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住


    祝骄将捆仙绳藏入袖中, 连退数步。


    避开攻势之后,想也不想地拔腿就跑。


    然而刚跑出不远,就被敖厌拦住了去路。


    没等她回头, 身后又伸过来一只手臂,看似亲昵地?虚环住她的肩膀,却是将一柄长剑横在她的颈前。


    焰丹惋惜的声?音落在耳畔:“你?怎么?不早点离开呢?”


    祝骄咬牙道:“我?这是为了谁?”


    谁能想到,方才还打?得不可开交, 一转眼就和好了啊!


    焰丹低声?道:“或许你?觉得我?首鼠两端, 但所有的变故, 都是因你?而起。”


    “因为我??那我?是不是还要谢你?啊?”祝骄越想越气, 道, “墙头草!两面派!”


    她忙着救他?,他?倒好, 突然反水!


    焰丹料到她必定会埋怨, 但切实听?到这话,心下还是止不住泛起痛意。


    他?移开了视线,道:“抱歉。”


    手上的剑却没有撤离。


    敖厌走近一步, 道:“往后本座不在魔宫时,也会有赤焰烛龙, 如此交错开来, 才能时刻看住你?,也免得你?心中寂寞,去招惹别的生灵。”


    焰丹脑中闪过些?片段, 面色微红, 有意转移心下的不适, 直言道:“以前我?听?别的龙提过许多?有趣的玩法,三个?生灵也是无碍的, 应该会……合你?的口味。”


    祝骄着实懵了一下,目露震惊。


    她听?到了什么??


    【果?然龙性本淫!你?说的没错!】


    时午:【……】


    多?么?痛的领悟。


    敖厌不禁皱眉。


    但既然走这一步,就早该想到所有的后果?。


    他?近乎妥协般地?叹道:“罢了。”


    祝骄:“?”


    什么?罢了?


    怎么?能罢了?


    你?的原则呢!


    她深吸了口气,道:“焰丹,你?先放手,我?不会逃的。”


    她要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焰丹同敖厌对视一眼,才收了剑。


    下一瞬,他?愣在了原地?。


    只见女妖扑入了敖厌怀中,抬臂勾住了他?的脖颈。


    敖厌身形一僵。


    因她对赤焰烛龙的称呼而生出的不悦散去,心间弥漫出狂喜,他?难以置信地?伸手,想要拥住她——


    结果?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祝骄一招得逞,迅速转身,抓住了焰丹的手腕。


    皮肤相触的刹那,捆仙绳将他?的神魂牢牢束缚,紧接着也丢给他?一个?定身的法术。


    然后她毫不手软,当着鬼鬼祟祟躲着看戏的魔卫们的面,将两个?生灵揍了一顿。


    魔卫满脸震惊。


    这是什么?发展?


    他?们是不是该上去拦着……


    才迈了一步,接收到魔后冷飕飕的视线,魔卫们干笑着又退了回去。


    算了,还是当没看到吧。


    反正刚刚魔尊和大人切磋的时候,他?们也没插手。


    时午忍不住笑了一下。


    祝骄正在气头上,问道:【你?很高兴吗?】


    时午轻咳一声?,提起另一件事:【你?把捆仙绳分成两段了?】


    【是啊,我?问了器灵,虽说这样做威力会大打?折扣,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谁让她的对手变成了两个?!


    还好她先一步在神器上留了认主印记,又拆为了两股。


    即便不能随着她的心念,控制所束缚的法力的多?少?,也不能直接让他?们动弹不得。


    但将他?们的实力压制到比她低上一截,再补个?定身法术也是一样的。


    祝骄出了气,将两个?生灵丢入识海。


    【哼,把他?们关起来,让他?们也尝尝被囚禁的滋味!】


    时午清楚这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但对那一魔一龙来说根本不是惩罚,甚至极有可能乐见其成。


    犹豫半响,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祝骄往宫门的方向走去,果?然又有魔卫上前拦她,道:“魔后留步,魔尊说……”


    “说不让我?单独出去?哪里就是单独了,我?和敖厌、焰丹……”祝骄顿了一下,道,“你?就当是我?和你?们魔尊出门遛龙,总行了吧?”


    魔卫们面面相觑。


    那位大人也不需要遛啊……


    不对,事情的发展和她的描述根本就是毫不相干!


    祝骄见他?们站着不动,也没有耐心再耗下去,扬眉道:“方才的事你?们都看到了,我?的确是要带着他?们两个?一起出去,想拦我?,也要看你?们拦不拦得住!”


    魔卫们让出位置,眼观鼻,鼻观心。


    他?们当然瞧见了两个?生灵凭空消失,想来是被她收到什么?法宝里了。


    嗯,一同出宫,不算违背命令。


    而且万一伤了她,等魔尊回来,受罚的还是他?们。


    祝骄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了魔宫,走的还是正门。


    一路奔向无虞山,连行迹都没有遮掩。


    时午道:【我?以为你?会像之前那样,躲在附近。】


    【躲有什么?用?不还是中了敖厌的诡计?】祝骄抬脚迈入府门,道,【至少?山中有结界,他?们想动手没有那么?容易。】


    想到这结界是源自某位神君,不由?有些?出神。


    而当她转过回廊,竟真的看到了那道身影。


    祝骄疑心是错觉,眨了眨眼,对方离得更近了。


    她停下脚步,就这么?看着他?走到身前。


    “你?怎么?回来了?”


    语罢反应过来,这话好似是她盼着见他?一样,于是改口道:“什么?时候来的?下次提前说一声?,我?也能略尽地?主之谊。”


    “刚到,我?听?闻你?那好友在寻你?。”


    “阿云?”


    当日她在人间察觉到祁钧的气息,就给鸾飞云递了信,她们约好每半月互传一次消息。


    算着时间,她在敖厌那里误了一次……


    凛初淡声?道:“你?那好友暗中寻了十余日,直到昨日才放出消息。”


    祝骄奇怪地?道:“你?怎么?知道?”


    凛初眸光微动:“我?昨日偶然知晓,去了她的魔宫打?探实情。”


    “然后怕我?像上次一样被绑走了,就来我?的洞府,看能否找到线索?”说着,祝骄凑近几分,弯了弯唇,“阿初,你?是不是担心我??”


    “只是念在曾为伴侣。你?既回来,我?也不好多?留,”凛初面色平静地?道,“寻你?的势力不止有你?的好友,无虞山并不太?平。”


    说完,身形就要消散。


    祝骄动作极快,两手死死抱住他?的腰身,道:“不准走!这是我?的洞府,谁准你?突然过来突然又走的?”


    凛初垂眸看她:“那你?想做什么??”


    祝骄抬头,道:“总要听?人把话说完吧?每次都自说自话。”


    凛初沉默,似是真的在等她说什么?。


    祝骄绞尽脑汁,突然灵光一闪,道:“你?说无虞山不太?平,我?进来的时候没看到阿云留下的魔卫,定然是撤走了,那就更不安全了!”


    凛初颔首,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祝骄充分展现了无理取闹的美好品质:“还不是怪你?在无虞山设了个?结界,我?法力受限,你?暂时住在这里,保护我?的安全。”


    话是这么?说,并非真的要他?保护,只是单纯不想放他?离开。


    接连几次相处,她的心绪都古怪得很。


    待要抓住什么?,又无从?下手。


    她需要足够的时间,弄清自己的想法。


    然而对上那清冷的眸光,又觉得任何掩饰都无所遁形。


    祝骄心虚地?松了手,正要开口。


    却听?他?道:“好。”


    望着他?转身穿过长廊,祝骄坐上石凳,心情分外轻松。


    时午现出身形,瞧见她眉眼间的笑意,道:“为什么?让他?留下?你?忘了之前熬了多?久,才将他?送走?”


    她和那个?生灵之间,似乎无论?怎么?阻拦,都会朝着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祝骄摸了摸鼻子,道:“若有什么?不对,再让他?离开也不是难事。”


    “他?的实力过于可怖,甚至能屡次洞察到我?的存在,”时午不动声?色地?引导她的情绪,道,“比起囚禁你?的那些?生灵,他?要危险太?多?。”


    即便朝向既定的趋势又如何?总有法子设下无数障碍。


    而那小妖,却不像前几次一般迟疑。


    她道:“可他?从?未害过我?,不是吗?”


    时午在她面前蹲下身来,注视着她的双眸,道:“上一个?你?说从?未害过你?的赤焰烛龙,他?最后的选择是什么??”


