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陈媛走近,越过霍余,直接走向暗一,利箭穿过胸膛,暗一当场毙命,尸体软趴趴地躺在地上。
人死了,陈媛有点可惜:
“你刚刚应该留个活口。”
至少从这些人口中得出点关于淮南的消息。
霍余知道她在想什么,却摇头:“这些人都是陆氏养的死士,根本问不出什么。”
陈媛也就随口一说,她忽然心血来潮,想起一些远征军身上都会刻字,以表明身份,这些人身上是否也有?
想到就做,陈媛弯腰撕开暗一的衣袖,结果上面除了些许旧伤,根本什么都没有。
霍余走上前,见她有点失望地松手,不解:
“公主在找什么?”
陈媛不满嘀咕:“这陆氏的死士身上怎么没有一点标记。”
任谁看见她这副不着调的模样,都不会想到她刚才还在百米外射杀过一个人。
陈媛的欺诈性太强。
娇生贵养,名声败烂且张扬跋扈,许有人忌惮她的身份,却很少有人忌惮她。
知道她要找什么后,霍余有点哭笑不得。
身上刻字者,大多有罪之人,这刻字也是烙印,他低身,在暗一身上翻找片刻,才拿出一枚很小的令牌递给陈媛:
“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令牌上几乎没有花纹,甚至只是木制,就似随手削出了一个木块,根本没有任何辨识度,摆在别人眼前,恐怕都不会在意。
刚从死人身上翻出的东西,陈媛伸出两根手指,捏起木牌细细打量,霍余指向令牌侧面,被刀刃划出一条条斜线,他说:
“木牌被上过蜡,遇水不湿,木制常见,哪怕当真有人看见木牌不会多想,这就是他们的身份证明。”
陈媛抿唇,将木牌扔给霍余。
木牌常见也很好制作,但若事先不知木牌作用,根本想不到这一点。
霍余在说:“陆家死士只有近百,木牌侧面斜纹一月一换,若公主想让人混进去,基本上行不通。”
彻底打消了陈媛的想法,陈媛稍有遗憾,她朝四周看去,摇头:
“可惜。”
霍余知道她在可惜什么。
陆含清午时出城,至今未归,他们都以为这次截人,陆含清许是会亲自前来,否则,陈媛也不会趁夜色赶来。
可惜,陆含清截人是真,却没有亲自前来。
不过陆含清行动二次泄露,他难免会怀疑身边的亲信,殊不知,他这两次动作失利都是霍余基于对他的了解上的猜测。
地点就在乱葬岗,尸体,他们也都没有带回去,直接就地掩埋。
夜深,霍余还要去皇宫复命,罕见地没有跟着陈媛回府。
从乱葬岗沾了一身的腐烂血腥味,陈媛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沐浴时,花瓣洒下,热水顺着细白的手臂浇下,盼秋见她瘪唇的模样,好笑:
“既然这么厌恶,公主作何要跟上去?”
留在府中等消息,不就是了?
陈媛眼眸稍顿,她也说不出为什么,只知道和陆含清相识的时间太长,或者说和霍余相处太久,她想亲手格杀陆含清的想法就越来越深。
似乎刻在了心底。
但这话,陈媛不知该如何跟盼秋说,她只好轻声嘟囔:
“你不懂。”
盼秋哼唧唧地撇唇,都不和她说,她当然不懂。
陈媛忽然从水中伸出手,点在盼秋的鼻尖,嗔声:“你这小妮子,越来越大胆了。”
陈媛赤脚走出浴池,水珠凝结滴落,她忽然顿住,脑海中快速闪过什么,她抓住盼秋的手臂:
“你记得之前霍余说了什么吗?”
盼秋一愣,但陈媛的神色太严肃,让她立即拧起眉,可一时仍没有理解公主何意。
陈媛眸中暗光闪过,她说:“霍余说,陆氏死士的木牌涂了层蜡,所以遇水不湿。”
那玉清扇呢?
纸面遇水不湿,又是何道理?
玉清扇沾水时,盼秋不在身边,一时不理解陈媛为何在意这一句话。
好在陈媛很快松开了她,披了层轻纱就走了出去,似乎有所心事。
*******
远在城外净明寺的陆含清,还在等消息。
自他进长安,陆府就被禁军围住,名为保护实则□□,陆长泽的尸体若想送回府而不让禁军发现,根本不可能,所以,陆含清在午时,就特意出了城。
净明寺山脚下备了辆马车,简单朴素。
为保计划顺利,陆含清将暗一都派了出去。
陆含清打算今日就让人将陆长泽送回淮南,可惜,等到夜色浓郁得近乎化不开,他依旧没有等到暗一回来。
净明寺供香客暂住的厢房内寂静无比,庆安在这种气氛中越来越不安。
陆含清低敛眼睑,一动不动地看着棋盘。
庆安也不由得低了低身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半晌,他抬手擦了擦额头溢出的冷汗。
和暗一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
庆安心中知道,这次任务又失利了。
甚至,可能陆长泽没有救回去,暗一他们也赔了进去。
庆安看向公子,动了动嘴唇:“公子……”暗一他们可能出事了。
可这句话,庆安堵声如何都说不出来。
陆含清抬起头,脸上平静得近乎没有情绪。
庆安不由得垂了垂眸,他伺候公子二十年,从未见过公子生这么大的气。
他记忆中,公子一直将温润的笑挂在脸上,似乎永远都不会变一样。
可刚来长安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彻底打破了他的认知。
庆安不由得想,老爷他们侃侃而谈的大业当真能那么容易完成吗?
庆安忽然就不确定了。
陆含清忽然起身,庆安一惊:“公子要去哪儿?”
陆含清情绪很淡:“乱葬岗。”
庆安忙忙拦住他,砰得一声跪在地上:
“不可啊!公子!”
他顾及不了什么忌讳:“若暗一他们当真出事了,谁也不知如今乱葬岗是否还有埋伏,望公子以自己的安危为重啊!”
什么陆长泽、暗一,在庆安心中都比不过陆含清的重要性。
庆安相信,如果老爷在这里,也肯定是这么想的!
陆含清垂眸:“让开。”
庆安急得快要哭出来:“公子不可啊!”
倏地,陆含清弯腰,近乎和庆安平视,庆安忽然哑声,因为公子眸色很沉,不似往日温柔如风,让他心中压抑得格外难受,他听见公子说:
“长泽、暗一和你一样,自幼就陪着我,若他们当真出事,你当真要让我把他们都扔在乱葬岗不管?”
庆安心中酸涩,他眼泪扑棱棱地掉下来,他摇头:
“长泽公子和暗一肯定也希望公子平安无事的。”
陆含清拍了拍他的头,似在安抚他:“可我不想将他们留在这里,无根漂泊。”
他忽然垂头,轻声:
“若有一日庆安出事,我也会将庆安带回淮南。”
这长安繁华,可淮南才是他们的家乡。
庆安瞬间泪如雨下,他俯身以头抢地:“属下会一直陪着公子。”
他绝不会让公子一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长安城。
半炷香后,净明寺山脚下的马车终于动了,朝乱葬岗的方向行去。
乱葬岗的血腥味似乎越来越浓重了些,陆含清一下马车,就被这浓重的血腥味熏得脸色稍白。
火把照亮了这一片天地。
并无尸体,却有整整十三处新翻过的土坑。
土壤被鲜血浸透,暗沉潮湿,庆安脸色惨白地让人将土坑挖开,陆长泽被重新埋下,尘土将他盖得严严实实,暗一等人同样如此。
霍余不曾折辱他们。
十三具尸体被挖出,横陈摆在地上,微凉的月光下,印在陆含清冷暗的眼眸中。
作者有话说:
晚上【应该】还有一更
第42章
乱葬岗一事后,陆含清消停了很久。
但据霍余的消息,那些乱葬岗的尸体在翌日就消失不见了,人死灯灭,陈媛也懒得追究那些尸体的去踪。
私下里斗得再如何暗潮汹涌,但明面上,还要保持着风平浪静的假象。
所以当陈媛在国公府遇见陆含清,看见陆含清依旧温润的笑容时,她心中不由得惊叹了番。
试想,若徐蚙一惨死于陆含清之手,陈媛绝对不会笑得像他这样自然。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心思深得有些骇人。
今日是霍夫人的五十大寿,国公府特别设宴,陈媛和陆含清都在受邀的行列中。
陈媛将酒杯中的果酒一饮而尽,轻步走到陆含清身边,她今日穿了身胭脂红色襦裙,和银白色长袍的陆含清坐在一起,就似白皑皑的雪上落入红梅,格格不入却又恰到好处。
她柳眸一挑,桃腮绯面,轻声嗔道:
“含清最近在做什么,好久都未曾出府了。”
陈媛脸上的疑问恰到好处,似乎真的不知陆含清为何不出府。
对此,陆含清不过苦笑地摇了摇头:
“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在府中休养了些时日。”
陈媛“啊”了声,细眉轻拧:“可有请太医瞧过?风寒伤人,可不要落下病根。”
似被陈媛的关心打动,陆含清眸眼中的神色越发温柔了些:
“公主不用担心,如今已经无碍了。”
陈媛松了口气:“那就好,你远离淮南,身边并无亲人,若有需要,大可来公主府寻我。”
陆含清顿了顿,垂眸低笑:
“公主诸事繁忙,我这等小事岂能叨扰公主。”
陈媛挑眉打断他,眉眼刹那的轻笑格外惹人心动,说出的话让人想入非非:
“对于含清,我随时都有空。”
陆含清给陈媛倒了杯酒水:“酒水伤身,公主慢饮。”
话落的同时,他和陈媛中间空的位置上落座一人,陆含清动作似有一顿,但坐下来的人仿若不觉,面不改色地问:
“公主和陆公子在说什么?”
陈媛抿了口酒水,转移话题:“你母亲生辰,你不陪你母亲,来这儿作甚?”
至于她刚才和陆含清的谈话,她当然不会告诉霍余,霍余本来就一直拦着她和陆含清见面,若叫他知晓了,日后恐怕只会小动作不断,消停不下来。
这种故作不谈的反应让霍余狐疑地看向她,陈媛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
霍余拿她无法,只好觑了眼陆含清。
希望某人有自知之明地离开,显然忘记了自己才是半途插进来的人。
陆含清置若罔闻,无视他继续和陈媛说话:
“听说圣上有意举行狩猎,不知真假?”
这并非秘密,狩猎几乎都在秋日,先帝在时,几乎一年一次,但等陈儋登基后,只举办过一次,今年是由兵部尚书提议,武试刚刚结束,欲以此让圣上验收成果。
陈媛轻颔首:“九月中旬,于仟岭山皇家围场举办狩猎,三品官员以上可携带家属前往,到时狩猎夺得魁首者,向来都得重赏,含清感兴趣?”
不等陆含清回答,陈媛就轻啧了声,说:
“淮南向来多得勇者,含清出身淮南,论骑射,恐怕长安根本无人能出其左右。”
霍余觑了陈媛一眼,见她夸得真情实意,难免觉得这话听得刺耳,他忽然不轻不重地说了句:
“禁军前十者,都可百步穿杨。”
和陈媛夸陆含清的的那句话放在一起,就显得很不对味。
庆安比先前稳重了很多,但依旧听不得旁人诋毁自家公子的话,不由得小声嘀咕:“百步穿杨算什么。”
陆含清轻斥:“庆安!”
陈媛阻拦他:
“他一心护主,含清倒无需苛责,不过听他言,含清的骑射必定很出彩,狩猎那日,我可就等着大开眼界了。”
陆含清一顿,倏地,他抬眸看向陈媛,勾唇一笑:
“若我当真夺魁首,公主可应我一件事?”
这话中的自信让陈媛一挑眉:“有何不可?”
陆含清正欲笑着回话,忽地,杯底和桌面的清脆碰撞声打断了他,他侧头,原是霍余刚饮完酒水,将杯盏放下。
不过,动静的确大了些。
霍余神色很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干,甚至回望陆含清:
“陆公子刚才想说什么?”
见陆含清不说话,他轻顿了下,似终于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可是我在这里打搅了?”
陆含清扯唇笑:
“自然不会。”
霍余得寸进尺:“那就好,今日这酒可是父亲珍藏多年的女儿红,陆公子可要尽兴。”
说罢,他就将陆含清面前的酒杯满上。
霍余心中冷笑,他管不了陈媛,还堵不住你陆含清的嘴不成?
