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晋江


    ◎鬼迷心窍15(加更)◎


    姜时镜挑眉:“这话应该去问刘苗良, 他再清楚不过了。”


    桑枝:“…………”


    她现在一点都不想看见那个猥琐男人,身高还没她高,讲起话来趾高气扬, 说他是纨绔都感觉侮辱了这个词。


    再者, 她出门的时候……


    “刘苗良在你屋子里放了十几条毒蛇, 你那屋子怕是没法住人了。”


    姜时镜:“无妨,不过是几条花花绿绿, 不足为惧。”


    桑枝:“?”


    她的三观再一次被刷新, 一言难尽道:“你就不怕这些花花绿绿半夜送你上西天?”


    少年看向她,好看的桃花眼弯了起来:“你很怕蛇?”


    桑枝抿着唇默认, 刹那间想起一直盘在谈弃小臂上的糊糊, 乖巧的不似冷血动物, 还会表演节目,犹豫着又摇了摇头。


    姜时镜失笑道:“摇头的意思是只怕一部分?”


    她想了想, 委婉道:“可爱乖巧的昼行蛇是不怕的。”


    姜时镜戳穿她的话:“不管哪一类蛇,本质上都是冷血动物,你在意的只是蛇的外貌。”


    桑枝否认:“是性格。”


    他眉目微扬, 视线望向不远处被庭灯照亮的院子。


    “你如何能判断五彩斑斓的剧毒蛇, 它的性格不好?”他顿了下,手覆上少女毛茸茸的脑袋, 轻揉了下,“你的话在出口时就是相违背的。”


    桑枝歪着头仔细想了一会儿, 蓦然想起即使在现代,被称呼被暖男的大金毛也偶有攻击人类的行为。


    但产生攻击行为的金毛大多都是未被正规饲养,或是被伤害从而恐惧人类。


    蛇虽本质为冷血动物, 但经受长期的驯化也能勉强成为人类的朋友, 比如谈弃和糊糊。


    若是糊糊是条五颜六色的剧毒蛇……


    “你说得没错, 这件事确实从一开始就是谬误。”


    她没法接受一条花里胡哨的剧毒蛇在眼前晃来晃去,能接受糊糊的最大原因是因它长得可爱,且携带的毒微乎其微。


    姜时镜看向还在做思想斗争的少女,转口道:“深更半夜不在屋里睡觉跑出来做什么。”


    少女吐了吐舌尖,捏了个理由:“睡不着出来散散心,没想到府里太黑,迷路了。”


    她瞧见居住的院子内点着庭灯,不由道:“他们夜晚都不点庭灯,真抠唆。”


    还是颜府好,夜晚也敞亮,怪不得凝儿不愿待在府内,换她是丫鬟,整晚黑漆漆的她也不高兴待。


    姜时镜意味深长道:“越是投不进光的地方,越是容易滋生脏东西。”


    桑枝抿着唇,认同地点头,这个府内的人从上到下都感觉不正常,包括每日早出晚归的刘知府,一天天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见不到人影就罢了,难得碰一次面,身上总散着一股脂粉味。


    按照少年先前所说,刘知府对其他女人提不起兴趣,却一个劲往青楼跑,总不能是去吃素看表演。


    堇青坐在院内的台阶上单手托腮,手里握着一个苹果一下下地颠抛,发呆似的盯着院门口。


    看见他们回来,顿时扬起甜笑,道:“少宗主你们回来啦。”


    姜时镜环顾了一圈院子内被点燃的庭灯:“全部都是你点的?”


    堇青笑弯了眼,站起身拍了拍裙子道:“是呀,不然太黑了,我回来时走错了路,怕你们也同我一样,便把庭灯都点燃,现下这里是府内最亮的院子,最好找了。”


    桑枝忍不住伸手轻戳了一下她软乎乎的脸颊:“特意在外面等我们回来?”


    堇青点了点头,圆眼睛里满是笑意:“我把翠儿的八卦理清楚了,本想回来跟少夫人分享,没想到你不在屋内,便想着坐在这里等一会儿。”


    桑枝与姜时镜对视了一眼,迟疑道:“你说的是……翠儿与刘苗良苟且的事?”


    堇青愣了一下,诧异道:“少夫人也瞧见了?”


    她指了指身侧的少年:“你们家少宗主瞧见的。”


    堇青看向并无兴趣的姜时镜,眼内被兴奋渐渐占据:“是不是很好看,可有意思了。”


    姜时镜:“…………”


    桑枝:“…………”


    两人皆沉默了许久。


    姜时镜一言难尽道:“这话别当着云母的面说。”


    堇青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以哥哥的性子若是知道了,肯定要把刘苗良和翠儿都杀了一起扔湖里。”


    桑枝默默道:“他……可能是怕你长针眼。”


    堇青疑惑:“什么是针眼?”


    姜时镜也一同看向她,想要一个合理的答案。


    她想了想,委婉道:“就是画面太刺眼睛,像针扎一样,眼皮内长小泡。”


    见两人还是看着自己,她赶忙转了话题:“你方才说理清了他们俩之间的八卦……指还有别的隐情?”


    堇青一说这个便来了兴致,她把手里不知从哪里顺来的苹果徒手掰成两半,分给桑枝,啧啧称奇道:“刘苗良根本就不是东西。”


    桑枝点头,她看出来了。


    堇青啃了一口手里的苹果,义愤填膺:“他一直都没娶正妻,后院内足足十几个姨娘都无法满足他,将主意打到了丫鬟身上。”


    “翠儿只是其中一个,他哄骗翠儿说迟早会把她纳进门,让她多些耐心再等等,就我观察的这几天,这番话他跟六个丫鬟都说过,一模一样,连词都没换。”


    “包括夫人院子里那个叫凝儿的丫鬟,也在其中,不过我瞧着凝儿好像不是很愿意,面对刘苗良的时候,眼里只有恨意,但话语上又处处哄着他,我不是很理解。”


    桑枝默默啃着手里的半块苹果,脑中思虑万千。


    想起今晚在夫人房内听见的话,凝儿极其不愿意待在府内,恨着夫人的同时还恨着刘苗良。


    难不成是夫人还清醒时,她被刘苗良逼迫向夫人求救,后者却装哑巴当不知道?


    堇青越说越气愤,逐渐上头,连手里的苹果都来不及吃:“少夫人,你还记得我们到府内的第一晚用完晚膳,半盏茶都没过就困得恍惚吗?”


    桑枝点头:“记得,几乎是沾床就睡着了,一夜无梦睡得很沉。”


    堇青气的脸皱在了一起,愤愤道:“是刘苗良那个狗东西给我们下药了,我当时查了许久都没查到下药人,没想到我躲在假山外偷听时,正巧听见他跟翠儿提起这件事。”


    “还说等时机成熟,让翠儿再给我们下一次药。”


    桑枝愣住,手里的苹果顿时不香了:“翠儿同意了?”


    堇青:“她刚开始不同意,但刘苗良许诺说只要她把事情办好,就纳她过门,她便同意了。”


    说着她气呼呼地大口咬了一口苹果,用力地嚼着果肉,像是能一口口嚼碎刘苗良血肉。


    把果核抛到脏桶内,咬牙切齿道:“那日武家的二公子没说错,他们主仆一家都不是好东西,也不知如何坐上知府这位置。”


    姜时镜幽幽道:“被下药那日,你就该意识到了。”


    堇青有气不能撒,娃娃脸两侧腮鼓起如河豚一般,忍了又忍道:“我今夜就去把刘苗良宰了,看他还怎么给我们下药。”


    桑枝觉得很离谱,她认同地看向堇青,支持道:“我跟你一起去宰他。”


    就算宰不了,高低给他做个绝育,虽然只在小白鼠的身上实操过一次,但理论上相差不了多少。


    姜时镜无奈地看着两个少女慨当以慷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的模样,给一人敲了一个爆栗,叮嘱道:“等赌坊那边的事情结束,随便你们如何处置他,但现下不行。”


    桑枝不解道:“为何,刘苗良还与赌坊有关?”


    提起赌坊,少年眸内划过一抹暗色:“他是二楼的客人之一,包括知府也在其中。”


    堇青努着嘴,颇为不高兴;“今夜我们暗探赌坊二楼,偷了登记的客人名单,虽然大半的名字都只有姓氏或是代称,但无一例外都是襄州有头有脸的贵人。”


    桑枝皱起眉,自从被姜时镜告知进赌坊二楼需要短时间内输掉整整六百两时,她就隐约察觉到了二楼不简单。


    能拥有六百两的人非富即贵。


    “你们瞧见二楼的玩法了吗?”


    堇青摇了摇头:“没有,房间太多了,我们闯的两间房都是空的,还没来得及去下一间房就被发现了。”


    姜时镜眼睫半垂遮住了瞳内的戾气,许久才道:“里面的杀手数量不正常,这所赌坊背后的人不是简单的生意人,官府及江湖人士都牵扯其中。”


    桑枝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自古以来想要颠覆占据黑白两道的势力,需要极大的努力和付出才能撼动,更别说这个世道权力至上。


    夜色浓稠,雾气渐渐漫起笼罩整个府宅,橘色的庭灯不断地被风拉长摇曳,没多久就被彻底扑灭,唯一的橘光消失后。


    张着巨大口齿的巨兽再一次吞下府宅,不透一丝光亮,腥臭黏腻的气息压抑着府内的每个人。


    直到第二日天光乍破,晨曦从东边攀起,洒下金色霞光驱散角落里的阴暗。


    赌坊一楼。


    姜时镜与桑枝两人照常来输钱,上午的赌坊人不多,但依旧人声鼎沸吵吵闹闹。


    连着玩了三天的樗蒲,桑枝已经完全熟悉玩法,也懂了应该赌哪边才会输得更快,她为了确保自己输起来不会太过明显。


    输的时候故意压最多的钱,赢时压最少钱,万无一失。


    只不过樗蒲的玩法比较复杂,需要背出所有花色组合在一起的采名,她先前被一位热心的大爷指导玩过一回,那棋子只走了一半,她就已经把钱全部输光了。


    掷到的几乎全是杂采,马入了坑之后再也没出来。


    她那时才发现掷骰子也需要技术,全凭运气棋子极容易被其他玩家的马击落重回起点,被击落会翻三倍输,玩家与庄以及压注的人都能分到钱,唯独她一下就输了九十两。


    被人出老千硬生生输到分毫不剩。


    姜时镜沉迷于赌大小,凭借着泼天的霉运,次次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输到两手空空。


    今日桑枝又碰到了那位老大爷,蠢蠢欲动地盯着她手里的钱袋:“公子,还想不想再玩一把?我指导公子,这次定能连本带利地赢回先前的钱。”


    桑枝面具下的嘴角无语地抽了一下,心想上次就是你指导把马指到坑里,钱输没了都没从坑里爬起来。


    但她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有他指导起码输起来快。


    棋子归位,桑枝为第四名玩家,轮到她时拿起五颗杏仁状的骰子连摇都没摇,随手扔下,皆白,白,厥荚八。


    她拿起其中一个棋子开始移动,放在第八个格子上,而后是下一个玩家。


    几轮下来后,也不知是她运气突然变好,还是同行的玩家里没有会出老千的抑或是连庄家都没动手,桑枝手里的钱反而越来越多,一分都没输出去。


    身边的老大爷激动坏了,仿佛赢钱的人是他。


    桑枝不由看了一眼迟迟没动手做牌的庄家,不理解为何同前两日不一样。


    她拧眉抓起骰子随手一扔,雉二玄三,雉,厥筴十四。


    周围的其他玩家开始唉声叹气,每个人都是苦大仇深的表情,只有大爷不一样,他兴奋就差跑到外面的街上嚎一嗓子。


    庄家笑眯眯地把钱划给她:“公子今日当真是好运气,再玩几轮怕是前两日输的钱都得赢回来。”


    桑枝看着他沉默不语,任由大爷去挪动棋子,把其他玩家的马击落回原点。


    她转头看向另一边的长桌,姜时镜今日也还没把钱全部输完。


    以他的霉运不应该会那么慢。


    除非……


    他们两桌的庄家刻意地想让他们赢,不想让他们在短时间内输够六百两,进入二楼的名单。


    桑枝看着棋盘上她的棋子一马当先跑在最前头,再这么下去很快就会到终点,最先到达终点的玩家会赢得庄家和其余玩家压下的所有钱。


    又一次轮到她掷骰子,她抓起所有骰子故意在手心里甩了许久,暗下做牌,看似很用力地扔下,却在手最接近桌面时暗暗把牌平稳地放置到桌上。


    但手离开的那一刻,雉白各二玄一,塔,厥筴五,过坑一步。


    桑枝不明白牌面为何会变,她分明将牌做成了秃,却在手离开的一霎牌面变了。


    “公子,我说的没错吧,在我的指导下,我们肯定能将钱全部赢回来,到时公子只需分我几两就可,是不是很划算。”


    她看向身侧兴致勃勃的大爷,又瞧了一眼笑眯眯的庄家,轻扯了扯唇。


    在这跟她卡bug呢。


    她把赢来的钱全部给了大爷,捏着声音道:“玩腻了,没意思,剩下的你帮本公子玩。”


    大爷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桑枝,试图通过镂空的眼眶看到她的眼睛,以此来确定真实性。


    桑枝径直离开长桌,重新环顾了一圈赌坊发现人群中总有若有似无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她走到最侧边被单独圈起来的斗兽位置。


    开始大手大脚地压钱,她不信他们还能在动物的身上做手脚。


    没一会儿姜时镜也走了过来,一股脑地把手里的钱全部压了下去。


    诺小的栅栏里圈着两只雄鸡正在疯狂争斗,互不退让。


    姜时镜站在她身边,两人离得极近几乎贴在一起,桑枝不动唇,用气声道:“我们被人盯上了。”


    后者轻应了声,眉间微挑:“七八个人。”


    桑枝沉默了一会儿,没再讨论这件事,这里人太多了即使用的声音再小,也有被人听见的风险。


    转而故作轻松道:“你觉得哪方赢?”


    姜时镜摇了摇头:“不好说。”


    他今日听着盅内骰子声都输不掉,反而越赢越多,像是故意存了心思不让他们上二楼。


    桑枝瞧着气势汹汹戴着蓝色带子的雄鸡,沉下了眼:“我赌蓝色输。”


    视线内一只极其小巧的黑色蜘蛛从房梁上掉了下去,一瞬就消失在雄鸡的羽毛内。


    姜时镜站在一侧没说话,桃花眼内有隐隐的疲倦。


    随着时间流逝,蓝色的雄鸡逐渐不敌红色方,被逼到了角落里只能勉强反抗。


    这时,云母急匆匆地赶到赌坊找到姜时镜,附耳说了一些话。


    少年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


    桑枝不明所以:“怎么了?”


    云母又重复一遍:“刘夫人不见了,似乎是被武家的人偷走了。”


    与此同时,栅栏内带着蓝色布条的雄鸡落败,压下的钱一瞬间全输,一分不剩。


    哀怨声四起,姜时镜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赌坊一楼还盯着他们的视线,道:“走。”


    几人匆匆离开赌坊。


    温暖的阳光照耀下,细密的小雨如断线的碎珠,在阳光下织了一条绚丽的彩虹,悬挂在雨幕里。


    桑枝伸手接了一手的雨水,喃喃道:“太阳雨。”


    姜时镜没在意雨水,眉间紧皱了起来:“什么时候发现不在屋内?”


    云母尽职尽守地将伞面撑在他头顶,面无表情地回道:“一炷香前,红姨娘已经带着人赶去了武家。”


    “带路去武家。”他唇线拉直,下颚线紧绷,“一旦离开那间屋子,她活不了多久。”


    桑枝提着裙子需要小跑才能跟上两人的步伐。


    姜时镜走着走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脚步一顿蓦然看向跑得气喘吁吁的少女,对云母说道:“她不能淋雨,将伞给她。”


    云母愣了一下,把手里的伞递给了桑枝。


    后者摆手拒绝:“不用,雨很小,我不碍事。”


    姜时镜直截了当道:“你体质太差,吹风淋雨都会染上风寒,太麻烦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别让自己再生病。”


    桑枝无奈只得接过伞,她现在恢复了内力根本不会再感冒,就算去冰湖里游一圈也不会感冒。


    一路赶到武家,只见门外围了一圈的街坊邻居探头探脑地瞧着里面的热闹。


    互相攀谈说着武家的八卦。


    “听说那大姑娘瘦得不成人样了,这刘家真是作孽。”


    “我瞧见是小儿子给背回来的,怕是背回来好下葬。”


    “你这说的什么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人夫妻俩又没合离,就算下葬也是入的他们刘家的坟墓。”


    “李婆娘说得对,哪有把人背回来葬自己祖坟里的,这不合规矩。”


    大门口被瞧热闹的人围死了,姜时镜走到侧边的围墙处抬头测算了一下距离。


    朝着桑枝招了招手:“桑桑,过来。”


    桑枝从八卦里回神,逆着阳光朝少年跑去,油纸伞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我们不进去吗?”


    姜时镜捏住伞面抬起了些,而后弯腰钻进去:“翻墙进去。”


    桑枝露出疑惑的神情,下一瞬少年单手揽住她的腰身,轻而易举地带着她轻功上了围墙,足尖轻点又从围墙落到地面。


    “你将伞面压这么低。”他勾起唇笑道,“是不想我出去?”


    桑枝一怔,连忙把伞抬高。


    却见少年微微弯腰靠近,桃花眼弯成了月牙,漆黑的瞳内能隐隐瞧见自己,用意味不明的语气说:“你很紧张,你在紧张什么?”