    如他?所料,她眼中有了明显的动摇。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说起来还要感谢那条龙,也是碰巧,刚好发生在今日。


    时午抚过她的侧脸,道:“祝骄,只有我?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她偏头避开了他?的手,笃定道:“他?是不一样的。”


    时午不甚在意地?起身,只当她一贯嘴硬。


    三个?生灵的住处一如既往,洞府外却不似先前。


    自祝骄回到无虞山,也不知消息为何会传得那样快。


    几乎一夜之间,三界闻风而动。


    可无论?是明着来寻她的神仙,还是意图潜入洞府的妖魔,都被一道新的结界挡在了外面。


    是的,新的结界,且十分霸道地?设下了凭着口诀方能进出的禁制。


    众人不禁纳罕,此妖实力如此之强,竟能在无虞山天生地?养的结界中,被限制了法力,还能撑开一个?覆盖整个?洞府的庞大结界。


    鸾飞云也是惊讶异常,听?了祝骄的解释,果?然与她的猜想一致。


    上次将老仙官带来,就已对那位神君心存忌惮,眼下更甚。


    随后又知晓,他?在她魔宫所有生灵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将她找寻好友的事情探听?了个?清楚。


    鸾飞云当即想起类似的传闻——


    “骄骄,你?可知皓微尚在昏迷,会不会是……”


    祝骄尤为坦率地?道:“我?问了,是他?打?的。”


    鸾飞云:“……行吧。”


    送走了欲言又止的鸾飞云,时午的声?音响起:“剧情节点刷新了,在明日。”


    祝骄诧异地?回身,因门外不远处有探头探脑的生灵,她传音道:【什么?时候刷新的?】


    “一刻钟前。”


    祝骄蹙眉道:【怎么?会这么?急?】


    鸾飞云是午后来的,眼下太?阳落山,往前推一刻钟,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到一日。


    她连忙道:【是什么??】


    “是你?和鸾飞云的剧情,事关神魔大战,”时午沉吟道,“但我?看原著,被诋毁中伤的主要在你?才对。”


    祝骄思索了好一会儿,不确定地?道:【这个?剧情节点,难道是少?羿散播谣言,离间我?们同魔界的关系?】


    时午道:“不错,谣言的出处正是少?羿。”


    祝骄无法理解。


    前世是大战在即,魔界三个?魔尊,鸾飞云主和,少?羿主战,祁钧隐身。


    那时她在三界闯出了名头,也算有话语权,同样提出主和。


    少?羿那歹毒的东西?拿她这个?和许多?生灵结下仇怨的妖开刀,借着莫须有的事狠狠推了她一把,让她在被一众势力追杀之际,处境更为艰难。


    可现在一切尚未发生。


    罗网


    时午对照着剧情, 又?看了一遍破坏值界面的信息。


    谣言指向的确没有倾斜,同时兼顾两个生灵。


    正思索着节点为何产生了偏移,瞧见小妖苦大仇深的模样, 不由道:“怎么了?”


    【完全没有预兆,少羿为什么会这么做?】


    时午斟酌道:“因爱生恨?”


    祝骄:【?】


    也不是没有可?能哈。


    没有时间多想?,祝骄找到凛初,只留下一句——


    “我去找少羿, 若是迟迟没有消息, 就去他那里寻我。”


    随后拿上佩剑出?了洞府。


    时午附在她?的发饰上, 道:【你打算带着识海里的敖厌和赤焰烛龙, 去找少羿?】


    祝骄这才想?起那两个生灵, 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正他们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万一有变故, 刚好将他们放出?来, 趁乱逃跑。】


    她?就不信,他们还能和少羿联手对付她?。


    于是某只小妖看似单枪匹马勇闯魔宫,实际拖家带口?统共四个生灵, 从?宫门一路杀进了议事大殿。


    殿中一众魔官皆如临大敌。


    祝骄随手丢开指路的魔卫。


    那魔卫连滚带爬地扑在石阶下,哆哆嗦嗦地禀明?实情。


    未等他说完, 一道声音打断了他:“本座知道了。”


    祝骄抬眸, 隔着数十个生灵,与层层石阶最上方,那懒懒地坐在桌案后的魔物对上了视线。


    少羿对其他生灵吩咐着, 却是始终盯着她?, 道:“都退下吧。”


    “魔尊……”有魔官还想?说什么, 被?同僚使了个眼色,只好跟着行礼, 躬身退了出?去。


    殿门缓缓合上,仅余下一魔一妖。


    少羿抬手,墙角的宫灯次第燃起,他道:“你果?然来了。”


    祝骄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你知道我会?过来?”


    “是啊,我怎么会?知道?”少羿语气莫名,“我应当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才对。”


    言语间换回了你我之称,分明?与当年无差,可?偏就让人觉得古怪。


    祝骄望着那陌生而熟悉的身形,道:“有话不妨直说。”


    “好,”少羿坐直了身形,道,“有个叫祝骄的女妖和我交过两次手,我和她?只有旧仇,至于另一个叫祝骄的女仙,我和她?的确有几分交情,可?她?当年就‘死’在我怀里……你告诉我,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见我的?”


    祝骄眨眨眼,道:“你这不是知道吗?两个都是我。”


    少羿狠狠地捶了一下桌案。


    这动作很是突然,瞬间响彻整个大殿。


    祝骄被?吓了一跳,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


    见状,少羿竟是笑了一下,道:“原来你还会?怕?原来你还有心?”


    祝骄忍不住道:【我怎么觉得他疯疯癫癫的?】


    时午道:【你先前不就说过,这几个神君魔尊都不正常。】


    “既然你直言相告,那我不妨也解答你的疑惑,”少羿道,“我当然知道你会?来,就是为了引你见我,才会?对你和鸾飞云动手。”


    祝骄道:“什么意思?”


    “你假死之后,可?知我是以何?等心思去了天界?见了帝瑶真正的族亲,又?是以何?等心思回了魔界?”少羿闭了闭眸,道,“正是得益于此,我所知晓的,远比那几个同样被?你戏耍的生灵更多。”


    祝骄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少羿不紧不慢地道:“我时常觉得奇怪,你为什么要潜入天界?顶替了那样的身份,想?窃取神器易如反掌,可?你没有。若是为了捉弄别的生灵,以你的性子,也不该等几十年才腻味,或者说,你收徒的时候就已经不耐烦了,可?惜你接触不到敖厌和皓微!”


    陡然加重的语气,让祝骄心中一震。


    “然后你就寻了乐子打发时间,等他们被?放出?来,又?回了天界。可?笑我还以为是什么替身,因为时间太过凑巧,”少羿起


    依譁


    身,一步步走下石阶,道,“你根本就没有心悦的生灵,毕竟我想?要取千丝草之际,还被?你引到了无虞山,而少游中了你的幻术是在魔宫之中……你听到了我和魔官议事,对吗?”


    他脚步未停,又?道:“所以是不得不留在天界,达成目的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脱身。可?你的目的又?是什么?直到我又?一次堕魔,夺回了领地,才想?明?白——从?头至尾就只有神魔之变!敖厌,皓微,我……你这是想?颠覆三界局势啊。”


    祝骄不禁退了一步。


    少羿继续迫近,道:“绝不是为了野心,否则不会?在那时就收手,又?沉寂了近千年。而你再度现身是缘于兽血,当然也可?能更早一些,就像你厌憎我们却免不了和我们产生纠葛一样,那次也是必须为之。”


    祝骄被?逼到殿门,退无可?退。


    少羿抬手撑在她?身侧,道:“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厌憎我们?好像从?一开始就是如此,你的恶感?来得毫无缘由,而许多事情,你也能毫无缘由地到得凑巧……听闻祁钧盗取神器时还有一场闹剧,你和他并非同路,究竟如何?知晓的?”


    少羿根本不是在问她?,笃定道:“我不相信毫无缘由,一切巧合的背后都必定牵扯因果?,是预知吗?姐姐。”


    祝骄在内心疯狂呼唤时午:【怎会?如此?为什么能这么清楚?他是不是也有书?灵?】


    时午道:【只有一个书?灵,也只会?有一个觉醒的生灵。】


    少羿笑得很是无害,道:“我也只是想?试一下能否利用你的‘预知’设局,这段时日试了无数种法子,却一直没有回应,几个时辰前知晓鸾飞云去了你那里,才有了现在。所以你‘预知’到的是什么?又?是什么时候?流言?明?日?”


    祝骄看起来很平静,其实已经走了一会?儿了:【剧情节点失败会?怎么样?我们能不能等下一个?】


    【可?以,】时午道,【只要在最后一章剧情的时间线前,破坏值达到100%即可?。】


    祝骄放心了,现在破坏值已经过半,时间线却还早呢。


    来得及,怕什么!


    越看那小魔物故作无辜的笑容越不顺眼,于是她?也扬起个笑。


    笑得比他还要灿烂,还要嚣张。


    你能奈我何??


    少羿愣了一下,了然道:“所以错过了也无妨?那如果?不能错过呢?”


    祝骄下意识地道:“什么叫不能错过?”


