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将离
木城。
种植金甲木的地界在城南角落的一处山林里。
山脚下有座不大不小的村落,其中,每户村民都负责着一棵金甲树。
世代沿袭,记录在?册
木鸢山附近,一位淡绿衣衫的女子长身而立,正目光深深地打量着这座隐匿在山脚处的村子。
姜抚书看?着不远处平整灰白的石头,侧头将上?面的鎏金刻字慢慢念了出来:“金甲村”
她语气清浅,似乎有些了然。
原来这就?是种植金甲木的地方。
“金甲木金甲村”
两者的联系倒是一眼就?能看?明白。
思及此,姜抚书回头瞧了瞧身后缭绕笼罩的黑雾。
——自从?死气的事情被透露出来,修仙界对这处地界的猜疑和?窥探就?不曾断过?。
人皇早就?下令将此处看?守起来,除了村里的百姓,不准其它人进出。
想起师尊对自己的嘱托,姜抚书握紧了手?中的剑柄,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
村头旁站立着两位官兵。
他们身着盔甲装束,腰佩长剑,仿佛是两尊坚硬的石像。
其中一人察觉到黑雾中慢慢浮现的身形,面色一变。
他皱眉对着那个影子沉喝道:“谁?”
话说完,前面的人毫无回应。
良久,待看?清楚这突然出现的人影,官兵原本谨慎的眸光终于放松些许。
原来是个老婆子。
此时,姜抚书变幻了容貌,肩背微驼,满头银发,就?连脸上?都布满沟壑,让人一看?便知其垂垂老矣。
“干什么的?”
她看?着面前亮出半截的剑,讪笑?道:“老妇是这个村儿的,昨晚去山后采草药,没?想到迷了路,直到大清早才走出来!”
话音刚落,老人就?递给他一块木制铭牌,凑近低声道:“这是我的铭牌。”
那官兵接过?去,眉头蹙着仔细瞧了瞧。然后他一下又一下的敲着上?面的名字,嘴里发出嘶嘶的吸气声,仿佛十分?为难。
妇人见了,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急忙从?怀里摸出些零散银钱,抬手?就?递了过?去。
她笑?呵呵的:“官爷,这是老妇的一点积蓄,请您喝酒!”
两位官兵面带笑?容地对视一眼,暗道这老东西着实上?道。
“得嘞——”
他将钱拿过?来,自然而然地塞到怀中,笑?道:“走吧走吧——没?事别老出来!”
“知道了。”
妇人敛眉低头,掩下微冷的神色:“多谢官爷。”
周围清冷寂寥,似乎误入无人之境。
——大清早村里果然没?什么人影。
姜抚书拐过?几处石砖小路,绕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里。
眸中淡绿光华闪过?,她整个人瞬间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仔细着点——”
不远处传来了官兵的声音,抚书用墙角掩着身形,微微探出视线。
睫毛微颤,她看?到前方的小胡同里有几个官兵,正散漫地巡逻探查,很快就?要走到这里来了。
“竟然有一个纯元境修士”
姜抚书看?着那领头的人,心中一紧,忍不住喃喃道。
如此看?来,能让皇帝这么重视……
金甲村的确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来到木鸢山附近时,被外层的黑雾压制了修为,以至于现在?还未完全恢复。
想到这里,姜抚书眉眼一压,小心翼翼地放轻了呼吸,意图隐藏住自身的灵气。
她不敢轻举妄动?。
“唔——”
一双手?突然从?脑后伸出来,瞬间将她的口鼻严严实实地捂住。
姜抚书心神慌乱,感受到身后剧烈的灵气波动?,她眸色一沉,下意识就?要唤出腰间佩剑。
“抚书——”
浅洺轻声道。
她低眉瞥了怀中被紧紧锢住的人一眼,声音冷静:“别出声,是我。”
浅洺?
她怎么在?这?
这人没?有回宗,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脑海中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出许多疑问。
姜抚书感受到带着凉意的手?,皮肤相触间,瞬间瞪大了眼睛
此刻正值清晨,祈安城内朱门玉瓦被映地分?明,沉睡的百姓们也都从?酣梦中慢慢醒来。
行人来来往往,街上?吆喝叫卖声不断。
府邸中,细密的光线柔和?地倾泻在?宁安身上?,将她乌墨似的发丝照得发亮,似乎凝着水光。
“抬头。”
宁安捂着腹部,闻言慢慢掀起眼皮,视线从?素靴移转到面前人的脸上?。
“怀黎,天门一行,你还打算去么?”荡尘敛眸瞧她,见她额头布满晶莹细汗,蹙眉淡声道。
“去。”
“好,既然这样,本尊便没?有看?错人”
荡尘说完,见其气息越发微弱,眸中闪过?几丝不忍,不过?她仍目光淡淡,开?口道:“若叩得天门,你与阿月的事,我不会阻拦。”
宁安听?到这话缓缓抬眸,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病弱之气。
她勾起一抹笑?,随之叩首拜倒,隐藏在?暗处的眉峰如月弓,锐利而清俊。
“多谢师祖。”她说。
“小怀黎,你别先急着拜我——”荡尘挑眉,拢袖开?口道。
话虽这么说,她的身姿却依旧稳稳当当地立在?那儿,结结实实地受了自家徒孙一礼。
“话说在?前面,你若失败此生此世莫要出现在?阿月面前。”
身前的仙尊饶有兴趣地望着宁安,似乎想看?她如何回应。
“若成?功了呢?”
女人的眉眼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说出的话清晰而分?明。
荡尘望着宁安沉静的眼眸,温声微笑?道:“那本尊便祝你们朝暮相守,一世成?双。”
说完这话,她语气轻薄,似乎是陷入了无尽的回忆里:“阿月是本尊养大的”
“她性子内敛冷淡,平时鲜少与人亲近,若你真的叩响天门,活着走出来结为道侣后,莫要逼迫她做不喜欢的事。”
宁安起身站起来,眸色含温,启唇淡声道:“师祖的话,怀黎谨记在?心。”
“此去生死未卜,你舍得离开?她?”
面前的人突然话锋陡转,似笑?非笑?道:“阿月可是不舍的很。”
姚月被道气禁锢在?了房间里。
此时此刻听?了院中的对话,她很想走去房门去送宁安一程。
仿佛是感知到她的想法,被紧紧封印住的房门倏然打开?。
姚月见此,敛眸压住复杂的心绪后便缓缓抬脚走了出去。
迎着日光,宁安的视线就?像是凝在?她身上?一般。
“怀黎。”
姚月轻声唤她。
来到宁安身前,她极为自然地用手?指攥住某人的一小块柔软袖角,然后敛睫开?口道:“随我去一个地方。”
耳边的话音熟悉无比,带着惑人心神的温柔与清冷,仿佛融尽了满目绮丽秋色。险珠副
宁安注意到师尊有些低落的语气,但依旧被她脸颊漫上?的薄红吸引了。
姚月不躲不避地对上?那道灼灼的视线,指尖一蜷,语气浅淡道:“好么?”
闻言,宁安唇角的弧度上?挑,声音沉而缓。
——“好。”
第102章 离去
湖面上,满目波光起伏荡漾,隐约间映出挺秀俊雅的人影。
姚月坐于亭中,姿态闲适而宁静,正全神贯注地下着棋。
她的手指修长漂亮,与指尖的黑棋在阳光下交相辉映,宛若温玉般细腻无瑕。
半个时辰过去了,自从被带到这里,身旁的人就一直背对着自己下棋,丝毫没?有要理会她的样?子。
宁安有些懒散地倚在玉柱前?,偶尔凝目望向桌上的棋局。
师尊独自一人在棋局上对弈厮杀,不觉得无趣么?
她想。
“怀黎。”
正当宁安神思?游离天外时,姚月终于开口说话了。
她淡声问道:“你觉得本尊下?的这盘棋如何?”
宁安原本是不懂棋的,但由于曾在祈安城内跟着眼前?的人学过点儿皮毛,因此也能?略加点评一二?。
她看向棋局,歪头道:“黑白?两棋各不相让,平分秋色。”
“不。”
姚月闻言,嘴角微勾。她的目光清透如水,内里却深沉无比,似有暗流涌动?:“是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话音刚落,她手中的棋子便果断地落了下?去。
宁安只闻啪嗒一声,抬眸间,视线便定在了黑白?分明的棋局上。
瞳孔微微一缩,她挑眉不语。
棋盘上,原本温和的局势终于露出了久藏的机锋。
——白?棋呈合围之?势,转瞬间便将黑棋困于瓮中方寸。
“好棋!”宁安忍不住赞叹道。
姚月听了她的话摇头笑了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有些事?情在真正到来?之?前?,是不需要为人所知的。
“怀黎,我本不想让你今日?离开,但师尊有令,不得不从。”姚月咽下?棋局的事?,话锋陡转:“仙骨已褪,天门的储灵池可使你重得修士之?身。”
她恢复了之?前?的清冷模样?,回眸间眉目含秋,面容清浅:“此行,你定要先去那里重塑仙骨。”
“弟子知道,师尊莫担心。”
宁安说完,突然起身来?到姚月背后,将人一把抱了个满怀。
冷香依旧,似乎永远不会消散。
她拥着怀中有些清瘦的人,凑近低声道:“时生,待两年后我定会前?来?寻你。”
“赶在聚才大会前?么?”
姚月身体有些僵硬,她轻轻挣了挣,感受到腰部瞬间加重的力道,终是由了她去。
这样?的亲近依旧让孤身多年的仙尊有些不习惯。
耳边温热的呼吸撩的人耳根发烫。姚月微微侧头,不动?神色地避了避。
宁安察觉到她的动?作,不再进一步靠近,而是敛眉看着那淡红的耳廓,猜想亲下?去的后果是什么。
良久,她语气极轻极快地在姚月耳边说了一句话。
“你说什么?”
这句话说出的刹那,怀中人的眸色便凝滞住了。
姚月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宁安见状,低头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待宁安回来?,你我于晏城成亲可好?”
从此千年万年,共赴白?头。
姚月似乎被这番话惊到了,但震惊之?余,依旧是有些奇怪。
修士向来?不讲究人界的婚姻礼数,道侣之?间若真心以待,可以对天道立下?相守的誓言。
但大多数人什么仪式都没?有,誓言也不会特意去立。
因为在修士的眼里,大道渺渺,修仙途中碰到的人不计其数,一颗心怎么会只落在一人身上?现?在说的信誓旦旦,未来?违誓后岂不是脸上无光?
思?绪缱绻,姚月眸色轻动?,有些明白?宁安的意思?。
不过她依旧是故作不知,抿唇轻声道:“为何要成亲?”
语气淡薄,尾音夹杂着一些不自知的上挑。
“立誓亦可以毁誓,而成亲,两人的羁绊可以更深些。”宁安目光沉沉,说完这句话后先是用指尖放在姚月雪白?的脖颈处摩挲了一下?,继而才不紧不慢道:“师尊也可以这样?理解,是弟子想要将你囚在身边,永远不分开。”
感受到指腹的细腻温凉,她如同被蛊惑般,虔诚地在上面又?吻了一下?。
姚月咬唇,在这样?轻如薄羽的碰触中忍不住呼吸加重。
这样?有些偏执的话在宁安口中说出来?,她竟然不讨厌。
反而欣喜莫名。
真怪。
宁安下?巴轻放在她肩头,勾唇道:“好不好?”
“嗯…回来?再说?”
她不会为任何人停留脚步,也不喜什么世俗束缚,这样?情话十分惑人,她却不能?沉溺。
宁安闻言神色不变,只是轻轻扯了扯唇角,似乎早有预料。
“听师尊的。”她淡声道。
天色朗晴,云朵白?如素绸。
“唔——”
耳边疼痛的闷哼传来?,湖心亭内,身后的人闻声忍不住放轻了口齿动?作。
良久,亭中只剩下?姚月一人。
宽大的衣袍柔软,纹绣精致而清雅,动?作间露出洁白?的手腕。
她抬手轻抚侧颈处的薄红,睫毛低垂,堪堪掩住眸中那抹润泽水光。
指腹下?,如雪的皮肤上绽开一朵绯红痕迹,如梅瓣晕染,鲜明而旖.旎。
“成亲么”姚月弯唇笑了笑,继而凝望着腕骨处的红绳,她低眉开口,状若痴然:“也好。”.
