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利益
宁安坐在马车内,抬手掀起车帘向外望去,她们现在已经离开主街,快要出城了?。
路上?只是偶来走过几个人,没?有汹涌的人流,倒是分外僻静。
在不久前?找回的记忆中,前?世的她在年幼时随母冶游,经常去的地方就是楚云亭。
直到妖兽屠城,她家破人亡,后?半生皆是跟在那医馆大夫身边,行?医治病,研习药理。
但即便?如此,中年时她也常常到楚云亭去,一为消遣愁绪,二为思念故人。
宁安脑海中掠过几段碎片记忆,但额角突然胀痛的厉害,这才放弃细想前?世种种。
前?世经不得细思,左不过一个苦字。
但世间凡俗,哪个不是有自己不为人知的苦痛,苦难是没?有高低贵贱的,各人担着各人,以己渡己罢了?。
想到这里,宁安心中竟然生出些顿悟来,瞬间感觉灵台清明?,五感灵敏许多。
坐在对面的荡尘察觉到她身上?突然隐隐传出的道法气息,眼中诧异一闪而逝,继而眸中露出几丝欣赏之色。
“师祖,楚云亭应该是在晏城南边罢?”
宁安放下车帘,车厢里的光线瞬间黯淡许多,她看着眉眼倦懒的仙尊,轻声开口?问道。
荡尘侧躺在她对面的软榻上?,以手?掩面正在休息,闻言回应:“不错,前?世去过?”
看来先祖不光知道自己是未来之人,也明?晓她的前?世之事。
“去过。”
宁安抿唇,轻轻点了?点头:“只是不记得具体位置罢了?。”
话说完,她心绪忽而想到别处。
如今她已被荡尘先祖发现身份,这样一来,是否会对前?世自己原本的人生轨迹产生影响呢?如果她破阵离开,那么前?世之人又如何面对自己留下的诸多烂摊子?
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宁安心中微叹,暗道天道有常,既然允许轮回阵存在,必定不会让入阵者?对现世产生什么重大变故。
“小徒孙,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荡尘先祖起身坐正,然后?抬手?隔空敲了?一下宁安额头。
宁安霎时一痛,继而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心念微动。
恍惚间,她想起三年前?的事。
当时她刚到天青宗,日日去师尊殿中求教?剑式心决。
她端坐在姚月身边,每每走神,都会被师尊察觉,继而就是隔空一痛,耳边传来一声心专。
想到这里,她心中忍不住想,真是亲师徒,师尊有这样习惯性的动作,莫不是随了?荡尘先祖罢?
记忆中的白衣身影未散,宁安垂眸勾唇,嘴角的弧度淡淡。
“小徒孙,想到什么了?这么高兴?”荡尘竟然凑到了?宁安旁边,坐在她身侧,靠近好奇地问:“时生曾和我说过,你叫宁安,是也不是?”
宁安一下子被扰思绪,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耳边还回想着她的话,刚想问问时生是谁,突然想起古籍中的记载。
时生,是自家师尊的字。
修仙界不似人界,以字为敬称。
修士之间以字相称,多是作亲近之意。
因此,宁安鲜少听有人唤师尊为时生。
毕竟师尊她性子冷淡,在五大能仙逝之后?,地位在修仙界无一人可与她比肩。
思及此,宁安抬眼对上?荡尘明?锐含锋的视线,沉静道:“回师祖,弟子的确名为宁安。”
“别紧张本尊只是想要给你取一个字。”
荡尘先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腰间精致的剑柄,忽而抬眼带笑?道:“追寻大道之人,浴火而生才为道途。修士应不破不立,心中总怀有破晓黎明?之心念才对。”她转头对上?宁安怔愣的神色,眸中深沉,一字一顿道:“取字怀黎,如何?”
马车悠悠而行?,到如今已经走了?两个时辰,在荡尘说完这句话时,她们已经到了?楚云亭附近。
“姑娘,你们到了?。”
驾驶马车的老?妇将缰绳拉紧,马侧头呼哧一声,滚烫的鼻息涌出,马蹄就立刻停了?下来。
车厢中,宁安拱手?谢过荡尘仙尊赐字。
荡尘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终究是没?有开口?。
天机自古不可泄露,命格道途,还要她自己探寻。
“小徒孙,我们到了?,下车罢。”.
晏城南部,靠近护城河边有片矮山,山势连绵,布有浅溪,其中最为瑰丽之景便?是山脚处的茶花林,林内设有一亭,名曰楚云。
那里是城中人最爱的游玩观景之地。
秋季天高气爽,适宜出游,晏城人经常拖家带口?行?至城南山脚下,寻找一处地界观花饮酒。
其中观赏山茶花绝佳的位置,便?是楚云亭。
那里依山傍水,地势高峻,不仅可以将泛着潋滟波光的护城河尽收眼底,还能一睹茶花林嫣红淡抹之色。
宁安跟在荡尘先祖身旁,走过几条弯弯绕绕的山路,视线才豁然开朗。
石阶下,楚云亭在草木间隐隐约约露出弯翘的鎏金亭角,上?面雕刻奇异灵怪。
只是距离的远,让人看不分明?。
“师尊,这里怎么空无一人?”
按照前?世的记忆,这个时候一般都有游人在的。
“在将鬼王封印于?血窟后?,这些天内,五宗皆委派弟子寻觅逃窜躲藏的个别妖兽,同时人皇回到祈安,布下旨令,让各城之人不要随意外出冶游,以免被流窜的妖兽偶遇,发生意外。”荡尘挑眉,俯身拉住宁安的手?,像是一对再也普通不过的母女。
她带着宁安边走边继续说道:“所以这里才没?什么人,静谧祥和,正合本尊的意。小怀黎,昨夜一场秋雨,地上?湿滑,你要小心些。”
“嗯。”
宁安丝毫没?觉察到,荡尘用这样的语气对一个成人说话有什么不对。
她含糊地嗯了?一声,心中正在寻思师祖带她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两人迈步来到亭中,亭内石桌干燥洁净,倒是丝毫没?有昨日那场雨的痕迹。
荡尘仙祖坐在宁安对面,抬手?幻化出一套茶具,壶口?氤氲着热气,飘散到空中很快消失不见。
宁安透过朦胧的水汽,看到前?面沏茶的仙尊,黑冠束发,白袖如水,脸上?不经意流露出的冷淡和清雅,都让人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透过面前?的容颜,宁安似乎看到了?姚月的身影。
荡尘抬眸,正对上?她的眼睛。
“小徒孙,你好像在透过本尊,想到了?什么人?”
宁安闻言,瞬间垂下眉眼,低声道:“没?有。”
荡尘听了?,低低笑?了?笑?,摇头没?说什么。
小孩子么,最爱口?是心非。
她侧眸看向前?面浩荡的护城河,河水表面清亮,在光线下,像是撒上?了?一层细密金粉,波光荡漾间,说不清的明?媚澄澈。
“看见前?面的护城河了?么?”
荡尘开口?问道。
“回师祖,河里是有什么东西么?”
“不错,至灵之体,果真对灵气有异常灵敏的感知。”
荡尘忽而越过桌面,俯身靠近宁安的脸,对上?那琥珀色的眼瞳,她的声音空灵飘渺,似乎有靡靡道音:“去吧,小怀黎。”
轮回阵中,宁安的肉身突然消失不见.
一股强大的道气突然在阵中传出。
天青宗,掌门轻英原本平淡的眸色一瞬间亮了?起来,抬眼望着对面同样面露诧异的姚月,沉声道:“我们走。”
破天宗内,魏秋正教?训着自家不着调的徒弟,忽而察觉到什么,脸色一变,看向西边人界方向,喃喃道:“荡尘仙尊”
随后?,站在她面前?乖乖挨训的弟子突然发现师尊怎么不继续训她了??
于?是小心翼翼地抬眼,发现原本坐着的人早已经消失。
玉阁高楼,寝殿中寂寥无声。
——白以月看着面前?摆放在圆桌上?的长剑,忽而笑?了?笑?,精致的眉眼一片温柔:“阿尘,是不是你回来了?。”
祈安城外,清湖边瞬间出现六道身影。
天机宗掌门陈弃率先开口?:“诸位道友,这里的道气波动很是剧烈,难不成是荡尘先祖留下的残念或者?秘境?”
残念和秘境所在,自然存在大机缘。
“欸——”
轻英拖长语调,抚了?抚袖袍,语气不满:“既然是荡尘先祖留下的东西,道友为何要来?难不成之前?将我宗秘境抢了?个干净,还不够不成?”
魏秋向来与天青宗交好,闻言也轻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道:“的确。”
几人对视一番,个个眸中暗含锋芒。
姚月望着众人神思各异的样子,淡声开口?道:“这里是灵机先祖的秘境,若说残念,也绝不会是师尊。”
“什么?竟然是天机宗的秘境?”陈弃声音拔高:“看来诸位道友来错了?地方。”
“陈掌门这话不对,之前?您带领天机宗弟子来夺我宗之物时,不是说五大能留下的秘境残念,都为天下人所有,各凭本事所得么?”
轻英笑?眯眯开口?。
五大宗统领修仙界,明?面上?和暗地里都有争斗。
为了?各宗利益,五宗掌门也是要和凡人市井一般,讨价还价,互相说服对方,奈何有时想法相左,难以达成共识。
“姚仙尊。”
白以月对她们话里的交锋恍若未闻,而是直接望向姚月,有些不甘地传音道:“姚仙尊,这里果真不是”
姚月自然知道她想问什么,默默摇了?摇头:“白掌门,这里真的没?有师尊的残念,只是她的道气波动而已,可能和我那徒弟有关。”
闻言,白以月的眸色黯淡下来,然后?勾唇笑?了?笑?,语气微冷:“仙尊可别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
姚月听了?,轻轻点头,淡声道:“白掌门放心,自然不会忘。”
“那本尊信你,便?不凑这个热闹了?。”
说完,她挥袖离开此地,月明?宗大都为乐修,对这些天机宗留下的长剑符篆没?什么兴趣。
第072章 旧仇
两人的?对话都是暗中传音,自?然没什么人察觉,倒是陈弃见姚月站在一旁不声不响,眉眼冷淡的?模样十分愤懑。
他忍着怒气,从轻英对面走到姚月身旁,冷声开口道:“姚仙尊,天青宗当真要分这一杯羹不可?”
破天宗与石罗宗向来与天青宗关系不错,隐隐有向其靠拢之意,至于月明?宗嘛其掌门白?以?月不问世事,清修寡言,对这秘境的想法可能并不强烈,刚刚竟然离开了此地,看来是打算放弃这秘境不去沾染了。
陈弃想,既然如此,只要和天青宗谈拢,事情就解决了一大半。
轻英作为天青宗掌门,笑面虎一般的?人物,刚刚交谈许久,话里绵里藏锋就是不肯放弃秘境。
他原本占理,但由于之前也曾误闯过?天青宗秘境,将里面的?宝物拿走许多,因此如今在?道义上就落了下乘。
简直被轻英说的?一个头两个大,难堪至极。
看这老妇根本不会让自?家宗门吃亏的?样子,陈弃心念一动,想了个好?主意。
自?己还不如和姚月谈判。
虽然这人性子清冷,但应该比那笑里藏刀的?家伙好?说话吧?
可他却忘了,跟在?荡尘仙尊游历过?三洲五郡,踏寻人界二十七城的?人,怎么会是好?相与的?软脾性?
轻英见?姚月不说话,以?为是她懒得理会陈弃,于是刚想要上前继续与他对峙。
姚月注意到她的?动作,抬手示意她不必过?来。
轻英脚步一顿,她向来信任姚月,心道既然仙尊有了主意,那她在?一旁听着就是。
于是她顿住步子,背着手身姿挺拔,给人一种笃定果?决之态。
——不论?如何,这陈弃都要将他吞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才对。
姚月视线淡淡,对上陈弃晦暗的?视线,似乎很诧异地开口:“陈掌门,你这是不肯向三宗开放秘境了?”
陈弃哼了一声,道:“当然,这湖上道气浓厚,一看便是灵机先祖留下的?残念所在?,老祖留下的?传承,自?然是天机宗的?,怎么能给外人夺去?”