    少羿瞬也不瞬地盯着她?,注意着她?的表情变化,字字清晰地道:“自然是将行动推迟到明?年,百年后,千年后……”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祝骄耳际一阵叮叮咚咚的提醒——


    【剧情节点变动,距离当前时间一年。】


    【剧情节点变动,距离当前时间一百年。】


    【注意!剧情节点再次变动,距离当前时间一千年……】


    祝骄笑不出?来了。


    少羿收声。


    此时剧情节点已经随着他的话,被?推迟到了五千年后。


    时午的声音响起:【建立在谎言的基础之上,难怪这次的剧情节点与原著有所出?入。】


    为了将她?骗到此处,无论时间,或是谣言针对谁,都会?随着心念而动。


    他以为的“偏移”,是在预警有诈。


    祝骄连忙道:【是说这个剧情节点是假的吗?之后能不能被?真的顶替?】


    【不是,他也说试了‘无数’方法,如果?完全没有根据,不会?出?现在破坏值界面。偏偏让他撞上了契合原著的,即便目的有假,手段和结果?却是真的,】时午语气凝重地道,【如果?我们不理?会?这次的节点,任它?失败,等下次刷新就是,可?现在推迟了几千年,中途未必会?有其他节点刷新出?来。】


    祝骄身形一晃,有些站不稳。


    少羿顺势扶住了她?,道:“看来我又?赌对了。”


    祝骄瞪着他,索性摊牌道:“你知不知道,如果?我‘预知’的事无法改变,过不了多久,三界所有生灵都会?消失!”


    大家一起玩完,谁都别活!


    闻言,少羿煞有其事地露出?思索之状。


    祝骄松了口?气,这只小毒物还算有救。


    然而少羿仅假模假样地维持了片刻,就低低地笑出?声来。


    笑声越来越大,直笑得祝骄头皮发麻,转身就要跑。


    他却一臂将她?捞了回来,圈住她?的肩颈,道:“那所有生灵都一起死好了,正合我意。”


    祝骄挣扎的动作一顿,震惊地抬头:“你!”


    “姐姐,我的耐心比你好一些,却也好不了太多,”少羿收紧了双臂,道,“倘若一次次设局,你都没有中计,我会?忍不住找出?与你的‘预知’有干系的生灵,把他们全杀了。我知道他们对你有用,我会?努力比他们的用处更大,你只看着我一个,好不好?”


    祝骄反驳道:“说得轻松,你能打得过他们吗?”


    “的确,那群老东西实力不俗,但很多时候少不得要智取,”少羿埋入她?的颈窝,道,“好在我年纪虽轻,头脑不错。”


    祝骄推开了他,咬牙道:“是是是,就你聪明?!”


    这小疯子整天躲在魔宫,不声不响地给她?憋了个大招。


    她?在天界的时候还总撞见他,想?不通一个魔尊怎么当得那么闲。


    脑子快所以处理?政务也快是吧!


    这话却让少羿的笑意淡了几分,他道:“哪里比得过姐姐呢?当年欺负我见识少,竟在我眼前诈死!”


    他一度以为她?是为了救他,也听了她?的劝言,甚至生出?了为她?护着众生的念头,跑去当了神君。


    彼时他的痛楚,那被?护着的众生哪一个能为他分担半点?


    所以“预知”和他有什么关系,所有生灵一起消失又?如何??


    让他们也尝尝他当初失去一切的滋味,多么合情合理?。


    祝骄见他又?提起这事,道:“你就这么在意?若还记恨着,你也在我眼前诈死一次好了。”


    少羿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一报还一报也不是这么还的!


    血契


    祝骄双眸一亮:【对啊, 我直接杀了他,这个剧情节点是不是就能过了?】


    时午道:【或许能够成功,也或许依然无解。】


    毕竟不清楚少羿究竟做了什么手脚, 又对那群魔物下了怎样的命令。


    祝骄点头:【能否被新的剧情节点顶替是‘未必’,杀了是‘或许’。】


    就算赌一把“或许”,也不耽误她等?另一个“未必”。


    不管怎么样,总好过坐以待毙。


    拼了!


    察觉到杀意的刹那, 少羿就已侧身避开。


    祝骄一击不成, 提着剑追了上去。


    少羿眸中情绪几番变化, 难以置信地道:“你又打我?”


    这委屈的语气, 祝骄差点就心软了。


    她给了他个和善的表情, 笑眯眯地道:“怎么会呢?之前是打你,这次……是要杀你啊!”


    少羿:“……”


    剑风扫过殿中的摆件, 堆叠的文书飞到空中, 被搅成细碎的纸片,纷扬落下。


    少羿仓皇闪躲,身上挨了几剑, 就连脸上都有了一道血痕。


    祝骄蹙眉道:“拿出兵器,不然好像是我在欺负你一样。”


    少羿冷笑一声:“你欺负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祝骄顿时有点心虚。


    少羿继续诘问她:“为?什么要杀我?你难道不想改变‘预知’之事了吗?”


    祝骄的心瞬间?定了, 道:“就是要改变才必须杀你。”


    “那你方才怎么不动手?”少羿想明白了关键, 道,“恐怕是杀了我,也不一定能达到你的目的吧。”


    祝骄坦然地道:“你说对了, 如此也只是博一个可?能。”


    “就为?了一个可?能?”少羿气笑了, 忍不住讥讽道, “我是该说你和当年一样心狠,还是该夸你‘大义凛然’, 为?了苍生牺牲我这一个魔物?”


    “我是天界那些会为?了一群生灵牺牲一个生灵的神仙吗?”祝骄哼了一声,道,“凭着人多?势众,就能强压着势单力薄的生灵低头?”


    若是大大方方的也没什么,最让人瞧不过眼的,是那一群生灵的自私,往往还要冠冕堂皇地名之以大义。


    少羿眸光微动,道:“那你现在不是为?了他们对我出手?”


    “‘他们’?我也在你口中的‘他们’之列!你想拉着所?有生灵一起等?死,但我想活着,”祝骄一剑拂开抵挡的魔气,道,“无论是改变‘预知’,还是对你动手,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闻言,少羿竟是停下了退后的动作,方向?一转,对着剑身撞了上去。


    祝骄看着剑尖刺入他的胸口,瞳孔一缩。


    少羿笑道:“还差一寸。”


    祝骄险些拿不住剑柄:“你……”


    “怎么不用力了?”少羿勾了下唇,道,“姐姐舍不得杀我,对吗?”


    祝骄当即往里戳了半寸。


    少羿:“等?等?!”


    自己分?明清楚她的性情,又拿话激她做什么!


    祝骄恶声恶气地道:“等?什么?”


    话是这么说,却当真停了下来?。


    “我想最后看姐姐一眼……慢着!”少羿察觉到剑气几乎要触到魔心,这下半点都不敢逗弄她了,道,“你想博一个可?能,我这里有胜算更大的,你要不要?”


    祝骄扬眉道:“有多?大?”


    “应是……必定能成,”少羿注视着她,道,“我有解决的法?子?,但是也有条件。”


    此事是他刻意挑起,自然能够消弭。


    不过……


    祝骄看了一眼他胸口的剑,道:“你确定要和我谈条件?”


    少羿不语。


    他算计这些,就是想要她靠近,将视线停留在他这里,哪怕只是暂时。


    倘或放她离开,怕是不会再有这样的机缘。


    之后只能等?待天命施舍,或许哪次“预知”当真与他相关。


    但他从不信命,想要的东西终究还是要自己去抢。


    心下有了决定,少羿便抿紧唇,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副她不想应下条件就即刻动手的模样。


    祝骄犹豫了。


    被他这般来?回?折腾,总觉得今日?了结了他,极有可?能会生出心魔。


    可?退了一步,又觉得憋闷。


    心烦之际,无意识地拨弄了一下剑柄。


    “嘶……你这狠毒的女妖!”少羿疼得抽了口气,道,“如此不留情面,眼下你也没有心悦的生灵,就不怕万一哪天心悦了我,后悔现在的所?做作为?吗?”


    祝骄忍不住笑了:“你第一次见我本体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骂我空有皮囊、不配用这个名字……现在又说出这种话,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我又不知道是你,”少羿想起当时的情形,气恼道,“你那日?知晓实?情,却还百般调戏我!”


    祝骄嘴角一抽,道:“调……调戏?”


    怎么都该是戏耍才对,到他嘴里略替换了个字,就变味了。


    少羿弯唇道:“无论如何,姐姐要对我负责……”


    祝骄又拨弄了一下剑柄,这次却是故意打断他的胡言乱语:“少废话,赶紧说你的条件!”


    少羿有片刻的心梗。


    他和她谈感?情,她却和他谈条件!


    少羿双眸一闭,道:“你杀了我吧,看你那博得的一点可?能,是否足以改变你的‘预知’,如若不行,就让三界给我陪葬。”


    话落,掀开眼皮瞟了一眼女妖,正瞧见她点头。


    少羿抬手:“和姐姐开个玩笑而已,我说就是了。”


    祝骄磨了磨牙。


    这小疯子?比焰丹还要善变!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再耍什么花招,我就真的不客气了!”