陈媛想说些什么,但余光瞥见霍余身上似席卷着股怨气,她心虚地偏过了头。
之后,陈媛就眼睁睁地看见,陆含清刚饮完一杯酒,霍余就立刻给人满上,不止如此,似怕陆含清一人喝得不自在,他还陪同着一起喝。
但三杯过后,陈媛就亲眼看见霍余借饮酒的姿态,隐晦地将酒水倒入了袖中,做完这一切,他面不改色地把酒杯放下。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才发现霍余袖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棉帕,酒水全倒在了帕子上。
陈媛抚额,难以想象霍余居然会如此幼稚。
待宴席散后,陆含清离开时的脚步都有点不稳,陈媛觑了眼脸不红心不跳的霍余:
“心里舒坦了?”
霍余直话直说:“不舒坦。”
叫他不舒坦的是陈媛,折腾了陆含清不过是顺带的,岂能叫他心中舒坦?
陈媛假装听不出他话中有话,反而问他:
“你觉得,他会趁机做什么吗?”
霍余不满陈媛转移话题,闷闷不乐地板平了唇:“他在长安的人手几乎殆尽,哪怕有心谋划也无力施展。”
堵了顿,他才低声嘟囔:
“公主不如想想,若他那日当真夺了魁首,该如何?”
难不成真的要答应陆含清一个要求?
陈媛颇有点惊讶地看向霍余:“你赢不了他?”
霍余一时堪堪哑声。
倒是陈媛围着他转了一圈,古怪地说:
“霍家子孙自幼就会被扔到军营中训练,父皇和皇兄一直对你赞不绝口,你交了兵权,难不成还把一身本领交了不成?”
霍余自从当上殿前太尉后,担任着保护圣上安危的职责,很久不曾参与这些年轻一辈的争斗。
所以,适才他当真没有把自己算进去。
陈媛敢应下来,自然是有应对之法:“反正还有蚙一在呢,你怕什么?”
霍余无话可说。
都说抛砖引玉,所以,他就是引徐蚙一的那块砖?
陈媛忽然抓住霍余的手,霍余一愣,就见她将他袖中的那块棉帕拿了出来,顿时赧得脖颈涨红。
陈媛憋笑,捏着潮湿的手帕,轻啧:“你根本喝不得酒,作甚和人家拼酒?”
霍余嘴笨地替自己辩解:
“我是怕耽误了当值。”
陈媛只轻轻一拧棉帕,顿时挤出不少酒水。
酒水滴落地面的声音,就似公开处刑般,让霍余脸颊烧得厉害。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几声轻细软糯的“表哥”,霍余眉眼顿时冷了下来,陈媛轻挑眉梢,她都快将这位表小姐忘了。
陈媛转身,一个不留神就踩在适才滴落的酒水,地上铺着的是青玉石,遇水甚滑,陈媛只觉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前栽去。
霍余脸色顿变,手疾眼快地去扶。
白若卿刚踏上游廊,见的一幕就是,长公主将她的表哥扑倒在地,她那位不近人情的表哥就似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般,脸颊臊得通红。
作者有话说:
霍余:漂亮!
第43章
哪怕身下垫了个人,猛然摔下来也是疼的。
陈媛本人也很懵。
下颚磕在霍余的胸膛,疼得陈媛眼泪都快掉了下来,她轻抽了口气,夕阳余晖重重如烟投在跟前人身上,那眸子中仿佛也飘进了几缕烟云,霍余朦朦胧胧间见她眸子似顿时泛了红。
耳根处的烧热刹那冷却,霍余顾不得其他,一手搂在女子纤细的腰肢上,将人揽在怀中抱起,声音急切慌乱:
“公主伤到哪儿了?”
陈媛根本不矫情,毫无预兆地眼泪吧唧一下就掉了下来,泪珠扑棱棱地从脸上滑落,直接让霍余慌了神。
“传太医!”
霍余横抱起陈媛,就要起身,却把陈媛打断。
陈媛攥着他的衣襟,疼得倒抽了口气,一张小脸顿时皱在一起,霍余不明所以,一时间僵硬着身子不敢动。
盼秋眼尖,发现公主小腿轻轻颤抖着,她脸色微变:
“公主的腿!”
几人顺着盼秋的话看去,就见陈媛膝处的罗裙似破了个口,沾了点殷红的血迹。
陈媛怕疼,娇气占其一,主要还是因年幼时留下的阴影。
与其说怕疼,倒不如说讨厌。
总归她的身份也能够让她任性,往日盼秋等人都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今日委实是个意外。
陈媛攥着霍余衣襟的手轻颤,贴在霍余脖颈处的肌肤上,疼过那一瞬后,陈媛稍稍适应些,终于发现二人的姿势有多不妥。
尤其还有一位表小姐情绪不明地站在一旁。
适才跌倒落泪的记忆顿时回拢,陈媛窘迫得绷了绷脚尖,但这一动就扯到了膝处的伤口,她恼羞成怒地打了一下霍余:
“还不让她出去!”
霍余终于回神,拧眉对白若卿斥道:“出去!”
白若卿绞住了手帕,四周站了一群人,霍余只让她一人出去,让她臊得厉害。
但白若卿并无话语权,她堪堪屈膝,就带着姶桐退出了前厅。
等四周没了外人,知晓她膝处有伤,霍余怕她疼,有点不敢动,但这处是前厅,并无安置她的地方,顿了顿,他轻声说:
“公主忍忍。”
说完,他就横抱着陈媛离开,直接回了他的院子。
等将人放置在床上,霍余才松了口气,可当视线落在女子依旧泛红的眸子时,霍余免不了眼神有些闪烁。
怪不得霍余,他当真未见过陈媛这般失态,在敌人面前,哪怕性命垂危,她都是高傲地挺直脖颈。
她的所作所为,有时都会让霍余忘记,她也只不过是个小姑娘,怕疼爱闹。
陈媛吸了吸鼻子,湿着眸子瞪了一眼霍余:
“看什么看?”
哭鼻子怎么了?
还不能怕疼了?
陈媛胡搅蛮缠地将这一切都怪在霍余身上,若不是他家设宴,她怎么会来国公府?
若非他和陆含清拼酒,让她好奇,她怎么会去拿他的棉帕?
陈媛根本不考虑自己做了什么,说话时还带了股湿腔:
“都怪你。”
哭腔似将她脆亮的声音蒙了上层雾,清透的娇软,说不清这话究竟是在责备还是撒娇。
霍余不由得摸了摸发痒的耳垂,他面色古怪地点头,低声应下:
“好,都是我的错。”
盼秋都快看不下去了,公主打小就这般,一疼起来就又哭又闹,等她事后清醒过来,少不得要将自己藏起来几日不见人。
她正欲出声打断,就在此时,太医终于到了。
除此之外,赶过来的还有国公府和霍夫人,长公主在他们府邸出了事,他们难逃其咎,不过陈媛没有见他们,毕竟受伤的原因难以启齿。
知晓是陈媛受伤,太医特意带上了女医官,将膝处的裙摆剪开,伤口倒也不深,就是栽得有点狠,那处蹭破了皮,有点血肉模糊的。
这种伤口好得快,但处理不好难免会留疤,而且颇有点折磨人,等结疤了才会不疼。
霍余一见伤口,脸就沉了下去。
倒是陈媛,一直偏过头,看都不看一眼伤口。
不仅如此,盼秋很有先见之明地用帕子遮住了陈媛的视线,霍余有点纳闷,倒是盼春和一旁的婢女见怪不怪。
若伤口只有三分疼,等陈媛亲眼见过,她就会觉得有五分疼,甚至不止。
将伤口涂抹了药膏,包扎好后,女医官轻声嘱咐:
“药膏和凝脂膏一日一换,这三日伤口处莫要沾水。”
盼秋:“奴婢省的了,除了涂抹药膏,公主可还用吃药?”
话音甫落,陈媛的脸色就变了。
其实倒也不必,不过长公主身边的人都问了,女医官迟疑了一下:
“未免公主受到惊讶,下官给公主开一副安神药即可。”
盼秋脸带了三分笑:“多谢医官。”
这时,陈媛才出声堪堪打断:
“必须要喝药?”
宫中太医都知晓陈媛忒厌烦喝药,所以,哪怕陈媛生病或受伤,除非不得已,否则宫中太医很少给她开安神药。
陈媛一张姣好的小脸顿时皱在一起,明明药还未喝,她都已经觉得口中蔓延了一腔的苦味。
霍余是知晓她不爱喝药的毛病的,前世,他尚不知情时,曾被陈媛指使着替她喝过了几次药,那时他不明所以,事发后,盼秋当场恼怒,气得几日都没有搭理陈媛,连带着对他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后来陈媛再让霍余帮她喝药,霍余从不答应。
他上前,按在陈媛肩膀上,低声劝:“良药苦口利于病,公主不要任性。”
任性?
陈媛未受伤的那条腿动了动,若非太医尚在,她早就一脚踢上霍余。
事不关己,竟说风凉话。
药不是他喝,他当然不觉得苦!
而且,陈媛觑了眼盼秋,这小妮子本就胆大,如今听见有人帮她说话,只怕会越来越无法无天。
陈媛悔不当初,早知如此,她今日就不来国公府凑这个热闹了。
隐晦的地方,陈媛轻轻勾缠上霍余的手,霍余受宠若惊,下一刻,他就深呼吸了口气。
衣袖中,陈媛的拇指和食指捏着霍余手背上的一块皮肉,微用力轻拧。
医官开了药,很快就离开了。
陈媛才松了手,见霍余吃疼的模样,冷哼了一声。
盼秋这才知道,公主又去折腾霍大人了,但好歹公主没有拒绝医官开药,她也就对公主发泄情绪的做法视而不见,只可怜了霍大人。
陈媛忽然说:“从今日,你住到我公主府去。”
喜从天降,砸得霍余有点晕头转向。
室内的人都一脸震惊,不知为何话题会转到这里。
霍余也不明所以:“为何?”
怕陈媛会改变主意,霍余这两个字问得格外迟疑。
陈媛柳眸轻挑,伤包扎好了,她脸颊也渐渐恢复了血色,她反问:
“我在你府上受的伤,你当然要伺候我到痊愈,有问题?”
霍余觉得没有问题,明明公主受伤时他很慌乱着急,但现在,他真的有点压抑不住唇角的幅度。
一行人回了公主府。
比去的时候,多待了两个人,霍余和梓铭。
虽然公主府的婢女和小厮不少,但霍余身边总得带一个亲近的人。
一到府前,盼秋刚要去扶公主,就被霍余抢了先,不知是不是陈媛的错觉,她觉得霍余说话都带了股春风得意,他眉眼温和,语气轻柔得不像话:
“我扶公主。”
陈媛硬生生地打了个冷颤。
她这个安排,究竟是在折磨霍余,还是在折磨自己?
霍余一脸的理所当然,他来照顾公主的,当然一切近身事宜都要亲力亲为。
陈媛舌尖抵了抵唇瓣,干涩的唇瓣稍湿,她才将手递给霍余。
和在国公府时一样,霍余直接打横抱起陈媛,大步不停地朝寝宫方向走去,一路走来,惊掉了府中不知多少人的下巴。
盼秋和盼春对视一眼,皆摇了摇头。
虽然不知公主想要做什么,但最开始的想法肯定是折腾霍大人,可如今这情况,公主的心思恐怕要落空了。
晚膳后,陈媛想要沐浴,但盼秋只用湿的锦帛替她擦了擦身子,很小心地避开伤口。
等她穿好亵衣轻纱出来时,霍余还在她的寝宫,在梳妆台前不知做什么,陈媛凑过去一看,就见他将一串珠簪藏进了她的首饰盒中。
肩膀上忽然多了分重量,霍余抬头,铜镜中印出女子的脸庞,女子刚沐浴结束,脸颊绯红天然透着股轻媚,现在的陈媛再如何也不过还未及笄,她年龄小不知事,贴在他后背上,让霍余眼眸暗了些许。
霍余垂眸,不着痕迹地抿紧唇。
陈媛瞥了眼那珠簪,有点没好气:“送东西,作甚偷偷摸摸的?”
霍余没说话,但那眼神仿佛明明白白地在说“怕你不收”。
陈媛觉得霍余怪会冤枉她。
送她东西,吃亏又不是她,她为何不收?
