第41章 晋江


    ◎鬼迷心窍05◎


    桑枝回忆着在夫人面前表现得截然不同的红卿, 眼里露出了一丝茫然:“她好像很依赖那位夫人,但又……在某些事情上显得很淡漠。”


    比如在人难受呕吐时强行喂饭,这种行为极容易让人窒息而死。


    又或者昨日在知府夸她彻夜不眠照顾夫人时, 她的眼里只有对姜时镜虎视眈眈的侵占。


    姜时镜把单独勺在桌上的泥土放回盆栽里, 连带着那只扭来扭去的爬虫。


    “我一会儿要出门一趟, 你们在府内注意些,尽量别吃府内的食物。”


    桑枝转回视线, 看向他:“不能跟你一起?”


    他擦拭着指尖沾染上的泥土, 闻言动作一顿:“不建议。”


    桑枝疑惑地歪了歪头:“不建议是指我们可以去?”


    姜时镜掀眸看向她略微懵懂的眼睛,她的眼睛生得很好看, 眼尾微微弯起, 像极了半弦月, 盛着极浅的微光,笑起来时仿若璀璨星河坠入其中。


    对人有致命的吸引力。


    他撇开眸子看向院落里还在踩水的堇青:“堇青不能去, 你若想去就找一身男装换上。”


    桑枝:“?”


    她大脑空白了一瞬,而后错愕道:“你要去青楼?”


    姜时镜挑眉,打趣道:“白日去青楼, 是个好主意。”


    他指尖缓慢地轻敲着桌面:“未过午时, 青楼尚未开门,即便是去也是晚上才去, 你若是想满足好奇心,也不是去不得。”


    桑枝:“…………”


    她已经是逛过南枫馆的女人了。


    “那为何要换男装。”她想了想, 大胆发言,“你不想要丫鬟,该要小厮了?”


    姜时镜指尖停了一瞬, 转而看向她:“想被人盯上的话, 你也可以不换。”


    桑枝:“哦, 我换。”


    她去找翠儿要了一套府内侍卫最小码的衣服换上,再把盘好的头发拆开用发带束起,但看上去依旧像偷穿了兄长衣服的少女。


    姜时镜递给她一个银色的面具,面具外侧有金色纹路,看着价值不菲。


    “把面具戴上,免得被人认出来你是女子。”


    桑枝接过面具,看着上面的金色纹路:“这是临时买的吗?”


    姜时镜:“不是。”


    堇青玩够了水,提着还在不断滴水的裙子进屋,虽说撑了伞但身上依旧被淋湿了大半,水顺着发丝不断滴落。


    很快就在屋内地板上聚起一小片积水。


    她一眼就看到桑枝手里的银色面具,奇怪道:“这不是以前我特意找人给少宗主打造的面具,怎么在这里。”


    桑枝愣了下,戴面具的动作停住。


    她看向姜时镜想要个解释。


    后者轻咳了声:“不是宗内的那个面具,这是后来调整过尺寸重新打造的。”


    桑枝又仔细地翻看了手里的银色面具,全遮脸的面具,材质偏硬,吃饭喝水都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姜时镜:“新的,戴上吧。”


    桑枝:“哦。”她应了声,而后将面具戴上脸,面具偏大些,并不是很合适,但系上带子后也不会脱落。


    只不过硬邦邦地硌着她的鼻子,不是很舒服。


    堇青看着她的装扮,眼眸蹭一下就亮了起来:“少夫……姑娘这么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俊俏的公子哥。”


    桑枝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伸手摸了下自己脸上的面具。


    姜时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走吧,先前我已经吩咐过翠儿让她帮我们去开后门。”


    堇青正在用手拧淌着水沉甸甸的下裙,闻言颇有兴趣:“少宗主要去街上?”


    姜时镜知道她好奇心作祟,但以往的经验告诉他,绝不能带上堇青,她的好奇心和直白会坏事。


    “你在府内留意着点动向,若是有人来此就说我出门寻药去了。”


    堇青鼓起腮:“又不带我。”


    从知府后门出来后,还需绕一段路才能到街上,因着下雨的缘故,原本热闹的街道上只有两三个行人,连摆摊的小贩都寥寥无几。


    两人独自撑伞,并肩走在大街上。


    大雨滂沱很快就打湿了衣摆,连鞋子内也进了不少水,桑枝看向身侧的少年,他那把以往随时都背着的重剑并未携带。


    一身红衣在浓厚的雨雾中像是另一个世界来的鬼魅。


    “你今日怎的不背着重剑了。”


    雨声将她的声音湮没了一半。


    姜时镜放缓了些脚步:“要去的地方不适合带着武器。”


    桑枝想不到除了青楼之外有什么地方是女子以及武器不能去的,直到姜时镜领着她站到了赌/坊门口,里面沸天震地的声音连大雨都无法掩盖。


    极其混乱又清晰传进她的耳内。


    桑枝:“我们来赌/坊做什么?”


    姜时镜收起伞,递给出来接应的小厮:“自然是来玩了。”


    桑枝:“?”


    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名门正道的光,来赌/坊玩。


    她不信。


    把手上的伞一同递给小厮,随着他一起踏进屋内,里面别有洞天空间极大,还是上下两层。


    下层摆放着六张大长桌,每张桌子周围都围满了人,叫喊着一些桑枝听不懂的话。


    侧边用栅栏圈了两块独立的空间,同样也围满了人,里面还隐隐传来鸡鸣声,似乎是在斗鸡。


    至于上层,楼梯的尽头昏暗一片,她瞧不见。


    小厮跟在两人身边,弯着腰谄媚道:“二位是第一次来吧,具体想玩点什么?”


    姜时镜故意解开腰间挂着的钱袋,在手上颠了两下:“有什么新奇好玩的推荐。”


    他手上的钱袋满到鼓起,小厮像是看见了财神爷,眼睛蹭一下就冒起了光,语气更狗腿了:“两位少爷这边请。”


    小厮带着他们到正中间的桌子,在挤得满满当当的人群里硬是拨开了一个空位:“快进来。”


    身边有人骂他:“狗东西,挤着你少爷我了。”


    小厮转头与他对骂,龇牙咧嘴地喷了那人一脸的口水。


    桑枝看着他尽职尽守地跟另一个客人激情对喷,仿佛看到了以前去乐园玩时的黄牛硬是带着她插队,跟后排的游客对骂。


    此时此刻,虽然戴着面具,但她仍旧尴尬到扣出了三室一厅。


    赌/坊里不分贵贱,只看钱财,小厮的做法赌/坊老板许可,没有人会出手拦着,对骂的客人又骂不过他,晦气地去了另一张桌子。


    姜时镜并不想去挤人群,沉默地看着为了留出那个空位被挤到难以呼吸的小厮,朝着他招了招手。


    小厮见他迟迟不愿进来,再加上那一身华贵的衣服,也明白了这位少爷架子高,不愿挤。


    灵巧地钻了出来:“少爷您说。”


    姜时镜环顾着屋内,视线在阶梯尽头停留了一会儿:“有没有安静些,没那么吵闹的玩法。”


    “这……”小厮犹豫着,“有是有,但少爷第一次来玩,不适合玩那些。”


    他脸皱到了一起,很是为难。


    姜时镜索性又拿出来一包满鼓的钱袋:“这样呢。”


    小厮眼睛顿时一动不动盯着他手里的两袋钱,踌躇未决地看了一眼楼梯的方向,片刻后,又摇了摇头,委婉道:“少爷先在一层玩几日,等熟悉了玩法。”


    他的声音放轻了些:“还能玩到以往没见过的新奇玩意。”


    桑枝站在身侧,微皱起眉,压低声音问道:“再具体一点。”


    屋内聒噪的人声混合着大雨声,小厮没听出她的声音不是男子。


    小心翼翼地环视了一圈周围,靠近两人道:“保两位这辈子都没体验见过的新奇,具体的我们没法透露。”


    “但上了二楼的客人,没人说过不好。”


    姜时镜抛着手里的两个钱袋,视线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昏暗的阶梯尽头,勾起唇角笑了出来:“既如此……”


    他把其中一袋抛给桑枝:“我们先熟悉熟悉玩法。”


    小厮眼睛一亮,阿谀道:“小的给两位少爷,去挤一个空位出来。”


    姜时镜径直走向侧边人少些的长桌:“我们自己玩,不需要你去挤。”


    即使如此,小厮依旧弯着腰跟在两人身后。


    目光始终盯着两人手里的钱袋,桑枝见此,打开袋子从里面翻翻找找寻了碎银递给他:“别跟着我们。”


    “嗳,祝二位少爷玩得高兴。”


    他不在乎钱多钱少,把那碎银放进袖子里点头哈腰地又回了门口,继续等下一位客人。


    姜时镜看了一轮这个桌子的玩法,是很简单的赌大小,他取出一锭银子压在大字上,等客人全部压好后,庄家开蛊。


    “二四一,小。”


    他又取出一锭压小。


    “五五三,大。”


    短短一分钟,钱袋里就只剩下最后一锭银子,桑枝看的心痛不已,握住他手里的钱袋:“慎重,你已经输了半个房子了。”


    姜时镜看着她宛如刀割依依不舍的眸色,再看向先前给她的那一袋钱,还完完整整的握在手里,轻叹了口气,哄道:“乖,去把你手里那袋钱输光。”


    桑枝:“?”


    他在说什么。


    这两袋钱加起来都够买一个城郊的小房子。


    她握紧了手里的钱袋,拼命摇头。


    姜时镜见此,退出赌桌拉着她远离人群,低声解释道:“依方才小厮所言,我们需要在短时间内输够一定量的钱,被赌坊划分到拥有足够财富的二楼客人,才能上去。”


    桑枝:“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即便有……也不能这么造啊。”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不断流向别人的口袋,比挖她的肉还痛。


    姜时镜拍了拍她脑袋,谆谆善诱:“乖一些,去将你手上的钱输掉。”


    虽然瞧不见少女的面色,但想来也是极为不愿意。


    “你若是想要银子,刀宗内有的是,等事情结束不会少你分毫。”


    桑枝眼眸微亮:“拿多少都行?”


    第42章 晋江


    ◎鬼迷心窍06◎


    脑袋被敲了一下, 少年无奈道:“你想拿多少?”


    桑枝捂着头后退了一步,讪讪地狮子大开口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全部拿走。”


    姜时镜:“…………”


    “胃口倒是挺大。”看向她怀里的钱袋:“挑一个你喜欢的去玩。”


    得到了姜时镜的保证, 她放下心抱着怀里的钱袋在每个长桌都转了一圈, 正中间的人最多, 她连桌子都看不见。


    姜时镜把仅剩下的最后一锭银子也输掉后,看到桑枝站在另一头的桌子边上, 似乎在犹豫思考什么, 迟迟没有把银子压上去,


    他走过去一瞧, 看到这桌玩的是樗蒲, 玩法极其复杂且考验玩家的运气和技术, 很少有玩家能玩得过有幕后黑手的庄家。


    “你想玩樗蒲?”


    桑枝拧眉看了半天也没看懂,感觉像大富翁又像飞行棋似的, 桌子上刻有很多空格,其中几个空格里还写了字,格子里摆放着几颗棋子。


    骰子也是没有见过的形状, 状似杏仁正面为白, 背面为黑,其中四面还画着鸟与牛的图案, 玩家有五个,她茫然地见围着的人都去压玩家, 便反其道而行压了庄家。


    姜时镜见到后笑了,唇离她的耳朵极近:“若是压庄,那你这钱可就输不掉了。”


    气息扑在耳畔, 瘙痒感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小声回道:“我看不懂, 你会玩这个?”


    他挑了挑眉:“不会。”


    视线看向玩家投掷出的五个骰子,白三玄二,枭,厥筴三,马入坑,压给玩家的钱尽数入了庄家的怀里,又被各分出一部分用尺子划分给每个压给庄家的人。


    桑枝没输钱,反而还赢了一些回来,她看向姜时镜,不敢置信道:“我赢了。”


    姜时镜忍俊不禁地轻笑道:“嗯,很厉害。”


    他下巴朝着长桌点了点,示意道:“继续压。”


    桑枝虽然是奔着输钱的心思在玩,但无意中赢了也很高兴,兴冲冲地把赢的钱又压给了庄家。


    状似杏仁的五枚骰子从另一个玩家的手里掷出,皆玄,卢,厥筴十六,投掷的玩家看到后激动到尖叫,甚至动手去摇身边的人。


    “我掷到卢了,卢啊,我第一次掷到卢。”


    棋子开始在桌面上行走,并未入坑,且只与另一位玩家的棋子差一格,压给庄家的钱全部给了掷骰子的玩家。


    桑枝看不懂,稀里糊涂地跟着压了好几轮。


    钱袋里的银子逐渐减少。


    直到只剩下最后一锭,看着桌面上始终无法看懂的棋盘,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把那锭银子放在玩家那一边。


    姜时镜看见后,贴近她的耳畔,轻声道:“压庄。”


    桑枝很怕痒,少年讲话时温热的气息似乎要钻到耳内去,她用手捂住了耳朵,无声地跟他说:“别对着我的耳朵说话。”


    姜时镜弯着眼眸往后退了一步,她把那锭已经压好的银子重新放到庄家那边,有人见她临时反悔以为她是看出了些什么,便也跟着一起改主意。


    玩家开始投掷骰子。


    是刚来时马掉坑里,好几轮过去至今还没出来的那位玩家,只见他捧着骰子神神叨叨地念了许久,才把骰子用力往桌子上一扔。


    雉二玄三,雉,厥筴十四。


    “哈哈哈,王彩,我终于出来了。”


    他不管不顾地先去挪动棋子的位置,压给庄家的钱全部赔给玩家。


    跟着桑枝一起改主意的客人懊悔不已,就连她自己内心都生出点点可惜。


    手里的钱袋已经空空如也,只剩几个铜板。


    她将铜板倒出来后,把空了的钱袋还给姜时镜,双手一摊:“好啦,输完了。”


    姜时镜无奈地看着她把那几枚铜板占为己有:“你先前在颜府当丫鬟,一点月钱都没拿到过?”