    少羿启唇,此番倒是干脆:“我只有两个条件,对你而言都不难——和我缔结血契,然后在魔宫陪我一年。”


    祝骄摇头:“不行,换成别的。”


    血契她没结过,却有所?耳闻。


    三界中各种契多?得很,若说魂契、兽契、灵契,取决于两个生灵的实?力,可?能对魂魄、肉身、神识有效,继而生出合作、制约与收服的关系,尚且有选择的余地。


    血契却无从选择,称得上是针对肉身的结契中束缚最强的,两个生灵血脉相连,甚至彼此能够感?应到对方的位置与心绪。


    “我的血脉之力,可?以将契纹合二为?一,全部交到你的手里,至于另一件事,”少羿幽怨地道,“我的确在意你当初诈死,说好的陪我云游一年,结果你做了什么?那时你没能履约,算是作废,而今理应偿还!”


    说到最后,越发激动。


    祝骄捂了捂耳朵。


    果然是年轻的魔,中气十足。


    不过他伤处的血也流得更欢就是了。


    这话的前半部分?,她是认可?的。


    契纹意味着掌控权,本是两个生灵平分?,若能全部给她,她平日?里不动用,自然不会有什么影响,和没有缔结血契也无甚区别。


    但后半部分?——


    “我也和你游赏了不少时日?,怎么能一天都不算?”祝骄抬了抬下巴,道,“一年太长了,再短点。”


    “十个月。”


    “还是太长!”


    “八个月!”


    “再减!”


    ……


    时午听着两个生灵幼稚的谈判,道:【你可?以多?留些时日?,但血契不是儿?戏。】


    一旦缔结,意味着她和别的生灵有了难以斩断的羁绊。


    祝骄想得极好:【等?破坏值满了,不必像现在被剧情节点牵着走,自有无数岁月不知如何消遣,那时再来?找他解开。】


    这一打岔的功夫,少羿道:“三个月?说定了!”


    祝骄回?过神来?。


    可?恶!


    本来?可?以再减一点的!


    对上她的目光,少羿似是能猜出她的想法?一般,沉默几息,道:“一个月。”


    祝骄当即打起精神,眸光亮晶晶的:“好啊!”


    少羿看着她的模样,不由眉心舒展。


    罢了,与其让她留得长久却心情郁愤,不如少些时日?换她满意。


    这样,才会有下次,再下一次。


    “血契要怎么结?”祝骄顺手拔出了剑,抬起自己的左手,琢磨着在哪个位置划一道伤口。


    少羿闷哼一声,捂住心口,道:“你这是……谋杀……”


    祝骄循声看过去,就见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啊,忘了。”


    她连忙将剑收归鞘中,接住少羿摇晃的身形,施了个治愈的法?术,堪堪帮他止住血,提议道:“你要不先养伤?血契的事不急,反正有一个月。”


    少羿忍住痛意,盯着她的双眸。


    忽然伸手,将她推坐到了桌案,道:“我的伤无碍,现在就可?以。”


    言语中,单膝跪在她的双腿之间?,一手握住她的肩,一手抚上她的耳际。


    随后俯身,重重地咬在她的颈侧。


    血液迅速流失,让祝骄眼前发晕。


    她压下齿间?破碎的呻/吟,抓住了此刻带着极强的侵略性,好似欲将她整个妖都吞噬殆尽的生灵的手臂。


    少羿动作一顿,逸出一道轻笑。


    他撤离几分?,顺着细嫩的脖颈,温热的唇向?上摩挲而过。


    在她反而过来?之前,含住了她的耳肉,齿尖刺了下去。


    祝骄全身僵了一瞬,脑中嗡鸣。


    滴落的血珠被他卷入口中,濡湿的触感?传来?。


    她只余下一个想法?——


    这小疯子?绝不单单是在缔结血契!


    祝骄松开了他的手臂,向?右一扫,摸到了桌上的佩剑。


    她扬起手,对着埋在耳际的魔物,敲了下去。


    少羿后颈钝痛,失去了意识。


    祝骄身上一沉。


    缓了一会儿?,平复好喘息,才将他推开,任他摔倒在地。


    血脉力量对猎物的压制之效仍在,她扶着桌案缓缓起身,犹不解气,用剑柄又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遗落


    祝骄开了门, 殿外竟连一个魔物都没有。


    那群魔官和魔卫倒是听话,祝骄却觉得头疼,怕少羿的伤耽搁下去会不妙。


    好在她用手勾着少羿的后领, 拖了没一会儿,迎面撞上了赏月的魔官。


    那几个魔官显然是认识她,看清她身后是谁,当即大惊失色:“魔、魔尊……”


    祝骄安抚道:“放心, 还有救。”


    魔官们:“?”


    这谁能放心啊!


    祝骄见他们着急地召来魔卫, 忙前忙后了好一会儿。


    她一路跟着进了寝殿, 直等到?深夜时分。


    中途不忘从桌上取了纸张, 点化?成两?只飞鸟, 去往无虞山给?凛初报平安,也将留下的事?告知鸾飞云。


    魔官从屏风后转过身形, 净了净手, 混着血污的水被魔卫端走,划破的衣袍也被一并处理了。


    魔官擦拭着额上的汗,对她道:“外用的伤药一日一换, 就放在……”


    他止住话,显然是觉得这伤了少羿的罪魁祸首并不可信, 当即轻咳一声, 召来魔卫,低声交代了几句。


    耳力极好,听得清清楚楚的祝骄:“……”


    什么意思, 还怕她将伤药毁了不成?


    魔官说完, 抬手掐算着时辰。


    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少游快步走近, 疾呼道:“魔尊——”


    话中的悲恸之意,听得众人为之动容。


    魔官知晓这位同?僚最?是挂念魔尊, 并不意外他会过来,同?他略一颔首,就带着魔卫走出?了殿门。


    祝骄提醒道:“没死呢。”


    少游转头,怒目而视:“不是谁都?和你这女?妖一样没有心!如果?不是魔尊有令,不让我们对你出?手……”


    然而一对上她的视线,瞬间想到?了一掌落败的经历,还有被幻术支配的恐惧。


    “他不让,我又没说不许,”祝骄眨了眨眼?,道,“别怕,尽管出?手。”


    少游被吓得连忙后退,直到?撞到?了桌角,跌坐在软垫上。


    祝骄不肯放过他,几步上前,道:“这次我也让你几招,如何?”


    哼,上次她怕他被那城主?打死,还给?他治伤,结果?被他给?卖了!


    少游见她俯身,鼻尖嗅到?了血腥气,夹杂着若有似无的暖香。


    他愈发往后,只差一点就要被逼到?墙角了,道:“你……你别过来……”


    非但声音微弱,刚触到?她的面容,就慌张地避开,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很是精彩。


    也不知是怕又中了她的幻术,还是其他。


    祝骄想起前世,她和少羿手下的喽啰交过两?次手,对上旁人,幻术当真无往不利,但他像块难啃的硬骨头,总要她多费些心思。


    这一世他因不设防,倒是轻易中招。


    就是不知道现在进入剧情?线,他有了警惕,能否还像上次。


    祝骄好奇,当即就想试试。


    “少游,你是在怪我吗?”她叹了一声,道,“可我也是为了自保,才出?手伤他的。”


    少游觉得这女?妖喜怒无常,又一贯会哄骗别人,可偏偏就是放轻了声音,唤他的名字,让他心中无端发痒。


    他仍旧没有看她,道:“那在无虞山,还有在魔城……”


    祝骄只以为他说的是她揍少羿,还有后来和少羿交手,道:“少羿拿千丝草是要害我,在天界又欺我分身法?力低微,我不能引开他吗?魔城那次,也是少羿动手在先,难不成我还要站着让他杀我?”


    却不想,青年刚因她的话有几分莫名的情?绪,听她一口一个“少羿”,心情?陡转急下,道:“你是迫不得已伤他,那我呢?”


    “嗯?”祝骄有些意外,原来他不是因为忠诚护主?,而是纯粹和她有仇,于是道,“伤你也实非我愿,每次都?恰好碰到?你,谁让我和你有缘呢。”


    呸,孽缘!


    少游怨自己不争气,被她的言语引得心绪忽上忽下,在她伸手拽了一下他的衣袖时,终于忍不住抬头,道:“我……”


    却正好撞见女?妖与愧疚的语气完全不同?的眸光,甚至相反,带着得逞的狡黠。


    “中计了吧。”


    一如多年前,意识被拉入了她双眸中的无边幻象,沉入深不见底的水域。


    祝骄瞬间失去兴致,百无聊赖地道:【他果?然比前世弱了不少,按理说少羿不在魔界多年,他该被各方势力磨炼得更强了才对。】


    时午劝道:【收手吧,难道你想让他变成第二个赤焰烛龙,重蹈覆辙吗?】


    祝骄道:【焰丹是动了情?,少游不像吧?】


    时午沉默片刻,道:【很像。】


    祝骄不觉得。


    但那两?个生灵给?她留下的阴影不小,此刻当真体会到?了十年怕井绳的意味。


    她撤了幻术,摆了摆手道:“没意思,你还是继续怪我吧。”


    少游脑中还有些空白,因是她主?动解开,幻术没有遮住他的记忆。


    他回想起方才的失态,又见她一副腻味了就将他一脚踢开的模样,握紧了双拳。


    他起身,见那司药的魔官进门,身后的魔卫捧着托盘,其上放着熬好的汤药。


    魔官面露惊讶,这位同?僚不在魔尊跟前守着,站那么远做什么?