“哦?外人”
姚月眸色清亮,唇齿间重复着陈弃的?话,语气带着几分玩味。
她缓缓垂睫,由于眉眼线条干净秀气,宛如天成,这样在?光影下敛眸沉思的?模样,竟然给人一种隐隐压迫的?凌然气势,似乎只要她开口,就是无可辩驳。
“天青宗的?确是外人。”她文文气气地笑道。
嗯?
一旁的?轻英闻言,面色微僵,有些奇怪地望向姚月,心道仙尊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放弃这个秘境了?
与她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陈弃那满脸掩饰不住的?喜意。
他听了这话急忙开口道:“那仙尊的?意思,是说天青宗不会”
“本尊的?意思是说——这传承本尊要了,里面的?宝物也有天青宗一份。”
“仙尊这是以?势压人!”
陈弃感觉自?己被耍了,瞬间满腔怒气,简直是疯了一般:“我当时只是拿了你天青宗一部分的?古剑而已,仙尊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要将我灵机宗的?秘境都搬空不成?”
各宗掌门目光闪烁,就连轻英闻言都咽了咽口水,心道这也太霸道了些,仙尊什么时候性子这样强势了?
“陈掌门想错了,传承是为我那徒弟要的?,她之前不小?心误入灵机先祖的?秘境,现在?应该已经?得到了传承。至于宝剑…本尊说的?也是一份,那是天青宗应有的?。至于什么缘故,你也清楚。”
“什么?宁安那臭丫头也配”
姚月听到他的?话,浑身的?气势瞬间冰冷下去,随之威压以?不可阻挡之势铺天盖地袭来。
各宗掌门神色一变,连忙施法离开此处,独独陈弃像是被定在?原地一般,面色虽然惊恐,但丝毫无法移动。
远处的?树叶仿佛是被一阵强风裹挟,悠悠而落,轻英侧头,将落在?肩膀上的?叶子捏在?手里,然后轻轻捏碎。
她出神地盯着湖边的?姚月,低语道:“天乾境的?威压,果?真不同于忘魄境。”
清湖荡漾,轮回?阵的?隐匿光罩被迫显露。随后,一股从姚月身上传出的?灵气波动直接碾碎护罩,护罩破裂,化为点点荧光很快消散在?空中。
星象遍布的?阵法中央显现,宁安的?身影却不见?了。
“三年前,宁安还未引灵入体,你便对她以?威压相胁,让其险些丧命此事你忘的?了,本尊忘不了。”
一缕墨发?搭在?姚月肩颈,她雪白?的?脸上五官清冷绝艳,眸色却如同冬季极寒的?深湖,幽深晦暗:“一个传承,换一条命,陈掌门,这笔买卖值得很。”
说完,她面无表情地走到陈弃面前,将腰间长剑抽出。
陈弃全身入坠冰窟,即使咬紧牙关,痛吟仍然从嘴里溢出来。他看着前面走过?来的?人缓缓抽出佩剑,剑尖直地,更?是心中惊惧不已,脸上早就褪去血色,苍白?如纸。
“这”
远处的?三人见?了,神色瞬间变化,惊惧间带着几分诧异,似乎觉得眼前这一幕很是不可思议。
石罗宗掌门石袁敏眉毛一皱,心道姚仙尊这是要动手?
而且看样子还是为了她的?徒弟。
但此事却不是想象的?这般简单,天乾境与忘魄境之间犹隔天堑,以?天乾境的?修为主动向忘魄境修士动手,颇有些前辈欺压小?辈的?意思。
而且姚仙尊和五宗掌门之间早就有过?约定,六人曾以?誓符立诺,私人之间绝不互相伤害,否则受刑于天,或自?罚见?血。
陈弃全身发?颤,说出的?话断断续续:“我我宗可以?让出一部分宝物给三宗,这份传承就给贵徒但是,宝剑符篆,天机宗必须占更?大的?份额。”
迫于姚月的?气势,他错开视线说的?艰涩,咳了一声才继续道:“这是天机宗的?底线。”
“别别伤我”
“仙尊!陈掌门已经?答应您的?要求,请莫要伤他性命,否则”
石袁敏话音未落,众人的?眼睛就霎时睁大,被眼前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
只见?姚月面无表情地抬起剑,剑刃抵在?她自?己清瘦的?手臂上。
——然后她毫无迟疑,直接划了下去。
鲜血瞬间染红白?袖。
天乾境肉身已被道气侵润,对伤痛的?感知要比常人敏感许多。
见?到眼前这一幕,在?场的?四人心中皆震颤不已,心道这宁安到底是何方神圣,竟值得姚仙尊这般维护。
姚月捂着伤口处,面容苍白?如纸,不过?她神色未变,冷冷地望向目瞪口呆的?陈弃,淡声道:“五宗曾约定,各宗掌门,加上本尊,不得互伤。”
“如今本尊破了誓,自?然要接受惩罚,不过?陈弃——”姚月的?如墨的?眼眸掩在?一缕青丝下,让人看不分明?:“下一次,若你天机宗再伤我徒儿,本尊必不可能如此轻易放过?。”.
“小?徒孙,你看见?水底的?剑没有啊?”
淡淡蓝光的?河底虚幻若梦,底部卵石水草杂乱,宁安在?这松软的?淤泥地里走了很久,都没有发?现丝毫剑的?踪迹。
刚刚她原本端坐在?楚云亭中,没成想在?一个眨眼之间来到了河底,耳边还传来荡尘先祖的?声音:“这河中有一份传承,是灵机先祖所设,你既然闯了轮回?阵,意图应该是它罢?”
“只要你找到这份传承,并且完全学到手,轮回?阵即破。”
宁安心中回?响着这段话,加快了步子找寻传承。
但传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嗯?”弦注服
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颗发?亮的?圆石,宁安眸中微亮,很快就走上前去,弯腰将其捏在?指间。
这是什么?
她打量着这颗石头,圆润光滑,内里好?像有些瑕疵,裂缝隐隐泛着红光。
圆石忽然从她手指脱离,迅速飞到距离她额头一寸处。
灼热的?刺痛感如同巨浪般汹涌而来,从脑袋蔓延到全身。
理智全然烧了个干净。
宁安在?即将昏死过?去时,听到耳边传来的?话:“小?徒孙,共三层考验,师祖我就坐在?这亭中,等你的?好?消息。”
意识完全湮灭。
疼,很疼,宁安从没有感受到这么极致的?皮肉之苦,好?像是烈火将她的?皮肉血骨烧尽。
朦胧的?白?光梦幻似的?笼罩在?这虚无的?空间内,她的?灵魄像是飘忽在?无尽的?天际中,从极寒之处飘向温暖的?林海,忽而一个光罩拦住她的?去路,她狠狠向前撞去。
再次醒来,宁安就发?现自?己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不再是一个十岁孩童。
她手里还紧紧握着荡尘剑,只是里面的?剑灵气息却无影无踪了。
“小?娃,又见?面了。”
是灵机先祖?
在?分辨出耳边传来的?女音是谁时,宁安面上一喜,但很快就按耐住心中的?不解,没有回?话。
三层考验,可没说不会有可以?幻化成人,模仿人声的?妖兽。
“小?娃…你怎么不听本尊说话?”
“小?娃…你在?干什么?”
“小?娃…你为何不理会本尊?”
“听说晏城河中有一妖,名?曰幻兽,会摄取人的?记忆,然后模仿逝去之人的?声音。”宁安歪头,对着什么物什都不存在?的?虚空上方看去,淡声道:“我说的?对不对……上古的?大妖?”
第073章 幻兽
宁安话音刚落,那故作温柔的声音就瞬间消弭。
周围死一般的静寂。
她谨慎地打量着周围,好像很胆怯的模样。
幻兽见她如此,放松了警惕,动作间?气息泄露,一丝灵气波动几不可察。
宁安暗中用神识查探,终于察觉到了些许痕迹。
在神识触碰到幻兽真体的一瞬间?,她的双眼突然模糊起?来。
宁安扶额,感到脑袋眩晕,呼吸沉重,然后她轻轻摸了一把额头,发?现上面布满细汗。之前被吸入这处空间?时,时空之力曾对自己肉身进行焚烧。
这下?好了,皮肉白骨疼痛的余韵还?未消散,这妖兽真体还?腐蚀了自己的神识!
想到这里,她心?中失笑,赶紧收回?了神识。继而抬眼,向虚空中的一点微弱莹光望去。
那是妖兽真身所?化?,若以灵目望去,能看到隐隐约约的白影。
一呼一吸间?,荡尘剑脱手而出,直直刺向东北方向的幻影。
尖叫传来,宁安掀起?眼皮,反手将飞回?的荡尘握住,扬眉冷声道?:“找到你了。”
视线穿过层层虚幻的纯白光华,她毫不犹疑地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望过去,对上了一双散发?着浅淡红雾的眼睛。
那显然不是人眼。
——它的眼睫素白纤长,末端微翘,眼尾上挑如同弯月,下?面的那点瞳孔漆黑如墨,周围却溢出奇异的诡谲血色。
像是狐狸的眼睛,但又不完全是。
古籍记载,幻兽无影无形,只要看到某种生灵,就能够幻化?出一模一样的外形,但真身是某种古狐。
此刻,它的双眸愈加鲜红,泣血般诡丽。
“人真是个奇特的物种,明明对我心?有所?惧,偏偏要装作不害怕的模样。”
低沉的女音从那双眼睛的方向传来,明显是变换了音色,不再是灵机先祖的声音。
它笑得轻柔,里面的讽刺和轻嘲毫不掩饰。
宁安仅仅盯着那双眼睛一瞬,就迅速错开了视线。
找出这妖兽的位置,加上刚刚甩出那一剑,已经消耗了她不少灵气。
传说?和幻兽长时间?对视会被吸食灵气,迷惑心?神。
她可不想冒这个险。
宁安敛眸瞧了瞧脚边正在滴血的剑尖,心?中一紧,思绪翻飞。
之前在倩云城她和姜道?友切磋剑法,得知自己的剑意和攻击强度在同境界中是极为突出的。
但现在,八分力才伤了它,可见这妖兽的修为在自己之上,最差是起?灵境后期。
摸清了对方的大致的修为,宁安垂下?睫羽,心?中思衬对应之策,并没?有回?应它挑衅的话。
突然,周围的气流开始凝滞,暗暗隐藏杀机,虚空转瞬之间?变幻成一处山清水秀的地界,鸟鸣阵阵,清风拂叶。
极为祥和的模样。
宁安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围的变化?。
这里明明是她入阵时的山谷。
前面平静无波的深湖仍在,四周青峰连绵不绝。
宁安一边暗叹这妖兽的术法在众多邪物中绝无仅有,一边眸中惊疑不定,看来幻兽连环境都能幻化?出来,竟然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冷然观察着四周动静,她素白指尖微动,淡淡蓝色光华散到空中消失不见。
这妖兽如今应该是隐藏在什?么地方。
宁安沉下?心?神,静静感知着妖兽的灵气波动。
不怀好意的细弱笑声突然从某个角落传来,一片细长叶片瞬间?脱落枝干,利芒般向谷内站立的少女刺去。
寒光霎时穿过她的肩头,扬起?血沫溅到宁安冷白的侧脸上。
“唔。”
宁安脚步向前一顿,没?管肩部的粘腻,直接持剑飞身而去,剑锋划过,银光闪烁,这次幻兽哼了一声直接避开了荡尘剑。
宁安身后,一个蓝耳尖嘴的狐狸身影出现,雪白尖利的牙齿呲了呲作攻击状,继而化?作冷芒钻到了她的耳中。
宁安的身形徒然从空中跌落,衣衫染尘。
她的双唇不停颤抖,琥珀色眼睛再也?不复浅淡平静,反而泛着淡淡红光,十分诡异的模样。
宁安五指瞬间?握拳,指节泛白.
