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玉佩
灵机先祖的秘境?
这天乾境的修士的确可以利用大法力开辟虚空创造秘境,不过灵机先祖留下的东西,那不应该是留给天机宗弟子的么?
她作为天青宗的弟子前去,当真合适?
不知?为何,一种盗天机宗坟墓的诡异感在宁安心中油然而生。
仿佛能够读懂宁安静默背后的欲言又止,姚月侧身懒散地倚靠着?木桌,手腕搭在腿膝上,抬眼瞧着这片府后的湖。
———水波荡漾,万里无云。
她敛眸,唇角慢慢挑起一抹笑。
“天机宗也?曾去过荡尘仙尊留下的秘境,礼尚往来罢了。”
“”
礼尚往来?
这话从姚月口中说出来,宁安都怀疑自家师尊莫不是被夺舍了罢?
但看到姚月唇线轻挑,平时清清冷冷不喜于色的人如今隐隐透露出狡黠,呈现出一种极致的反差。
勾的宁安心尖发痒。
——这人当真好看,像是她儿时误入一处无人之境时,偶然瞥见的寒梅。
那梅花开的真美啊,枝丫上覆盖着?薄薄一层细雪,莹润的雪粒沾染在如血的梅瓣上,不仅没有?让看似柔弱的花瓣畏缩,反而让它开的更盛。
那份惊心动魄的美感与不可一世的锋锐,直到如今,她都难以忘却。
但此时此刻,宁安却突然觉得,映雪红梅,不及面前人分毫。
她敛下眉眼,掩饰住忽而变得深沉的眸色,拱手道:“师尊,不知?那秘境在何处?”
“收好。”
姚月闻言,没有?正面回答她,反而轻轻抬手,一道朱红水滴就散发着?潋滟柔光,迅速向宁安而去。
“跟着?这滴血。出了祈安城后,往东南方向去,很快便能找到入口所在。”
宁安摊开手心,接住了它。
“是,弟子晓得了。”
她拢起手指,妥帖地将?它放好,说完后却脚步未移,丝毫不动。
宁安心中浮现一抹忐忑,疑心这血是从哪儿来的?难不成?难不成?是师尊的血?
这样的想法若是让修仙界的大能知?道,恐怕就要取笑她了。
浮泽作为上古大妖,其血可以寻找方圆千里的任何事物,那心头?精血甚至可以突破万里,探查到隐藏在角落的一草一叶。
这怎么就成?了人的血了?
姚月感受到宁安的气息,知?宁安还没走?,刚想要转头?瞧瞧她还留在这里做何,却不知?感受到了什么,浓睫下的眼中划过一抹异色。
宁安腰间的玉佩徒然发出刺眼光亮,狠狠地拽着?她往姚月方向而去。
一声意料之外的闷哼声响起。
宁安右手堪堪扶着?身侧低矮的木桌,左手却下意识地把着?姚月的腰,触上温香软玉,直接将?她整个人压在了身下。
鼻息间的冷香晃神?,气息萦绕。
她们之间的距离简直可以用亲密无间来形容,从远处看去,仿佛一对情?人在耳鼻厮磨。
好不暧昧。
姚月眼里的错愕和讶异,第一次这么明显地映在面前那双琥珀色的眸中。
宁安眨了眨眼,眸色沉了下去。
……
两人的身影一触即分。
宁安起身后,后退几?步才堪堪顿住身形,然后两人从相互对视到错开视线,各自难掩狼狈。
微风拂过湖面,掠进这方雅亭中,撩起两人耳鬓的碎发。
天地像是停滞在这诡异的气氛里一般,静寂无声。
姚月喉头?微动,眉眼低垂,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之感。
她玉簪被刚刚那番动作弄的歪了些,发丝松散,一缕如墨青丝柔柔附在她雪白的肩颈上,隐约遮掩住她的侧脸和发烫的血色耳垂。
独独浓密纤长的睫毛轻动,让人辨不出喜怒。
“这玉佩你从哪儿来的?”
她语气似分外冷静。
“之前在街上碰到一个奇怪的妇人,神?棍一样,非将?这玉佩给弟子,弟子难以拒绝,就收下了。”
宁安的声音低沉,站在旁边像个玉雕般,一动不动。
她没有?丝毫慌张失措的模样,反而还抬手将?今日刚刚戴到腰间的玉佩拿了下来,向前走?了几?步,放在桌子上。
顺着?姚月的话,她说的颇有?些漫不经心:“这玉佩是有?什么猫腻么?…师尊?”
宁安的话音如今在姚月听来,简直比平时清晰许多,尤其是最后师尊二字,尾音上挑,让她浮现出一种错觉。
仿佛觉得这人不是在和她说话,而是在诱哄一种小动物,话音虽然极为轻柔,暗里却机锋难掩。
姚月神?色不变。
她手指微蜷,掩在素袖下的指尖轻颤,闻言咬了咬内唇,敛眸轻声道:“这玉佩先留在本尊这里,待你回来再归还于你。”
“好——”宁安勾唇笑了笑,随之拱手道:“…弟子记下了。”
“嗯。”
两人绝口不提刚刚发生的意外,又心照不宣地谈起修炼的正事。
宁安这些天听的耳朵都起了茧,但看起来仍然正色拢袖,尽心尽力地仔细听着?。
直到日落西山,她才在姚月淡漠的神?色中行?礼离开.
皇宫的一处暗室。
漆黑不见五指的地界着?实瘆人的很,不时传来清灵却诡异的水声。
月光从铁窗洒进室内,将?室内的轮廓显现出来。
这暗室占地极为广阔,最中央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地洞。地洞呈圆状,里面的崖壁细滑,给人一种掉入虎口、身死道消的震悚之感。
沿着?陡峭的崖壁,地洞仿佛是一口巨大的容器,里面盛着?黑乎乎的水。
浅洺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快泡发了。
她掀起眼皮,抬头?一看,这里太深太深,什么都看不见,让人倍感窒息压抑。
她眸中木然,丝毫没有?恐惧。一双桃花眼此刻显得尤为厌倦低沉。
“喵——”
一声猫叫从头?顶传来,愈加凄厉无比。
“馋嘴…别叫了…还没死呢…”
人界将?狗视作忠臣,将?猫视为奸臣,但对于浅洺来说,在儿时给予她唯一温暖的,也?就只有?这只肥猫了。
可见,对这些牲畜以奸臣忠臣区分,也?是荒谬的很。
黑漆漆的暗室里,它围着?地洞转个不停,直到里面传来更加虚弱不堪的人声:“嘘…别…别被发现了。”
石门?的方向,脚步声哒哒传来,凄厉的猫叫徒然噤声。
第052章 夙愿
那?走来的其中一人竟然是楼氏皇帝!
他穿着一身金黄便衣,腰部?的布料用金线勾勒出条五爪飞龙,身姿矫健,活灵活现。明明是颇具气势的帝袍,却由于他小人得志的狡诈模样,被穿的硬生生没了威势。
墙体摩擦地面的声音轰隆传来,在寂静的石室中尤为明显。
石门?打?开,他和身旁的提灯宫人迈步走入室内。那女子虽说?一身宫女?打?扮,眉眼却冷峻漠然,脱俗的气度不像是寻常随从,倒像是活了上千年的修士。最让人惊诧的是,她走起路来仿佛是踩在轻飘飘的云上,丝毫没有声音。
两人缓步走到地洞边沿。
看着深不见底的岩壁,楼氏面带笑意,盯着下方颔首道:“这次请座下前来,目的还是和四年前一般,是想您帮我看看这逆女?的血脉如今成了什么模样。”
他抬手在怀中摸了摸,掏出一捆泛着红光的细绳,随之极为熟稔地将其扔向地洞下方。
红光湮灭在一片墨色中,很快消失不见。
几乎是眨眼之间,被紧紧捆绑住手脚的人就跌落在她们面前。
冰凉的触感附在女?人分明的下颚线上,浅洺被宫女?打?扮的人用剑挑起下巴。
那?人细细打?量,就像是鉴赏一待价而沽的绝品瓷器。
浅洺脸色苍白,桃花眼寂然无?神,像毫无?感情的僵硬木塑一般,面无?表情地随她打?量。
被剑刃触碰的皮肤划开道血痕,她恍若不觉。
“快了,再有几个月,她的血脉就会变得和浮泽相差无?几。”她冷冷地得出结论。
“好好好!功夫不负有心人,朕的夙愿终于要得以实现了…”楼氏脸上泛出一股神经质般的狂喜之色,眸色徒然发亮,喃喃出声道。
石室黑暗,唯一的那?抹幽然亮色,还是灯盏发出的光线。
“呃!”
低头看着被一下子踹在地上,血咳不止的人,楼氏收回脚,眼睛不眨一下,勾唇讽刺笑道:“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浅洺感觉自己的胸口凝滞着一口血,加之浑身刀割般的疼痛,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
她侧躺在冰凉坚硬的地上,咳嗽不停。
嘴角溢出鲜血,顺着脖颈流向衣缝中。
终于,浅洺低低笑出了声,抬眼间目光如利刃:“父皇,你我也算血亲…为何你如此恶毒,连亲生女?儿都能下死手。”
楼氏一把拽着她的胸口的衣服将其拉到身前,盯着她阴沉道:“长?生!朕要长?生!长?生你懂吗!”
浅洺听着他话里的偏执狂热,勾唇毫无?波澜,她忽而凑近楼氏的耳朵,挑眉轻声道:“父皇,你会有报应的,你信不信?”
听了这话,她突然被放开。
楼氏看着她跌坐在地,望着他的视线犹如淬了毒的刀,脸上的表情要笑不笑。
他看着看着,压下心里对因果报应的惧意,正色道:“朕本想将你打?造成这世间最趁手的傀儡兵器,这下好了,有了高人相助,朕只要喝了你的血,就能获得浮泽的力量!长?生不老!”
浅洺看着他的样子,心中失笑,长?生,就连上古五大能都得不到的东西,怎么会落到你这个昏庸草包头上。
传说?中浮泽万年不死,但人非妖兽,楼氏血脉中那?一丝浮泽血脉早就所剩无?几。
长?生?白日做梦。
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谁知楼氏听了,忽然疯子一般走向前去,一把攥着浅洺手腕上紧紧束缚着她的细绳,将她整个身体悬在岩壁上。
“下去吧…待上几个月,你就能为朕出力了。”他凑近浅洺,冷眼说?完后,攸然放开了手。
任随那?人直直掉进这深渊似的黑洞。
又是这种感觉。
——这种失重的、令人作?呕的眩晕感。
一年,两年——十几年,从儿时她失去母亲庇佑起,就再也没有体味过什么平淡日子,而是日日被抛进这个黑漆漆的深渊中。
这宫里,皇女?的身份对她而言像是一把利剑,刺地她血肉淋漓,又为了活下去不得不苟延残喘。
她闭上眼睛。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原来她被馋嘴幻化的巨型兽给接住了。
趴在身下那?柔软干燥的皮毛上,浅洺眼眶湿润,低低笑了笑。
“…我竟然忘了你可以化形。”
“喵——”
猫象征性叫了一声表示不满。
然后它可能是要确定上面的人走了没有,悬浮在半空好久,才慢慢落下,四只脚没入黑水里.
清晨,祈安城一家老字号酒铺中。
姜抚书坐在有些粗粝的陈旧长?凳上,左等右等,也没等来浅洺。
今日她幻化了样貌,五官端正却并不出众。
看着对面空空如也的座位,姜抚书柳眉微蹙,想起之前那?人留下的话,说?等不来她就不必再等了。
街上的人影慢慢多了起来,叫卖声渐起。
又是过了几个时辰,趋近正午时分,她抬眼望着天上刺目的阳光,微风不燥,偏烈酒气味浓厚。
她平时不沾滴酒,如今周身全然是这样的浓烈气息,着实有些受不了。
这个时间浅洺道友还没来,那?应该是来不了了,她就先行一步罢。
昨日送走师尊,她自己借口留了下来,起因是之前她曾在客栈询问浅洺是否有宁安道友行迹的线索。
那?人说?了一句让她十分震惊的话。
她说?:“宁安就在这祈安城内。”
当?时姜抚书就大惊,心道在城中一处一处仔细探寻,难不成还找不到丝毫痕迹?
浅洺当?时就看出来她的心思,摇头道:“祈安城太大,短时间内一家一户找根本不可能,你我法力相融,以寻影术按方圆十里的范围找寻会快很多。”
寻影术是忘魄境初期才能施展的术法,她们修为不到,要想施展,只能将法力相融并加以灵器辅助。
既然今日浅洺来不了,她可以先去城中四处走走看,看能不能碰个运气找到人。
亲传弟子失踪三年?
姜抚书从一开始的半信半疑,到后来愈加相信宁安的确失踪了。
因为昨日她旁敲侧击向太明仙尊询问宁安下落时,被师尊左顾言他。
加之三年前她亲眼看着姚仙尊进入虚空裂缝探查天石郡案件真相,怎么又会带走宁安去历练?
这样想着,她就愈加肯定宁道友消失的事实。
更何况,她相信浅洺不会骗她。
虽说?她对宗门?隐瞒宁安失踪一事很不理解,但如今想来,恐怕宗门?也有自己的考量。
亲传弟子凭空消失,还是在仙迹出现,天石郡出事的紧要关?头,如果将此事公之于众,不仅对找回失踪弟子毫无?意义?,还会引起恐慌,对于宗门?来说?当?真是得不偿失。
心中微叹,她思绪万千,回过神却被角落一男一女?的对话吸引住了。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还能骗你不成?郊外真的有宝地!要不是咱俩关?系不错,这事我还不想告诉你呢!”女?子皱眉,看起来很是不满。
第053章 瑶筝
她?靠近那个男人,低声颇为神?秘的模样:“我?当时陪着家中阿妹去城外游玩,是听说郊外东南处的那片山林里,开了一大片彼岸花,火红火红的可好看了!”
彼岸花?姜抚书挑眉。
谁知那男人听了,额间一皱,嫌弃道:“什么彼岸花,叫得好听,那不是鬼花吗?这玩意邪性得很?,听说只有死人才能看?见不过这和宝地有什么关系?”
“你这从?哪里听说的?倒是怪渗人。不过我?说的宝地就在?那附近。”女人继续低声道:“顺着那彼岸花丛走,尽头有一处山洞,有人曾经在那里发现了一柄宝剑,剑身?锋锐隐隐泛着银光,绝非凡品,最为关键的是,这剑没人能拔出它来,剑身?嵌入崖壁,结实的很?。”
“银光”
作为修士,耳聪目明,常人难以觉察到的声音,姜抚书听得一清二楚。她?闻言凝神?细思,心想这番描述怎么?那么?像宁道友的荡尘剑。
男人闻此眸光一亮,立马追问:“你亲眼所见?”
“怎么?可能,我?听别人说的,那山洞还挺远的,谁”
她?们结束这个话?题后,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大小,继而说的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姜抚书没有再听,而是拿起剑起身?出门去,很?快消失在?街上熙攘人群中。
宁安将出发前的东西?都准备齐全后,在?正?午敲响了姚月的房门,里面无人回应,她?心想师尊可能去了府后的那方雅亭里。
玉佩带来的意外让她?有些不太敢再见到姚月。
回想起昨日情?形,她?垂眸掩下神?思,鼻尖那股冷香仿佛依旧萦绕着,久久不散。
将心里莫名其妙泛起的复杂思绪压下去,宁安抬脚就迈出院子,向着府后走去。
果不其然,来到府后那片湖边,视线掠过几道弯弯绕绕的水上廊道,亭中那抹白色身?影顿时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亭子里端坐着的,不是姚月又?是谁?
于此同时,宁安还注意到姚月身?前好像放着什么?东西?,好像是一架瑶筝?
那筝通身?银白,上面根根玉弦分?明,弦丝清透润亮,给人细雪泠泉之感。
曾听闻荡尘先祖擅长抚筝奏曲,经?常在?修炼空余,掩盖修为化成凡人模样,然后来到人界以曲结交挚友。
这莫不是真的?
远处,那双骨节分?明的玉手轻轻拢在?瑶筝弦丝上,指尖微动,仿佛要拨弦。
宁安刚想走上前去的脚步徒然顿住了。
既然是荡尘先祖的徒弟,那么?师尊弹奏瑶筝的技艺应该也很?高超吧?
水波荡漾,清明入境。
她?想,在?这听一听也好。
就像是应了宁安的心思,姚月很?快指尖轻勾,奏起一道曲子。
她?敛眸静颜,很?是认真的模样。
随后,寂静的亭中悠悠传出余音袅袅——不对,是不堪入耳的声音?
“”
想象中的轻耳悦心的曲调并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有些艰涩不通的乐音。
宁安双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筝声是这个样子的吗?