    她坦然道:“没有人会嫌自己钱多。”


    他接过空了的钱袋,粗粗算来今日在这里输了大约八十两,他来中原带的钱并不是很多,若是连续输个上千两还是无法上二楼,怕是只能另寻他法了。


    桑枝环顾了一圈内部空间颇大的赌坊,想着自己方才短短一会儿时间便输掉了全部的钱,这座赌/坊一天的收入得爆表了吧。


    姜时镜:“该用午膳了,找个酒楼用膳。”说完后,往门外走。


    桑枝跟在他身后:“我们不玩了吗?”


    再玩几把,她就要搞懂樗蒲的玩法了,跟飞行棋似的还挺有意思。


    姜时镜瞥了她一眼:“玩上瘾了?”


    桑枝摇了摇头:“没有,就是以前从未见过这种玩法,觉得很新鲜。”


    小厮见两人出来,弯着腰狗腿地凑上来:“二位少爷玩得如何,是不是很有意思。”


    姜时镜把空了的钱袋展示给他瞧,故意露出不满的神情:“钱不够了,明日我们再来继续玩。”


    桑枝默默地看着他瞎扯,能在短短一分钟内只玩压大小,把一袋子的钱全部输光也是很有本事的一件事。


    小厮取出竹藤筐里的两把伞分别递给两人,脸上的笑容推到了一起:“少爷明日早些再来,一定能玩个尽兴。”


    桑枝撑开伞,小声嘟囔:“是你们收钱收尽兴了吧。”


    她还是心痛那袋子钱。


    雨小了些,但起了雨雾让人看不清远处的景物,街道上行人也因雨小而多了起来,道路边摆摊的小贩边啃着手里的干粮,边叫卖,试图能在雨中卖些物件出去。


    桑枝想起樗蒲的最后一把,若是没有改变主意,或许那锭银子就不会输掉。


    她透过雨幕看向神色淡然的姜时镜,疑惑道:“你为何要让我压庄故意输掉那锭银子。”


    姜时镜望着街道两侧的店面,轻描淡写道:“我猜庄家赢。”


    樗蒲的玩法属于掷骰子碰运气,即便他会玩,也不能控制玩家手里的骰子掷出后的结果。


    桑枝更偏向于他运气不好,随便一猜都能猜输。


    贴心劝道:“你以后还是莫要触碰关于运气一类的东西了,运气真的好差。”


    她从来没见过运气这么差的人。


    姜时镜找到一家看着还行的酒楼,步伐慢了下来。


    闻言,看向少女唇角微弯:“若是运气不好也不差,我们在那家赌坊待到天黑也不一定把钱全输了出来。”


    桑枝:“也是。”


    人都有一定的赌徒心理,觉得下一把一定能赢,即使输了,还有下一把,输多了后还会出现自己总会赢一把的心理。


    没完没了地往下压。


    一旦被这种欲/望操控了心理,什么都能上赌桌。


    她跟着姜时镜停在酒楼的门口,因着下雨的缘故,酒楼里只有零星几人,进门后小二匆匆跑来询问两人需要吃些什么。


    姜时镜环顾了一圈一楼的环境:“可否有雅间?”


    “有的,楼上就是,还有很多空房。”小二领着他们上二楼,桑枝踏上阶梯后才想起来方才他们已经把所有的钱都输光了。


    只剩下她收起来的那几枚铜板。


    这是要带着她吃霸王餐?


    “客人瞧这间雅间如何,若是不合心意可以换别间。”


    只不过用个膳,他并不是很在意雅间如何:“就这间,不用换。”


    小二拿出写得密密麻麻的菜单,放到桌子上:“那两位瞧瞧要吃些什么。”


    姜时镜把菜单推到桑枝面前:“点你想吃的。”


    桑枝看着写了满满一页的单子,压根不敢点,她一点都不想留下来洗盘子。


    把菜单推回给他,碍着小二还在,她摇了摇头没说话。


    姜时镜懒得去看单子上取得乱七八糟的菜名,对小二说道:“店里的特色菜,你挑几道上。”


    “好嘞。”小二熟练地把菜单收走,又问道,“两位可有忌口。”


    姜时镜:“没有”


    小二又看向桑枝,后者再一次摇了摇头。


    “二位稍等,菜一会儿就来。”离开后贴心的把门合上。


    雅间内的空气一瞬安静了下来,桑枝把硬邦邦的面具摘下,她的鼻尖被压出一道红痕,看着有些滑稽。


    姜时镜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视线看着窗外的雨幕。


    桑枝揉了揉不舒服的鼻尖,迟疑道:“钱都在赌坊里输没了……”她想了想,“难道你身上还有钱?”


    姜时镜耸了耸肩:“仅剩下的几枚铜板都在你那儿,我身上一分都没有。”


    桑枝:“…………”


    真是来吃霸王餐的啊。


    “先说好,我洗盘子可慢了。”


    闻言,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惑人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一只手搭在椅背上,看着桑枝笑道:“听你这么说,以前洗过。”


    “没有。”她摇了摇头,看向手腕上的碧绿镯子,犹豫道:“不知道能不能用镯子抵。”


    姜时镜看着她认真的模样,轻笑道:“不需要你一个丫鬟来付钱。”视线转向窗外:“云母会结账。”


    不用洗盘子了!


    桑枝松了一口气,这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不过你为何要去赌坊的二楼,那上面有什么东西?”


    姜时镜眸色深了些,挑花眼里的笑意渐渐淡下:“我要找的人在二楼。”


    听他这么说,桑枝蓦然想起堇青的话,来襄州是因找到了当年白家的幸存者,难不成这个幸存者在赌坊二楼?


    可据小厮所言,上二楼的都是拥有一定财富的人,况且……


    她脑中闪过不可思议的想法:“小厮口中的新奇玩意,不会是人吧……”


    姜时镜挑起一侧眉,看向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的少女,嗓音幽深:“某些事情上,你确实很聪明。”


    她默默地放下水杯,声音轻了下来:“赌坊背后的人敢这么做,就不怕有人报复?”


    姜时镜轻嗤道:“报复?”他指尖敲打着椅背,“你想要谁报复他们?”


    “襄州达官显贵的人可不少,你真以为二楼的客人里没有他们?”


    桑枝沉默着没回答,能短时间内输掉那么多钱被划分到二楼的人,不可能会是普通人。


    第43章 晋江


    ◎鬼迷心窍07◎


    既然赌坊能不动声色地在襄州做那么大, 背后牵扯的人怕是只多不少且身份都是不一般的人。


    “我让云母去探过赌坊二楼,里面的房间非常多,且周围布满了守卫以及隐藏在暗处的杀手, 武功都不低。”


    他直起身拿过茶壶:“若是硬碰硬, 我们吃不着好, 还会惊动背后的人。”


    桑枝不解:“如此森严的守卫,即便我们输够钱上二楼, 找到你口中的人, 又如何能带的走。”


    姜时镜挑了挑眉,语气薄凉:“我为何要把人带走。”


    桑枝微怔, 视线内的少年漫不经心正在倒水, 似是并不关心那人是死是活。


    再问下去有暴露自己的风险, 她只得默了口转话题:“依你推断,我们需要输够多少钱才能上二楼?”


    姜时镜一口饮尽杯子里的水, 随意道:“少则几百两,多则上千。”


    上千???


    桑枝惊住:“你到底有多少钱?”


    他思索了一番,而后摇头:“不知道, 没统计过。”


    桑枝:“…………”


    她沉默了许久, 想起原主辛辛苦苦当了那么多年的圣女,也就才攒了六千两, 其中一半还是母亲死后留给她的。


    刀宗……真有钱。


    饭菜很快就送到了房间内,小二挑了五道特色菜, 分量刚好够两个人。


    两人食不言地用膳后,桑枝拿起面具戴上,问他:“回府还是……?”


    姜时镜:“你不是想去青楼, 现下青楼已经开门, 可以去。”


    桑枝犹豫道:“我又没作案工具, 去……凑热闹?”她又想了想,补充道,“若是你想逛的话,我陪你去。”


    姜时镜:“…………”


    一言难尽道:“看不出来,你若为男儿身,竟是喜爱寻欢作乐之人。”


    桑枝想伸手摸鼻子掩饰尴尬,却摸到了硬邦邦的面具,她不好意思道:“这不是实话实说。”


    姜时镜看了她一会儿:“走吧。”


    桑枝跟上他的步伐:“去青楼?”


    姜时镜:“嗯。”


    襄州的青楼在城南与酒楼离得不远,相比低调内敛的南枫馆更为大胆开放,生怕路过的人不知道这座花红柳绿的高楼不正经。


    分明还未到晚上,就已有穿着艳丽的姑娘站在门口拉客。


    摇着手里胭脂粉极重的手帕。


    桑枝在姑娘堆里偏高,换上男装戴上面具丝毫看不出是女子。


    有姑娘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娇笑道:“这位公子瞧着面生,是第一次来吧。”


    胸口起伏贴在桑枝的胳膊上,她后退着想把手抽出来,想说话又怕声音暴露,半拉半扯地很快就被拉到了里面。


    反观姜时镜双手抱胸拒绝任何人的靠近,有姑娘瞧着他的相貌心动不已,暗戳戳地上前,还未出声,便被拒绝。


    他指着被强行拉进去的桑枝道:“我陪着她来的,你们照顾好那位公子便可。”


    难得遇上如此好看的客人,姑娘不甘心放弃:“那位公子已经有姐妹陪着了,奴家是陪公子的。”


    姜时镜双手一摊,无奈道:“身无分文。”


    那姑娘丝毫不介意:“瞧您说的,奴家能是贪那点银子的人吗?”


    她伸手去攀姜时镜的胳膊,怎料后者反应极快地往侧边避开,径直走向楼内。


    此时,桑枝已经被两三个姑娘纠缠住,方才开门不久,里面的客人寥寥无几,像他们这种本就相貌出众衣着不凡的客人很容易成为香饽饽。


    姜时镜环顾了一圈,问跟着他的姑娘:“你们老鸨呢?”


    姑娘愣了下:“公子是来特意来找妈妈的?”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玄色的令牌递给姑娘:“将这个交给老鸨,给我们安排一间隔开的雅间。”


    令牌很沉,正中间刻着一个姜字,两侧是暗银色的碎纹。


    姑娘虽不清楚他的身份背景,但也不敢再靠近,乖乖地行礼道:“请公子稍等。”


    离开前,她找了楼里的打杂丫鬟,让她带两人前往二楼用屏风隔开的雅座。


    青楼里的房间大多都是办事的房间,并不适合用来谈话。


    桑枝被姑娘们的热情逼到社恐症都快犯了,见姜时镜往二楼走,赶忙跟上。


    二楼的看台为半镂空,能够瞧见一楼靠后的舞台,算得上观赏的最佳位置。


    桑枝屁股刚挨到长椅,跟着的两位姑娘就一左一右紧挨着她坐下。


    姜时镜坐在对面饶有兴致地看着坐立难安的少女,甚至能想象到面具下的煎熬表情。


    其中一位姑娘给她倒了一杯茶水,想喂给她,又碍着面具在,无从下手。


    夹着嗓子撒娇道:“公子何不将面具摘下,好让奴家伺候您。”


    桑枝话都不敢讲,只能被迫摇摇头。


    姑娘举着手里的茶杯娇笑道:“公子难不成有惊人之貌,无法取下面具。”


    她还是摇头。


    姑娘的心理素质很强,手里进退两难的茶水索性自己喝了下去:“既如此,奴家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公子莫要责怪。”


    桑枝继续摇头,求救地看向坐在对面的少年,只见他弯着眼眸如猫儿般用揶揄的神情仿佛在看戏。


    视线相撞,他瞳内无声的笑意更盛了。


    桑枝:“…………”


    真想给他一拳。


    姜时镜嘴角上扬,朝她左右两边的姑娘道:“她喜欢男子,别耗费精力了。”


    说着指了指楼下刚进来的男客人:“不如去找那位公子。”


    靠近围栏的姑娘往下瞧了一眼,脸色顿时难看一片:“公子莫要开玩笑了,那位可是知府家的少爷,我们配不上。”


    虽是这么说,但她语气隐隐带着颤抖。


    桑枝不解地看向她,好奇心作祟下,压着嗓音道:“你在害怕他。”


    短短一句话,姑娘并未察觉,原本挽着桑枝的手收了回来,暗暗地压住了另一只手。


    “怎会,只不过是我们这种人不配伺候那般高贵的少爷。”她没了一开始的矫揉造作,“奴家想起晚些还得登台跳舞,请恕奴家不能继续伺候公子。”


    桑枝继续压着嗓音:“无妨。”


    另一位见她走了后,惆怅道:“露露今夜怕是又要不得安宁了。”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又碍于在场还有两位来这里消费的男客人,即便再共情也无法说出口。


    神色落寞地跟桑枝告辞:“奴家唤琴瑶,公子若有需要,可随时唤奴家。”


    桑枝应声后,她行礼离开。


    雅间顿时安静了下来,桑枝松了一口气,看向一楼左拥右抱的男人:“刘知府的儿子,怎么没听他们提起过。”


    姜时镜靠在椅子里,淡淡道:“庶子,早年科举连续落榜三次,便走上了花天酒地的道路,是这家青楼的常客。”


    只见男人熟练地把手伸进了搂着的姑娘胸口处,笑得眼尾褶子挤在一起。


    桑枝无语地闭上眼收回了视线:“想洗眼睛了。”


    姜时镜倒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不去逛逛?”