护城河外,荡尘先祖坐在冰凉的石凳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白色瓷盏,很是闲适的模样。
她忽而侧眸,凝眉望向远处静寂的水面,见其仍旧是毫无动静,忍不住蹙眉低声道?:“怎么还?没?出来,之前时生那丫头进去,一时辰就解决了,不就是一个同境界的幻兽么”
放下?瓷杯,她抱剑倚着后面的朱红圆柱,眉眼一片百无聊赖之色。
又是一炷香时间?过去。
她抬手掐指,原本平静的眸子生了些兴趣,勾唇道?:“啧这条河里什?么时候出现了个起?灵境后期的兽王”
啪——
佩剑被随意放在石桌上。
荡尘起?身松了松筋骨,眉眼惺忪地向河上望去。
黄昏的光线斜斜铺满整片水域,满目和暖。远处的华彩.金辉融入天际,橙黄清透,给人以祥和静谧之感,犹如意外步入世外桃园。
她抬手遮眼,面容沉敛。
下?去看看.
宁安侧躺在地上蜷缩着,全身冰冷。
她满脸苍白,毫无血色,抱头死死咬着牙关?,不让痛苦的呻.吟溢出半分。
“嘻嘻嘻让我仔细看看你的记忆咦?”幻兽的声音又变成了雌雄莫辨的诡异声调:“你的血你的血竟然是”
蹲在宁安身边的半大孩童凑近她,然后对着她雪白的脖颈闻了闻。
它的双眼变红,声音霎时狂乱:“至灵至灵之体!血好香的血”
“呃——”
隐忍的闷哼瞬间?加重。
宁安感受到脖颈的刺痛,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胸腔悸动沉闷到了极致。
耳边毛茸茸的狐毛和吞咽声,仿佛是死亡的宣判,逝去的前奏。
要死在这个地方么。宁安不由自主地想。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她本就是孤身一人。
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宁安就捂着脑袋,狠狠甩了甩头,妄图将这样的念头抹去,她低喝道?:“宁安,你在想什?么?”
原来幻兽吸她血的同时,还?在攻击她的神识。
它攻击人类的手段,就是将人此生所?有暗色的记忆全部挖掘,一股脑让受害者想起?,摧残人的求生欲望,碾碎人的心?智。
脑海中神识混乱,宁安的双目逐渐失神。
她的身体也?不再发?出动静。
“嗯?”
狐狸又幻化?成小孩模样,白发?黑衣。
它趴在地上,撑起?身子探头望着宁安,歪头笑了笑,牙齿上满是血,笑得却极为天真无邪:“死了?死人的血可不好喝。”
它不满道?。
利剑刺入软肉的声音传来,小孩上扬的嘴角僵住了,它张着嘴,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
一柄长剑贯穿了它的腹部。
剑柄处,染血的指尖泛白。
宁安垂着脑袋,缓缓撑着手臂起?身,然后站了起?来。
捂着肩部沁血的伤口,她呼吸喘喘,轻轻呵出一口气。
轻讽的声音慢慢响在山谷间?:“三层考验,原来是你的三条命啊”
看着地上孩童雪白的头顶,宁安低低笑了一声:“现在,你还?剩最后一条。”
之前引灵入体时,她就经历过类似的劫难。
心?智早就不会因这样的术法而脆弱不堪了。
“真老套。”宁安道?。
掩在岩石后的荡尘仙尊看到这一幕,双眼眨了眨,极为惊诧。
哇,这徒孙,还?真有点小小的本事。
比自家?那个冷冰冰只会修炼的小徒儿好多了。
“阿月的眼光,倒是随了本尊。”她满意颔首,轻轻说?道?,随后视线紧紧盯着不远处持剑的少女,屏气凝神。
宁安话音刚落,地上的孩童尸体就瞬间?消失了,四周传来阴狠狂怒的声音:“我杀了你!!!”
叮——
冷兵器碰撞的声响传来。
宁安回?身横剑,抵挡住了破空的利锋,眸色阴沉。
“嗯?”
看着前面堪堪压住的长剑,她神色一变,眼瞳微缩。
荡尘剑?
宁安怔怔地抬眼,那个日思夜想的人竟然出现在面前,对她笑得温柔:“宁安,你想我了么?”
幻化?什?么不好,偏偏变成她的师尊。
面前的人是记忆中的模样。
——依旧面容如玉,玉簪挽发?。
素袖水波般轻漾,她这样一笑,眼尾的那抹淡红在光下?清艳动人。
宁安有些慌乱地敛下?眸子,随之便是眼中闪过厉色。
虽然知道?这是幻兽所?化?,却仍旧忍不住错开视线,心?跳鼓鼓。
剑身相?错,猎猎生风。
“姚月”挑了挑眉,与她相?对而立。
宁安慢慢放轻了呼吸,脑海中还?是刚刚幻兽扰她心?神的话。
荡尘见了这一幕,也?是颇为玩味。
嘶——
自家?这小徒孙还?是道?行低。
又不是真的姚月怎么将自己弄得有些束手束脚?
一股阴寒可怖的冷气突然顺着宁安的背脊,从下?而上蔓延到脖颈。
有人摸上了她的脸。
“姚月”的手指抚上宁安利落分明的下?颚线条,顺着摸到眉骨处,再沿着高挺的鼻梁,缓缓滑到下?巴。
她笑得诡异:“你刚刚怎么回?事啊”
幻兽再次侵入她的识海,声波飘渺:“竟然想杀为师?”
看着面前神色徒然变得恍惚失神的人,她笑得更深了:“为师想要喝你的血,你说?好不好?”
“好——”
宁安眼中似乎全然失神。
荡尘见“姚月”踮起?脚尖,快要咬上自家?徒孙的脖颈,心?中一紧。
很显然,这幻兽还?剩最后一条命,于是用平生所?有修为施加术法,意图死里逃生。
小怀黎,别让师祖失望啊。
“啊——”
耳边传来尖锐的音调,幻兽好像被剑意所?伤甚重。
荡尘眸子发?亮,颔首望过去。
很快,那声音就霎时变成了兽类专属的狰狞尖叫,声音充斥宁安的耳膜。
少女眸色暗沉,加重手中灵气的传输,手里的皮毛滑腻。
她冷眼瞧着面前化?为原形的妖兽,破坏着面前古狐的筋脉。
那妖兽一人高,白毛纤长浓密,双眼泛红。
待它的嘶吼变弱消失,她握剑一扫,手腕轻转间?,银光就瞬间?将一只蓝耳狐狸钉在地上。
古狐死的不能再死。
宁安收回?手,衣袖飘荡。
她的周围气浪层叠,剑气蓬勃。
四周的草被银锋斩断,一阵尘土碎叶漫天扬起?。
宁安凝眸,面目表情地拍打着袖子上沾染的泥土叶片。
前方,身着白衣的身影慢慢凝为实?质。荡尘长身玉立,缓缓抬起?眼睫,上下?打量了宁安一眼,见其身上的道?法气息浓重。
她满意笑道?:“小徒孙,你不错嘛。”
第074章 出阵
嗯?
宁安闻声望去?,看到了面前徒然出现的人。
荡尘先祖?
刚刚的幻兽实在是防不?胜防,她有些怀疑面前人身份的真实性。
于是她并没有着急走过去,而是抿了抿唇,敛眸低声道:“师祖?”
声音很轻,很谨慎的模样。
荡尘先祖见她这个样子,稍微一寻思,就知道了自家这徒孙心?中所想,于是忍不?住上前点了点她的额头,失笑道:“小怀黎,你莫不?是在怀疑本尊是那个幻兽吧?”
她这样一凑近,宁安瞬间察觉到?她身上的道气波动,心?中的忌惮终于放了下来。
天乾境的修为,肯定不?是幻兽所化。
“不?过?…”
宁安垂眼,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霎时染了暗色,身体也僵在原地。
天乾境修士的气息,向来只有同境界的人可以探查到?。
荡尘道:“怎么了?”
宁安抬睫,蹙眉问道:“师祖,我…我怎么能察觉到?您身上的道气波动?”
听?了这话,荡尘笑眯眯地看着她,眼中带着几分玩味和诧异,勾唇拖长?声调道:“本尊现在好奇得很——”
她说:“从起灵境后期到?起灵境巅峰,心?魔劫是每个修士必定要遭受的如今你竟把它跳过?去?了不?成??”
宁安闻言,有些疑惑。
师祖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和她问的有什?么关系?
荡尘看她不?解的模样,眼神突然复杂起来,伸手指了指上方,语气低沉:“你看看天上。”
天上?
宁安抬头,只见晴空万里,丝毫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荡尘先祖抬手对她施加了术法。
一道淡淡白光在眼前闪过?,透过?层层虚幻的假象,宁安的视线穿过?澄澈湖水,看到?了真实的外界。
乌云遍布,电闪雷鸣,紫色的天雷就像是蜘蛛网般铺满天空,明灭间,以不?可阻挡之势向她劈来。
见此,宁安琥珀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紫色光华,瞳孔瞬间睁大。
荡尘看见这一幕,甩袖将宁安护在身后,冷哼一声将袭来的威压挡了回去?。
她回头见宁安站在原地,神色惶然,好像完全沉浸在那沉闷湿热的雷雨气氛中,连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这是雷劫。
起灵境到?纯元境的雷劫。
宁安思及此,缓慢低头,似乎被刚刚的一幕所震撼。
她这是要突破了?
福至心?灵般,她突然感受到?了自己身上那股玄之又玄的道法气息。
耳边的话音语重心?长?。
宁安望过?去?,是荡尘先祖深沉的眸色:“拥有至灵之体的修士在渡劫时,由于笼罩在天道法则下,是可以察觉到?附近的道气波动的。”
“原来如此。”她喃喃道。
荡尘见她还傻愣愣站着,沉下眸子,直接拽着宁安的手腕就将人带出幻境。
插在古狐身上的剑也随之白光一闪,瞬间消失不?见。
宁安坐在楚云亭中,抬眼看着面前的先祖。
“小徒孙,本尊原本以为,能和你再?相处一段时间的。”荡尘笑道:“但你的修道天赋着实在我意料之外。”
宁安听?了这话,紧紧握着腰间的剑柄,说不?出什?么。
一个想法破土而出。
——自己可能要出阵了。
荡尘仙尊眉眼温润,拢袖对她笑了笑,语气轻轻:“来不?及告别了,走罢。”
宁安闻言,慌慌忙忙去?伸手触摸面前突然变得模糊的身影,却被一股极为强大的道气挡了回来,眼前的人已经全然消失了。
周围的一切似乎变成?了虚幻的梦境。
……
宁安感觉自己像个鬼灵一般,飘飘荡荡,游走在暗沉的夜色下。
忽然,前面出现了白光,她忍不?住抬袖遮掩,慢慢适应过?来后,皱眉向前望去?。
前方出现了一道光缝,缝隙慢慢变大,从线状膨胀成?一个散发白光的空洞。
她恍惚间听?到?了荡尘先祖的话,带着笑意和一丝得意。
“三界中,渡雷劫最?好的去?处就是虚空裂缝,小徒孙,这可是师祖为你精心?挑选的好地方。”.
轻英拱手告别魏秋,送走了最?后一个五宗掌门。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见周围终于安静下来,连忙来到?姚月面前,面带担忧道:“仙尊,你的伤。”
“无碍。”姚月捂着伤口,转身就要离开,但被她叫住了:“仙尊,您不?等宁安了?”