她?还记得在?儿时,村中曾经?来了一个抱筝的女人,那人赤脚白衫,衣裳破烂,偏偏瑶筝保护的极为干净完整,没有丝毫磕碰的模样。
她?经?常在?夜间来村头演奏,曲子清越动人,活脱脱是一个流落江湖的乐师。
宁安抬眼望向姚月。
亭中那人仍旧是一席白衣,眉目浅淡,对这完全变了调的曲子恍若不觉,眸中依旧带着认真之色,素手拨弄着长弦
宁安唇角机不可察一扬,很?想笑出来。不过看?亭中人这么?认真的模样,笑出来岂不是很?不好,再说
这样的师尊,有一种别样的吸引力,很?可爱。
可爱?脑海徒然蹦出这么?一个词,可是让宁安心中震悚。
面前可是名震三洲的大能,掌中剑可以将成千上万的她?一剑毙命的,这种形容娇花爱宠的词语,真是与师尊搭不上边。
但是不知为何,宁安心里就是浮现出这两个字。
她?走向长廊,慢慢往亭中而去。
在?宁安迈出第一步时姚月就发现了她?,耳边的声音顿时随风消失,湖中恢复了原本静寂安然的模样。
看?着很?快来到亭内的人,姚月声音沉静:“都准备好了?”
“嗯。”
宁安老实点头,然后低头看?着瑶筝,一字一顿道:“师尊,这瑶筝真好看?。”
姚月挑眉嗯了一声,随之敛眸淡声道:“先祖赠与的让本尊余暇多加练习。”
她?语气平静如水,忽然掀起眼皮,浓密的长睫下瞳色如玉。
姚月歪头问道:“宁安,本尊弹得如何?”
宁安喉头几番滚动,终于涩声道:“好听。”
“当真?”姚月抬眼看?她?说完后低眸不敢看?自?己?的模样,低低笑了一下,然后移开视线,将桌子上的茶壶提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白气氤氲,她?声音轻柔:“小骗子,倒会糊弄人。”
宁安听了,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声音虽小,却被姚月听地一清二楚。
视线两两相对,姚月眸色微漾,清亮逼人,没有丝毫闪避,倒是让宁安很?快错开视线。
“坐下喝茶。”姚月说。
没有多做推辞,宁安坐在?她?对面,默默接过一杯茶,茶香四溢。
垂眸盯着杯中水纹,里面映出山色青峰,澄澈潋滟,
宁安就这么?静静地端坐着,默然不语。
“本尊让你去取的乾坤衣拿好了么??”姚月淡声道。
“拿到了,巧云堂的店主说,这衣服您缝制的很?好,无需再改了。”宁安边说边幻化出一件折叠好的棕色薄衣。
那衣服被她?双手捧着,极为轻盈。
宁安低眸瞧它,上面用金丝勾勒出几个奇异诡谲的图案,整个布料在?阳光的照射下透出一种流光溢彩的奇妙质感,竟然还隐隐散发出纯净的道气波动。
“那就好。”
姚月今早传音于她?,让她?去城中最为著名的裁缝铺子去取一件衣裳。
当时她?很?是好奇,师尊什么?时候穿起人界的衣饰了?
修士的衣服通常都是法器,可以阻挡她?人的攻击,有防身?之用。很?少有修士会穿人界的衣裳,除了外形花样种类繁多,其余根本没什么?用处。
“这乾坤衣被本尊施加了道法,可以阻挡天乾境修士一击,你以后穿着它,莫要离身?。”
第054章 随行
姚月说完后,将桌上的瑶筝轻放到?身侧,然后抬眼看着?怔怔的宁安轻声道:“愣着做什么?”
“这是这是给我的?”
宁安低头看着流光闪闪的薄衣,睫毛轻颤,然后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姚月勾唇淡声道?:“自然,之?前本尊将乾坤丝拿走,便是想要给你缝制一件法器。”
她语气浅浅:“怎么?不喜欢?”
“不不弟子很喜欢。”宁安眉眼一弯,然后有些腼腆的样子,敛眸低声道?:“多谢师尊。”
“不必谢我。”
姚月视线慢慢望向远处遥远的天际,道?:“趁着?天色不晚,随本尊走罢。”
走?走去哪里?
她今日难道?不是要?去郊外寻找灵机先祖的秘境么?
宁安听了这话,心中疑惑不已。
但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就见到?姚月早已起身,然后绕过桌子,缓步来?到?她的身前站定。
姚月气定神闲,语调清冷:“本尊有些事,需要?去秘境寻找答案,因此?随你一起去。”
天乾境的威压即使被她有意收敛,仍然让面前人?如含锋古剑般,周边隐隐泛着?纯净的道?气波动?。
她暗芒在身,让人?不敢直视。
宁安没有后退半步,而是掀起眼皮,直视着?那?道?明亮的,仿佛要?看清她心底最深处的锋锐视线。
她声音平淡如水:“师尊,那?弟子就去准备”
“不必,走着?去就行。”姚月见她波澜不惊的反应,唇角轻勾,状似心情不错。
她侧眸轻声道?:“入秋了,这人?界的景色,本尊好久都未曾细细观赏过了。”
说到?最后,姚月的声音放轻,飘渺如梦中呓语。
宁安余光看见她纤长微翘的睫羽轻颤,上面被光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粉。
她迅速收回视线,指尖在指腹上狠狠一掐,留下鲜明的印痕。
宁安忽然勾唇笑道?:“师尊,弟子先去将这衣服换了。”
“不必这么麻烦。”姚月抬手,手指微动?间,就见到?宁安手里的薄衣忽然化成一抹荧光,一下子融入宁安身上消失不见。
像是水消弭入湖般自然流畅.
跟在姚月身旁,宁安慢慢走着?,思绪不定。
长街上的人?依旧如往常模样,熙攘喧哗。
师尊随自己一起去?
宁安心想,那?这一行可要?平稳很多。
毕竟能够威胁到?面前人?的鬼物恶修,恐怕到?如今还没有出生。既然有师尊陪着?自己,她准备的那?些符篆,恐怕是派不上用场了。
想起那?叠效力不明的符篆,她默默叹了一口气。
一个月前,她在外出时闲逛时,偶然走进了一家卖书的店铺。
在里面转了一圈,看到?些关于符篆的古籍,她心中顿时生了兴趣。
于是她直接在店铺里寻觅,想要?找一本可以领她入门的书。
这一找不要?紧,还真的让她找到?了一本书,那?是一本讲解符篆的古籍,古朴破旧,书页都隐隐泛着?暗黄。但里面的内容却很是全面详尽,从符篆的来?历到?符篆的制作,娓娓道?来?。
宁安很满意,这些天在夜里一直暗暗研究。
修仙界充满诡谲险地?,即使这些时日在人?界过的平淡祥和,她也终究是要?回到?宗门的。
师尊来?这里的目的暂且不谈,她心中为?阿母报仇的想法却从未停止过。
这些天,每当梦到?母亲死去的情形,她都要?深夜惊醒,心悸不已。
然后坐在檐下再无睡意,一待就是一整夜。
无上道?途鬼王天石郡这些事情仿佛巨石般压在宁安心中。
宁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丝毫没注意前面停下步子的姚月。
“宁安。”
“师师尊?”
她闻声回神,抬眼看见面前几乎一步之?远的姚月,瞳孔睁大,立马顿住脚步。
姚月双手背在身后,忽而转过身来?,看见她这副模样眉梢一挑,很是温润。
她淡声道?:“无论你在秘境内遇到?何种危险,本尊都不会相助。除非危及性命,否则,都需要?你自己持剑解决。”
她说话时离宁安颇近,从宁安的视角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她流畅干净的面部线条和泛着?淡淡血色的唇。
她的眉峰也颇为?挺秀锋锐,就像是她手中的剑。
宁安想。
她垂眼,慢慢退后一步。
鼻尖的冷香萦绕不散,让宁安恍惚间感觉回到?了昨日。
她语气清浅,拱手一字一顿道?:“师尊放心,弟子记下了。”.
“谁?出来?。”
青峰入云,山林连片。
起伏不平的青石路上,一蓝衣女子长身玉立。
姜抚书持剑横放身前,冷声对?着?山路旁的一巨石说道?:“道?友还是莫藏了。”
她瞥了一眼露出的那?抹深紫绣金,继续沉声道?:“衣服都露出来?了。”
浅洺从巨石后走出,笑意盈盈:“抚书,终于找到?你了?”
“浅洺?”
姜抚书看清了面前的人?,紫袍玉冠,腰绣凤鸟,是皇族子女打扮。
她上下扫了一眼,默默地?放下手中的剑。
剑尖指地?,她疑惑道?:“浅洺道?友,你不曾去酒铺找我,怎么来?这里了?”
“实在抱歉,被私事耽误了时辰。”她面露惭色,语带歉意。
浅洺背后,她半握的手掌在说完这句话后握紧了些许,将手心的那?抹鲜红很好地?掩饰住,继而面色如常道?:“我去酒铺寻你时,你已经不在那?里了。问了一路,知有人?见你出了城往东南方向而来?,我才来?此?寻找。”
浅洺仿佛松了一口气:“幸亏之?前抚书你给我留下了传音符,我才能依照气息找到?你的行踪。”
姜抚书听了,没有怪她爽约的意思,但感觉还是很奇怪。
毕竟在她心中,浅洺应该是一言九鼎的性子,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耽误了时间,以至于没有准时前来?赴约呢?
想不透,她也就压下了这番疑惑。
想起她来?到?这里的目的,她向前一步,将在酒铺意外听到?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告知浅洺。
“荡尘剑?”
“不错。”姜抚书柳眉微蹙,眸中深沉,分析道?:“我觉得?这可能与宁道?友有关,于是才来?到?了这里,想要?看看山洞中那?把宝剑到?底是不是荡尘不过,这些话都是道?听途说,没有亲眼所见,也不一定为?真。”
第055章 大梦(第一人称番外,与正文无关,介意勿购)
我阿母姓宁,于是给我起名为宁安。
她说,这个名字是希望我此生安稳,顺遂平安。
我今年七岁了,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很特别!
村里的孩子大都叫什么叶啊柱啊花啊的?,我觉得,都不如我的?名?字好听。
可惜,我虽然喜欢我的?名?字,却不知道阿母的?名?字。
她们?都唤她宁氏。
起初我觉得这是她的?名?字,还曾屁颠颠地拿着纸笔,去问正在?绣花的?母亲。
我说:“阿母,氏这个字怎么写呀?”
“氏?”
母亲放下?手中的?针线,抬头笑看着我。
我想,阿母的?眼睛可真好看,亮亮的?,像是阳光的?颜色。
“嗯嗯!氏!阿母叫宁氏,宁安要学着写阿母的?名?字!”我的?手指紧紧攥着毛笔,响亮地说道。
墨将我的?手染的?黑漆漆。
不过我不害怕,阿母从来不因为这个训斥我。
她是个很温柔的?人。
果?然,阿母抬手只是摸着我的?头,痒痒的?。
我撅嘴一躲,她笑得更深了。
“安儿?,我的?确姓宁,不过,并不叫宁氏。”
啊?那阿母叫什么?
我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当我问完后,阿母表情就变得很奇怪,她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里有?水光。
“宁安。”她说:“听说村里最近来了个乐师,天晚了,去听曲子罢。”
“再不去人就走?了。”
对啊,我还要去听曲子呢!
我顿时将写阿母名?字的?事情抛在?脑后,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太阳要下?山了!
于是我慌慌张张地就出了门,还没走?出院子,就被阿母叫回来。
隔着窗子,她笑的?有?些无?奈,但语气?还是很轻柔,她说:“回来,换厚一点?的?衣服,外面下?雪了。”
我踩着雪,像是兔子一样?,一蹦一蹦跳到了房门那里。
外面的?雪洋洋洒洒,落在?我头上,冰冰凉凉很好玩。
阿母看我过来,将一个厚厚的?棉衣给我穿上,边给我整理着衣裳,边用手将我头发上未化的?雪拂下?来,开口嘱咐道:“早点?回来。”
“知道啦!宁安走?啦!”
阿母好啰嗦,我都快晚了。
我就这么跑出了院子,没有?回头。
又忽然在?快转弯的?时候,一下?子回头。
咦?阿母怎么站在?栅栏前了?
她挥了挥手,口型是:快走?罢,要晚了。
我笑嘻嘻地,也挥了挥手,对她做夸张的?表情:知道啦,宁安会早回家的?,别担心。
她笑了。
我以为我会一直和阿母在?一起的?。
听她给我慢慢的?讲,讲村外的?世家大族,极东的?修仙界。
那些故事真的?好有?趣,尤其是修仙界。
我有?的?时候听了,会梦到自己会飞。
“修仙界的?人都会飞么”
我躺在?阿母腿上,好困好困地问她。
“不是的?,到了纯元境才行。”
我真的?好困,听了曲子回来后更是累的?很,根本没听阿母说了什么。
我闭着眼,迷迷糊糊道:“飞”
阿母好像笑了,又好像没笑。
我闭上眼睛,慢慢睡着了。
梦中,我见?到了一个和我一样?小的?人。
她穿着白色的?小袄,跟在?一个大人身?旁,身?后映着火红璀璨的?灯笼。
我看不清她的?脸。
但就是觉得,这是个女孩,而且长得好好看。
第056章 自欺
“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浅洺垂下眼皮,神色忽然晦暗下来。
“好。”.
天青宗。
轻英站在掌门大殿的莹白圆柱下,手里攥着一张信纸。
她面容肃穆,抬手将其扔到空中。
信纸徒然放大,边缘泛着盈盈银光,中间的雪白慢慢呈现出明镜的质感。
随后上?面出现?的景象,绕是她身历千年岁月,也?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那?是一片荒野,荒野上?黄草遍布,残雪四散。
地上?五个巨大的、用成千上?百的尸身拼凑出的“祭”字就这么显现?在眼前。
竟然和三年前天石郡那?片麦地上?的诡异图形一模一样!
“这到底是谁做的”
轻英喃喃道。
站在旁边的太明和长白仙尊眉间一皱,见自家掌门的脸色在看到这信后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心中不解。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番,都抬手在眼前划过。
眸中暗光一闪而逝,她们也?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场景,身形僵在了原地。
这信纸是今日姚月传回天青宗的。
轻英没有回头,敛眸淡声道:“这些年修仙界气运隐隐削弱果然是有人在背后作祟。”
她眸中的阴翳慢慢浮现?出来,一字一顿:“本尊只是没有料到,那?些从?黄沙之境逃出来的妖兽竟然有了这样的念头此般发现?,关乎修仙界和人界存亡,也?不枉姚仙尊在祈安城待了三年之久”
长白闻此,拢袖上?前一步,状似疑惑地开口道:“掌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姚仙尊不是进入虚空裂缝了么?”
一旁的太明仙尊望着那?些已经泛着灰败死气的尸体,面无表情开口:“掌门,您和姚仙尊”
“欸——过段时间,一切都清楚了。”
轻英抬手打断她的话,勾唇道。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掌门,这祈安城难道不是人皇楼氏的地盘吗?修士每次前去,都会在赤鸣阁的监视下。传说中的赤鸣阁之主只听命于人界皇帝,即使是姚仙尊也?会在她们的监看范围中。更何况,人界还有千年前荡尘先祖用大法力降下的禁制。就算是姚仙尊到了那?里,也?会被压制一个大境界虽说应无哪一个忘魄境修士敢找仙尊麻烦,但风险还是有的”
他话锋一转:“姚仙尊的安危关系着我宗”
话还没说完,轻英忽然转身望向长白,声音有些揶揄:“长白,你向来与姚仙尊不怎么对?付,今日倒是难得。”
“掌门说笑了,都是天青宗同门,理?应和那?人界朝堂的官员一样,同僚相重?。”
他垂下眼皮,盯着手肘处搭着的拂尘低声道。
轻英听了,眉梢一挑,没对?这番话做出什么回应,而是淡声道:“不错,那?是楼氏的地盘。”
她抬眼语气平和,甩袖收回了上?方的信纸,继而敛眸道:“姚仙尊胸中自有乾坤,你我就不用担心了。”.
天色渐晚,暮云飘忽。
宁安跟在姚月身后缓步而行,看着葱郁的地界,眸光清亮。
这里野草遍布,山间的水瀑声隐隐传来,间或山鸟发出几声脆鸣,轻灵明快。
所有的景象都让人心旷神怡,郁结于心的沉闷也?散了些许。
怪不得前人留下那?么多赞美这天地美景的诗句。
这番美景,实在是让她有些理?解那?些归于田园的隐士了。
若有朝一日,前生旧恨皆得以?消散,山中做个闲人也?未尝不可。
“在想什么?”
姚月在前面徒然放缓了步子?,开口轻问道。
宁安闻声,暗道师尊莫不是自己肚子?中的蛔虫,怎么知道自己现?在——正?在想些有的没的?
她老实地将心中所想吐露出来。
谁知姚月听了,轻笑一声,长睫下的眸色深沉如墨,淡淡开口道:“所谓隐士,自诩看清俗世百态,万种人心,说什么不想与之同流合污,于是寄情山水。”
她弯唇,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意味:“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山中呆久了,可是要疯的。”
疯?师尊这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没想到姚月对?于隐士的态度是这样的不赞同,宁安听了她的话没有作声。
没想到姚月却直接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宁安。
宁安一个激灵顿住身形,颇为诧异地抬眼望向面前的人。
她眉眼浅淡,如秋水涟漪:“宁安,这个世间有太多迫不得已的‘隐士’,若有朝一日,你怀有大道,面对?恶邪,莫要退怯,莫要做什么隐士,只管拿剑杀了便是。”
“”
宁安怔愣,然后启唇好像要说些什么,姚月的视线却徒然从?她脸上?错开,面无表情地望着她身后空无一人的溪边,语调微冷:“跟了本尊一路,还不打算出来么?”