    桑枝想起刚才被人围起来的画面,爬了一身鸡皮疙瘩:“算了,我只适合坐在这里看。”


    不远处一位身着华丽的女人快步穿过楼层,行色匆匆走上二楼,环顾了一圈才看到坐在最侧边的姜时镜。


    她手里紧紧地握着玄色令牌。


    走近后,极为郑重地朝着少年行礼:“弟子紫芙见过少主。”


    桑枝惊了下,看下半跪在桌边的女人,大约三十岁,施了粉黛的脸精致温婉。


    姜时镜轻敲了一下桌面:“起来吧。”


    他看着一身华贵服饰的女人,神色冷淡:“你既已出了神农谷,就是自由身,不用再自称谷内弟子,也无需称呼我为少主。”


    女人微怔,弯腰恭敬地将那枚令牌放到桌子上:“一日为神农谷弟子,往后半生都为神农谷弟子,紫芙无怨无悔。”


    姜时镜收起令牌,对还愣着的桑枝说道:“你若是不想去逛,便坐到我身侧来。”


    桑枝:“哦。”


    她最喜欢听奇奇怪怪的八卦了。


    紫芙疑惑地看了一眼她:“这是少主新来的暗卫吗?”


    桑枝站起身刚想走到对面去,赫然瞟见了自己脚边一只偌大的蜈蚣,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细小的眼睛眨巴眨巴,像是已经等了很久。


    见她终于看到自己,原地转了两圈就往外爬。


    桑枝:“…………”


    一股不祥的预感升腾而起。


    她看着那条蜈蚣爬了一半见她没跟上来,乖巧地等在半路上一动不动,险些被路过的人踩死。


    姜时镜看不见她的面色,只感觉她似乎突然僵住了。


    “怎么了。”


    桑枝沉默了一会儿,她差点就忘了自己快到毒发时间了,送下月解药的人找来了。


    “我想去逛逛。”她给紫芙让出位置,尴尬笑道,“你们聊。”


    紫芙听到她的声音怔住:“你是姑娘家?”随即想起什么,又道,“莫要脱下面具给人发现了。”


    桑枝离开的脚步顿了下,只听她继续道:“对姑娘的名声不好。”


    她点了点头:“多谢告知。”


    见她跟着,蜈蚣高兴的原地转了两圈后继续朝一个方向爬。


    七绕八拐地跟进一间房内,她刚把门关起来,就见房梁上翻身而下一名黑衣人,瞧着还是上次在颜府给她送药那个。


    他右手握拳抵在左肩上行了个教中礼:“弟子见过圣女。”


    桑枝摘下面具,神色淡漠地睨着他:“你是如何寻到我的。”


    弟子:“圣女身上有长老的子蛊,属下的蜈蚣能感应到。”


    褚偃!


    她坐到一侧的凳子上,手攥成拳语气冰凉:“解药。”


    弟子犹豫了一会儿,半跪在地:“长老嘱咐,圣女需得在这月末,将蛊虫种下,才能得到解药,不然……”


    第44章 晋江


    ◎鬼迷心窍08◎


    桑枝沉下脸:“延迟三天还是断解药。”


    弟子声音都变小了, 唯唯诺诺道:“延迟十天。”


    “呵。”她轻嗤了声。


    老不死的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延迟十天半条命都能被磨没了,她好不容易让姜时镜松口, 等事情结束就能跟他回昆仑刀宗。


    通过他得到景叔口中冰血莲的果子。


    想让她种蛊, 门都没有。


    她看向弟子:“教主出关没有。”


    弟子摇了摇头:“还未。”


    她离开蜀地到中原近乎二个月, 教主不应该还没出来,难不成也跟原主一样练功练暴毙了?


    若是没有教主制衡褚偃, 咸鱼教很快就会重新回到魔教的怀抱, 到那时蜀地必定大乱。


    她拧眉沉思了片刻,距离下次毒发不到半月, 只有寒潭才能勉强压制毒发时的痛苦。


    要不是她武功不好, 早把褚偃给宰了。


    “知道了。”


    弟子行礼打算告退, 桑枝突然想起什么,眸内闪过一抹杀意:“解药你可否带在身上。”


    弟子愣了下, 恭敬道:“并未,若是圣女能在月末顺利种下蛊虫,弟子会来找您的。”


    桑枝:“呵。”


    她烦躁地摆了摆手:“滚吧。”


    弟子犹豫了半晌, 最终颔首道:“长老原话, 请圣女莫要忘记自己的身份,拖长时间只会自讨苦吃。”


    桑枝周身的杀意更盛, 她站起身靠近弟子,嗓音冰凉:“你别忘了, 你身上也有子蛊。”


    她大可把人杀了,剖出他心口处的子蛊食用。


    喂给她体内的子蛊,至少还能延缓毒发时的痛苦。


    弟子原地僵住, 一瞬间浑身血液逆流, 脸上血色尽失, 他咽了下口水:“圣女只需要在月末完成任务,弟子一定双手将解药奉上。”


    桑枝盯着他,突然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办法,她甚至都不需要避开姜时镜熬过毒发期。


    随着她的靠近,弟子不由自主地后退,额上因恐慌出了层薄汗。


    “徐哥这话可就不对了,奴家每日都在门口盼着徐哥的身影,梦里都是您伟岸的身躯。”


    门外遽然传来嬉笑声,逐渐越靠越近。


    桑枝猛然回神,发觉自己已然将弟子逼到了角落里,她伸手揉了揉额间:“赶紧走,别让人发现。”


    弟子宛如捡回一条命,慌不择路地攀上窗户就跑,匆匆留下一句:“弟子告退。”


    娇笑的嬉闹声近在门口,像是下一刻就会推门进屋,桑枝环顾了一圈屋内的布置,捞起桌上的面具,冲进了侧边的衣柜里。


    衣服上的脂粉味非常重,她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门在同一时刻被推开,与之一起的还有娇滴滴的媚声:“嗳呦,徐哥真坏,大白天的带奴家来房内。”


    男人的声音紧接其后:“这不是这段时间想你想得紧了。”


    娇/喘声跟厚重的呼吸声混在一起,男人喘着粗气道:“我家那婆娘每次都跟死鱼一般,毫无生趣,还是你懂小爷的心。”


    噼里啪啦的瓷器撞击声响起,桑枝透过衣柜缝隙刚好瞧见男人把桌子上所有东西全部扫在地上,而后急不可耐地把女人压在桌上。


    本就单薄的衣物已经落了一半在地上。


    她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默默地把头缩了回去,但耳边一声大过一声的娇/喘让桑枝不由面红耳赤,即使闭上眼,脑海中还会出现画面,实时直播。


    另一边,二楼。


    姜时镜倚靠在椅背上看着对面温婉华贵的女人,轻笑道:“没想到你千辛万苦的出了神农谷,竟又入了青楼。”


    紫芙唤来守在阶梯口的丫鬟:“去将楼内新进的碧螺春取来。”


    丫鬟应声离开后,她朝着姜时镜笑道:“女子想要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立足,并不易,初来此地时,我带着满腔的抱负,但走到如今这一步,算不上歧途。”


    一楼的舞台有丫鬟正在搬凳子和乐器,特定的演出即将开始。


    姜时镜微侧了下脑袋,视线往下望去:“短短时间能在襄州开如此一家声色犬马的青楼,你本事很大。”


    丫鬟将茶和水等工具尽数放到桌上后,安静地退回了阶梯口,紫芙熟练地开始烹茶,边道:“弟子幸运,来襄州后遇到了一位贵人,这些年也是这位贵人一直在帮助弟子,不然单凭弟子一人想要撑起一家青楼。”


    她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姜时镜:“是不可能的。”


    有两名女子上了舞台,一人持琵琶,一人古琴,演奏声悠悠响起。


    其中一位是方才离开名唤露露的女子,她抱着琵琶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用悠扬语调不知在哼唱些什么词。


    紫芙见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露露的身上,贴心道:“少主若是对她感兴趣,弟子可将她唤上来伺候您。”


    “不必。”他将视线扫向坐在下面喝花酒的知府儿子,身边被搂着的女子衣服都快被脱完了。


    他收回眼,语调冷淡:“当年你求我帮你离开神农谷,说的是想出去开医馆济世救人。”


    紫芙垂着眼眸往杯子内注少许的水:“少主也说了,是当年。”拿起茶筅开始点茶,“抱负无法当饭吃,也无法让弟子活下去,人总要舍弃某些东西才能活得更好。”


    姜时镜勾起唇角:“比如说道德。”


    紫芙动作一顿,而后继续击打茶末:“没了这东西,做起事来确实舒心了很多。”


    她转了话题:“少主来襄州是为了禁药的事?”


    姜时镜:“怎么,你有禁药的消息?”


    紫芙摇了摇头:“只是前段时间在一位客人的口中听到过,说是神农谷丢失了大批量的禁药,下了通缉令正在到处追捕。”


    她放下茶筅,往杯中又加了少许水道:“是弟子知道的那批禁药吗?”


    一楼舞台已经换了新的演出,抱着琵琶的露露此时出现在知府身边,脸上的笑容极为勉强。


    姜时镜环顾了一圈都没有瞧见桑枝。


    “只有那批禁药才会下追捕令。”他神色冷淡。


    紫芙:“也是,若是那批药被用到人身上,怕又是一场大难。”


    她把茶推到姜时镜的面前:“许久未曾点茶,少主尝尝味道如何。”


    杯中的水质浓稠,茶香浓郁,姜时镜瞧了一眼,并未喝:“青楼东边的那一家赌坊,你可否知晓。”


    紫芙正在清洗茶具,闻言顿住了:“少主怎的突然问起赌坊了。”


    姜时镜往后靠,眼睫半垂道:“今日无聊去玩了一会儿,觉得甚是有趣,你若是不方便说,也无妨。”


    紫芙原以为赌坊与禁药有牵扯,现下听他这么说反倒松了一口气:“我们与那家赌坊确实有来往,他们会往青楼介绍客人。”


    “而楼内也会把对赌坊感兴趣的客人推荐到那家赌坊,互利互赢。”


    姜时镜眸内闪过一抹暗色:“我听闻他们二楼有新奇玩意,你可有见过。”


    紫芙沉默了一会儿,劝道:“二楼的玩法,少主不会喜欢,还是莫要上去为好。”


    姜时镜:“这么说来你知道。”


    她垂着脸收拾手上的东西,许久才道:“二楼里的东西被称之为默鼓,是如何敲打都不会发出声响的乐器。”


    “少主若是执意要上二楼,需得在赌坊一楼输够六百两才有机会进。”


    姜时镜指尖轻敲了一下椅背,轻喃道:“默鼓。”


    紫芙往楼下望了一眼,刚好见到知府儿子在强迫露露。


    眼眸暗了下:“少主真的不需要露露来服侍您吗?”


    姜时镜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一楼的情况,不由嗤笑道:“你想要另一个来青楼消费的男人去救她,不如直接放她出青楼还容易些。”


    紫芙摇头道:“露露是被抄家才入的贱籍,她这辈子都只能待在青楼。”


    “那位刘少爷是知府家的庶长子,最是喜爱以床榻上折磨女子为乐,露露还未被抄家时,与其是相识。”


    “他故意用身份压制其他客人,最低价拍下露露的初夜,当夜将人折磨得只剩一口气,身上皮开肉绽,几乎没有一处完好。”


    姜时镜并不清楚青楼的规矩:“你无法替她拒绝?”


    紫芙收回视线,敛着神情道:“少主可能不了解襄州的官官相护有多严重,弟子若是敢插手,第二天整座楼都会被封。”


    她不是没有尝试过,她也想救人于水火中,但她……身为这座青楼的半个主人,同时也是行凶者。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看向紫芙:“可你需得知道,只要她在这里一日,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空气安静了片刻,只剩下一楼的吹弹声。


    姜时镜按了按眉心:“罢了,你去将她带过来。”


    紫芙微怔,站起身行礼道:“多谢少主。”


    姜时镜:“去找找方才戴着面具离开的姑娘,也该逛够了。”


    紫芙应声:“是。”


    还在衣柜里躲着的桑枝被迫听完了一整场活春宫,而此刻两人还相拥在一起聊天聊地聊星星理想。


    她轻手轻脚地捶着发麻的小腿,盼着他们能快点出去。


    好在没过一会儿,男子就以晚上还有事的理由要离开。


    女人抱怨了一阵后,悉悉索索地开始穿衣服直到开门声响起,两人哼哼唧唧的声音逐渐远去,桑枝才小心翼翼地从柜子里爬了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淡的腥味。


    长时间的蜷曲让她小腿发麻,她一瘸一拐地坐到没被两人嚯嚯过的梳妆台凳子上,想着坐一会缓解了麻意再走。


    哪想到门毫无预兆地被推开,她猝不及防地与打扮艳丽的女子四目相对。


    桑枝尴尬地眨了眨眼,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面具还没戴上。


    下一瞬女子疾步走来拽住她的手臂,着急道:“你就是新来的舞女?怎的跑这里来了。”


    桑枝:“?”


    你要不睁大两个眼睛再瞧瞧?


    第45章 晋江


    ◎鬼迷心窍09◎


    “快跟我去换舞服, 马上就该到你了。”边说着边拽着她往外走,她的力气非常大,桑枝根本就挣不开。


    只能解释道:“你认错人了, 我不是你口中的舞女。”


    她只是来凑热闹玩的。


    然而女子往一楼匆匆一瞥, 更急了:“下一场就是你了, 若是晚了会受刑,你刚来可能不懂, 惩戒嬷嬷是宫内来的, 打人专有一套。”


    桑枝被拽得踉跄:“青楼内还有宫里来的嬷嬷?”