她气得不想搭理霍余,盼春这时终于端着药碗进来,殿内刹那间蔓延着一股子涩味,陈媛脸色变了又变,忽然想到什么,她喊了霍余一声:
“快过来。”
霍余不明所以,但心生警惕:“公主的药要自己喝。”
话中有话,盼秋立即紧盯着陈媛,被平白无故冤枉两次,陈媛有口难辨,她不敢置信地看向霍余:
“我何时得罪你了?叫你这么冤枉我?”
陈媛咬牙切齿地对盼秋解释:“我让厨房给他备了汤,只是叫他过来喝汤!”
霍余这才知自己误会了,他轻咳了声,顶着陈媛不善的眼神坐到他旁边。
婢女将汤水端上,陈媛喝药习惯了,不会一小口一小口地折磨自己,直接将药一饮而尽,捏着盐渍酸枣,不紧不慢地看着霍余,没好气:
“看什么看呀,要等汤凉了才喝吗?”
专门给他备了汤,霍余惊讶,只觉今日过得有点不真切。
他在陈媛面前一向顾及形象,端起汤碗,他看了陈媛一眼,才满心欢喜地舀了一勺,结果汤水刚入口,霍余的脸色险些就青了下来。
霍余根本没有防备,猛然呛出声,饶是如此,一腔的苦味依旧叫他整个人都蔫了,这种浓郁的苦涩让他头疼得额角青筋都抽了抽。
可惜见了他这副惨样,一旁的始作俑者没良心地笑出了声。
女子捧脸笑得前翻后仰,太过欢愉,三千青丝随着动作晃悠,从霍余手背上轻轻划过,微痒微麻的触感让他身子轻颤,险些忘记了口中的苦味。
半晌,陈媛才止住笑声,只不过眉眼的笑意久久不散,她说:
“我特意让厨房熬的苦瓜汁,霍余总不舍得让我一人吃苦吧?而且,这苦瓜汁清热解火,对你也是用处良多。”
她是在故意折腾霍余,但喝一碗苦瓜汁的确无碍。
听了她前半句话,霍余眼睫轻颤了颤,他只喝了一口苦瓜汁,就涩得呛声,可陈媛,却喝了整整数年的药,口中涩味刚消就又添新苦。
霍余忽然觉得口中的苦涩似也不过如此,正如她所说,他好像的确不舍得她一人吃苦。
他垂眸,将苦瓜汁一饮而尽,依旧涩得他眉头轻皱。
陈媛眉眼间的笑意顿时散去,她拧眉:
“你做什么?明知苦还要喝,你是要找罪受啊?”
霍余接过盼春递给的清水,才抬眸看向陈媛,他拧眉吐出一个字:“苦。”
陈媛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她当然知道苦,否则怎么能叫折腾他?
但霍余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陈媛怔住:
“以后公主喝药时,我都陪着公主。”
他真的觉得苦,一杯清水喝完,又倒了一杯,甚至开始觊觎她手中的盐渍酸枣。
陈媛抿唇想,都苦成这样了,还要陪着她喝,他是傻吗?
作者有话说:
霍余:【登堂入室】成就达成
啊啊啊,我光顾着码字,忘记时间了,这章将近四千字,抱歉抱歉
晚上【应该】还有一章
第44章
霍余应该的确是个傻的——在他连续喝了三日的苦瓜汁, 第四日,陈媛让人停了他的苦瓜汁,他一脸不解时,陈媛这样想到。
陈媛在寝宫卧了三日,膝处结疤了,她才被允许下床。
期间沈柏尘来过一次,知晓她受伤了,还特意要来看她,却被霍余拦在寝宫外,说甚外男不可进女子寝室。
这话出自霍余口中,让陈媛听得发笑,但不知为何,她竟也就任由霍余了。
霍余将他要处理的一些折子都搬到了公主府,梓铭大包小包地带了很多衣物进来,让陈媛有一种错觉,好似他根本不是来照顾她伤愈,而是要常住一般。
就住在陈媛寝宫旁的一处院落。
一墙之隔,有时陈媛都能听见他起身早朝的动静,一睁眼,外间的夜色还未褪尽。
陈媛不由得朝锦被中藏了藏,闭眼又睡过去时,不免冒出一个念头,怨不得当初皇兄不想当这个皇帝。
如今才寅时过半,距离她起身时还有足足两个时辰。
这日,天际尚未亮,乍听见隔壁传来的动静,倒不是说霍余吵闹,而是下人伺候他洗漱,难免有进进出出的声音,陈媛这几日躺得有点多,被吵醒后,翻来复起地睡不着,索性披了件外衫,踩着绣鞋走了出去。
这个时辰,公主府路径上的灯笼都熄了,霍余只拎着一柄红灯笼照亮眼前路。
霍余很熟悉公主府的地形,和前几日一样,他绕上栏木游廊,恰好可以路过陈媛的寝宫,然后就会直达小径,但今日有点不同,他刚绕上长廊,就听见一旁传来些许动静。
霍余一顿,提着红灯笼照过去,陈媛仅披着件外衫,鞋袜都未穿好,就这样跑了出来,探头探脑地看了过来。
霍余脸色稍变,直接翻过栏木,停在陈媛面前,压着些许情绪:
“公主怎么这样就出来了?”
不等陈媛回话,他伸手碰了碰陈媛的手背,果然被风吹得冰凉,霍余拧眉,单膝跪下来,替她穿好鞋袜,微仰起头,认真地问:
“可是我把公主吵醒了?”
陈媛直接坐在栏木上,天色还暗,她有点看不清霍余的神色,只得摇了摇头,软趴趴地说:
“不想睡了。”
她这几日躺得很难受,身边伺候的人把她看管得比稚童还严,盼秋怕她扯到伤口,就差将膳食端到床上让她用了。
险些叫陈媛以为,她得了什么大病,卧床不起了。
霍余哑声。
他了解陈媛,陈媛难得安静这么久,得亏盼秋压着她。
说来奇怪,陈媛骄傲张扬,盼秋只不过一个小宫女,偏生有些时候,陈媛就听盼秋的话,二人朝夕相处十年,这般情谊也并非旁人可比得。
他站起身,低头将陈媛外衫上的衣带全被系上,霍余低沉声说:
“公主在府中待得闷了?那和我一起去上朝?”
陈媛惊得睁大双眼。
在御书房时,陈儋有时怕她累了,直接让她坐在龙椅上,甚至奏折何物都不计较她过目,可陈媛从未想过要去早朝。
一是她起不来,二是不合规矩。
陈媛没有拒绝,霍余便继续道:“我去给公主拿件披风。”
陈媛立刻拉住他,小幅度地摇头:
“不行,吵醒了盼秋,我又不得动了。”
那股偷摸的劲,叫霍余有点吃味,但女子离他很近,近乎在怀,霍余早就知晓盼秋在陈媛的位置,那点酸意散去,他隐晦地扶住陈媛。
顿了顿,他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陈媛身上。
他的大氅很长,陈媛站起来时,依旧有点拖在地上,这般糟蹋,今日过后这件大氅恐怕也就穿不得了。
霍余不在意,他将红灯笼递给陈媛,低声:“拿好。”
陈媛刚接过,霍余就低身打横抱起她,朝外慢慢走去,身后梓铭忙忙低头,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陈媛一手拎着灯笼,一手攀在他的脖颈,习惯了他总抱着她,也知晓为何,但她还是轻声嘟囔了句:
“我自己能走。”
霍余目视前方:“嗯。”
“那你还不放我下来?”
女子温热的呼吸就打在他下颚,霍余很难心无旁骛,只好借着夜色眼神微暗,他说:
“明日,好不好?”
陈媛不着痕迹地撇唇,明明是在敷衍她,却还用着商量的语气。
不过,陈媛攀在霍余脖颈的手稍紧了些,尤其是出府的那一瞬间,守门的人和马夫都惊的瞪圆了眼,陈媛不在意他们,让她抬起头的是这时的长安城。
霍余将陈媛放在了马车中,见她勾头朝长舆街望去,不由得吩咐了马夫一句。
等他进了马车,陈媛立刻问:
“你刚才和马夫说了什么?”
霍余摸了摸她的头:“公主很快就知道了。”
啪——
陈媛打掉了霍余的手,一时来不及分辨心中的情绪,恼瞪了他一眼。
太过分了。
她只是受了一次伤罢了。
这人居然和盼秋一样,直接把她当作了稚童,若搁以往,借霍余三个胆子,他也不敢摸她的头。
她下手没轻没重的,霍余手背顿时红了一片,但无人在意,包括霍余自己。
霍余能帮陈媛将外衫穿好,可这一头青丝却无甚办法,并非霍余不会,前世他也替陈媛挽过多次发,可惜,手边并无玉簪或头绳,霍余再有能耐也无计可施。
陈媛一头青丝皆数披散在身后,几缕凌乱地散在脸侧,马车内灯光昏暗,说不出的朦胧美感,二人独处,霍余很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很稳也很快地跳动着。
一声声地诉说着对眼前女子的情衷。
马车终于驶进了长舆街,周围不再是静悄悄的毫无声息,渐渐的就多了几抹生活气息,陈媛未见过这个时候的长安城,她不由得悄然掀开提花帘的一角。
她看见有妇人忙进忙出,也看见炊烟升起,街上渐渐飘起一股香味。
霍余扣了扣马车,马车很快停下,陈媛茫然:
“停下作何?”
早朝卯时前就要开始,她忽然闯出来,已经扰了很长时间,陈媛估摸着还有半个时辰,早朝就开始了。
陈媛这时已经知道霍余刚才吩咐了马夫什么,公主府到皇宫有两条道,一条是从长舆街绕道而行,另一条则是直达皇宫,许是她刚出来时,探究的模样落入霍余眼中,才叫他选择了绕远道。
可从长舆街而行的话,至少要两刻钟的时间才能到皇宫。
很快,马夫回来了。
从帘子缝隙中递进来一个纸包裹,霍余接过,马车就继续行驶了。
霍余将纸包打开,马车中顿时升起雾气腾腾,纸包中的是四个还冒着热起的包子,陈媛讶然。
霍余低声说:“长舆街头的包子,每日都会排长队,早早就会卖完,公主应该未尝过吧?”
陈媛每日睡到日上三竿,如何能尝到寅时卖的包子?
陈媛觉得他在明知故问,在暗暗笑话她,可陈媛却未生恼怒,只好奇地拿起一个包子,刚碰到,她就被烫得收回手,连忙摸了摸耳垂。
霍余眼中泄了一分笑:
“小心烫。”
陈媛瞪了他一眼,用手帕包着拿起一个包子,吹着气小口地尝了尝。
能被霍余特意举荐给她的,自然味道不错。
也不知是饿得厉害,还是心里作用,陈媛觉得这个包子做得堪比御厨,不知不觉中,她将一个包子全部吃完,马车中有热茶,霍余给她倒了一杯。
她小声评价:“还行。”
比他做的月饼好吃一点。
极不情愿的声音,让霍余蓦然失笑,他将陈媛脸侧的青丝拢到耳后,马车也停在了皇宫门口,他问她:
“公主在马车中等我,还是在宫中等我?”
陈媛多问了句:“早朝多久能散?”
“早则一刻钟,晚则不定。”
陈媛才不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马车中,她说:“我去御书房等你。”
这普天之下,将去御书房当作回家一样简单的女子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霍余却不惊讶,不过在下马车时,陈媛停顿了一下,着重强调:
“我要自己走。”
在府中也就罢了,这可是皇宫,尤其正是上早朝的时候,若再叫他抱,被旁人看见,可就真的解释不清了。
霍余看了眼她的腿,没有阻拦。
可陈媛忘了她现在的模样,仿佛刚从床上起来,衣衫尚有不整,只披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大氅,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掩耳盗铃之态。
宫墙巍峨耸立,朱门点金钉,红檐上挂着灯笼,她去的御书房,难免要经过那条长长的红色甬道,道旁墙角帖一排宫女,一路经过的大臣和宫人都面带惊色。
一路上,霍余看了她不知多少眼,见她当真没有察觉不对,待人进了御书房,霍余站在长廊上,不由得低低笑出声。
作者有话说:
霍余:我的公主呀
你可长点心吧!
加更来啦~
第45章
今日的御书房格外安静。
陈儋的视线在陈媛和霍余之间不断来回打量,在早朝的这会时间,陈媛早就梳洗妥当,着一袭靛蓝色的云织锦缎裙,早起的后遗症渐渐明显,她倦怠地提不起精神。
对陈儋的欲言又止很不满:
“从散朝回来,皇兄就一直盯着我看,难不成我今日脸上长花了?”