    金色的阳光自侧边落在少年身上,勾勒出朦胧的金色轮廓,背后似是有万丈光芒。


    雨水落在伞面上噼里啪啦的细碎声音逐渐变得清晰,一声声盖过胸腔内似鼓鸣的心跳。


    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我没有紧张。”


    不知是死蛊的味道太重引起了蛊虫共鸣还是方才少年离得太近,心脏快速跳动的同时连带着呼吸不顺。


    再待下去,有窒息的风险。


    “得抓紧瞧瞧夫人如何了。”


    她两手举着伞柄往后院的方向跑,仿佛背后是洪水猛兽在追。


    姜时镜直起身无奈地看着落荒而逃的少女,玄色面具挂在她腰间随着前后摆动。


    武家偏小,没几步路就找到了后院,还未靠近,哭声和吵闹声混合在一起先一步传入了两人耳内。


    只见红卿带着一大群侍卫堵在最前头,屋门口则是武家的下人拿着棍子以及扫把站成一排,两方人皆气势汹汹就差打起来。


    持续不断的哭声从屋内传出,时不时混着哭天抢地的骂声,听起来应该是武母。


    武正睿脸红脖子粗地拿着棍子眼含怒意盯着红卿,大有她上前一步,就鱼死网破的意思。


    红卿怒到眼眸赤红,手死死攥成拳头,才能控制自己不把武正睿捏死。


    “你到底知不知道姐姐离开那间房间会死。”


    武正睿“呸”了一声,“就是你这妖女下的毒药,现在还敢站在这里信口雌黄,许神医现在就在屋里医治长姐,他说了只要离开那间充满药味的房间,长姐就能活。”


    红卿气得恨不得把这里所有人都杀了:“没脑子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补更。


    第52章 晋江


    ◎鬼迷心窍16(加更)◎


    “姐姐聪明一世, 怎么会有你这种蠢弟弟。”她夺过侍卫手里到的长刀。


    刀尖正对着武正睿的脖子,语调冰凉:“滚开。”


    武正睿额头青筋暴起,根根分明, 棍子挡着长刀叫嚣:“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带人擅闯他人宅院还敢动武, 依律法要去蹲大牢。”


    “你今日若是还敢行凶杀人,就得一命换一命, 陪我一起下地狱。”


    红卿气极反笑, 仿佛在看傻子作秀:“武正睿你怕是脑子连同元阳一起没了,别翻过两页律法看过几句无用的废话就在这里同我唱戏。”


    “武家如何没落, 你还真忘得一干二净。”


    闻言, 武正睿眼眶通红, 似要泣血,握着棍子的手剧烈颤抖:“妖女, 大庭广众之下你若是再敢一派胡言,捏造扭曲事实,别怪我不给长姐面子。”


    “把你们一家都告到京州去, 让皇帝亲自审理, 到时候所有人都吃不着好。”


    红卿瞥向他抖得不成样子的手,嗤笑道:“一点事就怕得连棍子都拿不稳, 还想到京州面圣,你多大的脸啊。”


    武正睿怒地吭哧吭哧地呼气, 脸充血涨得通红。


    襄州官官相护非常严重,当初武家就是因为得罪了一个贪官,结果被各路官员商贩打压以至于短短几年时间从大户变成了如今没落的样子, 甚至被别人欺负到了头上也别无他法。


    只能站在门口, 连官都报不得。


    整个襄州没有人敢得罪知府, 报官只会变成更滑稽的跳梁小丑。


    此时屋内武母的哭声戛然而止,听着像是哭晕了过去,武正睿不敢进屋去看情况,生怕拦不住红卿。


    他侧头朝着里面喊道:“娘,娘,长姐是不是醒了。”


    屋内一直没有回应,姓许的白胡子大夫倒是走了出来,摸着胡须无奈地摇头叹气:“夫人中毒太深,若是早几日或许还能救,现在已无力回天。”


    他深表遗憾地又叹了口气,意有所指道:“那剧毒日复一日地深入骨髓,便是神仙来了也难救,尽早准备后事吧。”


    武正睿脸色一滞,全身僵住,手里的棍子脱手落在地上,顺着惯性咕噜噜地滚到红卿脚底下。


    红卿看向白胡子大夫,眼里被恨意占据:“糊弄玄虚,就是你这神棍想害我姐姐,我今日就送你去见阎王。”


    她举起手里的长刀内力注入其中,而后用力地朝着白胡子掷去,破空声被惨叫取代。


    武正睿不知何时挡在白胡子面前,长刀入肉穿过他的肩胛骨刀尖捅进了白胡子的心脏,一击毙命。


    白胡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从喉间挤压出的哀鸣,便瞪着两个不敢置信的眼睛咽了气,眼球微微外凸,甚至没来得及合上眼。


    挡在身前的武正睿因身高差而幸免于难,被穿透的左肩很大程度也废了。


    红卿丝毫没有为他感到惋惜,眼眸冰凉:“蠢东西,上赶着送死。”


    她径直走进屋内,屋子应该是没落搬家后特意给武芝留的,装饰全都按照尚未出嫁前的模样一比一还原。


    但相比知府的大宅还是小了不止一星半点。


    床上的武芝身上布满了银针,肤色如死人一般透着灰,胸腔处已毫无起伏。


    心脏的部位有一个凸起的硬块,似乎还在轻微颤动。


    红卿一怔,想起这几日神医与她说的话,猜想这应该就是蛊虫,蛊虫与宿主同生共死,虽然姐姐已经没了呼吸,但蛊虫还活着。


    她急忙出门想让人去寻神医来救治,一迈出门槛就见神医蹲在蠢东西身边,正在察看他的伤。


    红卿急道:“神医,快进来瞧瞧姐姐,她身上的蛊虫还活着。”


    姜时镜和桑枝同时一怔,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先前以为夫人已经确认死亡,才没进屋。


    少年跟着红卿匆匆进屋,武正睿即使痛得全身上下都在冒冷汗,仍不管不顾地嘶哑着嗓子喊:“妖女,妖女不准你接近长姐。”


    但他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桑枝看着他无力挣扎的样子,仿佛瞧见了案板上的鱼。


    “你安分些,等大夫过来把长刀取出来。”


    她安慰的话丝毫不起作用,相反还激怒了武正睿,他的眼内布满了血丝,猩红无比:“你们同妖女是一伙的,就是要害我长姐。”


    被恨意占据的人通常都没有理智,但不至于滔天的恨意还能啃食脑子。


    她觉得红卿骂得一点都没错:“你分明清楚红姨娘很在意你长姐,为了救她不惜一切代价搜寻各地珍稀的药材,硬生生吊着她的命。”


    “可你又甘愿被仇恨遮住双眼,蒙蔽真相。”


    桑枝露了一丝怜悯:“若是你长姐因此而死,你觉得罪魁祸首是红姨娘还是你自己。”


    武正睿脸上的怨恨在一瞬间凝固,充血的双眼内渐渐出现了水色,覆盖住猩红,他神情逐渐变得呆滞。


    好半晌,嘶哑道:“妖言惑众,妖女就该被烧死。”


    桑枝沉默了许久,他沉浸在为自己编织的谎言里,由弥天大谎编织而成的囚笼密不透风,织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无法从里面出来。


    屋内。


    姜时镜一进屋就能瞧见袒胸露乳的夫人,他愣了下,下意识想要背过身去。


    脑海中却蓦然出现了少女认真的话。


    医者眼内应当无性别之分。


    他叹了口气,大步走到床边,上面步着的银针能看出来白胡子大夫的确有几分医术在身,若是武芝不是因被种蛊才变成如今的样子,兴许真能醒过来。


    可惜借着自己游历的名声,固执己见。


    床头边上趴着一个年纪颇大的妇人,瞧着像是无法接受女儿的离世而哭晕了过去。


    “把她扶出去,守着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


    红卿微怔,犹豫了下:“妾身也不能在此?”


    姜时镜伸手按在夫人的侧脖颈处探着脉息:“不能。”顿了顿又想起什么,“把桑桑喊进来。”


    红卿不想出去,站在原地迟疑了许久,才下定决心:“妾身去门外守着,神医若是有任何需要唤妾身一声便可。”


    她看了一眼如死人一般的武芝,搀扶着武母一同离开。


    桑枝进来后,门在身后被关上,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少年对她说:“把白胡子的药箱拿过来 。”


    她环顾了一圈屋内,连带着凳子一起端到了床边。


    床上的武芝任谁看都像是死了,她惊住:“这怎的突然变成这样了。”


    姜时镜一点点调整武芝身上的银针,神情专注而认真:“离开续命的屋子,还没彻底咽气,全靠这只蛊虫咬着她的心脉维持。”


    蛊虫在昨夜被她用笛声压制,此时乖巧地一动不动地待在心口,全然不像烈性蛊。


    桑枝抿着唇,找到屋内放水盆的地方,将手洗干净,用面巾擦干后,悬空抬着两只手,回到床边。


    怕打扰他的动作,小声道:“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喊我。”


    姜时镜头也不抬:“他的药箱里应该有长度不一的小刀,你找到半尺长的小刀放火烛上烤,十个数后拿给我。”


    桑枝点头应声:“好。”


    随着时间推移少年额上逐渐出现密密麻麻的汗珠,凝聚成大颗,顺着往下滴落,他连忙挪开身体,任由汗水打湿衣襟。


    桑枝把小刀递到他手里,瞧着他满脸汗珠,默不作声地去取面巾。


    少年握着刀默契地等着,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胸口处微微起伏的蛊虫。


    上面有一根银针连带着皮肉一起扎在蛊虫身上。


    桑枝弯腰仔细地把他脸上的汗珠擦掉,站到一边,看着少年把刀尖刺入皮肤内,划开一道口子,细密的血珠涌出。


    少年眉心紧紧皱起,神色无比专注,握着小刀的手未曾抖过半分。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守在门外的红卿担忧地来回踱步,陷入昏迷的武母被随意放在地上,武正睿靠着柱子虽失了力气。


    却仍然死死盯着红卿,嘴里不停地念叨妖女。


    红卿被他越念越烦躁,恨不得把长刀拔出来重新捅进他的心口。


    “闭嘴,你若是在喋喋不休,休怪我拿针线把你嘴巴缝起来。”


    武正睿身上的衣服被血染得通红,原本涨红的面色也变得苍白无比,眼瞳隐隐约约似乎在扩散开。


    他强撑着一口气,愤愤不平:“你们刘家,先是把我长姐娶回家,后使绊子让大哥死在战场上,利用关系让所有商贾不与武家合作,逼死我爹。”


    “现在又把长姐折磨得不成人样,就连死了都要让她与外男共处一室,不就是想捏造长姐与人私通,好光明正大的休妻。”


    他痴痴地笑起来:“既能甩了我们武家,又能理所当然地坐上正妻之位。”


    “在外人看来,你们夫妻俩还白得了心慈好善的名声,妖女,你心里快笑开花了吧,我长姐已经死了,你还在这里装什么假慈悲。”


    红卿皱起眉,对他的话产生了不解,她三年前费尽心思进府当小妾是为了跟姐姐待在一起,跟那个劳什子刘知府一点关系都没有。


    更不会对什么正妻之位感兴趣,刘家同武家的恩怨与她半分关系都没有。


    从头到尾,她除了把武正睿的元阳拿走之外,别的一无所知。


    “武正睿,你洗洗脑子吧,一天天的昏了头。”她走过去踹了他一脚,“别什么污水都往我身上倒。”


    “你为亲人抱不平,怎知我没有把姐姐当做最亲近的亲人,这世上准许你有长姐,别人就不能有?”


    “再敢把这种理由化为刀尖对准我,我不介意送你下去找白胡子神棍治治脑子。”


    武正睿的瞳孔已然开始涣散,眼皮半耷拉着隐隐有翻白眼的意思,被红卿踹了一脚后,倚靠在柱子上的身体往侧边倒下。


    红卿蹲下身,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颊,望向伫立在院子里当木头人的下人:“大夫呢,还没请来?”


    下人吓得不断后退:“在,在来的路上了,应该马上就快到了。”


    红卿瞪了他一眼:“还不扶你们公子回屋里。”


    下人顿时战战兢兢的应声,七手八脚地把人抬走了,府内的老婆子一瞧也迅速地上前把晕倒的武母搀扶走。


    红卿扫了一眼仰面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白胡子,眸子阴沉了下去:“若是姐姐有一丝一毫的问题,你别想安稳下葬。”


    “死了,我也不会让你安定。”


    一个时辰过后,太阳隐隐地被飘来的乌云遮住,绵绵细雨逐渐变大,将守在院子里其他侍卫淋得湿透。


    红卿从最开始的着急担忧变得焦躁,她拿过另一个侍卫的长刀,一下下在白胡子大夫身上捅出血洞,没一会儿尸体支离破碎。


    鲜红的血流淌下台阶,混合在雨水里。


    像红色花瓣碾碎后铺满了整个砖石。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红卿立马扔掉长刀,走到桑枝面前,忧心道:“如何了,姐姐醒过来了吗?”


    桑枝沉默了一会儿,艰难道:“醒了,她有些话想同你说。”


    红卿喜上眉梢,她绕过少女往屋内走。


    没了阻挡的视线,桑枝才看见院子里的情况,死去的白胡子大夫被划分成四五块的碎块,鲜红的血水把诺小的院子变成了地狱。


    她想起刚才夫人说的话,不由叹了口气。


    朝站在雨里的武家下人吩咐道:“若是武夫人醒了,去将她请来。”


    下人应了声转头便跑远了。


    屋内充斥着淡淡的血腥气,武芝平躺在床上,只着一件单衣,面上的灰色退了些,但依旧白得吓人。


    红卿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姐姐,你可算是醒了。”


    夫人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抓住她的手指,气若游丝道:“这几日辛苦你了,为了我操碎了心。”


    红卿摇着头,声音里隐隐带着哭腔:“你醒了就好,只要你没事,苦点又算得上什么。”她突然想起什么,“你要不要喝水,或是吃点什么?”


    姜时镜坐在一侧闭目养神,轻淡地提醒:“她什么都不能吃。”


    他睁眼瞥向夫人,“你的时间很短,有话抓紧说。”


    红卿一愣:“时间很短是什么意思,姐姐你……”


    夫人打断她的话,手死死的攀着红卿的一根手指,攥在手心里:“是我求神医给我说话的时间,你别怪他。”


    红卿不懂,她着急地看着姜时镜想要个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时镜垂下眸子遮住满眼的疲惫,沉默不语地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红卿见他这副模样,眼眶一瞬变得通红。


    夫人用仅剩的力气,道:“卿卿,我走后正妻之位便是你的,你答应我离刘伍将远一些,好不好?”


    红卿趴在床头,反握住她的手:“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正妻,也不喜欢刘伍将,他是姐姐的夫君,卿卿从来都没有想要抢走他。”


    夫人像是攥着救命稻草,气急了些:“他不是什么好人,我先前查到他经常会去一家青楼密会,似乎在谋划什么阴谋。”


    “我在书房里找到了他私扣皇粮的证据,还有一些其他的信件,都放在那盆栀子花里了,你回去看完后,帮帮阿姊,把证据想办法递到京州去。”


    她呼吸的频率很快,似乎怕自己来不及说完,红卿用手顺着她的呼吸:“你慢些说,别急,我都听着。”


    夫人讲话时大多用的都是气声,红卿听不太清楚只能把耳朵凑到她嘴边听。


    “刘伍将书房里有一个暗格,他非常在乎,但我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你小心些。”


    “还有刘苗良总会欺负凝儿,你帮我把凝儿送回这里,她在刘家过得很不开心。”


    “我以前一直觉得万事不要管太多,不要插手便是最好,这几日我听到了很多平时听不见的话,她们说是因为我太懦弱了,所以护不住囡囡,也护不住凝儿,更护不住武家。”


    红卿握着她的手,想把冰凉的手烘暖,反驳道:“不是的,姐姐一点都不懦弱。”


    夫人轻叹了一口气:“也就只有你这么认为,爹死前告诉过我们,要藏巧于拙,不然武家会遭大难,我藏了太多年了,都快忘了自己原来是什么模样。”


    红卿忍着哭腔:“我记得,我永远都记得姐姐原来的样子。”


    当年的芍药花开满了整个山头,少女身穿紫红色衣裙坐在马上,单手握着长棍把那些欺负她的人全部打跑,彻夜陪她把踩扁的芍药一支支拾出来。


    少女明媚张扬,笑容里仿佛掺着无边希望,即使是风都无法拘束她。


    幼时的红卿记得分分明明,似阳光般的少女给了自己只有中原才有的糕点,同她说,等她长大后若是想离开这片山头,想去外面的世界,就来襄州。


    所以她费尽心思地离开蜀地,努力地想要去到少女的身边,却没想到短短十几年,那个明媚似光的少女被困在了宅院里。


    成了后宅里束住手脚的妇人,对着无边的高墙蹉跎岁月。


    眼里再也没了那股明亮的光。


    她不相信太阳会就此落下,便想尽办法用媚骨把刘伍将困在身边,让他无法去找别的女人,或许姐姐会高兴些。


    可姐姐像是枯萎的花朵,如何浇灌精心饲养,依旧日渐一日的凋谢。


    后来,她从别人口中得知姐姐唯一的女儿是被齐姨娘害死的,她便把那个女人也弄死了。


    姐姐还是不开心。


    她不明白为什么,不理解中原人为何那么复杂。


    夫人的气息逐渐变弱:“我有些累了,想去别的地方休息。”


    红卿回过神来,像是怕被抛下,着急道:“姐姐要去哪里,带上卿卿好不好?”


    夫人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放在红卿的头上,枯槁般的手覆在黑发上:“晚些,晚些再来,别怕,这次……我会等你。”


    红卿视线内模糊一片,她睁着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不要,我会找不到你的,若是我找不到你了,怎么办。”


    尾音颤抖不止。


    夫人的手无力地往下垂,眼不知不觉地阖上。


    “卿卿,阿姊求你,别怪阿睿,他还小……”


    红卿能感受到放在她头上的手没了力气,她伸手在半空中接住了那只如同枯槁的手。


    忍住的眼泪彻底决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要,你若是敢走我现在就去杀了武正睿。”


    夫人已经没了反应,本就冰凉的手再也捂不热。


    她慌张地把夫人的手放进怀里:“没事的,卿卿给你捂热,暖和了就好。”


    “别抛下卿卿,阿姊,不要……”


    屋内的异香逐渐浓重,渐渐蔓延到了屋外,雨势越来越大像是要把天地冲垮。


    姜时镜与桑枝一同站在屋檐底下,裙摆皆被雨水打湿,落下的雨珠溅到了脸上。


    她把伞撑开挡住不断落进来的雨珠,身旁的少年视线放空盯着院子内积起来的积水,掺着淡淡的红。


    桑枝侧目看了他一会儿,少年的眼睫长而密,常常弯着的桃花眼内此时满是疲惫和落寞,肆意飞扬的少年站在雨幕中,被巨大的无力和寂寥笼罩。


    她把伞抬高往他的方向轻挪了挪。


    “她不想活了,没人能救一个不想活的人。”


    少年沉默。


    桑枝抿着唇,靠近他:“至于结果,只要她自己不后悔,才是最重要的。”


    她伸手轻拽了一下少年的衣袖:“不是吗?”