    女子解释道:“妈妈心肠软,那位大人便特意请来嬷嬷管教楼内不听话的姐妹们。”


    她把桑枝拽进一间屋子, 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衣服塞到她的怀里:“快换上。”


    桑枝抱着衣服觉得说不通, 按理来说青楼属于下九流的场所, 能在这里的姑娘大多都是被卖进来或是被贬的女眷。


    为何要特意请一位宫内的嬷嬷?


    “你口中的那位大人是何人?”


    女子逐渐不耐烦,催促道:“这不是我们能打听的, 赶快换衣服,你一人迟了要连累后面所有姐妹。”


    桑枝无奈:“我只是好奇心重,来青楼长见识, 真不是你们楼里的舞女。”


    女子愣了下, 看着她身上的男子服饰:“你莫要说笑了,女子怎的能来青楼。”


    她甚至还给桑枝身上的男装想了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这是哪位客人的特殊要求吧, 真是苦了你了。”


    见她迟迟不动,她着急地上手想去扒衣服, 桑枝被吓了一跳:“我自己来。”


    女子松了一口气:“那可得抓紧些,惩戒嬷嬷下手可重了,我不想再挨打。”


    桑枝抱着衣服环顾了一圈房间, 退到屏风后, 将小蜘蛛放了出去, 又解释了一遍:“我哥哥在外边,我是跟他一起来的,你若不信可以去问。”


    青楼内什么离谱的事情都出现过,女子并不相信她的话,急得原地跺脚:“我知道了,你那位客人玩得真是花,既然喜爱男子不如去小馆,来我们青楼算是怎么回事。”


    女子坚定地认为正经姑娘家不可能会来青楼这种地方,即便桑枝不是,但现下已没有时间再去找那位真的舞女,咬死了她就是新来的舞女。


    桑枝:“…………”


    犟种,牛都没这么犟。


    小蜘蛛爬出去没多久房内就响起了人倒地的闷哼声,她探头看了一眼,发现小蜘蛛吊在房梁上也正瞧着自己,豆大的眼睛眨了两下。


    视线往下,晕倒在地上的女子脖子处趴着一只熟悉的蜈蚣。


    她眸色暗了少许,走到侧边将窗推开,一身黑衣的咸鱼教弟子蹲在对面的房梁上朝她行了个教中礼。


    窗“砰”的一声被关上。


    看到褚偃的人就烦。


    她戴上银色面具,离开房间往二楼走。


    三楼到二楼的阶梯偏窄,她走到转弯口刚巧碰到一个男人往上走,脸上也戴着全遮脸的面具,两人面面相觑。


    男人先一步侧开位置,示意她先过。


    桑枝沉默着先下了阶梯,路过时看到他束起的发丝内有大半都是白发,她脚步一顿转身看着上楼的背影,沉思了片刻。


    二楼的雅座内。


    姜时镜面无表情地看着一楼舞台上的演出,对面坐着的露露束手束脚想攀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先前的半刻钟她用尽了口舌也没得到少年的一句回应。


    “为何都不说话。”桑枝疑惑地坐到露露的身边。


    姜时镜将视线定到她身上,慢幽幽道:“我还以为你掉哪个女人怀里去了。”


    桑枝尴尬地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被迫听了一整场的活春宫,是耗费了许久时间。


    “青楼有些大,转了两圈迷路了。”


    她讲话时没有掩饰声音,露露听到她的声音愣住了。


    “你是姑娘家?”还没等她回应,又继续道,“这里很脏且乱,身为姑娘家往后莫要再来这里。”


    她语气虽淡,但面上尽是忧苦。


    桑枝透过面具看到她的手一直压住了另一只手,奇怪道:“你手怎么了?”


    露露身体僵了一瞬,将手放到身后,笑道:“不打紧,老毛病了过会儿就好。”


    她的左手有时会无法控制地颤抖,越控制就会抖得越严重。


    桑枝见她并不想细说,便也没多问,越过她看向一楼的舞台,歌舞停了一段时间,底下的丫鬟们似乎在找人。


    但她并未瞧见有嬷嬷打扮的妇人,一时不明白宫内的嬷嬷怎的会屈尊纡贵待在青楼里。


    能使唤的动宫内的嬷嬷千里迢迢到襄州,至少得是皇室中人。


    襄州……卧虎藏龙。


    露露看着一楼的动静忧愁道:“演出迟了,看来我们又得挨罚了。”她垂下眼,语气轻了半分,“多谢公子方才救露露于水火,身为贱籍,露露无法在其他地方报答公子,只要公子唤露露,露露随时都可报恩。”


    姜时镜眼都未抬:“不必。”


    露露犹豫了一下,站起身又看向桑枝,认真道:“在这里的姐妹大多都是贱籍,后半辈子很难再踏出此处。”


    “姑娘干干净净的即使抱着再大的好奇心,都莫要再来青楼。”


    桑枝心里的负罪感在此时攀升到了顶端,她抿着唇点了点头,疑惑道:“你口中的挨罚是指?”


    露露:“楼内的规矩都是嬷嬷定死的,我们不可违背一丝一毫,不然就会被关到屋内接受惩罚,有时是蜡水,有时则是鞭子……”


    她并未把话说完,视线看向一楼,原先还在等待客人的姑娘已经少了一半,她落寞的低下头行礼道:“奴家告退。”


    露露走后,桑枝不解地看向姜时镜,这座青楼的老鸨是神农谷的弟子:“紫芙姑娘能够请动宫内的嬷嬷下榻青楼?”


    姜时镜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你怎知是宫内来的嬷嬷。”


    桑枝:“啊这……闲逛的时候无意间听见的。”


    姜时镜看不见她的神情,但露露离开后,依旧有很重的脂粉气息晕绕在四周:“你身上的脂粉味很重。”


    他顿了顿:“真的没去找姑娘?”


    桑枝梗住,她在衣柜里待了太久,衣服避不可免地染上了气味。


    “我一个女子即便再想花天酒地,也是去小倌,不可能会来青楼找姑娘,你放心。”


    姜时镜:“…………”


    不如不解释。


    夜幕降临,雨势渐渐停了下来,潜伏在池塘里的蛙鸣声此起彼伏,树上积攒的雨水被风一阵阵地吹落。


    亥时二刻,丫鬟急匆匆地跑来院内唤神医,说是夫人快不行了,出气多进气少。


    深夜府内的灯火刹那全被点亮,丫鬟们到处报信,没一会儿整个府内的人都清醒了过来。


    姜时镜与桑枝赶到时,里面已经跪到哭成了一片,床上的夫人胸口已没了起伏。


    红卿坐在床头握着夫人的手,脸上阴沉一片,看不出悲哀。


    姜时镜绕过跪倒的下人,走到床边把脉,片刻后又用指尖去探脖子侧边的脉搏,桃花眼内满是凝重。


    他甚至顾不上男女有别掀开了被子,察看了夫人足部。


    红卿盯着他的动作,语气里再没了媚意:“神医在确认什么。”


    姜时镜神色复杂道:“还活着,但……”


    同死了没分别。


    他没把后面的话说出口,解下腰间悬挂着的荷包,里面是大量的死蛊混合在一起,试探性地把荷包放在夫人的胸口上。


    下一瞬能很明显地看到呼吸起伏剧烈了起来。


    他把荷包拿走后,起伏又渐渐地沉下去,这是蛊与蛊之间的共鸣,死蛊散发的味道很浓郁,但只有蛊虫能够闻到。


    红卿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但看到只要荷包靠近,姐姐就会恢复呼吸,不由欣喜道:“这是神农谷的神药?”


    桑枝身为咸鱼教人再明白不过是何原因,她身上也有蛊虫,只要离姜时镜过近,体内蛊虫闻到死蛊味道就会躁动不已。


    但这并不会让夫人醒过来,反而会加速她的死亡,蛊虫躁动后会在血脉里振奋,明面上看着确实精神了,但长时间的强迫身体提升到极限,没有人能承受得住。


    她伸手握住姜时镜的手腕,带着荷包后挪了些。


    少年瞥了她一眼,未将荷包再次放上夫人的胸口,询问道:“夫人在生病前,可有接触过外地来的人。”


    他看向红卿:“比如蜀地人。”


    红卿一霎愣住了,握着夫人的手不由用力,她维持着面上的担忧,不动声色地问:“神医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她垂下眸子忧心道:“姐姐的身体一直不好,常年待在府内,想来也是没有接触过的。”


    姜时镜神色冷漠道:“姨娘可得想清楚了再回答,这关系到夫人的生死。”


    红卿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她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门口有丫鬟禀告说大人在赶回来的路上。


    她才开口道:“姐姐生病前,去过一次恩华寺,据说是去拜别恩师,回来之后就便开始胃口不好,渐渐地吃不下东西。”


    桑枝与姜时镜对视了一眼,都感觉到了事情不一般。


    恩华寺是出名的武僧庙,从古至今未曾收过女子,况且……


    脉象上显示她没有武功。


    姜时镜:“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人出现过。”


    红卿犹豫了下,摇头否认道:“没有了。”


    她垂着眼甚至不敢直视少年的眼,死死地握着夫人纤细到只剩骨头的手。


    姜时镜看着夫人极弱的胸口起伏,缓慢道:“夫人是被种了蛊虫,我对蛊虫了解不深,若是想知道这只蛊虫的具体作用,需得找到种蛊之人。”


    红卿神情一滞,她不可置信地抬头,嗓音陡然拔尖:“你说什么?”


    第46章 晋江


    ◎鬼迷心窍10◎


    “姐姐变成如今的样子, 是被人种了蛊虫?”红卿声音大了起来,她站起身把被子盖好,走到姜时镜的面前,  “襄州属于中原地区, 怎的会出现咸……魔教的毒物。”


    她方才口不择言差点把咸鱼教三个字说出来。


    姜时镜不动声色地后退, 远离她:“我只是来看病,具体怎么回事是姨娘和刘大人该关心的事。”


    红卿侧目看向陷入昏迷的夫人, 抿着唇想了一会儿, 坦言道:“襄州……的确有蜀地来的人,可……”


    她迟疑道:“神医来自神农谷, 应该知晓蜀地能够操控蛊虫的只有魔教才办得到, 并不是所有蜀地人都会。”


    桑枝站在旁边极想说, 咸鱼教的魔教身份早在十几年前就被剥夺了。


    不过红卿敢坦白说明她真的很在意夫人的生死,这番话说出来约等于也证实了她也是蜀地人, 没有中原人会知道关于蜀地这么具体的信息。


    姜时镜勾起一侧唇角:“你是想说咸鱼教?”


    “参见大人。”门口响起丫鬟的声音,几人视线皆望向门口。


    知府行色匆匆地走进屋内,瞧见他们都围站在床边, 愣住了:“神医也在此, 本官听闻贱内情况十分不好,现下如何了?”


    红卿用帕子擦了下毫无泪水的眼角, 依偎到知府的身边:“神医说姐姐是被贼人种蛊了,需得找到种蛊人才行。”


    她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娇媚:“大人可一定要彻查府内的下人, 肯定是他们谁想要害姐姐。”


    知府揽住红卿,宽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别担心,神医肯定有法子救。”


    说着, 他看向姜时镜:“辛苦神医诊治贱内, 本官愿意将诊金翻倍。”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 姜时镜抬起眼,直视着知府,语气不咸不淡:“在没有确定这只蛊虫的具体作用及方位,想让蛊虫死亡只有两个办法,一宿主死后,蛊虫失去承载体自然而然会一同死亡。”


    “二若这只蛊虫为子蛊,那么杀了携带母蛊的操控者子蛊亦会跟随而去。”


    知府微怔,皱起眉思考了片刻:“神医的意思是指一定得找出下蛊人,才能治好贱内的病?”


    姜时镜:“夫人体内的蛊虫日复一日的吸食她的生命力,屋内的药只能延缓并不会治愈。”


    不过……他不露形色地看向床头上悬着的药囊。


    这间屋子只在白日时开窗通过风,夜晚门窗全部都是关紧的状态。


    按理来说,药味并不会散得那么快,且空气中似乎又多一味药。


    红卿挽着知府臂弯:“大人,那魔教都猖狂到府内来了,以后岂不是要祸害到襄州百姓上。”


    知府沉思道:“神医能确定是蛊虫作祟?”


    姜时镜挑眉:“大人若是不信,可请旁的谷内弟子诊治。”


    知府顿时语气严肃了些:“既如此,本官必定派人追查下蛊人,一旦抓到立即送到神医面前。”


    说着伸手环住红卿的腰身,宠溺道:“夜深了,我们该回去歇息了。”


    红卿担忧地看向夫人:“可妾身想留下来照顾姐姐,若是姐姐半夜醒来也有个照应。”


    知府强硬地揽着她往外走:“有神医在,不会有事,我们还是抓紧些回屋。”


    等人都走了后,屋内只剩下那名叫凝儿的丫鬟还守在床头,脸上满是忧虑:“神医,我们家夫人真的还能醒过来吗?”


    姜时镜瞥了她一眼,不答反问:“今日有谁来过这间屋子?”


    凝儿愣了下,她回忆了一番:“今日大多时候都是红姨娘陪着的,傍晚时,大公子来过一回,看望夫人,只待了短短半刻钟。”


    他伸手取下床头的香囊,借着跳动的烛火瞧了一眼里头磨碎的粉末,与早上瞧见的一般无二,只不过似乎少了些分量。


    药味也淡了很多。


    他把药囊直接放在夫人的枕边,绕出屏风环顾了一圈屋内的摆设,在侧边靠桌的架子里发现了一盆早上没有的盆栽。


    花朵盛开的艳丽芬芳,唯一不同的是盆内散发的药和其他盆栽不一样。


    他朝凝儿道:“大公子与夫人的关系如何?”