    女?妖也没走,就杵在旁边。


    他隐约觉得气氛微妙,方才殿中除了昏迷的魔尊,只有这一魔一妖。


    难道是仇人相见,发生了争执?


    少游先出?声,道:“魔尊给?你安排了住处,你随我来。”


    祝骄这时候可不想和他单独相处,道:“你告诉我在哪,我自己去。”


    少游垂眸,言简意赅地说完,转身离去。


    祝骄刻意等了一会儿,待少游走远才起身。


    原本魔官见她不走,不敢独留她和魔尊在殿中,竭力打起精神,暗想该不会要守到?天明吧。


    见她出?门,终于松了口气。


    祝骄到?了目的地,意外地发现与少羿的寝殿离得稍远。


    心中存着怀疑,可推门而入后,就笃定少游没有骗她。


    无他,殿中的陈设与当年她在天界的住处一模一样。


    从摆件的种类布局,到?窗棂的位置朝向?,都?不差分毫。


    唯独殿中多了沐浴的用具和干净的衣物。


    时午见她倦极,不便?跟进去,走时关上了殿门。


    祝骄施了除尘诀,却是血气未祛。


    她两?指拨了下桶中的水,有些微凉,依着晚间的温度,不难推测备下的时间。


    再看向?花篮,几枝花也是刚折下不久。


    她以法?力将水温热,又倾下花瓣,心情?复杂地缓缓沉入水中。


    这用具是殿中唯一的不和谐之处,必定是少游准备的。


    而布置这座寝殿的,则是少羿。


    待穿好衣服,又将用具一应整理完善,躺上床榻,依旧没能平复心绪。


    想起时午先前提过的重蹈覆辙之言,索性将神识放归识海,看看另外两?个让她烦闷的生灵在做什么。


    蓝海之上,悬着两?个巨大的水球。


    怕他们聚在一起给?她挖坑,自然是分开关起来了,也解了定身的法?术。


    祝骄劈开覆住球壁的光幕,水球半开,露出?正中闭目打坐的敖厌。


    他似有所觉般睁眸,对上了她的目光,冷声道:“本座倒是小瞧你了。”


    祝骄打量着他,不甘示弱地回敬一句:“伤势倒是好得极快。”


    不愧为天地化?生的上古神魔。


    料想以他的心高气傲,败在她手中,又听到?这话,必定怒不可遏。


    谁知,他的关注点却歪到?了别处。


    “识海中不见日月,本座的伤已好全,看来外界也有几日光景。”


    “你想套我的话,知晓过了多少时日?”祝骄扬唇,道,“不告诉你!谁让你囚我在先,你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被关着好了!”


    敖厌盯了她半响,道:“祝骄,你最?好能囚本座千年万年,不然等本座出?去,必定十倍百倍地报复回来……”


    后面又是几句威胁之语,他们也算了解彼此,他不必说,她都?能猜个七八分。


    只不过明明是放狠话,这莫名期待的语气算怎么回事??


    前半句尤甚!


    祝骄心中一阵恶寒,果?断合拢光幕,转而劈开了另一个水球。


    大概是听到?了动静,焰丹早有准备。


    就是这准备惊得她差点掉进海里。


    她再度飞起,浮在与水球等高的半空,气恼道:“赶紧把衣服穿好!”


    此刻,他下身齐整,外袍却被丢到?了一边,里衣半解,露出?一大片莹润如玉的皮肤。


    他以手肘撑住球壁,就连侧躺的动作,都?与那日寻她时一般。


    焰丹并未听她的言语,启唇之际,刻意让她忆起被打断的事?:“说好的亲自来取,你却没有守诺,非但窃走了我的赤焰,还把我关在这里……祝骄,世间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修长的手指从胸膛划过,顺着流畅的肌肉曲线,落到?紧实有力的腹部。


    祝骄简直没眼?看,道:“你这条厚脸皮的龙!明明是你自己动欲,怎么就成了我窃?而且为什么关你这接连叛变两?方的东西,还要我说吗?”


    “厚脸皮的龙?叛变的东西?”焰丹叹道,“那日你在床上,可不是这么唤我的。”


    祝骄深吸了口气,召出?了佩剑。


    焰丹怕她生出?什么屠龙的念头,当即拢住衣衫,坐直身形,解释道:“我说的不是本命兽火,是被分离的那一部分,它在我和敖厌交手之际,遗落到?了殿外。”


    他想召回,但一转身就不见了踪影。


    否则早该借着那缕赤焰,将捆仙绳焚断。


    脚踝


    祝骄满脸的不信, 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水球困住他的时候,就已用神识查探过,知晓他手上没有赤焰, 不然不会给他解开定身。


    但也并未深想,只当是他自己将其收回了丹田的本命兽火。


    想他也不是个极易动欲的生灵,便放心地?关着。


    焰丹知晓她对做下的事断不会不承认,道:“罢了?, 许是哪个魔卫拿走了?。”


    祝骄愈发觉得?他是骗她:“果然你又污蔑我!”


    焰丹见她炸毛, 连忙哄道:“是我弄错了?, 你放我出去, 想要多?少赤焰我都给你, 算作赔罪,如何?”


    嗯, 没有忘记和她谈条件。


    祝骄目露嫌弃:“你的赤焰是什么好东西吗?”


    “自然, 勉强算在至宝之列吧,”焰丹谦虚了?一下,道, “你不想要?”


    他看了?眼她手中的佩剑,道:“那让你再?打我一次, 算作出气。”


    祝骄本就是吓唬他, 虽然他说话是气妖了?点,但与她没有仇怨,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出手。


    她道:“不必, 等我关腻了?就放你出去, 只要你不再?和敖厌联手对付我, 之前的事一笔勾销。”


    焰丹面上带着惋惜:“真不动手?”


    祝骄算是听出来了?,道:“你还盼着我动手不成?”


    “上次好容易让你留下痕迹, 这才多?久就瞧不出来了?,”焰丹顺着袖口?看了?眼,摇头道,“下手未免太轻了?,我素日里修炼,或是同别的生灵切磋,时常有些?磕碰,都比你在我身上留的痕迹重。”


    祝骄深吸了?口?气,她就不该来看他们,一个比一个变态!


    抬手就要合上光幕,又忍不住再?度开启,不死心地?道:“你们被关就不生气吗?”


    怎么看起来都适应得?很好。


    焰丹眸光微动,没有言语。


    就在祝骄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开口?道:“是有几分不悦,但关我的是你。”


    她问的是他们两个,他回的却是他。


    焰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衫,道:“此处不知岁月,不见外界,但若是静心,与闭关无异,比起苦寻起死回生之法的近千年,要好过得?多?。”


    祝骄被他的深情剖白打了?个措手不及,分明方?才还在调笑。


    焰丹将?外袍的衣带捋平,道:“至少你在这里,企饿裙撕二佴尔污九以肆七历史汇总超级多,欢迎来玩就不是苦熬,换成别的生灵,我早该以命相搏。”


    何止不苦,他甚至有种相伴的错觉。


    除了?他那好兄弟有点多?余。


    祝骄明白他的话不假。


    他如今法力?远低于她,但借着手上的神器,执意与她拼个你死我活,并非没有脱困之机。


    她转过身去。


    水球彻底闭合之际,焰丹勉强找到了?一点良心,替好兄弟说了?句话:“敖厌比我多?挨了?问心崖的数十年,你的三言两语折磨了?他许久。”


    祝骄从识海出来,心下不由慨叹。


    前世今生诸多?变故,也不知谁欠谁了?。


    大概是因为债多?了?不愁,此番并未辗转反侧多?长?时间。


    逐渐睡去后,一夜无梦。


    次日醒来,神清气爽,情绪被尽数抛开。


    当然如果撩开床幔,没看到床边搬了?椅子坐在近前的少羿,就更完美了?。


    而那窗边,还站着一道白茫茫的身形。


    却也不看窗外,反倒背对着窗棂,将?殿中的动静尽收眼底。


    这一魔一书灵守在此处的情形,怎么看都觉得?诡异。


    时午见她醒来,道:“他没有逾矩的举动。”


    祝骄:【……多?谢你啊。】


    还留意这些?。


    再?说少羿一个伤员,想逾矩也有心无力?。


    不对,他昨日哗哗流着血,还想做多?余的事。


    “姐姐,血契尚未结完,”少羿先发制人,委屈地?道,“你为什么打晕我?”


    祝骄放下手,往后退离些?许,道:“为什么你不清楚吗?”