姚月脚步一顿。
“我观这阵法灵气愈加稀薄,看来是阵眼将破,宁安那丫头可能要出阵了。现世已过?一月有余,不?知轮回阵中如何。”
说完这句话,轻英的视线落到?面前人渗血的白袖上。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话,语气无奈:“时生,如若荡尘先祖在世,必定不?会让你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姚月听?了,转身对着轻英,抬眸间没有多少情绪波动,苍白虚弱的脸色在阳光下清透如冷玉。
她闻言淡淡地说:“做错了事情,自然要承担后果?,从来如此。”
轻英看着她的脸,自然知道她说的,不?光是今日的事情,还有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于是她蹙眉道:“二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自从先祖离世,时生,你几乎日日夜夜冒着走火入魔的危险,想要突破天乾境巅峰。”
轻英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但话里的关切和担忧显而易见。
“三年前冷域海一行?,你为了宁安那丫头,修为损耗大半,到?如今都不?曾恢复。”
说到?这里,她垂头一字一顿道:“三洲五郡需要您,天青宗也是,仙尊还是爱惜自己一些罢。”
姚月听?完轻英这番苦口婆心?的话,轻轻吐出一口气。
忍着手臂的刺痛,她扯了扯唇角,淡声道:“掌门,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那仙尊保重,我先回宗了。”
轻英说完这句话,叹息间,抬头看见她平静如水的样子,终是摇了摇头,很快离开了。
……
姚月回到?祈安城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推门走入房间内,缓步绕过?屏风来到?内室。
她步伐有些虚浮,此刻停下步子,弯腰扶着床沿,面容漫上了不?正常的血色,呼吸急促。
姚月侧眸望向窗外,院中寒星高?悬,银辉满地。
花了半个时辰终于处理好伤口,她早早便吹灭灯盏,准备卧床休息。但由于很久未曾和凡人一般阖眼入眠,直到?半夜过?去?,也没有睡着。
肩部的伤口道气弥漫,她微微转头敛眸,看向左臂再?次透出殷红血迹的白布,无奈地抿了抿唇。
在天道的法则下,破誓者自罚见血,伤口溃烂,需忍上个把月才会慢慢恢复。
无关修为深浅。
银白的月色撒在她清冷如霜的脸上。
姚月长?睫轻颤,疼得着实没什?么睡意。
——多久了,这样纯粹的□□上的损伤,竟然能扰的她不?能歇息。
她阖眼逼迫自己安眠。
枕头绵软,里面填充的栖神草散发出淡雅清香,萦绕在姚月脸侧。
房间里静谧至极,月光透过?窗棂,将疏朗的暗影斜斜映在山水屏风上。
床上的人呼吸浅浅,忽而眼皮微动,抬起右边未伤的胳膊掩住双目,将月光遮了遮。
夜里万籁俱寂,五感就变得分外清明。
……
到?了下半夜,姚月终于慢慢有了睡意,陷入梦境中,但一呼一吸间,她始终感觉耳侧似乎有人在低声说话。
“谁——”
轻弱的呢喃在寂静的房间内响起。
姚月意识渐渐回笼,感到?耳垂处的气息温热,激地她半边身子都有些酥麻。
“师尊……”
床边,宁安附在她耳侧,轻声呢喃道。
然后她蹙眉看向床上脸色苍白,额头布满冷汗的人,心?中焦急。
师尊这个模样,怎么像是受伤昏迷了一般。
余光看见床里侧的点点血迹,宁安眸色一暗,忍不?住俯身上前仔细查看。
姚月此刻平躺在床上,白色的寝衣束带松散,虚虚掩住起伏圆润的曲线。
她朦胧间发觉有人好像在触碰她,身上传来些许压迫感,像是人的体温覆了上来。
第075章 暧昧
宁安在看到她左臂的伤口时,已经完全怔住了。
白?色的寝衣上血痕斑驳,仿佛是零落的点点寒梅,又像是碎在雪地中的沁血红玉,鲜明瞩目。
她无意识地屏住呼吸,想要伸手仔细看看,但又怕弄疼她,于是指尖一缩,很快收回了手。
视线移转,落到姚月的脸上。
怪不得刚刚她在她耳边唤师尊,这人完全没什么动静。
看着看着,姚月却?慢慢睁开了眼睛。
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她柔和地笑了笑,轻声道:“宁安,你回来了?”
姚月眸中有些水色,恍惚间,宁安觉得这双眼似乎将祈安城空蒙的雨后秋色全然映了出来。
“嗯弟子回来了。”宁安站直身子,向后退了一步,喉头动了动:“怎么会受伤呢”
姚月起?身之际听到她这声呢喃,已经彻底清醒了,于是倚在床头望着她,淡声道:“无碍,过几日就好了。”
她又恢复了云淡风轻,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好像刚刚的虚弱不堪只是宁安的错觉。
但这次宁安没有回应,她只是望着姚月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些什么来。
姚月上下看她一眼,见她灵气?波动强烈,识海磅礴充满道法气?息。于是眉眼一弯,勾唇道:“纯元境,看来已经渡过雷劫了。”
她话里肯定,语气?清润。
屋内未燃灯,只有月色淡淡,照在这一方室中。
宁安出神地望着,面前朝思暮想的人发丝未束,青丝如墨倾泻,锦缎般披在肩头。
“过来,如今你丹田灵气?不稳,为师给?你压制一下。”
宁安闻言没有过去,只是攥紧了手指,低头让人看不清神色:“师尊,等我拿药回来。”
“嗯?”姚月挑眉,意识到她话中的含义,敛眸轻轻颔首道:“外面的木柜有药,在左下角,帮我拿来就是。”
宁安闻言,很快转身离开。
来到屏风外,她一下子就看见了角落中的黑色木柜,半人高?,乌木上雕刻着些奇异花纹。
宁安迅速走上前去,将柜门?打?开后,左下角放置的瓷白?药瓶瞬间映入眼帘。
姚月见她回来,伸手想要将药瓶接过,没想到这个向来乖顺的徒弟并没有递给?她,而是坐在她床沿,开口?道:“师尊,您撩起?袖子,弟子给?您包扎就好。”
姚月愣了愣,慢慢收回手,敛眉轻声道:“好。”
房间内已经燃了灯,火光摇曳。
宁安把灯盏移到床头,蹙眉看着她洁白?小臂上斜斜的伤口?,伤口?深而锐,一看便是长?剑所?致。
剑伤严重,周边的血液已经有些凝固暗沉,但中间的位置却?由?于刚刚开裂,还往外渗出血来,有些狰狞可怖。
宁安抬眼看了姚月一眼,垂眸道:“师尊忍着点。”
说完,她一手攥着姚月手腕,一手将朱红木塞拔出来。这药膏她见过,刚刚她想要去隔壁房间拿的也就是这种药。
不久之前,十?岁的小师尊为了怕她回到晏城无人看顾,就将荡尘先祖给?她的药膏悄悄捎到医馆两瓶,带给?她用。
这是荡尘先祖的得意之作。任何?伤口?,尤其是剑伤,只要涂上这种药,一夜就可以好起?来,而且不留任何?伤疤痕迹。
宁安吹着气?,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沾了一些药膏,轻柔地抹上去。
“师尊,不疼吧?”
姚月手腕被她攥着摆正,感受到那?股温热的力道,她只是摇了摇头,眸色背着灯光看不分明。
“不疼。”
怎么会不疼。宁安想。
听说天乾境修士的肉身被道气?浸染,对于身体上的痛,感知更为敏感。
这伤口?上的天道法则气?息极为浓重,根本不是涂这一次药能好得了的,而且以师尊的修为,没人伤的了她,除非是她自己动的手。
宁安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尊,这是您不小心伤到的么?”
她不能直接询问,只能这么拐着弯,装作好奇一般问了出来。
“本尊因为一些私事,破坏了五宗不得互伤的诺言,自然会被天道所?罚对了,轮回阵上方封印着一个秘境,里面有些宝剑符篆,你要是感兴趣”
“有荡尘剑已经很好了,符篆的话弟子最近也在学如何?绘符。”宁安没有抬眼,只是语气?沉静,全身贯注地缠着白?布。
天青宗有其规矩,不得探听尊长?的隐秘。既然师尊不说,她不问就是。
良久,宁安看着系好的绳结,终于吐出一口?气?,勾唇道:“好了。”
姚月看着包扎好的伤口?,启唇笑道:“比本尊扎的要好看许多。”
话音刚落,她便要收回手。
手腕一直攥在宁安手里,让她心里总有些异样。
不过姚月没有拽动。
她眸色清亮,抬眼间错愕地望向宁安,只见坐在床边的人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似乎是见她看了过来,颇有些漫不经心地摩梭了一下她腕上的红绳,眼里的晦涩犹如实质。
面前的年?轻女子眉眼英气?深邃,已不再是三年?前稚嫩青涩的模样,身上纯元境的灵气?浓厚。
姚月愣愣地望着,觉得手腕处传来的痒意像是点燃了什么一般,烧的她脸颊滚烫。
她忍不住错开视线。
“师尊,那?女孩曾和我说过,这红绳代表着团圆,弟子前半生家破人亡,后半生得入天青宗,成为您座下的弟子是宁安的荣幸……自然,如果师尊受伤了,也是我的过错。”
她想说的还有很多。
宁安想,她对这个人的心思不知何?时变得复杂而不纯粹,不是弟子对师尊的仰慕和依恋,而是
而是某些大?逆不道,却?如燎原野火般蔓延的——怎么都压不下的情思。
外面秋夜空寒,冷风瑟瑟。
房间内,女人有些低落的话音穿过窗户,传入庭院,又很快被风吹散:“师尊,弟子回房了。”
木质的房门?发出一声轻响。宁安垂眸掩住门?扉,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转身往隔壁房间走去。
在经过窗棂时,宁安脚步一顿,侧眸望向室内,只见里面的人半倚在床头,乌发披肩,秀骨似玉。
素白?的寝衣附在姚月的肩颈,身形虽不羸弱,却?偏偏给?人一种孤寂之感。
宁安呼吸一窒。
隔着窗户,她指尖微动,轻声道:“师尊早些休息。”
抬手间,一道寒芒闪过,房间里的灯火瞬间熄灭。
宁安放下手,随之收回视线。然后她快步走到隔壁房前,推门?走了进去,身形瞬间在墨色中隐匿不见。
屋内,姚月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腕。
皓腕白?如细雪,上面的淡淡红痕像是一朵朵艳丽诡谲的曼陀罗,悄然绽放在漫长?清冷的深夜里。
她耳垂漫上胭脂般轻薄的血色,语气?似青烟飘渺,带着些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宠溺。
“逆徒。”.
破天宗。
银白?玉栏围在宽阔大?殿外,空荡荡的地界站满了一排弟子。
她们身着锦衣华服,玉冠束发,一丝不苟,其中有女有男,个个脸上朝气?勃发,气?势逼人。
魏秋看着她们,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扶额撇嘴道:“你们确定自己能成功?每次聚才?大?会,咱破天宗在打?群架不对在团体比拼上就没不垫底过”
闻言,一个女子迈步站了出来。
她身形高?挑,面容清秀,发尾在腰间轻晃,颔首脆声道:“掌门?放心,我们这些弟子,必定会在一个月后的大?比上一雪前耻!”
她旁边的男子也走了出来,结结巴巴道:“一一雪前耻!”
破天宗修的是体,简而言之就是看谁力气?大?,可以赤手空拳进行搏斗。
但肉身其实是最难修的,人的筋脉繁杂,灵气?进入身体后需要一条一条打?通,才?能将肉身修炼的刀枪不入,水火不惧。
因此,破天宗的弟子个个勤奋无比。当她们面对同境界的修士时,几乎可以凭借力气?以一敌三。
但弊端也很明显。
在团体对抗时,这些弟子不用兵器,赤手空拳,相比于天青宗的剑,月明宗的乐,石罗宗的术,天机宗的机,显得很呆板缓慢,不灵活,因此经常垫底团体赛事。
“这个阵法可是楼易师兄亲自布设的,肯定可以!”
“对啊对啊楼师兄的阵法造诣,连天机宗有些弟子都比不上呢!”
“楼易?”
魏秋敛眸,这个弟子的名字她好像有点印象。
好像是内门?的弟子,在一次宗内大?比时,这人用阵法困住对手,成功取得内门?第二的名头。
而且他是楼氏皇帝的儿子。
魏秋想到这里,轻笑道:“楼易是谁,站出来让本尊瞧瞧。”
话音刚落,一个男人缓步而出,在一排弟子中间向前迈了一步,拱手道:“参见掌门?,弟子正是楼易。”
男人的外貌是比较清秀的长?相,不过不及刚刚出声的高?挑女子。
他眉眼之间带着薄薄的阴郁,不仅将一张还算好看的脸显得不够大?气?,还带出一丝阴毒来,给?人的感觉……仿佛是一条毒蛇。
“楼易名字不错。”
魏秋淡淡道。
“在人界时,父皇曾对弟子说,世间万事,只要用心,都逃不过一个易字,因此给?弟子起?名为楼易。”
男人再次向前一步,甩袖间,一股香气?蔓延出来。
修仙界崇尚熏香,认为其可以驱魔凝神。
因此,修士身上带有香气?并不足为奇。
不过
魏秋闻着男子身上那?股奇异的香气?,眸色一沉,继而挑眉轻笑道:“你也用芷云香?”