陈儋呵呵,心道你还不如脸上长花呢。
半晌,见这二人没有一个站出来解释的,陈儋轻啧了声:
“你们两个究竟怎么回事?前几日我就听说霍余搬到公主府去了?这风言风语传得厉害,尤其是小妹,你今日衣衫不整地和他一起入宫,可想过要怎么办?”
这话说得让陈媛直皱眉:“什么叫衣衫不整?”
陈儋稍稍被噎住。
除了对衣衫不整这一点提出疑问,陈媛没有否认其他话。
陈儋不由得惊奇,这才短短几日,霍余究竟是怎么做到登堂入室的?
这时,霍余终于说话了:
“公主只是睡不着了,臣将她带出来散散心。”
陈儋内心呵呵,陈媛的确闲不住,但什么时候需要霍余带她散心了?
盼秋那些贴身婢女,还有徐蚙一都是做什么用的?
觑了眼根本没当回事的陈媛,陈儋心中叹息,他的小妹啊,可长点心吧!
不过话说回来,事情发展到今日地步,也怪他。
小妹信任他,他又常在小妹面前说霍余此人可信,不怨小妹对霍余不设防。
陈儋暗中瞪了霍余一眼,让陈媛先离开,陈媛眉眼狐疑:
“你二人有何话,是我也不能听的?”
霍余也不解地抬头。
陈儋一时哑口无言,但接下来的话,还真的不好让陈媛听见。
顿了顿,陈媛才嘀咕了声:
“盼秋和蚙一都不在,他得送我回府。”
寅时刚醒,她可能有点迷糊,竟就独自一人跟着霍余离开了,等坐在御书房偏殿梳妆时,她脑子才清醒过来,她往日出府徐蚙一是必会待在身边的,这可是生平头一遭。
陈媛不由得错愕,她内心深处何时这般信任霍余了?
此话一出,霍余就道:“皇上若无急事,明日再说也不迟,臣先将公主送回府。”
陈儋脑子顿时飕飕地疼,这霍余究竟是谁的臣子?
他拿这二人根本没有办法,佯装烦躁地摆手:
“去去去,都别待在这里碍眼。”
陈媛和霍余也根本没想继续待下去,直接就离开了,等二人走后,陈儋脸上情绪才一点点平静下来,他看向身边刘莘:
“盯着城中的流言,别脏了公主的耳。”
刘莘心下一凛,忙忙应是。
马车依旧从长舆街回公主府,待到长舆街头时,陈媛掀了提花帘的一角,如今已是辰时,霍余寅时买的那家包子铺已经关门歇息了。
看来真的和霍余所言一样,这家生意真好,若不赶早,根本吃不上。
霍余意识到她在看什么:“公主喜欢那家包子,我派府中的厨子去学?”
这时候不论何人若有一门手艺,都是藏着掖着的,不肯轻易交给旁人。
二人有个好出身,才能轻飘飘地说出学艺二字,也足够付得起代价。
陈媛当即摆手,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霍余:
“你懂什么,我喜欢的就是那股烟火气,若只贪那口味,宫中的御厨岂不是更厉害?”
霍余抬眸看向陈媛,她现在没了寅时刚起身的慵懒和迷糊,语气又恢复了和平日一样的锋芒,是骄傲高贵的长公主,而不是那个软趴趴说着不想睡了的小姑娘。
前者令他心动,后者让他心软。
陈媛现在很清醒,所以轻而易举地就察觉到霍余眼神中的柔情,她有点不自在地抿抿唇,上下打量了下自己,并无不妥,她觑向霍余:
“作甚一直盯着我看?”
霍余低头笑:“因公主好看。”
这句夸奖朴素平庸得让陈媛根本没法接,她似漫不经心地撇了下唇:“好歹你也是世家出身,夸人竟只是这两个干巴巴的字眼,也忒无趣了。”
霍余没有辩驳。
马车终于到了公主府,霍余先下马车,刚要伸出手,陈媛就先行一步下了马车。
不知怎么的,一想起陈儋在御书房中说起的话,陈媛就觉得再让霍余抱她就浑身不对劲。
陈媛有点烦躁地想,明明先前没什么感觉的。
都怪皇兄!
不过陈媛显然又忘了一件事,她寅时出府,根本没有告诉盼秋。
盼秋一醒来,根据陈媛平日中的作息时间去叫陈媛起床,结果一掀开床幔,就发现陈媛不见了,锦被被掀开一角,床铺都彻底凉了,尤其是她的衣裳和披风都在殿内,就偏偏少了个人,她整个人吓得魂都快散了。
盼秋立刻心急如焚地派人去找,盼春和徐蚙一都被她问了个遍:
“你们可看见公主行踪了?”
她一脸希冀地看向徐蚙一,结果就见二人都沉重摇头,她身子一晃,险些踉跄倒下。
府中上下皆找遍了,公主若出府,必定会将徐蚙一带上,除了那日霍余将徐蚙一借走,从未出过纰漏。
进来长安城事多,沈柏尘和陆含清等不安好心的人如雨后春笋冒出来,盼秋不由得多想,吓得自己脸色惨白。
她攥着盼春的手,说话时,声音都是抖的:
“去问问守门的人,若公主出府,他们肯定知道!”
说罢,盼秋就火急火燎地赶紧朝门口跑去,结果就在门口撞上刚下马车的陈媛,盼秋一下子就扑了过去,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
“公主!你出府前怎么不叫奴婢一声,你吓死奴婢了!”
一时情急,她连敬语都忘了说。
可在场的人根本无人在意,陈媛见她这样,吓了一跳,改为扶住她:
“这是怎么了?”
她了解盼秋,平日中看似活泼,但整个公主府,陈媛最信任的就是盼秋,她也担得起陈媛的信任,将公主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性情稳重心思也细腻。
陈媛当真没怎么见过盼秋哭过。
盼春和徐蚙一看见陈媛,也松了口气,才回话:“盼秋姐姐去叫公主起床,谁知找遍了公主府都没发现公主,盼秋以为公主出了事,刚刚险些吓晕了过去。”
一行人回了寝殿,陈媛也听明白了来龙去脉。
完全就是一个大乌龙。
但陈媛不知为何有点心虚,正如盼秋所说,她往日出府都会将徐蚙一带上的。
可今日,和霍余出府时,她根本没有想起来。
这点时间足够盼秋平复下心情,她恼瞪向陈媛:
“公主若在府中待得无聊了,想要出府,为何不叫奴婢一声?”
陈媛觑了她一眼,她适才哭得眼都红了,现在说话还带了哑声,陈媛呐呐的,明明是怕盼秋不许她乱跑,却违心地说成:
“我不是想叫你多睡会儿?”
盼秋冷呵一声,明显不信她的鬼话:“奴婢是公主的奴才,哪怕主子不睡奴才睡的道理?”
“公主日后再这般吓奴婢,不如赐奴婢一条白绫,全了奴婢忠心效主的心意!”
陈媛哑声:“就一点小事,你说得这般严重作甚?”
盼秋却说:
“娘娘去世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奴婢照顾好公主,公主离宫建府时,圣上也对奴婢托付重任,若公主有丁点闪失,奴婢就是万死都难逃其咎!”
她口中的娘娘是陈媛的生母。
但盼秋对陈媛的忠心却并非因为娘娘,年少陈媛将她从中省殿带走时,她就认定了陈媛这个主子,这么多年下来,她是真的将陈媛看得比性命还重。
她蹲下来,细细检查了陈媛的伤口,低声说:
“公主自幼怕疼,您肆意走动,伤好得慢了,疼的是谁?奴婢再如何都不能替公主受过,若因此留了疤痕,以公主爱美的性子,日后一见这痕迹恐怕都会心生悔恨。”
陈媛知晓她是疼惜自己,所以根本无法反驳,只好不断地给霍余使眼色,示意他赶紧想办法。
很少有人管得住陈媛,陈媛早年丧母,盼秋对她来说,是个很特殊的存在。
陈媛一向张扬跋扈,现在被一个婢女说得哑口无言,霍余正看得稀奇,就收到陈媛看过来的视线,他顿了顿,才出声:
“是我考虑不周,盼秋姑娘莫要继续责备公主了。”
平静又清晰,根本没有因为盼秋的身份而觉得不堪。
陈媛和盼秋都有点惊讶,毕竟霍余和陈媛还是不同的,盼秋和陈媛有十来年的情谊在里,所以,陈媛不在乎盼秋的身份,但对于霍余来说,盼秋不过是个婢女罢了,他堂堂殿前太尉,没必要对一个小婢女道歉让步。
盼秋堵声,她抬眸,就见公主心虚地撇过眼去,她还有什么不懂?
她轻哼:“公主就知嫌奴婢啰嗦。”
但终究住嘴不再说了,她是有分寸的,再心疼陈媛伤势,也不会因为陈媛的放纵而忘记身份。
公主念情,她得知恩,而不是仗着情分忘乎所以。
陈媛松了口气,她道:
“日后我去哪儿,都将你带着,小管家婆。”
这话中的揶揄味太重,盼秋脸颊臊得一红,然后不客气道:“那奴婢日后可就步步不离公主了。”
陈媛嗔笑地点了点她鼻尖,这事就算过去了。
霍余有点眼热地看着二人互动,不由得想,他何时才能和陈媛这般亲近地打闹?
盼秋替陈媛换了药,才说:“都快午时了,公主和大人都还未用膳,奴婢这就去传膳。”
陈媛眨了眨眼,没说自己寅时吃了个包子,说了也无用,过了这么久,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她让盼春和徐蚙一也退了下去,待殿内只有她和霍余时,她才恹恹地松懈下来。
那副模样,让霍余看得摇头:“盼秋姑娘只是担心公主,公主不必这么有压力。”
不过,她这种等所有人都离开,只和他表露情绪的态度,就似乎二人的关系比旁人都要亲近,哪怕许是错觉和臆想,也让霍余心尖一颤。
陈媛哼唧唧地没说话,她绷着腿放在软榻上,盼秋的心意,她比谁都清楚。
她斜眸睨了眼霍余:“你还不回去将这身官服换下来?”
穿着官服多有不便,陈媛一提醒,霍余就点头,准备回院子中换掉,觑见他快走到殿门口,陈媛顿了顿,忽然状似不经意地添了句:
“话说,我的伤也快痊愈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府了?”
霍余似乎想停住,下一刻,他硬生生地将这停顿改为迈出去,而且加快了速度,几乎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寝宫。
陈媛一愣,回过神,不由得没好气。
还想装作没听见不成?
作者有话说:
霍余:幸亏我走得快,不然就听见了
今天头疼了一天,本来想加更的,也没有加成,而且更新时间还晚了,抱歉呀,只能明天再加更了,抱歉抱歉
第46章
霍余装作不知,甚至午膳都没用,就匆匆出府了。
让人告诉陈媛,圣上有事寻他,急忙进宫去了,明摆着想要拖延时间,陈媛觉得好笑,也懒得管他。
长公主府的桃色绯闻一直不断,叫长安城中某些人心情晦涩不明。
陆府中,陆含清这些日子很低调安静,庆安也不再日日将长公主挂在嘴边。
霍余搬进公主府的消息传来,也没让陆含清有一丝动容,他近日在练字,笔锋温润内敛,就似他这个人一般,但内敛向来还代表另一个含义,那就是伪装。
狩猎在即,前有和陈媛的赌约,陆含清自不会不放在心上,他握着弓箭站在校场时,眉眼依旧温润,那日在乱葬岗的冷沉仿佛早就烟消云散,任谁见到他都会道上一句翩翩公子。
只有庆安知道,并非如此。
利箭命中红心,力道之甚,两支利箭就穿破了箭靶,一箭比一箭锋利狠冽,暖阳照在箭头反射的光芒似都透着寒意。
庆安几欲不敢直视这时的公子。
陆长泽和暗一的死,对公子必然是个打击,公子在淮南顺风顺水无往不利,结果一进长安就栽了个跟头,还为此赔上陆长泽和暗一的性命。
公子仁善,不会叫他忧心,只会在心中折磨自己。
所以公子越沉默,庆安越觉得心惊胆战。
这日,陆含清收了弓箭递给一旁的小厮,庆安上前,低语:“属下查过了,府中伺候的人至少都在府中待了五年以上,只有一个厨娘是公子刚进府时招进来的。”
厨娘?