    一炷香前,姜时镜费尽力气才把咬着心脉的蛊虫取出,还未将伤口缝上,武芝却突然醒了过来,死死攀住他的手臂。


    让他把蛊虫放回去。


    银夹上肥胖的蛊虫正在不断挣扎,姜时镜觉得她的话分外荒谬。


    “取出蛊虫,你才能活下去。”


    武芝固执地摇头,用力道:“我必须死,这只蛊虫必须死在我的身体里。”


    桑枝想把那只剩皮包骨的手掰开,却发现她的力气非常大,像是突然间回光返照。


    “没有什么事情,是用死亡才能解决的,活着才有意义。”


    武芝不得已求道:“我忍了那么久,先前的努力不能付诸东流,绝不能让襄州的腐败再继续下去。”


    沧桑的眸内流出眼泪,她强撑着一口气:“只求神医,给我一小会时间跟那个丫头留话。”


    姜时镜沉默了很久,看着心意已决的武芝,涩声道:“你自愿放弃?”


    武芝失去力气,攀着的手坠落在床铺上:“我放弃。”


    ……


    那只被好不容易取出来的蛊虫再一次回到了身体里,咬住了她的心脉,姜时镜用银针和药给了她清醒说话的时间。


    但也就只有短短一盏茶都不到的工夫。


    少年推开挡在头顶的伞面,仰面闭上眼,任由雨水飘在脸上,冰凉刺骨。


    他叹息道:“果然,救人很麻烦。”


    作者有话说:


    500的手速不允许我一天内补完,会日六到补完!


    第53章 晋江


    ◎鬼迷心窍17(加更)◎


    大雨连着下了好几日, 襄州地势偏低的地方积水漫过了脚踝,府内被精心照顾的花朵蔫蔫地被风吹得歪七扭八。


    刘知府知道武正睿把人偷走后大发雷霆,砸了前院好些东西, 大骂武家不是人, 掷地有声地让侍卫一定要把夫人的遗体带回府内风风光光下葬。


    迁入他刘家的祖坟。


    红卿清楚姐姐不喜欢刘知府, 死后也不愿入他家的坟,使了浑身解数软磨硬泡地让他把姐姐葬在武家。


    但刘知府不知为何非要把尸体要回来, 甚至差点动手, 红卿没了耐心,索性加大了媚骨的药量, 让他短暂的迷恋床榻遗忘这件事。


    武家第二日便快速地把尸体下葬, 武正睿的左肩伤极重, 需要长期休养调理,此后大门紧闭, 无人再迈出门槛一步。


    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街坊邻里的耳朵里,随着口口相传,襄州大部分的百姓都知道了刘知府尊重爱妻, 是个德才兼备的好官。


    流言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在襄州蔓延开, 而此时此刻被万人称赞的刘知府却跟红卿混迹在床榻上,一连几日已然混沌到连下床都成了问题。


    红卿推开苍老的手臂, 施施然地下床,她的容貌似乎又年轻了几分, 换上紫红色衣服显得容光焕发,像堪堪二十来的姑娘。


    她独自一人到夫人的院子,院外原本摆放得井井有条的盆栽, 被武正睿那个蠢东西踹得到处都是, 把她精心布置的花园毁得一塌涂地。


    屋内被丫鬟收拾得很干净, 干净到连曾经被居住过的痕迹也被一一抹掉。


    她留恋地用指尖一寸寸地摸过屋内的每一处,那盆盛开的栀子花放在姐姐床头的柜子上,花瓣纯白不着一点尘埃。


    簪子剥开厚重的泥土,露出了黛色的帕子,她小心翼翼地把栀子花从花盆里挪出来放在一边,取出了包裹着东西的帕子。


    帕子的左下角绣了一朵绽开的栀子花,被泥土染成了棕色,仍旧栩栩如生。


    她拨开上面的土,掀开帕子里面是几封叠在一起的信件。


    随着一封封地打开察看内容,红卿眉心逐渐皱起,指关节隐隐泛白,咬牙切齿:“刘伍将,原来是你在搞鬼。”


    正巧这时,凝儿提着水桶走进屋内,见着红卿愣了下:“见过红姨娘。”


    红卿瞥了她一眼,冷哼了声,并未搭话。


    凝儿见怪不怪地拧干手里的抹布跪在地上擦拭地板。


    红卿大大方方地把信件内的内容全部看完,折起来随意地揣在身上,用自己的手里的帕子将绣着栀子花的手帕精心包在里面,放进袖子里。


    垂头瞧了一会儿勤恳擦地的凝儿:“你去收拾东西,从今日起滚回武家。”


    凝儿怔住,动作刹那停住:“我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红卿歪了歪头,眼内透着不知名的情绪:“你想陪葬?”


    凝儿一滞,手里的抹布掉落在地,神色僵硬道:“姨娘你说什么,夫人死,死了?”


    红卿极讨厌这个词,她沉下脸色,一脚把水桶踹翻,浑浊的水撒了满地,溅到凝儿的身上。


    涂着大红色蔻丹的长指甲挑起凝儿的下巴:“再敢胡言乱语,我就用针线把你这嘴一针针缝起来,让你这辈子都说不了话。”


    话毕,指尖用力甩开凝儿,任由她摔在地上,身上沾满脏水。


    居高临下地俯视道:“现在拿着你的东西滚回武家,一炷香后若是再让我看到你……”


    她裂开嘴角笑起来:“就把你送下去。”


    凝儿连忙磕头:“奴婢的卖身契还在府内,若是随意离开将会按逃跑处罚,请姨娘给奴婢一条活路。”


    红卿不耐烦地拧起眉:“真麻烦。”


    “你只管走便是,卖身契我会让人送到武家。”


    得到保证后,凝儿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奴婢现在就走,这辈子绝不会出现在姨娘面前。”


    她匆忙拿起木桶和抹布往门外跑,不慎被门槛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在门口。


    不顾伤痛,爬起来不管不顾地继续跑,生怕晚了红卿便会后悔。


    红卿站在身后看着几乎一刹那消失的凝儿,讥讽道:“姐姐,你的好丫鬟根本不在乎你。”


    “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卿卿把她送下去陪你吧。”


    未退的积水内是颇为诡谲的笑容,似水里滋生出的鬼魅。


    另一边。


    姜时镜与桑枝照常去赌坊输钱,却在后门意外碰到了收拾东西离开的凝儿。


    抱着怀中的行李浑身湿透,狼狈到像是被临时赶出门的丧家之犬。


    弓着背连路都没看,差点迎面撞上姜时镜。


    “奴婢见过两位神医。”凝儿匆匆行礼后便想继续往后门走。


    桑枝见她慌张的样子,颇为不解:“你要去哪里?”


    被卖到府内的丫鬟擅自离府,属于逃跑行为,被发现抓回来会硬生生地打断一条腿,以示警告。


    凝儿怕被误会只得着急解释道:“红姨娘让奴婢回武家,卖身契也会被送到武家,奴婢是光明正大地离开刘府,绝不是擅自逃跑。”


    桑枝愣了下:“既然如此,你这么慌张做什么。”


    凝儿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顾不上主仆之分,匆匆留下一句:“容奴婢先行一步,告辞。”


    即便已经从后门离开,她的脚步不减反快,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稍慢一步就会被抓住。


    桑枝眼里露出了困惑:“她好奇怪,脱离刘府不应该高兴吗,看她神色……一点都不像是被放出府的丫鬟。”


    反而如同逃跑者,生怕被人发现,再抓回来。


    姜时镜淡淡道:“许是怕红卿反悔,又或者做了亏心事。”


    说起这个,桑枝想起之前蹲在房梁上瞧见的画面以及听到的话语,脚步缓了下来:“你先前说夫人屋内的药量少了一半。”


    “我后来想了许久,除了能够长时间待在屋子里的凝儿还有其他几个丫鬟,其他人无法做到悄无声息的减药。”


    离开后门,穿过两条小巷拐一个弯,便能到车水马龙的街道,两侧摆着各式各样的摊位,热闹的叫卖声一声大过一声,淹没了她一半的声音。


    姜时镜神色很淡,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夫人已经下葬,再细究这些没有意义。”


    “她比谁都清楚是谁减了药量,放了那盆与药相冲的花,也知晓谁种的蛊虫。”


    他半眯着眼看向被金色阳光笼罩下的街道尽头:“所以,那只蛊虫必须死在她的体内。”


    桑枝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心下一阵怅然:“她……用自身为代价布局,就不怕事与愿违?”


    少年瞥向她:“别人的恩怨,与我们无关。”


    话虽这么说,但桑枝无法想象襄州的腐败究竟严重到了什么地步,才能不惜一切代价以生命为赌注,去下这盘棋。


    赌坊依旧热闹得人满为患,两人一进屋,小厮便热情地迎了上来,脸几分快笑成了花,眼尾的褶子深陷。


    “二位大少爷可算来了,今日啊,二位就能上二楼玩新奇玩意,不用再拘泥一楼的玩法。”


    两人皆是一愣,互相对视了一眼。


    姜时镜半垂下眼睫,这几日人群中总有几道视线盯着他们,赌坊很明显起了疑心。


    他前几夜带着人夜探二楼,盗走客人名单,被五六个杀手追了大半个襄州,将人杀了才顺利回刘府。


    名单被盗又死了人,不可能短短几天对他们放松警惕,让他们上二楼。


    除非为了试探……


    他看向小厮,摆出纨绔子弟的模样,指着二楼的入口:“直接上楼,不用额外再交钱?”


    小厮点了点头,狗腿道:“上面会有人接待二位少爷。”说着,他拎着两人走到阶梯口,鞠躬道,“祝少爷们玩得开心。”


    姜时镜弯起嘴角,瞧着像是十分感兴趣,大步迈上二楼的阶梯。


    桑枝跟在他身后,不动声色地用气息道:“好像不太对。”


    虽然后面几日的赌局有赢有输,但那些视线并没有消失,现在又故意放他们进二楼,怕是瓮中捉鳖 。


    姜时镜走到二楼,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将客人样子演着淋漓尽致:“我们只不过感兴趣来玩罢了,他们想盯着,便让他们盯。”


    二楼的光线很弱,阳光无法从尽头的小窗透进来,楼道里只有两盏随时会灭的烛火摇曳。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以及长久没有阳光照射的霉味。


    桑枝伸手挥了挥漂浮在身前的尘埃,最中间是一条偏窄的过道,两侧则是无数房间,门口挂着不同数字的编号。


    像极了低配版小旅馆,毕竟这边的客栈房间大多都错开偏大,不会像这样密集的紧凑在一起,连门都只有一扇,可想而知门后的房间有多小。


    侧边第一个房间并没有门,桑枝往里面望了一眼,只见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男人极为眼熟。


    她轻拽了拽少年的衣袖,用气音道:“里面那人是在地窖里逃跑的鞭子男。”


    姜时镜:“……鞭子男?”


    什么别致的名字。


    桑枝:“我听见头儿喊他叫桂弟,具体的名字我不清楚,总之是魔教的人。”


    最主要的是鞭子男见过她,甚至知道她的身份。


    姜时镜想起来隔壁县的县令的确跟她说过跑了一个拿鞭子的男人,没抓到。


    竟然跑襄州来了。


    他感觉身侧拽着自己袖子的少女很紧张,以为她是在怕地窖内发生的事,安抚道:“你若是害怕,我送你回去。”


    桑枝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硬邦邦的面具,确定它把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才松下一口气。


    她摇了摇头:“没事。”


    姜时镜见状便先一步进入房间挡在她面前,房间很逼仄,里面只有一张长桌和几个凳子。


    他在桌面上重重敲了两下。


    打瞌睡的鞭子男立刻惊醒,他条件反射地坐直身体茫然地看向突然出现在屋里的两人。


    混沌的脑袋转了许久,才想起今早被吩咐的事情:“二位初入坊内二楼,需得留下姓氏和名,才能参与二楼的玩法。”


    他熟练地拿过桌上的册子和毛笔,将册子翻到空白地方,笔尖沾墨,等着他们口中的名字。


    姜时镜淡淡道:“方姜。”


    鞭子男一笔一划地把名字写上去,他握笔的姿势很奇怪,姜字写错了不说,字写的甚至不如孩童。


    桑枝记得鞭子男分不清大闻的地形,那时她还以为是因为没读过书的缘故,但现下会写字想来是读过一些的,难不成只是单纯分不清地形?


    等他把两个字都写完后,桑枝才压着嗓音报自己的假名:“饕餮。”


    姜时镜:“…………”


    鞭子男闻言愣住了,握着手里的笔迟迟无法下笔,他抬头看了一眼桑枝:“这是你的真名?”


    桑枝认真地点头,还加上了更复杂的姓氏:“窦饕餮。”


    有名有姓。


    姜时镜:“…………”


    无奈地捏了下眉心。


    鞭子男犹豫了许久,笔尖的墨汁滴在册子上也没有下笔,他索性把笔递给她:“你自己写。”


    桑枝接过笔和册子,这一页的册子上还记载着其他人的名字,她只扫了一眼,没瞧见熟悉的便一笔一划地把极为复杂的名字写了上去。


    笔画太多,她写得又小,墨汁晕开后,很快就挤在了一起,分不清具体的字。


    鞭子男也看一眼册子上的名字,没多说什么,合上册子放到一侧后,拉开抽屉拿出里面串着的一大串钥匙,说道:“请随我来。”


    两人不明所以地跟他出门,走到第五间房门口,他用相匹配的钥匙打开锁,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二位是想在一起玩,还是分开。”


    姜时镜:“一起。”


    桑枝看到楼道尽头左边似乎还有一条路,能够拐进去,光线太昏暗她无法确定。


    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隙,鞭子男弯腰说着固定的词:“祝二位玩得开心,半个时辰两百六十两,一个时辰五百两,以此类推,我会给二位记着时间,出来后莫要忘记付银子。”


    姜时镜:“知道了。”


    他把门推开,里面传出来腥臭腐烂的气味,房间逼仄,四面都是墙,左边长桌上放着许多乱七八糟的刑具,左边则是五花八门的赌桌游戏。


    以及干净漂亮的软塌和桌椅,软塌上铺着一层纯白似动物皮毛的毯子,上面还摆放着靠枕。


    整个房间被割裂开,一半地狱,一半天堂。


    两人都进屋后,鞭子男在门外提醒道:“若是接受不了玩法,想提前退出,也需要二百六十两,请二位想清楚。”


    话毕,替他们关上了门。


    姜时镜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感觉左边靠上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不动声色极快地瞥了一眼,瞧见那边是一处通风口。


    口子的另一边有一双盯着这里的眼睛。


    桑枝的视线直直地落在倚靠在刑具一侧墙边的人身上,看身形应当是个年纪不大的男人,身上的衣服还算干净,没有想象中的邋遢。


    她走到男人面前,蹲下仔细瞧了他的面容,似乎不到三十岁,偏清秀,脸色泛白,像是失血过多的模样。


    她压着嗓子,低沉着声音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垂着脑袋没有丝毫反应。


    桑枝想不明白二楼的玩法究竟是什么,见男人不愿搭理自己,便讪讪作罢。


    站起身扫视了一圈房间,通风口瞪的极大的两只眼睛猛地撞进瞳内,她吓得不由后退了一步,快速撇开眼,不敢再直视。


    姜时镜:“过来。”


    她应了声,走到少年身边,只见他摆弄着赌桌上的道具,大部分都是她在一楼见过的东西,现在聚集在一张桌子上。


    姜时镜拿起盅摇晃了两下,掀开后里面出现的不是比大小的骰子而是刻有文字的五边形体,朝上的那一面用朱砂勾勒出文字。


    写了银针两个字。


    姜时镜敛下神色,对桑枝说道:“去瞧瞧那边的桌子上有没有银针。”


    桑枝乖巧地过去找了一圈,还真让它在一个布条里找到了,有足足二十根。


    “有。”


    姜时镜拿起五边形体转了一圈:“烙铁。”


    她拿起挂在架子上的烙铁,给他看:“在这。”


    姜时镜一样样地报着上面的文字,桑枝都能在刑具里找到对应的,包括其他玩法的一些惩罚都有相对应的刑具。


    看着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刑具,桑枝三观被震的稀碎。


    “所以,二楼的玩法不是输钱,是……以折磨人为乐子?”


    姜时镜把手里的牌扔回桌子上,心里隐隐升起一股烦躁感,他指尖轻敲着桌面,看着蹲在地上从始至终一动未动的男人:“能不能站起来。”


    似乎是他的语气颇差,男人终于有了反应,颤颤巍巍地扶着墙面站起身,摇摇欲坠地往少年的方向走。


    桑枝看得心惊肉跳,总觉得下一步他就要一头栽地上。


    男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神色木然得就像木偶娃娃。


    姜时镜上下扫了他一眼:“把袖子撩开。”


    男人反应了许久,慢吞吞地把手放到领口的地方去解扣子。


    “袖子撩起来,不是让你把衣服解开。”


    他的手停顿了一下,缓慢地将袖子一点点撩到关节处,露出的小臂密密麻麻布满了伤痕,触目惊心。


    桑枝不忍再看,撇开了眼。


    上面的痕迹很明显全部都是刑具造成,牢房内的刑具会把人折磨致死,而这间屋内的则是将人的精神逼疯,让人不生不死地活着。


    在人间感受地狱。


    若是白家的幸存者也是这种精神状态,很难问出线索。


    少年身上的戾气渐渐无法压制,逐渐蔓延开,他神色冰凉地瞥向还在通风口的眼睛,漆黑的眼瞳直直的对上了那双略显神经质的双眼。


    那双眼睛见他看自己,无声笑了起来,诡异到了极点。


    桑枝觉得二楼的一切都让她毛骨悚然,她不理解为何会有这种地方存在,且还能经营这么久,上二楼的客人……都疯了不成?


    喜爱以折磨别人用痛苦滋养快乐,她看不到任何一点还有救的缝隙。


    怪不得二楼明明有窗,却无法透进一丝一毫的阳光,连光不愿意来的地方,得藏着多少阴暗。


    姜时镜再次环顾了一圈稍显逼仄的空间,确定了这里房间的大致布局,抬脚往门口走:“走了,没什么好玩的。”


    桑枝一愣,不由看向还站在原地的男人:“那他呢?”