“浅洺道友,你来?这里做什么?”
山脚下?,两个粗布麻衣满脸灰尘的女子藏在一方巨石后面,附耳说着话。
姜抚书看着身旁散漫地坐在地上的浅洺,继续问道:“也是因为死气一事?么?”
“差不多。”
浅洺挑眉,敛眸淡声道。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人不是为了探查死气一事?而来??
姜抚书听了,柳眉微蹙,心神不定。
刚刚在那些巡查官兵发现?前?,浅洺将她们?两人化?作村人模样?,顺利地蒙混了过去。
想到这里,姜抚书开口就要表达谢意:
“不论如何,此次多谢道友相助。否则”
“欸——”
浅洺闻声瞧她一眼,抬手打断了面前?人的话。
她的目光探究而玩味,语气却无奈的很:“抚书,你怎么还唤我道友?有这么生分?”
姜抚书闻言心神一慌,红着脸直摆手:“不不不我我只是”
“算了,你习惯便好。”
浅洺抬手打断她的话,继而倦懒地倚着后面的石头,目光在前?面无尽的密林中探寻,见没?什么异常,漫不经?心地又?添了一句:“不过若你愿意,叫我子七就行,和宁安一样?。”
“那我便唤你子七罢。”
姜抚书眸色轻漾,看着浅洺绮丽深邃的容貌,半晌没?作声。
然后她敛眉,像是在喃喃自语:“不过这样?称呼有些奇怪”
“你刚刚说什么?”
浅洺回眸,挑眉问道。
“没?没?什么。”姜抚书压下?心中那怪异的感觉,淡声道。
祈安。
“阿月,为师就知道你在这里。”
荡尘边说边缓缓走入湖心亭。
她颇为潇洒自在地倚在了美人靠上,然后掀起眼皮,望向坐在凳子上愣愣发神的人。
自己这宝贝徒弟难不成又?在想小怀黎?
人才刚走没?多久。
本想开口慰藉,荡尘余光却瞥见了姚月肩颈处的印记。
印记被布料半遮半掩,似乎有些绯红艳色。
“受伤了?”
荡尘沉声道。
见自家徒弟在自己开口后神色愈加不正常,她心中一紧,就要过去好好查探一番。
第103章 命途
谁知姚月抵住了她的手。
看着?那洁白的手背,荡尘挑眉望向她,然后默不作声地坐了回去。
她拢袖沉吟,继而像是?想清楚什么,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道:“黄沙之境的伤还未痊愈不成?”
“已经痊愈了。”
面前的人以手掩住肩颈,侧头时乌发如瀑般须臾坠下,挡住了她的视线。
姚月敛眉,语气轻薄如雾:“师尊莫担心?。”
“为师对你放心?。”
荡尘见状笑了笑,换了个轻松闲适的姿势,继续淡声道:“是?非对错,你向来弄得明白。”
说完,她摩挲着?细腻光滑的瓷杯,一口饮尽杯中酒。
“本尊只是?想起一些事”
荡尘任凭喉中辛辣落入胸腔,她的唇边晶莹润泽,衬得眉眼中也有几分机不可察的水光。
“何?事?”姚月望向她,歪头问道。
荡尘听了,起身?坐到她身?旁,将自家徒弟肩颈处的发丝捻起一缕。
她的声音极为飘忽,似乎穿过亘古不眠的岁月来到耳边——
“一件久远的不能再久远的事。”
闻言,姚月眨了眨眼,嘴角竟然勾起一抹笑意来。
她抿唇低眉,一字一顿道:“师尊,你若担心?阿皎,便去找她。”
“本尊什么时候担心?她了?”
荡尘绷着?脸直起身?子,任凭发丝在自己的指尖滑落。
然后她背对着?姚月,良久没?有作声。
祈安已是?秋色将尽,撩动衣袍长?袖的凉风袭来,吹皱满湖清水。
她负手而立,侧眼望向暖融融的天色,眼睫都被镀上了一汪融金。
“没?有?”
姚月抬眼,视线落在自家师尊流利的下颚上。
半晌,她眼波轻转,嘴里?嗯了一声,声音淡淡:“师尊说没?有便没?有。”
“小阿月长?大后,翅膀倒是?硬了许多。”
荡尘听了她的话先是?哼了一声,然后转身?眉尾轻挑,不由哂笑道:“还编排起为师来了?嗯倒是?比小时候那一板一眼的小大人模样活泼。”
自家徒儿是?什么性格她再也清楚不过,能够露出这样不同寻常的一面,真是?让人心?里?有些诧异。
但诧异之余便生?欣喜。
“难得见你如此。”荡尘轻笑,姿态温雅。
说完这话,她踱步走到湖心?亭中央,视线几乎凝在棋盘上。
“好?棋——阿月,将二十七城和三洲五郡交托给你,为师放心?”
荡尘的话音如烟飘渺,很快在亭中荡漾开?来。
“本尊还记得,你于月圆之夜前夕出生?,因此,姚女郎为你择月字作名?,说君心?如此,皎然胜月。”荡尘眸中含笑,摇头继续道:“当时为师却觉得不好?,月字太过寡淡冷寂,不似生?人。于是?稍作思?量,念你出生?便携仙骨,又在世间气运走向稀薄时出生?,当为天道降下救世之人有朝一日步入天乾境,定能力挽狂澜,救生?民于水火”
姚月听到这里?,指尖悄然蜷缩了一下。
“所以,本尊赐字于你,唤你时生?。”
姚怀玉的宝贝女儿,如今不负众望,果然长?成了这般琼枝玉树的模样。
想起万年前那个意气风发、心?怀天下的故人,荡尘的眼里?不禁流露出些许思?念来,挚友已经逝去八百年,如今如今只剩下孤坟一处了。
“不说了,旧事不堪提。”
说完,她垂眼笑了笑,继而抬眸道:“今日,为师要?去月明宗一趟,你也回宗罢”
姚月闻言没?有作声,而是?起身?行了一礼,表示相送。
风撩起她的素色白袖,三千青丝垂在腰际,年轻的仙尊乌发雪容,说不出的清冷温雅。
“我为残念,存世不久。”荡尘说。
话音刚落,姚月的身?体便定在原地,隐于袖中的手也下意识地攥紧。
身?前的人毫不在意地开?口,似乎并不在乎自身?的生?死?。
姚月虽早有预料,但此刻依旧是?如鲠在喉,心?头一酸。
即使师尊修为是?世间至高,也无法突破天道的规则。
残念若被唤醒,在天地间只有一年之期。
一年后,师尊就会再次消散。
重逢那日,就已经注定再次离别。
“之前该说的话,为师都已经告知于你。”荡尘顿住脚步,侧眸温声道:“莫要?伤心?了,我本就是?已死?之人。”
“师尊还回来么?”
姚月闷声问道。
“当然回来了,这一年里?,为师还要?教你剑法呢”荡尘瞥她一眼,挑眉淡声道:“本尊可不是?那种见色忘义?之徒。”
姚月闻言默不作声,不知道如何?回应。
见色忘义?不见得,但心?有所愧倒是?真的。她想。
“走了。”
耳边的话音传来,姚月再次抬眼看去时,面前已经失去了荡尘的身?影。
良久,正当她以为师尊已经离开?,刚打?算回宗时,熟悉的声音却突然落入耳中,一板一眼说得正经——
“道侣之间的耳鬓厮磨虽再为寻常不过,但你也莫要?太过纵着?她。”
“”
果然,还是?被师尊发现了。
姚月闻言心?中一紧,继而面上发热,有些无措的意味在。
须臾,她敛眸掩住眼中神色,声音也轻了下去:“是?弟子知道了。”.
“穿过这座山就到了天门所在地——卧龙山脉,这里?离黄沙之境可不远,妖兽遍布,你凡人之身?,莫要?轻举妄动。”阿兰坐在宁安肩上,用稚嫩的语调说道。
她身?形极小,原本孩童的样貌又缩小了几寸,说话时手臂不停挥动,指明着?方向。
宁安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见她根本没?有害怕的意思?,阿兰心?觉无趣,继续讲述天门那些可怖的传说,从没?有脑袋的妖兽到九只尾巴的吃人狐狸。
她的红衣精致秀美,额饰上的晶石在阳光下映出如水的碎光:“怎么样,还是?带着?吾了吧?吾就说”
耳边的话音喋喋不休,宁安面无表情地用剑砍着?前面的杂草乱枝,偶尔插上一句:“嗯,前辈说的有理。”陷注夫
“臭小娃,你有没?有听吾说话!?”
“听了。”
“不信。”
“前辈说得对。”
“你!”
黄昏已至,满地澄明。
一人一剑灵走了半天,才终于登到山顶。
眼前这片连绵不绝的山脉,应当就是?天门所在了。
卧龙山脉位于北方,在二十七城和三洲五郡的分界处。
此时此刻,宁安坐在山顶的一块巨石上,抬眼看了看天边将落不落的红阳。
光线将周围的碎石和斑驳草地照得清晰,同时映出一道树影。
那是?一棵斜斜的矮树,它应当是?扎根在这无人的山顶上久了,枝干漆黑弯绕,表面凹凸不平。
宁安将手放在树干上,静静感?受着?它身?上悠久的岁月。
与其同时,恰好?有阵风穿过枝梢,撩起她额角碎发。
女人被这清爽的凉风取悦了,她一把抹去额头细密的汗珠,轻笑开?口:“终于到了。”
侧眸瞧了一眼坐在自己肩膀上——只有巴掌大的剑灵,宁安温声道:“前辈先回荡尘剑中可好??”
阿兰闻言瞪大了眼睛。
她从肩头利落地跳下来,然后一屁股坐到宁安身?边,懒散地倚着?树干道:“不行,姚仙尊之前嘱咐吾要?好?好?护着?你,务必一根头发丝也不能少的!”
宁安对这番话不可置否。
再次听到那熟悉的名?字,她忍不住挑眉问道:“何?时传的音?”
“今日。”
今日?
宁安眸色一怔,继而视线定定地凝在远方,平静的心?神似乎泛起了丝丝涟漪。
——今日的事情太多,师尊竟还特意嘱托她人看顾着?自己。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这样的在意自然让人欢喜,但事无巨细的呵护,只是?在说明着?——在这波涛诡谲的修仙界,她还远远没?有自护的能力,更?别说护着?旁人。
群山高远,云海苍茫,满目辽阔无边的黄绿之色,或浅或深。
阿兰的话音忽然在耳边幽幽响起:“还是?在你在你亲近姚仙尊的时候。”
宁安闻言挑眉。
“别误会吾吾是?听见有人唤才望向外界的!绝不是?故意偷看,而且,谁知道你们在”
“不必说了。”宁安抬手打?住她的话。
时生?果然绝非常人,一心?二用的很。
还是?自己下手太轻。
她有些恶劣的想。
唇间的那抹温凉似乎还未消散,宁安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似乎沉浸在了某种回忆中。
半晌没?听到宁安的回话,阿兰忍不住侧头,视线偏移,即刻落在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
女人笑得温和,里?面的情愫深如渊海,似乎有暗流涌动。
“小娃,你这是?什么奇怪表情?”
“没?什么。”宁安神色不变,敛眸间流露出几分漫不经心?的随意和懒散来。她极为自然地转变了话题:“前辈也知闯天门者九死?一生?,进去,可是?要?后悔的。”
阿兰闻言,胖乎乎的脸带着?立马带上了几分不满:“反反正吾要?跟着?你入天门。”
话音刚落,她突然跳下树干,昂首道:“你是?担心?吾会受伤吧?放心?,吾身?为剑灵,还是?有些对付妖兽的办法的。”
宁安闭上眼睛。
叩天门九死?一生?,她有不得不闯的理由,却不想拉着?旁人也进入这盘生?死?局。
“你不听我的话,总要?听姚仙尊的吧?”阿兰见她还在犹豫,内心?虽然动容,但依旧提醒道:“总不能违抗师命。”
“而且,吾去也不是?单单为你。”
宁安闻言静了一瞬,想到那储灵池的水好?像有提升剑灵修为的作用,她沉思?半晌,终是?弯唇笑道:“如此,便多谢前辈了。”
“这还差不多。”
阿兰见人答应了,果断地化作寒芒没?入荡尘剑,以免她变卦。
宁安见此,抬手摩挲着?剑柄,继而缓缓抽出半截银锋,垂睫打?量。
白刃映照出她鲜明清晰的眉目。
剑修常年习武练剑,身?材自然高挑颀长?,劲瘦的腰线柔韧流利,似乎无声地散发出一股沉稳成熟的意味。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们可说定了!”