根本接触不到陆含清,更遑论知晓陆含清的计划,将消息传出去。
陆含清轻扯了扯唇,看来这背后之人都藏得很深啊,他眼中淡淡闪过一抹冷冽。
棋差一招,不代表他最后就赢不了。
庆安犹犹豫豫地:“还有一事,明日就是狩猎了,可霍余还住在公主府。”
公子的计划,在狩猎前是要见长公主一面的,可如今霍余守着长公主,公子如何去见?
霍余和长公主的桃色消息传得到处都是,公子这时凑上去,只会沦落成谈资。
陆含清眉眼的情绪寡淡了些,他平静地“嗯”了声,就不再将这事放在心上。
他转身朝院子中走去,每走一步,都觉得脚踝上的珠串在轻轻滚动。
********
陈媛对狩猎也颇为望眼欲穿,在太医说她伤好后,她片刻都没有耽误就出了府。
霍余当值后回来,遍寻陈媛不见,回院子换了身衣裳也紧跟出府。
这些日子,陈媛没有再将让他回府的事重提,霍余委实松了口气。
太尉府安静冷清,他的确不想回去。
霍余是在梨园找到陈媛的,楼上的位置,坐在雅间中,倚着栏杆捧茶轻抿,稍稍斜眸睨向楼下,青丝缠绕在衣襟前。
戏台上在唱霸王别姬。
霍余悄无声息地进来,觑见场内情景,有人在看风景却同样成了风景,刹那间,霍余竟有些分不清这些人究竟是看戏的多一些,还是看人的多一些。
他上了楼,和公主府不同,这梨园可没那个财力整个楼都烧上地龙,空气无疑是凉的,雅间中摆了炭盆,陈媛身上的披风也未解开。
雅间中很有意思,盼春勾着头,和陈媛一样津津有味地盯着楼下戏台,然而盼秋则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手中竟持着针线在绣一方手帕,眉头紧锁,仿佛眼前的是一道天大的难题。
霍余不明所以,走近一看,一瞬间,他就偏移开视线。
不得不说,盼秋刺绣的手艺尚不如他做的月饼上得了台面。
他进来的动静不小,但陈媛只觑了他一眼,等楼下这台戏唱完,她才从栏杆处过来,轻飘飘地抬眸:
“你怎么找过来的?”
哪怕霍余知晓她爱看戏,但这长安城的戏班子可不少。
霍余没说话,陈媛和前世一样,常来这梨园,甚至连雅间的位置都不换一个。
戏楼冷,但陈媛常来,戏楼明显知晓陈媛的状况,桌子上的是酥油茶,喝一杯就可暖暖身子,霍余给她倒了杯酥油茶。
陈媛接过,探头看了眼盼秋手中的帕子,下一刻,她就一脸晦气地收回视线。
长公主这辈子没见过这种丑东西。
霍余眼眸快速浮过一抹暖意,陈媛和盼秋等人在他面前越自在,就代表她们将他当作了自己人,霍余前世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刚回来时公主府对他疏离的态度,才是真正的伤人。
可霍余眼中的温情没有维持多久。
雅间的门被敲响,传来班主恭敬的声音:“长公主殿下,青影前来谢赏。”
陈媛很大方,若戏班子唱得好,她从不吝惜赏赐,而青影每一场戏都唱在陈媛心坎中,尤其是那眉目入神三分,叫陈媛每一场都会打赏很多。
所以,听见青影来谢赏,陈媛就直接让人进来了。
一旁的盼秋终于将那伤眼的刺绣收了起来,陈媛看得发笑,也就没注意到霍余瞬间板平的唇角。
霍余闷闷不乐地觑了陈媛一眼,他明明将周家班子送进了公主府,作甚还要来这梨园看戏?
一想起青影狐媚的样子,霍余就一阵阵心烦意乱。
青影是将脸上浓郁的妆容洗掉才进来的,男生女相,他眉梢较一般女子还要娇媚妖娆,偏生其余处清隽秀气,和在戏台上的大气磅礴截然不同,这种矛盾却恰好勾得人心尖发痒。
青影的模样,和霍余记忆中相比稚嫩了几分,但依旧招人烦闷。
前世,霍余最忌惮的是陆含清,以至于对青影这些人根本提不上心神计较,可今时不同往日,霍余暗戳戳地想,每一个企图接近公主的人都挺烦人的。
青影一见陈媛,眼眸中就浮上怯生生的欢喜,他行了个大礼:
“草民谢公主殿下赏赐。”
陈媛让他起来,上前几步,将他模样打量清楚,不由得说:
“你年岁越大,倒生得越发好看了。”
那股娇娇柔柔的劲,若生在女子身上,必会叫世间男子舍不得让他伤心一分。
青影眸子顿时灼亮了几分,他低头赧声:“公主谬赞了,青影薄姿比不得公主半分。”
倒是还有点自知之明。
不过他怎么敢将自己和公主相提并论的?
霍余面无表情地抿了口茶水,不由得拧眉,今日这茶倒都透着股酸味。
他隐晦地觑了眼陈媛,她都不曾夸过他,倒是这些人在她眼中都落得了一个好看。
只偏爱柔弱之态。
霍余小声在心中嘀咕,肤浅。
陈媛其实挖青影许久了,她当真很喜欢青影在戏台上的模样,今日一见,难免又将往事重提:
“你上次拒绝本公主,是道年龄尚浅,不足以出师,可如今你也及冠了,那本公主上次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
霍余扯唇,呦呵,还记得这人何时及冠。
也不知记不记得他如今年岁几何?
青影紧张得双手绞在一起,他自幼生在这戏班子,可戏班子中也有竞争,他能得今日的位置,其中费的心思不浅,自然知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长公主往日看得上眼的戏子几乎都收进了府邸,他若也进去了,恐怕在长公主心中也很快就要泯然众人,可青影不想要这种结果。
所以,他只无措地咬了咬唇,稍有黯然紧张地说:
“师父于青影有大恩,青影不愿抛下师父。”
陈媛还尚有可惜,但霍余一眼就瞧出的青影的心思,可不是打的让陈媛记住他的主意?
前世陈媛可没少往梨园跑。
所以,霍余很快就淡淡地说:“那就带着你师父一起进府,公主府还养得起一个闲人。”
梨园班主早就唱不动了,对于陈媛来说,的确是个闲人。
陈媛睨了霍余一眼又一眼,那是她的公主府,他自作主张倒越来越顺手了,不过,陈媛也没有在一个戏子面前驳他面子,抿了口茶水,也就相当于默认了他的话。
青影脸色当场生变,好在他自幼的生长环境严厉,叫他还稳得住,也因霍余的这句话,他这才移目到霍余身上,刹那间色变。
当初霍夫人被称长安第一美人,而他的姐姐哪怕进宫后不争不抢也依然可得几日恩宠,凭的可不就是那张脸?
由此可窥,霍余究竟生得有多好看。
青影常年待在戏楼,并不认识霍余,除去容貌惊艳,最让青影惊讶的,往日公主身边即使有男子,也不敢对公主的决定产生质疑,可眼前这人就敢,青影心思细,很快就意识到公主对他的纵容。
他抖着唇,半晌,才低头小声说:
“师父早已年迈,他毕生的心血就是将这戏班子发扬光大,青影不忍叫他失望。”
字里行间都是在替师父考虑,孝顺重恩。
可陈媛是何人?
从霍余和青影的对话中,很快就明白了青影根本不想进长公主府,那些迟疑和黯然不过是装出来麻痹她的假象罢了。
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
陈媛在明争暗斗中成长,因惜才对青影有几分包容,却没想到差些就着了道。
青影这些小心思算不得错,可偏生对于青影,陈媛没有那层心思,又厌恶旁人算计她,眸中的温情顿时消散,再看青影的眼神就和看旁的戏子一般。
青影心慌不已,但陈媛叹了声:“那你好好想想。”
和往日似乎并无不同,青影这才松了口气。
将陈媛所有情绪变化尽收眼底,霍余淡淡勾唇,他甚爱陈媛这副聪慧的模样。
下一刻,陈媛就似笑非笑地轻睨了他一眼。
作者有话说:
霍余:你们没有媳妇嘛?老往我媳妇身边凑?
抱歉抱歉,晚了二十分钟,晚上还有一更
第47章
霍余被陈媛当场识破了小心思,颇为狼狈地避开视线。
好在陈媛没有计较。
翌日就是狩猎,要前往皇家围场,二人没有在梨园久待,尤其霍余,他还要进宫和皇上议事,安排好禁军守卫,可以说,他是在百忙之中抽空来找陈媛的。
陈媛心知肚明,甚至觉得有点腻歪。
翌日,辰时左右,陈媛困恹恹地走出来,霍余在门口等她,见她这模样,不由得讶然:
“公主昨日未休息好?”
陈媛倦怠的哈欠稍顿,身旁盼秋低头偷笑出来。
什么未休息好?
只不过冬日犯懒,眷恋被中的暖意,不愿起床罢了。
霍余狐疑地看了眼偷笑的盼秋,见状,陈媛面不改色地敷衍:“忽然想到和陆含清的赌约,不知他若真得了魁首,会提出什么要求?”
霍余当即将心神放在这件事上,冷淡着神色:
“他不会如愿。”
平淡得近乎没有情绪的一句话,让陈媛好奇地睨了他一眼,哪来的自信?
今日霍余没有和她同乘一辆马车,而是独自在外骑了马,和徐蚙一一左一右护在马车旁,刚赶到玄武门,陈媛掀开提花帘,一眼就看见了陆含清。
温和内敛,容貌清隽似谪仙,哪怕在泱泱人群中亦然十分显眼,独树一帜。
他穿一身月白色云织绣纹长袍,陈媛觉得月白色和湖蓝色都格外适合他,当真称得上一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陈媛掀的是右边的提花帘,霍余恰好就守在这一边,轻而易举地将陈媛欣赏的视线看在眼底,他不冷不热地哼了句:
“装模作样。”
这句话很轻,却顺着风飘入了陈媛耳中,她扬了扬眉,冲霍余说:
“你知晓你现在像什么?”
霍余知晓她口中必然没有好话,但依旧生了分好奇:“什么?”
陈媛抬了抬下颚,懒洋洋地说:“后宅中久久独守空房的怨妇。”
霍余顿了顿,眼神稍深地看了陈媛一眼。
怨妇不敢担,独守空房甚久却丁点不错。
陈媛可不知他在想什么,说完那句揶揄的话,就被自己逗笑了,她视线扫了一圈,忽然讶然地“啧”了声。
霍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眼眸一暗。
——是沈柏尘。
他站在刘尚书家眷那处,刘芊妤离他不远,时不时将视线看向他,不同往日欣喜和羞赧,眼神十分复杂。
陈媛眯着眸子,说不清话中什么情绪:
“我以为她会聪慧点。”
饶是霍余了解陈媛,一时也未曾听出这个她究竟是在说刘芊妤,还是在说沈柏尘?
但应该是刘芊妤吧。
陈媛对男子的怜惜之情向来是浅而淡的,不会长久。
或是身为女子的缘故,她对那种深陷情海的女子,总会带了几分恨铁不成钢。
用陈媛前世的话来说,那就是好儿郎遍处可寻,可惜世人待女子严苛,才叫女子眼界只局限于一方小院子或男子身上。
远处,沈柏尘的视线遥遥看过来。
队伍辰时三刻出发,近一个半时辰后才到了皇家围场。
在一处空地上安营扎寨,陈媛有自己常用的马驹,她今日穿了身红色的劲装,暗纹花样顺着腰封绣了一圈,纤细的腰肢堪堪一握,明艳飒爽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休整用膳过后,众人齐聚围场,陈儋一番训话后,狩猎正式开始。
盼秋和徐蚙一守在陈媛身边,陆含清从她身边经过时,她还不忘道上一句:
“今日我可就等着含清夺得魁首了。”
她高高坐在马背上,轻抬下颚,脊背挺直得仿佛任何事都不能叫她弯折一分,说不出的矜贵倨傲。
陆含清视线在她纤细修长的脖颈处落了刹那,遂垂眸轻笑:
“为了不让公主期待落空,看来陆某要全力以赴了。”
目送陆含清进了密林,陈媛才收回了视线,盼秋在一旁好奇地问:
“公主就不担心他当真得了魁首?”
陈媛像看傻子一样看了她一眼,让盼秋不明所以,陈媛才淡淡道:“他得不了。”
为何?