宁安眉间一皱,迅速转身看向身后。
有人跟着她们?
由于至灵之体的缘故,宁安感知灵气波动的能力要远超平常修士。
之前在天石郡一行中,各宗忘魄境修为的长老们就算修为远高?于她,她们的气息波动却难以?瞒过宁安。
但这次她却什么都没有感知到。
师尊不会有错,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这次来的人,修为极高?,恐怕已经到了忘魄境巅峰以?上?。
这怎么可能?!
四周寂寥无声,连一丝风也?没有。
但几个眨眼之间,四周就响起了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低哑艰涩:“姚月”
“好久了这个名字真是让人忘不掉。”
那?声音轻柔像是在情人耳畔低语,吐出的话却极为阴寒:“姚月,本尊等你一千年了日日夜夜都想要将你的头颅咬碎,将你的皮肉剥离灵魄碾灭”
“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
声如古钟,震地宁安额角胀痛。
这道笑声仿佛包含无数的少年人,老人,青年人的声音。
各种音色交叠,当真极为诡异。
姚月原本神色不变,仿佛这莫名其妙响起的人声根本不存在,这东西说要残忍杀害的人不是她一般。
但看到宁安有些隐忍的模样,她平静的容颜顿时冷了下来,默不作声来到宁安身前,将其挡在了身后。
“装神弄鬼。”.
“抚书,你快过来看!”
浅洺抬手拨开身前大片彼岸花,低眸看着露出的骨骸,开口高?声唤道。
“怎么了?”
姜抚书提着衣袍,颇有些艰难地在花丛缝隙中穿过来。
她来到浅洺身边,低头看着地上?那?熟悉的骨骸,哑声道:“这这是”
“骸骨。”
浅洺眼带讽刺,勾唇道:“有人在这里,布了一个和三年前天石郡一模一样的阵法。”
第057章 分魄
“阵法”姜抚书垂眸,看着地上那泛着淡淡蓝光的白骨,陷入了沉思。
三年前倩云城的诡异一幕,又在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
“你听说过?祭魂阵吗?”浅洺看了她一眼,继续道:“那是上古奇阵,千万年来?,也就只有灵机先祖会布设。”
祭魂阵?灵机先祖?姜抚书闻言诧异,心中泛起几丝荒谬。
祭魂阵她虽然没?听说过?,不过?按照浅洺的意思这阵法难不成是已经仙逝的灵机先祖布设的不成?
“不过?这不是真正的祭魂阵。”
浅洺说完后侧眸,看着?这一片火红的彼岸花海,轻声笑道:“赝品而已不过?这半吊子的阵法也不是没?用,它仍然可以?将人的血肉之躯转化成些许道气,供给布阵之人。”
转化道气?听了这话,姜抚书瞬间僵在?原地。
她太了解修道之人对于道气的推崇了。
若有道气供修士修炼悟道所用,境界提升简直可以?说是犹如神速。
三年前白骨上的道气显现出来?时?,她就曾不经意间听到五宗长老暗中相聚,商讨如何分配道气。
可惜,那时?候不知怎么回事,没?过?多久,沾染在?白骨上的稀薄道气就忽然化为?千万的白色光点,连同?骸骨一起消散了。
否则,五宗还不知道要为?了那道气的归属分配,互相明?争暗斗多久。
“彼岸花”浅洺启唇说着?,忽而转身?背对着?姜抚书,她弯腰从地上摘下一朵,捏着?它纤弱弯曲的根茎,左右盯着?花身?,细细地看。
看着?看着?,她忽然勾唇笑了笑,眼中锋芒一闪而逝,轻声道:“鬼花传说中极喜死气,常年生长于阴暗之地怪不得,这处地界会开出这么大一片。”.
山间的笑音仿佛充斥谷底的每个角落。
姚月自从站到她身?前,宁安就发觉周围无孔不入的声浪带来?的刺痛感徒然消失。
她看着?前面长身?玉立的背影,神色恍惚。
刚刚的胀痛感仅仅是冰山一角,在?那桀桀的笑声里,她的灵魄仿佛都要游离体外,待她反应过?来?,一股毛骨悚然之感油然而生。
若不是师尊在?面前护住她恐怕她要灵魄离身?,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了。
宁安抬眼,定定望着?前面的人。
在?说完那句装神弄鬼之后,周围的笑音并没?有停止。姚月眸色不变,墨瞳浅光似山巅细雪,清冷润亮,如玉的脸上不见一丝惧色。
风撩起她鬓边碎发,素袖泛波。
“黑渊你不呆在?黄沙之境,跑到人界做什么?”姚月挑眉,声线微冷。
山中不断的笑声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忽然停了下来?。
一道黑影在?不远处浮现。
宁安见了,眸中顿时?暗沉下来?,她上前一步,竟然走到了姚月的前面,将其严严实实掩在?身?后。
姚月身?形一顿,见自家徒弟这番动作做的毫不犹豫,眼中怔愣之色闪过?。
这是想要保护她?
自从荡尘仙祖仙逝,她就成为?了这世间唯一的天乾境修士,向来?都是她作为?强者庇护一方百姓,还从没?有……站在?她人身?后过?。
这种被人相护的感觉着?实着?实让她有些陌生。
她机不可察地动了动唇,袖中手指微蜷。
宁安的话传音而来?,带着?一些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轻颤:“这人的修为?在?忘魄境巅峰以?上”
要是她没?有记错,每个修士来?到人界都会被压制一个大境界。
也就是说,师尊如今的修为?应该也就只有忘魄境巅峰罢了,根本?不是面前这神秘黑影的对手。
对上前面那慢慢显露出线条的暗红双眼,宁安眸色深沉,含森冷杀意,暗地传音于姚月,想让她离开:“师尊,快离开人界。”
刚刚这东西的一番话直指师尊,应该是师尊之前的手下败将。
如今它逃出黄沙之境卷土重来?,想是要将所有残忍恶毒的手段用来?对付师尊。
身?后的人是三洲五郡的守护神。
是天青宗里地位举足轻重的仙尊。
她不能出事,绝对不能。
宁安心想,她这是为?了大局。
但思绪千回百转,名为?大局的轻舟下,分明?有不为?人所知,甚至不自知的汹涌暗流。
压下隐隐破土而出的心思,她咬了咬牙,下颚线紧绷,面色冷肃。
抬眼谨慎地盯着?面前的红眼黑影。那东西在?宁安的注视下,竟然渐渐生长出血肉来?,到最后,青红交错的血管缓慢覆盖上一层青白的皮肤。
这种诡异的、从内而外的生长方式真是闻所未见,直看得她心中发冷,有些恶心。
在?那皮肤即将蔓延全身?之际,一道白光闪过?,黑影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玄衣女人,仅仅从面容上看,她长得普通,只能称得上是端方,似乎人畜无害。
但那双眼睛瞳孔暗红,此时?极为?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看。
宁安被她上下打量了一眼。
“小娃?看起来?皮肉稚嫩,好吃的很。”女人笑得有些毛骨悚然,说出的话音难分雌雄:“你说,是先咬头还是先折断腿脚好呢?”
“你就是黑渊?”宁安学?着?她,也面无表情的扫了她一眼:“好生野蛮,果真是畜牲,没?什么人性。”
黑渊听了,脸色一黑,忽然呲牙露出森白的,尖利的牙齿。它皮笑肉不笑:“小娃,你找死!”
说罢,它身?形猛然向前,留下几道虚影,直直向宁安而去。它的脑袋变成了老虎的模样,作撕咬状欺身?前扑。
一道剑光破空闪过?,将黑渊迅捷的身?形定格在?宁安前方一臂之距。
寒铁冷刃映出她鲜明?的眉目。
宁安看着?剑刃上自己?的表情,微微一怔,然后顺着?剑身?往右看,望进?一双如雪的眼眸里。
姚月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嘴角轻挑,淡声道:“一道分魄而已,远离主体,没?什么威胁。”她眉眼一弯,说的随意:“不足为?惧。”
说罢,姚月上前一步,看着?前方再次化为?虚影的黑渊。
“贪魄?怪不得如此莽撞。”
黄昏已至,倾斜的光线洒在?她的白衣上,融金满身?。
姚月语气漫不经心:“回去告诉主魄,不是想要报仇么?让它等着?本?尊。”
一声冷铁摩擦的声音传入耳中,宁安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姚月已经收剑入鞘,腰间长剑在?身?。
第058章 自知
“你…啊——”
那道黑影忽而发出极为尖利的嘶吼,虎头和人首交替幻化,面?容扭曲。直到影子慢慢暗淡,瞬间散作黑雾消失在原地。
原来是剑意入魄,魄体垂危伤重,不得不逃离此地。
它虚弱的声音回响在山谷中?,久久不散:“本座便等着?你…姚月…”
随之它话锋一转,语调飘忽,露出明晃晃的恶意:“你…终究不过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罢了…”
姚月听了,像是明白了什么,眉间微蹙。继而她?垂眸掩下复杂的神色,喃喃道:“那又如何…”
身后,宁安看?着?逃至天边的一团黑雾,并?没有注意?到她?几不可察的低语。
螳臂挡车?这番话好生奇怪,就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等到黑雾完全消失在眼前,宁安才回过神来。她?走到姚月身边,疑惑问道:“师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姚月看?着?她?,抬手揉了揉额间,散去?眉宇之间的郁色,轻声道:“本尊很久之前曾同你说过,黑渊有三魄,分?别?对应着?恨,贪,恶。恶为主魄,其余两个为分?魄。分?魄的修为看?似与主魄相差无几,其实?一旦离开主体,修为只是表面?,实?际上只有忘魄境初期的实?力罢了。”
她?的视线望向溪边,那里泠泠的溪泉流过,水面?洒满金光,有些刺眼。
“这次我们碰到的,便是它的贪魄。”姚月移开视线,垂眸道。
宁安听了这话,瞬间想起来之前在天青宗的记忆,但仍然不解:“师尊,弟子不明白,即使那是黑渊的贪魄,显示的也是主体的修为。黑渊怎么突然有了这么高的修为?”
虽说并?不是天乾境,但它也已经?脱离了忘魄境巅峰,一只脚踏入了天乾境的门?槛。
“因为我们都错了,鬼王其实?早就出了黄沙之境。”姚月眸光一动?。
她?掀起眼皮看?着?四周的郁郁青峰,面?容沉静,说出的话却让宁安僵在了原地。
她?说:“…恐怕这黑渊就是鬼王。”
什么?黑渊就是鬼王?
宁安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消化掉这番话。
这么说来,在师尊巩固黄沙之境的封印前,鬼王已经?逃出来了吗?
“走罢,先去?灵机先祖的秘境。”姚月缓步继续往前走,丝毫没有要再解释一番的意?思。
理不出思绪,宁安干脆先放下此事,看?着?前面?已经?走了不远的师尊,连忙抬脚跟了上去?。
“等等我,师尊!”
没成想在她?即将走到姚月身旁时?,那人突然转身,灼人的视线落入宁安眼中?。
向来不喜形于?色的人提了提唇角,眼里的笑意?分?外明显。
“本尊很好奇。”
她?说:“为师有这么差么,让你以为本尊不是它的对手?”
宁安闻言,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
差?
这怎么可能?,师尊有无人可以与之匹敌的修为。怎会差?
姚月见她?只看?着?自己发呆不说话,颇有些无奈:“还是不相信我…嗯?”
她?的声线向来冷淡,没什么情绪起伏,这样拖着?尾音的语调出口,倒是让宁安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里面?的亲近之意?明显。
这样的师尊,此时?此刻,只有她?能?看?见。
心中?那股隐秘不发的情感和大逆不道的心思再次措不及防地涌出来,冲垮她?的理智。
宁安狼狈地错开视线,掩下晦涩的神情,她?声音有些哑:“没有…”
“那你怎么不敢看?本尊?”
姚月眉梢一挑,对她?的话不可置否。
山间响起几声鸟鸣。闲竹腐
仿佛是过了很久,实?际上也就是一片颓靡落叶从弯绕枝头掉下,飘飘荡荡落地的时?间而已。
过了半晌以为得不到回应,姚月敛下眸子,转身要走。
一双手却突然从背后揽住她?的腰,力道出奇的大。
——耳边的呼吸急促不稳,后面?紧贴着?的体温让她?有种被完全抱入怀中?的感觉。
宁安将脑袋侧靠在姚月的右肩,半阖着?眼,上挑的眼尾锋锐流畅。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缓缓漫上血色的耳垂,像是故意?般凑近怀中?人的耳侧。
“师尊…”
姚月僵在原地,明显是有些错愕,活了几百岁,还没哪一个人敢这样近自己的身。
耳边的酥麻蔓延,她?被激地下意?识开口:“放…”
肆字还没说出来,宁安却突然将揽着?她?腰的手放开,胳膊搭在着?她?肩头,将整个脸都埋到了手肘处。
像是快晕倒时?,不小?心才做出了越距的举动?,如今察觉到不妥,很快改正过来。
“嘶——”
她?闷声开口,可怜的语气顿时?让姚月收住话音:“…师尊,弟子好像受伤了。”.
祈安城内。
皇宫在夕阳下静谧沉寂。
石门?隆声而开,楼氏缓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宫人提盏照明,光线顿时?照亮这一方暗室。
看?到里面?的景象,楼氏脸上面?色一黑。
他快步向前,将圆柱旁断掉的铁链弯腰拾起来,恨声道:“跑了?”
那宫人见此眼中?也颇为诧异,这铁链被她?施了术法,除非忘魄境,否则根本挣脱不开,白费力气罢了。
她?默默点头,看?样子是跑了。
这皇女当真好本事,到底是怎么挣脱自己的束缚的?
攥着?那铁链良久,想起这些天发生的种种,楼氏忽然大幅度地摇了摇头,眼中?惊诧带着?几分?慌乱:“不对…”
他突然扔下铁链,快步走向石室的一个角落,角落中?有一个小?小?的方形凸起,颜色与墙壁几乎融为一体,很难分?辨。
他用手拍下去?,左手处的墙壁突然慢慢打开一个空隙,随之空隙变大,墙上顿时?显现出一个一寸大小?的方洞。
楼氏将手伸进去?,从里面?掏出一个土黄色的绘金圆盒,打开一看?长长吐出一口气。
“还在…”他眼里的慌乱终于?得以消散,语气阴沉,道:“逆女,朕倒要看?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看?着?前面?长长的山路,浅洺道:“抚书,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如今我们都是纯元境,为何不破空而行,大范围寻觅一番?”
“这里的地势复杂多变,一个藏有宝剑的山洞根本不知道在哪里,破空而行会让我们忽视一些小?地方,容易遗漏线索。”
听了她?冷静的话音,浅洺无奈地吐出一口气,她?们好不容易走出那片彼岸花从,又要再次走进山路了。
这里根本不像是有山洞的模样。
虽然这样想,但浅洺还是一鼓作气往前走,余光中?却瞥见了一块巨石,上面?…好像刻着?字?
“抚书,你看?那是什么?”
第059章 祸起
那是?块一人高的岩石,前面的断面已然被风雨腐蚀的斑驳不平,边沿尖利。
在它的底部,有些杂乱草叶被齐整切下,碎枝枯叶后?,好像遮掩着什么。
浅洺蹲下,用手拨开细长草叶,岩面上虽然沾染了泥土,凹进去的锋锐划痕却并没有被掩盖。
“这是剑气留下的痕迹。”
姜抚书?走过来?,俯下身看着上面显现出的划痕,断定道?。
它几乎横贯了整个岩面,上面附着的剑意并没有消散,而是?隐隐约约泛出灵力波动。
浅洺听了没有作声?,她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从腰间抽出长剑。然后?狠狠往前一刺,将剑刃利落地插.进这?剑痕中。
剑身被抽出。
她拿手比划了下,上面被灰色粉末沾染的一截,几乎有一寸长。
“好锋锐的剑气。”姜抚书?见此柳眉微挑,语气是?掩不住的讶异。
两人对视一眼,面色徒然沉重下来?。
这?剑痕上的剑意还没有彻底消散,灵气波动强烈,一看便是?刚出现不久。
而且从这?剑痕的深度来?看以她们目前的实力,根本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抚书?,我们快走…如果?那真的是?荡尘剑,被它吸引而去的,肯定不只有你我。”
“好。”
距离这?里几里远的山谷。
夕阳下,看着姚月暗含担忧的眉眼,宁安握拳压在额角,因为心?虚不敢看她。
她语气很轻:“师尊,我感觉脑袋有些疼。”
“这?黑渊最为擅长攻击修士灵识。”姚月长睫轻颤,皱眉开口道?。
她抬手想要触摸宁安的额头,但面前的徒弟长的比自己高,这?样举着手的确很不方便。
宁安倒是?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就凑了上去。
“师尊?”她掀起眼皮,看着面前有些怔愣的姚月,扬眉道?。
后?者明显是?回神的模样,敛眸恢复了之前的清冷面容,淡声?开口:“别动。”
嗯,她不动。
宁安抿唇,尽量让自己显得很虚弱。
姚月说完这?话,将指腹轻轻放在宁安的额角,然后?阖上眼睛。
宁安心?中忐忑,眼神飘向远处的溪边。
感受到额角处温凉的触感,她的视线又慢慢移回了姚月的脸上,光影下的脸清艳脱俗,眼尾的皮肤很薄,隐隐泛着淡红。
世上最为强大的修士,长着她平生所见最为好看的脸。
其实在修仙界,修士大都并不看重皮相,因为在她们看来?,皮相之别仅仅是?表面,修为高低才是?评判一个人优劣的标准。
以貌取人,向来?被认为可笑至极。
宁安是?同意这?番观点的,但此时此刻,却甘愿落了下乘,被这?张脸吸引了全部心?神。
落了俗就落了俗,她好颜色。
——只好这?人的颜色。
但在这?样一张脸下,隐藏着的无上修为才更令人心?折。
想到这?里,宁安油然而生一种落寞的情绪,自惭形愧的感觉如此措不及防地从心?底泛出来?。
起灵境的修为,与天乾境相比,实在太低太低了。
今日若没有师尊相护,她可能要命丧于此,而且,在面对更为强大的修士时,她也保护不了师尊。
宁安再次清楚地知道?,她和很多?修道?之人相比,在修为上都有着巨大的鸿沟…
几年前第一次见到师尊的场景突然涌入脑海,那时她不甘地问姚月,修仙是?否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那人怎么说的呢?