阿兰的传音隔空入耳。
说完她还嘶了一声,霎有其事道:“对了?如果按你们人界的话本来看咱这算不算生?死?与共,情投意合?”
宁安正要?从石头上下来,闻言扯了扯僵硬地嘴角,面色如常:“前辈对人界的话本倒是?了解的很。”
“当然了!吾之前跟着?姚”
话还没?说完,宁安突然低声问了一句:“她还说了什么吗?”
“谁?”阿兰踩在剑内的虚空中,闻言疑惑道。继而她一拍脑袋,迅速反应过来:“你问的是?姚仙尊啊——其它的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最后仙尊让我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话?”
“和叩响天门比起来,命更?重要?她让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好?。”
话说完,只听一声叮咛细响,剑锋铁鞘摩擦间,女人便已利落地收剑入鞘。
回头看了一眼来时崎岖陡峭的山路,她再不犹疑,转身?向前走去。
一道颀长?的黑影落在地上,光线明灭间,很快消失在阴暗寂静的林里?。
周围的冷气森然似乎在提醒着?她——
这是?一条命定的,不能回头的路.
白尘再次来到囚仙台时,中间被玄链困住的女人已经昏迷多日。
她面容冷然地站在荡尘身?前,目光似乎透过那脆弱苍白的脸,窥见了无尽的空间以外。
“竟然还有残念留在下界”
白尘指尖轻捻,了然地勾了勾唇。
她说话的语气不紧不慢,似乎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玉台上,被玄铁囚锢住的仙尊双眸紧闭,丝毫没?有察觉到周围发生?的一切。
她的手腕早已伤痕累累,随时都会渗出血来。
“怎么还不醒?”
——荡尘被人抬起了下巴。
白尘加重手下的力道,毫不顾忌地用道气冲击她的识海。
良久,她目含笑意,居高临下道:“本座知道你醒了,睁眼。”
手中的皮肤冰冷,沁着?寒意。
荡尘神思?恍惚之际,只觉得有人在摆弄自己的下巴。
感?受到愈加刺痛的力道,她终是?忍不住眉头轻蹙,抬眸间望进了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瞳里?。
“你想召回残念补全灵魄然后回到下界是?不是??”
“你想离开?本座?”
耳边的话音咄咄逼人,带着?些不满。
荡尘意识逐渐回笼,在听清楚这人的话后,心?中颇觉好?笑。
被囚百年,她从没?有一刻觉得白尘那么卑劣可憎。
面前的人说着?说着?,竟然抬手摘下帷帽,露出了深邃似玉刻的五官。
白尘的眉眼隐藏在暗色里?,说出的话字字分明:“痴——心?——妄——想——”
拖长?的音调带着?几分挑衅与散漫。
荡尘这几日用仅存不多的道气寻找下界残念,神识早已虚弱不堪,因此并未理会这番不怀好?意的话。
只是?眸中清明,仍含半分讽笑之色。
“你困不住我的”荡尘话音暗哑,敛眸道:“终呃——”
她被锢住了脖颈。
“杀了我罢——”
涣散的瞳孔望向无尽虚无中的一点,破碎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中挤出来,干涩而疼痛:“月圆则缺水满则溢你想得到的东西太多,注定毫无所获。”
“毫无所获?”白尘嗤笑。
说完她冷然松开?手,视线落在那咳嗽不止的人身?上,垂眸不屑极了:“本座拥有凡人艳羡的无尽寿命和至高修为,你说本座毫无所获?”
“咳咳无无尽的寿命是?你的么?修为高超便可以为了一己私利置天下生?民于不顾么?白尘,你高高在上太久太久了,久到湮灭了良心?。”
“良心?是?什么东西,本座不需要?。”她敛眸:“闭嘴,否则真的杀了你。”
白尘的话带着?一些不自知的孩童般的语气,却又夹杂着?成人相对粗粝的声线,极为诡异。
“你终会失去所拥有的。”荡尘弯唇,似乎看见了一个人最终的结局。
“是?么”白尘面无表情,忽而凑近她的眼,笑得粲然:“本座不是?还有你么主人?”
时光回溯,斗转星移。
荡尘闻言,思?绪忽然飘过万年光阴,来到了古老的时间尽头。
在那里?,灿漫云海几乎占据了一半深蓝,天地间诞生?的第一只神兽,遇见了世间第一位引灵入体的修士.
入夜万籁俱寂。
月明宗内,弟子们像往常一样纷纷和衣入眠。
白以月身?为掌门之尊,自然免不了处理宗内纷杂的事务,因此直到半夜,还没?有丝毫吹灯的迹象。
“师尊。”
束着?乌亮马尾的稚龄姑娘抱着?一摞书册来到她面前,恭敬道:“弟子已将这些册子全部处理完了,请过目。”
“嗯。”
白以月坐在桌前,闻言屈指敲了敲旁边,示意将书册放在那里?。
夜色深重,窗棂洒下一小片银白月色。
良久,她终于将笔锋稳稳一收,满意地看着?上面的清隽俊逸的字迹。
“师尊,您快些歇息罢。”望着?那黑白分明的眼瞳里?隐隐泛出的血丝,安然忍不住劝道。
白以月听了,手轻抚在她的肩膀上,温声开?口:“知道了,安儿,你先回去吧。”
这个女孩是?她半月前在青城捡回来的,根骨不错,心?性极佳。
最重要?的是?,她有一双生?死?异瞳,可堪破世间一切虚无幻像。
安然敛眸,对着?白以月拱手施礼道:“是?。”
说完,她脚步轻盈地走了出去。
女孩面庞清秀儒雅,只是?阖门抬眼间,右眼在月光的照耀下竟是?全然的素白。
寝殿前方是?一片梅林,她快步走在其中,感?觉周身?阵阵发凉。
“站住。”
安然闻言身?形一僵,感?受到背后的危险气息,她咽了咽口水,慢慢转身?——
“你你是?谁?”
看着?面前长?身?玉立的白衣女子,她忍不住颤声道:“这这里?是?月明宗,无论你是?什么妖邪,都会”
“在房中时,你看到了本尊,是?不是??”
荡尘挑眉问道。
“看见了。”
“那为什么不告诉你师尊?”
“我感?觉你是?好?人。”
生?死?异瞳的有超乎于常人的感?知,这番判断必是?出自女孩真实的内心?。
好?人?
荡尘饶有兴味道:“本尊可不是?什么好?人,尤其是?对你的师尊。”
闻言,刚刚看起来有些害怕的女孩突然睁大眼珠,雪团似的脸更?白了。
她的眉眼染上几分惊疑,启唇道:“那那你是?坏人?”
“是?也不是?。”
话音刚落,荡尘转瞬来到女孩面前,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小姑娘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模样,此刻被她这番动作吓到,那只全白的眼睛虽然没?有瞳孔,但就是?让人看出几分震惊之色。
“你你放下我!”
“不放。”
荡尘语气平静。
她目光移转,忽而望向那乌黑枝干后露出的一角素白,凝声道:“还不出来么?”
嗯?还有别人?
怀中的女孩不再挣扎,而是?顺着?荡尘的视线看去。
黑白光线的交界处,梅枝投下一片斑驳树影,清冷而孤寂。
白以月从树后移步走出,于暗色中踏入如银月下。
“没?想到,之前跟在白掌门身?后的小丫头,如今也成为旁人的师尊了。”荡尘笑着?看向她,眉眼清亮。
“仙尊。”
白以月眸中似有融冰,她喃喃低语,如同梦呓般飘渺惊惶:“怎么今夜入我梦了呢”
荡尘将怀中的孩子放下去,缓缓走到她的面前。
“不是?什么梦。”荡尘伸手将一朵不知从哪里?摘取的白槿花戴在面前人的鬓边,抬眸赞道:“真好?看。”
在那灼热的视线中,白以月长?睫轻颤,似乎有些无措和难以置信。
似乎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她终于从无尽的思?忆中回过神。
白以月将鬓边那朵轻柔绒白的花拿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捧着?它,启唇道:“是?很漂亮。”
语气低沉轻弱,有些掩饰的意味在。
荡尘感?受到此刻她流露出的退却和怯意,不由得想起了以前。
那时,这丫头可是?胆大得很。
还记得有一回,她竟直接在她师尊面前说要?和自己结为道侣。
但儿时妄语,谁会当真?
思?及此,荡尘的视线静静勾勒着?白以月的眉眼,似乎有些好?奇和兴味:“漂亮?你说的是?花么?”
“嗯,是?花。”手中的长?笛冰凉细腻,白以月长?时间握紧它,竟然将其染上了体温,她垂眼摩挲着?其上的纹路,又补充了一句:“花很好?看。”
荡尘见状,抬眸扬起一抹微笑,神情自若道:“我说的不是?花。”
“是?你。”.
“你来这里?,应是?宗门有令吧?”
浅洺倚在一处灰白色的墙边,望着?姜抚书道。
她的脚边都是?些杂草青苔,湿滑而脏乱。
刚刚二人绕着?木鸢山外围走了一圈,发觉内里?有奇怪的灵气波动,便猜想是?修士设的圈套,为了避免惊动那些人,她们只能先回到村中找了一处废弃的庭院再行商榷。
姜抚书坐在距离她不远处的一块断木上,闻言掀起眼皮看向浅洺,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她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问了一句:“你最近还好?么?”
“聚才大会在两年后才开?始,你没?有去闯天门,也未选择回宗。”姜抚书低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
浅洺听了这番话,先是?垂眼笑了笑,然后抬眸看着?她,目光坦然:“抚书,我是?在做一些事但如今,还不能告诉你。”
她问:“你觉得这人界如何??”
姜抚书闻言柳眉微挑,不知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静了半晌,她如实作答道:“不好?。”
“哪里?不好??”
“人皇昏庸,以凡身?妄求长?生?问仙之术,懈政享奢,以至朝堂奸佞横行,保守派大行其道。”姜抚书摇头:“前几日,竟然还有大臣上书取消女子科举,人皇虽未明确表态,但态度暧昧”
她勾唇苦笑,话里?的无奈显而易见:“恐怕百年后,前皇的心?血就要?付之东流,成为史书上的半纸黑字了。”
浅洺感?受到对方低落的语气,神色不变。
她缓步走到角落的一方绿竹处,折了根细直的枝,然后以竹作剑,手腕轻转间脆声问道:“修士,不是?一心?向道么?怎么还忧心?起人界的事情了?”
浅洺把玩着?手中的竹枝,垂下眼睫低声开?口:“我小的时候,最羡慕你们无外忧挂怀,只醉心?道途。”
“你们?”姜抚书察觉到她话里?的失意,忍不住安慰:“你如今也是?修士,少时期许已经成真。”
“是?啊”
浅洺低眉浅笑:“你说的不错,但是?后来我发现,成为修士也救不了自己。”
“有的东西就像是?一滩烂泥,无时无刻地想要?黏附着?在你的脚上,妄图将人拉入沼泽泥淖。”她羽睫微垂,眼尾冷冽如锋:“为了将这些脏污踩在脚底,就必须站得更?高。”
“你”
浅洺忽然涌现出的戾气让姜抚书无端感?到心?惊,她眨了眨眼,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
“抚书,你莫要?担心?,我所作所为定不会有害于宗门。”
浅洺瞥她一眼,挑眉道:“说不定还是?件好?事。”
见这人恢复了平时的散漫轻快,姜抚书不禁嘴角上挑,勾起一抹淡笑来。
良久,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子七,我信你”
闻言,浅洺眸色轻动,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虽平日抚书抚书叫的亲热,但自己也绝非真正了解此人。
初见时,浅洺只觉得这人不愧是?内外门公认的修道天才,果真天资敏秀,不负盛名?。
直到后来在倩云城时,姜抚书作为师姐前辈奉命给她传授宗门剑式。
浅洺才慢慢窥见才名?背后的人。
生?动而悲悯。
悲悯想到这里?,浅洺忽然失笑,心?道为穷苦百姓施粥,为无名?孩童治病的人,如果知道她要?做的事会引发人界动乱,是?不是?会阻止自己呢?