    凝儿:“并不好,大公子的生母是先前的齐姨娘,齐姨娘自进府后便与夫人不合,去年齐姨娘去世,大公子将所有的过错都扣在夫人头上。”


    她声音轻了半分,揣测道:“会不会是大公子……”


    姜时镜没接话,将那盆花从架子上拿下来,放在桌上与另一盆花比较,继续问道:“红姨娘与大公子呢?”


    被放在架子里的花有些蔫,土质非常稀疏,是人为的从土里挖出来装在盆栽内,摆放在这间屋子里。


    凝儿走到桌边看着他:“可能因同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身份,他们的关系倒是好得很,两人待在一间房内是常事,指不定厮混在一起做见不得人的事。”


    “大公子傍晚来此也是找红姨娘,不知说了些什么,红姨娘特别生气地将他赶了出去。”


    她说到这里语气里带着浓重厌恶。


    桑枝帮夫人把被子捻紧,而后从屏风内出来,视线定在凝儿身上:“你方才的话若是被主子听见,挨板子都算是轻的。”


    这个时代最是忌讳下人背后口舌议论主子,一旦被有心人捅到主子的耳内,假的都能被打成真的。


    凝儿一怔,下一瞬慌张地跪到地上,开始疯狂扇自己嘴巴子:“奴婢有口无心,自愿掌嘴,请神医恕罪。”


    姜时镜瞥了一眼凝儿,没阻住她。


    屋外还有别的丫鬟守夜,方才的话她们也极有可能听见了,桑枝数着数只让她自罚了十个,便喊了停。


    她蹲到凝儿面前:“你很讨厌他们,是吗?”


    凝儿垂着头脸颊两侧红肿不堪,不敢再说话,只小声地回道:“奴婢不敢。”


    桑枝盯了她一会儿,语气淡漠道:“夫人只是陷入了昏迷,不代表她在昏迷途中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她指尖划过凝儿通红的脸颊:“长嘴是件好事,但长了嘴不会说话,只会要了你的命。”


    凝儿颤抖着嘴唇应声:“是,奴婢谨记神医的话。”


    “将这盆花挪到屋外去,这几日盯紧来夫人屋内的人,谁触碰或是拿走这盆花,都记下来。”姜时镜朝着凝儿吩咐道。


    凝儿连忙点头:“奴婢遵命,一定办好此事,还请两位神医莫要将奴婢的疯言疯语告知大人。”


    桑枝走到桌面看向蔫蔫的花:“这盆花有问题?”


    姜时镜点了下头:“晚些跟你说。”他走到夫人床边捏住她下颚两侧,硬是掰开了她的嘴塞了一颗药丸进去。


    嘱咐道:“今夜守着她,有任何动静就来院子里喊我。”


    凝儿点头如捣蒜:“是。”


    桑枝与他一同离开夫人的院子,地面上的积水还没完全退却,水面映着皎洁的月光,泛着点点银光。


    “今日下午你是在哪里染上的脂粉味?”姜时镜突然问道。


    桑枝微怔,不明白他怎么提起了下午的事情:“在三楼的衣柜里,青楼里的姑娘似乎都会在衣服上扑脂粉。”


    姜时镜眸子沉了少许:“方才刘知府身上散着的脂粉味,同先前你身上的是同一款。”


    她拧起眉:“你确定?”


    他们在青楼待的时间不算短,但只要没和姑娘亲密接触身上几乎不会染上味道,至少姜时镜从青楼里出来,身上的脂粉味几乎闻不到。


    相反她在衣柜里只待了那么一会儿,就连头发上都沾染上了浓重的味道。


    “也就是说他们父子俩一个德行,都是喜爱寻欢作乐之人。”


    姜时镜敛着神色:“不一定。”


    他脚步缓了些与她并肩:“红姨娘的身上有一股异香,那股味道我以前在某个地方闻到过。”


    没记错的话,当年男人同他说过这种异香名唤媚骨,能够激起男人的性/欲,长时间都被媚骨笼罩则会上瘾。


    对媚骨的主人食髓知味,再也无法摆脱。


    是天魔教弟子用来跟男人双修的利器,以此来增进内力,还能永葆青春。


    红姨娘大抵没有表面上看着年轻。


    桑枝看向他:“你不会是想说在蜀地闻到过吧。”


    姜时镜回神,眉间轻挑了下:“身为蜀地人,你应当听说过天魔教。”


    隔壁老邻居,再熟悉不过了。


    她点头:“听过,三年前被灭教了。”


    此话一出,她自己也愣住了,呆滞道:“红姨娘是幸存者?”


    不应该啊,当年两教离得过近,天魔教的女弟子总会惦记咸鱼教的男弟子,整日里垂涎欲滴,暗地里抓了不少元阳还在的弟子给绑走了,教主气得差点就与天魔教开战。


    没想到天魔教的教主歪主意打到玄天刀宗族内石家的小公子身上去了。


    这才被姜时镜一锅端,灭教当日,咸鱼教内举教狂欢,不少弟子甚至带着武器暗戳戳地去补刀。


    原主那时蛊毒发作待在寒潭里压制蛊虫在经脉内乱窜,虽没参与但事后也去瞧过,死得一个不剩。


    姜时镜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大量的毒物和人混合在一起厮打,他答应过那人不会把他供出去。


    “不是,应该是流落在外的天魔教残党,依当时情况不会有幸存者。”


    桑枝愣愣地看着他:“你为何能如此确定?”


    姜时镜沉默着没回答,转而道:“红姨娘知道蜀地能够操控蛊虫的唯有咸鱼教,却又不清楚咸鱼教早被魔教除名。”


    桑枝方才就觉得红卿的话很奇怪,咸鱼教改名后为了洗白名声努力做了不少好事,但她对其的印象似乎还停留在十几年前的毒刹教。


    第47章 晋江


    ◎鬼迷心窍11◎


    能出现在三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受邀名单上, 说明这十几年的洗白不是无用功。


    红卿是从哪里得到的错误信息?


    “可这跟刘知府爱去青楼有什么关系?”


    姜时镜幽幽解释道:“对异香上瘾的男人,不会再对其他女人产生性/欲。”


    “他去青楼……”他顿了顿,“不是寻欢作乐。”


    听他这么说, 桑枝想起从三楼下来时遇到的面具男, 束起的发冠里有大半的白发, 年纪颇大。


    可她记得刘知府是满头白发几乎快不掺黑发了。


    姜时镜轻扯了一下唇角:“那家青楼背后牵扯皇族,赌坊二楼的事怕是也有参与。”


    桑枝拧眉:“青楼不是紫芙姑娘开的?”


    江湖人士能牵扯这么庞大的背景?


    姜时镜神色莫测:“你真觉得这个世道一个姑娘家能撑起如此大一家青楼?”


    “她离开神农谷时全身上下只有二十两。”


    桑枝珉住唇, 不是她不相信姑娘家的本事, 而是二十两的本钱……真的开不了青楼。


    事情的复杂程度超过了她的想象,她一时间无法理解, 也想不明白, 脑子乱糟糟的像是搅在一起。


    她沉默了许久, 没在纠结青楼,他们此行明面上是来诊治知府夫人, 暗下则是调查当年白家的幸存者。


    青楼与他们无关。


    桑枝:“红姨娘说襄州还有其他蜀地人存在,也是天魔教残党?”


    姜时镜:“不一定,天魔教的功法需要大量元阳才能修炼, 若是襄州存在多个天魔教弟子, 事情早就闹大了。”


    桑枝认同地点了下头,当年被取了元阳的咸鱼教弟子, 大多都是忿忿不平,恨不得带着教中毒物杀回去。


    很少有几个是开心的。


    没有人喜欢被下药胁迫。


    他们回去的路边种满了花草, 有爬虫栖息在其间,雨过后的池塘里隐隐传来蛙鸣声。


    姜时镜扫视着院子里的景物,淡淡道:“她应当离开蜀地很久了。”


    府内的花草虽比不上蜀地茂盛, 却也是其他府邸的上百倍数量。


    桑枝不解地看向他:“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她想了想, 补充道:“我们刚来时刘知府说过, 红姨娘是夫人三年前在郊外捡回来的,而三年前也刚好是天魔教覆灭。”


    她更偏向于红卿是当年的幸存者。


    姜时镜瞥向她:“襄州离蜀地的距离,我想你再清楚不过,你觉得她有这个能耐千里迢迢跑来襄州,又无意间被人救下,没几天就成了妾室?”


    桑枝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沉默了半晌道:“可若是她早年就盘踞在襄州,为何刚好三年前才出手。”


    姜时镜没回答她的问题,这也是他所困惑的地方。


    空气一瞬安静了下来,秋风袭来让桑枝不由打了个冷颤。


    她环住双臂,试图留存温暖:“对了,你还没同我说那盆花究竟怎么了。”


    姜时镜:“花盆里的药与房内的救命药相冲,药变成了毒。”


    “且早上屋内的药味浓郁到让人无法呼吸,短短几个时辰的通风,不会把药味减轻到微乎其微。”


    再转过一个弯,便到了居住的院子,明亮的火光渐渐远去。


    月光下,一个黑影飞快地跃过,消融于黑暗中,同时也在少年的瞳里闪过,他不由眯起了眼。


    桑枝沉吟道:“有人调换了药。”


    他盯着黑影消失的方位:“不,他把屋内所有药全部减了一半的分量,药量不够自然无法维持夫人的命。”


    身边的少年脚步突然快了很多,她不解地跟上步伐,逐渐变成提着裙子小跑。


    一路回到院子,他先是环顾了一圈,没发现异常处。


    唤道:“堇青。”


    粉色的身影快速落地,手里还攥着一只炸鸡腿。


    半跪在地,尽职道:“少宗主。”


    姜时镜沉默地盯了好一会儿她手里啃得只剩一半的鸡腿,道:“方才院里是否有旁人来过。”


    堇青困惑地摇头:“没有。”


    想起什么又补充道:“不过翠儿姑娘倒是比少主先一步回来,走路一瘸一拐,像是崴了脚。”


    姜时镜皱起眉,他瞧见的黑影是翠儿?


    桑枝歪了歪脑袋,奇怪道:“我记得凝儿来唤我们时,翠儿便不在院内,也没在夫人的院子里。”


    她想起自己在颜府做丫鬟的流程。


    “今夜轮到她守夜?”


    堇青走到她身边,啃着手里的鸡腿含糊道:“少夫人,守夜的话,明早五更天才能回来。”


    她极小声地凑到桑枝的耳边:“我知道她去干什么了,等我理清这段八卦,再跟少夫人细说。”


    话毕,头顶就被姜时镜敲了一下:“别乱喊人。”


    她吐了吐舌头,啃完了手里的鸡腿。


    桑枝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她比自己矮了半个脑袋,看着毛茸茸很是可爱:“你唤我桑桑。”


    她之前也被敲过头,别的不说少年手劲确实很大。


    堇青把骨头扔进脏桶里,反骨道:“略,偏不。”


    话毕,轻功上了屋顶,衣袂飞扬在风中,她朝着桑枝挥了挥手,陷入黑暗里,隐在暗处。


    姜时镜看向桑枝颇为无奈:“堇青在宗内被惯坏了,我明日……”


    她摇了摇头:“只是一个称呼罢了,无妨。”


    心下暗想,若是事情结束少年依旧没有要回昆仑的打算,有这个称呼,她不介意把堇青拐走去刀宗偷冰雪莲的果子。


    她已经受够褚偃拿蛊毒的解药来胁迫她做事。


    这次是延缓十天,下次指不定直接断解药。


    那她就可以直接找阎王喝茶,掰扯穿书这件事了。


    隔日。


    姜时镜与桑枝两人照旧去赌坊输钱,输够二百两后从后门回到府内。


    桑枝匆匆把男装换下,堇青从窗外翻进来,手里握着一大把瓜子,兴奋的朝着她说道:“少夫人,夫人的院子打起来了,要不要去瞧热闹?”


    桑枝:“?”


    她坐在梳妆台前正在挽头发,闻言愣了良久。


    “打起来……谁和谁?”


    堇青侧靠在台子侧边,一副称心快意的模样,手里的瓜子嗑得作响:“自称是夫人的弟弟带着一位云游的大夫,说是有办法诊治夫人的病。”


    “没想到人刚进前院,那大夫摸着下巴上的长胡须说盆栽里的花草有问题,被人下了药。”


    她甚至还依样画葫芦地扮演起来,活灵活现的演绎:“弟弟当即气愤地拿起前院的盆栽就全砸了,府内的下人全都吓得不敢上去拦。”


    “他将路边的盆栽全踹翻后,拉着大夫一路进了夫人院子,你猜那大夫诊完脉之后说的什么?”


    桑枝戴上发簪,又用红色发带将披散垂到腰间的发尾系上,依着她的性子,猜道:“说夫人是因盆栽内的花草才会昏迷不醒?”


    堇青弯着圆眼笑道:“不愧是少夫人,猜得一点都没错。”


    “他还说,盆栽里的药是个引子,最有问题是每日灌进去的汤药,两者结合起来有剧毒。”


    照他这般说,那姜时镜当初尝了药膳,也该中毒才是。


    她取过面纱戴上:“医治方法呢?把盆栽全部砸了?”