    少羿起身,将?又垂落下去的床幔挂好。


    见她坐得?离他更远,道:“那我就在这里同姐姐缔结血契,我保证,不会更进?一步。”


    说着,魔气划破了?指腹。


    祝骄不信他的什么保证,但有样学?样,也在食指上划出一道伤口?。


    在他抬手示意时,她将?手举起,同他的指腹贴合。


    两处的血相触的瞬间,因其中的法力?源自不同生灵,彼此之间相互推拒。


    少羿以另一只手压住她的手背,默念口?诀,瞳中跃动着一抹红芒。


    祝骄还没反应过来,少羿便松了?手。


    他笑得?弯起好看的双眸,道:“好了?。”


    祝骄:“?”


    这就结束了??


    她好像没有什么奇异的感觉……


    想到这里,手腕一烫。


    祝骄低头,就见腕上多?了?一圈血线交错勾缠而成的手链。


    通体刻着细小?而繁复的纹路,隐约有光华流转。


    若非血色太过浓郁,这样式称得?上精致。


    而落在少羿眼中,偏就是浓郁到了?极致,同她的腕色有着强烈的反差,才愈发艳得?惊心动魄。


    更何况这是融合了?他们两个的鲜血,凝出的契纹。


    他以血脉之力?进?行干预,也意味着契纹对他的束缚更重,蛊惑更深。


    少羿别开了?视线,两指压住眉心,不敢再?看。


    祝骄也察觉到了?异样,分明是指尖血,却好似与她的心脉相连,引诱着她将?所有的注意,都沉入手链的纹路中。


    这危险诡秘之感让她觉得?不适,她将?手链从腕上取下,想到什么,道:“这么简单?我不用饮你的血也可以吗?”


    “姐姐如果想的话……”少羿喉结微动,还是告知了?她实情,“其实本就不必饮血,昨日那般,只是想和你亲近罢了?。”


    更谈不上简单,结契复杂无比,但当年他已借着她的分身缔结了?一半,而今自然轻松。


    闻言,祝骄瞪大了?双眸。


    什么意思?


    她失了?那么多?血,就平白喂了?这小?疯子?


    先前他还换了?别处去咬,远不止于单纯的动作。


    她也只是觉得?是他中途生出了?心思,哪曾想,他的出发点就不是血契!


    祝骄气恼地?将?契纹丢下,抬脚踩了?两下。


    少羿瞳孔一缩。


    他捂住心口?,腿上一软,单膝跪到了?床边。


    他抬眸看着那血链落在柔软的衾被上,被那只漂亮的玉足泄愤式地?碾过。


    这女妖根本不知道,他现在和契纹连触感都是相通的!


    祝骄没有戴回手上,尤为敷衍地?将?它套至脚踝。


    【你看他的表情,】祝骄解了?气,看清少羿的模样,更觉得?快意,【他定然是受不了?这种羞辱,脸都气红了?!】


    时午:【……的确是羞辱,但可能不是气的。】


    几乎是话落之际,祝骄的小?腿被扣住。


    堪称粗暴般的一拽,她被迫从坐变成了?躺倒。


    她脑中一懵,连忙以手臂撑着,微微抬起上半身,向前方?看去。


    那魔物垂眸,在她脚踝内侧,唇角压住他们的契纹,落下与动作截然不同的,轻柔一吻。


    少羿抬头看向她,眸光显露迷离之态,翻滚的情绪俨然到了?失控边缘,他道:“姐姐,契纹在你这里,你可以用它……掌控我。”


    祝骄头皮发麻。


    掌控?


    谁能掌控他,谁敢掌控他?


    装得?像只乖犬,实际就是一头恶狼,随时都可能反噬其主。


    再?说了?,她一不喜欢他,二也没有奇怪的嗜好。


    她果断地?抽出腿,一掌凝出法诀,隔空将?他击至数米之外。


    少羿没想到她是半点风情都不解,一时不防备,后背撞上了?屏风。


    被包扎好的伤口?裂开,直将?外袍都浸透出一片血迹。


    “姐姐,”少羿恍若未觉,竟还能笑出声来,道,“希望你对他们也能这般。”


    若她哪日对别的生灵动情……


    他会疯的。


    祝骄并未将?他的警告放在心上,如今看那契纹心中膈应,索性?将?它脱下,丢向了?床尾。


    又扯过衾被,将?自己?裹住。


    少羿看了?一眼,道:“待过几日我伤好一些?,教你怎么用它。”


    须让她切断他与契纹相连的感官,否则再?来几次,他怕是要被去了?半条命。


    见她不置可否,面上毫不掩饰的逐客之意,少羿目露委屈:“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说什么?”祝骄看着血迹晕染范围越来越大的华服,道,“快去治伤吧,记得?给昨晚照料你的魔官和魔卫增些?俸禄。”


    少羿心梗片刻,明示道:“你不觉得?这寝殿很眼熟吗?”


    祝骄也没有拐弯抹角,直言道:“少羿,我对你……”


    “我只希望你在这里住得?习惯,没有别的意思,”少羿打断了?她的话,道,“我在天界多?年,时常去你的仙府,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瓦一石是何形貌,日月交替四季轮转又有何变幻,我只要一阖眼,就会出现在脑海。”


    未等她说话,他又道:“我想紧临着我的住处,全?然复刻出来,但你那仙府不小?,以致这寝殿离我那里还有一段距离……而我回魔界的时日不长?,如今也只还原了?一座寝殿而已。”


    这般不清不楚地?说完,他没有看她,转身出了?殿门。


    徒留祝骄思索着究竟是随口?的感慨,还是想让她多?留些?时日。


    而他说起两边寝殿距离不近时的无奈,倒好像还暗指什么离得?极远似的。


    时午忽然出声道:“不必在意他说什么。”


    更不必在意他的情念。


    祝骄眨了?眨眼。


    时午依旧倚窗而立,对上她茫然的视线,道:“你只会在这里留一个月,和他不是一路,若有了?恻隐之心,反倒是对彼此的折磨。”


    现身


    在这不知是宽慰还是引导的言语之下, 祝骄愈发看得开。


    如此心无旁骛地住着,有时也会出宫逛上几个时辰,只?要不离魔宫太远, 少羿不会?制止。


    一月之中,祝骄很快学会?了契纹的口诀,明白了那日少羿的异样因何而起?,索性将契纹锁到了箱奁中。


    也不忘拿出时午刻录的书本, 将法宝的弱点记熟。


    更是翻了原著, 将剧情回顾了无数遍。


    时午见她时常废寝忘食, 偶尔挑灯夜战, 委婉地表示了惊讶。


    面对他?的疑惑, 祝骄则是愤恨地捶桌。


    她为什?么这么刻苦?


    还不是被那群生灵给逼的!


    非但要让敖厌和焰丹无法用神器对付她,也是防着少羿故技重施, 用剧情节点再骗她一次。


    转眼临近和少羿的约定之期。


    祝骄倒也没有眼巴巴地数着日子, 还是焰丹“提醒”了她。


    某个平平无奇的深夜,祝骄睡到一半被渴醒,起?身披上外?袍, 倒了杯水慢慢喝着。


    脑中闪过一个法宝的信息,但不甚清晰, 当即走到桌旁翻开了书本。


    结果忍不住复习了一页又一页。


    识海的动?静传来时, 她反应极快地将焰丹身上的捆仙绳收回,然后把他?丢了出来。


    他?在寝殿中现身,手上那缕赤焰刚刚燃起?, 诧异道:“你……”


    “你想问我怎么没睡?”祝骄“啪”地一下将书合上, 道, “幸好没睡,不然明早醒来怕是要换个地方。”


    如果没有察觉到赤焰的气?息, 捆仙绳被他?焚断,认主印记消失,他?又会?多?一个对付她的法宝。


    焰丹无奈地道:“你又不去识海陪我,我闲来无事,只?好分离赤焰打发时间了。”


    在她召出佩剑前,他?又道:“祝骄,你我并非一定要刀剑相向,我想解开捆仙绳,也不是为了同?你争斗。”


    祝骄戒备地看着他?,道:“那日最先以剑相迫的,分明是你吧?”


    在那之前,她可没对他?出手。


    “是,但那日我并未思虑清楚,”焰丹道,“直至现在,也依旧没有。”


    他?在她的识海中,连旁边多?了一个被她关着的生灵,都觉得难以忍受。


    若是他?们将她囚在魔宫,真的能达成所设想的结果吗?


    龙的秉性作祟,终究容不得将心爱之物与他?人共享。


    他?也明悟,过去听别的龙提起?的那些笑言,涉及到的生灵绝非他?们心中所爱。


    “我只?是想见你,”焰丹上前一步,将那一缕赤焰放到了她的手心,道,“我们三个……还有今后应当如何,你给我些时日,好吗?”


    “什?么叫我给你时日?你们两?个想要如何与我无关,”祝骄手腕翻转,跳动?的火苗又落回了他?的掌心,她道,“我说了不要,拿走。”


    焰丹抬手,将赤焰再度丢向她。


    这次瞄准了她另一只?手,触到皮肤的瞬间,隐匿了踪迹。


    祝骄连忙拉起?袖子,见腕上多?了个赤色的图案,如一点丹砂。


    “你做了什?么?”