    姜时镜冷声道:“与你无关。”


    少女被他冷漠的声音惊了一茬,看了一眼如同木偶的男人,抿了抿唇:“要活下去。”


    随着一起离开房间。


    门被关起来后,房间再次被黑暗笼罩。


    姜时镜大步走到第一间房间,把腰间的钱袋解开,扔在桌子上:“你们二楼的玩法,竟也拿得出来当游戏。”


    鞭子男打开钱袋,数着里面的银子,似乎已经习惯了部分客人进屋后只待了短短一会儿便愤愤不平的出来,甚至还有怒骂赌坊报官的人大有人在。


    可赌坊直到现在依旧没被通缉,说明他们只不过是无能狂怒罢了。


    “玩法不能尽到所有人的心意,是常事,两位公子既然不喜欢,便可不再上二楼。”


    姜时镜轻嗤了声:“那我祝你们二楼的生意红红火火。”


    鞭子男取出二百六十两,把空钱袋亲手递给他:“客人不必客气。”


    两人离开赌坊后,温暖的阳光包裹住周身,染上的霉味被尽数驱散。


    少年大步走得很快,桑枝需要小跑才能跟上。


    她微喘着气道:“既然当地的官员沆瀣一气,为非作歹,我们把这件事上报到京州或是找颜大人帮忙,是不是也有用?”


    姜时镜瞧着她的样子,放缓脚步,将积郁在心口的一口气呼了出来。


    “官府办事讲究证据,襄州明面上百姓安居乐业风调雨顺,那些暗地里肮脏的交易,像是盘根错节的树根,你要如何拔?”


    桑枝受到的教育告诉她,遇到这种事理应报官,可襄州当地最大的官员刘知府却是参与人之一。


    她垂下脑袋,愣愣地摇了摇头。


    若是原主还在的话……大概会一把火烧了那座赌坊,连带着被关在里面的受害者。


    他停下脚步,看着陷入情绪的少女,抬手把她脸上的面具取下:“每个地方都有阴暗面,你难道想把它们都拔干净不成?”


    桑枝抬起头,眸内掺着微光:“我可以被蒙在鼓里,站在阳光下不知道这些阴暗。”


    “可现在我已经瞧见了,他们血淋淋的摊开就放在我面前。”


    她唤着少年的名字,神情无比认真:“姜时镜,一旦从鼓里出来,就回不去了。”


    第54章 晋江


    ◎鬼迷心窍18◎


    街道上人声鼎沸的嘈杂声尽数从耳边远去, 空气似乎静默了下来,只剩下金色的阳光晕绕在头顶,耀眼到模糊视野。


    姜时镜垂眸, 视线内的少女眼瞳内仿佛有星星点点的光。


    “你想怎么做?”


    桑枝:“把赌坊一把火烧掉。”


    方才在心头一霎间划过的想法, 或许是留存在身体内原主的潜在意识。


    她忽然觉得这个想法一点都没错, 既然官府与之同流合污无法查封赌坊,那便让这个地方彻底消失。


    “烧赌坊一楼, 趁混乱之际把二楼关押的人全部救出来, 有几成胜算?”


    姜时镜眉间轻蹙:“二成。”


    他们试探过二楼埋伏的杀手,粗粗算来至少三十来个, 且有一些武功路数很明显是江湖门派里的人, 比如伏音宫认钱不认人, 他们会接各路乱七八糟的事情,只要钱够甚至能潜入皇宫刺杀皇帝。


    只不过价格高到没人承担得起这笔费用。


    桑枝无力地垂下脑袋, 声音低了下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以她的武功连堇青都打不过,更别说三十多个杀手。


    姜时镜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道:“别忘了武芝耗费生命下的一盘大棋, 或许赌坊就在其中, 武家自把武芝下葬后,便杳无音讯,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


    桑枝愣了下,她反应了许久:“武家……在蛰伏?”


    那日太阳雨下的争锋, 她至今都记得,武正睿不太像是会善罢甘休的人。


    绝不会因肩膀受伤为借口不出门,除非他有什么事情需要避开视线才能做的。


    姜时镜轻叹一口气, 武芝的网织得过于庞大, 以至于让成功率变得异常低。


    这场豪赌, 不知结果是否能如她所愿。


    ……


    刘府死了女主人,却未曾悬挂过一日丧幡,连夫人的灵堂都是红卿请人置办。


    刘知府似乎对夫人死亡这件事毫不在意,唯一在意的也只是尸体葬在何处的问题,从床榻上清醒后,听闻已下葬武家的祖坟内。


    便连这件事也抛在了脑后,不知是夫人死亡还是媚骨药量的加大,他不像先前一样早出晚忙活不知名的事,而是整日待在府内,奢靡享受,常常缠着红卿要回房办事。


    本就斑白的头发在短时间内大量掉落,连着年纪都看上去老了好几岁,仿佛即将迈入六七十的老人。


    府内的气氛也逐渐诡异,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了静音键,连以往叽叽喳喳的雀鸟都失了声。


    花团锦簇的众多绿植鲜花一一枯萎凋谢,再没了生机。


    自赌坊回来后,桑枝在院子里无所事事了好几日,掰着手指数自己还有多少日毒发,没有解药整整十天的毒发期,她得找个万无一失的地方才能熬过去。


    姜时镜这几日大多都是白天补眠,夜晚出门,桑枝不知他在忙什么,便趁着他们都不在的时候,偷溜出府在附近的池塘里找到了小飞鱼。


    大概离刘府六公里远,在城西郊外人工湖旁边无人理睬的小池塘里。


    附近两公里内没有房屋亦无人居住,池塘旁边种了一圈的桃花树,因季节的缘故,枝干光秃到没有一片叶子。


    桑枝在地上捡了一根枯木枝,蹲在池塘边把水面上碧绿的藻类拨开。


    水质浑浊不见底,里面似乎还有游动的鱼虾。


    小飞鱼最是喜爱这种底部全是污泥的池塘,仿佛找到了第二个家。


    她拿出骨笛吹响曲调,晦涩难懂的笛声响起后,水面上覆着的藻类泛起涟漪,波纹一圈圈地往外扩散蔓延开。


    一只半人高的金色蟾蜍从水里冒出头,顶着满身的绿藻爬上了岸。


    甩了甩粘在身上的绿藻兴高采烈地贴到了桑枝身边,沾了她满身水和绿藻。


    桑枝伸手抚摸着它的大脑袋,弯着眉眼,露出左侧的虎牙道:“一只呱在这里是不是很无聊?”


    小飞鱼歪了歪脑袋,裂开的嘴瞧起来像在微笑。


    桑枝不由捂住口鼻,躲在它身侧:“你这是吃了多少鱼,好腥。”


    小飞鱼不懂,眨着豆大的眼睛,转方向想要正对着她。


    一边仰着脑袋十分享受主人的抚摸,看上去像乖巧无比的宠物,但在桑枝的记忆里,小飞鱼一口唾沫能把人毒死。


    它头部两侧的部位里,还能喷/射出乳白色的毒液,触碰的人一击毙命,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打起架贼凶残,一掌一个小朋友,力气大到能把人拍墙里,抠都抠不下来。


    “呱。”


    小飞鱼轻喘着气头越仰越高,桑枝的手逐渐拱起,踮着脚尖竖着手才能摸到头顶。


    她摸不到,便无奈地收回了手。


    “小飞鱼,你熟悉水域,帮我在襄州附近找找有没有天然的寒潭存在,冰窟之类的也行。”


    小飞鱼见她不再抚摸自己,垂下脑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呱”了一声。


    桑枝不确定它有没有听懂自己的话,只好再通俗易懂的解释:“在蜀地时,你的池塘旁边有一个小山洞,里面的水冰冰凉凉的,你还记得不?”


    小飞鱼眨了眨眼:“呱。”


    “对,找找有没有类似冰冰凉凉,你不喜欢的那种干净清澈的寒潭。”


    小飞鱼似懂非懂地又“呱”了一声,吐着舌头把飞到桑枝脑袋边的飞虫一口吞下。


    桑枝吓得哆嗦了一下,她带的解毒药不多,若是被小飞鱼舔到,怕是今天不用回去,直接埋水里得了。


    她把带来的包袱打开,里面是从厨房里偷拿的新鲜鱼,足足有七八条,被她一锅端了。


    “我捞出来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应该是路上缺水,虽然咽气了但还很新鲜。”


    小飞鱼欣喜地裂开了它巨大的嘴巴,期待地等她投喂。


    桑枝被它的口气熏得差点呕出来,她捂住口鼻,抓起一条鱼扔进了它嘴里。


    只见他连嘴巴都没闭上,用舌头灵活地一推,鱼就进了肚子里。


    桑枝依次把鱼都喂给它后,它便合上了嘴巴,从始至终一嚼未嚼,吃完东西甚至舒服的半眯起了眼睛,下巴连带着肚子鼓动,发出鸣声。


    见此,她好奇地用手触摸它的下巴,像挠猫咪的下巴一样逗它,没一会儿指尖就麻木到没了知觉。


    看着指尖泛起的红肿,她默默地又吞了一颗解毒丸,养只全身上下都携带毒的宠物,真是全靠头铁命硬。


    拍了拍小飞鱼的头,告别道:“好啦,我要走了,你回池塘吧。”


    小飞鱼似乎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桑枝,豆大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慢慢后退,朝着小飞鱼挥手:“快回池塘,等毒发后,我就来找你了。”


    小飞鱼失落地闭上裂开的嘴,沉闷地又叹了一口气,转身爬回了池塘。


    “别忘了找寒潭。”


    水淹没整个身躯前,小飞鱼“呱”了一声,算是回应。


    申时一刻,桑枝慢悠悠地从后门回到了刘府。


    她衣服上沾到了小飞鱼皮肤上的黏液,以及被晒干贴在衣服拍不落的绿藻,看上去仿佛去池塘里玩水了一般。


    走进院子,正巧碰上姜时镜打着哈欠从房门里出来,精致绝色的脸上满是困倦,眉眼里带着极致的慵懒。


    像极了伸完懒腰的猫咪。


    桑枝走上台阶:“你昨夜又出去了?”


    “嗯。”少年懒懒地靠在门框上,睨着她:“你去池塘里打滚了?”


    桑枝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淡定道:“我去抓鱼了。”


    少年挑眉:“鱼呢”


    她两手一摊:“没抓到。”


    少年轻笑出声,桃花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鱼没抓到,抓到了青蛙?”


    衣服上的黏液太过明显,桑枝也不想辩解,吐了吐舌尖,学着堇青的样子:“略,要你管。”


    话毕,推开房门进屋换衣服。


    再出来时,只见少年躺在院中的躺椅里,如巨型的大猫懒散地晒太阳。


    桑枝拿出之前在地窖内拿到的天魔教残页放在阳光下,自从离开村庄后,残页就一直放在包袱里没有时间研究。


    这几日空闲下,她用火熏用水尝试都没把黏合的两页纸分开,无法得知记载着长生丸炼制之法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顶着刺眼的阳光把残页举在空中仰望,透过金色的光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的第二层文字。


    但两层字几乎贴合在一起,分不清第二层的文字究竟记载了什么东西。


    姜时镜被阳光晒得迷迷糊糊,困意不断地涌上来,他打着哈欠瞧见少女举着残页到处转圈,似乎在努力找一个合适的方位。


    像个愚笨的呆熊。


    他伸手遮住头顶的光,漫不经心地问:“你在看什么?”


    桑枝眯着眼费力地辨别文字,闻言,解释道:“瞧长生背后的秘密。”


    “瞧出来什么端倪了没。”


    少女讪讪地放下高举了许久的手,揉着泛酸的脖子:“没有,盯得我眼睛都快废了。”


    他坐起身,朝少女伸手:“给我。”


    桑枝走过去把残页递给他,坐到了旁边的摇椅上,轻按着脖间:“这背后还记载了其他内容,我研究了许久,只看到了连珠两个字,很奇怪。”


    七星连珠吗?


    他接过那页被太阳晒得微烫的残页,指尖轻捏了捏纸张的厚度,很薄,不像是两张纸黏合在一起该有的厚度。


    残页本身便已破损,禁不起反复的蹂/躏:“你若是想知道背后的内容,飞鸽传书给幕落山庄的人,再花费些银子,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得到答案。”


    桑枝摇晃着椅子,任由自己晃来晃去:“可这是天魔教的东西,上面记载的是长生丸的炼制方法,若是被传出去了,怕又是一场大难。”


    幕落山庄作为最大的情报组织,的确没有他们找不到的答案。


    但她不相信他们会嘴巴严到把长生丸的炼制方法默口不提。


    变数太大,她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作者有话说:


    突然想起,桑枝他们从京州到襄州走了几天陆路,小飞鱼就拼命追赶主人游了几天水路,然后开启了每天在池塘里吃饱喝足晒太阳的度假休闲日子。


    第55章 晋江


    ◎鬼迷心窍19◎


    少年用手遮住阳光, 没了光源后,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长生丸的配方,但拿开手, 阳光穿透残页便会映照出背后重叠在一起的文字。


    桑枝见他逆着阳光尝试看清背后的字, 道:“我瞧见了连珠两个字, 不知是不是认错了。”


    随着话音一落,姜时镜也依稀看到了非常模糊的连珠二字。


    他把残页交还给桑枝:“记载的应该是与长生丸毫无相关的内容, 只怕解开了也是虚假的构想。”


    “可若为属实呢。”桑枝蔫蔫地在摇椅里晃来晃去:“隐藏得这般深, 很可能是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她歪着脑袋,设想了一圈关于连珠的词, 几乎全都与天文景象有关, 无非是行星正巧排列连在一起造成的天象。


    古代似乎有专门观测天象的钦天监。


    “我觉得可能与天象有关, 许是将观测到的天象记载在这背后。”


    姜时镜躺回躺椅上,舒展着身体, 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困倦道:“天魔教立教至今不过四十载,这残页看上去不止这点年份, 怕是一百年前的东西。”


    “能够观测天象的能人异士, 一般都在宫内,一百年前的世道……”他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 “可不太平。”


    桑枝仰面看了一会儿残页,听着少年不断的哈欠声, 像被传染了一般,忍不住跟着打了一个。


    “你若是没睡醒,要不进屋再睡一会儿。”


    少年用手背遮着眼睛, 已然闭上了眼:“屋里总有蛇嘶嘶地叫, 很烦。”


    桑枝:“…………”


    狠人, 跟蛇同屋。


    先前用骨笛操控姜时镜屋子里的蛇群时,除了刘苗良放的那些毒蛇之外,还有一家躲在柜子后面的蛇一家,蛇群逃离骨笛的控制后会回到原本的巢穴。


    也就是说蛇爸蛇妈带着三条蛇幼崽最终还是会回到屋子里。


    幸好她屋子的白蛇宝宝居住在花盆里,她把花盆端走便好。


    秋末的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她晃着摇椅也不由泛起了困,迷迷糊糊间被拉扯进了梦境里。


    直到几道混合在一起的脚步声越靠越近,桑枝猛地从睡梦里惊醒,惺忪地揉了揉眼睛。


    发现姜时镜早就醒了,坐在躺椅上手里拿着一本话本子。


    阳光依旧有些刺眼,她把手盖在脸上,嗓音带着未睡醒的哑意:“我睡了多久。”


    他淡然地翻过一页:“半个时辰。”


    桑枝眼尾溺出来些生理泪水,她掩着嘴打了一个哈欠,脚一用力摇椅便开始慢悠悠地晃动起来。


    “你在看什么?”


    少年合上话本将封面上的字念了出来:“将军再爱我一次,第二册 。”


    桑枝:“…………”


    她僵硬地转过脑袋,震惊道:“看不出来你竟然会喜欢看这种话本。”


    顿了下,她好奇地坐直身体,双眸亮晶晶:“好看吗?具体讲了什么故事?”


    姜时镜:“…………”


    沉默了好一会儿,把手里的话本子丢给她:“不知道,云母翻遍了半个襄州才替堇青找到的第二册 。”


    他双手放在脑后懒懒地躺了回去:“不过是些纠葛万分的爱恨情仇。”


    桑枝相信堇青的眼光,觉得这话本子一定非常好看,感兴趣道:“第一册 在哪里买?”


    姜时镜微怔,他侧目看向眉开眼笑的少女:“你喜欢将军?”


    只见她歪了歪脑袋,当真想了一会儿:“喜欢。”


    姜时镜:“…………”


    默默地挪开视线:“问云母。”


    直到桑枝梦里听到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他才重新坐起身,眉眼间带着隐隐的冷意:“有客人来了。”


    桑枝疑惑地抬起脑袋,就见院门口赫然出现了一道紫红色大衫的人,一步一扭很快就到了两人的面前。


    “许久不见神医,可还安好。”


    跟在后面的丫鬟将椅子搬到了她身后,红卿笑盈盈地坐在两人对面,大袖交叠在一起。


    随着她的到来,甜腻的异香很快就在空气内弥漫开。


    自到刘府后,这是桑枝第一次见到红卿穿华丽的大袖服,短短几日不见,她不但没有陷入哀伤,反而容光焕发,妆容艳丽,就连指甲上的蔻丹都换了新的颜色,是同衣服一般无二的紫红。


    桑枝合上手里的话本子:“红姨娘来此,有何要事?”


    她并未戴面纱,红卿盯着她的脸许久才不情不愿地挪开视线,转向姜时镜:“自然是来与神医道谢,神医千里迢迢来此医治姐姐,耗费心神,若不是武正睿犯蠢,姐姐定能安然无恙。”


    姜时镜后挪了些,拉开与她的距离:“医者本分,红姨娘客气了。”


    红卿见此,不动声色地拂过了腰间挂着的香囊,一瞬间空气里的甜腻味更重了。


    味道熏得桑枝脑袋发胀,后背不由冒出了汗,面前的红卿仿佛又变成了第一天他们见到的模样,眼里满是对少年的占有欲。


    直白到露骨。


    红卿勾着唇笑得妩媚:“妾身听闻神医还未正式娶妻,与桑姑娘只是有婚约在身?”


    姜时镜:“…………”


    桑枝:“…………”


    你听谁说的?