    堇青点头,继续嗑起了手里的瓜子:“大夫是这么说的,哪知正好被赶来的红姨娘听见了,她本身就因悉心照料的盆栽被毁了憋着火,这下真是火里浇油,直接炸了。”


    桑枝:“…………”


    红姨娘那个性子,能当场把人砍了。


    “走,去瞧瞧。”


    古代没有电视手机,这要有点乐子再不去瞧,就要变成望天的石头了。


    堇青赶忙把手里的瓜子分了她一半:“咱走快些,不然怕是要赶不上正戏。”


    一路小跑到院子,发现里面原本错综有序摆放着的盆栽群此时被乱七八糟地踢翻在一起,艳丽的花朵被踩进泥土,嵌入尘埃。


    绿油油的枝叶被人用鞋底碾得稀碎,连她们看了都可惜。


    更别说照料了那么多年的红卿。


    屋子里传来声嘶力竭的怒吼声:“妖女,你觊觎正妻之位残害我长姐,还在外勾引旁的男子,理因浸猪笼。”


    两人暗暗钻进屋内,就见姜时镜也在角落里沉默地观望。


    红卿娇媚道:“二公子此言差矣,妾身安分守己,甚少出府门。”她一步步地走近武正睿,语气逐渐变得严肃,“倒是二公子来此,不由分说砸了府内大半的花草。”


    “依律法,要受牢狱之灾。”


    武正睿在紧逼之下,紧张得后退,像是万分恐惧她的靠近:“今日这屋里这么多人,你胆敢对我动手,定被扫地出门。”


    红卿无辜地歪了歪脑袋:“二公子这是何意,妾身听不明白。”


    武正睿后背抵上架子,已退无可退:“大夫方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长姐能变成现在的样子,全是因为你这个妖女在花草和药膳里下毒。”


    桑枝和堇青尽量小心翼翼地走到姜时镜的身边。


    堇青躲在他身后极其轻的继续嗑瓜子,探头探脑地瞧津津有味。


    红卿冷笑了声,看向坐在凳子上的白胡子大夫:“年纪大了,脑子糊涂到处胡言乱语,这种人的话你竟也能信。”


    “自姐姐生病,府内前前后后来了这么多的大夫太医,有没有毒,他们难道看不出来,需要你在这里指手画脚,碍人眼。”


    武正睿气得差点破口大骂:“妖女,你颠倒黑白都敢当着我长姐的面勾引旁的男人,还有什么龌龊事情做不出来。”


    “许神医的医术无人能比,我亲自去请了好几次他才愿意下榻前来看诊,也是你能污蔑的。”


    被称呼为神医的白胡子大夫倒是神闲气定地摸着自己的胡子,全然不在意言论,平心静气道:“老夫看诊这么多年,从未出错,现下夫人已经昏迷,是对是错,一试便知。”


    作者有话说:


    今天来不及写了,地雷的加更明天会补上!


    第48章 晋江


    ◎鬼迷心窍12(加更)◎


    桑枝无语地扯了扯唇角, 只觉得他这番话真离谱。


    她头一次听说看病试一试。


    若她是病人,头都给他锤爆,在这里当老六呢。


    红卿气极反笑:“若是试错了, 你赔得起姐姐这条命吗?”


    武正睿不依不饶, 索性将背靠架子上的盆栽重重摔在地上:“你千方百计地阻拦许神医医治长姐究竟为何故, 莫不是怕自己做的那些肮脏事被捅出去不成。”


    红卿转头看他:“二公子倒是说说看,妾身具体做了哪些脏事。”她视线下垂, 定在地上支离破碎的盆栽上, 眼里没了柔情。


    “你,你勾引外男, 还……”武正睿赤红着眼, 支支吾吾地迟迟说不下去。


    红卿用手把散开的泥土拢到一起, 将花根放在最中央,可即使如此, 这盆被打碎的花也会随着时间渐渐枯萎。


    “二公子嘴里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妾身勾引的是二公子,恼羞成怒了。”


    武正睿气得脸色涨红:“你, 你胆敢胡说八道。”


    他慌乱地在屋内环视了一圈, 视线定到姜时镜的身上,指着他义愤填膺:“他肯定是你勾引来的外男, 你们,你们当着长姐的面苟合。”


    “我亲眼瞧见了, 妖女你百口莫辩。”


    屋内人视线顿时都积聚到了姜时镜的身上,等他开口解释。


    后者十分淡定地拍了拍堇青的肩:“你唤桑桑叫什么?”


    堇青默默地把手里嗑了一半的瓜子藏到身后,不明所以道:“少夫人。”


    桑枝:“…………”


    姜时镜双手一摊:“听见了, 我是有家室的人, 污水可不能乱泼。”


    武正睿被堵得一时说不出话, 吭哧吭哧地用力呼吸。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红卿站起身看向武正睿:“这位是大人亲自写信,从神农谷请来的神医,神医早就查出了姐姐的病症。”


    “倒是二公子带着来历不明的神棍在这里糊弄玄虚,砸了府内大半的花草,等大人回来瞧见,你又该如何解释。”


    白胡子大夫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轻蔑笑道:“姨娘此话有误,老夫从医几十年,云游四方瞧过的病比这孩子吃过的盐都多,到底是谁在班门弄斧,一目了然。”


    堇青躲回姜时镜的身后继续嗑瓜子,朝桑枝挤眉弄眼地指了指脑袋,嫌弃道:“这里不行。”


    桑枝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


    秉着看戏的原则凑到少年的耳边轻声道:“他在质疑你的医术。”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畔,嫣红极快速地染上耳廓蔓延至耳垂。


    他面上不动声色:“随他。”


    红卿见姜时镜一副把自己择在外面,不参与任何纷争,松了一口气,现在能救姐姐的只有他,若是因为今日武正睿和白胡子的缘故,拒绝继续诊脉,再没有人能救活姐姐。


    “身为大夫,连神农谷都不知道还妄图在这里说什么济世救人。”她将外头带来的侍卫唤进来,下逐客令,“林侍卫,还不进来把人请走。”


    白胡子大夫从容不迫的禅了禅衣摆,拎起桌上的药箱,对武正睿说道:“请恕老夫无法继续为夫人诊治,你们还是……”


    他说着瞥了一眼姜时镜,讥讽道:“早些准备后事吧。”


    武正睿当下失张失志地拉住白胡子,着急道:“我付了三倍诊金给你,你答应过我一定会医治好长姐,你不能走。”


    白胡子为难地叹气:“二公子,不是老夫不想,而是……”


    他意有所指地瞧向红卿。


    却眼睁睁看见她徒手把桌上的茶杯捏碎,声调极其冷漠:“你方才说要给姐姐准备后事?”


    白胡子眼里不由露出了一些惊吓,他故作从容摸着胡须:“这个屋子到处都充斥着药的味道,虽说都是良药,可混合在一起,变成了毒。”


    “再配上每日喂食下去的药膳,再健硕的牛都得被放倒,变成夫人如今瘦骨嶙峋的模样。”


    红卿微愣,这番话先前姜时镜也说过,但他并没有把屋子里的药拿走,只给屋子通风了一小段时间。


    可这么一小会的通风时间,都差点要了姐姐的命,若是真的把屋子里的药都拿走。


    姐姐一定会在一瞬间断气。


    她赌不起。


    “府内不欢迎你,出去。”她给进来的侍卫使了个眼神,侍卫上前想把白胡子拉走。


    武正睿拦在侍卫面前,一双眼赤红:“我不许,不许你们带走神医。”他对着红卿破口大骂,“妖女,你那么想攘夺正妻的位置,我们武家不要也罢。”


    “你不想救治长姐,我今日便将长姐接回家,连夜把合离书送过来,往后就与你们刘家一刀两断。”


    话音还未落地,他焦躁不安地往屏风内跑。


    这一动作惹怒了红卿,她抓起桌上的水杯掷向武正睿,用了几分内力,杯子砸在他后背上四分五裂,


    人也随之扑倒在地,摔得结结实实。


    红卿走到他面前半蹲下来,对上武正睿满是恨意的表情,一字一句道:“姐姐已嫁到刘家,就算合离也是大人和姐姐皆同意,请两家长辈见证拟合离书。”


    她勾起唇角,恶意道:“不是你一个毛头小辈在这里不由分说地嚷嚷几句就能决定的。”


    武正睿怒不可遏用双手疯狂砸地面,嘴里癫狂地喊着:“你就是想让长姐死无对证,妖女你就是个人人皆可骑的荡/妇,妄想踩着姐姐的尸体坐上知府正妻。”


    “不配,你不配!”


    红卿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而笑道:“该看大夫的应该是你,二公子。”


    堇青手里的瓜子刚巧嗑完了,她把先前分给桑枝的那一把又拿了回来,越嗑越上头。


    以她多年看话本子的经验跟桑枝分享道:“红姨娘跟二公子肯定有猫腻。”


    桑枝小声地回道:“我看出来了。”


    二公子从始至终一直在叫嚣红姨娘勾引外男,十句话八句不离妖女,肯定知道红姨娘为了修炼功法而到处采元阳。


    且他极其害怕红姨娘的靠近,元阳八成也被强采了。


    堇青眨着圆眼睛,饶有兴致:“这可比我看话本子,有意思多了。”


    桑枝心里认同地点头。


    按关系算,红姨娘是姐夫的小妾,结果跟自己搞在一起,是挺狗血的。


    姜时镜给两人各敲了一个爆栗:“小声点。”


    桑枝:“哦。”


    堇青继续嗑手里的瓜子。


    “这屋子可真热闹,吵吵闹闹院子外都能听见你们的声音。”痞里痞气的腔调随着身影一同进入屋内。


    屋内的视线顿时都凝聚在他身上。


    门口想将白胡子带走的侍卫颔首:“见过大公子。”


    红卿站起身,没在管地上的武正睿,望向门口:“你来做什么?”


    刘苗良摇着手里的折扇,笑了:“听下人们说有人来府内闹事,爹不在,身为府内唯一的男人自然要来瞧瞧。”


    “顺便主持事宜。”


    他说着看到了趴在地上的武正睿“呦”了声,“这不是小舅哥嘛,趴地上是作甚,想给母亲擦地板?”


    他哈哈大笑起来:“别费事了,府内不缺丫鬟。”


    武正睿脸涨成了猪肝色,他从地上爬起来,眼里的恨意几乎要溺出来:“你们刘家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一家子都是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在襄州仗着天高皇帝远,胡作非为无恶不作,你们这样的人竟然也能住在知府的府宅里。”


    “长姐嫁给你们刘家真是我爹娘瞎了狗眼。”


    刘苗良手里的折扇重重拍了一下手心,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小舅哥这话可就说错了,当年可是过了三书六礼,合了生辰八字的,照你这么说你们武家又能落个什么好。”


    武正睿死死攥着拳头,双目充血。


    “哦,我差点都忘了,那个时候你都还没出生,自然不知道这些事。”


    红卿走上前,警告道:“大公子若是来瞧热闹,不如趁早离开。”


    刘苗良甩开手里的扇子,轻晃了两下:“姨娘这话可就不对了,母亲重病卧床,我是担忧你们这般吵吵闹闹惊扰了她,来阻拦的。”


    红卿语气沉了些,语言间透着威胁:“大公子请回吧,姐姐不需要你关心。”说着她转身对着武正睿同样道,“也请二公子离开,莫要在这里纠缠不休。”


    屋内刹那安静下来,没有一个人动弹,刘苗良挑着眉直视着武正睿,脸上全然是挑衅。


    “砰。”拳头砸在人身上,发出闷响声。


    武正睿忍无可忍地给了刘苗良一拳,像炸了毛的狮子,咬牙切齿:“我不打女人,但你还是能打得的,今日我必带走长姐,谁来都没用。”


    刘苗良嘴角溺出鲜血,他用手将血渍抹掉,大笑了起来:“武正睿你好像忘了,你们武家现在一无是处,我随便一根手指能把你们一家人都碾死。”


    “你还想带走武芝,痴人说梦,你不如直接找一块风水宝地给她埋了。”


    这话触及到了红卿的底线,她闭上眼将内心狂躁杀人的想法强压下去:“不论你们是要吵架还是打架都从这个屋子里滚出去。”


    武正睿:“带不走长姐,我是不会离开的。”


    刘苗良嘴角拉到一个恶意的弧度:“把长姐当娘,怎的你还想喝奶不成。”


    话音未落,红卿一把捏碎了腰间悬着的香囊,浓重的异香瞬间弥漫整个屋子。


    姜时镜脸色一变:“闭气,别呼吸。”


    极短的时间,屋内的其他人就变得恍恍惚惚,像是丢了魂,神色僵呆地站在原地。


    一个个如提线木偶。


    红卿深吸了一口气,夹着嗓子惑声道:“离开这间屋子,从哪里来往哪里去。”


    她嗓音里掺着许多空气,让人听着缥缈不清。


    屋子的人木然地跟着重复这句话,像被拧上发条的玩偶,迈着僵硬的步伐一个接一个离开屋子。


    桑枝与堇青对视了一眼,互相确认要不要出去。


    屋内空了后,三人便显得格外明显,红卿看向姜时镜,见他们没有被蛊惑,愣了一下。


    随即反应过来,神农谷的人不被蛊惑也属正常:“让几位看笑话了。”


    姜时镜伸手挥了挥面前的空气才呼吸:“无碍。”


    她把屋内的窗打开了一半,让异香散出去,心里始终在意白胡子大夫说的话:“方才神棍说屋内的药太多,混合在一起会变成毒,是否要撤一些出去?”


    姜时镜:“夫人身体早已适应了这些药物,若是突然没了药续命,正如大公子所言,可以挖坑了。”


    红卿心梗了一下,绕过屏风去瞧夫人,她的面色比之前更差了,


    隐隐透着灰白,像极了尸体。


    红卿需要经常去探她的鼻息才能确认她还活着。


    “若是迟迟抓不到下蛊人,姐姐还有救吗?”