她冷冷道:“可惜,你身上的香气?与她比起?来,着实寡淡无趣的很。”
第076章 画像
一个月后,天青宗。
“十日后就是?聚才大会了,内外门弟子都已经选出前三甲,这亲传弟子的选拔怎么迟迟不开始啊?”
掌门大殿内,太明长老看向轻英,皱眉问道。
轻英端坐上首,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深沉,继而拢袖淡声道:“姚仙尊已从虚空裂缝返回,待她游历人界一番,自然便会携弟子回宗,那时我们再作商议也不迟。”
“这姚仙尊竟然已从虚空裂缝出来?了?既然如此,倩云城的事情是?否已经有了着落?”太明仙尊语气有些急切,站在一旁随同的姜抚书?听了,同样是?面带探究。
坐在对面的长白?闻言神色也有些惊讶,继而眉头一蹙,有些不满道:“掌门,先不管那黑渊如何,聚才大会关乎我宗声?望,姚仙尊在此关键时机,竟然还真要带着她那小徒弟游山玩水不成?”
轻英抬了抬手,摇头道:“十日期限足够,内门弟子剑崖夺剑,难不成还能耗费十日?不必担忧。昨日本尊收到仙尊的传音符,说是?她们已经走到了晏城附近,晏城距离修仙界不过三百里,待她们来?到修仙界,就可以乘坐仙舟而来?。”
长白?听了,冷哼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轻英话锋一转:“黑渊一事,待姚仙尊回宗再行?商榷。我们还是?讨论?一下亲传弟子的选拔吧。”
一旁的药尊明川闻言,起身拱手行?了一礼。
在三人好奇的视线中?,她神色闪过一丝尴尬,随之笑着开?口道:“掌门,天色已晚,本尊的鹤羽鸟该喂食了。”
明川一席淡绿雅致长袍,站在大殿内,似夏荷般柔和?清丽。
她原本在玉桌后坐的稳当,现在听说要开?始议论?正事,想起峰内自家宝贝仙兽还在等着自己?投喂,可是?坐不住了。
明川语气淡淡,开?口道:“本尊也就三个徒弟,她们除了在药道上有所成就外,对剑法那可是?丝毫不通……便照例,不参加此次大比了。”
“嗯。”
轻英摆手,轻笑道:“知道了。不过你平时躲在峰内不出门,怎么这次肯出来?了?”
明川听了,挑眉道:“当然是?为了本尊的好徒儿,姜抚书?。”
太明仙尊听她这样说,原本面无表情的冷淡目光终于皲裂了。
“明川,什?么叫你的徒弟?”
明川转身,很?是?不解的问:“怎么不是??虽然抚书?跟着你学习剑道,但也和?我探讨药理,学了我三分皮毛去,还不能是?半个徒弟了?”
太明见她一脸认真,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罢了罢了,和?这脾气古怪的药疯子讲什?么礼节。
自家徒弟受别峰长老喜欢,也是?百利无一害。
明川说完,见这人是?没什?么要反驳的了,随之开?口道:“先前,要想获得进入剑崖的资格,需要宗内弟子在聚才大会上夺得魁首才行?。此次亲传弟子的宗内选拔,竟然将剑崖作为场地,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峰无法参加,自然”
轻英张了张口,瞬间懂了她话里的含义。
“好好好!原来?是?要补偿来?了不过你说的有理!待到此次大比结束,便将本尊峰后的上古草药摘取一些吧。”
“当真?”
“当真。”.
晏城城门处,两位女子一前一后递交了通关文牒。
走在前面的女子身着石青色淡纹直缀,腰间悬一润白?玉佩,面容俊秀,极为清雅。
她行?走间不时回头,视线完全?落在后面的白?衣女子身上。
待姚月从官员手中?收回通关文牒,刚一转头,就见到宁安背着光站在城门底下,对她挥手喊道:“师时生!我在这里!”
人界没有师尊的称谓,为了避免一些麻烦,她们在人界以字互称。一开?始宁安还有些不习惯,但说多了,时生这两个字也变得不那么拗口。
这一个月,她随姚月从祈安城走到了晏城。
由于禁制,两人不能在人界乘坐修仙界的飞舟仙骑。原本宁安是?想要带着姚月御剑离开?的,但待她刚刚提出这个建议,就被姚月一口否定?了。
师尊说:“你纯元境的气息不稳,我们在人界时,步行?即可,在路上若能碰上几?个散修,权当巩固境界。”
宁安听了这样一番话,当时就有些诧异。
师尊的意思是?说,要把那些不怀好意、意图夺宝抢劫的恶修当作平稳灵气的工具?
她默默想:甚好。
于是?,宁安出阵后不到三天的时间里,两人就将包裹收拾好了,然后就径直出发?去往距离修仙界最近的城池之一——晏城。
一路行?来?,两人不光见到了愈加撩人的秋色,还在一些小城里了解了不少风土人情,习俗爱好。
至于散修,自然是?遇到几?个。
那些人大都被宁安一剑打伤,要不济就是?还没开?打,一见她瞬间透露出的纯元境气息,就吓得很?快逃走了。
“晏城”
站在街头,宁安抬眼望着人来?人往的百姓,喃喃道。
姚月侧眸见她出神,忍不住开?口:“怀黎,你怎么了?”
宁安见四下无人注意她们,走到了姚月身旁,凑近放低声?音道:“师尊,这里是?弟子的家乡附近。”
姚月一怔。
继而她轻轻摇头,低语道:“本尊倒是?忘了,当初遇见你时,便是?在晏城附近的一处村落。”
宁安闻言,看着她怔愣失神的模样。
——眼睫低垂,眸色浅淡,温婉的气质不复平时的清冷淡然。
宁安看着看着,指尖微蜷。
“师尊这几?日,怎么经常走神?”
耳边的温热让姚月瞬间回神,她抬眼间对上宁安有些不解的目光,长袖中?的手指攥紧,很?快错开?视线道:“可能是?伤口未完全?恢复,不甚安适罢了。”
宁安歪头,好像是?相信了她的话,于是?轻轻点头。
片刻,她说:“师尊不要担心,那手臂上的剑伤已经快好了,现在只有一道浅浅的红色伤疤,待多涂抹些药膏,就会完全?恢复,不留一丝痕迹。”
姚月听了,又想起昨夜灯下,这人小心翼翼给她处理伤口的模样。
一个月以来?,日日如此。每天的换药都是?宁安来?到她的房间,帮她细细涂抹药膏,包扎伤口。
姚月起初有些不习惯,不习惯别人在起居上事无巨细地给她忙前忙后。但天道法则下的剑伤,即使是?她,也要修养一个月左右才能完全?康复。
……再加上这人坚决的态度。
她也就随她去了。
两人漫步在街上,边走边说着话。
“师尊,您还记得前几?日弟子说的话么?”
姚月听了,眨了眨眼,继而轻轻一笑,开?口道:“记得,晏城是?二十七城之中?景色最为卓绝之地但不知,何处最为佳?”
宁安看着周围各色的商铺楼阁,开?口道:“自然是?楚云亭时生。”.
“哟,两位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啊?”
一个肩膀披着麻布的店小二见门口来?了两位客人,很?快上前,笑着殷勤问道。
宁安看着门口鎏金牌匾,上面写着惊鸿客栈。
她随着店小二的指引走进去,看着周围喧闹就餐的人群,忍不住问道:“你们这里晚上可安静,我家里人不喜喧闹。”
“瞎——客人您是?不知道!我们戌时就打烊,晚上只允许住在客栈的人就餐,不会影响您休息!”
店小二弯着腰,见面前的人气度不凡,一张脸真是?君子如玉,清俊无双。
于是?忍不住加了一句:“姑娘是?外地人吧?一看便是?生面孔!这晏城人谁不知道我们家惊鸿客栈。”
宁安没和?她寒暄,而是?直接从怀中?掏出钱袋,将银子拿出来?递过去,淡声?道:“两间上房,要最僻静的。”
店小二接过银子,咬了咬,笑眯眯握在手里。
“好咧!不过”
“不过什?么?”
她说:“我看您这不是?一个人吗?要两间上房作甚?不是?小人多事,实在是?客栈规矩,客人的入住信息要详细记载在册”
宁安失笑,刚想出去将姚月带进来?,熟悉的话音就传入耳中?。
“我们是?一起的。”
姚月走进客栈,款款而来?。
她头戴斗笠,面容朦胧,虚虚隐在轻纱后。白?纱随着她的动作如水轻晃,在转瞬即逝的缝隙间,形状姣好的唇和?尖俏的下巴便显露出来?。
气质如梅,清冷绝俗。
偏偏说出的话语气淡然,流露出一丝漫不经心的闲适懒散来?。
客栈总共三层,一二层是?顾客就餐喝酒的地方,第三层是?供来?往客人居住的房间。
姚月自从进门的那一刻,就被很?多人注意到了。
原本喧闹的气氛慢慢变得安静下来?。
店小二见此佳人,足足愣了几?秒才回过神,她呼出一口气,目光徒然变得有些奇怪,视线忍不住在宁安和?姚月身上往返几?次。
“怎么了?”
宁安沉下眸子,挡在姚月身前,冷冷说道:“可是?有那里不对?”
“不不不!小人一时看差了,认错了人。”
宁安闻此,面无表情道:“我们现在就要入住,烦请引路。”
三人上了楼,底下的客人立即炸开?了锅。
“刚刚那姑娘的样子,仙风道骨,腰间佩剑,与传说中?的修士好像!”
“是?啊是?啊,你看见她斗笠后的样貌了么?刚刚我窥见她的侧脸,真是?好看极了。”
“荡尘先祖也最喜欢身着白?衣!”
晏城曾在几?百年前受荡尘先祖等五大能庇佑,得以重新发?展繁荣。
因此城中?人人都向往憧憬修士,不说每家每户,城中?大半的人都有五大能的雕塑,日日摆放家中?,上香叩拜。
就连五大能的穿戴,也经常有人模仿。
黄昏渐浓,渐落西山。
惊鸿客栈已经打烊关门。
店小二在将最后一方桌子擦拭干净后,用胳膊抹了把脸,一屁股坐在木凳上。然后眸色一变,从怀里拿出一幅画来?。
上面有两个女子,赫然就是?今日入住的宁安和?姚月。
第077章 觊觎
将要立冬,人界的气温骤降。
夜里万籁俱寂,连虫声鸟鸣也无,只有寒风萧瑟,万里?无云。
惊鸿客栈内,宁安带着药膏来到姚月房前,屈指扣响了?门。
房间里?,姚月听?到敲门声后眸中?一怔,继而压下?有些慌乱的?神?色,迅速将手中的白帕攥紧掩在身后,指缝中?的素白丝绸泛出淡淡血色。
“师尊?”
宁安压低声音,站在门外轻唤道。
里?面无人应答。
不知为何,她心里?徒然有些惊惶,继而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一个?月内,师尊但凡住在客栈,必定深居简出?,不让人打扰。
即便是自己,也只是在换药时,才会进入她的?房间。
宁安这样想着,心中?就越发焦灼,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种心绪不宁的?感觉从何而来。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而入时,里?面传来姚月的?声音,冷冷淡淡,没什么异常。
“进来。”
宁安闻言,定定心神?,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视线轻转,很?快落到姚月脸上。
白帐被拢在两边,姚月坐在床沿处,静静望着宁安。
她一身素白直缀,腰间佩剑已经卸了?下?来,放置在旁边的?木台上。
“宁安。”她颔首示意:“将药膏放在一旁罢,我?的?伤势几乎痊愈,涂药一事,自己来便好。”
宁安听?了?,唇角轻抿,勾起一抹弧度,轻声开口道:“师尊,还是我?来罢,毕竟”
毕竟可以亲近自己心仪之人,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良心尚存,她几乎想让这人的?伤疤慢些消掉。
宁安有些恶劣地?想。她话里?却温文尔雅:“毕竟弟子包扎的?伤口更紧实。”
屋内一片静默。
姚月轻轻摇头,刚想开口让她出?去。
“咳咳”
房间里?响起几声虚弱的?轻咳,宁安神?色一变,连忙走到姚月身旁。
“师尊,你怎么了??”