    姜时镜眉间轻蹙:“婚姻乃隐私问题,熟不相告。”


    红卿掩面轻笑,动作间那股异香更浓稠了:“妾身有一妹妹,极喜爱医术,若是神医尚未娶妻纳妾,便想将阿妹赠与神医,也好让她跟着神医多学些本事。”


    桑枝:“?”


    赠?


    她揉了揉突突跳的眉心,随着异香的加重身上各处逐渐躁动变得炽热。


    姜时镜面色不改:“神农谷只收有天赋的幼童,令妹若是年岁已过十岁,可去医馆当学徒,也能习得一技之长。”


    红卿低头欣赏着自己新染的蔻丹,眼里露出点点不耐烦:“神医应该明白妾身的意思。”


    少年不露声色地按住了手腕上的穴位,面无表情道:“我想红姨娘也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强买强卖是何处罚,你应当最清楚不过了。”


    红卿将蔻丹放在阳光下,金色的光晕下,那指甲似会反光,极为艳丽。


    “神医似乎忘了,这里是襄州,且你在襄州知府的府内。”


    她淡淡地笑着,眼里那股占有欲惊人到可怕。


    少年压抑着的戾气渐起,他弯起唇角,语调冰凉:“那又如何。”


    红卿轻甩了两下大袖,背靠在椅背上,嗤笑道:“神医难道不觉得热?实不相瞒我这毒名叫痴心,除了交合,无药可解。”


    她看着少年:“即便你是神农谷的神医……最终也会苦苦哀求地跪倒在我的脚底下,祈求我给你。”


    桑枝已被炙热熏烤到听声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伸手摸了一把脸上冒出的汗水,全然不理解红卿的做法。


    若是惦记姜时镜的元阳,对她下药做什么,她又没元阳。


    红卿看着冷若冰霜的少年,伸出指尖在空中摩挲着他的轮廓:“真期待你抛弃傲气风骨来求我时的狼狈,应该很让人心动。”


    她站起身,视线扫向已经被毒掌控到迷迷糊糊的桑枝,恶意道:“我不建议你找桑姑娘解毒,中了痴心的女子,强行解毒……”


    “只会暴毙。”


    桑枝手握成拳,恨不得当场跟她扯头发打架。


    指甲死死地扣进肉里才能保持一丝理智,让她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衣服。


    心口处的蛊虫感受到异常的体温开始不断躁动,在经脉内游爬。


    蛊虫躁动会给宿主带来巨大的痛苦,这种痛苦隐隐压制住了那股莫名的炙热。


    她抬起头看向红卿,一字一句道:“那你最好向上苍祈祷,我死在你的毒里,不然你就会知道万蚁蚀心,是个什么滋味。”


    红卿丝毫不在意她的威胁,弯着腰笑道:“恭候姑娘大驾光临。”


    离得很近,桑枝极其想吐一口唾沫到她脸上,却因太热,嘴巴干得厉害,等她站直身体离开,都没憋出口水。


    姜时镜冷漠地看着红卿,周身戾气逼人:“红姨娘还不知道天魔教是怎么没的吧。”


    红卿愣住,她猛地停下离开的脚步:“你知道内情?”


    “襄州盘踞着近年新起的魔教,你既然同他们这般熟络,不妨去问问他们……”


    少年语调徒然下沉:“天魔教是如何一夜间覆灭的。”


    红卿看着他的神色变得凝重,而后一言不发地快步离开了院子。


    身影彻底消失后,姜时镜摸出银针快速地扎进了小臂内的穴道内,一连六根银针入肉。


    桑枝用话本子不断的给自己扇风:“夫人死后,她变疯了。”


    少女已然汗如雨下,额上的发丝皆被打湿粘在两侧,就连脖间也不断地滴落汗珠,没一会就打湿了衣襟。


    姜时镜唇线绷直:“她本来就是疯的。”


    若不是近几日查到的东西与红卿有关,他方才早就掐死这个女人了。


    桑枝快速煽动着手里的话本制造微风解热,另一手死死扣住躺椅边缘,手背青筋暴起。


    她艰难地回道:“我就说,这一家子都沾点大病。”


    体内的蛊虫正在四处游爬,到处啃食被吸收融进血液里的毒,越爬便躁动得越厉害,像是领地被入侵后的愤怒。


    它不断钻来钻去,想把入侵的毒全部吸收,好重新掌控领地。


    全然不管宿主的身体是否抗得住。


    姜时镜用银针短暂的压制体内的毒,取下银针后,一抬头却看到少女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脸色极具变白。


    他眉间不由拧起:“手腕给我。”


    桑枝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耳朵也耳鸣得厉害,她困难地抬起头看向少年,视线内模糊一片:“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有点儿忙,加更会放到后面,比心。


    第56章 晋江


    ◎鬼迷心窍20◎


    姜时镜觉得她状态很奇怪, 站起来去扶她:“我扶你进屋压制毒素。”


    桑枝只看见他的嘴巴在动,耳内嗡鸣得厉害,答非所问道:“我不要喝水。”


    姜时镜:“我说给你抑毒。”


    话音刚落, 只见她又吐了一大口血, 眼睛半眯起来, 似乎出现了幻觉:“我要喝奶茶,不要水。”


    他见无法沟通, 索性弯腰把少女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往屋内走。


    无意间触碰到的肌肤冰凉刺骨。


    与他急剧攀升的体温赫然相反。


    姜时镜微怔,看向怀中极速虚弱的少女:“热不热?”


    桑枝“嗯?”了一声, 似乎没听清他的话, 但又神色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不要热, 去冰。”


    姜时镜根本听不懂她口中的话。


    将她放到床上后,指尖探上脉搏, 眉间越皱越深,她的脉搏之前在颜府第一次见面时,试探过, 当时体内并没有任何内力武功。


    可现在却是很明显的习武之人, 先前被人封了内力。


    他收回手,神色冷了半分, 解开腰间有大批量死蛊的荷包靠近她胸口处。


    下一刻,少女脸色变得极其痛苦, 再也无法忍耐痛呼出声,嘴角不断溺出鲜血,将枕头染得血红。


    “桑桑, 我不喜欢被欺骗, 你身上最好没有蛊蛇印。”


    他拿开荷包, 把她右手的袖子卷了上去,小臂靠近腕心有一颗赤红的守宫砂。


    取出新的银针一根根地捻进穴位里,没一会儿少女便渐渐平静了下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体内的蛊虫似乎依旧在到处钻游,但没痛苦到难以忍受。


    她迷茫地看着床幔:“我刚刚点了一杯奶茶,我奶茶呢?”


    姜时镜以为她是被痛得出现了幻觉:“你方才晕过去了,许是在做梦。”


    桑枝倔强地摇了摇头,颇为委屈:“我那么大一杯奶茶去哪儿了?”


    少女脸色苍白,额上仍然不停地冒出细密的汗珠,眼眶泛红,眼睫上悬挂着细碎的泪珠,分外可怜。


    姜时镜一根根地取下她手臂上的银针,替她拉下袖子:“还热吗?”


    少女瘪了瘪嘴,突然翻了个身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委屈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不热。”


    尾音隐隐带着哭腔。


    他不明白她口中的奶茶究竟是何东西,只能根据字音猜测:“奶茶……是一种茶水?”


    桑枝一动不动了好久,许久才道:“嗯,很好喝,我许久没喝到过了。”


    姜时镜:“你家乡的吃食?”


    她闷着声音,克制着自己思乡的念头:“只有家那边才有。”


    下一瞬猛然坐了起来,嘴角溺出的血全然擦在被子上,气急道:“我要去宰了红卿。”


    还有六天就是她的毒发期,她今天都让小飞鱼去找寒潭了,没想到能碰上红卿给他们下药,把她当做软柿子捏。


    蛊虫躁动不但让她提前体验毒发期才会有的痛苦,还把她的奶茶弄没了,她分分明明点了一杯芋圆啵啵奶茶,三分甜,去冰。


    现在没了!


    姜时镜瞧着她虚弱叫嚣的模样,无奈地按了按眉心。


    “你体内的毒只是被暂时压制,还未解开,若是动用内力,便真的会如她所说暴毙而亡。”


    桑枝愣住,呆呆地看向少年:“你怎么知道我有内力。”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遽然冷了下来:“是啊,我也想知道桑桑姑娘为何不惜自封内力,也要跑去颜府当丫鬟。”


    话语间的疏离和冷漠溢于言表。


    桑枝:“…………”


    坏起来了,暴露了。


    她抿了抿唇,尝试着狡辩:“我……喜欢当丫鬟。”


    少年颇为无语地看着自己,一副你继续编的神情。


    “真的,我就是喜欢当丫鬟。”她伸手去拉少年放在床边的手,想表现得真诚一点,


    没想到触碰的一瞬间,他的手快速收回,只留下指尖炽热无比的温度。


    她不解地看向自己的指尖,迟疑道:“你的手好烫。”


    蛊虫肆意钻游下,导致她虽然中了名叫痴心的媚毒,但是身体却冰凉一片,相反姜时镜的体温高的不正常。


    他把手背后身后,淡然道:“毒没解,自然会这样。”


    桑枝舔了下干涩的唇,涩声道:“若是没法解开,该……怎么办?”


    姜时镜沉默着没回答,额上渐渐地冒出汗珠,先前用银针压制的毒素再次蔓延开,他拿出一颗药丸吞下。


    看着担忧的少女,突然道:“你全名叫什么。”


    她愣了下,诚实道:“桑枝。”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没骗我?”


    桑枝点了下头:“嗯,没骗你。”


    不管在现代还是在这里她都叫这个名字,连字都一模一样。


    姜时镜站起身,身形微晃了下,他用手掐着手腕上的穴位,嗓音沙哑:“银针只能压制一时半会的毒素,等彻底失效后,你体内的蛊虫依旧会躁动不已。”


    “目前看来虽然蛊虫能克制媚毒,但你的身体……怕是撑不到它将媚毒彻底吞噬。”


    桑枝轻咬了下唇,再隐瞒似乎也没了意义:“寒潭能够抑制蛊虫的活动速度,应该也能压制媚毒发作时的燥热,或许……待在寒潭内等到蛊虫把毒素全部吸收了再出来?”


    这只是她的猜测,她体内的蛊虫非常烈性,且身为子蛊与母蛊有共鸣,现在还没到毒发时间,子蛊异常暴躁,母蛊感知到后会传递给褚偃。


    姜时镜现下处于虚弱期,若是被前来探查的咸鱼教弟子发现……


    她不敢设想后果。


    姜时镜重重呼出一口气,鼻息间炽热无比:“知道了,我会让人去找寒潭。”他看向少女,“你待在屋里哪里也别去。”


    桑枝乖巧地点头,看着少年步子缓慢地出门,将门严丝合缝的关上。


    屋外的阳光被尽数隔绝,她瘫软身体,仰面躺在床上。


    从见到红卿的第一面开始,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只不过万万没想到她会成为垫背的冤种。


    打姜时镜的主意就算了,她一没工具,二没元阳,坐院子里晒太阳睡觉都能被连带。


    真离谱。


    随着时间的流逝,毒素渐渐在体内蔓延开,蛊虫暴躁地在体内蚕食入侵者。


    有时甚至能看见露在外边的皮肤鼓了一个正在游动的小包。


    桑枝痛苦地蜷缩在一起,眉心紧紧皱起,为了不痛呼出声,她死死咬着下唇,鲜血不断地从喉间溺出,染红了被子。


    意识不停地在浑噩与清醒间游离,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她看见门外金色的霞光透进来一条缝隙,仿佛是接她去天堂的阶梯。


    视线内,堇青担忧的娃娃脸映入眼帘:“少夫人,再撑一会儿,他们已经找到寒潭了,我带你过去。”


    剧痛让少女无法开口说话,她伸手拽住堇青的衣袖,指间泛白。


    “刀,准备小刀。”


    她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


    堇青立马转头朝身后的玄衣男人吩咐:“去准备一把小刀,再准备一套姑娘家的衣服,备着。”


    玄衣男应道:“是。”


    堇青力气很大,能轻而易举地将少女抱起,运起轻功跃上屋顶,快速地朝郊外的寒潭赶。


    风呼啸着吹得两人衣袂纷飞,周围的景物在跃落间飞快掠过。


    襄州附近只有一座叫安新山的半山腰里有一个纯天然的寒潭。


    只不过潭偏小,水也不是很足。


    可若是再扩大范围搜寻,人怕是熬不过今夜就会爆体而亡。


    堇青将轻功用到了极致,耗费大半的内力才到寒潭外面的洞窟。


    她喘了两口气,着急地走进洞窟,见桑枝似乎没了意识,唤道:“少夫人,醒醒,已经到了。”


    桑枝皱着眉心,轻应了声算是回应。


    五脏六腑烧得厉害,就连脑袋也异常眩晕,多动一下就感觉反胃想吐,喉间不断地往上冒酸水。


    直到堇青将她放到寒潭边上,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下一瞬,视线彻底变黑,软软地倒在堇青怀里,意识陷入黑暗。


    堇青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去探她的鼻息。


    姜时镜此刻已经泡在寒潭里,他看向地上少女吐出的一大口血渍,不由拧眉。


    朝洞窟内守着的其他刀宗弟子道:“全部出去。”


    后又对堇青说:“你把她外衣褪了,放到寒潭里。”


    “她体内的蛊虫已经吸收了大半毒素,再如此下去,她的身体撑不了多久。”


    堇青手忙脚乱地去脱少女的外衣,没想到放在腰间的骨笛滚落到了地上,她毫不在意地把骨笛放到了一边。


    姜时镜看着她的动作,若有所思道:“你知道她是咸鱼教的人?”


    堇青愣了一下,奇怪道:“是啊,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她动作徒然停住:“少宗主……不知道?”


    少夫人身上可是有蛊蛇印的。


    姜时镜视线定在那根比正常笛子短些的骨笛上,意味不明道:“知道。”


    “哦。”那就好。


    堇青放下提到心口的气,抱起只剩白色中衣的少女,放入寒潭内。


    没想到她一松手,桑枝便软软的要滑到水底去。


    姜时镜本能地去捞她,却发现他好不容易冷却下来的高温,一触碰到她便极具攀高,他不由收回了手。


    “你下来,用内力御寒,夹着她别滑到池底淹死了。”


    堇青下水把少女整个抱起,让她整个人浸泡进池子里。


    刺骨的寒水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少宗主,少夫人身上好冰,比池子里的水还要冷。”


    姜时镜身中媚毒,触碰桑枝只会加速毒素的蔓延,让毒深入骨髓,诱激发隐藏在身体里的欲/望,此时在诊脉极冒险。


    他凝视着少女苍白到毫无血色的面容,良久,沉声道:“你在水里托着她的手腕。”


    第57章 晋江


    ◎鬼迷心窍21(加更)◎


    堇青单手搂住她的腰, 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才能保证她不会滑下去。


    另一只手在水里托住手腕,方便姜时镜诊脉。


    “要不要给少夫人裹个棉被, 我感觉她在发抖。”


    姜时镜:“…………”


    “寒潭里裹棉被, 你怎么想的?”


    指尖搭上桑枝白皙的腕间, 即使在冰水里,从指尖传递到身上的炙热延绵不断地蚕食着他的理智。


    他松开手, 取出放在地上的银针快速捻进自己手臂的穴位里。


    微喘着气道:“身体凉, 是因为蛊虫吸收媚毒后,为了自身不被媚毒所伤的自救行为。”


    取下银针, 将整个身子全部浸到水内:“寒潭里的水能减缓蛊虫的活动速度, 她一会儿就会醒。”


    堇青耗费内力不断驱散身上的寒冷, 没一会儿她就感觉到内力耗损严重,四肢也逐渐变得异常寒冷。


    她看向即使在寒潭内也依旧不断冒汗的姜时镜, 担忧道:“少夫人体内的蛊虫可以帮她吸收媚毒,可少宗主又没有蛊虫,光靠冰水压制也能解开吗?”


    姜时镜已然面色绯红, 额上汗珠颗颗掉落, 呼吸间胸口剧烈起伏。


    “云母若是今夜子时前赶不回来,你便能通知刀宗给我收尸了。”


    这种媚药并不是像红卿说的一般, 无药可解,早在十几年前, 他母亲便针对天魔教的一系列毒,研究出了全套的解药。


    只不过解药全部存放在神农谷内。


    天魔教被灭教后,连带着那些媚毒在那一夜被毁得一干二净, 他没想到中原还会有天魔教的残党活动。


    自知道红卿的真实身份后, 他便让云母派人去神农谷内取解药, 只不过神农谷所在的岷山山谷离襄州距离遥远,神农谷的弟子送药送了好几日都未到。


    云母半路去截,也不知是否来得及。


    堇青立马“呸呸呸”,反驳道,“这种晦气话最是容易应验。”


    她看向怀里紧闭着眼的桑枝,迟疑道:“实在不行,让少夫人也给你种一只蛊虫,把毒吸收掉。”


    姜时镜瞥了她一眼,颇为无语:“你当蛊虫是什么好东西。”


    他眼睫半垂,遮住了眸内的晦暗:“别全心全意地信任一个只相识了短短两个月的人。”


    闻言,堇青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不一样的,她是少夫人。”


    将来会是玄天刀宗的宗主夫人,是他们刀宗的人,娘亲同她说过,只要是刀宗的人便可以相信。


    堇青体内的内力已经耗完,她没法再继续驱散寒意,怀里的桑枝又如同冰块,让她冻得不断发抖打颤,牙齿不受控制地打架,发出摩擦的声音。


    姜时镜见状:“这样下去你身体会吃不消,上岸。”


    堇青摇了摇头,哆嗦道:“我还能再撑一会儿,没事的。”


    “她体内的毒已经被吸收了大半,即使蛊虫躁动也不会危及生命,倒是你想被冻死在水里不成,上岸。”少年的声音极冷,带着不容忽视的命令。


    堇青犹豫了下,最终抱着桑枝上了岸,将少女放在地上。


    把提前备好的被子盖在她身上,又取出一条把自己裹成了毛毛虫,却仍旧冷得发抖。


    “少夫人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姜时镜浸在水里,手脚早已失去了知觉,他疲惫地靠在潭壁上:“不知道。”


    堇青缩成一圈,想着用说话来转移注意力:“红卿那边该如何处置?”