    姜时镜察看着屋内药的分量,比之昨天似乎又少了些,看来是有人每日都在这个屋子里不露声色地减轻药量,想让夫人在不知不觉中死在昏迷里。


    “没有。”他把熏香合上,淡淡道,“她之所以还能活着,有大半的原因是因蛊虫寄宿在心脉内,宿主与蛊虫同生共死,为了活着,它会想尽办法游走在宿主体内,保持机体维持生命。”


    那白胡子大夫有一句话并未说错,屋子里的药加上药膳混合在一起对于健康的正常人来说的确是剧毒。


    可对于濒死的夫人恰恰变成了救命药。


    红卿呼吸一滞,艰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


    姜时镜沉默着没回答,算是默认。


    红卿坐在床头,指尖一点点划过夫人的面颊,殷红色的蔻丹与灰白碰撞形成了强烈对比。


    漫长的寂静过后,是晦涩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我听闻神农谷丢了一批禁药,能够起死人肉白骨。”


    姜时镜眉间一簇,他敛下神色:“你从何处听说的这个消息。”


    神农谷丢了大批禁药,的确成为了江湖人士尽人皆知的事情,可除了研制这批禁药的人,不可能有人知道药的具体作用。


    一旦传出去,神农谷会被推上风口浪尖。


    几乎没有人能抵抗这批药带来的诱惑。


    红卿用指尖细细地描绘着夫人的面颊,声音轻而媚:“襄州来来往往许多江湖人士,我前些月从他们口中得知。”


    “你们在追查这批禁药,但没人知道禁药去了哪里。”


    姜时镜沉声又问一遍:“谁告诉你的消息。”


    红卿歪着头盯着夫人紧闭着的眼:“神医若是能治好我姐姐,这个消息我自然甘愿奉上,包括那批药往后会被用到谁的身上。”


    少年周身戾气渐起:“你在威胁我。”


    红卿轻笑了几声,道:“这是一笔十分划算的买卖,对你我都有利。”


    姜时镜沉默了好一阵,他忽而勾起唇角,冷声道:“红姨娘不如向上天祷告,尽早抓到下蛊人,比在这里威胁一个大夫更有用。”


    话毕他离开屋子,桑枝同堇青也默默地跟着他一起走。


    原本吵闹不堪的屋子一瞬间陷入了死寂,连微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等过完这个冬天,来年开春安新山上的桃花都会盛开,姐姐,你答应了卿卿要一起去赏花。”


    “你陪我赏花,我陪你去寺庙礼佛,我们早就约定好了的。”


    “这个世间我只剩下你了,你别抛下我,好不好?”


    “你说你喜爱家里花团锦簇,我花了三年的时间让家里变成你的后花园,今日却被你那好弟弟都打翻了,我也是你妹妹,你能不能起来凶他呀。”


    冗长叹息持续不断地徘徊在屋内。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要去哪里?”


    “一定要走的话,可不可以把我也带上。”


    金色的霞光从窗棂缝隙里钻进来,在地面刻写上诸般图案,落下秋意的尾声。


    刘苗良等人离开后,像是插了发条的木偶,扭转的滚轮咔咔转完后,几人全部茫然地站在原地,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眼里瞧见了不明所以的恍惚。


    武正睿当即脸红脖子粗撸起袖子就要跑回去:“我早就说了她是妖女,还会操控这种邪术,定是那些坏事做尽的魔教人。”


    “我要报官,她这种妖女就应该绑在柱子上被活活烧死。”


    刘苗良伸出拿着折扇的手拦着他:“小舅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你这是报的哪门子官,跟爹说让人把他的小妾抓起来?”


    “你是闲得慌了特意跑来同我们唱戏呢?”


    话一出口,哄堂大笑。


    武正睿站在原地气得几乎要炸开了,但此时在别人家的地盘周围又都是侍卫,动手也讨不着好,回了家还要被盘问身上的伤。


    他拽过一旁的白胡子大夫,憋屈道:“你们等着,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刘苗良“唰”地打开折扇,贱兮兮地挥手:“小舅哥,下次来玩前记得先只会我一声,我让人给你搭一个戏台子唱。”


    背影匆匆消失不见,刘苗良“啧啧”的摇头:“这武家没落后,当真是上不得台面,”


    下一瞬视线内蓦然出现了几道身影,巧笑倩兮的娃娃脸映入瞳内,他赶忙遣散了跟着他的侍卫,摇着折扇便凑了上去。


    堇青正在小声跟桑枝分享神农谷的情报,


    圆眼睛里满是义愤填膺:“他们神农谷总是喜欢弄一些奇奇怪怪的禁药出来,丢了的那批禁药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桑枝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冒着低气压的姜时镜,心想说光明正大地在他背后议论这些真的不会被砍吗。


    但好奇心作祟下,她还是问出了口:“红姨娘不是说禁药能起死人肉白骨?”


    堇青皱了一下眉头,规劝道:“这世上哪会有这么神奇的药,都是他们在胡说捏造。”


    “不过……那药确实诡异。”她声音又小了半分,像是在说恐怖故事般,“少夫人,你见过从土里爬起来的死人吗?”


    桑枝:“…………”


    武侠文变恐怖文?


    她摇了摇头,就听堇青继续道:“我瞧过,死了七八天的尸体安然无恙地从地里爬起来,还能走路,打起架来可凶了。”


    桑枝:“…………”


    丧……丧尸?末日文?


    她一言难尽道:“那些从土里爬起来的尸体是不是会到处咬人吃生肉,被咬的人没多久就会同化成同类,丧尸大军就此产生?”


    堇青惊了一下,困惑道:“少夫人是看了新出的话本子联想到的惊悚场面吗?”


    桑枝暗下松了一口气,幸好,她不用在武侠文里末日求生了。


    堇青:“少夫人只猜对了一半,他们的确咬人吃生肉,但被咬的人不会同化,只会缺胳膊少腿,且尸体的状态很不稳定,像……”她回忆着看到的画面,缓慢道,“身上被钓着绳子的皮影。”


    桑枝皱起眉,这个描述好耳熟,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却又不太一样。


    “几位神医要往哪里去?”刘苗良摇着扇子像个纨绔般慢悠悠地走到几人面前。


    姜时镜垂首瞥了他一眼,冷漠地绕过他。


    刘苗良也不在意他,他直勾勾地瞧着堇青,笑着邀请道:“近几日我新得了新奇的物件,两位姑娘有没有兴趣去观摩。”


    堇青不喜欢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果断拒绝:“不去,没兴趣。”


    桑枝对他的印象全然是青楼里不当人的画面,连话都不想说,拉着堇青就要走,哪知他突然伸出手臂拦住两人。


    笑眯眯道:“两位姑娘还是走一趟吧,免得有人觉得我不尽地主之谊。”


    下一瞬,抬起的手臂一麻随后是剧痛袭来,由小臂蔓延至全身,他顾不上继续摆架子抱着胳膊痛呼:“谁,是谁胆敢袭击我。”


    姜时镜站在他身后,俯视着矮了不止一星半点的刘苗良,语气森冷:“不想死就别打那些龌龊主意,我不介意给你去势。”


    沉重的气压环绕着刘苗良,他痛得出了一身冷汗,连话都挤不出来,几乎要躺地上打滚。


    少年扫了一眼还怔着的两人:“还不走,真想去瞧新奇玩意不成。”


    堇青吐了吐舌头与桑枝赶忙绕过刘苗良离开。


    堇青还不忘嘟囔:“好凶。”


    桑枝看向面色冷峻的姜时镜,她甚少会见到他这副低气压的模样,与往日里鲜衣怒马的少年相差甚远。


    她想起红卿的话,想着这个情报应当对他很重要。


    “在不确定蛊虫的情况下,真的没办法救夫人?”


    吹奏骨笛引起蛊虫共鸣或许能确认蛊虫的方位和具体作用,但这样做会引起蛊虫暴动,风险性极高。


    姜时镜淡漠道:“她半只脚已经在棺材里了,即使取出蛊虫也只有一成的存活机会。”


    桑枝:“?”


    第49章 晋江


    ◎鬼迷心窍13◎


    她不解道:“那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看着她死?”


    姜时镜沉默了一会儿:“我来前并不知晓她的状态。”他放缓了步子,“种蛊,下药, 减药, 这个府里不止一个人要她的命。”


    他的嗓音无比平静:“即使我再努力去救她, 也抵不过别人在黑暗中送她一程。”


    空气一霎变得寂静,笼罩在身上的阳光似乎也在这一瞬变得冰凉, 失了温度。


    桑枝不由舔了一下干涩的唇, 涩声道:“我以为你……”


    姜时镜敛下眉眼,眼睫半垂遮住了瞳内的微光:“以为我什么, 以为我无所不能, 单凭着猜想就能知道幕后凶手是谁, 把濒死的人从阎王殿拉回来?”


    桑枝抿着唇没说话。


    轻声的叹息消散在微风中。


    姜时镜:“我是人,不是神, 这世上有许多事我不清楚,同样也有许多事我无法办到。”


    桑枝沉默地看向院子里被掀翻的花草,她忘了现在是二十四年后, 姜时镜虽然身为男女主的儿子, 但他其实并没有主角光环。


    “可那日夜里,在医馆, 你救活了苏淮之,不是吗?”


    姜时镜不紧不慢道:“他本身就抱着极强的求生欲, 再者他体内的蛊虫乖巧得很。 ”


    被银夹子夹住后不挣扎逃跑,反而乖顺地松开了口齿任由自己变成干煸的死蛊。


    桑枝拧眉沉思了片刻,轻咬着唇试探:“如果能知道蛊虫的方位和具体作用, 夫人是不是就有救了?”


    姜时镜愣了下, 看向她:“你很想救她?”


    桑枝:“蛊虫在体内肆意钻游, 会让宿主万分痛苦,即使她现在昏迷中,但也不代表她感受不到身体的痛楚,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她努力地撑着这一口气,肯定不甘心死去,也……可能有话想同别人说。”


    至少如果在穿书前就算给她短短一分钟时间,她也会竭尽全力地给爸妈打一个电话,而不是躺在寝室的床上再也醒不过来,留给他们一具冰凉的尸体。


    他叹了一口气,嗓音幽然:“我说过了,一成的机会,能不能活下来全凭她想活着的信念有多强。”


    桑枝喜上眉梢:“她肯定想活着。”


    少女的眉眼内藏着独有的明媚,总在不经意间露出来,像是得到了糖果后又怕糖果摔地上,露出虎牙小心翼翼的欣喜。


    他无奈地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不想让少女抱有太大期待:“别高兴太早。”


    桑枝墨色的瞳内印着光亮,眸子弯成了月牙。


    堇青跟在两人身后,默默地拉开距离,远离他们。


    夜色降临,乌云遮住圆月只留下一角残缺,院子里的梧桐树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桑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纠结了大半个晚上要不要去夜探夫人的院子,她现在没有内力,极其容易被发现,风险性高得离谱。


    但若是不去其他时间更难吹奏骨笛确认蛊虫作用,且今夜堇青任务在身,并未宿在屋内。


    又想了半晌,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穿衣服。


    静悄悄地推开门,探出半个脑袋,环顾了一圈寂静的院子,庭灯内的火烛皆暗,她模模糊糊地在黑暗间看见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躲在院门口,手里似乎还提着什么东西。


    想起堇青上次说翠儿老半夜三更的从外面回来,难道是她?


    她把小蜘蛛放出去,而后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躲在侧边的窗户底下看院子里的动向。


    黑影左顾右盼地等了很久后,弯着腰快速地跑到姜时镜的屋门前,踮着脚观察了一番后,将门推开一道缝隙,把手里拎着的东西一股脑全部扔进屋子里。


    动作迅速地关上门,严丝合缝。


    遮挡住月亮的乌云渐渐飘走,桑枝借着重新洒下的月光瞧清了黑影,正是白日里拦着她们的刘苗良。


    他高兴地拍了拍手,走起来路都欢快了许多,将手背到身后,踮着脚又在自己的屋门口也徘徊了一会儿,才得意地哼着小曲离开。


    来时像盗窃的小偷,走时变成了乐颠颠的大爷。


    真离谱。


    桑枝离开屋子,蹑手蹑脚地推开姜时镜住的房门,月光透不进室内,屋内一片漆黑,跨过门槛时还踢到了什么东西,差点把她绊倒,她摸索着走到桌边,吹燃火折子点亮烛台。


    烛火亮起的一瞬,眸内蓦然映入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冲着她发出嘶嘶的警告声。


    桑枝下意识跳上桌子,远离蛇。


    这才看见门槛里是抓蛇用的竹筐,现下被她踢翻了。


    屋里至少有七八条颜色各异的蛇,看花色都是携带剧毒的毒蛇。


    桑枝:“…………”


    这屋子在她看来不能要了。


    一条赤红的蛇顺着桌腿爬上桌子,不断地发出嘶嘶声,似乎想要攻击桑枝。


    她瞥了一眼毫无动静的床铺,发现少年根本就不在屋内,便也顾不上被发现的风险,拿出骨笛放在唇边吹奏。


    晦涩难懂的高昂笛声响起,本还富有攻击性的蛇群顿时停在原地,竖瞳渐渐涣散。


    随着笛声的深入,一条接一条游出了房间,桑枝默默地数着数量。


    没想到柜子的缝隙里又钻出来好几条,看花色似乎是一家蛇,里面有三条还是幼蛇,屁颠屁颠跟着蛇爸蛇妈一起离开屋内。


    加起来足足十六条蛇。


    这屋子真可怕。


    她心有余悸地吹灭火烛,折回自己的房间,又吹了一遍笛子。


    果真从屋内盆栽里悠悠晃晃地爬出来一条白色宝宝蛇。


    桑枝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心肌梗塞。


    这间屋子也不能要了……


    她突然开始想念小飞鱼,蟾蜍的食谱里似乎包含了剩下的其他四毒,依照它的体型蟒蛇来了应该也吞得下。


    趁着他们都不在,桑枝带着骨笛悄眯眯地离开了院子。


    光明正大地往夫人的院子走,有丫鬟问起来,她只说担心夫人病情,去察看一番,一路上倒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


    府内同之前待过的颜府相差甚远,颜府喜爱太阳落山后将庭灯全部点亮,夜晚亦如白昼明亮,让守夜的丫鬟充满安全感。


    但知府府内不一样,他们很少会点庭灯,只有发生大事或是被特意嘱咐才会点亮庭灯,若是没了月光,便会黑到连路都瞧不清。


    给藏在暗处的脏东西无限的机会动手。


    桑枝穿过游廊,还未转弯就隐约瞧见前方快速闪过了一个黑影,她大步上前只看到了紫红的衣摆,是红姨娘才会穿的颜色。


    她下意识的去放小蜘蛛,突然想起来之前已经把它放了出去,还没回来。


    悻悻作罢,暗暗记下红姨娘消失的方向有两条路,一条是大公子的院子,一条多走点冤枉路应该能绕到后门。


    她抬头看了一眼月亮的位置,子时二刻,将近十二点红姨娘要去哪里?


