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子
秦乐窈老实巴交承认道:“是, 我目光短浅,只?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我知道错了, 万幸这只?是个误会,也正好省了公子您之后回上京还要为此事周旋打点,为了纳小妾还得急急忙忙娶个主母回?来……”
“你别跟我油嘴滑舌。”赫连煜打断她的话,严肃道:“那我现在问你, 如果这事是真?的,并不是个误会,你是不是就打定主意要伤害我们的孩子,为了两年后你所谓的自由?”
秦乐窈不傻, 当时是火烧眉毛不得已跟他争执,现在危机解除了,这般明?显的送命题,她自然?是要捡好?听的说:“当然?不会了, 公子您是天潢贵胄, 我哪有那胆子真的跟你对着干, 若你执意要留,我能有什么办法?,自然?也还是得遵从你的安排的。”
“我若强求, 你当然?无力?反抗。”赫连煜接着诘问道:“我问的是你自己的想法?,若能让你有选择,你必然?就是狠心流掉腹中胎儿了吧。”
秦乐窈现在说出来的话自己都不信, 但还是得接着安抚他:“我那时候就是一时情急,谁没有个着急的时候, 待到冷静下来了,当然?还是会重新思量, 公子待我这般好?,为我筹划好?了一切,我也总要识相才是。”
赫连煜听着这话,暂且不论真?假,但心气总算是顺了一些。
他冷哼一声,道:“你知道就好?。”
秦乐窈心里?松了一口气,听出来他的口气松动了,接着道:“万幸是误会,以后这种误会应该也不会再发生了,乐窈跟您保证,这药绝对?是按时按量在服用,不会让您陷入那种两难的被动局面的。”
赫连煜并未因为她的识体懂事而高兴,未作回?应,一双湛蓝的眸子盯着她,忽然?又问道:“两年后,你想从我身边离开,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提起这个话题,秦乐窈就会变得分外谨慎,她细细咀嚼着这句话,回?答道:“暂时没有什么特?殊打算,我只?想将家业做大,届时应该就能将父兄接到上?京,一家团聚了。”
赫连煜点头,“嗯,应该的。这些事都不用等到两年后,我便能帮你办成。”
好?不容易拽回?来的一点气氛,秦乐窈没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反驳他,盯着人的眼睛慢慢勾起唇角笑着道:“那,公子现在,不生气了吧?”
赫连煜一声冷哼,面色倒是没有之前那般阴郁了,执起她刚倒好?的那杯酒喝了一口。
游船往西?南绕道,历时一月有余,将会从水路经过惠州,再从一线峡中穿过,便能抵达端州港口。
越往南走,天气就越发的回?暖,一线峡两岸山峰险峻,两岸山脚养殖着大片的绯色杜鹃花,从峡口一路簇拥往前,似迎宾的仪仗,往前一直通向整个大梁境内规模最大的一座秀水山庄,不思蜀。
一线峡内常年灌着一口幽深的疾风,在山峡中几经回?荡,夏日清爽,冬日却也不显得凛冽,春秋更是和煦宜人,很是神奇。
赫连煜换了一身贵气的玄色华服,层层穿叠的暗纱绣纹藏住了贲张的肌肉与体魄,加之异于常人的优越身量,他抱臂立于船头,秦乐窈竟是难得的瞧出了几分俊秀的儒雅气息来。
游船缓缓从这庞大的秀水山庄旁经过,河流水道环绕着这占据了整座山峦的庞然?大物,水鸟飞鹰从上?方掠过,一派山清水秀的宜然?景致,不论规模气势,都完全不是虞陵廖三娘那乡野山庄能有所比拟的。
“不思蜀……”赫连煜抬眼观摩打量着,季风一路看来眼里?有所惊叹,附和道:“公子,属下听说,这山庄里?的景致都是能工巧匠借着天然?山水修缮而成,多得是巧夺天工的妙笔。那位萧公子倾其?财力?,耗时五年,前后花费数万金,方才落成。”
赫连煜听不得萧公子三个字,扫眼睨着他:“你想进去瞧瞧?”