不愿细想。
今日将心?中烦闷倾诉后,能得到面前人的信任,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想清楚她们如今的处境,浅洺刚想要?开?口商榷死?气之事时,不远处的人竟突然从断木上站起,须臾来到她身?前站定。
姜抚书从淡绿纹荷的长?袖中掏出来一张黄纸。
视线落在那双清透含锋的桃花眼里?,她再不犹疑,打?算将来到此地的目的如实相告。
“子七,我来到这里?探查,是?因为宗门发现死?气是?一个障眼法。”
“障眼法?”
“嗯。”
姜抚书沉声继续道:“金甲木料不足的原因,其实是?人皇”
“这个院子还要?看吗?破败成这样,还能藏什么人?”
一道粗粝不耐的声音忽然在院外响起,霎时间打?断了她的话。
有人来了。
浅洺和姜抚书对视一眼,皆沉眸望向紧闭的木门。
杂乱的黄绿草叶簇拥着?它,上面的纹路因年久失修而愈加开?裂。
这样的门,禁不住一脚。
砰——
“什么破门”
两个官兵打?扮的男子走进院子,其中一个望着?空无一人的庭院,忍不住抱怨道:“张兄,我就说这里?没?人吧?你干嘛那么听话,那修士胆小如鼠的样子我都瞧地臊得慌,连咱们都赶不上你说他?真是?修士吗?”
他?旁边也是?位同级官兵,闻言瞥他?一眼,冷眼望向地上瘫倒的木门。
门已经被踢倒,断裂的部位往外冒着?参差的木茬,尖锐而锋利。
“行了——我们奉命行事而已,再抱怨,你我都没?啥好?果子吃。”他?冷声道:“刚刚你太莽撞了,弄出这么大动静,就不怕里?面真有人吗?”
刚刚聒噪的男人听了,不禁白眼一翻,勾唇不在意道:“有就有呗!还敢告我们不成,咱这刀剑可不是?摆设。”
“也是?。”
两人的对话并没?有丝毫掩饰,隐在暗处的浅洺听完他?们的对话后,眉眼一厉,眸色渐深。
姜抚书感?受到这般恍若实质的杀意,忍不住再背后拽了拽她的衣角。
“子七,不要?动他?们。”她蹙眉提醒道:“这些人腰间的玉佩能够感?知生?死?,如果他?们出了事,隐藏在背后的人就会瞬间察觉。”
“真麻烦。”
浅洺回眸凑近,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姜抚书下意识摩挲着?袖口,在温热的气息中稳住心?神。原本平静的面容,随着?耳边的话音一变再变。
“杀或不杀?”她问道。
“杀。”浅洺从爬满绿叶的墙角探出视线,她扯了扯嘴角,目光沉沉:“否则,钓不到背后的大鱼。”.
天青宗。
自从姚月回宗,轻英的心?才是?真正落了下来。
天地的道法气息重归,各地异象在两个月的时间内迅速消失不见。
大小宗门见状,忙将事情向上禀告,许多符令文书都送到了五宗手里?。
三洲五郡虽修士众多,但没?有修仙资质的凡人还是?占了大半以上,因此灾后重建,受灾百姓如何?安置的一系列疑难都需要?五宗的调遣协调。
也正是?这个缘故,在这些天里?,五宗掌门事务繁忙,简直到了难以分身?的程度。
——她们几乎没?有离开?宗门半步。
如今已是?正月,人界上元节已过。
破岳峰的一处偏殿内,雅室里?灯火澄明。
轻英坐在软榻上,正手持笔墨细细沉思?着?。
“掌门。”
正当她将要?落笔时,殿外忽然有人唤她。
轻英闻声一怔。
在听清楚是?谁后,她急忙搁下笔,披衣而去。
随着?一道细弱的开?门声响起,熟悉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仙尊?”
轻英挑眉。
“掌门,可否入室详谈?”姚月淡声道。
她身?着?皓白绸袍,外罩素面鹤氅,如墨的青丝被玉簪挽起,浑身?透出一股清冷疏离的气息。
这么晚了,姚仙尊来破岳峰做什么?
轻英点头将人迎了进去,心?中依旧疑惑不已。
一阵凛冽寒风不知从何?处逶迤而来,吹碎满地清雪。
姚月踏雪而入,袖袍轻晃间裹挟着?一丝暗香冷气。
不久,两人的谈话便在殿内响起。
“天石郡出现了血魔,应当是?鬼王所为。”
第104章 界主
子时万籁俱寂。
月光洒在地上,晕染出满目苍茫素白,衬得细雪通透而明净。
寝殿内,轻英正端坐软榻,认真地看着符令上的黝黑字迹。
她眸色不定?,似乎有些骇然。
原来在半月前,血魔在天石郡的紫云村出现,一夜之内残害了数十名手无寸铁的百姓。石罗宗发现后,及时派人前往灭杀,但?由于对血魔的实力的低估,前往探查的五个宗门弟子都被血魔所擒,生死不知。
如今,那妖兽已?占据了整个村庄。
血魔的修为?与忘魄境初期的修士相当。
它以吸食凡人精血为?生,神识极强,但?真身脆弱,因此鲜少显露在世人面前,以免被?境界高于它的修士发?现…
轻英将这个符令看了个大概后,心中不由得?有些困惑,暗道一个万年前被?五大能囚在黄沙之境,向来善于隐藏的妖兽,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天石郡,还不避人群,造成祸乱呢?弦注腐
这背后,必定?藏着些隐秘。
思?及此,轻英眉头紧缩,颇为?头疼。
夜里冷寂,灯火在寝殿内静静地燃着,似乎想要烧尽晚间入骨的凉气。
破岳峰虽为?掌门居住之地,但?由于她喜冷厌热,所?以并没有在寝殿铺设火云石,因此房中清凉,如同冬日。
见对面的仙尊下意识地掩了掩大氅,轻英回神,连忙给她斟了一壶热酒递过去?。
姚月从袖中伸手接过,扶杯敛眸道:“多谢。”
沉吟半晌,见她喝尽杯中酒,轻英这才缓声道:“此事甚为?诡谲,需五宗共同商榷,不知仙尊意下如何?”
姚月听了,垂眼将瓷杯放在桌角处,然?后轻轻点了点头:“便依掌门所?言,本尊正有此意。”
她语气平淡,沉稳至极。
轻英见状,担忧不已?的心稍微放松些许。
血魔降世自然?免不了一番灾祸,但?有姚仙尊在,肯定?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想清楚此事,她长长呼出一口气。
姚月看到对面如释重?负的模样,忍不住勾唇:“我今夜来此,除了血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轻缓的话音在殿内响起,猝不及防地说出一道惊人隐秘:“黑渊已?入鬼王殿,将召妖令取了出来。”
“什么?!”
这番话如天雷般在轻英耳边炸响,她的脸色几乎是刹那间变得?苍白。
姚月望着对面失去?往日风度的掌门,神色不变,继续道:“自万年前那场大战后,许多逃窜的妖兽都隐匿在三洲五郡,若它们?再次感受到鬼王的召唤,必定?会卷土重?来。”她转了转桌上的酒杯,眉眼微压,话语含锋:“不仅如此,乾清,近日本尊观星象,察天机,探得?黑渊在三年内必会突破到天乾境。届时,它若以道气催动召妖令,万妖便会归服于它,向它俯首称臣。”
殿内的话音不时从窗棂传出,两人的交谈不复往日的闲适,语气凝重?。
下界,亡魂灵魄聚集之地。
骨灵河边,万顷的彼岸花开的如火如荼,诡艳夺目。四?周的红色灵气逸散空中,将天上的云都染上了一抹薄红。
与周围极致的绮丽不同,这里的河水清澈透亮,一眼可以望到底部。
——碎石堆砌,杂草莹亮。
河面上方,鬼王殿静静地伫立着。
它的外表与人间殿宇并无二样,庄严肃穆,精致非常,但?黑色玄玉散发?出的冷气寒意却沁入骨髓,让人难以直视。
殿内,灯火的微弱光亮在凉气的侵袭下明暗不定?,却诡异的不会湮灭。
黑渊一席黑袍,正散漫地坐在大殿上首。
她的五官被?昏暗的光线映衬着,朦胧而极具压迫感。
“阿殷,你做的不错。”
她摩挲着座上柔软滑腻的皮毛软垫,垂眼间漫不经心:“不过你身为?血魔,此般招惹了那些修士,可要小心。”
“主上不必担忧,石罗宗的弟子已?被?属下困在紫云村作质,谅她们?不敢轻举妄动。”血魔阿殷露出一口尖利染血的牙,闻言舔了舔唇,恭敬道。
“是么——”黑渊忽而笑出声来。
还没等血魔意识到这笑声中的寒意,一团黑气就突然?猝不及防袭来,将它狠狠击中。
“主主上”
它捂着腹部,身体溢出紫色的妖气。
原先的人形竟然?在变幻的光影中慢慢发?生变化,最后成了一只狐身蛇首的怪物?。
黑渊勾唇看着被?打的灵魄离体,好不容易才回归原型的阿殷,微笑道:“本座之前说的,你全然?忘了。”
说完这话,她慢慢走下台阶。
在满壁长明灯的映照下,黑渊一手捞起地上哀嚎不已?的血魔,歪头道:“姚月未死,此事若打草惊蛇,让她发?现本座已?入鬼王殿你说,要不要留你性?命?”
她手里的妖兽腿脚细长,闻言颤音不已?:“主上属下知错”
“知错?”
一声冷哼后,血魔被?扔回地上。
重?新化作人性?的阿殷看着上方满身杀气的鬼王,心中一紧,脱口而出道:“属下……有办法对付姚月。”
黑渊重?新倚靠在上首,闻言吹灭指尖薄亮的祭火,平静地挑眉:“哦?”
“属下去?祈安城面见人皇时,意外发?现了她的软肋。”
“软肋?”
黑渊闻言摇头,目光深沉。
她一字一顿说得?清晰:“此人心性?沉稳,一心向道,又无血亲所?累,何来软肋?”
“她的徒弟,主上。”血魔的眼底红光闪过,诡异无比:“属下曾见到姚月与她的徒弟一齐出现在游神会,还……状似情人般抱在一起。”
“徒弟?”黑渊听了,被?勾起兴趣来:“抱在一起?”
这小妖的话有意思?,莫不是说姚月有了道侣?
一千年前,姚月曾将自己?一剑封印在血窟,困于黄沙之境。
若她有了道侣…道侣还是她的徒弟…想必在那尊师重?道的修士眼里,是绝不能容忍的过错。
有趣。
“徒弟”
黑渊想起了在祈安城外的事情。
那时在山中,姚月出手护了一个十几岁的女子。
“是她么?”
根据贪魄的记忆,黑渊以灵气幻化出了一道人影。
阿殷的视线落在那俊逸英气的少女身上,点头如捣蒜:“主上,是她!”.
天青宗。
两人的交谈持续了一夜,直至天已?大亮,轻英才恍若在梦里惊醒般,满脸倦容地开口:“仙时生,此事关系重?大,不只修仙界。”
“不错。”姚月轻笑。
她揉了揉眉心,话里暗藏玄机:“人界的事情自有命数,你我不必担忧。”
轻英叹了一口气,继而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那就好。”她捏起一杯酒缓缓送至嘴角,对坐在玉座上的姚月启唇笑道:“此事便依照仙尊所?言去?办”
“只是不知道,宁安能否担此大任…”
“我信她。”姚月眼尾微挑,声音淡淡:“怀黎心性?沉稳,于灵气的感知异于常人,定?然?可担阵眼之责。”
她的话音流露出一丝不自知的暖意,其中的意味让轻英心惊胆寒。
“怀黎?这个字极好。”她状若不经意道:“心怀黎元,才能道途长远,不走歧路。”
姚月闻言眸色显出几分轻怔,继而弯唇,低眸轻声道:“…是。”
“好久不见她,不到两年就是聚才大比了,这丫头是又去?历练了?”轻英转变话头,随口问道。
姚月徐徐开口:“她已?离开修仙界两月有余如今身在天门。”
“ 什么?!”