姚月攥住她的?袖子,脸色苍白,原本?压住的?气息再也控制不住。
她捂着胸口,唇瓣轻颤,对着宁安低哑道:“宁宁安,给白掌门发传音符就说本?尊旧疾犯了?,让她过来一趟。”
宁安看着她眼尾泛着不正?常的?薄红,胸口起伏间虚弱不堪,仿佛随时就要昏迷,最?后一句话几乎全然变成了?气音。
于是她连忙坐在姚月身边,按着她的?肩头扶住她,让人倚在自己怀里?。
怪不得这些日子以来,她心中?总有些不安。宁安现在终于明白那不安来自何处。着实是师尊这些天脸色苍白,浑身带着些病气的?缘故。
她沉了?沉眸,冷静地?抬手施法。
一道白色光华闪过,传音符瞬间化作寒芒从窗户冲出?,刹那间便消弭在遥远天际。
“师尊。”宁安将半昏迷的?人搂在怀里?,感受到姚月身上传出?混乱的?道气波动,她一手按住姚月肩膀,一手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温香软玉在怀,手下?纤腰盈于掌心,饶是宁安现在心中?极其担忧焦灼,身体也无意识地?有些僵硬。
冷香浅淡,幽幽传入她鼻端,萦绕不散。
宁安摇摇头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压下?来,怀中?的?身体虽然温软,却分外虚弱。
她揽着人往床里?小心翼翼地?带了?带。
姚月现在双眸紧闭,唇角不时溢出?几声闷哼,很?是无力脆弱的?模样。
宁安垂眼看她的?面色,脸颊苍白,真是一丝血色也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以月来到这家客栈时,已经是半炷香之后了?。
她在一道淡淡银光中?显露身形,还没来得及将忘魄境巅峰的?气息压制,目光就被床边紧紧依偎着的?两人吸引住了?。
白以月柳眉微挑,上前几步来到床侧,勾唇道:“小娃,你”
“不对”
她的?眸子瞬间阴沉,连忙半蹲下?来,仔细探查宁安状况。
姚月的?混乱气息她倒是熟悉看来是冷域海一行留下?的?伤所致。
这宁安怎么也昏过去了??
白以月抬眸看着垂头附在姚月肩头的?人,双眸紧闭,灵气驳杂。
她敛眉,手指探着宁安手腕,用灵气安抚她体内混乱的?灵气。
“一个?不顾身有旧伤,疯了?一般突破境界,一个?不管修为到不到,竟然强行用忘魄境的?功法来救人。”白以月抿唇,眸中?带了?几丝不耐,语气冷淡:“还真是一对师徒。”
月悬于如墨的?夜色里?,皎洁静谧。
房间内,宁安平躺在床上,呼吸不稳,她喃喃开口道:“师尊”
“还惦记着你那师尊呢?”
耳边的?声音陌生,但好像在那里?听?过,宁安艰难的?睁开眼睛,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
她意识慢慢回笼,扶着床沿慢慢起身。
“你这小娃倒是有情义,强行以忘魄境的?术法救人,不怕灵气被道气摧毁反噬,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么?”
宁安听?见?不远处的?人声,转头看去。
白以月正?坐在桌前,手捧着一本?曲谱,侧眸对她冷声道。
“白掌门”
宁安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
还没等完全恢复神?识,她就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从白以月旁边拖着步子快速走过,想要拉开门离开。
“姚月已无碍。本?尊以暮云草为药,上古乐曲为引,将她混乱的?道气压制住了?,不必担心。”
放在门闩上的?手顿住,宁安闻言终于送了?一口气,她转身来到白以月身前,拱手施礼道:“多?谢白掌门前来相救,师尊与弟子感激不尽。”
“感激不尽?”
面前的?人冷哼一声,淡淡道:“不用什么感激。这次也是你反应快,及时为她平顺了?道气,否则哼。对了?,有机会告诉你那宝贝师尊,快把本?尊要的?东西找来,什么都好说……她现在可不能死。”
宁安闻言,微微蹙眉,没有回话。
心中?还记挂着隔壁的?姚月,她轻声道:“白掌门,弟子现在可否去”
“不必。”
白以月上下?看她一眼,话锋陡转,似笑非笑道:“忘魄境的?转灵术将自身至纯灵气输入对方体内,帮助其安抚混乱的?道气”
宁安听?到她这番话,瞬间抬眼,面无表情望着她。
她仍旧自顾自开口:“但有个?前提,就是施法者……只能在心仪之人身上用此术法。”
“否则会灵魄离体,丧失五感而亡。”
白以月说完,眸色发亮。
良久,她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语气复杂而惊诧:“你竟然——对自己的?师尊生了?不轨之心?”
虽然是问句,语气却很?笃定,
宁安听?了?,垂眼收回视线。
她敛眸,淡声开口道:“不轨之心?只是倾慕罢了?。”
“倾慕”白以月没想到她这么干脆地?承认了?,心中?有些许惊讶,然后嘴里?又重复了?一遍宁安的?话:“倾慕”
“好个?倾慕!世间以男女之间的?结合、同辈之间的?姻亲为正?途,你作为女子恋慕女子,作为徒弟觊觎尊长,还妄言什么倾慕?”
白以月心下?一紧,忍不住攥着袖口,沉声喝道:“大逆不道罢了?!”
宁安看着她激动的?模样,有些不解,心想无论如何这些都是她自己的?事情,白掌门为何如此失态?
不过事已至此,原本?不能宣之于口的?心思既然被人捅破,宁安也就没打算逃避否认。
她声调微冷,五官在灯下?有些模糊,话却一字一顿说的?认真。
“觊觎尊长也好,大逆不道也罢,弟子会陪在师尊身边,永远不离开她。”
“你才将近二十稚龄,在人界或许还称的?上成熟,但在修仙界,也就是孩童一般的?年纪。道途渺渺,百年千年永远?”白以月听?了?她这样一席话,哼笑一声:“还是不要随意断言的?好。”
两人这番话说完,房间里?陷入久违的?寂静。
敲门声突然从门外响起。
两人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复杂。
是姚月。
“白掌门,可否将禁制撤了?去?本?尊有事相商。”
房间外的?声线清冷,像是秋浓时平静的?深湖,在微风的?吹拂下?,泛起圈圈涟漪。
禁制,如果不是布设者有心,一般无法阻隔声音。
白以月抬手,光华闪过,禁制被撤了?下?来。
她抬眸看宁安一眼,低声道:“你最?好祈祷她没听?到什么。”
说完这话,白以月有些后悔,自己干嘛要对这个?小娃这么上心,还想要替她保密?
莫不是从她身上窥到了?几分自己从前的?影子?
白以月摇摇头,起身刚想要去开门,对面的?宁安就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掠过她身边,抬手拉开了?门。
对上姚月怔愣的?视线,宁安扯了?扯嘴角,唇畔染了?些许笑意:“师尊。”
姚月下?意识嗯了?一声,反应过来后,耳垂瞬间漫上胭脂般的?薄红。
她机不可察的?蜷了?蜷手指,纤密的?长睫垂下?,掩住眼里?的?神?色。然后低声道:“怀黎,白掌门可在里?面?”
“在。”宁安答道。
随之她打开房门。
屋内的?情形在姚月眼里?瞬间宽阔开来,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白以月端坐在木凳上,正?懒洋洋地?喝着茶水。
“姚仙尊,好久不见?。”
姚月撩开长袍,淡然坐在她一旁的?木凳上,抬眸道:“这次多?谢白掌门相救,残念一事,本?尊已经发现了?些许端倪,待到寻到,定会安安稳稳送往月明宗。”
“那本?尊就放心了?。”
“怀黎,你先离开,为师和白掌门有事相商。”姚月侧眸,对着身后站着的?宁安淡声道。
宁安闻言拱手行了?一礼,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去。
在走出?房门时,她听?到了?一句来自白以月的?传音,脚步顿了?顿,继而加快了?步伐,很?快走出?房间。
屋外已然破晓,第一缕阳光刹那间刺破浓黑的?夜色,天边泛起鱼肚白。
第078章 俗世县诸赋
青城,药芝堂附近。
街边的三层货架瘫倒在地,原本摆放在上面的草药全部倾洒出来,满地狼藉。
“什么钱?你的钱袋丢了,关药芝堂什么事?”
一个男人身着?锦衣,端的是富家子弟的模样。他站在货架旁,低头?看着?跌坐在地满脸灰尘的女孩,狠狠啐了一口?,眉眼间携带的戾气仿佛凝为实质,话里嘲讽:“没钱就不要来药芝堂,一个凡人,买不起好药,留在本少爷门前晦气的很!”
地上的女孩八九岁模样,身上的豆青色襦衫被洗的泛白,已经没了原本的亮丽色泽。
“我的钱袋原本挂在身上的,你们店里有小?偷。”她?咽了咽口?水,忍痛从?地上爬起来。女孩长得高,却很瘦弱,一双大眼睛凹陷,看起来有些病气。
她?带着?祈求之色,望向陈鸣晨,眼里有些灰败,但?仍旧不想放弃:“求求您,让我进去找一下!我不能没有那些钱,我攒了很久,攒了很久的”
周围围观的人群看着?也有些不忍,一个女子开口?道:“陈老板!让这孩子找找吧,你们药芝堂也不损失什么。”
“是啊是啊!”
“这小?姑娘真可怜!钱没了,还被你这样打,还有没有王法了?”
“就是,让小?姑娘进去找!”一个男子也开口?附和道。
陈鸣晨站在街边,见围观的人个个为地上的女孩抱不平,忍不住嗤笑道:“她?说她?没了一块金锭子,你们看她?这个模样,是能拿出金子的人吗?”
他暗中?有些得意,心道这么一说,谁能相信你?
果然,围观的人群迟疑起来。
“这”
“这小?孩子,一看就是个乞丐,怎么还能有金子”有人讪讪开口?。
女孩侧头?听着?周围的怀疑,不知?道该怎么证明,只能解释道:“那金子…是别人给我的钱,还有我自己攒的钱换来的你还给我,你们店偷我的钱,还给我!”
她?的语调骤然上扬,将人群惊了一瞬。
陈鸣晨看着?她?眼里的坚持,脑海里突然想起三年前遇到的一个女孩,同样是满脸倔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只可惜,那是天青宗的弟子,而眼前的,不过是一个任他搓扁揉圆的凡人罢了。
“哼——”
他走上前,对着?女孩的脸就狠狠扇了一巴掌。
女孩闷声扶着?旁边倒塌的货架,眸色怔愣。似乎没料到受此羞辱。
男人看着?周围不敢上前的路人,哼笑了一声,走到女孩面前,附在她?耳侧阴笑道:“臭丫头?,你以为你背后,也站着?姚仙尊不成?”
“给我打。”他说。
一声令下,药芝堂内涌出两个身着?短打的人,一女一男,长得健壮,出来后直接就对着?女孩拳打脚踢。
“看什么?再看打的就是呃——”
原本傲慢的神色突变,陈鸣晨面容惊恐,抬手捂着?脖子,怎么都说不出话。
姜抚书从?人群中?走出来,温婉的面容不复平时?的和善,浑身的气势锋锐,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
打人的两人见她?步步逼近,忍不住停下拳脚,面露迟疑害怕,一步一步退到陈鸣晨身旁。
“起来。”
姜抚书蹲下,将满脸乌青,嘴角带血的女孩扶了起来。
“您”女孩抬眼瞧她?。
看清了出手相救的人是谁,她?的眸中?霎时?一亮。
姜抚书没看到女孩脸上露出的异样,她?冷眼看着?站在药芝堂牌匾下的男人。
一道光华闪过,她?收回手,陈鸣晨终于得以说话。
“又是天青宗的弟子?”男人看到她?长袍上玄妙的花纹标志,有些忌惮:“你们天青宗,真的喜欢多?管闲事。”
“闲事要管,恶人要惩。”姜抚书淡淡道。
围观的老少个个睁大了眼睛:“面如佛子,身如玉像,这是这是天青宗太明长老的亲传弟子!姜抚书!”