    “事情结束,杀了。”


    少年的声调隐隐带着微颤,不知太热还是太冷。


    堇青因牙齿打架的缘故,讲起话,结结巴巴,像是牙牙学语的幼童:“她当等是一滴都不吃到天魔教当念如何覆灭,胆哒泡天。”


    有一半的话,姜时镜听不懂。


    他掀开眼皮,看向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的堇青,无奈:“冷得没法讲话,可以不讲。”


    堇青舔了舔唇:“那不是有点无聊。”


    见姜时镜转回头再次闭上眼养神,讪讪地闭上了嘴。


    洞窟内的温度很低,桑枝被冻醒时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撕扯过一番,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迷茫地看了好一会头顶不规则的石头后,她才想起来自己昏过去前似乎在寒潭边上。


    坐起身,身后就传来了欣喜的声音:“少夫人,你醒啦。”


    桑枝转头,就见娃娃脸的小姑娘裹着棉被雇佣了自己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有没有好些了。”


    她摇了摇头:“我没事了。”


    体内的蛊虫还在活跃,但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暴躁,带来的疼痛也能忍受。


    “姜时镜呢,他如何了?”


    因起来后一直背对着池子,她至今还没瞧见姜时镜。


    少年淡淡道:“还活着。”


    桑枝一愣,转过身,只见少年全身浸泡在寒潭里,面色却异常通红,像喝多了酒过敏一般。


    她学着堇青把棉被裹到自己身上,爬到姜时镜的身边:“我有能够吸收媚毒的蛊虫,种到体内,等蛊虫把媚毒全部吸收后,再取出来。”


    姜时镜冷漠地闭上了眼,浑身透着冷意。


    拒绝的很明显。


    桑枝索性拖着棉被下到水里,刺骨的潭水似要钻到骨头里,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手脚很快变得麻木。


    “我发誓一定不会害你。”她伸手去勾少年的指尖,神情认真,“你要不要信我一次。”


    相接触的一刹那,少年猛地睁开眼,眸内不着一丝光亮,瞳内深处藏着欲出的凶兽,视线直白到令人心惊。


    桑枝被吓了一跳,手不由用力,无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无名指和小指,攥在手心里。


    结结巴巴地解释:“你应该,应该对蛊虫或多或少有一些了解,我可以把休眠蛊给你,等你确认了是温和无害的蛊虫,再种蛊。”


    姜时镜反握住她的手,用的力气很大,视线渐渐往下挪,定在少女白皙的脖间,神色晦暗不明。


    嗓音沙哑无比:“可以。”


    桑枝欣喜之下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想松手爬上岸去拿放着休眠蛊的荷包和骨笛,下一瞬,少年的手卒然用力,把她拽入怀中。


    隔着两层薄薄的衣物,滚烫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到桑枝身上,几乎把要她冰凉的身体焐热。


    她大脑一瞬嗡鸣,停止转动。


    呆愣在少年的怀里,一动都不敢动。


    “姜,姜时镜,你怎么了?”


    少年不说话,微微俯身将下巴嗑在她的肩膀上,发出餍足的喟然。


    桑枝想从他的禁锢里出来,一挣扎少年用的手劲便大一分,像是怕手里的猎物会跑掉,几乎要把她的手腕掰断。


    “放手,你弄疼我了。”


    少年置若罔闻,伸手环住她的后腰用力往下按,两人顿时变得紧贴密不可分。


    桑枝被迫仰起头,看到堇青坐在岸上仿佛看戏似的津津有味。


    “帮我把荷包和骨笛拿过来,你们少宗主失去理智把我当冰块了。”


    堇青听话地雇佣着拿东西,一边分外不解:“我一开始就觉得很奇怪,既然中的是媚毒,少夫人你们两个只要同房,这毒不就解了。”


    桑枝:“…………”


    “还有小刀,把小刀也拿过来。”


    堇青把东西全部放到岸边,找了半天也没在一堆物件里找到小刀,搂着棉被往外跑:“少夫人你等等,我去找那弟子要。”


    桑枝:“?”


    她小命不保!


    少年的体温越来越高,桑枝怕他会把脑袋烧坏,不断地唤他的神智:“姜时镜,你清醒一点,先松开我,好不好?”


    炙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脖间,带着不可言喻的暗示。


    原本白皙的肌肤因温度攀升而变得绯红,隐隐透着痒意,桑枝缩了缩脖子,想避开他的气息。


    下一瞬只感觉温热的唇似乎贴了上来,湿湿痒痒地印在脖间。


    她刹那僵住,全身血液逆流,脑袋一阵阵的眩晕。


    后腰上的大手一点点向下攀爬,指腹不安分地钻进衣摆里,重重地按在腰侧。


    混沌下,桑枝不由自主地战栗,手指攥住了他后背的衣服。


    体内像是有一股无名火在四处钻游,攀爬上脊背让她全身都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寒潭内冰凉的潭水像是失去了温度,变得异常滚烫。


    少年抬起头,汗水顺着发丝滴落在她的锁骨处,滑入衣襟。


    缱绻染上他的眉眼,长而密的眼睫上沾着细碎的水珠,眨眼间颗颗滚落,好看的桃花眼内满是幽深的欲/望,漆黑到仿若深渊。


    桑枝看得心惊,下意识伸手遮住了他的眼。


    掌心在睫毛煽动下,泛着瘙痒。


    她舔着干涩的唇:“冲动是魔鬼,你先放开我。”


    少年像是听不见声音一般,全然没有反应。


    额上的碎发被汗水打湿,整个人通红得厉害,钻在她衣服里的手却一刻不停歇地游动着,格外的不安分。


    她放弃了继续等堇青的小刀,伸手去够岸上的荷包和骨笛。


    趁着少年还没理智全失,解开荷包的带子,在里面挑了半天才找到一只温和乖巧的休眠蛊。


    荷包里还放着褚偃给她的子蛊,她索性把子蛊也取了出来,扔在岸上用力碾碎。


    “想让我给人下蛊,做你的春秋大梦。”


    休眠蛊死亡不会给母蛊传递消息,她正大光明地把子蛊毁掉,褚偃永远不会知道。


    她一只手捏着休眠蛊,一只手握着骨笛,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最终觉得脖子里的皮肉最好咬破。


    “没有刀,我会咬重些,尽量让你少痛一会儿。”


    话落,只见少年的喉结缓缓地滚动了一下,俯身想要靠近她的唇。


    她反应极快地撇开头:“你会后悔的,我劝你深思熟虑。”


    唇落在脸侧,带着湿/漉漉的温热。


    桑枝一滞,大脑再一次停止转动,就在少年想要进一步往下时,堇青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手里拿着小刀:“少夫人,刀给你。”


    她回过神呲起大牙,眼神颇为怨念:“你跑回刘府取刀了?”


    堇青不好意思地讪笑了下:“一时没找到拿小刀的弟子。”


    少年一直得不到想要的,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得急躁,力气大到几乎要把怀里的桑枝碾碎,他一口咬在少女的侧脖子上。


    鲜血从齿间溺出,从脖间滑落到水里。


    桑枝吃痛地皱起眉:“把他劈晕,快。”


    堇青惊到了:“可,可……”


    她全然使不上一点力气,又因体内的媚毒没有彻底被吸收,无法用内力,气急道:“你再不动手,我要被咬死了。”


    堇青不再犹豫,劈下手刀,少年顿时失去力气,软软地瘫在桑枝身上。


    桑枝深呼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地把他还放在她衣服里的手拿出来,恨不得甩他两巴掌。


    “搭把手。”


    两人合力把人拖上岸,少年的体温非常高,先前待在他怀中倒不觉得冷,但现在风一吹便冻得她止不住发抖。


    她哆嗦着拿了一叠被子裹在身上,蹲到姜时镜身边,拿起小刀上下比划。


    突然想在他脖子里开一刀。


    堇青看着那刀缓缓停在脖间,呆住了,握住她的手:“少夫人三思啊,大不了咱回刀宗立马成亲,我一会儿就给我娘亲写信。”


    桑枝“呵呵”笑了两声,意味不明道,“行,那我先把他手剁了。”


    她平静地看着堇青:“等成完亲,再把他的狗爪子按上。”


    堇青:“…………”


    她震惊得张大嘴,试图用其他东西安抚:“少夫人,刀宗的臧宝阁内有无数珍品,等回去了,我带你去里面玩,你想要什么都能拿。”


    桑枝眨了眨眼:“你发誓。”


    堇青立马起誓,郑重其事地把誓言说得格外严肃。


    “少夫人,别冲动,不然……”她想了想,“你就变成寡妇了。”


    桑枝:“…………”


    “我现在就把他宰了。”


    堇青:“别别别,是我口不择言。”


    桑枝平静了一会儿心绪:“松手,我把蛊虫给他种下去,等蛊虫吸收了媚毒的毒素再取出来。”


    堇青想起主子先前的话,犹豫了一下,但现在天色全暗,已过戌时,哥哥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若是真的等到子时,太过冒险。


    她点了点头:“好。”


    桑枝冷得有些发抖,她裹紧了被子,尽量不让手抖动,用小刀在姜时镜的腕间开了一道小口,将休眠蛊放到口子处。


    而后伸手抹了一把脖间被他咬破的伤口,沾了一点血抹在休眠蛊身上。


    血液被吸收后,干煸的蛊虫逐渐饱满,沿着口子钻了进去。


    桑枝见状立马用手按住了伤口,防止它发现体内全是毒素后,为了保命再钻出来。


    堇青没见过这种操作,迷茫道:“这样行吗?”


    “我外衣的内侧袋里有块手帕,你取过来把伤口绑住。”


    堇青立马去翻叠放在一边的衣服。


    桑枝则取过骨笛,把手搓热了才放在唇边,等伤口被绑住后吹响笛声,低沉的调子只响了六七秒。


    少年的眉心痛苦地皱了起来。


    “蛊虫已经在蚕食毒素了,只不过这只蛊虫很温和,不会在宿主的身体里乱来,过程也不会太痛苦,以你们少宗主的忍痛能力,不用放进寒潭里减缓蛊虫活动速度。”


    堇青见主子的体温当真在一点点地褪下来,便信以为真没有多想。


    守在一边紧盯着他的情况。


    桑枝裹着棉被雇佣着离寒潭远了一些,拿起备用的干衣服在棉被里换上,脖间被咬的地方刺痛得厉害。


    她伸手一摸,满手血,气得恨不得过去踩死姜时镜。


    属狗的,咬起人来下死口。


    她从衣摆上撕了一点布条下来,把伤口绑住,打算等回到城内再找大夫包扎。


    换好衣服后,她走过去瞧了两眼看上去似乎分外痛苦的少年,还是没忍住:“若是他吐血了,就把他放进寒潭里。”


    堇青:“好。”


    抬头看向桑枝,只见她穿戴好衣服要离开:“少夫人要去哪里?”


    “我去外面吹风,不走远,很快就会回来。”


    堇青:“这里是安新山的半山腰上,现在外边天已全黑,千万不能走远,不然会很危险。”


    桑枝往外走,应道:“我知道。”


    从洞窟出来后,秋风吹得她打了个喷嚏,外面守着不少刀宗弟子,见到她后,先是一愣,与同伴面面相望了一会儿,朝她行礼道:“见过少夫人。”


    桑枝不由后退了半步,想起堇青说的能带她去臧宝阁,便厚着脸皮应了下来。


    毕竟她真的很需要这个称呼得到冰血莲的果子。


    “我就在附近瞧瞧,很快回来。”


    弟子们:“是。”


    她趁着夜色往山上走,六天后是她的毒发期,这里的寒潭对她来说很重要,她得搞清楚这里具体的路线和位置。


    安新山只能算得上小矮山,山顶有一座不大的寺庙,山上种满了桃树,还没到开春的季节,树干光秃秃的连叶子也稀稀拉拉地挂在枝头。


    山下附近则是一些村民自己建的小屋,很是简陋。


    寒潭的位置很是偏僻,即使有上山去寺庙上香的百姓,只要不是特意寻找便不会发现寒潭的存在。


    桑枝逛了一圈,将地形记在脑海内后,打算返回洞窟。


    没想到半路上看到树林里有个巨大的身影正在慢吞吞移动。


    桑枝定睛一瞧,急忙钻进了树林里,朝黑影的方向跑:“小飞鱼。”


    还在一步步往前爬的小飞鱼愣了一下,睁着豆大的眼睛眨了两下。


    激动地朝主人飞奔而去,发出“呱”的声音。


    桑枝刚想抱住它的大脑袋,突然想起她还没吃解毒丸,紧急暂停吞了一颗,才亲近地抱了抱它的脑袋。


    “你是找到半山腰的寒潭了吗?”


    小飞鱼半眯着眼,脑袋蹭了蹭桑枝的手臂:“呱。”


    桑枝顺势抬起手抚摸它:“好乖,不愧是小飞鱼,这么快就找到了。”


    小飞鱼格外喜欢听夸奖的话,咧开嘴仿佛在微笑,两侧的腮一张一合发出沉闷的声音。


    “上面有很多人,你别被发现了,赶紧回池塘。”


    小飞鱼依恋地蹭着她的手,并不想离开。


    桑枝轻拍了拍它的脑袋,安慰道:“等我身上的蛊毒解开后,就带你回蜀地。”


    “然后找到你纪宜游姨姨,咱们再也不来中原了。”


    小飞鱼:“呱。”


    “快回池塘吧,别被人发现了。”


    小飞鱼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后,桑枝爬上山回了洞窟内。


    虽说很快就会回来,但上下山非常耗费时间,再踏进洞窟已然是一个时辰后。


    姜时镜靠在一侧闭目养神,身上的毒似乎已经被吸收了大半,整个人不再通红地发着热。


    云母与堇青并列站在一起,似乎在小声地讨论什么事。


    堇青眼尖地瞧见她:“少夫人你回来了。”


    云母一成不变的冰雕脸开裂:“你唤她什么?”


    堇青奇怪道:“少夫人啊。”


    云母震惊地看了一眼姜时镜,又看了一眼桑枝,眼神逐渐变得迷茫:“什么时候的事情。”


    堇青拉着他往外走,想把空间让给两人:“我出去同你说。”


    桑枝蹲到姜时镜的面前,看着面色如常的少年,叹了一口气:“你的媚毒已经被吸收了大半,剩下的余毒,凭你的医术可以彻底清除。”


    “我帮你把蛊虫取出来。”


    闻言,少年掀开眼,看向近在咫尺的少女,停留了一会儿,视线缓缓往下,侧脖颈处被布条层层裹住,依稀能看到被咬的地方鲜血染红了布条。


    方才被媚毒掌控理智时的记忆,清晰地映在脑海里。


    他沉默了许久,哑着嗓音:“我会尽快处理完襄州的事情,亲自去咸鱼教提亲。”


    桑枝:“?”


    “倒也不用……”


    她的果子!


    话锋猛地一转:“……这么着急,毕竟婚姻大事不可儿戏,需要双方长辈皆同意,按照你们中原的规矩,似乎还要交换庚帖,流程也比较复杂。”


    她混乱地编着理由:“再说了,实际算来,我们并未发生……”


    姜时镜沉着眸子,方才的记忆一遍遍地在他的大脑里回荡,他清晰地记得自己碰了不该碰的地方,冰凉滑腻的触感至今还残留在掌心,若是堇青没有及时劈晕他,后果不堪设想。


    他闭了闭眼:“此生只你一人,永不会纳妾,亦不会外找。”


    “我父母都是和善之人,绝不会为难你,你不用担心。”


    少年说得非常决绝,似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桑枝抿住唇,头一次觉得她若是辜负了少年的这一份认真,以谎言骗取信任,得到自己目的,而后彻底消失,后半生永远都会在不安里度过。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终究是要回去的,她还没念完书,也还未尽过孝道,更没能看遍那个世界的繁华。


    她的未来不应该是嫁人生子,在武侠的书中世界里宛若浮萍般过着动荡不安的生活。


    鲜衣怒马的少年也不应该被红卿一时的阴谋困住后半辈子。


    他们之间没有分毫的感情,不能被捆绑在一起。


    她垂眸想了好一会儿,再抬头,眸内满是认真:“你只是被红卿的媚毒,占据了一时片刻的理智。”


    第58章 晋江


    ◎鬼迷心窍22◎


    “不用搭上后半生对我负责, 这对你和我都不公平。”


    少年半垂着眼睫,长而密如鸦羽微颤:“世间本就没有绝对公平存在,我污了你的清白, 负责乃天经地义之事。”


    他抬起眼, 恣意的张扬褪去后, 眉眼间平静而真挚:“若你存有顾虑,暂且不愿婚嫁, 我也会先写信告知家人, 联系咸鱼教定下约定。”


    “三年五年,你若是依旧不愿, 且遇到喜爱之人, 再说拒绝也不迟。”


    桑枝沉默了许久, 握着手里的骨笛,久久都没有答话。


    婚姻在她的生命里从来都不是必经之事, 她不想看到少年浪费数年的光阴去等这种没有意义的结果。


    这个时代保守且封建,她不敢轻易许下承诺答应他。


    “我先帮你把蛊虫取出来。”


    她伸手去解绑在他手腕上的帕子,视线始终不敢对上少年的眼。


    空气变得极其安静, 隐约能听见洞窟外传来动物鸣叫。


    手腕上的口子开得很小, 此时已经凝固。


    桑枝默不作声地拿起帕子在寒潭内打湿,把伤口处凝固的血渍擦掉, 露出被划开的伤口。


    “蛊虫钻游时会有些痛,你忍忍, 很快就好。”


    姜时镜见她刻意避开话,垂下眼眸也没再继续多说。


    凝固的血渍被擦掉后,血珠一颗颗地从伤口滑落到地面。


    晦涩难懂的笛声幽幽响起, 没一会儿一只胖嘟嘟的蛊虫就从伤口处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 迈着肥胖的身体乖巧地爬到了姜时镜的手心里。


    离开宿主身体后, 没一会儿就渐渐地干枯,变成了死蛊。


    桑枝停下吹奏,他手心里的死蛊即便变得干枯也依旧能看得出来死前吃得很饱。


    “这只死蛊已经没有用了,你若是想留着可以放到你的荷包里。”


    她看向姜时镜腰间挂着的荷包,他是她见到的第一个会收集死蛊的人。


    蛊虫离开宿主身体死亡后,便会失去作用,咸鱼教的弟子一般都是当场扔掉,绝不会继续留在身上。


    大量的死蛊味道会引起其他蛊虫共鸣,并不是什么好事。


    姜时镜把死蛊放进荷包内后,用帕子将手腕地伤绑起来。


    眼前的少女肤若凝脂,面色隐隐还有些苍白,微弯的眼睛似月牙,盛着万千繁星,眼睫弯翘如扇,笑起来会露出左侧长歪了的虎牙。


    他视线缓缓往下,停在她的脖间:“疼吗?”