轻英浑身一震,手里的酒水也被?她这番出其不意的动作弄得?洒出几滴。
“剑崖大比结束那日,这丫头的确说过叩天门一事没想到,竟然?那么快就出发?了。”轻英无奈道。
入天门者九死一生,更别提那孩子已?自毁修为?,身如凡人。
如今去?闯这一遭,是活的不耐烦了不成。
“时生。”轻英垂下眼,有些无奈:“你这小徒弟再天资异禀,也不过是一个不足百岁的修士罢了。”
一不小心葬送在那里,可是连尸首都难以能到。
姚月抿唇,自然?知晓轻英的意思?。
这些日子,她也时常梦到宁安在天门遇险的情景。
梦里的天灰蒙蒙一片,万里密林内,身着劲装的女子持剑而立,身形很快湮灭在无尽的浓雾中。
当时她下意识地走向前,口中轻唤宁安,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想起梦中那满目翻滚弥漫的雾气,姚月的心突然?收紧,随之一股难以言明的心悸袭来。
她扯了扯唇角,说话时气息有些紊乱,她垂眸掩饰道:“乾清,这几个月本尊需闭关修炼,宗门的事情便麻烦你了。”
“放心。”
轻英见她的脸颊泛出不正常的苍白,忍不住心中一惊,蹙眉道:“时生,你这是”
姚月的手从胸口滑落。
她摩挲着手腕处的红绳,有些惘然?地勾了勾唇:“修为?凝滞,最近丹田道气不稳而已?。”
这是境界突破的前兆。
“这难道是要突破了?”轻英不禁露出喜色。
据她所?知,姚月达天乾境巅峰已?久。
在修仙界,此般修为?是每个求道者梦寐以求的顶峰。
但?轻英却想过,天乾境的修士若再在往上突破,会达到何种?境界?
这样的困惑,古籍中没有半字记载,五大宗也没有一句传言。
天乾境以上境界真的存在吗?
或者天乾境就是道的尽头?
在归于天地之前,轻英以为?自己?要带着这些疑问一辈子难以弄清。
但?此刻听了姚月的话,她简直欣喜若狂。
难道在有生之年,自己?可以见证道途上前无古人的开辟么?
修士天生对道存有窥探与好奇。
向往道之极。
如果时生能够突破天乾境,天青宗莫说是稳居第一大宗的地位,就算是统一修仙界,应该也无人敢说不字。
“突破天乾境绝非一朝一夕的事,随其自然?即可。”
百年岁月中,姚月虽为?突破耗尽心力,但?当这一天真的可能到来时,她却有些莫名的惶然?。
察觉到自身潜意识的,像是烙印在骨子里的惧意,她忽而笑了笑,望向窗外高远的天际。
目光清透锋锐,似有寒锋。
大道的尽头无论隐藏着什么诡秘,她都不会怕。
……
姚月这方心念刚落,原本无人可窥的上界就忽然?发?生了骤然?的变化。
星云涌动,气象万千。
白尘于一片潋滟花海中起身,折了一朵剔透如冰的灵魄花,望向远处灿然?深邃的星群。
无穷无尽。
“姚月,本座等着你。”她含笑起身,将花于指尖捻烂。
第105章 齐心
正月中?旬,五大宗掌门聚于破岳峰,相约各派一名亲传弟子入紫云村灭杀血魔。
木城,金甲村。
浅洺抱胸倚在树干上,看着下面的姜抚书在收到传音符后脸色一变,忍不住勾唇问道:“抚书,怎么了?”
“天石郡出事了。”
姜抚书抿唇,柳眉微微蹙起:“倩云城附近的一个村子里竟然?出现了血魔,伤及百姓性命。”
“血魔?”浅洺闻言利落地跳下树干。
她来到姜抚书面前,拂去衣袖上沾染的灰尘,边走边不紧不慢说道:“那个紫云村么?”
对?面的人听了这话,身形一僵,继而抬眼缓缓看向她,目光带着些审视意?味:“是。”
子七怎么知道是紫云村,难不成也收到了宗门的传音符?
“别这么看着我。”
浅洺见?她神色不对?,没有说什么,而是散漫地将手肘搭在姜抚书的肩头。
由?于个子高,她这个动作做起来自然?的很。
“我猜的。”浅洺凑到她面前,弯唇轻笑道。
姜抚书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弄得有些无措,近在咫尺温热呼吸舒缓暧昧,搅地她神思难安。
——就像心里落下一片雪白薄羽,柔软而轻盈,让人不敢乱动。
看着对?方?状若桃瓣的眼,她脸色微红,面无表情地往后退了一步,低声启唇:“道友猜的很准。”
浅洺因她的动作失去支撑,堪堪站稳后,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故作可怜道:“怎么又叫我道友了?”
她的话里带着些明显的玩笑语气。
姜抚书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先是抬眸扫了她一眼,然?后沉默不语地转身离去。
浅洺独自站在院子里,眸色复杂地看着这人走进?了那漏风漏雨的房中?。
掩饰不住的躲藏意?味。
“”
视线落在那紧闭的房门上,浅洺试探地唤了一声:“抚书?”
怎么回事?这几?个月一起收集证据,她们不是配合的很好么?默契浑然?天成。
良久没收到回应,浅洺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难不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她一个不小心得罪了抚书?
不可能啊
依抚书温和内敛的性子,着实很少?与人结怨。就算她有些不满,也会把话坦然?说开,而不是逃避。
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浅洺打算放过自己,将心思回归到正事上。
暮云四合,天色渐晚。
仿佛是过了很久。
女人摩挲着腰间的飞凤玉佩,眸色沉沉地站在院中?,毫不避讳流露出野心和欲望,像是一只?即将搏击长空的雏鹰。
“母亲,你曾说世间成败皆在一念之间,让女儿?不要?拘泥于小情小爱。但如今,我却贪心地想要?两者兼得。”她笑得柔和,眼中?的寒冰渐融,但话里的偏执和决然?却凝为实质:“事在人为,恕子七不愿认输。”
说完,浅洺缓缓抬眼,目光透过苍云残叶,望向天边不知名的一点。
那双琥珀色的,泰山崩于面前都?不改其色的眸子,似乎飘渺而模糊。
几?年前的记忆就像是一场倏然?即逝的黄粱美梦。
“宁安”
她喃喃低语:“一定一定要?活着走出天门。”.
昏暗的洞穴内,冷气沁骨。
一名女子身着月明宗服饰,有些谨慎地在秦安身后,道:“师姐,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们一行五人好不容易才?打开紫云村的禁制,没成想人没救成,却被狡猾的血魔引到了这处漆黑的山洞里。
没收到回应,她有些讪讪:“秦师姐,几?天前,前往营救的师姐师兄都?死在了血魔手里,我们要?不然?先回宗吧一开始被困在村里的道友说不定早就”
“你是月明宗的人?”
队里有个男人哼了一声,皱眉问道。
那想打退堂鼓的女子听了,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是,怎么了?”
男人冷哼一句,开口讽刺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怂包。”
“怂包?我看你这个破天宗的”
“小心!”秦安眉眼一沉,抬手将远处袭来的黑气打退。她对?一旁争吵的两人冷声道:“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
这番话说完,刚刚出声的女子瞬间噤声,面容有些愧色。
在她们面前,一道黑如浓墨的影子慢慢出现。
血魔一席黑袍,其下露出的皮肤苍白不似生人,上面还弥漫着大片大片的彼岸花纹。
火红诡谲。
看着那浑浊晦暗的全?黑眼珠,秦安持剑相对?,丝毫不见?慌乱。
“血魔?!”之前骂人怂包的男人面色惊恐,下意?识出口道。
“…魔?”
雌雄莫辨的声音粗粝而诡异,这个身高不足八尺的黑衣人脸庞隐藏在帷帽下面,似乎对?这个称呼很不满:“本座的名讳,也是你们这些低贱修士能唤的?”
“将石罗宗的道友门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五人不客气。”秦安语调微冷,蹙眉道。
“五人?”血魔歪头,像是被砍掉了脑袋的弧度。它露出森白染血的牙齿,温声道:“看看你的左边。”
什么?!
感受到脖颈脸颊上忽然?沾染的,迸溅的温热,秦安眉目一怔,抬手抹了抹。
满手滑腻的血。
“死…死了…”
月明宗的女弟子慕词看着地上的情状,顿时面如死灰,颤声道。石罗宗的男弟子亦是吓得血色尽褪,身体抖如筛糠。
地面上,不知那里来的黑气腐蚀掉男人脑袋,将其变成了一具断头残尸。尸体旁,被灌注灵气的破空符还散发?着淡淡荧光。
阿殷微笑,语气轻慢:“如今,是四个人了。”
刚刚还讽刺别人的男子竟然?想要?第一个逃离此地,却没成想被血魔发?现,一击毙命,身死道消。
秦安闻言,僵硬地低头看向地上断了脑袋,血流如柱的男人。她眉眼下压,随之握紧了手中?的剑。
好残忍的手段。
两相对?峙,杀气弥漫。
四人这方?,站在角落的高挑身影突然?传出一声轻笑。
白行烟于暗影中?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天机宗的靛蓝服饰精致而上乘,衬得她眉眼如月。
令人没想到的是,还没等来到来到秦安身侧,她就有了动作。
白行烟手持棕色罗盘,身形移转间留下道道残影。
“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她拨弄罗盘,素指翻飞间,一股天地灵气须臾涌出。
秦安被她果断的动作一惊,然?后迅速反应过来,沉喝道:“杀——”
慕词和石罗宗的弟子闻言对?视一眼,皆咬牙上前。
四人身形如鬼魅,很快以阵法将血魔困住。
“堕魂阵?”
血魔看着脚底图案纵横交错,令人目眩神迷的阵法,忽而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隐于暗处的眼睛流出两道血线。
“不过如此。”
第106章 两地
大雪封城,木鸢山上一片苍凉冷寂。
姜抚书目光怔愣,只是沉默地望着?面前散发着阵阵黑气的尸骨。
“那幕后之人恐怕也没有想到,紫云村的老人其实是世代沿袭,种植金甲木的好手,没了她们的照料,这些树木根本无法存活。”
耳边的话音缓慢而清晰,她闻言什么话也说不出。
浅洺说完,见这人垂眸掩住神色,没有在意,只是笑了笑。
这片梅林中央是祭魂阵的阵眼,有尸骨不足为奇,只是按抚书的性子,见到这样的场景很不适罢了。
…… 2595⑧ 52〇3 5
今日,她们在此设下?剑阵,成功地将那修士引来,困于方寸。
浅洺垂眸,看?着?地上渐渐湮灭的剑意,几步蹲在阵前,在姜抚书诧异的视线里,将那瘫倒在地的修士提了起来。
修士的嘴角溢出血沫,沾染在浅洺的手上。
后者毫不在意。
她攥着?手下?的衣领,目光暗含讥讽之色,说出的话漫不经心:“你是赤鸣阁的人?”
“”
修士闷哼一声,缓缓抬眼。
在听清这句话后,他几乎僵住了。
“问?你话呢。”
浅洺加重了手下?的力道,不紧不慢地叙述着?人皇的罪过:“楼氏皇帝奉黑渊为主,献祭百姓性命助其突破天乾境,其罪当诛。我知道赤鸣阁的规矩,死?也不得背叛但”
她笑起来,目光锋锐如?实质:“你应该不想死?吧?”
听到这里,感?受到这人明晃晃的杀意和威胁,那修士忍不住呼吸急促,瞳孔微缩,身体?也跟着?抖了起来。
“而且”浅洺张嘴想说什么,却忽然意识到不远处还有人。
姜抚书站在她身前不远,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浅洺对上她的视线,顿了一会,然后垂眼继续道:“交出紫云村受害的百姓名册,饶你不死?。”
剑阵中,修士听到浅洺的传音,惧怕不已。
刚刚的剑阵已经要了他半条命,如?今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
正当心中挣扎不定之时,面前牢牢控制住他的人忽而敛眸把玩着?一块儿?玉佩。
脖颈处的力道慢慢放松下?来,他福至心灵般瞥到了那玉佩的形态,忍不住呼吸凝滞。
修士一愣。
继而他急切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名册!名册给你!”
“这还差不多?。”
浅洺放手,任由这男人狼狈地跌在地上,伸手向腰间的乾坤袋摸索而去。
“子七,你刚刚说的话可?是真的?”