“姜抚书是谁?”一个男子疑惑开口?。
他旁边同行?的女子白他一眼:“姜抚书你都不知?道,她?是”
人群的熙攘嘈杂不绝于耳。
陈鸣晨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姜抚书,咬了咬牙,冷声道:“姜道友,我乃天机宗掌门陈弃之子,你当真要”
“啧——陈弃之子?听起来真厉害。”
嗯?
姜抚书身形一顿,听着?耳边陌生的话音,心道:这是又有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身后由?远至近的人声清亮。
她?转头?看去。
人群之间,一个女子款款而来。她?脸上带着?黑色面具,状若恶鬼,但?身形高挑,气度不凡,让人想窥到面具下的容貌。
纪随安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走过,然后顿住脚步,挡在了姜抚书面前。
她?侧眸低声道:“美人儿,本姐姐我今日仗义?出手,你可躲好了,别误伤你。”
姜抚书搂着?有些虚弱的女孩,抬眼望向面前将脸凑近她?的人,忍不住错开眼,向后退了一步,蹙眉道:“道友,此事我可以解决。”
“唉”纪随安闻言,对着?她?弯唇笑道:“真没情趣。”
后面的陈鸣晨见两人将他当作空气,不甚在意的模样,心中?愤懑:“你们当真要得罪本少爷不成?”
纪随安转身,绣金的袍角微晃,她?抬手捏着?面具两边,将其缓缓取下,露出一张明艳而深邃的脸。
上扬的唇角锋利而邪气,一缕发丝垂落耳侧,将她?的五官映衬的更加富有攻击性。
陈鸣晨感觉前面的女子仿佛是条毒蛇,被这样一双墨眸盯着?,他全身忍不住泛起鸡皮疙瘩,感到寒气阵阵.
祈安城。
“还未回宗”
客栈内,浅洺端坐窗前,低声将传音符上的字念了出来。
随之她?眉梢一挑,像是有些意料之外。
自从?姜抚书回宗后,她?便回到了祈安。
除了探查人皇勾结妖兽的证据以外,她?还时?时?刻刻关注着?宁安的踪迹。浅洺很清楚这样的关注出于什么样的心思。
“馋嘴,你说如果本殿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她?会原谅我吗?”
浅洺抚摸着?桌子上懒洋洋晒着?太阳的猫,它的毛已经全然变成了白色,在光线的照耀下,亮的莹白光洁,看起来便憨态可掬。
一声低笑慢慢在房间中?响起。
浅洺漫不经心地将传音符放在红烛上,火苗在碰触薄纸的霎那就瞬间变大,很快将其吞噬燃尽。
看着?桌面上残留的灰烬,她?面无?表情地垂眸摩挲着?手中?的细绳。
细绳艳红灼目,一如儿时?母亲死在她?面前时?,溅到她?脸上的温热的血。
不过此时?,这条红绳似乎是承载了某种不可言说的情思,瑰丽而惑人。
浅洺看着?看着?,五指合拢,将其紧紧捏在掌心。
她?弯了弯眉眼:“会原谅的吧”.
晏城山水雅致,秋末的凉风从?郊外吹来,徐徐散在这座古城里。
“师尊。”
宁安站在门前,抬手敲了敲。
门应声而开,她?端着?黑乎乎的药汤,迈步走了进来。
房间中?,姚月将手中?的书本合上,抬眸指指一旁,淡声道:“将药放在桌上就好。”
“嗯。”
宁安听了,小?心翼翼地将盛着?药汤的瓷碗放在一边,然后静静坐在姚月对面,似乎在等她?喝药。
姚月见状,有些疑惑。
“嗯?”
“白掌门说,这药清苦,您自小?不喜苦味,每次喝药都是剩下半碗,但?这次的药需要您全部喝完才?能更好地发挥药效,所以”
宁安眼里有些笑意,她?欲言又止,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姚月闻言放下书本,面无?表情,然后淡然地拿起木勺,慢慢喝着?药汤。明明是再自然不过的动作,但?宁安偏偏从?她?泛红的耳垂上,感受到一丝羞赧和僵硬来。
待到瓷碗见底,姚月才?放下木勺。
她?敛眸,面上的微热也慢慢消散下来。说出的话声音淡淡:“儿时?不喜药,是因为其苦味浓郁,本尊修为未到,无?法将它改变。现在就无?妨了,苦味入喉,变成无?味,自然可以下咽。”
宁安看着?她?,忽而笑了笑。
她?道:“师尊,下次弟子给您买些糖块,喝药时?吃一个,自然就不苦了,何必以术法掩盖其味。”
姚月掀起眼皮,墨眸清亮如水:“…也好。”
……
已是食时?,客栈前来就餐的人慢慢变多?,外面的声音渐渐嘈杂起来。
不过她?们被安排在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听不到什么,而且作为修士,施加一个术法屏蔽杂音,是再也简单不过的事情。
因此,房间里很是静谧,连瓷杯碰触桌面的声响都变得清晰可闻。
姚月喝完药后,阖眼平稳丹田道气。
宁安不想打扰她?,于是利落地收起药碗,轻手轻脚准备离开。
掩住门扉的刹那,她?透过门缝,望向里面挺秀淡然的人。
姚月今日未曾束发,如墨的青丝披散在肩头?,再顺着?肩颈倾泻至腰间。由?于道气加身,她?整个人像是浸在茫茫的白光中?,飘渺而神圣。
宁安看着?看着?,忽而敛眸,手下微微用力,就将房门掩住。
房外的禁制生效,淡淡银光闪过,里面玄妙的道法气息丝毫没有泄露出来。
宁安端着?药碗,刚转身就被一个人撞到了。
“哎呦——”
一声惊呼响起。
老妇人惊慌地看向自己肩部,见上面一丝污渍也无?,这才?放下了心,继而她?抬眼望向宁安,高声开口?道:“你这姑娘怎么”
“怎么是你?”
宁安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孔,眸中?微暗。
“是你啊,真是好久不见呐。”老妇人好像刚认出她?来:“上次给你的玉佩,你可带在身边了?”
宁安没回答她?的话,手中?的药碗消失不见,她?攥住面前人的手腕,将人带进了隔壁的房间。
“哎呦——别拽老妇我,我这把老骨头?可禁不住你那么大的手劲!”
紧紧关上房门,宁安转身凝眸,向她?走去。
她?边走边启唇问道:“你到底是谁?来这里又有什么目的?”
第079章 心非
“目的?”
妇人边皱眉整理着袖子,边抬眼看着宁安,语气有些揶揄:“老妇可没什么目的,只是?”
“只是?什么?”
宁安在她身前站定,语气微冷:“之前在祈安城,你给我那个玉佩到底是?什么意思?”
妇人似乎被她的气势所摄,退后几步,然后她环顾四周,见?房间中央的圆桌边有木凳,就一屁股坐了上去,带笑道:“那个玉佩现在没在你身上吧?”
“没有。”宁安敛眸,也走过去坐在她旁边,抬手为她沏了一杯茶。
白?气升腾,遮掩住两人的眉目。
“老妇觉察到了,你身上没有玉佩的气息,记得以后带在身边。”妇人扬起一抹淡笑,面色比之前更显苍老,似乎有些疲乏。
宁安看着她微凹的眼珠,静了一会?儿,然后挑眉道:“你当时和我说,这玉佩可以救我一命?”
“啊?老妇这么说过啊——是?有这么回事儿,你不信我?”
她捏起茶杯,一饮而?尽,话?里含糊:“你最好将玉佩好好带在身上,因为……”
妇人啪嗒放下茶碗,盯着宁安的额头看,嘴里咂摸道:“你将来有血光之灾,是?死劫。”
宁安笑了,血光之灾?死劫?
“你说的倒不错,来到这修仙界,死劫确是?一个接一个。”
“你别不信啊,这次你很大可能身死。”
“哦?那我应该如何做,才能避免这场灾难?”宁安望向她,眸中的复杂一闪而?逝,她竟然从这老妇人身上,察觉到了一丝死气。
“放弃你现?在相?识的所有人,丢掉你现?在的身份地位,和我归隐山林如何?那样,就能避过此次血光之灾。”
老妇人笑眯眯道。她的脸因为有些激动而?变得红润起来。
听了这样一番无?厘头的话?,宁安没有嗤笑,她的视线凝在妇人的脸上,随之缓缓离开,开口道:“不可能,我还有大仇未报。”
“大仇?”妇人忽然有些疯癫地干笑几声,然后鬼魅一般凑近宁安,歪头道:“人世间的所有仇恨到最后不过是?一场执念罢了,丢了执念,自然了无?牵挂,何谈报仇?”
“歪理。”宁安站起来,居高临下道:“我只是?一个凡人,没铸成什么圣人心肠做不到丢掉执念,旷达于世。”
“既然问不出什么,阿婆还是?请回吧。”宁安冷眼看着她体内的灵魄,眸中复杂。
人有三魂七魄,这人竟然丢了两魂六魄,只余一魂一魄。
宁安双眼中的淡蓝光华慢慢消散,思绪却?愈加冗杂起来。
她心道,这样的人是?如何存活而?没有变得痴傻昏迷的?
世间残魂缺魄的人不少,大都是?在轮回时,魂魄飘荡太久未曾投胎转世,导致灵力?枯竭,三魂七魄分离消弭而?致。这样残缺的魂魄要是?转世为人,几乎生来痴傻,一辈子需要被她人赡养,才能勉强存活。
“你这么看着老妇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宁安看妇人抬手摩挲着脸,暗道真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这老妇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
“老妇”
“宁安,和本尊出门一趟。”
清冷的人声打断了她们之间的谈话?,姚月推门而?入,侧眸望了过来。
她今日身着月白?色直缀,腰悬冰玉,长袖飘荡,恍若静湖清荷,雅致出尘。
“师尊”宁安眸色一亮。
“师尊?!”老妇人的声音随之高扬。
她见?了姚月,仿佛是?见?到了什么奇物,一下子就从凳子上起身,弯着腰走到姚月面前。然后突然拉起姚月的袖子,靠近嗅了嗅,轻声道:“好香。”
宁安见?状,快步走到妇人身旁,将两人分开。
这妇人这么回事,比起上次相?见?,现?在的她就像是?被下了降头,行?事作风都很诡异。
剑尖抵着面前人的脖颈,宁安持剑,琥珀色的眸子映出浅淡银光,沉声道:“做什么?”
“宁安。”姚月长睫轻颤,语气不似平时冷淡,反而?带着些不知名的情绪波动:“你先退下。”
宁安闻言,缓缓收剑入鞘,然后回眸看着姚月的表情,很快低下头去。
“是?,师尊。”
她说完,转身在姚月身旁走过,很快便出门去。
房间内,道气无?形之中霸道地封住这方空间。
姚月拢袖而?坐,静静望着对面的人。
在她的面前,老妇静止一般坐在木凳上,僵硬地睁着眼,面无?表情,但眸中闪着莹白?光华,流转间,丝丝缕缕溢到空中,很快消散不见?.
青城。
“今日多谢道友出手相?助,敢问道友名姓?”姜抚书抱着女孩,边走边对前面的女子开口问道。
“纪随安。”
女人顿住身形,回头对同样停住脚步,一脸怔愣的姜抚书启唇道:“你唤我阿泽就好。”
浮泽,唤阿泽,没毛病。
纪随安心道。
“阿阿泽。”姜抚书虽然认为这个名字有些奇怪,不过并未深究。她总感觉此人有些奇邪,不是?可以随便相?交的人。
“你就是?姜抚书?”