是?了,漫天的茫茫白雪中,白衣女子敛眸,素袖如月,声?如泠泉:“不能,但可以让你护好自己,不受他人所欺。”
思绪回笼,宁安垂下眼皮,心?中自嘲不已。
直到现在,她仍然渺小至极,莫说身边人,就连自己的性命都是?悬在刀尖的蝼蚁。
盯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眉眼,宁安垂眸掩下有些晦暗的神色。
忽然,姚月纤密的睫毛颤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感受到眉宇处温热的呼吸,很快退后?一步,然后?抬眼淡声?道?:“……筋脉没什么损伤,可能是?灵识有些紊乱,过些日子应该会好很多?。”
看着宁安有些黯然神伤的模样,她暗中握了握拳,开口低声?安慰:“不必担忧。”
宁安回过神来?,抬眸看见姚月认真的模样,忽然笑了笑。
眼中的落寞一扫而净,清亮如水,给人一种做出了重要决定,柳暗花明的感觉。
“嗯,弟子知道?了。”
姚月感受到她不加掩饰的视线,忽而敛眸静颜,转身继续往前走。
翻过前面那座山,应该就快到了秘境所在。
“跟上。”
前面清冷的话音传来?,宁安步履轻快,很快就跟了上去。
修仙界,青城。
昏暗无光的宽阔房间里,女子身穿暗红长袍,端坐在雅致的荷花纹檀木床前,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的眸中毫无生气。
一团黑气竟然在此时悄无声?息地从窗棂渗进来?,如同水滴入湖般,极为流畅地进入了她的身体?中。
几乎是?一瞬间,女人的眼睛就徒然泛起黑色的暗光,然后?变成浓墨般的全黑。
很快,她渐渐恢复成常人模样,眼里有了神色。
眉眼轻轻一弯,女人锐利的五官在昏暗的光线下起伏,笑地瘆人。
“…姚月?”
她轻声?道?:“本座等?着你。”
急促的敲门?声?忽然传来?,她迅速转头,面无表情地歪了歪脑袋,声?音没有起伏:“进来?。”
话音刚落,敲门?声?就嘎然而止。
一个黑色劲装的女子持剑走了进来?,她回头,小心?翼翼地掩了掩门?扉,这?才转身盯着床前的人,上前几步跪在地上。
她恭敬地行?了一礼:“主上。”
看着地上没有起身的下属,端坐在地的女子面无表情,只是?勾了勾唇角。
“过来?。”
她开口。
劲装女子闻言身形一僵,还是?直起来?上半身,膝行?至她跟前。
她被红衣女人一下子推到在地上,凶狠地咬上脖颈。
“呃——”
伴着血液的吮吸声?,她面容扭曲,眸中失神地盯着房上的木梁。
不时传来?的加剧的疼痛让她喘不过气。
感受到脖颈处冰冷的、皮肤相触的滑腻,她咬唇没有出声?。
黑渊若占据修士肉身,以吸食人血维持生气。
很快,地上就多?出一具冰凉的尸体?。
第060章 相像
几座山峰环绕着广阔的水面,暗沉沉的夜色下,这里连一丝虫鸣都?听不?见。
“师尊,这里就是秘境所在?”
宁安好奇地打量着周围,怎么看?怎么觉得这里就是一处普通水域。
姚月听了她的话,眸中?神色不?变,只有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并?没有作声。她攥着袖口,俯身鞠了一把凉水,然后直起身子?,望着湖面对宁安淡声解释道:“灵机先祖的秘境,定会?设下禁制,眼前不?过障眼法而已?。”
话落,她手腕轻转,掌中?水瞬间?淅沥入湖,溅起潋滟水波,在月光下闪着银光。
宁安闻此,有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师尊在此等候,弟子?去前面看?看?。”
姚月抬眼看?了看?她,仿佛是有些诧异,但并?没有阻止。
走过姚月身侧时,宁安余光瞥见她腕骨处露出的红绳。红绳在夜色下暗红如血,平白为那截皓腕添了一抹瑰艳。
她心神微荡,迅速敛眸遮住眼中?的神色,抬脚走向水边。
反而是姚月在她经?过时后知后觉,慢慢将手背到身后,长袖须臾滑落,将腕上的那抹红虚虚遮掩起来。
水平如镜的湖面上,因为宁安的踏入泛起涟漪。以至于她刚走到上面,就不?由得放慢了步子?。
她有一种踩在被雨浸湿的、松软土地上的感觉。
然而在上面走了还没有一刻钟,便出现了异象。
在宁安讶异的视线下,湖上突然显现出许多银白线条,它们交错相连,瞬间?布满整个水面,将湖分割成大?小不?一的碎片。
在线条的连接处,是无数闪着荧光的点。
这里的布局远远看?去,像是
宁安凝眸,忽而抬眼望去。
——暗沉的天幕下,无数繁星映入眼帘。
感受到不?远处的灵气?波动,她往四周一瞧,发现周围的山峰早已?经?消失。
“这”
回头看?去,湖边哪里还有姚月的身影。
周围静寂无声,凉风习习吹来,将姚月的素白袍角撩起。
“本尊发现你还是一点儿?没变。”白以月看?她面容平静的模样,讽刺地勾了勾唇,嘲弄道:“你就不?怕她出不?来?”
“白掌门。”
姚月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声音在夜里有些低沉:“世间?之事大?多身不?由己?,你我自以为是执棋者也不?过是局中?人罢了。”
白以月听了,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自己?思念至极的身影,明明心中?大?恸,却笑出了声:“身不?由己??”
她转过身来,看?着背着月光的高挑身影,突然觉得眼中?酸涩,视线有些模糊。
“那她呢?她是你师尊!”
“也也要做一颗安定局势的棋子?么?”白以月眼中?的悲恸恍若实质,她看?着姚月,一字一顿:“人非木石,焉能无心。”
姚月袖中?的手指被捏的泛白,然而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侧眸看?着失了往日气?度的人,慢慢勾起一抹笑,眸中?却没什么笑意。
姚月忽而走向白以月,在她的身侧站定,语调孤冷:“白掌门,你可?知我师尊无情道毁,已?经?很?久很?久了。”
“什么!”
白以月全身一震,忽然转身用手抓住了面前人的袖口,将布料攥得发皱,颤音道:“你你说什么?”
姚月垂下眼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再说什么。
冷冷地抽出被攥着的袖子?,她转身要走。
没想到一柄长剑破空而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看?着闪着寒光的剑身,姚月抬眼望向面前拦住她的人,淡声开口:“白掌门,本尊要离开此地,烦请让路。”
“把话说清楚再走”
她声音发涩,带着决然:“否则,我定不?会?让你离开”
“你拦得住么?”姚月声音清冷。
白以月却突然看?着她的眼,弯了弯唇:“姚仙尊别忘了,你徒弟的性命还在我手里呢。”
她将剑往前一递,薄刃抵住姚月雪白的脖颈,道:“得不?到答案的话,本尊便让她生?不?如死。”
姚月听她这样说,眸中?顿时冷了下来,浑身透着凛然的气?息,直叫人不?敢直视。
她刚想提醒白以月,一码事归一码,残魂她已?经?答应去找寻,这样的做法实在不?符合君子?之约。
但看?着她这般模样,终究是说不?出来。
姚月抬眼,墨眸光华流转,仿佛看?透她的内心:“此事已?然发生?,白掌门那么多年的夙愿也算实现了,不?是么?只是人死如灯灭,师尊身死道消,再也回不?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色苍白,月光凌然洒在她的眉眼之间?,似乎比不?过她目中?如霜的冷意.
四周虚空无边,唯有脚下的湖水映出她的影子?。
宁安冷眼看?着周围的变动,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很?明显,看?这情形,她是陷入了某种阵法中?。
没有多做她想,她很?快就将全部心神都?放在阵法上。
天机不?透,自在银星之间?。
这阵法应该就是天机宗前掌门——灵机先祖设下的。
宁安眸中?深沉,心中?暗暗盘算,想要查找出一番端倪来。
她反手将荡尘剑抽出,谨慎地低头看?着水面上复杂的纹路。虽然早就明白,剑里的剑灵已?经?失踪很?久,但对自己?来说,还是用这柄剑更加趁手些。
破阵的关键在于阵眼,但成千上百的光点闪烁,阵眼难寻。
“小娃,你身上有姚月的气?息多少年了,这小姑娘竟然也有了自己?的徒弟。”
一道女音凭空传来,低沉如钟,入宁安耳中?。
宁安心中?一紧,面色却平静问道:“前辈,莫不?是灵机先祖?”
话音落下,女声似乎轻轻笑了笑:“不?错。”
她语气?带着隐含的诧异和好奇:“本尊就是不?知道,姚月怎么舍得让你走入这个阵法之中?”
宁安闻言,压下心中?莫名其妙泛出来的复杂思绪,沉静问道:“敢问前辈,这阵法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特别之处?小娃,要是本尊没有料想错,是姚月让你来这秘境的吧?”她语调上调,有些不?可?置信,却又突然恍然大?悟般,声音突然低沉下来,长长叹出一口气?:“这孩子?,倒是随了她师尊的性子?。”
第061章 回溯
宁安默声不语,如果她?没有猜错,这和自己说话的只是灵机先祖的一抹残念而已。
残念是天乾境修士将要归于天地之时,运用大法?力留下的最?后痕迹,一般是掉落在世间极为隐秘的地界。
它实质上是一抹神识,但由于实在脆弱,被唤醒后的残念会很快消散,消散之后,这世间再难寻逝去之人的痕迹。
“小娃,你这是什么表情?”
“前辈只是灵机先祖的一抹残念罢?”
灵机先祖看着宁安垂眸的模样,感受到她?低落的情绪,笑着开口?道:“小娃,你?猜的不错,看你?这模样,莫不是担心担心本尊很快消散罢?”
担心?对一个从不相识的人,即便是名满天下的五大能?之一,说担心还真是到不了那个地步。
只不过万事有因果,这残念明显就?是自己闯阵唤醒的。
一个人留在这世间的最?后痕迹,将要因为自己的行为而消失,她?心情的确好不到哪里去。
“本尊将残念置于此处,原本就?是要等待有缘之人的,虽说”女音咳嗽一声,过了一会?儿拖长了声调:“你?不是我天机宗弟子?,但既然来了,也别想走。”
“说不定?,你?还后悔唤醒我呢?”
宁安听?到最?后,竟然觉得她?的声音变得飘渺起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看好戏的样子??
这是什么意思?
“你?刚刚不是问本尊,这阵法?有什么特别之处嘛?本尊便告诉你?,这阵法?有逆转时空之力,会?将你?的灵魄投入到八百年前。”
八百年前?
回到八百年前做什么?宁安突然感到心慌,仿佛是感应到什么,她?边摇头边往后退去。
师尊还在外面等着自己。
她?不要去什么八百年前,她?要出去。
但还没来得及问,这抹残念便如同消弭了一般,任她?如何呼唤都不出声了。
“嗯?”
宁安抿唇,冷冷地看着湖上突如其来的变化,银色线条的荧光愈加耀眼,在刺目的白光中?,无数星点忽然动了。
她?见此眸色一沉,眼睑微垂,睫尾显出几分?锋锐来,随后便是谨慎地盯着湖面看,不错过一丝一毫的动静。
线条和光点交错重?合,在她?的脚下形成了一幅极为玄妙的图案,像是阴阳八卦。
耳边传来熟悉的低语——
“记住,死生之间,并没有绝对的界限。”
是姚月的声音。
“师尊”
宁安捏紧剑柄,本想走出这八卦图,还没等迈上几步,她?的身形就?僵在原地。
随之而来的,是全身火焚似的疼痛。
“唔——”
她?发出一声闷哼,瞬间半跪在地上,双唇颤抖着微张,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一种可以将人逼疯的静寂和惶然突然措不及防袭来,让她?心悸不已。
月色清冷,映照着姚月如墨的眼眸。
两?人还在对峙着,湖上却突然泛起咕噜的水声。
随着浪潮碎岸的声音响起,湖中?央,破天的光柱瞬间自下而上出现,照彻一方天地。
两?人皆侧眸看去。
白以月冷哼道:“轮回阵?你?这是要将她?陷入死地。”
她?放下长剑,漠然看着湖面上巨大的光柱。
“不。”
姚月回头望着白以月的眼睛,淡声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轮回阵可以突破时空的限制,回到一个人的前世。
“她?前世的因果未散?”
姚月对她?的话不可置否,敛眉道:“是有人暗中?作梗罢了。”
白以月看着她?,语气平淡:“哼——本尊对别的事情不感兴趣,姚月,你?之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荡尘先祖无情道毁于你?,白掌门。”
姚月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笑意,然而眉目冷然似雪。
她?抬手压了压额角,抑制住丹田内道气的异常波动,然后若无其事地掀起眼皮,墨眸如冰:“我的师尊也如你?所言,并非木石之心。”
姚月向前走了几步,几乎是压迫性地逼问道:“你?说是不是,阿皎?”
阿皎。
这个称呼可是太?久太?久没有听?到了。
仿佛是瞬间明白了什么,白以月的脸霎时苍白一片。
她?退后几步,堪堪稳住身形,似乎带着哭音冲着面前人喊道:“不可能?!”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姚月看着她?惨然的神情,面色没有丝毫情绪,语气古井无波,透露出一抹残忍来:“白掌门,从你?追求师尊那天起,你?就?该料到的。”
谷间徒然传出女子?隐忍的哭声。
那声音似乎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姚月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捂面悲泣的人,没事丝毫同情之色。她?忽而侧眸,望向天际的光束,光束已经黯淡下来,很快消失在空中?。
湖面恢复了空荡荡的模样,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八百年前,祈安城。
“嘿呦,来来来,各位客官可听?好了!我们继续——”
“驾!”
“给我杀——”
“杀——一个不留!一个不留!”
无数错落的马蹄声由远至近传来,石板长街被惊地震颤不停。
说书?人长眉一抖,话音霎时顿住了,继而转头向城门口?方向望去。
他的面色瞬间僵住。
成群的百姓有的背着包裹,有的抱着孩子?,像是一群受到惊吓的雏鸟,一股脑地向这边涌来,尖叫哭喊声此起彼伏。
“城破啦!快跑啊,妖兽——呃——啊啊啊!”
一抹黑色徒然自空中?袭来,在前面狂奔叫喊的女人头上掠过。
她?的头瞬间消失,只有血线喷涌而出。
“啊啊啊——”
惊恐的人群更加慌乱,她?们四散奔逃,却又不知逃去哪里。
宁安暗处的视线扫到天上的鸟,不可置信般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半人高的妖兽,黑翼蛇头,怪异可怖。
她?见此屏住呼吸,将探出去的脑袋缩了回来,身子?也往里挤了挤,更加隐秘地藏在一木屋的灶台边。
墙与灶台交接处的角落里,一个竹编的簸萁严严实实地将她?遮住。
屋外的冗杂喧闹慢慢散去。
几乎是过了好久,久到太?阳几番起落,宁安都要累的睡着了,这才听?到房门外传来动静。
“师尊——”
话音落下,门口?显露出一抹素白,随之而来的是一位玉簪挽发,面色如玉的高挑女子?。
她?睫如鸦羽,墨似点漆。
女子?抬脚走进屋中?。
她?见自家师尊还没来,先是面色冷静地向四周看了看,然后眉梢一挑,缓缓来到了灶台边上。
“出来。”她?冷声道。
宁安咽了咽口?水,分?不清敌我,她?不敢轻易出去。
但她?实在太?累了,又累又困。
加上三天没吃饭,简直饿得她?腹中?疼痛不已。
还没等宁安想好怎么反应,头上的簸萁竟然被人一剑挑掉了。
天光措不及防照到宁安脸上,她?不由得闭了闭眼,眉头紧蹙。
直到慢慢适应过来。
她?缓缓睁开眼睛,遮着眉目的手掌蹭着鼻尖慢悠悠撤下。
宁安抬眼,顺着雪白衣角往上看去,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人。
她?眸光微怔,继而神色一亮,忍不住激动道:“师尊!”