季风都已经冒到嘴边上?的话硬生生被赫连煜的眼神给噎回?去了,立刻收拾表情俯首严肃道:“不想。”
不思蜀的性质特?殊,秦乐窈早在入峡关的时候就进了屋内,一待就是几个时辰不出来,不去赫连煜身边沾那火星子。
男人朝季风冷哼一声,又转眸瞧向船舱的方向,询问道:“我很可怕?吓得出都不敢出来。”
“这……”季风顺着他的视线瞧了一眼,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说道:“怎会,许是甲板上?风大,秦姑娘毕竟是个弱女子,怕风也是有的。”
赫连煜怎会不知秦乐窈心里?想的什么,不耐地叹了口气,恰逢此时一阵凉风带着潮湿水意刮来,瞧着像是将要下雨,“进去吧。”
不多时,天空便下起了细雨,端州地势靠南,雨幕都是细如绣花针般,水面上?一片烟雨蒙蒙的。
秦乐窈从二层的船舱里?下楼来,正巧便瞧见赫连煜在下面喝茶,面前铺着一张批了注解的图纸,似在推敲打算着什么,见她下楼来,招手道:“正好?,你过来一道瞧瞧。”
这一路上?走了一个多月的水路,之前二人那番争执的后遗症也总算是在冗长的共处时间中慢慢消退了,秦乐窈走近前去低眸一瞧,惊讶道:“这些都是端州的商户?”
“嗯。”赫连煜知她从前家底在此,熟悉这些名字很正常,“这些是我选出来的体量合适的商户,依你之见,从哪几个开始入手比较妥当?”
“端州是贸易大州,南北往来的大小?商户多如牛毛,我离开的这些年,应是又窜起来了不少后起之秀……”
秦乐窈仔细斟酌着上?面的名单,说道:“若说谁的体量规模大,那无疑是萧氏为最,后面跟着的四大氏族也是盘根错节身家雄厚,但是公子所查之事,我认为他们不见得敢如此招摇行事,光看那廖三娘这般想借我之手铺开端州产业就能猜测,她选的,多半是我这种半大不小?却又有些铺面实力?的范围,更好?掩人耳目。”
赫连煜靠在太师椅中,慢慢刮着茶碗,唇角翘起,赞许道:“嗯,接着说。”
“哦,对?了,应该还有一个特?点。”秦乐窈回?忆着道:“之前那廖三娘还提到过,她那神仙醉并非是想做平民百姓的生意,眼睛盯着的,约莫还是一些当官的老爷……”
赫连煜喜欢看她认真?说话时候的样子,与她这种清冷的美人骨相相得益彰,分析起来头头是道的,落入旁人眼中,难免赏心悦目。
“那范围便又可再缩小?些。”秦乐窈在名单上?择出了两家来,“之后起来的那些我不是很熟,还得进端州之后再打探一二,先从这些老牌的商户中下手的话,这个丰水客栈的于氏,还有同福赌坊的金氏,是符合条件的优先人选。”
“嗯,那便就从他们开始。”赫连煜说得十分轻巧,朝她伸手示意。
秦乐窈将手递给他,就顺势被拉进了怀中,安置坐在了他的腿上?。
“但是公子,我还有几个疑问。”
“说。”
赫连煜是个武人,从前从不戴扳指,但他此番过来的新身份是扮的富商,那温凉的白玉扳指被他的体温同化,轻轻揉捻在美人的柔荑之上?,把玩着她的手指。
“之前在虞陵时候挨着北疆,异族样貌来往不算打眼,但现在进了端云惠三州十四城境内,虽然?也会有异族游商来往贸易,但数量不多,公子这身形体魄再加上?这双蓝眼,怕是有些不太方便藏匿身份吧?”
秦乐窈的指腹被他摩挲着,揉搓着,有些痒,下意识地往回?缩着,又被赫连煜再换了个姿势扣住。
“这个无妨,我从上?京带了宝贝,能藏匿瞳色。”
秦乐窈有些吃惊地瞧着他道:“竟还有这种神奇的东西??”