“道友认识我?”姜抚书睁大眼睛。
“不认识,不过我主?子认识。”纪随安上下打量着她,歪头笑道:“你长得真是?不错,是?妖兽见?了,也要喜欢的模样。”
姜抚书听了这样的浑话?,有些不适,语气也冷了下来,蹙眉道:“你到底是?谁?”
“浅洺我主?子叫浅洺,她让我来找你。”
姜抚书眸色一变,连忙问道:“找我做什么?”
“她想?请你给轻英掌门捎个信,说她不参加此次大比了,到时候直接叩天门。”
叩天门,是?散修参加聚才大会?的唯一途径。没有宗门身份的修士,会?选择扣天门来获得资格,参加聚才大会?。
天门,奇绝险地,那里白?雾缭绕间,山峰直入云霄。
山林中存有上古大妖,入山者,九死一生。
世间散修众多,虽不及天下各宗门弟子,也是?不少的数目,因此,为了给她们一个求道问剑的机会?,五大能相?聚,商讨出此策来。
姜抚书点头,语气有些担忧:“我知道了,不过道友可否将此传音符带给她。”
她换了个姿势抱着怀中女童,从袖中拿出一张符纸,然后轻轻阖眼。金芒如锋,直接没入符中。
纪随安接过传音符,视线从符纸上转了转,然后勾唇低笑道:“你莫不是?我主?子的相?好?”
“阿泽道友,慎言。”
姜抚书脸上有些发热,忍不住握拳:“同门之谊罢了。”
“哼——人类真是?口是?心非。”纪随安不在意的笑了笑,随之突然抬眼,瞳孔瞬间变成晶石般的灰白?色,像是?兽的眼眸。
姜抚书见?了,身体忍不住僵硬,抱着女孩的手紧了些。
“走了。”
话?音刚落,纪随安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秋色将尽,晏城一年?一度的送秋节将要在明日到来。
城中的百姓大都张灯结彩,将自家房内房外装扮的鲜亮明丽。
就连惊鸿客栈也在今夜悬上了灯笼,各色各样,花花绿绿惹人眼。
宁安手指轻戳,木柱边挂着的圆灯就转了一转。
就在一炷香前,白?掌门不知怎的又来到晏城。
将师尊带走了。
房间内,宁安心中总有些不安。
符篆入门的古籍摊放在一边,桌子上,茶水的痕迹交错,形成各种各样的奇怪图案。
刚刚她原本在练画符,没成想?因为一直记挂着姚月的事,心思一乱,顺畅的灵气突然中断开来。
……
屋内静谧无?声,宁安抬眸看着旁边的灯笼。
光影斑驳,色彩浓艳。
她忽而?垂眸,压在心底的念头愈加清晰起来。
——师尊可能不会?陪自己回宗了。
……
护城河边,粼粼波光漫至天际。
姚月倚着石桥,抬眸淡淡地看向广阔的水面。
“喝酒么?”
白?以月走到桥边,望着桥上素白?的身影,自然而?然地将怀里的酒壶扔了过去。
姚月抬手接过,玉壶修长,在月下泛着淡淡的琉璃色泽,清透如冰。
“好久未喝了。”她笑道。
“本尊上次去见?你,就发现?桌子上连一丝酒气也无?,怎么,你戒酒了?不该啊,你可是?千杯不醉。”白?以月来到她身边,胳膊散漫地撑在石柱上,望着天边的皎月,淡声道。
“没,怀黎她”姚月垂眸,睫毛似扇,洒下一片阴影:“她闻酒即醉。”
白?以月听了,颇为诧异地望了过去。
面前的人低眸浅笑,眸色如水,说出的话?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宠溺之意。
一声轻笑在夜色中荡漾开来。
姚月侧眸,挑眉问道:“白?掌门,你笑什么?”
白?以月收回视线,勾唇道:“笑你姚仙尊也有这么一天。”她眸中的复杂之色在黑暗中难以看清,但话?里的揶揄却?很明显:“你还记得,之前在庙中时,我对你说的话?么?”
“白?掌门说的话?太多,本尊不知道是?哪一句。”姚月垂眸,眼尾的淡红晕染在夜色里。
“是?么?”白?以月嗤笑一声:“莫要变成我这般模样,百年?来,失魂落魄,配不上仙尊之名,倒像是?一个凡人。”
“师徒之情而?已。”姚月指尖摩挲着袖口,淡声道:“你想?多了。”
“我还没说是?哪一句呢。”
白?以月勾唇:“姚月,你什么时候学了凡人那口是?心非的毛病。”
姚月转身要走。
“欸——罢了罢了,你们什么关系关本尊什么事,不说了。”她语气颇有些无?奈:“你叫我来,是?要谈正事的吧?”
第080章 心痴
天?青宗声名显赫,乃三洲五郡第一大宗,因此就连它的所在之地,都以天?青为名。
天?青郡东北处。
连绵不断的山峰间?,一片巍峨壮阔的殿宇藏于云雾中。
白雾缭绕,恍若仙境。
“擅闯宗门者,杀无赦。”
山脚下传出一声沉喝,天?青宗的两个守门弟子站在?玉台上,对一位高挑女子冷眉而视,她们手持长剑,双剑相交的刹那,杀气?如同实质般涌出。
女子见状,迅速侧身避开,剑气?从她的身侧掠过,斩断她几根青丝,悠悠飘落,散在?空中。
“这……”
见这人如此轻易便?将她们的杀招避开,两位宗门弟子相互对视一眼,皆神色肃穆,眸中一沉。
面前?的女人身穿斗篷,黑色兜帽遮掩住她的眉目,只露出挺拔的鼻梁和紧抿的血色唇瓣,让人看?不清面容。
但她全身气?势锋锐,纯元境的气?息浓厚,给人的感觉深不可?测。
很棘手。
两人见女子不曾反击,先是暗中传音了一会儿,然后退后几步,站在?女人不远处,将天?青宗的入口挡的严严实实,随后持剑相向。
其中一人唤出传音符,另一人冷声开口:“道友是想要擅闯天?青宗不成?”
宁安见状,轻笑了一声,然后在?面前?弟子诧异的视线中,抬手摘下兜帽,露出一张雪白俊秀的脸。
她眉眼一弯,拱手施礼,声若清泉:“在?下是天?青宗弟子宁安,曾随师尊下山历练,如今归宗,望道友允入。”
话?毕,宁安从袖中拿出天?青宗的身份木牌,递上前?去。
“宁安?”
两个守门弟子相互对视一番,皆睁大了眼睛。
其中一名弟子接过她的木牌,仔细看?了看?。
木牌上的名姓古朴大气?,视线一转,右上角的姚字便?映入眼帘。
查看?木牌的弟子眸色怔愣,随之便?是身形一僵,手心发汗。
三年前?的事情历历在?目,宁安一剑灭杀守护兽的事迹仍在?宗内口口相传,未曾被世人遗忘。
……
守门弟子将木牌小心翼翼地递了回?去,语气?恭敬:“原来是宁师姐,失礼。”
宁安拿回?身份木牌,抬眼笑道:“无妨。”
话?音刚落,她的身影就瞬间?消失在?原地。
随之山脚下,一番争论不休。
“你刚刚为啥先动手,明明宁师姐没闯宗门?”
“我哪知道!我还以为是散修呢……”
宁安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事,她几天?的日夜兼程,才终于来到天?青宗。
前?往破岳峰的路上,看?见宁安的弟子皆对她注目而视,互相低语。
“宁师姐这我没看?错吧”一个女弟子瞬间?顿住步子,急忙推了推身边的同门,语气?诧异:“你快看?啊!”
同门揉揉眼,惊讶道:“还真?是宁师姐!不是说和姚仙尊下山历练去了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后日就是剑崖大比,所有亲传弟子都会入剑崖,争夺去木城参加聚才大比的资格!”
“原来如此!那宁师姐也是因为此事回?宗的吧?”
“那当然。那可?是聚才”
话?题中心的宁安没有理会弟子们的悄声低语,她走在?台阶上,绕过几处栽种寒梅雅竹的地界,很快来到了掌门大殿。
殿门在?她靠近时自?动打开,一股浅淡的香气?扑面而来。
宁安整了整衣冠,迈步走了进去。
大殿内玉梁高悬,琉璃璀璨,宽阔的圆池位于中央,水流在?灵气?的操控下涓涓流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轻英坐于上首,垂眸望向行至下方的人。
面前?的女子不再是三年前?青涩的模样,眉眼全部舒展开来,眉骨清朗,如画描摹。
“拜见掌门。”
“宁安,三年已过,如今你竟然步入纯元境,果真?天?赋卓绝,异于常人。”轻英视线凝在?女子脸上,似乎很是感慨:“长得竟比你师尊还要高了。”
提到姚月,宁安原本沉静的神色才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她弯腰行礼,长袖如水。
“掌门谬赞,三年来,弟子受宗门照拂,师尊教诲,才得以堪破纯元境。”
轻英笑了笑,眸中带着一丝复杂,道:“宗门可?不敢当。”
良久,她长长叹出一口气?:“昨晚,你师尊回?宗,与本尊说了三年前?的事情。你受天?机宗何善所伤,被逼入冷域海,此事,宗门知你受了委屈。但”
宁安敛眸面无表情,静静听着下面的话?。
轻英眉头一皱,开口道:“但何善不仅在?天?机宗地位尊崇,而且和石罗宗有关系,是石罗宗掌门的血亲所以,这件事比你想象的牵连更广,宗门目前?不能拿他如何。如果可?以,也莫让你师尊去寻仇,她不久前?以威压伤及天?机宗掌门陈弃,已然受了天?道处罚。”
“什么”
宁安抬眼,眸中一怔,原本平静的神色再也维持不住。
她似乎不敢相信听到的话?。
什么叫伤了陈弃?何为天?道处罚?
师尊最近的虚弱之态,竟然是因为自?己么?
“你当时在?青城被陈弃的威压所伤。此事,你是否记得?”轻英看?她的表情,眉眼一压,低声道。
“记得。”
宁安回?想起那时的剧痛,还心有余悸。
但当时并没有出什么事,自?己还因祸得福,意外引灵入体。
她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了,原来原来师尊竟然还记得,甚至为她伤了天?机宗掌门么?
不仅如此,还使?自?身受损。
“师尊”宁安喃喃开口,眼底有些发红。
“你不知道此事?”轻英皱眉,握在?座上的手指一紧。
原本她以为宁安知道,甚至还怀疑是宁安这丫头在?姚月身边诉苦,这才让那个一向冷淡的仙尊出手寻仇,没成想,这都是姚月一人所为么?
“弟子不知,不过,如今知道了。”宁安抬眸,勾唇道:“弟子会劝阻师尊的,掌门放心。”
轻英现在?思绪有些混杂,她原本见姚月分外溺宠这个徒弟,想要敲打一下宁安。
却没料到对于所有发生的事,面前?这个弟子丝毫不知。
她挥了挥手,扶额疲乏道:“你先回?峰吧,准备一下后天?的大比,剑崖凶险,万事要小心。”
宁安拱手,语气?低沉:“是,掌门。”
她拜别?轻英,几乎是浑浑噩噩地走到了元邑峰。
推开三年未曾进入的卿云殿。
寝殿内一切如旧,只有桌上的梅枝早已干枯,花瓣零落,暗香浮动。
宁安坐在?桌边,出神地盯着那凋落的梅枝。
那天?晚上,师尊和白掌门出客栈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她等了一夜,只在?第二天?大早收到了姚月的传音符,被告知让自?己独自?回?宗,师尊有事要办。
原本宁安还有些黯然神伤,此时回?到宗门,听了轻英的一番话?,她恨不得立刻把?事问清楚。
她想问姚月,为什么要为她做这些?
如此重恩,她不仅不知情,还对师尊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愧疚和莫名其妙的烦躁突然占据全部心神。
“该死”
宁安捏着瓷杯的手指一紧,直接将茶杯捏碎。
瓷器破裂声响起,她手心一疼。
仿佛没有直觉般,宁安面无表情地看?着流血的手掌,忽而歪了歪头,轻笑一声。
她一字一顿道:“师尊,如果你知道了,会不会将弟子逐出师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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