    焰丹笑了下,道:“说好的向你赔罪,自然要守约,如今我手上又没了赤焰,你不如再用捆仙绳锁住我?”


    祝骄用手揉了揉,那丹砂纹丝不动?,气?恼道:“你这是强买强卖!”


    “也只?有对你才有这样的买卖,”说着,焰丹张开了双臂,俨然束手就擒的模样,迫不及待地道,“把我关回去吧。”


    等?他?分离出第三缕赤焰,大概也能想个通透。


    “谁愿关谁关,”祝骄忍无可忍,抬手赶客道,“赶紧走,我没这心思。”


    关了这些天,与她在敖厌魔宫待的时间差不多?,只?当是还清了。


    她心中盘算着将识海中另一个魔物也扔出去,当然,不是现在。


    哪怕放离也不能让他?们碰面,最起?码不能在她眼前。


    被他?们联手对付的事,经历一次就够了。


    焰丹并不意外?,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这才注意到此处的陈设,眸光一凝。


    却也没有说什?么,就消失在了烛火摇曳的殿中。


    另一边,少羿记得答应的事,不等?祝骄寻他?,就让魔卫带了话,说已然办好。


    然而时午那里没有得到节点改变的提示。


    魔卫依着交代,道:“一月之期已到,可自行离去。”


    祝骄道:“少羿怎么没过来?”


    莫不是根本没能解决,心虚不敢露面?


    “魔尊说不来相送了,”魔卫一板一眼地转述道,“若是相见,怕会?忍不住毁约,为了强留而酿成错事……往后可常来魔宫游玩,随时扫榻相迎,等?得空了,也会?去无虞山登门拜访。”


    祝骄带着疑心,在附近的魔城逗留了两?日。


    想着若有不对,也好找他?讨要说法。


    傍晚。


    祝骄隐匿了容貌,坐在茶楼二层,望着天际的余晖。


    时午不知何时在她对面落座,周边人来人往,他?只?是凝视着她。


    而在她转头之时,他?却将视线移向了窗外?。


    【是不是很好看?】祝骄弯着双眸,笑道,【日升月落,雪霁云起?,世间万象当真各有各的妙处。】


    所以她才讨厌战事,当年选了无虞山开辟洞府,也是想避开魔界一众势力?。


    “嗯,”时午轻声道,“好看。”


    没有说他?不是在赏景,也没有说他?仍当此界万物是书中字符。


    当年初见之前,她也与他?们无异。


    一番言语,让他?觉得她有些不同?。


    随着相处时日渐久,又滋生出了不可控的情愫。


    夕晖映入他?的眸底,莫名显出温柔之色。


    睫羽微动?间,那眸中的异样消失,再度恢复平静,几如错觉。


    祝骄察觉到什?么,却被一旁的交谈声打断了思路。


    “果真是要开战?消息可属实?”


    “还能是空穴来风不成?别忘了那群神仙换了个天帝,只?看连日来她处理细作的手段,就知晓比之前那个要心狠手辣得多?。”


    “可你说这少羿,怎么会?向天界投诚?”


    “嗐,他?本就做了近千年的神君,如今成了内应,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这话说的,另外?几个魔尊,除了一个鸾飞云,不全是从天界叛下来的?”


    “人家?那几个堕魔就是堕魔,断没有反悔的,行事作风也比咱们魔还要像魔!”


    “就是,哪个和少羿一样来回折腾,这不是胡闹吗?”


    “不管怎样,他?派亲信同?天界往来,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


    后面又有许多?言语,直从三界局势,分析到各方排得上名号的神仙妖魔。


    祝骄听得心神俱震。


    这一幕,几乎与前世重合,只?不过被中伤的目标换了一个。


    或许他?们之中,不乏被中伤者安插进来的妖魔,惺惺作态配合谣言散播,以及心怀鬼胎,想要将局势搅浑从中获利的生灵。


    但时移世易,人心依旧不变。


    她不免生出唏嘘之感。


    谁能想到,少羿最终将矛头对准了自己,丝毫不顾忌名声。


    而且依着他?们的话,如今三界似乎暗流汹涌。


    若是所言非虚,岂不是又会?走向原著后期的乱象?


    “恭喜扭曲剧情节点,当前破坏值为75%。”


    祝骄一愣。


    多?了15%,比上次关乎神魔大战的剧情加得略少一点,但也可以理解。


    毕竟那次女主盗了神器,这次虽牵扯到更多?角色,甚至有不小的势力?借着天魔两?界的关系推波助澜,却也只?能算作暗中交锋。


    等?等?……


    75%?!


    祝骄连忙抬头,看向对面的书灵。


    时午察觉到了她的紧张,道:“怎么?怕我消失吗?”


    祝骄还没说话,身后的魔族少年给邻桌摆上茶具,脚步移到她近前,给她倒着烹好的茶,一边道:“这位客官,您要什?么茶?”


    祝骄奇怪地蹙眉。


    他?不是在倒吗?


    茶已添满。


    少年迈了一步,正朝着祝骄对面,又问了句:“客官?”


    祝骄惊得差点站起?。


    时午眸光微动?,大概对此早有预料,道:“不必了。”


    少年转身下了楼。


    祝骄没有再传音,直言道:“他?能看到你?”


    时午却道:“不只?是他?。”


    话落,手中弹出一道灵力?,击向不远处坐着的妖物。


    那妖手上一痛,没能拿稳茶盏,玉质的器皿碎了一地。


    “谁?”他?顺着灵力?的来源看去,拔剑道,“你这……”


    辱骂的话尚未出口,就被扼住了喉咙,宛如实质的威压落下,让他?清楚——


    他?根本敌不过这个生灵的一击!


    时午撤了灵力?,道:“抱歉,一时失手。”


    尤为敷衍,但那妖哪里敢多?说什?么,只?嘟囔着骂了一句:“大晚上的穿一身白,想吓死谁?”


    也没心情再吃茶,拿起?包裹就走。


    魔族少年急忙道:“茶盏……”


    那妖回头警告性地盯了他?一眼,少年瑟缩了一下,退了几步。


    “我赔就是了,”祝骄将少年唤过来,递给他?银钱,道,“多?的不必给我。”


    少年接过,嗫嚅道:“好……多?、多?谢。”


    见少年收拾着碎裂的茶盏,还不时偷瞄她,时午眸中的不悦一闪而逝。


    祝骄继续方才的话题:“他?们都能看到你了?”


    本以为会?和之前一样消失几日,谁知非但没有消失,反倒出现在了人前。


    时午颔首道:“破坏值升高,此界逐渐挣脱剧情力?量的束缚,随着法则秩序完善,我也会?逐渐拥有寻常生灵会?有的一切。”


    包括成型的面容,真实的躯壳,进入三界轮回的资格。


    现在足以媲美上古生灵的法力?,以及原本在未来才会?产生的——


    七情六欲。


    可好像因为她,提前知悉了些许。


    祝骄发自内心地为小伙伴感到高兴,道:“也就是说此界自由了,你也会?彻底自由?下个剧情节点是什?么?”


    刷满破坏值的动?力?又多?了一个!


    时午不由跟着她笑了,看向破坏值界面,道:“方才我看过了,还未……”


    笑容一僵,话音也顿了一下。


    随后若无其?事道:“还未刷新。”


    祝骄不疑有他?。


    时午指节微曲,轻击桌面,抬眸之际,已然做出了决定。


    “祝骄,我要离开几日。”


    “去哪?”


    “很快就会?回来,”时午寻了个借口,道,“我这一身的确不太合适,眼下在此界有了本体,合该置办些物件,你先回无虞山,待我忙完就去寻你。”


    “你要买衣服?”祝骄眨眨眼,道,“我可以帮你一起?挑啊!还有阿云,她选男子的衣物比我在行。”


    时午的眸色冷了几分,道:“我更喜欢自己来选。”


    祝骄也没有强求,道:“好吧。”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语气?生硬了些,时午提起?了与她的相处,道:“你不是也说过,我像是没有‘上色’吗?”


    祝骄回忆了好一会?儿,隐约想起?有这么回事,但都过了许多?年了吧?


    “小心眼,记这么久!”


    时午见她果真又将注意转回了他?们之间,打趣道:“那你想不想知道我这个‘小心眼’的书灵,是何样貌?待我穿戴了‘上色’的衣冠来见你,一并让你看个清楚。”


    祝骄的双眸瞬间亮起?,道:“好啊!”