盼秋没问出来,但眼神中无一不诉说着这个疑问。
是徐蚙一回答了她:“霍大人不可能让他赢。”
也许是有些时候,男子会更了解男子。
陆含清再用温和遮掩性情,也不是本性,对着公主,他偶尔难免会露出侵略的视线,很浅很淡,但却的确存在,他生来骨子里沾了掠夺的本性。
未必喜欢,只是想要。
至于霍余,是个人都能看出他对自家公主的心思,陆含清虎视眈眈,他这种人注定了只要有可趁之机就被他抓住,霍余自然不可能让他赢。
盼秋:“可奴婢看陆公子很有信心。”
徐蚙一面无表情:
“但有时信心无用。”
他觑了眼陈媛,默默添了句:“能力也无用。”
盼秋不解,徐蚙一的视线落在远处的霍余身上,男子情绪很淡地和禁军交代着什么,除了在公主面前,他几乎都无甚情绪。
徐蚙一收回视线:
“你别忘了,这是长安城。”
换句话说,淮南是陆含清的地盘,那长安城就是霍余的地盘。
围场遍布了禁军。
任何地方都没有绝对的公平,况且在这种,明显任由霍余摆布的地方,陆含清想赢,不过痴人说梦罢了。
盼秋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
徐蚙一说得不错,可陈媛却只睨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摇了摇头:
“霍余上交兵权后,敛尽了锋芒,你们可能忘了他是何出身,又是为何年少得名。”
陈媛记得,她当初学骑射,小有成就时,迫不及待地和父皇炫耀,父皇夸赞余,却情不自禁地提起了霍余:
“朕一生见过惊才艳艳无数,可霍家那小子依旧可以在其中拔得头筹。”
徐蚙一情不自禁地看了公主一眼,公主对霍余的评价如此之高吗?
陈媛挥了挥手,挑了弓箭,不耐地打断二人谈话:
“行了,好不容易出城一次,就不要提那些无趣的事了,盼秋留下,蚙一和我一同进密林。”
弓箭无眼,而且盼秋不喜骑马,嫌会磨得腿根疼,所以她骑术不好,陈媛索性不带她一起,让她留守营中。
盼秋并无意见,等公主二人都进了密林,她一转身,不经意间觑见沈柏尘居然进了一栋帐篷。
盼秋步子一顿,她拧眉扫了眼那个营帐,并非刘尚书所在。
她是知道沈柏尘身份的人。
能跟来狩猎的人除去那些新的武试人才,几乎都五品以上京官,沈柏尘的区区茶商身份能和谁相识?
盼秋留了个心眼,回去后,就立刻吩咐人去查。
公主府自带了府中禁军,盼秋有自知之明,她不会武功,在调查这种事情才不会去添乱。
省得没查出什么,反而泄露了行踪。
陈媛早就进了密林,她和徐蚙一随意寻了个方向,一路深进,却根本不见猎物,不由得轻挑眉:
“看来今日运气不好。”
话音甫落,就见陆含清出现在眼前,他身后跟着庆安等人,手中拎了不下五个猎物。
陈媛立刻心中酸溜溜的。
陆含清也很惊讶,他比陈媛早进密林,会到这里来,纯属意外。
他驾马走近,觑了眼她身后空落落的手:
“公主何时进来的?”
陈媛顿时觉得陆含清不会说话了,她怨怪地瞥了他一眼:“含清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含清哑然失笑。
说话间,有一只兔子蹿过,陈媛刚要抽箭,余光觑见陆含清也有了动作,她稍顿,下一刻,破风声响起,兔子被利箭狠狠钉在树上。
庆安跑去收获战利品,陆含清对陈媛拱手:
“和公主有约在先,这只兔子陆某就不相让了。”
陈媛提唇笑:“那我拭目以待。”
二人有赌约,陆含清未久待,很快就顺着地上动物跑过的痕迹离去。
陈媛眸中情绪淡淡的,遇见陆含清后,她反而没有那么急切,慢悠悠地在密林中溜着马,很巧地,就遇上了霍余。
霍余今日也穿了劲装,显得身子挺拔,陈媛的视线不由得在他腰腹间顿了刹那。
霍余一见她,就立刻驾马过来,越往深处猎物越多,陈媛也并非一无所获,所以,在看见一只麋鹿穿过时,陈媛指尖刚碰上弓箭,就松开了。
适才都未抢陆含清的猎物,如今来抢霍余的,好像有点不合适。
谁知霍余根本未动,反而不解地看向陈媛:“公主怎么不打?”
陈媛也纳闷地问回去:
“你怎么不打?你不想赢陆含清了?”
霍余话音淡淡的:“少一只猎物,我也不会输。”
顿了顿,他才低声添了句:
“而且公主喜欢。”
麋鹿穿过时,他明明看见陈媛眸中一闪而过的光芒。
作者有话说:
霍余:在我这里,公主永远排在首位
叮咚,加更附上~
第48章
陈媛有刹那怔愣,但她很快回神,下意识地躲闪开霍余的眼神,她有点不自在地哼唧了声:
“晚了。”
密林中哪里还有麋鹿的踪迹?
霍余无所谓一只猎物,但在密林中遇见陈媛,他不由得生出些心思:
“公主和我一路?”
陈媛想也不想就要拒绝:“你和我一路,这猎物究竟是由谁来打?陆含清可不容小觑。”
陈媛心知肚明,霍余本就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以赢过陆含清,若和她一路,猎物相让,结果未必会是陈媛想看见的那样。
霍余知晓她说得没错,堪堪哑声。
半晌,他低叹了一声:“好,公主不要继续往深处走了。”
围场中几乎都是圈养的动物,可一到围场深处,谁不知会不会有意外。
若遇到大型猎物,陈媛许会受伤。
陈媛是一路晃悠过来的,根本没在意自己走到何处了,听了霍余的话,才知晓自己离林深处不远了,皇家围场并非平地,后是一座山,的确略为凶险。
陈媛撇嘴,似有点不耐烦:
“好啰嗦。”
撂下这一句,她随便寻了个方向,带着徐蚙一等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霍余觑了眼步步不离陈媛的徐蚙一,心中暗生羡慕。
等陈媛身影消失,霍余脸上的情绪一点点消失,他瞥了眼梓铭手中的猎物,淡淡地说:
“继续。”
梓铭稍有迟疑:“爷刚才不还让公主不要往深处去吗?”
霍余没回答。
不让陈媛往深处去,是怕她有危险,可若他不去,只凭手中这些小猎物,如何有把握赢得陆含清。
霍余在陈媛面前说得风轻云淡,可内心却没那么轻松,他比陈媛要了解陆含清。
陆含清敢说能夺得魁首,他就必然有这个能力。
梓铭劝不动霍余,只好跟着他继续前行。
离得远了,陈媛瞥了眼徐蚙一手中拎的猎物,两只兔子,一只野鸡,自进密林后,陈媛第三次轻叹了口气,那种恹恹地无趣都快溢出来了。
徐蚙一:“公主何必顾及他们?”
自遇到陆含清和霍余后,公主见到猎物抽箭时都多了几分犹豫不决。
这个问题的答案,陈媛也不知晓。
她指尖摸在箭羽上,无意识地摩挲着,脑海中不断充斥着刚刚霍余的那句话,叫她有点失神和心烦意乱。
这霍余,怎么就这么扰人心神呢?
陈媛百思不得其解,又下意识地生出一抹抗拒,她总觉得将这个问题想得太透彻,并非什么好事。
在她不知第几次耷拉下眸眼时,徐蚙一几不可察地看了她一眼。
许是旁观者清,他轻而易举地就察觉到陈媛在被何事困扰,可处于他的立场,他根本说不出开导的话,因为他心知肚明,陈媛并非不懂,而是不想懂。
他忽然抽出利箭,搭在弓上,拉紧弓弦,下一刻,利箭破风而去,贯穿了一只麋鹿。
顿时让陈媛回神,徐蚙一面无表情地说:
“今日的收获还不足以给公主做一套护袖。”
陈媛身子娇矜病弱,每每入冬,都需大量的抵寒衣物,这些猎物的皮毛往日都会做成衣物送进公主府。
陈媛轻咳了声,知晓他在隐晦地提醒自己回神。
这种地方许是猛然蹿出野猪,的确不适合想事情。
可惜,她心思已经不在此了,她稍抬了抬下颚:“我记得林西尽头有一条溪流,我们去那里。”
徐蚙一不明所以,却根本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一行人在一刻钟后到了溪流旁,本在着饮水的动物立即散开,陈媛根本没管,她轻轻后仰身子,凑近徐蚙一说:
“上次狩猎,我闹着情绪,你就是在此给我烤鱼才叫我开心起来,可还记得?”
徐蚙一抿唇。
自是记得,那次狩猎时,公主身子远不如此时,圣上不许她进林,她心情不好,却偷偷带着他进来,一路到尽头,遇到这条小溪,徐蚙一捉了条鱼,现烤来哄她。
她自幼生长在深宫中,何时见过这种场景,很快就将坏情绪忘了去。
徐蚙一想来都觉得惊讶,公主有时过于好哄了些。
半晌,徐蚙一低低地说:“属下未带盐。”
陈媛怔了下:“那次你带了?”
也没有
那次是不得已为之,如今他知晓公主口味挑剔,这种没滋没味的烤鱼,徐蚙一也不想让公主入口。
徐蚙一低头未回答。
有些东西存在记忆中就好,再来一次,许是只会破坏掉美好。
陈媛也没在意,她摆了摆手:
“也不用现在就烤,捉两条鱼,晚宴时用来加餐?”
今日狩猎第一日,晚上必是宴会,常年不变。
这下,徐蚙一没有拒绝,这条溪流很少有人来,鱼也不怕生,他动作快准狠,用一支利箭很快就串了三四条鱼。
待重新上马,徐蚙一不得不提醒:
“公主,我们回去吧。”
这处近林深,未必没有凶兽猛禽,徐蚙一不放心公主长久待在此处。
好在陈媛在自己面前都是通情达理的,很快点头,不过一行人刚回到密林,准备原路返回,就听见南面传来的动静,沉重的践踏和惊呼声奏成一片。
徐蚙一脸色顿变:“公主快离开!”
陈媛却觉得远处传来的声音隐隐有点耳熟,她情绪渐渐拢在眉心,但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陈媛只好压下心中的情绪,准备和徐蚙一离开。
但,就在这一刹那间,陈媛听到身后传来的破风声。
陈媛来不及多想,她迅速地侧身一翻,利箭蹭着她肩膀擦过,顿时肩上一片火辣辣的疼。
与此同时,一旁传来:“公主躲开!”
徐蚙一眼睁睁地看着一幕,利箭来得太快,他只来得及靠近陈媛,在陈媛翻身的时候,一把将陈媛拦腰带起,带看清陈媛肩上的殷红时,他眼中顿时冷冽一片。
陈媛脸色微白,她是真的不耐疼,可现在没时间管这些,她顺着适才的破风声看去,那支利箭狠狠钉在树身上,箭尾处还在轻晃。
可想而知,放箭的人有多想让她死。
陈媛回头,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有一人贴在树干,手已经又拉在弓弦上,锋利的箭头似乎在泛着冰凉,隔空对上蒙面人的眼。
根本不给她时间闪躲和思考,那人就松了手。
“咻——”
陈媛手臂疼得麻木,甚至来不及躲闪,徐蚙一带着她翻身下马,厉声:
“保护公主,拿下贼人!”
马匹高昂一声,立刻挣扎着倒地,血液染红了这一片土地,刚捉的那串鱼也残落在地。
徐蚙一护着她,根本腾不出手反击,蒙面人似乎不止一个。
听见四周的惊慌,陈媛咬牙,她忍着疼,抽出徐蚙一身上的利箭,她唇色都白了,指尖却纹丝不动地拉紧弓弦,箭头对准树干上的那个蒙面人。
下一刻,她松手放了箭,肩膀却因此越疼得厉害,仿佛有利箭刺破皮肉的声音,陈媛没去看结果,她疼得倒抽了一口气。
徐蚙一带着她躲到树后,陈媛肩膀上的伤逼得他声音近哑:
“公主别动!”