二人的视线在同一高度上?,如此对?视,这个距离下的秦乐窈,香的,软的,亲密的。
……
“嗯,是一种薄如蝉翼的瞳皮,宫里?进贡得来的玩意,江湖中传的神乎其?神的易容术,相传就是用的这种瞳皮。但这东西?罕见,我也只?有一对?,便在端州用了吧。”
赫连煜温暖干燥的手掌从秦乐窈的手背上?探入,挤进指缝间,合拢握紧。
秦乐窈点头道;“也是,这算是特?殊情况,以您的身份,以后估摸着也用不上?这种东西?。”
之前刚去虞陵的时候,赫连煜没让秦乐窈知道太多关于自己行程动向上?的事情,将她带在身边多数也是因为刚得的美人舍不下这滋味,但后来这几个月过去,赫连煜觉得自己像是变唠叨了,没事就想多跟她说上?几句,尽管这些事情与她无甚关系。
他捏着她的手指亲了一口,随意道:“端州和之前在虞陵的情况不一样,我会铺排人手暗访,届时上?京中的锦衣……”
男人一边说着,秦乐窈听见了外面似是有人声响动,赫连煜也在同时噤了声,视线忽然?转为阴鸷,扫向窗外。
动静极小?,还会屏息闭气,和之前秦乐窈伏在窗棂下偷听时完全不同,这显然?是个习武之人。
赫连煜捡了砚砖飞掷出去,与此同时身形动作极快,一步从案桌跨过,砚砖打破纸窗射出后返回?一声闷响,秦乐窈已经被赫连煜大力?推到了一边,她隐约听见了男子忍痛的闷哼声。
赫连煜刚才那一下发力?极重,应是打中了。
凌乱急速的脚步声响起,那人踩着舱外走廊翻下一层去,赫连煜紧跟其?后,他跑起来似一头玄色的猎豹,这动静激起了船上?潜藏的暗卫,数人并起,追着那逃窜的黑影往船尾而去。
雨还在下着,整个天地都湿漉漉的,那人脚下功夫了得,身轻如燕又再从一层两脚借力?游上?了船顶,季风一个大跳攀上?二层栏杆,显然?要比对?方慢上?一步,他惊讶于那人的身法?之灵活,一边大叫道:“争命,去你那了!!”
漫天的细雨如针,扎得人睁不开眼,雨水激出的涟漪杂乱无章,季风来不及抹掉满脸的水痕,就陡然?听见船舱对?面传来哗啦啦的落水声,他赶紧手脚并用爬上?舱顶,只?见顶上?争命的背影一手持刀一手持鞘,回?头冲他嚷嚷道:“那人跳水了,快追!”
时近傍晚,雨下得更凶了。
一纵近卫在水中上?上?下下潜游搜寻,两岸能藏人的地方都给翻了个遍,仍是没有找到那贼人踪迹。
夜幕降临的时候,雨水将甲板棚顶冲得哗啦作响,以季风为首,护卫站了两排,顶着暴雨,个个低垂着头,满脸水渍狼狈,大气不敢出一声。
赫连煜是军营里?打出来的武将,御下极严,此番叫那贼人偷潜至了主人门前,才被他首先发觉。
这一纵近卫形同虚设,严重失职。
秦乐窈在屋里?坐着,虽然?门窗都闭着,但仍能听见屋外的雨声,还有鞭子抽在皮肉上?的闷响声。
秦乐窈闭着眼,这种暴雨天,这种鞭子的闷响,还是在端州这种触景生情的地方,她脑子里?的画面感实在太强,全是前几年的那场大涝,也是这样一个大雨天,她从大牢里?将秦忠霖捞出来,气得牙痒痒,下了狠手抽了他一顿马鞭,打得人五天没能下来床。
但秦忠霖不像外面的那些近卫般训练有素,鞭子抽在身上?都闷声不吭。他叫唤起来就跟要死了一样,前后三条街的邻里?都能听见他那杀猪似的讨饶声。
那好?像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也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父亲大哥了。
若非是这次在上?京里?栽了跟头,原本她也不会有这闲暇时光能跟着一道回?乡探亲。
赫连煜开门的那一瞬间,外面正好?起了一道轰雷,青色的电光将他的影子投进屋里?,他背后映衬着风雨飘摇的雨夜,面上?表情阴沉不善,活像一个要来夺命的罗刹鬼。