    桑枝拧眉,不由加快了些脚步,夫人不会出事了吧。


    黑暗笼罩下的府邸,像是被巨兽吞在口中,只能透丝光,连照亮前方的道路都做不到。


    一连几个分岔路过后,她站在游廊里陷入了沉思。


    不明白走了大半天是怎么走回原路的。


    下一瞬,眼前突然垂下一根丝线,小蜘蛛慢悠悠地倒挂下来,眨着芝麻大的眼睛与桑枝四目相对。


    矫捷的身影也随之翻身而下,一身墨绿色衣袍脸上还留有几道已经痊愈的伤疤。


    “许久不见,桑丫头。”


    桑枝呆了一瞬,惊喜道:“景叔。”


    她的蛊毒有救了?


    叶景走到阴影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怎的跑襄州来了,让我好找。”


    桑枝弯着眉眼上前,乖巧道:“我跟姜时镜一同来的。”


    叶景靠在游廊的柱子上,轻挑眉:“不错,没变成一具尸体,还将人勾引到手。”


    桑枝:“…………”


    她沉默了一会儿,转而道:“你特意来襄州找我,是拿到果子了?”


    叶景轻笑地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你觉得呢?”


    桑枝踮起脚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打量着他脸上的伤痕,似乎是刀气冲撞下划出的数道伤口,口子不深。


    她猜不出来,摇着头道:“你先前说玄天刀宗内石家历代守着昆仑山脉,冰血莲何时开花结果他们再清楚不过,若是硬抢……”


    几乎不可能。


    叶景神情严肃了些,不再同她开玩笑:“你说的没错,果子四五年才结一次,具体的推算时间我们比不上石家人。”


    “我原本的打算便是去刀宗的臧宝阁内偷,暗藏了两个月,才勉强发现果子放置的方位,还没下手臧宝阁内突然出现了数名黑衣蒙面的人,目的似乎也是阁内存放的物件。”


    “趁着混乱之际,本想直接偷盗果子,没想到那群人见活物就咬,根本不论敌我。”


    桑枝皱起眉:“咬人?”


    叶景回忆着当时的场面,神情凝重:“力气大的不似正常人,一旦咬住人他们会硬生生把肉撕扯下来,论起人更像猛兽。”


    桑枝想起堇青的话,眸子沉了下去:“你当时有闻到尸臭味道,或者觉得他们动作起来像被摆布的皮影吗?”


    叶景细细地想着细节,觉得分外奇怪:“你为何会这般问?”


    他否认道:“人都还活着怎么会有尸臭,除了走路确实有点僵硬外,咬起人来跟皮影天差地别。”


    桑枝:“?”


    这跟堇青说的不一样,她的描述更偏向于丧尸,但景叔的描述除了咬人合不上之外,动作敏捷倒是同褚偃搞的那些杀人武器挺像。


    神农谷丢的那批禁药到底是什么东西?


    叶景:“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桑枝摇了摇头:“我只是好奇猜测罢了,景叔不用在意。”


    她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些黑衣人最后如何了?”


    第50章 晋江


    ◎鬼迷心窍14◎


    叶景:“死了。”


    他抱着剑浑身散着一股肃杀之气, 语气沉下:“刀宗的人到臧宝阁后,场面已无法控制,他们一旦咬人尝到血肉后, 就会变成没有理智的野兽。”


    “把抓住的人用蛮力撕扯得七零八碎, 地上全是刀宗弟子的残肢碎肉。”


    他叹了口气, 看向桑枝:“我逃走时正巧撞上了姜悔,他下令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都要被把那群人全部绞杀, 一个活口都不允许留。”


    姜悔?


    姜时镜他爹,文中的男主。


    桑枝疑惑道:“可若是不抓活的, 如何能知道他们咬人为何故?”


    叶景扬眉轻笑:“你别忘了他妻子是谁, 神农谷顶尖神医, 死人到她手上都能站起来给你转两圈,更别说从死人身上找答案。”


    桑枝抿唇沉默了一会儿, 女主除了是个恋爱脑之外,医术上的造就简直开挂,曾经以一己之力打脸众多武林中人。


    叶景在斜挎的灰色布袋里翻了翻, 掏出来一个盒子, 递给她。


    “虽说没拿到果子,但我去山脉上把冰血莲直接给你偷了。”


    桑枝:“?”


    震惊且大为不解:“你把花给摘了?”


    她接过盒子, 颤巍巍地打开盖子,里面的花果不其然已经蔫了大半, 半死不活地躺在盒子里。


    叶景不以为然道:“我特意把花根也挖出来了,你想想办法给它养活,估摸再过一两年结果。”


    桑枝:“…………”


    她印象中的景叔沉稳大气, 做事有条不紊, 可他把人花给偷了。


    “景叔, 你从哪个地方看出来我能把一株半死不活,生长在昆仑山脉上的花养活。”


    叶景不懂花草,他指着院子里红卿养的那些肆意盛开的花朵道:“你挖个坑,把它埋里面,兴许过几天它就生机蓬勃了。”


    桑枝无语凝噎,捧着手里的花,心拔凉拔凉。


    “冰血莲……应该不止一株吧。”


    叶景应道:“昆仑山上长着一大片,你若是养不活,我找个时间再给你拔一株来。”


    桑枝:“…………”


    她无奈扶额,一言难尽道:“不用,等襄州的事情结束后,我会想办法混进刀宗,果子放在臧宝阁内是吗?”


    叶景:“臧宝阁左边有一排书架,第二排第五本书可移动,后再将墙上第二个壁灯往下掰,会出一条暗道,进去后,在第七排底层两个柜子内。”


    嚯,这么具体。


    她在心里默默记下,道谢道:“辛苦了。”


    叶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轻叹道:“我家里有些事情需要回去处理,不能陪你一起去刀宗,姜时镜若是愿意带你回去,切记莫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即使几十年过去,刀宗与咸鱼教中间隔着的血海深仇,光凭时间根本无法消散。”


    桑枝一愣,眸内露出了困惑:“血海深仇?”


    叶景也愣住了,他收回手,垂眸看着她:“你们教主从没跟你提起过?”


    桑枝摇了摇头。


    叶景不疾不徐道:“不知道也好,对你来说已是两辈前的恩怨,与你们小辈无关。”


    桑枝心下大骇,竟然还有隐藏剧情?


    “对了景叔,你把我的内力解开。”


    叶景:“好。”


    子时过半,后半夜的风逐渐大了起来,乌云再次飘过遮住了半个圆月,只留下点点微光,桑枝用轻功跃上屋檐,轻而易举便到了夫人的院子。


    她推开门,屋内只燃着一根火烛,似乎已经到了末端,火苗忽明忽暗,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昏暗下,能看见夫人的面色透着灰败之色,是很明显的死气。


    她叹了口气,拿出骨笛,还未开始吹奏,耳尖的听见门被推开。


    下意识蹿到房梁上,蹲在上面看向门口。


    凝儿端着一盆温水走进屋内,将盆放在床边,浸湿面巾一点点地帮夫人擦拭手臂和脖子,擦了两遍后,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


    伸手把枕头下的药囊拿出来,看着原本应挂在床头的药囊发了许久呆。


    默不作声地把药囊解开,瞧了一眼里面的药一眼后,将带子系起来,放回原位置。


    继续把面巾放进盆内浸湿拧干,做着贴身丫鬟分内的事。


    直到盆内的水已经彻底凉透了,她还在重复地去擦夫人的身体,像被输入指令的机器人,不懂停下。


    “夫人,今日二少爷来府内大闹,说想把你接走回娘家,可闹了一下午也无济于事,奴婢还盼着跟你一起回武家,没想到是泡沫。”


    她把面巾扔进盆内,盖好被子,语气平静到没有一丝涟漪。


    “你若是不愿醒来,便永远都别醒了。”


    “醒了又如何,你喜欢当哑巴,就算醒了也是哑巴。”


    她沉默了一会儿,端起水盆又看了一眼夫人:“明日大抵会下雨,是个好天气,夫人应该明白奴婢在说什么。”


    “你不想留在这里,奴婢也不想。”


    她又发了一会儿呆,转身离开了屋子,走前还检查了屋内的窗户是否关紧。


    桑枝从房梁上翻身而下,方才凝儿讲话时,她分明瞧见夫人眼皮轻微抽动了一下,但也就只这一下,转瞬即逝。


    现下再近距离观察,夫人还是原来那副将死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


    屋内的烛火更暗了,似乎已经油尽灯枯,随时都会熄灭。


    直觉告诉她夫人肯定能听见外界的声音,只是如今的状态无法给出回应。


    她拿出骨笛,告知道:“蛊虫在体内暴动会很痛,我尽量快些掌控蛊虫,让你少受些苦。”


    夫人依旧没有反应。


    桑枝掀开被子,解开夫人的衣服,只见胸口处哪里还有肉,两块凸起的肋骨根根分明,被薄薄的一张皮裹着,呼吸起伏极为缓慢。


    她无法想象这些日子,夫人是凭借着什么信念才能努力撑着这一口气,死活不愿咽下去。


    将骨笛放在唇边,缓慢地吹响,调子平淡幽深。


    没一会儿她看到硬币大小的凸起在血肉内钻游,随着曲调爬到心口。


    蛊虫停在心口后,能明显看到夫人的胸腔开始剧烈起伏。


    就连眉心也痛苦地皱了起来。


    桑枝盯着如硬币大小的凸起,指尖轻触,蛊虫的呼吸频率很快,是夫人的三倍。


    她很少会见到烈性蛊能够长到如此大,这种类型的蛊虫会想尽一切办法吸食宿主体内的血肉化为养料滋养自身。


    宿主前期不会感到任何异常,随着时间的推移体重急速下降,胃口与之相反暴增。


    她见到的大多数宿主都是死于食量过大将胃撑破死亡,与夫人闻到食物就吐相差甚远。


    这种蛊虫进入后期的成长阶段,绝不会让宿主产生呕吐反应,这与它们的生长相违背。


    不过姜时镜先前说得没错,蛊虫与宿主同生共死,特别是烈性蛊,若是硬取它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咬断宿主的心脉同归于尽。


    若是蛊虫刚种下不久,还没长成硬币大小,或许还能救,但现在……离死亡临门一脚。


    怕是连一成机会都难如登天。


    桑枝抿着唇,凝思了许久,将骨笛放在唇边再次吹响。


    晦涩难懂的曲调只响了五六秒,胸腔内剧烈起伏的呼吸渐渐缓慢了下来,就连蛊虫的呼吸频率也慢了半分。


    桑枝看向夫人因痛苦紧皱的眉心,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谁要害你,培养烈性蛊非常复杂,这样一只烈性蛊虫的售价在鬼市可不是寻常人能够承担的。”


    “你若是能听见,好好想想自己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她方才在房梁上能明显感觉到凝儿身上那股巨大怨念,话语虽平静却隐隐透着想让夫人明日前咽气的想法。


    前夜甚至还胆大妄为的非议主子,脱离了口无遮拦的程度。


    桑枝把夫人的衣服一件件地穿好,而后盖好被子捻紧,看着只剩皮包骨的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如果一个人没有做错任何事,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想让她死。


    包括最亲近的贴身丫鬟。


    乌云不知何时将剩下的半个月亮全部遮住,回去的路没有庭灯照耀只剩黑暗,前头仿佛有巨兽张着巨大的嘴巴守株待兔地等着她。


    桑枝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往居住的院内走,夜色笼罩下,她走得极为小心。


    却还是迷失了方向,没多久就晃晃悠悠地不知走到了何处。


    模糊间听见不远处有交谈声,以为是守夜的丫鬟,便寻着声音越走越近,耳边的交谈声也逐渐变得清晰。


    掺杂着……喘息声?


    她脚步顿住,一时不敢再往前走生怕被正在做事的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捂住耳朵默默后退,想从原路回去。


    一直退到听不见声音后,松了一口气。


    下一瞬,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再往后退一步,你就要跌落进观赏湖内了。”


    桑枝抬起的脚顿在空中,默默收了回来。


    看向轻功落在旁边木桩栅栏上的红衣少年。


    “你怎么在这里?”


    姜时镜轻而易举地从上面跳下来:“太黑了,走错了路。”


    桑枝:“真巧,我也是。”


    他往另一个方向走,与先前有喘息声的地方背道而驰,语气轻淡:“方才的戏瞧见了?”


    戏?


    她反应了一会儿,声音也轻了些,尴尬道:“没瞧见,我听见了。”


    姜时镜眺望着远处的景物分辨方向,边道:“是刘苗良和翠儿,在假山里,你走得再近些就能瞧见。”


    桑枝:“…………”


    她一点都不想长针眼。


    “你……眼神真好,这么黑都能看见。”


    姜时镜脚步停顿了下,转头看了她一眼,无奈道:“他们的提灯就放在假山内,里面通亮,只要不瞎谁都能瞧见。”


    桑枝:“啊这……”


    她略感无语:“床不软不香吗,为何非得大晚上在假山里,还点着灯。”


    这不是明晃晃的告诉别人,我们在假山里苟且。


    作者有话说:


    明天周六补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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