那些人根本就是奔着公主来的,目标明确。
蒙面人从东面来,拦住了他们回营的路,西面一条溪挡路,南面的践踏和惊呼声也越来越近,逼得他们只有一条路可选。
可北面是陡峭山谷。
让陈媛躲好,徐蚙一立刻握着弓箭回头,他拉弓弦很快,眼都不眨,立刻放出三四支利箭,有人应声而倒。
陈媛手都在抖,却根本顾不得,扯开荷包扔给徐蚙一,颤着声说:“……安巡、哨。”
安巡哨只有陈媛近身可有。
下一刻,哨声响彻天地!
另一边,霍余拉弦而射,利箭狠狠钉在大虎身上,不等大虎倒下,就听见哨声传来,群鸟惊飞。
霍余立即朝哨声传来的方向看去,脸色顿沉。
是安巡哨,公主遇险!
霍余立刻调马回头,他脸色沉得骇人。
有徐蚙一在,谁能伤得了公主?
这几日来,他盯紧了陆含清,陆含清根本不可能有能耐和机会在围场安插人手。
禁军都在营帐四周护卫巡逻,这密林甚大,自不可能安排人手进来,就给了这群人可趁之机!
他没有浪费时间去通知禁军,安巡哨一响,禁军就会立刻进林。
只要一想到安巡哨被吹响,霍余就心悸不已。
安巡哨,不到万不得已,陈媛不可能吹响。
在霍余赶来的同时,陈媛终于看见南面的情况,脸色顿时铁青,几乎要被气死。
白若卿不知从何处惹来两只猛虎,误闯入此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声惊呼,立刻暴露了她的位置。
徐蚙一不得不带着她朝北走。
她本来就只带了四五个禁军,如今死伤过半,其余人为了保护她也受伤在身,肩膀处的伤似因动作被扯开,鲜血很快染红衣襟。
陈媛冷凉的视线剜过白若卿,若白若卿活着回去,她必将此人活剥层皮下来!
遥遥对视,白若卿被她眸中的凉意骇住,自骨子中涌上不寒而栗。
她抖着唇,低垂下头,眼神躲闪。
徐蚙一不去看陈媛的伤,保持一丝冷静:
“安巡哨响,听见的禁军很快就会赶来,公主再撑一会!”
陈媛白着唇,尽量分析眼前情况:“前方是峭崖,一旦被逼到那里,我们就无路可退了。”
逃根本不是办法,只有将那些蒙面人射杀,才有生机!
她忍着疼,伸手要去抽箭,却被徐蚙一拦下:
“我来!”
陈媛拧眉,他要带着她逃离,如何射箭?可陈媛只迟疑了下,就松开了手。
她相信徐蚙一。
他们本只是为了打猎,所带利箭根本不多,只是五支箭,可蒙面人的数量却不止五人。
徐蚙一的箭很准,只要出手,必有一人倒下。
可箭总有射完时。
眼前就快赶到峭崖,陈媛已经听见从四面赶来的禁军的声音,可她脸上神色越发冷然,因为身后那几个蒙面人越发疯狂。
他们根本没想活!
陈媛知道,这种情况下,他们不会收手,然而只会孤注一掷。
身后禁军赶来,几人知晓再不射杀陈媛,就没机会了,根本无需考虑,齐齐射箭,零星箭雨倾泄而来,徐蚙一躲开两支,可有一支直奔着陈媛而来,千钧一发之际,徐蚙一不得不松开陈媛。
利箭射空,可陈媛却绊在一颗突出土块上,猛然朝后跌去,身后刹那栽空。
“公主——!”
几道不同声音交错的惊呼,陈媛似乎在其中听见了霍余的声音。
他赶过来了?
陈媛跌下山谷,头不慎撞击在山壁时,脑海中忽然冒出这句话——他好像每次都能赶到,也都晚了些。
作者有话说:
情人节快乐呀!!!
今天晚了半个小时,呜呜呜
对不起,晚上再加一更(啊啊啊)
第49章
霍余只来得及看见陈媛跌落山谷的身影,刹那间心跳骤停。
脑袋有一瞬的空白,仿佛和前世的一幕场景重合,硬生生逼得霍余从马背上跌落,踉跄着跑到峭崖边,徐蚙一已经翻身而下,缓坡上红色劲装女子身影明显。
霍余眼中才有了焦点,浑身是紧绷后的无力,后背冒了虚汗,他根本顾不得这些,立刻下坡将陈媛打横抱起,声音是失而复得的沙哑:“回营!”
万幸,只是缓坡,陈媛只是磕到头才会晕过去。
陈媛的营帐中挤满了人,盼秋盼春等伺候的人,陈儋、皇后,霍余和徐蚙一也都在里面,太医夹缝求生,容贵妃想进来,甚至没有空地落脚。
林太医把脉后,紧绷的情绪明显稍松:
“回皇上,公主只是冲击下昏迷过去,性命无忧。”
可在场的众人依旧情绪冷然,徐蚙一砰然跪地,他身上沾了陈媛的血迹,狼狈不堪:
“臣护主不力,请皇上降罪!”
陈媛气若悬丝地躺在榻上,额头处磕得青紫渗出血,连带眼窝处都是殷红,肩膀处的伤染了脏,细腻白皙的肩膀撕裂红肿,衣衫被树枝勾破,青丝凌乱。
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帐内气氛压抑冷肃,陈儋没有说对徐蚙一的责罚,沉声问:
“刺客呢?”
霍余只无神地盯着陈媛,脸上丝毫没有情绪,是徐蚙一回答,他摇头:“无一活口。”
那些人一见禁军包围,就立刻自尽而亡,根本没有一点犹豫。
陈儋脸色越发严肃。
他今日也进了密林,可有人行刺,居然只针对陈媛,而并非针对他。
林太医见众人不动,不由得额头冒着冷汗提醒:
“皇上,臣要给公主处理伤口,还请回避。”
伤在肩上,必然要褪衣,太医中有女医官,连林太医都得隔着玉屏诊脉,况且这营帐内还有数位外男。
陈儋手搭在霍余肩上,霍余一动不动,陈儋冷沉着声:
“不要耽误太医诊治。”
一句话,立刻叫醒了霍余。
盼秋等婢女和皇后没动,在这里照顾陈媛,谁知一出营帐,徐蚙一就不顾身份,对霍余冷眼相向:
“霍大人日后家中琐事未处理干净,就不要靠近公主。”
陈媛看见了白若卿,徐蚙一自然也看见了。
若非白若卿引来的两只猛虎和她忽然暴露了公主位置,他们后来岂会逃得那么艰难?
霍余脸色顿沉,他知道徐蚙一不会无的放矢,一想到陈媛此时情况可能和他有关,霍余心脏倏然窒息般得疼:
“何意?”
徐蚙一未理霍余,直接冲陈儋低头:
“臣和公主御敌时,国公府上表小姐引二虎而至,后又暴露公主位置,才使得臣和公主不得不朝峭崖方向逃去,她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臣请旨,拿她归案!”
徐蚙一话音冷然,即使白若卿无辜又如何,她暴露公主位置时根本不安好心。
这一个点,就足以她万死难辞!
霍余可以说是他的顶头上司,但徐蚙一话中可没有给国公府和霍余留一点颜面。
他们处于陈媛营帐外,四周站的是前来关切的朝中大臣和后宫妃嫔,徐蚙一的话一出,霍国公和霍夫人脸色顿变,四周人不由得将探究的视线朝他们看去。
霍国公脸色沉得不行,他们霍家上交兵权,就绑死在了皇室这条船上,若当真如徐蚙一所说,那圣上可会以为他们霍家依旧心怀不轨?
陈儋将视线转向霍余,冷漠得近乎并没有情绪:
“霍卿如何说?”
如何说?
霍余不回国公府,甚至没有见过白若卿几面,以她的身份根本接近不了陈媛,谁知她竟包藏祸心至此?
只要一想到陈媛还躺在那里,霍余恨白若卿的心比谁都狠,他薄凉地说:
“臣附议。”
此话一出,徐蚙一对霍余的抵触之情才消了几分,他知晓这怪不得霍余,可依旧难免有所迁怒。
四周一阵小声哗然,那可是霍余的亲表妹,如今绝情,过于冷血薄凉。
霍夫人张了张嘴,似想说什么,可霍国公拽住了她,前方霍余也抬眸看过来,霍夫人心中一惊,竟觉些许骇然。
她眸中一阵恍惚,她有时都觉得她这个儿子自某一日就变得有些陌生,他好像只为一个信念活着,如今白若卿明显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霍夫人有点后悔,早在霍余要她将白若卿送回江南时,她就该答应的。
不然何以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侄女性命难保,可一旦她开口求情,亲子就可能会和她离心。
霍夫人眼中渐渐浮现颓废之意,进退两难。
禁军涌入白若卿的帐篷,白若卿刚换好衣物,知晓长公主被救回来后,她就不由得想起长公主那个眼神,一直心惊胆颤,禁军闯入的时候,她惊叫一声。
被拖拽而出,白若卿一直不甘心地挣扎着: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快放开我!”
她看见了圣上,看见了适才护着长公主的那人,看见了表哥,还看见了担忧的姑母,她立即凄然求救出声:
“表哥!姑母!姑母救我啊!姑母——!”
霍余冷眼旁观,甚至白若卿觉得霍余只想让她立刻死,她打了个寒颤,只能将求救的视线投向姑母,然而姑母的位置被姑父挡住,姑父脸上嫌弃仿佛她就是祸害的神情,一瞬间就刺伤了白若卿。
刹那间,白若卿心中了然,无人会理她,无人会助她,也无人会救她。
哪怕没有查出她和贼人有甚牵连,只她让长公主陷入险境,就足够她以死谢罪!
皇室长公主,岂是她一个小小臣女可以撼动的存在?
倏然,泪如雨下,白若卿悔不当初,她一双眼死死盯着霍夫人,害怕凄凉地喊:
“姑母!救我啊——!”
但无人上前一步,哪怕有人于心不忍,也不过是稍稍偏开了头,离她越远了些,生怕扯上关系。
被拖进一方营帐时,白若卿生生打了个冷颤,明明都是刚扎好的营帐,为何这一间叫她觉得有些阴凉?
霍夫人捂唇红了眼,不论如何,白若卿这些日子的侍奉和陪伴做不得假,见到白若卿如此,她如何忍心?
那是她兄长唯一的嫡女啊!
她刚要上前跪求,就被霍国公拉住,压低声沉告:
“别忘了,你有女在宫,有儿在朝,你这一步踏出去,断的就是他们的前程!”
“你侄女做错的事,凭什么让我儿女来背罪过?”
霍夫人的步子被生生钉在原处,她脑子中一片混乱,一会儿是白若卿的哭求声,一会儿是女儿低调求全的脸庞,一会儿又是亲子独自筹谋的孤寂,乱成一团线。
可霍国公有一句话无错。
她儿女什么都没做错,当真要为了侄女,断送了他们的前程吗?
霍夫人终究没有迈出这一步。
娴妃堪堪收回视线,她无力伴在父母膝下,乘了父母生养之恩,她对霍夫人做的任何决定都不会置否。
可人皆有亲疏之分,她弟弟明显对公主情深意重,白若卿伤了公主,若再因她叫霍余难为,娴妃自是不愿。
一个是自幼被她照顾的亲弟,一个是几乎未见几面的表妹,孰轻孰重,娴妃甚至都不用犹豫。
拿下白若卿,根本不用陈儋费心,见无人求情,他就转身进了一旁的营帐。
他冷眼扫过霍余:
“围场一直有人看守,这些贼人若想进围场,只有翻过峭崖一个选择。”
话音甫落,就被徐蚙一否认:“这根本不可能。”
霍余知晓陈儋想说什么:“今日来的官员有人将贼人带了进来。”
人心复杂,谁也不能说掌控全局。
陈儋对霍余说:
“公主受伤,你失职之过不可免,回程前,朕命你将此事调查清楚!”
霍余垂眸:“臣领旨。”
话落,营帐中寂静,陈媛还未醒过来,他们根本无心处理旁事。
陈媛营帐中,盼秋看见公主肩膀上红肿不堪的伤口,偷偷摸了把眼泪,林太医给了她一瓶药酒:
“用药酒将伤口擦洗后,再上药包扎,以防发炎。”
一旦发炎,就容易感染发热,到时可就难治了。
盼秋心知肚明,可药酒擦伤口得多疼啊?
她打开药酒时,手几乎都是抖的,强忍着眼泪将伤口处理干净,陈媛疼得昏迷中依旧紧皱起眉头,盼秋嗓子涩得生疼,等处理好伤口,不由地大口喘着气。
额头处的伤也处理好。
林太医收针,有点疑惑地再次把脉,盼秋立即紧盯着他:“怎么了?”