耳边的语调低柔和缓,浅洺笑着?转头,目光撞进那双温玉般的清浅眸子。
“是真的。”
得到肯定,姜抚书心中震颤,但面上不显。
良久,她微叹了一口?气,沉静道:“此事关系重大,为何不早上报宗门?”
“我信不过你们宗门人。”
姜抚书呼吸一滞。
浅洺极为自然地开口?传音,语气有些不以为意:“抚书,你觉得人皇做出如?此丑事真的无?人察觉么?三年前,倩云城的麦田尸骨,还有之前在祈安城郊外,你我共同?发现的阵法,都?是如?出一辙的残忍祭魂阵,将死?者血肉献祭,用以提升幕后之人的修为。”
说到这里时,地上的男人已颤巍巍地将破旧的名册递了过来。
浅洺见状随意接过,将其翻开打量了几眼。
纸张轻薄,在寒风中发出细簌的声响。
“给。”看?了几页果?然不出所料,她将书册递给姜抚书,笑道:“有了这名册,加上之前用留影符收集的村民口?证我们不虚此行。”
姜抚书将名册接过来后,在浅洺讶异的目光里,将其一把塞进袖中。
“抚书,你”
“回宗如?何?”她对上浅洺的视线,神色平静道。
“我还没闯天门呢”
“木青师姐身死?,掌门有意让你代替她前往聚才大会。”姜抚书敛眸,轻声道:“子七,回宗罢”
说完这话,她抬眼定定地望着?浅洺,眼眶微红。
木青死?了?
浅洺听了,不禁蹙眉。
愣愣地看?着?那明显染了悲意的眸子,她下?意识开口?问?道:“发生了何事?”
按她之前在天青宗时,对木青留下?的印象……
——那是一个勤奋内敛,质朴赤诚的修士。
怎么会突然
地上的男人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浅洺见此,面目表情地将其收入识海内。
“你”
姜抚书看?到她的动作,从思绪中回神,霎时愕然:“子七,你迈入了忘魄境不成”
能够将生灵收入识海,是忘魄境的功法。
黄昏已至,唯有寂寥山间响起一声鸟鸣。
没得到关于木青一事的答案,浅洺抬手,绛紫绣凤的衣袍在空中微微晃荡,冷风鼓袖。
她的指尖亮起一簇微火,微火清亮如?水,瞬间映出她鲜明深邃的眉目。
“不错,我的确……迈入了忘魄境。”
话音刚落,上古威压自浅洺身上涌出,裹挟着?汹涌澎湃之势,直直向姜抚书袭来。
烈风如?刃,磅礴迅疾。
抚书看?着?眼前的场景,似乎全然没有反应过来。
耳边的碎发被劲风撩起,她心跳鼓鼓,全身霎那间发冷,僵在原地。
直到肩膀处覆盖上一只沾染体?温的手。
浅洺站在她身旁,手搭在她的肩头,目光明亮而锋锐。
她的视线掠过手下?清瘦的肩膀,越过开的灿漫绮丽的梅枝,幽然落在一道雪白的身影上。
梅花簇簇绽开,朦胧的光线里,姚月清冷的面容倾泻出极致的,惊心动魄的瑰艳。
她徐徐穿过梅林,仿佛脚下?的薄雪碎石是再?也平整不过的土地。
“浅洺?”
姚月顿了顿,随之嘴角轻勾,眉峰清凌:“浮泽后人,果?然甚为不同?。”
姚仙尊?!
浅洺愣在原地,在看?清来人后,原本的肃然神色瞬间化作难以置信的哑然。
闻言,一旁姜抚书眨了眨眼。
在听到熟悉的声调后,她也连忙转身看?去。
不远处的来人……竟然是姚仙尊?
浅洺抚书两人皆是心性沉稳之辈,如?今反应过来,对视一眼后,连忙拱手行礼。
“弟子参见仙尊——”
“嗯。”
姚月折下?一枝梅,残影似幻,瞬间来到她们面前。
她拢袖掩住梅瓣,语气清润,缓缓启唇:“乾清的亲传弟子?”
头顶的声线冷淡,浅洺闻言喉头轻动,她压了压身形,继而垂眼恭敬道:“是——”
“掌门挂念,请本尊寻你回宗。”
她淡声道:“走罢。”.
二月初,受命除妖的五宗弟子皆负伤回宗。
血魔未灭。
紫云村被占据不久后,倩云城亦沦陷。
天下?大哗
寒雪初霁。
此刻,天门山脉连绵,覆雪如?被。
峰顶处,寒风凛冽,漫天扬雪,岁月似乎都?凝滞在此,没有丝毫流动的痕迹。
被风吹起的雪粒落在湖面上,很快掩盖住厚厚的冰层。
“哎呦,这小娃不会死?在里面了吧?”阿兰站在岸边来回踱步,自言自语道。
半晌,她娇小的身形一顿,然后狠狠跺了跺脚,眸光霎时暗了下?去。
不行,要下?去看?看?才放心。
阿兰精致的小脸皱在一起,几番思量,终是打定了主意。
谁知还没等她跳下?去,不远处冰层碎裂的声音就徐徐传来。
湖面上,忽然爆发出一道巨烈的皲裂声。
碎冰沁水,凌凌作响。
阿兰抬眼望去,只见满湖皑皑白雪在夕阳下?刺目。
宁安的手肘搭在厚厚的冰层上,俊颜墨发皆染了雪,冲她笑得无?奈。
“阿兰我的脚被冻住了,可?否过来看?一下??”第107章 月尘
被冻住了脚?
阿兰听了,瞳孔染上?一丝怔色,随之不可置信般地眨了眨眼睛。
对面的人遥遥望着她,仿佛被寒气侵蚀的不是自己。
宁安神色如常,不紧不慢地开?口解释道:“储灵池底部有几缕寒气,我在重塑仙骨时,不小?心让一缕钻了空子。”
阿兰身?为上?古剑灵,自然知晓这寒气的厉害,闻言沉下眸子,几步便到了她面前,身?如残影
此时,宁安半个身?子都?浸在湖中,见她过来?,手下用力使了个巧劲,终于从?凉意侵骨的水中脱身?,继而左脚一痛,失力般地坐在了冰面上?。
应是寒气入身?的缘故,来?到湖外后?,她的一张脸毫无血色,在阳光下简直是苍白?如纸,不似生人。
阿兰目光沉沉,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将手指抵在她的额头?上?,冷凝道:“先别调息。”
宁安的青丝末梢还在往下滴着水,碎发湿哒哒地粘在耳鬓。闻言,她轻轻扯了扯嘴角,然后?老实地放下了覆盖在丹田的手。
左脚已经失去了知觉,只是偶尔传来?一阵难捱的刺痛。
“寒气侵入肢体,凝滞在你的左脚处里面的筋脉已经断裂了。”
阿兰说完,触电般收回探查的灵气,蹙眉看?她一眼,诧异非常。
这样难以忍受的疼痛,她怎么如此轻描淡写的?!
“怪物。”
阿兰边动作边暗暗嘀咕。
“嗯?”
宁安看?她低眉在自己?左脚上?点了几个穴位,敛眸轻声?道:“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阿兰翻了个白?眼,收手后?一屁股坐在她身?旁,叹了口气,拄着脸一字一顿道:“刚刚吾己?经将你左脚的寒气封住了,不会影响后?续的塑骨但要筋脉重塑,需等仙骨大成才行。那时你修为恢复,便可以引丹田灵气滋润它,三个月左右,便能助其复原。”
宁安听后?,良久没有?作声?。
按照原先的计划,她本可以在明年的十一月前赶回去,如今看?来?,却不能够了。
天门横贯东西?,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
而储灵池位于山脉最西?处。
闯天门者,只有?到达极东的青云台,走过三万天阶后?,才能真正叩响天门,拿到参加聚才大会的资格铭牌。
想到这里,宁安眉目一凝。
几个月来?,她在储灵池只是设法斩杀了几个前来?觅食的妖兽而已,并没有?真正走出?西?边地界,深入到天门最为险恶之地。
如今,还得花费三个月时间重塑筋脉
这般雪上?加霜,她要想由西?至东叩响天门,最少得两年以后?了。
“阿兰,若我用至灵之体的血液淬炼仙骨,可以早点恢复修为么?”
“嗯?”阿兰闻言点了点头?,眸中一喜,惊诧道:“的确是个主意!”
话音刚落,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的喜色竟又很快消散干净,低落道:“不行,那太痛了,以自身?血液淬炼,和被烈火焚烧差不多。”
宁安笑了。“自从?来?到修仙界,生死于我才是大事,其它的譬如肉身?苦痛,似乎没有?那么重要。”
阿兰听了,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会儿。
半晌,她抿唇,歪头?不解道:“你急着赶回去做什么?”
是因为一日不离天门,就多一分危险吗?
宁安闻言,垂眼摩挲着腰间冰玉般清润的玉佩,眸色微怔。
在来?到天门之前,这玉佩便在身?上?了。
即使仙骨尽失,她对灵气的感知也依旧异于常人,能够这样悄无声?息近她身?的,只有?师尊。
“早些回去,才能为时生贺生辰。”
“”
阿兰眨眼,顿时僵在原地。
忍住想把面前的人打一顿的冲动,她跳起来?指着宁安,颤声?道:“不是你你被夺舍了不成?”
晚回宗三个月能怎么样?
贺寿是什么大事么?
偏偏要给自己?徒加痛楚,还不为人知。
思?及此,阿兰暗骂,这人一向的稳重作风被狗吃了不成?
她身?为剑灵,对人间的情爱没什么感触和共情,只觉得这样的行为是自寻苦恼,好笑的很。
但情意正浓,久别的思?念如同潮水般将年轻的心淹没,这样的选择其实并无对错。
宁安缓缓掀起眼皮,看?向远处苍雪连绵的山峰。
在一片素色中,那人清丽姿容仿佛就在眼前。
上?元已过,又是一年。
也不知师尊现在身?在何处?是否已经回宗?
“时生”
恍惚间,宁安想起在几个月前,那人在她的唇下羞赧难耐,却抿唇自持,脸颊微红的清冷模样,忍不住暗了暗眸色。
唇齿间的温凉恍若昨日,呼吸相触的亲密让人难以忘却。
天地悠悠,似乎只要有?她在,就是很是很好的事了.
“手应该放在这里”
夜里冷寂。
月明宗峰顶的揽云殿灯盏不灭。
在朦胧昏暗的光线下,银色的月光倾洒一片玉石地界,如薄水般晶莹剔透。
白?以月于殿外水袖微漾,身?姿轻转。
深蓝衣裙雅致,将她衬得极为清妩。
她甩袖覆面,衣袍翩跹,裙面随着她的动作几次如荼蘼花开?,慢收轻绽。
荡尘端坐在石凳上?,抚琴为她奏乐。
或柔和或蓬勃的曲调从?指尖倾泻,在夜色里流露出?极致的碰撞和缠绵。
一曲罢了。
“你这曲子较百年前,可是弹得好多了。”白?以月收袖,继而将手背到身?后?,缓缓走到荡尘身?旁。
她垂眼,面无表情地将手覆盖在她的手上?,弯唇轻声?道:“手放的位置不太对,应该在这里,你——”
话还没说完,白?以月一声?惊呼,竟然被人往怀中揽去。
抬眸间,她的视线毫无隐蔽地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眸子里。
荡尘揽着她的腰,反客为主般地将她的手握在掌中,轻轻的,不紧不慢地摩挲着。
“最近天凉,怎么不多穿些衣裳?”
耳边的语气低沉散漫,却难掩关切。
白?以月闻言,忽然感到眼眶有?些发酸。脸侧的呼吸温热而浅淡,似乎是真正的血肉之躯。
她攥紧了手下有?些微凉的衣袖,垂睫抿唇,声?如轻羽:“你不也是……”
“我为残念,感受不到时节的变迁,自然没什么冷热之分。”
荡尘挑眉,将她往怀里又揽了揽,轻笑道:“阿皎,你又忘——”
话未毕,一滴热泪突然掉在她的脖颈处。
荡尘一怔。
抬眼望去,只见白?以月拥住她,脸掩在自己?的颈侧。
女人声?音暗哑,带着些机不可察的哭腔:“你还是要走是不是?”