这一瞬间秦乐窈觉得,若非她早年也算见过不少世面,换个闺阁在室的世家小?姐,现在估摸着应该已经吓得不敢动弹了。
赫连煜明?显的心气不顺,一脚将门反踢上?,护腕软鞭一齐解下,哐当一声丢在桌上?,他身上?多少淋了雨,领子湿漉贴在脖颈上?不舒服,伸手拉了一把,略显匪气。
秦乐窈在这种逼人的威压下有些无所适从,但她大约也能理?解赫连煜此时的心情,若是她手底下很受器重的帐房先生因为大意犯了低级错误算错了帐,她也会十分生气,在其?位便要司其?职。
她慢慢靠近愠怒中的雄狮,一双微凉的手覆盖在了他的手背上?,学着他之前喜欢的模样,将指尖滑进他的指缝间。
赫连煜原本正在气头上?,见她过来,面色虽仍然?阴沉,但指间却是分开了些距离任她滑了进来。
“公子,你身上?淋湿了,泡个热水澡吧,湿衣裳穿在身上?也不舒服。”
直到后来的很多年,季风都觉得,秦乐窈这项能在骁骑大将军愠怒时分搭话而不受迁怒的本事相当了得。
他们将军就吃她这一套,有夫人在,即便是再大的火,也不会烧出什么实质性的后果来,她简直便是老天爷给他们派来的救星。
外面雷电交加,浴房里?温热的水汽氤氲挡住了大半视线,
赫连煜的身体是非常显著的北疆男人特?征,骨架大,皮肤肌肉紧实,所以往往蕴含着远超视觉预期的强悍爆发力?。
他靠坐在浴桶里?,扫眼看着秦乐窈将热水倒了进来。
美人将一截袖子挽起,一双白晃晃的手臂横在他眼前,诱得人口干舌燥。
秦乐窈干起活来得心应手,事实上?若是有得选,她倒是宁愿这两年时间是个照顾他起居的使唤丫头,好?过在床上?承宠。
“水温合适吗。”秦乐窈伸手进去试了一把,感觉差不多了。
“可以。”赫连煜盯着她,从水中伸出湿漉的手,还在冒着热气,握住她的皓腕,让人没能直接离开,说道:“我平时没动气的时候你恨不得躲得远远的,现在这时候旁人都怕我,你反倒是不怕了。”
秦乐窈知道他说的是游船经过不思蜀的那时候,她眼神稍微左右闪了下,正思忖着如何?应答,赫连煜握着她的手腕往自己身边拉过来。
秦乐窈的手臂绷直,上?身不由自主从浴桶上?方倾斜向他,赶忙将另一只?手上?提着的水桶松到了地上?,腾出手来攀着水桶边缘借力?,“诶,公子、”
手臂靠近赫连煜的身体,就越是被那升腾上?来的热气蒸得有些发烫,他将她的手往自己腰身上?带,越握越上?,从手腕到小?臂,另一只?大手就这么湿漉漉地扣上?了她的后颈。
那股热腾劲仿佛顺着后颈直往脑子里?钻,秦乐窈硬是被他拉的半边身子都悬在了水面上?,眼对?眼脸对?脸,以一种极为微妙得距离,就这么屏息对?视着。
倏然?间,秦乐窈的半截小?臂沉入水中,温烫的,被夹在他的胳膊下固定。
挽上?去的袖子也被浸湿了,潮意从胳膊一路贴上?来,赫连煜扯开了她的腰带,几乎是贴在她的唇边说道:“进来,一起。”
散乱的衣衫是怎么剥离下来的,秦乐窈一点印象都没有,这浴室里?太潮热了,视线朦胧着,让人的反应也一并变得迟钝。
最后一层里?衣是下了水之后才被扒下来的,湿了个透,又从水里?被甩出来,‘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船上?这简陋的浴桶显然?跟无乩馆里?的没法?比,容纳赫连煜一人时候尚且不大宽裕,两人入内更是显得逼仄狭窄。
秦乐窈跟他贴的很近,眼前便是那诡秘飞舞着的图腾纹身,张扬地落在男子的胸腹上?,一半浮于水面,一半隐于水底,随着胸膛呼吸微微起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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