林太医迟疑地摇头:
“应是磕到额头,公主身子娇贵,要晚一些才能醒来。”
按理说,药酒擦伤口的疼痛就足够刺激公主醒来了,公主的伤并不严重,诊脉结果也说明了无碍,为何公主未醒?
陈媛只觉得头要疼炸了,一些莫名的记忆碎片涌上,她疼得指尖都在抖。
她看不清那画面中情景。
只仿佛看见了霍余一头银丝,死气沉沉地靠在一座灵柩上。
又好似不止是头疼,浑身都在疼,眼前一片朦胧,像是血流满地,仿佛有人在喊她,有人在哭,她听不真切,也看不真切,却觉得心都在滴血。
太乱了,所有画面都一闪而过。
到最后,她只看见一个颇为清晰的场景,是她的公主府——
桃苑花开花落,她将霍余抵在树前,桃瓣满天纷飞,她勾着霍余的脖颈,霍余任由她妄为,衣衫渐褪下香肩,旖旎得让人脸红心跳,可她眉眼漫不经心,只在霍余埋头时,眸中才流露出淡淡温情。
作者有话说:
霍余:!!!!
加更来了~大家情人节单身快乐!
第50章
公主受伤,狩猎不得不推后,徐蚙一换洗了干净的衣裳,他脸颊蹭过树枝被划破了一道口子,陈儋没有罚他,只说等公主醒来再议。
徐蚙一未曾觉得宽恕,他守在陈媛帐篷前,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篝火。
他想起了公主让他捉的那串鱼,可惜刺客来临时,他为护公主,鱼串直接散落一地。
若无这场变故,他此时应该在给公主烤鱼吧。
霍余不要脸地进了营帐内守着,陈媛早就默许了他搬进公主府,他在公主寝宫待的时间比在他自己院子待得都要久,盼秋等人早就习惯了,一时也未曾拦他。
红烛燃了一宿,陈媛是在半夜时醒来的。
她头疼欲裂地睁开眼,指尖轻颤着,连她自己都不懂为何这么疼,眼前朦胧一片,她听见些许动静,霍余那张脸猛然出现在她面前。
陈媛一时间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她好似刚才还看见霍余。
霍余穿着墨蓝色的长衫,脸上有些疲惫和倦怠,青丝散在身后,有点不伦不类,但陈媛却觉得他这副模样有点眼熟。
头又是一阵疼,她忽然抬手去按额头,霍余脸色顿变,捉住她的手:
“公主不可!”
她额头有伤。
霍余的动静吵醒了盼秋和盼春等人,但陈媛却仿佛失聪了一般,所有声音听起来都朦朦胧胧的,她看见霍余的嘴唇在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
许是适才头疼的梦境在干扰她,陈媛觉得叽叽喳喳的霍余有点令人心烦。
所以,在霍余扶起她时,她忽然不耐地抬了抬下颚,贴上霍余的唇瓣,待看见霍余错愕的模样时,陈媛才心满意足。
这才对啊,她刚醒,叽叽喳喳得作甚?
听见动静进来的人在看见眼前这一幕时,都惊呆了。
徐蚙一怔怔地垂下眼眸。
陈儋摸了摸鼻子,他可是将陈媛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完完全全是陈媛主动,这可没得洗。
亲眼见小妹和旁人亲密,陈儋有点尴尬,揽着皇后无声地出了营帐。
徐蚙一沉默寡言地跟着出去。
盼秋和盼春对视一眼,完全不明白现在什么情况?
她们是最了解公主的人,公主先前明明还很抗拒弄懂对霍余的情绪,怎么会忽然变成眼前这副模样?
唇上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让陈媛脑海终于有了一丝清醒,那些纷纷扰扰的画面渐渐消失,霍余那张脸庞清楚地印在她眸子中。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陈媛刹那睁大眼眸,她猛然推开霍余,斥骂:
“混账!”
霍余晕晕乎乎的,有点回不过神。
忽然亲他的是陈媛,推开他反咬一口的也是陈媛。
他茫然无辜地看回去,和以往的故作不同,这次是真实的摸不清头脑。
陈媛抬手摸唇,温温软软,因受伤有点苍白干燥,她轻咬唇瓣,不敢置信地看向霍余。
清醒过来,适才的记忆逐渐回拢,叫她窘迫得脚趾紧绷,她为何会亲上霍余?
根本不应该啊!
大庭广众下亲吻外男,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臊得不行,赧红烧上了脖颈,她硬着脖子,怒瞪上了霍余,根本不解为何自己会有这般举动,只好将原因推给霍余。
她不敢置信地问:
“你做了什么?”
霍余看不出她有任何的作伪,当即百口莫辩:“我只是扶起了公主……”
陈媛气笑了:
“难不成我还能主动亲你?”
霍余张了张口,不敢怒也不敢言。
可事实摆在眼前,的确是公主主动亲的他。
但公主不承认,他能怎么办?
“嘶——”陈媛忽然倒抽了一口气,她刚刚一动,又扯到肩膀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叫她心烦意乱。
盼秋和盼春正看得目瞪口呆,听见这声,立刻上前扶住公主,盼秋给霍余使了个眼色,说:
“公主有伤在身,霍大人莫要招惹公主生气了。”
近处一看,自家公主耳根子都是烧红的,盼秋憋笑,但根本不敢指出来。
恼羞成怒的公主可无人能招架得住。
盼春出去找太医,陈儋等人也终于可以进来了,几人将视线在陈媛和霍余之间来回瞥了几眼,尤其霍余一身的垂头丧气和颓废,叫人情不自禁地挑了挑眉。
陈儋上前,先担忧了陈媛的伤势:
“公主如何了?”
林太医拱手:“回皇上,公主醒来了就无大碍了,只等伤口痊愈即可,待结痂后凝脂膏一日一涂,方可不留疤痕。”
后半句明显是在交代盼秋,盼秋立刻应下。
陈媛的伤本就只是利箭擦过,未伤及骨头,但肩上那层薄薄的血肉模糊得厉害,陈媛又不耐疼,所以看上去会格外严重些。
确认陈媛的伤无大碍后,陈儋的视线就不由得朝霍余身上觑了几眼。
他真的很好奇,小妹怎么会亲上霍余?
但这好奇小妹闺房趣事,难免让人觉得不着调,陈儋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刚要问,就见小妹倏然一个凉飕飕的眼神飘过来。
大有“你问一个试试”的意思在其中。
陈儋不自在地轻摸了摸鼻尖,罢了,小妹刚醒,还是别刺激她了。
半个时辰后,盼春端来一碗药,陈媛当即拧眉,盼秋早就有所料:
“药效可止疼安神,公主若不喝,这后半夜可就难捱了。”
陈媛当即被拿捏住,论苦,她更怕疼,毕竟喝药这种事,她这么多年来再厌恶也不由得习惯了。
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陈媛觑了眼还站在一旁不动的霍余,压着那股赧意,堪似镇定地问:
“你还在这儿作甚?”
霍余垂眸低声:“我在这里守着公主。”
他刚回来时,度过几日迷茫,就立刻跑去找了陈媛,那时她还居住在宫中的印雅宫,霍余也远不是如今的权臣,所以他被层层侍卫拦在了宫外。
后来陈媛出宫建府,他和陈媛不相识,位卑言轻,依旧无法靠近她。
他曾在公主墙角站了三日三夜,确认她还活得张扬无比。
好不容易,他才不会觉得陈媛一离开他的视线就会遭遇意外,结果今日的事让霍余心底的不安立刻席卷而来。
霍余甚至现在都不敢闭眼。
他怕一眨眼,陈媛就遇到了不测。
但霍余留在此处,明显不合规矩,陈媛怔怔地看了霍余一眼,不知为何,她现在仿佛更能察觉到霍余的心事,例如那紧绷不安的情绪。
陈媛没说拒绝的话,或者说,她也觉得在她受伤后,霍余守着她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这种莫名其妙的理所当然让陈媛轻蹙了蹙细眉,她似乎又有点头疼,但一闪即过,陈媛不由得抚上另一边没有受伤的额头。
她躺了下来,昏迷了那么久,陈媛有点睡不着。
红烛被灯罩拢住,在灯罩内一摇一曳的,帐内印着昏昏暗暗,很温和不会刺眼。
不得不说,陈媛心里承受能力很强,适才的赧意渐渐散去,她忽然抬眸将视线落在霍余身上。
陈媛轻眯了眯眸子。
不知为何,她竟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眼熟。
她好似不舒服,霍余在一旁守着她,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闭眼休息着,烛火暖暗,霍余替她换了额头的锦帛,忽然,他渐渐低下头。
在无人知晓的时候,偷偷亲吻了她,很轻很轻,几乎一触即离,不带任何欲望色彩。
却莫名让人觉得心悸。
可霍余不知晓,在他转身清洗锦帛时,榻上那理应早就熟睡的人眼睫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陈媛头疼地拧眉,她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但那个画面却一闪而过,什么都看不见了。
霍余一直在看着她,见她拧眉,不由得问:
“伤口又疼了?”
话音甫落,陈媛倏然看向他,在霍余摸不清头脑时,女子忽然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偷亲过我?”
这句话问完,陈媛和霍余都是一怔,陈媛拧眉,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么一问。
霍余怔然,然后眼神稍有闪躲。
是不是偷亲过她?
今生没有,前世不知次数。
霍余心虚地狡辩:“公主怎么会这么想?”
他不会对陈媛撒谎,但有些事,他根本无法承认。
所以,就造成这个局面,不承认也不否认,可他眼神闪躲时,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陈媛知晓了答案。
但她越发迷茫,霍余偷亲过她,是何时候?
她很明确地知晓,至少在她清醒的时候,霍余未曾偷亲过她。
陈媛拧眉觑了盼秋一眼,她睡着时,盼秋都会守着她,怎么会出现这种纰漏?
盼秋将二人听见耳中,再见公主视线,她立刻摇头否认。
她这么尽责,怎么可能让霍大人偷亲公主?
见她神色有异,霍余心有所感,他眼眸顿时一暗,不动声色地试探:
“公主怎么了?”
陈媛烦躁地摇头。
她记不清昏迷时的事了,只记得很疼,那不是肩上伤口的疼,仿佛浑身都在疼,是两条腿发软,是腹部空落落,是仿若窒息的疼。
莫名其妙,却让陈媛不愿去多想,也想不起来了,就似有一层迷雾遮住,让她看不清。
但霍余身上的矛盾却似有了解释。
陈媛不会放过任何古怪的事,她探究的视线若有所思地放在霍余身上。
他会对她有这么汹涌的情愫,究竟是为何?
还有偷亲她,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和她昏迷时的那种透彻心扉的疼痛可有关联?
无数谜团困扰在心中,但陈媛一时无法解开,她只好先放下,反正霍余就在她身边,她总有弄清楚所有真相的时候。
不过,陈媛想起一件事,她眸色一冷:
“你那位表妹呢?”
霍余立即端正神色:“被关押了起来。”
陈媛错愕,她还未醒来,怎么就有人先将白若卿关押了?
她想起了徐蚙一,了然地点了点头,冷眼扫向霍余,霍余呐呐地不敢说话,纵使无辜,可白若卿的确是他找来的祸端。
公主迁怒,也是理所当然。
“刺客可有抓到?”
霍余眸色也冷然下来:“全部自尽,未有活口。”
陈媛想起了那个贴着树干而立的人,有点恍惚,那个人也死了吗?
“死者几人?”
“十七人。”
十七人?
陈媛猛然坐起来,动作扯动伤口,她倒抽了口冷气:“不对!”
霍余扶住她,见她这么糟蹋伤口,心疼得刚要胆大包天说她,就听见她这句话,当即拧起眉:
“何意?”
陈媛很清楚地记得,徐蚙一的箭筒中有十六支箭,狩猎时,他只用了两支。
剩十四支箭,陈媛很确信,她的那支箭射到了人,可那人却没有死,她亲眼看见那个人避开了要害之处,所以在箭射出去后,陈媛未去看结果。
箭射完时,刺客还余四人,十三支箭未曾空,算上她未曾射杀的人该是十八人才对!
作者有话说:
霍余:公主【主动】亲我!
没有那么快恢复记忆,这里可以说是一个引子
宝宝们元宵节快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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