第062章 先祖
“师尊?”
姚月低眸重复了?一遍,然后?抬眼疑惑地望着她,轻声问道:“…什么师尊?”
宁安错愕,掀起眼皮一眨不眨地看着姚月。
面前的人眉眼依旧,但神色却带了些少年人的稚气,此时她微微歪了?一下头?,声音青葱:“我们认识么?”
宁安听了?,刚想开口回应。
——我们当然认识,你是我的师尊,我是你的徒弟。
但她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想起了?来到这里之前,灵机先祖那抹残念说的话。
——“这阵法有逆转时空之力,会将你的灵魂投入到八百年前。”
这里这里是八百年前的祈安城!
三天里,外面不时会有妖兽来啃食街上的尸体?,为了?避免被发现,她躲在这里几乎一动不动,又困又饿,加上时空之力带给她的剧痛,这三天宁安过的可?谓是不知所以。
但如今渐渐清醒过来,她才徒然发现不对劲。
自己丝毫感?受不到丹田所在,荡尘剑也莫名其妙消失了?,如今的身体?竟然会饿到腹痛
这是她还是凡人的时候,才会出现的状况。
宁安想到这里,视线在被掀翻的簸萁上扫了?一眼,着实感?觉事情?越发诡谲。
罢了?罢了?,既然是阵,便一定有破阵之法。
她摇了?摇脑袋,心?中微叹,安慰自己道。
然后?扶着旁边的灶台,从地上利落地爬起来。
堪堪站稳后?,抬眸望着姚月的身形,她琥珀色的眼睛亮如春水,勉强勾唇说:“认错人了?,抱”
嗓音暗哑,带着些粗粝。
宁安喉头?咽了?咽,刚想要再次开口,却身形一僵。
自己这身高怎么回事?!
怎么连师尊的肩膀还不到!
姚月看着面前小娃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怪异,颇觉奇怪,于是蹙眉道:“怎么了??”
宁安抬头?,看着她不说话,然后?忽而极为迅速地跑到对面角落。
那里伫立着一口水缸。
由于棕色布衣早已经破烂不堪,她双手扒着水缸边,丝毫不惧脏乱,吃力地往上攀爬。
“”
姚月嘴唇抿成一条线,感?觉自己在状况外。
黎明早以不可?阻挡之势划开浓重墨色,外面天光大?亮。
光线映照出街头?横尸的老少,她们的身体?早已经被妖兽啃食地残缺不全,衣服的碎片散在周围,红白黄相?间中,一股难闻的气味几乎充斥整个?街道,成千上百的残尸就这么堆在路上,无人过问。
——全然的死?寂。
突然,风卷起一片染血的落叶,细簌作?响。
这些尸体?中间,一个?白衣女子突然由远至近而来,她的身形高挑,但行走间晃晃悠悠,东倒西歪,像是踩在云上一般。
女人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攥着酒壶,抬手喝酒间,喉头?上下滚动,洒出来的酒水就滑过她雪白的脖颈,霎时渗入衣领中。
她与这可?怖的地界格格不入,偏又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时生——”荡尘还没等迈进门框,就对上两道怔愣的视线,随之她嘴角慢慢挑起一抹弧度,仿佛是没注意?到宁安的存在。
唇被酒水镀上一层艳丽光泽,女子斜倚着门框,懒洋洋道:“你找为师?”
姚月看见自家师尊进门,先是抬眸看了?一眼僵在水缸旁的人,然后?才垂睫走到荡尘面前,拱手认真地回禀正事。
“师尊,弟子已经将街上的残魂收集完毕了?,但残魂实在太多,储灵袋已经无法装下。”她说完,抬手将悬挂在腰间的绣银黄袋拿下来,递过去轻声道:“剩下的残魂,弟子将其封在了?剑里。”
她抽出腰间的佩剑,剑身如雪,寒光似月。
荡尘闻言叹了?口气,蹙眉接过她手中的剑,淡声道:“以后?莫要如此莽撞,这剑与你的识海相?连,残魂储存其内,稍有不慎会损害你的神识。”
姚月听了?,轻轻点了?点头?。
“你和那个?小娃认识?”她挑眉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小孩,颔首问。
“不相?识。”
荡尘看自家徒弟鲜少露出的怔愣神色,轻轻摇头?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抬脚走到宁安面前,看着这孩子沾染泥土的小脸,开口笑?问道:“小娃,你怎么在这里,你的母父呢?”
宁安现在脑海里都被那张水缸中映出的稚嫩脸庞占据了?。
就在刚刚,水纹荡漾间映出一张年轻的脸。
那是她的模样,不,准确地来说,那是十岁的她的相?貌。
宁安被今日发生的一切扰地思绪杂乱,闻言蒙了?一下,磕磕绊绊道:“我我与阿母走散了?,所以所以在这里躲妖兽。”
“躲妖兽?”荡尘上下扫了?她一眼,视线含锋,让宁安心?里忐忑不已。
她心?里暗暗想,既然这里是八百年前,按照之前在天青宗随手翻看的古籍记载,此时正是五宗鼎盛时期。
在这个?时期,黄沙之境诞生了?一位天乾境中期的鬼主,它打破封印后?,带领原本隐匿的妖兽鬼魅重新降临人间,想要占据人界与五宗相?抗,于是灾祸重现。
妖兽没有人的感?情?,只有贪婪和杀戮的兽性?,鬼魅是恶魂邪灵,同?样毫无人性?,因此它们在鬼主的带领下屠城杀人,恶事做尽。
人界共二十七城。
如果宁安没有记错,最后?是沦陷了?七城,五宗联手行动,才将它们封印入血窟,结束了?这场灾难。
看自家师尊称呼面前女子为师尊,她感?觉有些微妙。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荡尘仙祖了?罢?
尽力镇静下来,宁安思考着对策。
如今外面不算安全,她现在凡人之身,根本无法保护自己安危,更遑论破阵
根据她们的话,宁安慢慢理清思绪,现在应该是五宗各自派遣弟子,去各城池捕捉妖兽邪物,维护人界秩序的时候……
在两道清朗的视线中,她突然拱手施礼,一张小脸虽然灰扑扑的,但正正经经,小大?人模样。
“不知仙尊可?否为我指一个?安全之地。”
荡尘看她的反应忍不住挑了?挑眉。
有意?思。
年纪轻轻却遇事冷静,脑子转地也不慢。
“这里是祈安城,已经沦陷了?,方圆百里都可?能出现妖兽,安全之地?”
她手指在腰间的剑柄上摩挲,笑?得开怀:“没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第063章 不明
“师尊”
一旁的姚月见这小娃明知自家师尊在逗弄她,依旧垂眸乖顺的模样,有些不忍心,于是开口道:“可否让这孩子先跟着我们?这里危险,她母父离身,若无人看?顾”
荡尘抬手止住她的话音,然后转了转手里的酒壶,白瓷碎光,惹人瞩目。
她突然轻笑了一声。“小娃,这样,如果你将这壶酒喝了,我们就带你离开这里,怎么样?”
喝酒?
宁安蹙眉,闻言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手里的酒壶。
虽说第一次亲眼见到荡尘先祖,但这仅仅几面,就让宁安对她有了大致的了解。
什么仙风道骨,剑修至尊,简直是嗜酒如命,还爱逗弄小孩!
当然这些话她可不会当面说出来。
宁安腹诽不已,面上却恭敬道:“仙尊可说话算数?”
“那?自?然是——”荡尘拖长?音调,稍微往后退了一步,摇头道:“不一定了。”
“”
“”
宁安听了,忍不住嘴角抽了抽,随后悄悄地瞥了姚月一眼,见她平静的模样,心中暗叹。
——师尊真是八百年不变的性子,遇事波澜不惊。
其实宁安哪里知道,姚月跟在?荡尘身边十年,对这人的脾性了解地一清二楚。自?家师尊什么德行,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习惯就好。
房间内突然响起水碰击瓷杯的脆音。
原来是宁安接过了酒壶。
她抬眼望着荡尘先祖。
这个活在?世人口中,如今却站在?自?己面前的剑修。看?似放荡不羁,但其腰佩长?剑,气度脱俗。
她眸光清亮如水,内里却锋芒内敛让人不敢直视。
如果宁安没有猜错,她们应该是来为死于妖兽的凡人收集残缺灵魄,助其往生?的。
弄明白当下光景,宁安带着几分敬意,看?着荡尘先祖的眼睛在?光线的照射下亮亮的,像是某种宝石。
她没有丝毫犹豫,抬手喝了下去。
酒是烈的。
宁安知道,师尊喝的酒一般是比较温和的那?种。
但荡尘仙尊的喜好似乎与其徒弟截然不同,是极烈的酒水。
酒入喉,火辣辣地烧着嗓子,继而便是胃里一片火热,脑袋眩晕。
宁安急促地呼吸着空气,抬眼间眼尾渗出些水光来,颇为潋滟。
她手脱力,酒壶应声而碎。显主付
“喝完了请仙尊履诺。”
姚月看?着地上的碎瓷片,继而抬眼望着宁安,眸色里好像多?了些什么,似乎是怜悯,但又像是惊诧,总之复杂的很。
荡尘见宁安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样子,红唇轻勾,似笑?非笑?道:“不错,还挺能?喝的。”
她侧眸,对一旁的姚月道:“阿月,这小娃不是要安全的地方吗?那?就让她跟着你。”
跟着师尊?宁安沉了沉眸子,师尊身旁确实安全,不过她很想知道,自?己来到的这处空间,到底是真正的八百年前,还是幻影呢?
她想要搞清楚很多?事,跟在?姚月身边,极容易露出破绽。
荡尘先祖见她沉默,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不知从?哪里又化出一壶酒,酒壶精致,手掌可以一圈握住它。
随后她抿了一口酒,转头就走出了房间,消失宁安的视线中。
姚月也?抬脚跟了上去,回头见这小娃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默默站着等她。
宁安想了想,外面一片狼藉,妖兽肆虐,她凡人之躯,跟在?师尊身旁,的确是最好的安排。想清楚事情,她抬眼一看?发现姚月早就出了门,站在?街道上等着她。
她走上前,拱手道:“麻烦师麻烦仙尊了。”
姚月垂眸,淡淡扫了她一眼,好想要说些什么。
“别唤我仙尊,我十岁且修为不足忘魄境,担不了这个称呼。叫我时生?就好。”
什么?十岁?
宁安霎时愣在?原地,继而喉头动了动,心中五味杂陈。
怪不得她一直觉得师尊不对劲,语气和神?情都有些与平时不同,虽然仍旧看?起来冷静自?持,但神?态动作,都不像是成?人,反而带着些少年的青涩。
原来是才十岁的缘故。
那?师尊现在?的样子应该就是变换了外貌罢?
她在?这里胡思乱想,前面的人早就一个幻影闪过,顿时就出现在?了荡尘先祖身后。
姚月背着光,全身清明澄亮,回头唤她:“跟上。”
宁安抬眼,见此微微一怔。
回过神?来后,她竟然小鸡琢米般点了点头,惹得姚月轻轻抿唇,眼里溢出些明晃晃的笑?意来。
姚月身后,荡尘先祖背对着她,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一旁的姚月倒是看?清了。
她余光见到自?家师尊攥着乾坤袋,洋洋得意:“幸亏为师动作快,要不这小娃看?见满街的尸体,恐怕要吓得哭出来。”
“哄孩子…嘶…本尊可不擅长?。”
姚月听了,嘴角机不可察的一僵,然后回神?看?着不远处的宁安。
那?人又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她再次开口,眸光轻动:“……走啊,你为何不走?”
“来来了!”
宁安快步跑上前去,然而肚子随着剧烈的动作一痛,速度很快就慢下来。
凡人饿了三天?,到底是乏力难受。
于是她只得低着头捂着肚子,快步往前赶去。
姚月见她揉着腹部来到身旁,蹙眉问道:“你怎么了?”
“我有些饿”她不好意思道。
姚月闻此长?睫一颤,垂眸没说什么,而是转头缓步跟上荡尘先祖。
天?高云淡,清风拂面。
但血腥味儿仍旧没散。
宁安说完这句话,见师尊没反应,也?没继续诉苦,抬脚便跟了上去。
性命要紧。
街上狼藉满地,她边跟在?姚月身旁,边用余光打量着周围,周围除了一些倒塌在?地的木梁砖土,烂菜破衣,竟然丝毫不见尸体。
她就在?昨天?还探头瞧过,外面到处都是百姓的尸身,怎么如今都没了?
宁安边跟在?姚月身后边默默想着。
街上寂静,商铺楼阁起落,墙根边的石板路上,暗沉的血凝固成?块,乌黑乌黑的。
所有的场景,都在?提醒着宁安这三天?发生?的一切。
残忍,无力,痛苦。
自?己如今的这副身体也?是凡人,无法阻止事态发展,也?没有什么反抗之力。
宁安压下突如其来的心悸和不甘,眸色沉下去,随后紧紧攥了攥拳头。
直到日落西沉,金辉满地。
“前面要进皇宫了。”
姚月突然停下步子,侧眸看?她,眼里的沉重?恍若实质:“我们可能?要在?宫里住一个晚上。”
第064章 阿月
祈安已经成了空城,皇族早已在破城前迁移到别处。
宁安听了姚月的话,低头嗯了一声。
住在哪里她都没什么好介意的,师尊和荡尘先祖去何处,自己跟着就是了,其它的…借机行?事。
姚月看宁安一副乖顺谨慎模样,以为这孩子是年纪小,因无亲人相伴心中害怕。于是她心念几?转,抬眼看了看前面已经走到皇门前的师尊。
师尊正在打量着宫门,并没有注意她们。
见无人发现,姚月抿了抿唇,忽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缓缓半蹲下?来?,然后靠近宁安的耳朵,悄声说道:“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可能是觉得这样没什么说服力,她竟然抬手往自己额头一点?,在宁安诧异的眸子里恢复了小孩的模样。
女孩明眸皓齿,一身?红衣,在夕阳下?火般灼人。
“阿月,为师有些事,你先带着这孩子随便在宫中找个寝殿歇息,晚些本尊自会?去找你。”
荡尘的话音徒然从前面传来?,姚月转头望去,声如清泉。
她点?头说道:“嗯,师尊去罢,弟子定?会?看顾好她。”
荡尘闻言回头,看着后面的两个稚童都站在石板路上,睁着大眼望着自己。
自己徒儿恢复了原貌?她心下?有些诧异,不过面色不显。
阳光洒在女孩们身?上,璞玉般天真纯透,又隐隐泛着野草般炙热撩人的生气。
荡尘顿时觉得心生怜爱。
真好啊。
——这样生机勃勃的人间,不能让人毁掉。
想到这里,这位名闻天下?的大能挑了挑眉,眼波从姚月身?上转到宁安身?上,面色颇有些复杂,半晌却轻轻摇头笑了笑,垂下?眼睑没说什么。
她转瞬便消失在原地。
“这城中本尊没有感受到与你相近的血脉,你阿母可能随着人流,逃往离此最近的渊明城了。”
荡尘先祖的身?影消失了,声音却忽然闯入宁安耳中,她愣了愣,很快明白过来?,心中一暖。
师尊的师尊应该叫师祖罢?
这位师祖竟然是个面冷心软的性子。
“我们走。”
姚月拉起她的袖子,带着宁安走入了这座巍峨的皇宫。
宫门朱红刺目,原本庄严的皇家?之色,在长街处处血迹斑驳的衬托下?,竟然有些阴森可怖。
在走过一条墙高路窄的宫道后,姚月停下?步子望向?宁安,语气沉稳,与这张雪白稚嫩的脸庞格格不入:“宫中可能会?有未除尽的妖兽,你怕么?”
“不怕。”宁安也随之顿住步子,抬眼笑意盈盈回道:“不会?怕的。”
只要有你在,弟子不会?怕。
哪怕姚月目前还是一个孩子,宁安还是理所当然觉得,这人无所不能.
“师尊对你动了心,但天下?安危为重,她即使不舍,也必定?会?选择入界洞,可惜”姚月站在湖边,轻轻扯了扯唇角,语气飘渺:“她失败了。”
身?死道消。
“都都是我的错”白以月瘫坐在一块岩石边,长剑插到身?侧土地上,声音低沉。
姚月闻言不可置否。
望着白以月悲痛欲绝的神色,她眸中冷淡:“白掌门,师尊临死之际,曾笑着对我说她不后悔,她说她一生不负任何人,但唯独对你有愧。”
姚月说完,垂眸摩挲着腰间佩剑,没有理会?那愈加悲恸的哭声。
过了良久,她颔首望着皎皎明月,仿佛透过它看向?那记忆中的白衣倩影。
几?百年已过,她以为自己忘了,其实根本不曾遗忘。
“本尊已如实相告,希望白掌门恪守承诺,继续为我徒弟压制血寒之症。”
姚月抬脚要走,身?后却传来?白以月的声音,语调颤抖:“所以,荡尘先祖的死,其实是我造成的,对不对?我毁了她的无情道,让她修为受损,所以所以她才?没有突破界壁?对不对?”