    桑枝愣了下,伸手摸了一下被咬的地方,触碰下会有刺痛感。


    抿了抿唇:“你牙口挺好的。”


    姜时镜沉默了半晌,喉结轻滚:“抱歉。”


    桑枝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不用道歉,媚毒操控下你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说着,她磨了磨牙,“我会找红卿讨回来的。”


    少年轻弯了弯眼:“好。”


    几人未再回刘府,就近在靠近赌坊的地段包了一间客栈,放在刘府内的行李也全部取了出来。


    桑枝对白日里的话本子十分感兴趣,抱着那本将军再爱我一次第二册 ,追问云母第一册在哪里买的。


    经过堇青长达一个时辰的解释和保证,云母依旧不能接受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少夫人。


    他被问得烦了,便一股脑地把最近买给堇青的话本子全部给了桑枝,其中还包括了一些有趣的小人画。


    第二日。


    桑枝半躺在软榻上看新奇的小人画,呲个大牙嘎嘎乐。


    门忽地被敲响,她连忙收敛姿态,端庄地坐起身,看向门口:“进来。”


    姜时镜推开门,单手端着一碗汤药进屋:“喝药。”


    她体内余留了小部分的媚药没有完全被蛊虫吸收,似乎是觉得剩下的媚毒不会对自身造成威胁,蛊虫安静地待在心口处,再没暴躁钻游过。


    桑枝放下小人画,接过他手里的药,中药浓重味很快就在屋里蔓延开。


    她皱起眉,苦大仇深地看着黑色的汤药:“有糖吗?”


    姜时镜拿出包裹在油纸里的酥糖,放在软塌上:“将药喝完,这些都是你的。”


    她叹了口气,捏住鼻子一口气把药全部喝了下去,还未放下碗先快速地往嘴里塞了一小块酥糖。


    趁着苦味还没完全覆盖口腔,用力地把酥糖咬碎,试图掩盖掉苦味。


    姜时镜接过碗放在桌上,将她脖间昨夜临时包扎的布条解开,咬痕很深,一夜过去血渍凝结甚至粘住了布条。


    他眼眸暗下,没想到自己下口会这么狠。


    “我重新给你上药,伤口有些深,可能……”他指尖轻触了一下伤口边缘,虽然位置靠近颈窝,但若是留下印记,会非常显眼。


    桑枝歪着脑袋,疑惑道:“什么?”


    他沉默了片刻:“没什么。”


    将凝固的血渍擦掉,撒上最好的药粉后,再用细布一圈圈地缠上。


    “换三天药,等伤口结痂脱落后,再抹祛疤的药膏。”


    桑枝点了点头:“好。”


    姜时镜把东西收好,看着少女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酥糖,像松鼠藏食一般,也不管嘴里的是否咽下去。


    他倒了一杯水放在软塌边的小矮桌上:“信今早已飞鸽传书回刀宗,大概七八天就能到,无论你今后是何打算,于当下来说是最好的保障。”


    “咳,咳咳……”嚼碎的酥糖滑入喉间,她赶忙抓起水杯想把食物顺下去。


    姜时镜无奈地拍着她的背:“慢点吃。”


    她咽下嘴里的酥糖,震惊道:“你真写信跟你父母说要娶我?”


    少年不懂她的情绪,缓慢地点了下头:“嗯。”


    桑枝:“…………”


    这下好了,玩脱了。


    她背着教主在褚偃的威胁下接近姜时镜,若是他父母真的同意,甚至跑去咸鱼教找教主提亲,订婚约……


    她已经能看到教主派人把她抓回去破口大骂的场景,那个男人……在原主的记忆里,一点都不像这个时代的人。


    “啊这……鸽子应该没法半路飞回来,你能不能再写一封信,让伯父伯母千万别去咸鱼教找教主。”她着急地拽住少年的袖子,硬着头皮掰扯,“我长辈比较犟,不通情理,脾气还不好。”


    “我此次来中原也是偷跑来的,若是被发现肯定会被抓回去关起来,臭骂一顿。”


    情急之下,她的话语里暴露了十分多的信息,与之前所编造的全然不相符。


    姜时镜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将袖子从她的手里抽走。


    “你很怕你们教主?”


    桑枝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轻摇了摇头:“倒不是怕,只是……”


    她圣女的身份是由母亲传下来的,母亲抑郁寡欢过世后,圣女的头衔便落到了她的头上,从那时起,尚且还年幼的教主,在她耳边念叨得最多的就是圣女不得在十八岁前成亲。


    若是她有越轨行为,就禁足到年龄满十八为止。


    现下她不但违背命令擅自踏出蜀地,还敢私订婚约,这要被抓回去,她的腿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她抿了抿唇,委婉道:“管得比较严。”


    屋子里的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少年的语调带着微微的冷意:“知道了,我会告知他们。”


    桑枝没意识到他的语气不对,暗暗松了一口气。


    下一瞬听到他慢吞吞的声音:“你还有多少事是编造的。”


    桑枝愣住,抬头对上了少年探究带着凉意的桃花眼。


    她想起之前为了接近他编造的一系列的谎言,一个谎言需要另一个谎言去圆,撒的谎多了便很容易圆不过来。


    “一半。”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涩声道:“我是咸鱼教的……弟子,你已经知道了。”


    姜时镜凝视着她,语调毫无起伏:“还有呢。”


    “徐州的身世……”实际算来没有撒谎,她现代的家的确在徐州,妈妈开了一家花店,她经常去帮忙所以才会一些照顾花草的本事。


    “是假的,我父母双亡,自幼在咸鱼教内长大,教主算是我的长辈。”


    “我是私自来的中原,若是被发现会抓回去禁足,再也不能离开蜀地。”


    她垂下眸子,遮住了眸内的微光,指尖不安地抓着软榻上的毯子,虽然并未坦白一切,但若是因此失去得到果子的机会。


    先前的所有努力将会变成泡沫,再从别的地方入手,还不如去刺杀褚偃。


    屋内寂静无声,只剩下街道上车水马龙的声音透过窗户隐隐传入耳畔。


    下一瞬,她感觉头顶覆上了宽大的手掌,带着温热的体温。


    少年嗓音低沉:“我最是厌恶别人骗我,先前的,我可以当做没听过既往不咎,但往后,莫要让我再听到任何一句谎言和欺骗。”


    桑枝抬起眼,视线直直地撞进他幽深的瞳内,里面是自己稍显模糊的样子。


    她乖巧地点头,露出一侧虎牙:“不会。”


    他收回手,拿起小矮桌上的杯子又倒了一杯水给她:“你体内的余毒过几天便会消,这几日暂且别用内力。”


    “哦,好。”她接过水,浅浅喝了一口,“红卿那边,怎么处置?”


    姜时镜:“她有一间专门用来研制香料的铺子,距离赌坊一里左右,我让人去查探过,对外卖的香囊全部没有问题。”


    “但铺子里还存放着一种添加了毒药的香料,能够在短期内让人变得麻木失去痛感。”


    桑枝搅动着嘴里的酥糖,甜腻味在口内化开,含糊道:“我们第一日到刘府时,红卿说的那间铺子?”


    “嗯。”他坐到桌边,“那批香料最终的流向地是赌坊二楼。”


    桑枝一滞,脑海中蓦然出现了被关在房间里长相清秀的男人,神情木讷,满身触目惊心的伤痕,却又像感知不到疼痛。


    整个人恍惚得宛如听话的娃娃。


    第59章 晋江


    ◎鬼迷心窍23(加更)◎


    “她先前说过襄州还有其他蜀地人存在, 赌坊二楼的掌控人会不会就是她口中的蜀地人?”


    中原排斥蜀地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大部分蜀地人来了中原后都会将自己伪装成当地人,但若是遇上故乡的人, 便会产生惺惺相惜的莫名情感, 最终抱团。


    红卿身为天魔教的残党不可能会两袖清风, 与他们毫无联系。


    姜时镜轻敲着桌面,神色不明:“不一定, 襄州的情况很复杂, 几乎大半的官员全部勾结在一起,官护非常严重, 这在其他州很少见。”


    “掌控人必定是这些官员其一。”


    桑枝靠在软榻上, 嚼着嘴里的酥糖, 试图把到襄州后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以及地窖里逃走的鞭子男……


    “这么大的赌坊没点实力的确撑不起来。”


    “不过,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她看向少年,疑惑道,“襄州最大的当地官是刘知府, 他被红卿的媚骨长期支配下, 无法对其他女人再产生性/欲,为何还要频繁去青楼。”


    只能看不能吃, 不是更痛苦。


    姜时镜:“我托幕落山庄的人查过,得到的信息应该被刻意隐瞒了一部分。”


    “紫芙当年离开神农谷后一路颠沛流离到襄州, 先是开了一家小医馆,后来被来医治的患者大闹,医馆被砸后, 中间的一年, 没有任何她的信息, 一年后,那家青楼凭空而起。”


    “短短一个月就成了襄州最大的青楼,往来客人笼络不觉。”


    他倒了一杯水,眼睫半垂遮住了里面的晦暗:“单凭她一人即便有襄州当地官员的帮扶,这家青楼也不会是今天的规模。”


    桑枝歪了歪头:“你是说这家青楼的另一半主人,比刘知府的官还要大?”


    姜时镜手指缓慢地转动着手里的水杯,意味不明道:“递过来的信上,说被查人花了更高的价格隐匿信息,若是出的价无法压过,他们有权不告知。”


    桑枝:“?”


    还能这样?


    姜时镜勾起一侧唇角:“更有趣的是,调查赌坊二楼的另一封回信,是同样的内容。”


    屋内的空气静默了一秒,桑枝猛地坐起身:“青楼和赌坊二楼真正的主人是同一个人。”


    若是幕后之人的官阶远远高过刘知府,短短时间想要在襄州立足轻而易举,怪不得他们胆子会这么大,视人命为草芥,肆意欺压。


    姜时镜:“红卿口中的蜀地人,包括她自己都只是他做事的棋子。”


    桑枝抿了抿唇,看着少年:“你打算怎么办?”


    官府不与江湖纠葛,是历代留下来默认的规矩,他们不得插手官府之间的暗流,同样官府也不会主动插手江湖纷争。


    白家案的幸存者就在赌坊二楼,若是姜时镜铁了心只救他一个,其他被当成玩物的受害人难不成要一直承受非人的折磨到死?


    姜时镜回眸直视着她的眼睛,只见少女的瞳内满是纠结与不忍。


    “你想救所有人出来?”


    桑枝微怔,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姜时镜轻叹了一口气:“即便只有七成的机会,你也要试吗?”


    她眨了眨眼,疑惑道:“你上次说,只有二成。”


    姜时镜:“我召了一批弟子,按上次我们上二楼见到的房间布局,埋伏在赌坊附近,等明日亥时一过,便会放火劫人。”


    桑枝愣了好半晌,她赤脚下软塌走到少年身前,不敢置信道:“你真的打算把人都救出来?”


    他低头看向少女白嫩干净的脚背,似乎只有他手掌一般大:“我说了七成,里面究竟关押了多少人并不得知,想要在三十多个杀手手里全部救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桑枝毫不迟疑道:“我可以把附近所有毒物全部唤过来,阻挡一部分杀手。”


    姜时镜:“你不能用内力。”


    她摇了摇头:“不用,我只吹笛子。”


    但没有内力支撑笛声扩散,长时间地控制毒物怕是会出现跟上次在地窖内一样的情况,大批量吸引来后,很快就会脱力。


    若是解决得快,应该不会出事。


    “地板凉,回榻上去。”他轻声提醒。


    桑枝回过神,立马跑回软塌上,用毯子盖住脚:“那说好了,明日别忘了带上我。”


    “嗯。”他应了声,“在屋里好好休息,别乱跑,若是觉得无聊,便让云母买些话本解闷。”


    她乖巧地点头,露出一侧虎牙:“嗯。”


    姜时镜走后,她继续看小人画,时间一晃而过,太阳逐渐落下西山,余晖从半开的窗户外透进来,将室内染成了橘黄。


    像是坠入了橘色的染缸。


    街道上热闹的人声褪去后,只剩一些轻细的攀谈声。


    从窗户外钻进来,传入桑枝的耳内,


    她躺在软榻上正昏昏欲睡,蓦然间听见了刘知府的名讳,大脑一瞬变得无比清晰,她茫然地坐起身走到了窗户边。


    低头一瞧,就看到底下是几个用完晚膳的妇人各自搬着板凳聚在一起聊家常。


    每个人手里捧着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滔滔不绝地讲话。


    “是呀,我也听说了,那大门好几日都没开过了。”


    摇着蒲扇的另一人接话道:“我看呐,指定是被那妖女折腾病了,不然他一个大男人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黄嫂子说得对,那妖女闹得整个胡集街的人都晓得了,这几日光是去鸣鼓的,粗粗算来都有七八个了。”


    “她也是个胆大包天的,从古至今我就听过采花贼,第一次听说还有采男贼的,这是个什么事。”


    妇人吐掉嘴里的瓜子壳:“啧,没见识。”她绘声绘色道,“十一年前,隔壁镇上不也一模一样出过一个专采男子头次还在的妖女,闹得沸沸扬扬。”


    摇蒲扇的妇人皱起眉:“那都十几年前的事了,谁还记得。”


    “哎呀,当年李家那个十二岁就被采了,李婆子抱着孙子哭天抢地的闹,你忘了。”


    “你这么说我倒是有点印象了,那妖女最后是被浸猪笼沉河了,是吧?”


    妇人嘎嘎嗑着手里的瓜子,讲起话来瓜子壳落了一地:“对,抓了三个月才好不容易抓到,现在又冒出来一个,真是疯了。”


    桑枝在二楼探出脑袋,她们的话一字不漏地全部入了她的耳朵。


    只见另一个妇人唉声叹气道:“现在这个妖女可不是一般人,那可是刘知府的姨娘,做出这等事来,你说这不是失心疯是什么。”


    “谁说不是,幸好我家娃娃才八岁,若是跟隔壁赵家的小儿子一般大,怕是也得去敲堂鼓了。”


    摇蒲扇的凑过来,好奇道:“诶,我听说你家隔壁那赵家的……不打算去报官,是为何?”


    那妇人一拍大腿,脸都皱了起来:“赵家那个被灌了迷魂药,一根筋地囔着喊着要对人家负责,说什么不介意人家是刘知府的姨娘,要娶回来做正妻。”


    “给赵嫂子急的,就差一根白绫悬房梁上吊了。”


    “作孽呦,自从刘夫人死后,这刘家真是越来越过分了,纳个妖女回家做姨娘便罢了,竟然还让她跑出来当菜男贼。”


    桑枝听了半天,确认了她们口中的人就是红卿后,默默地关上了窗。


    据她所知,刘知府一共有过四个妾室,两个已死,还有一个出家当了尼姑,府内只剩下红卿一个姨娘。


    武芝死后,她的行为一百八十度翻转,为了得到姜时镜的元阳不惜下药,现在又到处采襄州里其他男子的元阳。


    天魔教的功法虽然需要元阳和精血支撑,但也不会频繁到这种程度。


    红卿短时间内快速提升功力……想做什么?


    桑枝想不出所以然,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找到守在门外的刀宗弟子让他把这件事转告给姜时镜,以防红卿不顾死活地继续打他元阳的主意。


    天色渐暗,圆月爬上枝头,四周点缀着零零散散的繁星。


    桑枝在屋里待了一整天,将云母买的话本看了一大半,话本大多都很薄,半个时辰就能看完一本,还有一部分只有第一册 ,没有下文。


    她抱着看完的话本打算去找堇青换没看过的。


    一出门就发现客栈内看守的刀宗弟子少了大半,她疑惑地环顾了一大圈,才找到正坐在一楼吃面条的堇青。


    把话本放到桌上,不解道:“他们都去哪里了?”


    堇青咽下嘴里的食物:“少夫人你怎的下来了。”她搅拌着碗里的面,自然道,“去打架了。”


    桑枝:“打架?”


    她理所应当地点头:“是呀,他们来襄州好几日了,觉得太无聊便去找了个没人的山头比武去了。”


    桑枝不解地拧起眉,是咸鱼教的教学模式有问题,还是外面其他门派的弟子都这样……上进。


    她把桌上的话本推到堇青的身边:“这些我都看完了,想跟你换没瞧过的。”


    堇青边吃边应声,含糊道:“都在房里,晚点我给少夫人送过去。”


    “好。”桑枝站起身,打算再回楼上,“不打扰你了。”


    堇青赶忙拦住她:“等等。”她咽下嘴里的食物,把桌上的食盒盖子打开,“这是少宗主怕你在屋里待着无趣,特意嘱咐买的。”


    她取出一叠做工精美的糕点:“买前我都尝过了,可好吃了。”递给桑枝,“少夫人尝尝。”


    桑枝接过后,看着手里粉粉嫩嫩的糕点咬了一口,很糯但不粘牙。


    她本身晚膳就没吃饱,索性坐下来与堇青一起吃。


    两人吃相都像松鼠一般,吃起东西来两侧的腮鼓起,也不管嘴里的是否完全咽下,就塞下一口。


    桑枝吃了整整两碟糕点,堇青才把一整碗的汤面全部吃完。


    她打了一个饱嗝后,笑盈盈地看向桑枝:“少夫人要不要去看他们比武,可有趣了。”


    桑枝喝水的动作一顿,迟疑道:“不好吧……”


    堇青见她有兴趣,便起身拉她:“我带你去,他们打架可好玩了,哥哥也在那里。”


    桑枝:“?”