这里的走,自然有?别的意味在其中。
周围一片静默,荡尘闻言神色不变,只是眼里似乎染上?几丝茫然。
她手指轻动,下意识拂过这人腰间的纹绣。
手下的身?体微微轻颤,感受着心上?人极力压抑的悲意,荡尘抿唇,竟是垂眼吻了过去。
“不走不想走”
她在唇间断断续续说出?呓语,然后?夺走怀中人的呼吸,不容抗拒又温柔至极。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在这冬夜里获得一丝慰藉和心安。
第108章 两年
残雪融尽,春来冬至,俯仰之间,悠悠岁月便如流水般逝去,再不复返。
又是一年初秋。
“听说了不曾?那紫云村的血魔被仙人杀了!”
酒楼里?人声鼎沸,偏偏在角落里传出道粗粝女音,引起了一众食客的注意。
那是个身着粗布,黝黑微胖的妇人。
妇人坐在一方角落里?,眉眼?普通但胜在方正,见自己的话让那么多人感兴趣,她忍不住抖了抖腿,啪嗒放下手里?端着的浑浊黄茶,继续笑道:“可?别不信,这话是从石罗宗传出的。”
此言一出,原本平静的酒楼再次嘈杂起来,三三两两争论不休。
“此话当真?”
“紫云村就在倩云城附近,自从那血魔出现后,老妇我好久没敢去了。”
“别去!谁知道这话真的假的?吐沫星子一吐,就没个?真话!”
坐在一旁磕瓜子的男人听了,突然提高声音向角落里?喊道:“李掌柜?你这消息从何而来呀?”
妇人不理会旁人或讶异或怀疑的声音,只?是在吃饭,听了这男子的话,自然知道此人有心为难。
于是漫不经?心转着茶杯,垂眼?又喝了口茶。
半晌,她才不紧不慢地回?道:“我家丫头就在石罗宗修仙问道,昨日休沐回?家探亲,她亲口和我这个?做娘的说的,能有错?”
妇人声音高昂,话里?话外都是骄傲之色。
她这边话音刚落,酒楼二层便很快安静下来。
修仙界中,有机缘去大宗门求道的修士寥寥无几,能够进入到天下五大宗之一的修士就更少了。
——不是资质上佳就是和什么大能长老沾亲带故。
因此众人听了她的话,个?个?不再纠结那消息的真假,皆交口称赞起她的女儿来。
妇人面上的笑容更深了。
她张口想?要再说些什么,却眉头一皱,在众人不解的视线下,急忙转头向楼梯口处看去。
只?见人声喧沸间,缓步而来的女子白衣胜雪,腰佩长剑。
她头戴斗笠,三千青丝如瀑。
妇人看清是谁后,忍不住挑了挑眉,暗道这戏还没演完,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缓步来到她面前,抬手掀起一角白纱,露出微勾的唇线,声音清冷如旧。
“残魄转生如先祖亲至,晚辈时?生,拜见灵机仙尊。”
灵机无奈,“时?生,自荡尘仙逝,你已迈入天乾境巅峰这句晚辈,我担待不起。”
白雾缭绕,苍云流移。
姚月俯视着下方的三洲五郡,忽然转头对站在一旁的妇人道:“仙尊,天地浩大,可?有万民栖息之所?”
“本尊只?是一缕残魄,苟且生存”灵机仙尊闻言低笑。
残魄转生,是忘魄境以上的修士仙逝时?,于各种机缘下,灵魄没有完全消散,反而重新转生成人的巧合之事。
但拥有残魄的人,一般神志不全。
能够像灵机先祖这样清醒的,少之又少。
灵机抬眸,看向面露茫然的姚月,突然觉得很有趣:“若妄言天命,我即刻便会消散,不复存在。”
姚月眉目低垂,似乎并不知道如何回?应。
“前辈,你曾在倩云城赠怀黎玉佩,今日又在此地现身,想?必心中已有答案。”
“的确,本尊受荡尘嘱托,又主动入这场天下棋局,自然会助你。”
灵机闭眼?,忽觉释然:“万民之命皆悬在你那个?徒弟身上。”
姚月一怔。
意料之中却难免彷徨。
“怀黎?”她悄然摸索着袖中红绳,低眸淡声道。
“不错。”
灵机先祖含笑看她,一字一顿说的认真:“她是你道途的关键,时?生只?有你堪破元道境,才能逆转这天下命定的死局。”
姚月攥紧袖口,沉默不言。
“万年前,白尘现世,天道之子本该尽断七情六欲,了却爱恨嗔痴,却偏偏生了心魔,创造出无数妖兽鬼魅”
说到这里?,灵机仙尊不再看她,而是抬眼?望着天边的红阳,目光沉沉。
那视线仿佛穿过?无尽时?空,来到万年前的修仙界。
在那里?,人与妖的生死争斗世代不绝
直到日暮,她们的攀谈才接近尾声。
灵机先祖的残魄愈加虚弱,因道气?不足,已经?褪去了妇人的容貌装扮,恢复了原貌。
姚月将其带到了祈安城外的轮回?阵。
这里?有仅存的天机道法,可?以凝聚将散的残魄。
“时?生窥探天机已耗费我太多道气?莫要为我白费心力了”
姚月闻言动作不变,面容沉静。
她端坐在阵眼?处,墨色的眸子光华流转,似有乾坤。
一道定魄符随着飘动的长袖飞出,瞬间没入灵机先祖体内。
先祖坐在对面,看到她的动作后,忍不住摇头哂笑,语气?轻如浮羽:“白费你的修为。”
姚月抿唇,垂眼?低声道了句:“总有办法的。”
话落,她抬眸看着身前半透明的虚影,虚影气?息虚弱,没有丝毫要恢复的样子。
其实?,灵机先祖的容貌不像话本中说的那么明丽若霞,反而是有些青松般的俊秀儒雅。
她一席青袍,定定地看着姚月,仿佛看见了万年前并肩作战的老友。
好一派故人之姿。
“时?生啊我已将玉佩带到你们手中……未负所托……荡尘是我友人我思她颇深如今回?归天地想?是可?以重逢……”
话音刚落,灵机先祖笑了笑。
在姚月怔愣的目光中,她启唇道出最后的隐秘。
周围鸟鸣突起,峰峦上的树叶不知为何被一阵烈风卷到天上,然后细细簌簌地落入深湖里?。
波纹随之蔓延。
灵机仙尊的虚影已经?消失了。
姚月仰头,只?见浅绿荧光散至山水间,霎那间布满一片天地。
良久,光点完全湮灭。
她收回?视线,出神地捧着一块散发白光的铭牌,眸含水色。
夜色渐浓,黄绿碎叶落在她的肩头,发丝,鬓边,轻柔而小心,像是怕惊到追忆之人.
秋末,金甲木已重新长出,皇帝一反之前不顾国事的模样,亲临木城看顾。
不久之后,修仙界五大宗门皆收到楼氏人皇的传信。
信中言,木城万事已毕,聚才大会可?择日举办。
……
今日,包括人皇在内,其它宗的掌门都来到了破岳峰,意图定下剑崖大比的诸多事宜
天青宗。
“姜师姐!”
远处的魏之秋跑过?来,看着姜抚书在后山摆弄一些半人高的草药,忍不住歪头问道:“师姐,你什么时?候种了那么多菩提草?”
“是木青师姐种的。”姜抚书素指轻转,折下一棵菩提花。
那花开的极艳极美,花蕊泛着淡淡的紫。
她将耳边的一缕碎发撩上去,伸手将花递给魏之秋,目光清浅:“自从木师姐的佩剑和铭牌埋于此处后,这些草药便长得更盛了。”
“是很漂亮。”
魏之秋接过?这朵花,低眸赞道。
“抚书!”
远处,浅洺不知何时?从山间小路走来,她一席深紫锦袍,绣金长袖如水,衬得人眉眼?深邃,贵而不俗。
这番装扮,是皇族子女的服饰。
魏之秋遥遥拱手行礼,语气?恭敬疏离:“师姐——”
第109章 归元
“不必多礼,魏师妹。”浅洺挑眉道:“你们不去破岳峰,来这儿做什么?”
“破岳峰?”贤祝赋
魏之秋放下手,闻言睁大眼睛,蹙眉问:“那里怎么了?”
浅洺淡声道:“五宗掌门齐聚,关于?何日举办聚才大会的事情恐怕就要商定下来了。”
聚才大会是修仙界和二十七城的盛事,向来备受瞩目。
自从因金甲木短缺而不得不延期以来,各地对聚才大会何时再次举办猜测不休。
“那和我们有何关系?”
旁边的姜抚书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她低眸打理着草药,偶尔摘下几片长势不好的枝叶,似乎对浅洺说的话不感兴趣。
浅洺听了,丝毫不在意她略有些冷淡的语气,只?是笑?了笑?,话中的兴味浓厚:“和这些掌门一同来的,还有她们的亲传弟子,那些亲传弟子个个是纯元境巅峰,如今正在大殿前?,向剑修不吝赐教呢。”
所谓“赐教”,想必是故意找茬了。
姜抚书出神地想。
“对了魏师妹,你兄长也在那里,他受伤了。”浅洺冷不丁地开?口。
魏之秋原本垂眼把玩着菩提花,听到这句话,竟是面?色一变,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险著腐
娇嫩的淡紫色花瓣刹那间掉在地上,孤零零的,像是被遗弃一般。
浅洺弯腰捡起来,自然而然地凑近姜抚书,手心向上递过去。
“你的花。”
“不要了。”
姜抚书睫毛轻颤,忽而抬眼望着她,笑?的清浅温柔:“一朵花而已。”
“挺好看的,丢了多可惜。”
浅洺垂眸,随手将菩提花扔进她腰间的药蒌里。
“这朵花长在细枝最高处,侵夺了其它叶芽生长的机会。”姜抚书拂了拂衣袍,将身上沾染的尘土弄下去,低眉一字一顿道:“所以我必须折下它。”
这番话里有一股莫名?的惆怅和悲意。
浅洺摩挲着指尖沾染的花粉,只?得安慰一句:“好不容易开?了,折去着实?可惜,但还有那么多菩提树,未来会开?出更多,不必为它伤情。”
“是啊,你说的不错。但人命不一样,滥杀无辜,才最为可怜。”
姜抚书忽然不再修理草药,而是转身走到浅洺面?前?,垂下眼睫,低声道:“楼易,是你杀的?”
这话问出,她近日?沉闷的心绪终于?找到了出口。
但对面?的人,似乎闻言愣住了。
浅洺顿了顿,福至心灵般地意识到这几日?抚书为何不理会她,甚至有意躲她的缘故。
后山寂静,向来没什么人,只?有沾衣的草药香气。
浅洺抬手在一片花簇上虚虚拂过,笑?意不达眼底——
“是。”
十天前?,意图返回人界受封太子的楼易被害祈安城外,除了满地的血迹和尸体,凶手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人皇大恸,派人细致勘察,发现?是山中猛兽咬颈所致。
天灾而非人祸。
人皇只?能咽下这口气,最终命二十七城冷食半月,以表为父哀思。
当时姜抚书恰好在祈安城购置草药,得到消息后赶往郊外,在染血的一处隐秘角落发现?了一根红绳,上面?的熟悉的灵气波动让她瞬间如坠冰窖。
“他不是你的弟弟么?你杀了他,还杀了随行相伴的护卫。”
姜抚书站在浅洺身前?,从怀中摸出那根艳红的细绳,眸光微冷。
她看着浅洺面?无表情地接过,忍不住五指收拢攥紧,酸涩的刺痛直入心脏,沉闷至极。
对面?的人含着浅淡的笑?意,竟是将红绳重?新缚在手腕上。
姜抚书低声呢喃:“几十条人命,烂肉一般瘫在官道上。”
她的语气淡薄,却有种?震耳欲聋的悲戚。
浅洺见状干笑?一声,咂摸道:“人命?”
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话,她抬眼望着姜抚书,目光中的锋芒几乎凝为实?质。
“我的命没人在乎,甚至被弃之如敝,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在乎旁人的命?”
说完,浅洺毫不在意地摩挲着腕上红绳,似乎透过它,看到了自己心念已久的人。
她的命,只?有宁安会在意。
只?有那人会在意。
姜抚书闭眼,忽然道:“你为何杀他?”