“不,不是你的错。”
姚月垂眼笑道:“是我的缘故。”
“姚月,别走,把话说清楚!”白以月看着消失在眼前的白色身?影,握拳道。
但姚月并未理会?她,直接离开了此地。
天青宗,一偏殿内。
华灯金盏下?,看着地上刺目的血迹,轻英心中焦急。
这姚月真是什么都喜欢自己抗,这么重的伤,已经伤及神识,竟然也没有禀明宗门。
姚月端坐在她对面,双目紧闭,很是虚弱的模样。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姚仙尊,你”
“无碍,掌门莫要担心。”姚月声音低沉,看向?轻英的目光带着些安抚意味。
轻英抿唇,看着面前淡漠的人,即使着急,也只能长长叹出一口气:“你那徒弟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心疼死。”
姚月听了,慢慢垂下?眼,纤长浓密的睫羽下?眸光暗淡:“此事,她不需知道。”
“仙尊冷域海一行?您就该与宗门商议再去!那里凶恶万分,为了救一个弟子而使自己修为受损大半,需闭关百年才?能恢复,这也太不值得。”
“人命要紧。”
“人命?”轻英重复着这句话,视线不期然扫到她腕骨处露出的一抹艳红,哂笑道:“仙尊当真是因为她的命而不是因为她这个人么?”
这番话落下?,殿内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姚月抬眼,墨玉般清亮无暇的眼瞳染了几?丝怔色,她对上轻英恍若实质的视线,忽而笑了笑,声音发涩:“掌门大可放心,孰是孰非,本尊识得清。”
“仙尊明白就好。”
轻英悬着的心听了这话,终于安稳些许。她从袖中掏出一方镜,面色沉重,开口道:“仙尊之前猜的不错,我这亲传弟子,果然有问题。”闲著服
“是谁?”
“浅洺。”
听到这个名字,姚月感觉有些熟悉,这不是
“宁安的好友,两人之前在宗门时,经常在一起练剑,感情甚笃。”
不知道为什么,姚月觉得“感情甚笃”这个词有些刺耳,但也没有多?想。
压下?心中的异样,她眼神变得锋锐,语气淡薄:“她身?上,必定?带着某种至邪之物。”.
“这就是那把宝剑?”
浅洺看着这柄插在岩壁上的长剑,抬手轻轻一拔,就将其从岩缝中抽了出来?。
视线细细扫着剑身?,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纹理,她笑道:“这柄剑也没什么特别的。”
姜抚书?柳眉轻蹙,也看着这把剑不解道:“难道我们走错了地方?”
第065章 异样
“不,没有走错。”
浅洺的手指划过剑身上浅浅的红色痕迹,眸色微暗。
这里原本应有?一道血迹,如今却不知从哪里沾染了丝灵气?,将这抹淡红渗入剑身中。
“抚书,你将手指放在剑刃上试试。”
姜抚书闻言,身形一顿,很快反应过来。
她?将指腹轻轻放在剑身上,阴凉的触感从指尖传出,灵气?的波动几?乎微不可?查。
“里面的剑灵才走不久等一下,外面有?动静!”
浅洺感受到外面剧烈的灵气?波动,也顾不得这柄剑,直接拉住她?的手腕,拽着姜抚书就出了山洞。
洞外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但夜色如水,寒星璀璨,倒是显得天际高远清冷,无边瑰丽。 近书羣家罐李浩咡毋柩仵芭無兒凌删無
“那是什么!”
浅洺指着远处的青峰,高声道。
姜抚书呼吸喘喘,垂眼看着攥着她?的手,感受那股温热的力道,心中涌起一抹异样?的情愫。
她?听了这话,视线顺着浅洺手指着的方?向看去。
对面的山峰后,一道光柱冲天而起,照彻一方?天际。
浅洺见此异像,没有?丝毫犹疑,她?抬手将腰间?佩剑唤出,剑瞬间?脱鞘,置于地上一寸。
她?带着姜抚书踩了上去。
语气?沉稳:“抚书,站好?,我们去看看。”
剑光熠熠,划破夜色远去。
两人很快就御剑来到前面的山峰后。
由于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谨慎起见,浅洺在来到光柱不远处的一片树林时,就操纵着长剑落了下来。
嘘——
她?身形藏在一棵大树后,压低声音,回头对着面露不解的姜抚书传音道:“湖边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好?像是姚仙尊。”
姚仙尊?仙尊不是进入虚空裂缝了么?怎么会来到这里?
而且,以姚仙尊的修为,她?们的气?息肯定会被发现。
不过这人怎么丝毫不慌张,很是淡定的模样??
姜抚书侧眸看向浅洺,有?些奇怪地皱了皱眉,心念微动。
浅洺不知道身旁人弥漫的思绪,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素影,想要看清她?们在做什么,没想到一股劲风突然冲向她?的双目,让她?霎时闭上眼睛,眸中干涩发疼。
“浅洺,你你怎么了?”姜抚书见了,迅速凑近她?,担忧道。
浅洺握拳压了压心口处,垂眸哑声道:“没事我们等她?们走了再出去。”
应该是被发现了。
天乾境的威压确实可?怖,如果她?没有?觉醒浮泽血脉,恐怕这双眼要养上几?个月.
被安置到这处偏殿后,姚月就称有?事离开了。
宁安视线打量着这处富丽堂皇的寝殿,梁柱涂金,上面绘有?玲珑别?致的花卉草木,光洁绚丽。内室和外面隔着一扇屏风,上面绣着一大片清雅红梅。
屏风前摆放着一方?桌椅,正对着房门。
宁安坐在玉凳上,抬手抚摸着屏风上精致绝伦的纹理图案。
幻影与真实的区别?就在于四周物事可?否给自己带来剧烈的痛感。
为何说是剧烈?
那是因为如果修士的术法?高强,幻化的影像是可?以假乱真的,就连五感也可?以让人产生似真似假的幻觉。
宁安看着桌子上摆放的瓷杯碎片,心下一狠,直接捏起一片就要往自己胳膊上扎。
这时,房门突然被打开。
姚月推门而入,见此情景神色微变,抬手用一道暗芒打掉了她?手中的瓷片。
瓷片掉到桌子上,啪嗒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在做什么?”
姚月此时还是女孩模样?,并没有?幻化为成人。
她?走过来,一张小脸精致却并不稚幼,沉静道:“我们过几?天就会去往渊明城,你阿母可?能在那里等你,并没有?被妖兽所害。”
女孩垂下睫羽,似乎是掂量了一下言语:“身体发肤虽说属于自己,但人是世?间?最为灵秀之物,伤己终是有?违天道,也有?负于自身。”
按照现在的心智,明明宁安更成熟一些,偏偏被说的哑口无言:“我”
姚月没看她?,而是坐在她?身边的凳子上,将怀里的一包东西放在桌上。
泛黄的油纸散发出浓郁的香气?,简直让宁安的饿意顿时涌了上来,饥肠辘辘。
“吃吧。”
嗯?这是…烤鸡?
女孩垂眼坐在一边,望着愣住的宁安,蹙眉道:“你不喜欢吃烤食么?”
“你是去去给我买吃的?”
“嗯。”姚月面容沉婉,闻言点了点头,勾唇道:“祈安城内空无一人,这是在渊明城买的。”
她?边说边将腰间?的剑抽出来,银色剑身上沾染了殷红血迹,姚月从怀中掏出一方?白帕,细细地擦拭着。
宁安见此,对剑刃上的血有?些惊诧,不过看着师尊闲适的模样?,应该没受伤,想是在外面遇到妖兽了。
思及这里,她?忽然想起之前在天青宗时,姚月给自己烤制彩云鸟的事情,不由得有?些低落,现在的师尊并不认识她?,只将她?当?作一个丢失的孩童。
“你快吃。”
姚月见她?不吃,睁大了眼睛,指了指桌子上的食物。
宁安回过神来,很快就打开油纸,将里面的烤鸡拆解着慢慢吃掉。
室内静谧,两人没什么交谈。
姚月终于将剑身擦干净,寒铁铮鸣,她?利落地将其入鞘。
“你叫什么名?字?”
“咳咳”宁安被她?这冷不丁的一句话惊地呛了一下,正在喝的茶水也放了下来,压住嗓子的痒意,抬眼笑道:“宁安。”
“我叫宁安。”
姚月听到这个名?字,默默垂眼思索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很好?听。”她?对上宁安的视线,嘴角微微上扬,雪白如玉的面容上带着些红润:“你的名?字很好?听。”弦住夫
宁安听了,垂眸啜饮了口茶,轻轻嗯了一声。
对待一个萍水相逢的过客,太过热切。
这不是师尊的性子。
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宁安心中油然而生,师尊对待她?,着实不像是对待一个生人,难不成是看她?小,才格外照顾一些?
余光看向同样?年幼的人,宁安唇抿成一条线。
“小娃!吾终于咦——对面的小孩儿好?眼熟?”
是荡尘剑灵!
宁安听了,心中一震,不动声色地垂眸喝茶,传音却难掩轻快:“你回来了?!”
“你这是来到了八百年前?”脑海中的女音没理会她?这句问候,语调徒然沉重下来,继续道:“你是不是乱闯什么阵法?了?”
猜的还真不错。
还没等到宁安传音回去,坐在一旁的姚月开口道:“宁安”
她?笑得粲然,眸中却平和浅淡:“你唤我阿月就好?。”
在姚月说后一句时,与之同时出声的,是识海中的女音。
那声音很是疑惑惊奇的模样?:“嗯?姚月这人是不是被换芯子了?”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传入宁安脑海,宁安扶额,抬眼望着女孩眸中含笑的样?子,轻声道:“阿月。”
“你理她?不理吾?!没良心的”
宁安微笑,将神识掐断,耳边的聒噪终于消弭。
这荡尘剑灵恐怕是没了栖身之地,现在在自己的识海中。
既然在识海中,一会儿再同她?说也无碍。
识海内,蓝衣女孩气?鼓鼓地戳了戳面前透明的光罩,哼了一声气?得几?乎要暴走。
“臭丫头!竟然把吾当?作不存在啊啊啊”
第066章 前世
祈安城。
墨色笼罩,空荡荡的长街凉风阴森。
酒馆旁,高?悬店铺之上的酒旗被吹地猎猎作响。
一只黑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打翻角落的酒壶,将酒水撒了?满地。黑雾在不远处弥漫而来,很快将它?淹没。
凄厉的猫叫瞬间划破寂冷深夜。
皇宫到处漆黑一片,只有西南角的偏殿发出亮光。
暖融融的灯火下?,宁安静静在纸上绘制出二?十七城的位置,古籍中的记载并不完全,她冥思苦想良久,还没能将最后一个沦陷的城池位置想起来。
师尊收到一张传音符后,很快便离开了?,如今殿内只有她一人。
光线勾勒出宁安青稚的眉眼,少女琥珀色的眸子淡若春水,素如温玉。
“那?三个最后沦陷的城池除了?祈安和渊明,到底还有哪一个”
宁安咬着笔杆,眉头微蹙,轻声道。
“小娃,纸上的东南处,嗯在你画的渊明城东北方向。”
宁安抬眼,被对?面突然?出现?的蓝衣女孩吓了?一跳。
“你你”
小剑灵白她一眼,额头上淡红的琉璃晶石在灯下?璀璨,映出润泽的光辉。
几乎闪瞎了?宁安的眼。
女孩看着她一脸震惊的模样,撇嘴道:“你你你,吾是荡尘!准确来说,吾是荡尘剑灵。”
宁安心中的惊诧还未褪去,面容却迅速冷静下?来。
“剑灵?你可?以化形了??”
“嗯,那?是当然?,吾本来就可?以化形,之前只是不”
“你刚刚说什么?”宁安打断她即将喋喋不休的话,眸中认真:“你刚刚说,在东南处?”
女孩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望向她,胖乎乎的手指把玩着桌上瓷白的酒杯,虽然?不满她打断自己的话,但还是撅嘴道:“对?啊,东南方向,那?座城池叫什么来着想起来了?!”
她笑眯眯道:“晏城。”
宁安听?了?这座城的名字,瞬间掀起眼皮,眸中深沉如墨。
她一字一顿道:“晏城?”
“是的,最后一个沦陷的城……怎么,你不相信吾?”女孩有些生气。
晏城是宁安之前在人界的家乡所在。
“不,我相信你,我只是只是想起一些事?情。”
女孩歪头疑惑道:“小娃,你想起啥事?了??怎么看起来有些难过?跟吾说说,吾肯定?不告诉别人。”
宁安敛眸,轻轻摇头,谢绝了?她的好意,勾唇轻声道:“晏城……是之前我在人界的家乡…没什么好说的…前辈还是给我说说八百年前,不,是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罢。”
剑灵见她有些疲乏低落的样子,没有追问。
房间里的声音透过窗户传出殿外,很快消散在寂寥的暗夜中。
“吾曾跟随在荡尘先祖身边,亲身经历过这段时?期。在吾的记忆中,祈安城沦陷后,五宗掌门就聚在一起商讨镇压妖兽,灭杀鬼王的事?宜。”
她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故事?:“鬼王在攻陷祈安后,将没有跑掉的百姓全部屠杀了?个干净,就连凡人的灵魄都没有被妖兽放过,被吞噬的残缺不全。”
对?面的女孩面色冷肃,恍惚间,宁安倒是真的觉得这是一个极为强大的上古剑灵。
“因为鬼王带领的妖兽也不是很多,只能攻下?一城后再?去攻打别处,因此,在祈安城沦陷后,它?们就将目标放到了?渊明城。五宗都派了?弟子去保卫渊明,打退了?妖兽的几次进攻。”
她话锋一转:“原本战势向好,但后来鬼王亲至,将五宗弟子杀了?许多,直接扭转了?局势,不仅攻破了?渊明,还继而将晏城攻破。剩下?的五宗弟子拼死保卫晏城,却失败了?。生死之际,五宗掌门亲自出手镇压,才将其封印在血窟。”
“杀了?很多?”
宁安听?到这里,视线望向洒在窗棂上的皎皎月光,竟然?觉得有些惨然?。
心中莫名其妙发慌,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她不知为何,忽然?回想起今天师尊在她面前,擦拭一柄带血长剑的场景。
宁安顿时?站了?起来。
她声音发冷:“现?在是什么时?候?”
女孩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刚想开口表达不满,就看到她苍白的脸色。
“好像是十五日。”
“我记得,古籍中记载渊明城被攻破的具体时?辰,就是个月圆之夜。”
“不错,是亥时?破的城。”
宁安闻此,快步走向窗边,一把推开了?雕花的窗棂。
吱——
圆如玉盘的月亮悬于夜空,宁安仰头,眸中瞬间映出它?素白的影子。
“小娃,你做什么?”
看着这人推开房门,将墙上挂着的一柄剑也带走,女孩面色一变,也想明白了?事?情,瞬间化作一道红光没入宁安脑袋。
“你这是要?去哪里?”
“之前师尊走时?给了?我一个纸灵鹤,我要?乘着它?去往渊明城,把消息传到她手中。”宁安眸中晦暗,她沉声道:“她肯定?是去了?渊明城现?在是戌时?,我只要?将鬼王要?亲至的消息告诉她,师尊肯定?会传音荡尘先祖,这样就能提前”
“小娃,你最好不要?去。”贤朱富
脑海中的女音有些无奈。
宁安顿住了?脚步,侧眸冷声道:“为何?”
“你改变不了?什么,这里是八百年前,不是什么幻象,天道有其固有的规矩,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可?能被改变的。”
女孩坐在宁安识海的虚空中,淡声说:“你信不信,今日你甚至都出不了?这座寝宫。”
“三城百姓被妖兽屠杀,五宗弟子惨死,这是既定?的事?实。你以为她们还活着,其实,她们已经死了?。”
宁安握拳,指节处泛白,她眸中挣扎之色明显。
“总归要?试一试。”她说。
看着地上的门槛,宁安刚想要?迈出去,谁知还未抬脚,忽然?一阵剧痛袭来。
那?是之前穿梭在虚空隧道时?,头痛欲裂的感觉。
宁安歪了?歪头,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来到了?一处战场,看到了?三个月连续不断的战争。
妖兽残杀凡人,无数修士命丧阵前。
满地的血,满目的残肢枯骸.
“宁安——”
“宁安——醒一醒——”
谁在唤我的名字?
少女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晶莹细汗。
“师尊,她她死了?么?”
姚月看着床上抱腹平躺的虚弱少女,俯身半拥着她,颤声哽咽道。
宁安刚有了?点意识,就发现?有人在抱着她哭。
几滴泪还掉在她脸上,冰冰凉凉。
第067章 初见
谁在哭?