    云母可不像是会去山头比武的人。


    从客栈到郊区的荒山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堇青背着她轻功飞得极快,临走前还不忘拿上那一盒糕点。


    桑枝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只能半眯着才能看清飞驰而过的景色。


    落地后,小小的山头分两批人,各站一边,留出中间的一大片空地比武。


    不少人甚至还带着水囊和小吃,热闹非凡。


    堇青拉着她兴高采烈地跑向云母,圆眼睛弯成了月牙:“哥哥,我带少夫人来玩。”


    云母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冰雕脸每次听到这个称呼便会开裂。


    似乎格外不能接受下午离开前还是丫鬟的少女,晚上等他拿到药回来,就变成了少夫人这件事。


    他绷着神情,好半晌才僵硬地喊道:“少夫人。”


    山头上的其他弟子见状,也纷纷行礼。


    桑枝:“…………”


    她尴尬地摆了摆手:“我只是过来凑热闹的。”


    堇青找了一块干净的圆石,朝她挥手:“少夫人来这里。”


    她的嗓门很大,桑枝脸颊不由泛起微红,感觉社恐症都快犯了,赶忙跑过去。


    “这里视野最好,他们不敢挡着你。”她拿出帕子铺在石头上,手里的食盒也放在一侧,“我去同他们打一架,少夫人若是乏了便同我说,我带你回去。”


    桑枝点了点头:“好。”


    闻言,堇青蹦蹦跳跳地跑向正中的空场地,她没带武器,云母便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长柄大刀扔给她。


    很快就有跃跃欲试的弟子上场,玄天刀宗的武器皆是长柄的大刀,除了柄和刀身用的材料不一样,外形几乎一模一样。


    身为姜时镜的暗卫,堇青的武功在刀宗内排在最前面,灵巧的身子总能避开攻击。


    刀宗的武器并不轻,她依稀记得原文中有过描写,大刀最轻也需要十几斤,但在堇青手里仿如羽毛。


    武器相撞会发出重重的闷击声,气波震得尘土飞扬。


    桑枝默默地用手挡住刚拿出来的糕点,一口气把它塞进了嘴里。


    视线内,堇青足尖点地用轻功跃起,在空中滞留了一秒,大刀在手里反转,下一瞬刀背重重砸下,弟子不得已用武器抵住。


    巨大的重力压迫下单膝跪地,膝盖在地面凹进一个深坑。


    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混着鼓掌和口哨声。


    尘土飞扬下,她只能模糊地看见,堇青轻而易举地收起刀,将那弟子拉了起来。


    她捂住嘴嚼着糕点硬生生咽下,跟着鼓掌。


    那弟子一瘸一拐地走到另一侧,堇青单手提着大刀蹦蹦跳跳地回到她身边。


    “怎么样,是不是看着就很好玩。”


    桑枝:“…………”


    她瞅了一眼瘸着一条腿的弟子,沉默地点了点头。


    视线挪到她手里的大刀上:“重吗?”


    堇青摇了摇头,场地内很快就又站着两个比武的弟子,先是抱拳以示友好,刀光剑影下,她甚至有些看不清招式。


    “你要试试吗?”堇青将武器递给她。


    桑枝一愣,垂眸看向大刀,好奇地伸手握住了刀柄。


    哪想堇青一松手,她手便被刀拽了下去,刀尖插进了地面。


    桑枝:“…………”


    尴尬地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讪讪道:“我适合坐在这里看。”


    堇青坐到她身侧轻笑道:“少夫人没用内力,自然会觉得它重,我若是不用内力也无法轻而易举地拎着它砍人。”


    桑枝:“?”


    砍人?


    她权当堇青是在安慰自己,悄眯眯地拿出糕点用手遮着递给她。


    “快吃,不然会沾灰。”


    场中打斗一直进行到了后半夜,桑枝困得连打了三个哈欠,看着他们依旧精神奕奕的状态,不由感叹,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她作息可谓是准得不能再准。


    熬一会夜就困得不行。


    食盒里的糕点也被吃完了。


    她看向身侧如瓷娃娃般的少女,突然好奇道:“你才这么点大,你娘亲放心让你在外颠簸?”


    堇青眨了眨眼,鼓起两侧的腮:“若是留在宗内,娘亲总是给我介绍各种各样的男子,去年更是连婚服都绣好了,每天都在我耳边念叨成亲的事情。”


    “我才不要回去。”


    桑枝露出一丝茫然:“你才及笄吧,你娘亲……这么着急?”


    堇青微愣,转头看向她,圆眼睛里满是较真:“我十八了,比少夫人还大一岁呢。”


    桑枝:“…………”


    她默默地闭上嘴,果然娃娃脸的年龄永远是迷。


    堇青弯起眼眸,笑意盈盈道:“我出来就是想看看在外面能不能找到喜欢的男子,这样就不用再应付娘亲介绍的那些歪瓜裂枣了。”


    闻言,桑枝脑海里蓦然跳出了看上去同样乖巧无辜的谈弃。


    可惜……人在京州。


    她抬眼瞧了一眼浑身肃杀的云母,偏了偏头道:“你哥哥知道你出来是抱着这个想法的吗。”


    堇青小声回道:“不知道,别告诉他。”


    桑枝:“…………”


    心疼妹控云母两秒。


    时辰已接近亥时,桑枝看了一眼月亮的位置,又打了一个哈欠,刚想对堇青说回去睡觉。


    就见红衣劲装的少年,轻功落地,风吹得衣袂飞扬,红色的发带卷着发丝在尘土中缠绕。


    一瞬间山头上的弟子全部单膝跪地:“见过少宗主。”


    “不用管我,你们继续。”话落,他大步走向桑枝。


    原本吵闹的山头因他的到来变得安静,桑枝抬起头看着意气风发的少年。


    下一刻,额间就被敲了一下:“不会看时辰?”


    她捂住额头,弱弱道:“看了,刚准备回去,你就来了。”


    堇青不声不响地提着刀跑到云母身边,站在不远处偷笑。


    场内的比武只停了片刻,便又热热闹闹地继续。


    桑枝揉了揉眼睛,困倦道:“你怎么来了?”


    姜时镜双手抱胸看着场地里的比武:“客栈里只剩两三个弟子,一问全跑这里来了。”


    她歪着脑袋,觉得脖子很酸,抬手拍了拍身侧的石头:“你要不要坐下来。”


    他垂眸看了一眼圆石,解开绑在身上的重剑坐下,手里的重剑立起靠在一侧。


    桑枝探头看向被白布层层包裹的重剑,觉得很奇怪:“你们刀宗的弟子用的都是长柄大刀,为何只有你的是重剑。”


    姜时镜淡淡地解释:“也从用刀,只不过用得少些。”


    “哦。”她点了下头,便没再多问。


    过了一会儿,少年声音再次响起:“重剑是父亲早些年与刀宗闹决裂时,亲手打造,后一直存放在刀库里,我挑武器时刚巧挑到。”


    与刀宗闹决裂……


    桑枝回忆了一下原著剧情,确实有这一段,似乎还给这把重剑取了一个名字,她迟疑了下:“银……雀?”


    姜时镜愣住,他猛地看向似乎不是很确认的少女:“你怎么会知道它的名字。”


    “啊这……”


    让她想想该怎么编。


    “猜的。”


    她答应过少年不再撒谎欺骗他,但对于这个名字的由来,没法解释前因后果,总不能说虐恋情深的父母爱情其实是虚构的小说,连带着这个世界都是人为创造出来的。


    姜时镜沉默地凝视着她,显然想得到答案。


    她撇开头,打着个哈欠掩饰道:“好困,该睡觉了。”


    话落,她站起来想去找堇青送她回客栈,哪知起猛了,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眩晕,被迫又坐了回去。


    缓了好一阵,才渐渐恢复。


    少年的目光太过直白,她忍不住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若是有机会的话,我会跟你解释清楚,但不是现在,你就当我猜的。”


    空气安静了几秒,她舔了下唇,带着撒娇的意味:“好不好?”


    姜时镜握住她的手拿下来,漆黑的眼瞳直视着少女,许久才哑声道:“好。”


    相握的手带着莫名的温热,他只停留了一下,便快速松开。


    桑枝暗暗松了一口气。


    下一瞬就听见他说:“若是困了,我送你回客栈。”


    闻言,桑枝看向站在云母身侧依旧兴致勃勃的堇青,不知这场比武何时才会结束,她也不想扰了堇青的兴致。


    便应道:“嗯,回去。”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看着少年把那把重剑再次绑在后背上。


    似乎犹豫了一下,才俯身拦腰抱起她。


    桑枝手自然而然地环上他的脖子,好奇道:“你每日背着重剑,不觉得重吗?”


    少年足尖点地跃起离开山头:“习惯了。”


    她想起来京州的第一日当夜,她夜探颜府与少年的那场打斗,那时的她对武功的掌握全靠身体的肌肉记忆。


    亲眼见到重剑砸在地面,砖石四分五裂,每落下,地面就会多一个坑。


    “它……银雀有多重?”


    第60章 晋江


    ◎鬼迷心窍24◎


    姜时镜:“四十六斤。”


    风将少年的话吹得支离破碎, 桑枝需要贴近他才能听到。


    常年背着四十六斤的重剑在身上,还能长到这个身高,不愧是继承了男女主血脉的人。


    耳畔内是一声大过一声的心跳声, 震耳欲聋。


    桑枝抿着唇, 将脑袋藏到他的怀里避风, 源源不断的困倦袭来后,没一会儿便昏昏欲睡, 进入梦乡。


    姜时镜到客栈时, 怀里的少女睡得正香,眼睫紧闭, 呼吸平稳。


    若是他不去山头, 还不知道她待在那里要熬到几时。


    他索性将少女直接抱回了房间, 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脱掉鞋子盖上被子。


    她睡得很沉, 全程没有一丝反应,睡着时恬静的像乖巧的瓷娃娃,似乎一碰就会碎。


    想起从颜府撞见的第一面开始, 少女的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 他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她脸上凌乱的碎发挽至耳后。


    嗓音喑哑:“别让我发现你身上有蛊蛇印。”


    少女的眼睫似乎轻颤了下。


    房间的门打开再被关上, 只留下屋内缓慢而平稳的呼吸声。


    月光透过枝丫溜进室内,洒下点点银色斑驳, 一条红黑相间的蜈蚣静静地趴在角落里,凝视着床铺上的少女。


    隐隐有笛声在夜色中响起,寥寥一曲过后便再次陷入寂静。


    第二日。


    桑枝喝完药后照常在屋里看话本子待到了晚上, 客栈内的刀宗弟子对于马上要夜闯赌坊二楼打群架这件事表现得极为兴奋。


    像是被放出栅栏的野马, 一个个翘首以盼地等着亥时的到来。


    堇青来敲门时, 她趴在桌子上补觉,被叫醒后,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到亥时了?”


    “还有一刻钟,少宗主让我来带你过去。”


    桑枝没睡醒,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站起来后差点一头栽倒。


    堇青赶忙扶住她:“要不再睡会儿?”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清醒:“不用,一会儿出去吹个风就醒了。”


    客栈离赌坊很近,堇青带着她蹲在枝繁叶茂的大树枝干上,枝干很粗,她甚至能盘腿坐在上面。


    桑枝好奇地环顾了一圈,蓦然发现这棵大树上还蹲了好几个刀宗弟子,见她发现他们还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小声地唤她:“少夫人。”


    她尴尬地点了点头,转回脑袋:“你们刀宗……都喜欢逮着一棵树薅?”


    “啊?”堇青没听明白,露出困惑的神色。


    她摇了摇头:“没事。”


    接近亥时的赌坊相比白日的人声鼎沸,此时格外安静。


    能隐隐看到二楼似乎点着几盏昏暗的烛火,明明灭灭让人瞧着仿若幻觉。


    桑枝默默地拿出腰间的骨笛,握在手心里,第一次跟这么多人一起出任务,让她不由有些紧张,手心渐渐开始出汗。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悬挂在天际的月亮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缓缓移动。


    一抹火光猛地在漆黑的夜色中窜起,火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攀爬上墙壁,迅速蔓延。


    堇青拍了下桑枝的肩膀:“少夫人,吹笛子。”


    桑枝愣了下,看着被红色火光包围的赌坊一楼,犹豫道:“可毒物没法穿过大火爬上二楼,若是现下控制它们……”


    同送它们去火化没有分别。


    堇青对咸鱼教以笛声掌控毒物的功法了解不深,以为被操控的毒物即便死了也能动,迟疑道:“那让它们从隔壁的屋子爬过去?”


    大批量的刀宗弟子都已进入二楼,里面隐隐传来兵器打斗的声音,在极为静寂的街道上格外大声。


    既然没法从一楼爬上去……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离赌坊二楼屋檐最近的是隔壁三层的酒楼,若是在中间搭一块木板,毒物也能通行。


    “你找一块长度足够的木板,多宽都行,搭在赌坊与酒楼中间。”她边说着边比划,让堇青能看到具体的位置。


    堇青瞧了一眼后,点头应道:“好,你待在树上千万别探头被发现,那些杀手的武功都不低,若是被发现我很难及时回来保护你。”


    “嗯,你快去吧。”视线内一楼的大火越来越大,她看到许多刀宗弟子手里提着晕厥过去的受害人,轻功飞往了郊外。


    即使现在已过亥时,深更半夜无一人经过,可作为襄州白日里最繁华的街道,周围居住着不少百姓,吵闹的打斗声和大火很快就惊醒了熟睡的人。


    有人出门一瞧起了大火,刚想喊走水了,有弟子及时发现直接把人劈晕,


    才没引起大批量的人围观。


    赌坊二楼内部具体是什么情况,她并不能得知,在没有视线的情况下,操控毒物进入二楼,放任毒物撕咬,刀宗弟子怕也无法幸免。


    堇青已经放好板子回了她的身边,兴奋道:“少夫人,我挑了一块最大的板。”


    桑枝握着手里的骨笛犹豫着迟迟没有吹响,若是只唤无毒的蛇类……


    下一瞬,晦涩难懂的笛声响起,高昂的调声在打闹声中极为清晰,甚至到了刺耳的程度。


    堇青下意识地捂住耳朵,娃娃脸皱成了一团。


    没一会儿就有零零散散的蛇类游上了墙壁,顺着木板游进了二楼,堇青好奇地盯着游上墙壁的蛇,借着大火观察它们的花纹。


    疑惑道:“它们……有毒吗?”


    桑枝没法回答她的问题,屋内的打斗更激烈了,部分刀宗弟子有的甚至手里提了三四个人,飞快地跃出窗户,直奔郊外。


    其中有一个弟子路过时,委屈巴巴道:“少夫人,虽然蛇没毒,但也不能乱咬人啊。”


    堇青惊呆了,庆幸道:“幸好,我今夜的任务以保护为主,不用进去救人。”


    想想被从天而降的蛇咬一口,鸡皮疙瘩能起一整天。


    话语刚落,一身黑衣的杀手破窗而出,手里的剑直指树上的桑枝而来,堇青脸色一变,反应极快地抽出背在身后的大刀迎了上去。


    只留刀鞘还在背上。


    桑枝不敢停下吹奏,视线紧盯着杀手,只见他几次想绕过堇青朝自己而来,但马上就会被堇青击落。


    没一会儿,一道极刺耳的哨声遽然响起,压过了高昂的笛声,堇青听到后,朝着桑枝喊道:“人全部救出来了,撤退。”


    闻言,桑枝指尖一转,极快地换了曲调,只吹了七八秒后,从树上一跃而下,就地滚了一圈卸力。


    随着撤退的哨音响起后,刀宗弟子与黑衣人也全部从二楼涌了出来,一时间整个场面一片混乱。


    堇青用刀背击退黑衣人,而后运起轻功捞着桑枝就跑。


    “这里马上就会聚集百姓,不能再待下去了。”


    闻言,桑枝低头瞧了一眼快速在眼内掠过的街道,已经有不少被惊醒的百姓提着水桶走到了大街上,观望着混乱的赌坊。


    随着火势越来越大,赌坊二楼很快也被蹿上来的火苗吞噬,烧焦的墙皮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一楼浇了大量的油,里面的赌桌和牌烧成了焦炭。


    郊区距离街道约七八公里远,堇青轻功运用到了极致,才勉强甩开紧追不舍的黑衣人。


    被救的人当场打晕全部安置在郊区盘下来的小屋里,地势偏僻,即使杀手们寻过来也不会像在街道上一样引起轰动。


    两人一落地,桑枝便瞧见先前追着刀宗弟子轻功走的黑衣人全部被五花大绑,排排蹲在一起。


    堇青双手叉腰,累得大喘气:“为了钱,他们真是连一点门派情意都不顾。”


    桑枝环顾了一圈不大的院子,侧边的栅栏全部压翻在地上,角落里的蓄水缸也四分五裂地碎在地上,将周围的泥土打湿,这里短时间内发生过剧烈的打斗。


    她分外不解:“为何不直接杀了?”


    云母正上上下下的察看妹妹是否有受伤,闻言,便解释道:“伏音宫与我们同属江湖门派,他们虽收钱办事做的都是暗地里的脏活。”


    “但弟子大量死亡,肯定会追查原因,届时将帽子扣到刀宗的头上,指责我们插手官府纷争,很麻烦。”


    桑枝看向被绑在一起的几个黑衣人,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咸鱼教与中原的门派都没什么交涉,她所了解的伏音宫还是几十年前书里的描写。


    视线找了一圈,都没发现姜时镜,疑惑道:“你们少宗主呢?”


    云母:“在屋里诊脉。”


    闻言,她头也不转的直奔小屋,提着裙子两三步就迈过了门槛。


    屋内很简陋,被救出来的人只能并排躺在地上,其中有男有女,年龄大多都在十几岁到三十几,她不由停住脚步,想数一共有多少人。


    “二十一个,不用数了。”少年淡淡的声音响起。


    她愣了下,看到他刚巧把完最后一个人的脉。


    犹豫道:“他们……还好吗?”


    姜时镜沉默了很久,墨色的瞳内映着跳动着的烛火,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转了话:“他们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桑枝:“?”


    “谁?”


    他看向门外:“魔教。”


    桑枝微怔,随着他的视线一同向外望去,院子里是四五成群的刀宗弟子正在互相包扎,即使有找上门来的黑衣人也会被集体群殴后而绑起来,扔角落里。


    她舔了下干涩的唇:“同红卿一伙,经营着赌坊二楼的蜀地人实则是魔教?”


    他眸色很暗:“蜀地分布着大大小小许多魔教是武林门派皆知的事,但不代表中原没有暗藏在阴暗面的魔教,他们会声称自己是蜀地人,以背靠大教行事。”


    “红卿先前承认过襄州有蜀地人存在,可据幕落山庄的调查,襄州的蜀地人居住分散,且大多都已成家立业,与红卿从未接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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