浅洺耸肩,倚在一棵枯木上随意道:“他挡了我的路。”
姜抚书闻言,敛眸轻声问道:“什么路?”
“抚书,这就是我的事了。”
浅洺笑?笑?,没有要告诉她的意思。
此刻天朗气清,一旁的菩提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晃起来,似乎正在酝酿着不为人知的心思。
“你想夺人皇之位?”
站在和煦明净的阳光下,姜抚书抿唇,一语道破天机。
闻言,浅洺呼吸轻窒。
女人的身影隐藏在浓密的树荫中,发丝低垂,让人看不清神色。
姜抚书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这人衣袍宽大,袖口的流云纹飘逸而精美?,腰身的绣凤更是惟妙惟肖,似带着冲天之势直上青云。
浅洺在她的凝视下,面?无表情地抬手施了一道禁制,继而突然走上前?去,凑到姜抚书耳边。
她侧眸,没有丝毫掩饰眼里的欲望和野心。
“那本来就是我的位置,祖母建立的功业,不能毁在男人手里。”
低哑的声音在耳边漫出温热,姜抚书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谁知这人突然将手背在身后,看着她复杂的眸色,挑眉朗声道:“抚书,我不是好人,你若看不起皇家这样的争斗,认为我手染鲜血,肮脏不堪”
话音刚落,姜抚书瞬间抬眸,似乎很怕被她误会,极快极轻道:“……子七,我没有这样想。”.
掌门大殿内,五宗掌门和人皇经过一番商榷,终于?将举办聚才大会的时间定了下来。
一个月前?,血魔的气息突然在天地间彻底消失,震惊诧异之下,各宗皆派人前?往紫云村探查,发现?原本生死不明的石罗宗修士竟就躺在山洞中,个个昏迷不醒。
里面?还有要参加聚才大会的亲传弟子。
“多谢各位道友体恤我宗长老正在不惜草药珍宝,全力救治那些弟子。”石袁敏拢袖点头?,幽幽叹气道:“想必再过几个月,她们就能醒过来了。”
坐在上首的轻英闻言笑?道:“石掌门何必言谢,聚才大会最重?道义?,不公不正,如何为天下修士表率?”
话毕,下方的各宗长老皆赞道:“是啊是啊”
“十月末举办,是明智之举。”
话音嘈杂。
白以月看着坐在身旁漠然不语的人皇,挑眉没有接话。
等?到大殿完全寂静下来,只?剩下清凌的水声时,她望向轻英旁边空荡荡的玉座,状似不经意道:“轻英掌门,姚仙尊去何处了?”
“血魔虽莫名?消失,但其栖息的地方出现?了几缕道法气息,姚仙尊素来喜游历,便出关离宗,去往紫云村寻觅机缘了。”
闻言,大殿再次响起三三两?两?的讶异声。
陈弃皮笑?肉不笑?:“道法气息?是有道气存在么?”
“即使真有道气,忘魄境修为能够找到么?”魏秋呛他,啜了一口清茶,缓声道:“还不是仙尊的囊中之物?”
周围的声音未曾惊动白以月丝毫。
此时此刻,她正担心着另一件事。
姚月正在突破的关键时期,昨日?已进入了归元状态,怎么能离宗呢?
归元,是进入元道境之前?必然出现?的,修士返璞归真的现?象。
进入归元状态的人会失去所有记忆,状若呆傻,只?对剑道有本能的探寻。
白以月垂下眼睫,暗道血魔消失的时候,宁安的命格同时发生了变化。
是灵魄离体的征兆。
她早就推测宁安的魂身如今还在紫云村内。
“两?人若是遇上”
姚仙尊定要稳住心境才是。
白以月心中担忧,只?能寄希望于?荡尘知情,会好好看顾她这徒弟徒孙了。
无情道突破的关键时期,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第110章 偷吻
紫云村。
夜色深重,空气里似乎酝酿着雾气,莹润滚圆的露珠凝在微蜷的草叶末端,将落不落。
阿兰化作一只双爪淡红的小鸟,正牢牢地抓在宁安肩头,极为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参差不齐的房屋。
它的瞳孔黝黑发亮,羽翼明净,在月下极为灵秀漂亮,但其眼珠一转,透露出的几分探究神情竟与人类一模一样。
赶夜路的行人若不经意窥见,想必要大惊失色。
“这小胡同真是诡异得?很,连一丝灵气波动也没有。”阿兰嘀咕一声,突然传言问道:“宁安,你的伤好些了没?”
“好多了。”女人?垂眼将腰间挂着的雪白皮毛紧了紧,忽然抬眸不经?意道:“也不知聚才大会何日?举办,待你我返回天门,那雪狐恐怕早就饿跑了。”
回想起?在天山时,她们一人?一剑生死奔波浑身狼狈的情形,阿兰忍不住怼了一句:“你还要回去?”
在储灵池吸收了全部灵力,一下子突破到纯元境巅峰还不够?
听了这话,宁安抿唇顿了顿,清俊秀气的脸不见丝毫情绪波动。
半晌,她理清思绪,这才侧眸好心提醒道:“我们的肉身还在天门境内呢。”
阿兰闻言,身形顿时僵在原地。
小鸟扑棱了一下翅膀,然后沉默不语地啄着羽毛,好像很忙的样子。
宁安见状,根本没有说笑的心思,只是淡淡地收回视线,打?算继续往前走。
只是还没迈出几步,识海里就传来了一道含糊不清的声音:“吾忘了。”
被莫名其妙的道法气息困在这里一个月,即使是上古的剑灵也会晕头转向的好不好?!
思及此,阿兰下意识叫了一声,可惜灵魄附在鸟身上,说不出人?语,只能传音:“肯定是那个雪狐搞的鬼,待吾回去,定一剑劈了它?才解恨。”
“那雪狐才忘魄境,不见得?是它?,迫使修士灵魄离体来到天门以外?的地界,是天乾境修士都?做不到的。”
宁安冷然抚剑,纤长的眼睫微敛,若有所思道:“紫云村在倩云城附近,我记得?城内有座庙,其后山就通往此地。”
“你怎么那么熟悉这里?”阿兰疑惑道:“该不会来过?吧?”
闻言,宁安瞥她一眼,手指微动。
琥珀的眸子染上几分?暖意,她轻笑摇头,低声道:“没有,只是之前在倩云城时,姜师姐常在后山教导我和?子七剑式,一来二去,便摸清了地形。”
阿兰听罢,恍然大悟般点了点脑袋,传音道:“原来是这样。”
宁安望着天上的月亮,暗道不仅如此。
那时姚月闭关,被寺庙主持特意安排在后山庭院。
她身为亲传弟子,本该老老实实跟着前辈练剑,却由于想念师尊,常常在夜里溜出来,偷偷趴在墙头,意图看见房屋中闭关修炼的人?。
可惜那茂密竹叶掩盖住窗棂,什么都?看不清。
“别想了!”忽然,阿兰的声音在识海炸响,打?断了宁安的思绪。
肩膀上的“鸟”狠狠啄了一口她的额角,惊呼道:“宁安!前面有道气波动,快先藏起?来!”
话音刚落,寂静的村庄突然刮起?一阵不急不躁的风。
望着被扬起?的碎叶,宁安面无表情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淡声道:“来不及了。”
耳边的督促声不断,阿兰见这人?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心中紧张慌乱的很。
“宁安!走啊!”
“躲一下,万一这天乾境修士没什么兴趣探查呢?”
阿兰连续传音,神识波动扰得?宁安有些头疼。
虽然这话她也不信,但总比坐以待毙强吧?
月色无垠,寒星明灭。
闭塞狭隘的胡同内,红漆脱落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素白的身影迈出,衣角迤地。
看着那略显冷漠的面容,宁安讶然。
“师尊?”她忍不住怔道。
话音落下,远处的人?双目无神,竟是丝毫没有反应。
宁安生怕惊扰她一般,语气极轻极缓,又唤了声:“时生?”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对面,眉眼如旧,清冷似玉。
却不回应自己?分?毫。
有些奇怪。
宁安小心翼翼地放出神识去触碰她,感受到姚月身上不寻常的道法气息,她的眸色微变,抬脚就要过?去。
“怀黎,你怎么在这儿?”
熟悉的声音响起?,宁安身形一顿,霎时睁大了眼睛,“师祖?”
荡尘从门里走出来,见到她也很是诧异,不禁蹙眉继续道:“你的肉身呢?”
肩膀处的阿兰看到自己?的前主人?,很快化回原型,灵体啪唧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
凉风骤起?,树影婆娑。
月下,屋里灯盏通明。
一柱香时间过?去,荡尘先祖终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最后道了句:“……这股道法气息来的蹊跷,将整个村子覆盖其中,入村者?如入阵,难以脱离。”
说完,她看着对面下意识坐在宁安身旁的姚月,揉了揉眉心,忍不住笑道:“时生她竟还记得?你的气息,没有伤你。”
宁安闻言垂眸,悄然勾住姚月的手指。
心中灼热,情意满溢,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真是好久好久不见了。
身旁的人?乌发如墨,似水般倾泻在肩头,向来持稳淡然的玉面一派冷肃之容。
只是瞳色没有丝豪神采。
“师尊这样状态要一直持续,直到突破天乾境么?”
“不一定,时生和?你同为至灵之体,对归元有宜乎常人?的抵御能力,虽在大多数时间还是处于归元状态,不过?偶尔清醒。”荡尘抬眼望向宁安,目光深沉,不紧不慢道:“莫要担心,阿月天资禀异,不会有事?的。”
“那便好。”宁安听罢,悬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
没事?便好。
指尖突然传来一丝暖意,原来是姚月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
宁安一愣,随之不动声色地握了回去。
两人?的动作自然逃不过?荡尘的眼睛。
她好不易耗费修为,延长了自己?一年的存世?时间,自然知道有情人?相守的可贵。
于是权当不见,随她们去。
但看宁安对自家徒弟愈发过?分?,甚至十指相扣,荡尘依旧忍不住道:“小怀黎,莫怪本尊提醒你,时生修的是无情道,虽然目前看来,你们的事?情并未对她的道途产生影响,但将来并不好说。”
宁安笑了。她抬眸看着荡尘含锋的目光,勾唇一字一顿道:“师祖,既是将来之事?,而?今何必言明?”
荡尘摇头:“本尊终会离世?,回归天地之前,我不愿见你们任何一方?出事?,爱意没了,还有师徒情意可存修士胸怀大道,何必偏执于此呢?”
还有些话荡尘没有说出口。
——天下死局未破,到最后你们真的可以相守一生么?
还有宁安的命格
“罢了罢了”
夜色沉沉,荡尘垂眸,缓缓叹出一口气。
透过?窗棂,她拢袖望向遥远的深蓝天际,忽而?释然般启唇道:“小怀黎,还是和?本尊说说你的情况吧。”
半夜辗转反侧,宁安躺在床上心绪不宁。
荡尘先祖自从看到她腰间的狐皮,便知道是她杀了血魔。
——“你杀它?时,没有察觉到洞内的道法气息么?时生就是被这股气息吸引而?来的,洞内存有一处时空裂缝,可以送你回到天门。”
“时空裂缝?”宁安喃喃,冥思苦想也没弄清楚自己?为何没发现。
难道至灵之体吸收了过?量灵力受损,感知力下降了不成?
这样想着,思绪便如细水般流淌,无边无际。
良久,没想出个所以然,宁安打?算先睡一觉。
毕竟这一年多来,她在天门多次陷入生死险境,神识永远处于清醒的状态。如今好不容易放松一回,可以不必紧绷着神经?,当然要随遇而?安,好好歇息了。
思及此,宁安缓缓闭上眼睛,意图安然入睡。
困意朦胧——
在意识彻底消失前,她的唇竟意外?碰触到一片细腻温软。
宁安身形僵住,几乎是瞬间睁开眼。
感受到脖颈后覆盖的手掌,姚月自然知道人?醒了。
不是施加了清梦术么?怎不管用?
她纤长浓密的眼睫轻颤,有些无措的意味在,眼底光华流转,如融金墨彩。
“师尊真是没仔细看。”宁安将呼吸不稳的人?压向自己?,凑近那泛红的耳廓好心解释,哑声温柔道:“我现在是灵体,清梦术对弟子无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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