迷迷糊糊中,宁安感觉耳边的声音分外熟悉,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曾听过有人这样唤她。
无数的过往突然措不及防地涌入脑海,剧痛袭来,宁安原本隐忍的面色再?也坚持不住,嘴里终于溢出一声轻吟。
“呃”
姚月听了,连忙起身?,以为?是自己哪里压到了她。
“她不会?死。”
旁边看到这一幕的荡尘面无表情,冷声道:“但是阿月,之前为?师便同你说过,凡人性命薄如?轻纸,无法同修士相较,生死离别乃常事,让你断不可与凡人结为?挚友,以免看她们垂垂老矣,自己却青丝依旧,让道心不稳也平白沾染因果误了道途,你你怎不听为师的话?”
说道最后,她原本冰冷的声音渐渐带了些无奈,勾唇道:“这小娃你认识对不对?”
姚月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宁安的手。
——将来名?满天下的大能,在八百年前,也就是如?今之际,不过是个十岁稚龄的孩童罢了,即使天赋异禀,聪颖过人,也是第一次见在意?之人重伤,自然是慌了神。
她闻言,眼角带着些泪痕,侧眸轻声道:“弟子弟子的确认识她。”
荡尘听了,视线望向床上面色虚弱的女孩。少女身?着柔软的素色寝衣,眉间紧皱,很是不安的模样。
她是在晏城的宁府被?发现的。
自己徒儿将其?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直接带回了天青宗。
三个月前,鬼王在攻陷祈安城后元气大伤,再?也没有出现在前线,只在幕后操控妖兽继续攻伐渊明?城。五宗掌门见状,皆派遣自家弟子前往渊明?城灭杀妖兽,保护百姓。随后三天内,战事向好,妖兽被?杀得只剩下几十只,只能狼狈退兵,回到极北之地的鬼王殿。
渊明?城被?守住。
众人都以为?事情终于告了一段落。
于是除了荡尘仙尊,其?余四宗掌门都在妥善安排好宗内事宜后,安心闭关修炼起来,想要为?将来彻底灭杀鬼王出一份力。
但荡尘并?没有闭关,她修为?境界为?五宗之首,对天下气运的感知最为?敏锐,感受到天地气运不稳,意?识到事情可能并?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四宗掌门前脚刚闭关,鬼王后脚就突破了天乾境后期。
偶遇宁安的那一日,也就是渊明?战事结束的当天,荡尘原本和自家徒弟在祈安城收集残魄,却意?外感受到由于鬼王渡劫传来的道气波动。
于是她持剑前往极北之地,想要借助那里的虚空裂缝,直接去往鬼王殿,趁着鬼王境界不稳时,将其?一击毙命。
但事不随人愿,殿中空无一人。
原来鬼王早已冒着走火入魔的危险,趁着四位大能皆闭关,未守候在渊明?城前线时,直接来到了渊明?城。
战势在鬼王来后完全逆转。
鬼王不仅在月圆之夜,重新带领剩余妖兽攻陷了渊明?城,还?将距离渊明?城不远的晏城攻陷。继而它设下锁灵罩,将沦陷的七城全部?覆盖下来,放任妖兽屠杀无辜百姓,被?困在渊明?城的五宗弟子也牺牲了许多。
五宗反应过来后大骇,各自强行将闭关的掌门唤醒。
荡尘回宗后,当夜就将姚月从宁安身?边唤走,连同其?余四宗掌门,以无上道法破除七城封印,大败鬼王,将其?封印在血窟,才阻止了事态继续扩大。
房间点燃了一根安神香,荡尘深沉的眸色被?一丝氤氲的白烟遮住,看不分明?。
“阿月,你先起来,让为?师看看她。”
姚月闻言立马让出位子,安静地守在床边。
荡尘侧坐在边沿,将手背虚虚放在宁安额头?上。
宁安感觉自己的眼皮似有千斤重,她眼珠艰涩地动了动,却根本无法睁开双眼。
“嗯?”
荡尘白袖轻晃,手指微微一缩。
她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竟然如?此么”
身?旁的姚月实在不知道自家师尊打着什么哑谜,看着床上少女愈加痛苦的神色,她半蹲在床边,紧紧握住了宁安的手。
感受到瞬间回握的力道,姚月青稚的面庞上终于泛出些淡淡的血色来,语气也轻快了很多。
“宁安”她喃喃道。
荡尘见此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收回了放在宁安额头?上的手。
她淡声开口:“这孩子无事,只是在晏城经历了一些事情,悲恸过重,陷入了梦魇而已。”
说完,她起身?离开床边,在彻底走出房门口时,对姚月侧眸道:“一个月,将这孩子安排好。无论?之前你是否与她相识,为?师都会?在一个月后,将你关于这小娃的记忆彻底抹除,你与她的因果羁绊太深,已经无益于你的道途。”
“是。”
姚月起身?,小小的人神色却十分冷肃,她对着荡尘的方向,拱手深深行了一礼。
“阿月”
荡尘看着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徒儿,眸中浮现出爱怜之色,却仍旧轻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消失在原地,留下一句好自为?之。
这里是天青宗望月殿的一间雅室。
斑驳树影映在窗棂上,室内光线敞亮,明?澈安然。
姚月在这里守了一天一夜。
宁安刚睁眼,就感受到耳侧的浅浅呼吸。
她动了动身?子,小心翼翼地侧眸,便瞧见了姚月。
——女孩半边脸靠在肘弯处,纤长的眼睫轻颤,睡得并?不安稳。
“阿月?”
“唔”
姚月睡眼朦胧,抬眸见宁安睁开了眼睛,简直是瞬间惊醒,脑袋几乎从手臂上弹了起来。
原本恍惚的神情在反应过来后,她的眸色变得如?初春残冰,清澈润亮。
姚月语气难掩激动:“你醒了?”
“嗯。”
宁安轻声道:“醒了。”
见她眼神带着些柔暖,姚月不太确定地说:“你你记起我了?”
“嗯。”
宁安将眸中的复杂晦暗全部?掩下,抬眸笑道“你是阿月,我七岁时,在城内见过你,对不对?”
“对。”
女孩腼腆地笑了笑,不复初见时冷肃的模样。
她垂眼,轻声道:“当初正值中秋,我随师尊去晏城过节,却恰巧突破境界,渡劫重伤。”姚月语气低沉,继而勾唇笑了笑,继续道:“天雷劈出时空裂缝,竟然将我传至郊外。”
“多谢你救我。”她语气诚恳,拱手对宁安行了一礼。
宁安倒吸一口气,连忙撑起身?子躲开。
小时候的师尊也是师尊,她可受不起这个礼。
看着宁安迅猛的动作,姚月似乎有些惊诧。
宁安蹙眉撑着半边身?子,然后扶着床沿起身?,摇头?道:“当初我随母亲去参加童生试,曾在灯会?上遇见你。”
识海内,蓝衣小女孩磕着瓜子,盘腿坐在地上听外面的两人说话。
意?识到宁安恢复了前世记忆,忍不住传音道:“小娃,你说话最好掂量着。”她手指抬起,朝着上边戳了戳:“咳你现在在它的监视下。”
识海中突然传出的声音让宁安愣了愣,但她现在想起太多事,有太多记忆在她脑子里翻涌,让她思绪万千,心中沉闷。
听了这话,她只是嗯了一声,传音给识海中的剑灵,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第068章 再遇
前?世,也就是现在的这具身体,依旧名为宁安。不过,她出身于祈安中落魄的清流世家,后移居晏城。
七岁时?,朝廷掀起一股女子科举之风气,她曾随母来到城中学?府,参加童生试,那时恰好也是中秋佳节,满城花灯璀璨,护城河龙舟赛事正酣。
当夜月色撩人,她跟着自家阿母在灯会闲逛赏月,意外瞥见一位少女,和她年岁相似。
身着白色小袄,面如细雪,唇红齿白。
明明是孩童,眼?神却清冷肃穆,小大人一般,宁安对此印象极深。
后来童生试结束,她和母亲在去往郊外采购药品时?,竟然又遇见了当时?在灯会?上有一面之缘的女孩。
发现她满身狼狈,嘴边带血,晕倒在官道旁。
于是前?世的她顺手救了这个女孩,带其就医买药。
说到这里,宁安垂眸扯了扯嘴角,如果没有猜错,她遇见并且相救的人,应该就是姚月。
没想到前?世她和师尊真是缘分深厚,几年后,她竟然被姚月所救,再次与之相见。
三个月前?,宁安随母来到渊明,本想采购一些布匹,没成想遇见妖兽屠城,与母亲失散。
后来碰到姚月师徒二人,本应跟随在两人身边,却由于担心晏城血亲,赶了回去,恰好值妖兽入城屠杀百姓。
全族被杀,剩她孤身一人。
在妖兽即将把跪在满地尸体中央的她杀害时?,姚月救了她,将其带来天青宗。
想到这里,宁安收回思绪,抬手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留下的疤痕。
前?世的境遇如同黄粱一梦,她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麻木。
时?隔太远,如今,她好像是作?为旁观者回想起这一切的。
于她而言,可能这也是天道留下的仁慈罢。
姚月坐在床边的木椅上,听床上的人讲完一席话,颇有些恍然大悟,了然地笑了笑。然后抬眸轻声道:“原来当初在你救我之前?,便见过我?”
宁安换了个姿势倚着后方柔软的绵枕,闻言点?了点?头:“嗯。”
“我当时?随行于师尊,并未看见你。”
姚月疑惑道。
宁安听了,心中失笑,当时?那一面将前?世的她惊艳了许久,但由于互不相识,她当然不会?主动向前?。
思及此,宁安竟然有些惊诧,古老的记忆回溯在脑海。带给她一种极为奇妙的感觉,她低声道:“当时?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两人一番话说完,便陷入了相对无言的静默中。
姚月看她面容依旧带着倦色,心想现在也不是叙旧的时?候,于是便告辞离去,轻轻关上殿门?。
她前?脚离开,后脚剑灵便溜了出来,女孩换了一身红裙,额头佩戴的晶石在光线下闪闪发亮。
她利落地盘腿坐在宁安床边,睁大眼?睛上下打量着宁安。
宁安抬眸瞧她一眼?,挑眉道:“前?辈怎又出来了?”
剑灵听这人唤自?己前?辈还是有些受用的,于是道:“吾只是想出来问问你,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她眼?珠转了转,极为狡黠的模样:“这是你的前?世,你占据了自?己前?世的肉身,必定要按照既定的历史行事。”
宁安敛眸,眼?底带了抹暗色,淡声道:“我不明白前?辈的意思。”
剑灵见她不以为然的模样,以为她还要尝试改变既定的历史,于是没好气?地将这阵法规则一五一十告知?她。
宁安听了,陷入了沉思。
原来如今她陷入的阵法,名为轮回阵,会?将人的灵魄投入到前?世肉身之中,再次历经?前?世之事。
不过天道有常,为了避免入阵之人随意改变历史,从而影响现世,只要入阵者做出与前?世行迹相逆之事,天道就会?将现世灵魄强行封印,让前?世的人继续按既定轨迹行事。
当然,‘与前?世相逆之事’并不是指入阵者具体的一举一动,而是指会?对前?世人生轨迹产生巨大影响的变动。
所以,只要她顺着前?世的做法行事,倒是在一定程度上行动无碍。
“所以按照前?辈的说法……是说如果我的前?世是场戏剧,那么现在,我就是被困其中,不得不陪演的人?”
“不错,是这个意思。”剑灵满意点?点?头,然后戏谑道:“你能想起前?世的记忆,应该也是天道法则搞出的事儿,为了让你顺利演完这场戏。”
宁安闻言揉了揉额角,颇觉棘手:“所以这阵法到底有什么用处?”
当时?她闯轮回阵时?,师尊并没有反对,她不相信姚月会?害她,这个阵法必定有其奥妙所在。
“这这还得你自?己探寻。”剑灵眼?神躲闪,瞬间化作?一道光钻入她识海里,任她怎么唤都不出声了.
清风拂过,秋色无边。
湖上似乎没有任何?事物的影子?,但若仔细探查,就会?发现湖中央有一点?荧光。
浅洺御剑来到湖上,眸色冷淡,抬手将那抹荧光握在掌心。
一瞬间,湖中央荡起潋滟水波,从内向外扩散。
幻像湮灭,宁安端坐湖心,面容平静。
姜抚书心中震颤,讶异道:“宁道友,真的是宁道友!”
浅洺见此,好像没有太大的惊讶,她眸底泛红,深深望着不远处的宁安,喃喃道:“又见面了。”
姜抚书抬脚走到宁安身旁,将人上下仔细看了看。
过了一会?儿,她的面色竟然霎时?苍白,转头对着浅洺颤声道:“这…宁道友明明有呼吸,但身上,怎…怎会?没有丝毫灵气?波动?”
浅洺紧紧握着剑柄,冷声道:“她的灵魄消失,面前?不过是她的肉身罢了。”
“什么?”
姜抚书摇头,将传音符从袖子?里掏出,沉静下来,道:“此事需要禀告宗门?。”
浅洺见此,用剑柄压住她的手背,勾唇道:“不必,昨晚我们在湖边看见了姚仙尊…仙尊这几年,可能一直和宁安在一起。此事,她定是知?情的。”
“怎么会??这…”
“这是一个阵法罢了,如果宁安可以突破此阵,修为定会?更上一层楼。你我不必担忧。倒是聚才大会?将要开始,我们还是担心一下宗内的选拔罢。”
浅洺的神色极为冷静,语调平稳。
姜抚书蹙眉道:“阵法?”
“嗯,轮回阵。”
第069章 身老
浅洺转身就走,没有要解释的样子,姜抚书想要上前继续询问,但不知道踩到了何处,脚底水波荡漾的厉害,竟然慢慢形成一方空洞。
她措不及防掉了下去,周身泛起银光,好像要被完全吞噬一般。
慌乱间,一双手有力地攥住她的手腕,将她从里面提了上?来。
姜抚书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借着?浅洺的力道,终于从这水洞中脱身,堪堪站稳。
浅洺将她带到湖边的草地上?。
直到踩着?脚底平稳厚实的土地,姜抚书这才后知后觉。
——刚刚似乎是有一股力量,将自己往下引。
心跳鼓鼓间,姜抚书惊魂未定?,只是愣怔地盯着?面前担忧望着?她的人,说不出话。
衣裳湿哒哒贴在身上?,让人难受的很。
“抚书,你?没事?吧?”
略显焦急的话音传入姜抚书耳中,像是隔着?一方空间,空灵朦胧。
她喉头滑动,摇了摇头,哑声?道:“无事?。”继而看向不远处宁安的肉身,见其依旧安安稳稳坐在那里,毫发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
待到她收回视线,这才发觉自己的手好像还搭在面前人的肩膀上?。
姜抚书感觉脸颊发烫,仿佛是被灼到一般,连忙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
浅洺看着?她的动作,手指微动,也往后退了一步。
继而她弯唇无奈道:“抚书,你?怎么?回事?,怎么?掉下去了?”
修士可以用?灵气幻化出气劲,附在脚底,供自己行走在水火之上?,姜抚书也是步入纯元境的修士,怎么?会控制不好气劲,让自己掉下去?
姜抚书余光看到她退后一步的动作,手指蜷缩,敛眉静了一会儿?,这才侧眸看向湖中央,眸色恢复清明:“刚刚,我?的灵魄似乎要离体…”
她纤长的睫羽上?下一动,似乎又沉浸在危险的余韵中,声?音有些颤:“湖下,湖下肯定?有东西。”
姜抚书抬手擦了擦脸颊上?的水珠,说话的声?音还带着?些许低沉。
似乎是惊魂未定?。
浅洺听了她的话,眼底一暗,身形瞬间化作寒芒,直直没入湖中央。
姜抚书见她这般莽撞,转头看着?平静无波暗含机锋的湖面,高声?道:“浅洺道友,千万小心!”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浅洺就从湖里出来了,手中还掂着?一颗泛着?金色流光的黄色玉石。
原本打坐在地上?,意图恢复灵魄安稳的姜抚书见状,连忙起身向前,见她无事?,这才放下悬着?的心,疑惑道:“这是什么??”
“龙云石,上?面还刻着?楼氏大名呢…”浅洺把玩着?手中的玉石,唇角一勾,笑?得讽刺。
“抚书,我?有一些事?,先走了。你?先回宗吧。”她淡声?道。
说完这句话,浅洺在她身旁走过,没有回头,而是抬手将一抹荧光掷入湖心,湖上?的宁安身影立马消失,似乎从来没有出现一般。
姜抚书见此柳眉微蹙,转身透过那华冠玄服,视线落在浅洺清瘦的背影上?,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这三年宁安和?浅洺皆不在天青宗,姜抚书在离开倩云城后就继续过上?了辰时练剑,酉时读书的寡淡生活。
她性?格内敛,在成为亲传弟子后,便搬去了太明仙尊专为亲传弟子布设的青玉殿居住。
那里僻静,加上?她也不过六人。因此清冷寂寥,姜抚书只要不出殿宇,白日薄暮也不一定?能碰上?个人。
她不是爱热闹的性?子,只是日子久了,也不由得想起在倩云城时,与宁安浅洺等一众弟子早晚探查,相识相交的过往。
师尊曾说她生来佛性?入骨,难以勘破人欲。
她如今却得到几?丝了悟。
左不过爱恨嗔痴,心生妄念罢了。
“浅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宁道友的行迹了?”
姜抚书开口?问道。
面前的人没有回头,而是垂眼轻轻笑?了笑?。
“不错。”
浅洺衣袍上?的繁复暗绣在阳光下泛着?淡淡光晕,姜抚书看着?看着?,流畅温婉的面容似乎带了一些暖意:“我?无意窥探道友的事?,只是…莫忘了回宗。”
“知道了。”.
“阿月,你?今日…”
宁安推开房门,发现屋内空无一人,顿时噤声?。
自她苏醒后,就被荡尘先祖带到了晏城一家医馆里。
这里的主人是位大夫,名唤白词,她一生无子,想要收养一女童作为传人。
荡尘看她母父亲族已死,就将她送到这里,成为了大夫的养女。
如今她来到这儿?,已经?一月有余。
“去哪儿?了?”
宁安皱眉迈进屋中,见乌木圆桌上?摆放着?一碗茶。
她伸手碰触,瓷杯圆润清透,杯壁竟然还留有余温。
“阿月?”宁安环顾四周,想起师尊经?常活动的地点?,垂眸喃喃道:“应该是去后院练剑了吧…”
这样想来,她转身就要去后院找,周围却突然弥漫出肃杀之气。
她霎时顿住步子。
银光乍现,一柄冷然剑刃破空而来,瞬间抵在距离宁安脖颈的方寸处。
随后便是熟悉的青稚话音传入耳中。
“宁安,你?怎么?不躲?”
女孩抿唇问道,似乎有些不满。
宁安看着?面前十?岁的师尊,手指小心翼翼拨开一寸剑身,笑?道:“知道是你?,自然就不会躲。”
姚月觉得没意思,利落收剑入鞘,皱眉道:“那我?要是真的伤了你?怎么?办?”
宁安拉着?她围坐在桌边,将茶碗轻放在她面前,为她沏了一碗新茶,语气漫不经?心:“你?不会的。”
“嗯…我?不会。”姚月呐呐道。
她忽而转头望着?宁安,声?线低沉:“我?不想忘了你?。”
嗯?
宁安听她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话,倒茶的手腕一僵,继而敛眸道:“什么?意思?”
“明天我?就要走了,随师尊游历修仙界三洲五郡。”姚月语气失落,她抬眼望向宁安,蒲扇般的睫羽被光线镀上?一抹金辉,整张脸瓷娃娃般无暇。
她低声?道:“师尊说,你?我?之间有因果羁绊…为了让我?道心明澈,需要抹去我?关于你?的记忆。”
“你?是修士,寿命长久,以后还会见到许多人,遇到许多事?,自然…”宁安背着?光,垂眸掩住神色,勾唇道:“自然不应因为我?耽误道途。”
“但是你?是我?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姚月突然站了起来,眸光清浅坚定?:“凡人又如何,仅仅是一个因果羁绊就能误我?道途?那…大道三千,修士都莫要与人相交了?”
前世记忆分明,师尊最后的确被抹了记忆,而她也在这个医馆生存下去,直至老死。
宁安心中失笑?,她必须按照这个既定?的行迹来。
“可我?不想…”女孩的墨瞳如琉璃宝玉,眼角的一抹水光却让宁安的心颤了颤。
这一个月她们朝夕相处,白日练剑,夜里读书写字,宁安对这个小师尊还是很舍不得的。
不过这里终究还是八百年前,她要破阵,要离开。
看着?女孩紧皱的眉头,宁安诱哄道:“我?不是有你?给的纸灵鹤么??等到我?老了,再去看你?一眼。”
“真的?”
姚月看她,歪头道:“可…可你?那时候已经?老了,会不会行动不便,来不了?”
“……”
这她还真没想过。
识海中突然爆发出连绵不绝的大笑?,蓝衣女孩在地上?捧着?肚子,笑?得开怀:“小娃,吾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会哄人!姚月这人果然从小不好糊弄哈哈哈哈哈哈…”
宁安扯了扯嘴角,看着?姚月真诚的眸色,没理会脑海中笑?着?打滚的剑灵。
她掂量了一下语气:“嗯…我?们,我?们肯定?还会再见的。”
“真的?”
“真的。”
宁安点?头,眼中十?分肯定?。
我?的下一世便是你?的徒弟,自然可以再见。
“我?相信你?。”女孩笑?道。
宁安看着?她,心中突然涌起一抹极为复杂的感情来。
之前她一直觉得师尊作为修仙界大能,修为如此高深,肯定?是天赋异禀之人。
但这一个月,看着?这小小的人晚上?都会偷溜到后院练剑,有时候弄的自己伤痕累累,宁安才知道,即便是师尊,也是受了很多苦,一路走来的。
“宁安,你?一定?要来——”
女孩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身体动作也凝滞了。
嗯?
宁安察觉不对,眼底划过一抹暗色,抬眸向四周望去。
时间好像突然静止了。
屋内在阳光下飞舞的灰尘似乎都不在荡漾着?微光。
宁安看着?静止不动,就连呼吸都停滞的姚月,刚想要抬手去触碰,余光就看到门口?走来的荡尘。
“荡尘仙祖——”
宁安从凳子上?站起来,抬手恭敬地行了一礼。
“先祖?”
荡尘挑眉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然后撩起袍子,端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上?下看了宁安一眼。
她轻笑?道:“只有死了的五宗仙尊,才会被唤作‘祖’…你?果然是未来之人。”
宁安跪在她身前,闻此默不作声?。
果然瞒不过荡尘先祖。
“小娃,竟然被…哎呦!”
蓝衣剑灵突然被一股气从识海拽了出来。
她抬眼看着?房间中古朴的摆设,再看看坐在前面神色闲适的人,咽了咽口?水,低声?道:“…主…主人。”
“阿兰…”
荡尘手指捻着?茶杯,声?音有些玩味:“竟然都化形了。”
阿兰?原来这个剑灵有名字?
可能是宁安的目光太过不加掩饰,阿兰小脸转向她,瞪了她一眼。又在荡尘先祖的一声?轻哼中连忙回过头。
荡尘没有理会她们,而是抬手在姚月额间一点?,姚月瞬间身体一软,闭眼倒在她怀中。
抱着?沉睡的姚月,荡尘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淡声?道:“你?是不是闯了慕泠的轮回阵?”
慕泠是灵机先祖的字,一向鲜为人知。
第070章 徒孙
不过宁安向来喜欢看书,在天青宗时,常常拿来几本古籍压在枕下?,无事?翻看。
她曾在古籍中见到慕泠这个字,自然知?道这说的?是灵机先祖。
至于轮回阵么她早就经由阿兰之口得知?。
“回仙尊,是的?。”
宁安垂下?眼睫,恭敬回道。
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是被世人赞誉为五大能之首的?荡尘先祖。
她不觉得自己能够在这人眼皮子底下?隐瞒什么。
荡尘听?了,并没有理宁安,而?是放下?瓷杯,将怀里的?姚月往自己膝上?一抱,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
然后她勾唇笑了一声,抬眼看着跪的?端端正正的?宁安,似乎想到?什么,开口问道:“阿兰怎么会跟着你??”
宁安的?视线从她怀中的?姚月脸上?扫过,微微握拳,轻声道:“仙尊的?徒弟,在八百年?后收弟子为徒。”
闻言,荡尘的?脸上?终于多出几?分诧异之色,继而?眼神一凝,眸光锋锐地望向宁安。
宁安在这灼热的?视线下?感到?一丝不适,但她也觉察到?,这番审视没什么恶意。因此虽然心中忐忑,但面色如常,外表沉静。
“至灵之体也确实有这个资格,作本尊的?徒孙。”荡尘忽而?笑道。
她看着宁安波澜不惊的?琥珀色眼瞳,暗暗挑眉,心道这小娃也是好心性?。
阿兰在一旁跪久了,有些?不舒服,看这边没人注意她,因此默默动了动腿脚。
谁知?就在这时,荡尘先祖忽然看向她,她身形一僵,紧紧咬唇垂下?脑袋来。
荡尘心中失笑,视线回到?宁安脸上?,带着些?疑惑:“八百年?后,本尊竟然将佩剑赠与你?了?”
宁安被问的?一愣,心说这要如何作答。
难不成说再过几?百年?,您在仙逝之时将荡尘剑赠与师尊,师尊再将其赠予我的??
天乾境寿命长久,几?乎有十五万年?左右的?寿数。
在荡尘先祖之前仙逝的?四位大能中,寿命最长的?就是灵机先祖,以十六万八千岁的?年?岁而?终。
至于五大能中……寿命最短,但却是最后仙逝的?,就是面前这位。
以十万年?寿数而?终的?荡尘仙祖。
这其实颇为异常。
毕竟她是修仙界天赋最为卓绝、修为最高的?仙尊。
怎么会才活了整整十万年?呢?
但由于最后是姚月向修仙界昭告其仙逝的?消息,世人即使不愿相信,认为背后有隐情,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
现在的?情景就有些?微妙了,当着荡尘先祖的?面,说出她的?仙逝之期着实有些?残忍。
宁安思量很久,但是心绪千回百转,到?底难以隐瞒,只能掂量着措辞,谨慎开口。
“是师尊将您的?您的?遗剑赠与弟子所用,说此剑珍贵,不想让其藏锋,如同那些?古书一般被束之高阁。”
荡尘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怔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见宁安这个模样,忽而?笑了笑,语气薄如轻雾:“遗剑看来在几?百年?后,本尊的?确死了。”
的?确?
跪在地上?的?宁安听?到?这两个字,心中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
——传说荡尘先祖善于占卜天机,星象命格。
该不会该不会她知?道自己的?仙逝之期?
宁安想到?这里,默默抬了抬下?颚,悄悄用余光看面前的?人,女人面如美玉,风流胜仙。
但是脸上?的?低落和沉闷不是假的?。
宁安见了,将唇抿成了一条缝,还是忍不住道:“仙尊自有万古长存的?身后名——”她抬眼对上?荡尘如深湖般奇异又深沉的?眼眸,正肃道:“您的?名姓永载史册,即使过了千秋百代,也会有人记得您。”
荡尘闻言,忽而?笑了,笑得开怀,她释然道:“说的?不错。”
“但我也不在乎什么身后名,只要这人间山水依旧,苍生良善,本尊的?徒弟也活着…便什么都值得。”荡尘敛眸,一字一顿说的?认真,对宁安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你?说是不是,我的?小徒孙?”
宁安突然被问,下?意识抬眼啊了一声。
荡尘仙祖笑着看她,左手幻化出荡尘剑,用剑鞘抵着宁安的?下?巴,微微靠近打?量起来:“根骨不错,就是境界低了些?,怎么才起灵境初期?”
“”
宁安感受到?下?巴处冰凉的?玄铁,看向木桌上?已经彻底变凉的?茶水,心中感觉亲切又奇怪。
她听?着面前的?仙祖继续道:“不过没关系,本尊自会帮你?。”
宁安眼睛上?下?眨了眨,忽然感觉眼眶有些?酸涩,她敛眸遮掩住眼底的?暗红。
自从阿母死在那片雪地里,再无人以这般语气待她。
像是哄一个自家调皮捣蛋的?后辈。
佩剑散发出锋锐剑气,冰寒入骨,让她在冷域海留下?的?旧疾隐隐有发作之势。
宁安骨节握的?泛白,忍住灵魄中传来的?阵阵痛楚,涩声开口:“…仙尊?”
荡尘见她这般模样,以为是被荡尘剑气所伤,于是瞬间收回长剑。
她转头对着蓝衣女孩道:“阿兰。”
阿兰闻言顿时直起身子,眼睛睁地有些?圆,拱手道:“主人有何吩咐?”
“将我的?小徒孙带到?护城河边的?楚云亭,在那等着本尊。”
荡尘说完,将怀里的?姚月往自己肩颈靠了靠,刚想要起身,却又发觉这样不妥,于是摇了摇头改变了主意:“算了算了,本尊亲自带她去…你?将阿月带回天青宗罢。”
阿兰听?了,老实嗯了一声,然后身形忽然笼罩了一层薄薄萤光,光辉散尽,她竟然幻化成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
面庞清丽,与之前的?样子有十分相似。
跪在旁边的?宁安看到?这一幕,心中颇有些?艳羡,这可是纯元境才能施加的?术法。
荡尘将怀中的?孩子小心翼翼交给她,阿兰抬手接过,将女孩尖俏的?下?巴轻轻倚靠在自己肩膀上?。
宁安抬眸,静静看着这一幕。
从她的?视线望过去,熟睡中的?女孩原本面容恬静,在这一番动作下?,墨染似的?睫羽竟然颤了颤,如雪的?小脸上?眉头微蹙,露出一丝被打?扰的?不满来。
荡尘站到?阿兰身后,见此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温声道:“等着为师。”
话音刚落,剑灵阿兰就瞬间消失在原地。
宁安在一旁默不作声。
这一别,可要八百年?后再见了。
光阴流转,岁月无痕,她的?师尊应该还在现世等着自己罢?
离别的?愁绪和久别的?沉闷措不及防袭来,宁安根本没注意面前走过来一个人。
荡尘上?前,看她仍旧跪在地上?,眉梢一挑,就上?手将她抱了个满怀。
宁安吓了一跳,回过神后,发现自己被荡尘先祖孩子似的?抱着,简直心惊胆寒。
颇有些?老虎身上?拔牙,如履薄冰的?惶然。
她扶着女人的?肩膀,磕磕绊绊道:“仙尊!仙尊!您…您快放我下?来!”
她语调有些?高,荡尘闻言侧眸瞧她一眼,瞬间就看出她灵魄的?年?岁来。
“叫错了。”
嗯?
“师…师祖!宁安自己可以走的?。”她语气焦急。
“十八九岁,还是小孩。”
荡尘边走边漫不经心回答道。
“……”
宁安心中被震惊地无以复加。
小孩?
她在人界这个年?龄都可以结亲了?!
谁要用修仙界年?龄大小的?标准来比?
“您放我下?来罢。”
看着荡尘将自己抱出房间,来到?院子里,宁安被亮堂的?光线照地心中惶惶。
此时正直秋色渐浓,院中的?梧桐树已经泛着淡淡金黄,叶子边缘轮廓清晰,脉络分明,似乎就要落下?,成为地上?薄脆细簌的?干叶,归为泥土中。
接近晌午,无数枝干繁茂,散下?一地斑驳疏影。
在宁安和荡尘经过树下?时,两人的?白衣瞬间变得光影驳杂,谈笑间,说不清的?朦胧静谧。
宁安还在尽量争取被放下?来。
毕竟她如今虽然外表十岁,但心智可完全是个成人。
这样出去,分外不妥!
“本尊都能当你?太太太姥姥了,你?不好意思什么?小徒孙?”荡尘大笑着出门,然后潇洒一甩衣袖,将院门也带上?。
她们没在医馆走出去,而?是走了后门,来到?了一处热闹长街。
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宁安的?心彻底平静如死水了。
算了,师祖开心就好.
天青宗,破岳峰。
轻英再次推开后殿的?门,见房间里空无一人,忍不住开口唤道:“姚仙尊?”
忽然,从她右边传出一声闷哼,极为轻弱。
轻英听?了,连忙迈步走到?内室,屏风后,玉床乌帘下?,一道素白身影若隐若现。
“掌门…”姚月的?声音从床边传来,语气轻若悬羽。
“仙尊!你?…”
轻英上?前撩起床帘,见姚月如玉的?脸上?一片苍白之色,脚边的?殷红血迹刺目。
她忍不住担忧道:“仙尊莫要再强行?突破,闭关疗养身体为重。”
姚月听?了,轻轻摇了摇头,她眉眼倦乏,独独眼尾泛着一抹薄红。
整个人像是落在雪地中凋零的?寒梅花瓣,细腻柔软,让人忍不住爱怜轻捧。
“嗯……掌门不必担忧,本尊无碍,只是瘀血罢了,原本凝结在心,如今逼出来,身体反倒是安然许多。”
姚月话音清冷,语气没有流露出丝毫病弱之感。
她起身缓步绕到?屏风前,欠身坐在桌旁,望着上?面插着的?干枯梅枝,勾唇笑了笑。
“仙尊,可是…可是准备走荡尘先祖的?路?”轻英边说边走过来,坐在她一旁的?凳子上?,拂袖继续开口道:“那是一条死路。”
“天下?气运衰颓,即便是死路,也要走一遭。”姚月给自己倒了碗清茶,抬起瓷杯抿了一口,淡声道。
轻英听?了,点了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眉梢一动,颇有些?遗憾道:“那…让你?那个小徒弟自己去聚才大会?旁人可都有师尊携带,你?不去陪她了?”
“如果事?情顺利,本尊可以赶到?。”
“而?且…”姚月怔怔看着窗外深远的?天际,忽而?摇头笑道:“小?她已经长大了。”
想起之前在祈安城时,宁安那双偶尔流露出侵占性?的?眼眸,姚月敛眉,素手轻轻摩挲着杯沿,缓缓低语道:“也懂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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