    黄雀


    与时午分开后, 祝骄离开茶楼,随手散了易容,往无虞山飞去。


    路上想到某只魔尊还在她的识海中, 也没必要再将他带回洞府,于是行云稍缓,准备找个角落将他放下?。


    嗯……先将捆仙绳留着,免得他贼心不死, 对她动手。


    等他回到魔宫, 找焰丹解开捆仙绳, 也算刚好将此物原本地归还了。


    心中盘算着, 祝骄落下?身形, 敏锐地发现了不对。


    她被跟踪了。


    先前处在一众生灵之中还没觉得有什么,眼下?七拐八拐, 这深巷内, 怎么也不该有着多余的气息。


    那跟踪她的生灵并不打算遮掩,在她停了身形的下?一瞬,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菟娇娇?”祝骄目露惊讶, 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除却必要, 她从不会过问女主在做什么, 却常在时午那里听到播报。


    依着她现在的行事作风,半点瞧不出恋爱脑的迹象。


    所做的事完全与原著背道?而驰,不是打劫了哪个城主的府库, 就是炼化了几件法?宝, 俨然成了升修脑。


    也不知她的实力?提升到了何种地步。


    大概是过于忙碌, 这一世的菟娇娇,不像前世般活得精致, 素日?里就一件宽大的衣袍,长发只是用藤枝稍绾。


    仗着模样好,随意折腾。


    见女妖警惕地盯着自己,菟娇娇笑了下?,安抚道?:“只是想同你说?几句话,不必害怕,我不像别的妖魔那样粗鲁,动不动就要拔剑。”


    出口的声音却不似往常轻柔,更一改先前的怯弱。


    异常明澈悦耳,但问题是……


    这根本不是女子能有的声音!


    “你……”祝骄再度打量她的身高?,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


    但怎么可能呢?!


    菟娇娇的话却证实了,有些东西偏偏就是可能的:“不错,我是男子。”


    祝骄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她菟娇娇是谁?女主!


    女主怎么会变成男子啊?


    就算他和?前世的区别再大,她也从未生出过怀疑。


    “很惊讶吗?”菟娇娇走向她,道?,“我原想多瞒些时日?,以?女子的形态接近你,徐徐图之。可你身边的杂虫实在太多了,每次探听到你的踪迹,都?是在别的生灵那里。”


    不是做客,就是吃茶。


    祝骄还没从冲击中回过神来,茫然地道?:“不该啊……”


    菟娇娇道?:“怎么不该?你觉得我前世是女子,转世就一定?是个女妖?”


    “不然呢?”祝骄嘀咕道?,“说?的好像谁还没有个前世一样。”


    “确实,”菟娇娇对她的话表示了赞同,又道?,“可造化弄人,谁让我化形的瞬间,看到了你。”


    祝骄忽然反应过来,不禁退了一步。


    联系他之前的种种行径,比性别有异更可怕的一道?晴天霹雳,把?她劈得外焦里嫩。


    “你别告诉我,你对我存了那样的心思!”


    菟娇娇紧跟着她上前一步,道?:“那样是如何?我才化形不久,对诸多事情不甚通晓,不若你这个前辈……指点一下?我?”


    他压着声线,放低了姿态,可那“前辈”二?字在舌尖揉得极为缱绻,不见丝毫敬意。


    尾音更是轻而缓地挑起,颇为暧昧,摆明了求的不是什么正?经的指点。


    在祝骄险些撞上墙壁之际,菟娇娇以?手按住她的后心,避免了磕碰,也迫得她再无退路。


    他离得极近,俯身与她平视,双眸含着笑意。


    一番言行,几乎将菟丝花妖诱惑猎物的天性,发挥了个十成十。


    而即便没有背上那只手,祝骄也躲不开。


    她低头看了眼双腿上缠绕的藤蔓,震惊道?:“你不是菟丝花妖吗?”


    难道?性别变了,连物种也改了?


    那藤蔓自地底升起,本该纤细的茎,却如小儿?手臂般粗,紧紧攀住她的小腿,一圈一圈密不透风。


    隔着衣物,她能感?受到柔韧的倒刺,算不上太过锋锐。


    但她确信,如果不管不顾地挣脱开来,衣服下?摆连带着鞋履,都?会在顷刻间被绞碎。


    “你不也是菟丝花妖吗?难道?不知实力?愈强,本体愈发繁茂,”菟娇娇的掌心沿着她的脊柱摩挲而过,道?,“还是说?从一开始,你就是骗我的?”


    就像她骗那群神仙妖魔。


    指尖轻点过经脉,落下?些许灵力?,比撩拨更甚的行举,直让祝骄双腿发软。


    菟娇娇停了手,刚好停在她的后腰。


    她有如此?敏感?的反应,没必要继续试探了。


    “你知道?吗,为了在攀附之时不被寄主掌控,这几处经脉不可能是打通的,”菟娇娇将她按向自己,道?,“这是你的天赋异禀吗?”


    祝骄坦然承认道?:“我是骗了你,但我也帮过你,就当是两相抵消了。”


    菟娇娇看着她,没有言语。


    祝骄低头示意他解开束缚,道?:“你的‘几句话’说?完了?我该走了。”


    “还有一问,”菟娇娇收回了放在她身后的手,扣住她的下?巴,逼着她抬眸对上他的视线,道?,“之前你谎称是寄主的生灵,同你是什么关系?”


    祝骄顺着他的话,想到了那个神君。


    她从茶楼动身前,给他递了消息,再不回去,他又该担心了。


    然而就是这一晃神,她只觉得眼前生灵的面容逐渐模糊。


    唯有自对方瞳中窥得的一方湖泊,越来越清晰,正?中的漩涡疾速旋转,意图将她的神魂都?吞没。


    祝骄连忙调动起法?力?。


    敢和?她比幻术?


    菟娇娇脑中剧痛,一股几如海面掀起滔天巨浪的磅礴力?量,径直向他袭来。


    非但对幻术的操控程度超过了他,更重要的是……


    她怎会有如此?强悍的神魂之力??


    他以?话术引导,让她露出破绽,再加上他的实力?,确保有足够的把?握才决定?动手。


    按照对她年岁的推断……


    她的神魂之力?,竟是增了一倍!


    祝骄哼了一声。


    他哪里会知道?,她早就活了一世。


    他经历的那些摔打,和?她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在菟娇娇的节节败退下?,局势已然明朗。


    没等祝骄松一口气,对面的气势突然猛涨!


    祝骄手中捏诀,有些吃力?地抗下?一击。


    就见菟娇娇身后,墨色华服的魔物现身,隔空对他输送着灵力?。


    菟娇娇惊讶过后,不由皱眉,下?意识地想要避开。


    “你以?为本座就不恶心你吗?”祁钧沉声道?,“稳住心神,若是失败,你以?后如何近她的身,更遑论将她困住?”


    祝骄:“……”


    她何德何能,让男女主联手囚她!


    幸亏擅幻术的是妖族,不然祁钧怕是会替了菟娇娇的位置,同她对上。


    菟娇娇警告道?:“你我早已陌路,此?番是你中途横插一脚,想以?此?谈条件,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他可没忘,这魔头亲口言及对她的那份病态的执念。


    祁钧暗道?一句蠢货。


    无论如何都?该得手,再商讨分赃之事。


    祝骄了然,原来不是联手,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上次同盟关系破裂,这次连盟友都?不算。


    那她就不客气了!


    “祁钧,”祝骄已有力?竭之兆,知晓落败只是时间问题,道?,“你这样帮他有什么好处?何不直接对我出手?”


    听到这话,菟娇娇对身后的动静更加留神,连与女妖推拉的力?量都?弱了。


    祁钧一眼看穿,道?:“然后你们两个联手对付本座?”


    祝骄再接再厉,转头对着软柿子道?:“菟娇娇,即便你赢了我,又能剩下?多少力?气,如何争得过他?”


    菟娇娇面上迟疑,手中一顿。


    祁钧眯眸,抢先一步撤了法?力?,魔气划破掌心,迅速在空中书起符箓。


    祝骄认出血淋淋的半个“祭”字,想到了当年在凡间的遭遇。


    两只妖都?预感?到不妙,急忙收了幻术。


    藤蔓消失的瞬间,祝骄毫不犹豫地御云,却被符箓的吸力?阻住,反倒向着祁钧飞了半步。


    她干脆转身,一剑刺了过去。


    菟娇娇也凝起法?力?,加入了战局。


    助她逃离,总好过落到这个魔物手里。


    自己得不到,哪里能便宜别的生灵!


    祁钧躲开杀招,被迫中断了动作。


    “先前没能锁住你的肉身,不如直接囚起神魂,”祁钧且战且退,却始终在符箓附近打转,轻易勾起她的心绪,道?,“祝骄,你可知本座结的是何种契?”


    可笑菟娇娇还以?为他是要谈条件,若方才处在下?风的是她,他根本不会帮他。


    他要的就是两方都?讨不到好处,方能达成夙愿。


    祝骄莫名感?到恐慌,道?:“你就不怕我们杀了你吗?”


    祁钧眸中一派愉悦之色,他算准了位置,脚步偏离半尺,只避开了菟娇娇的掌风,任由她的剑刺入他的左肩。


    他两指夹住剑刃,道?:“那你就杀了我,师父。”


    祝骄眸光一颤。


    菟娇娇则是愣了下?。


    “你还不知道?吧,当年本座一缕残魂下?界,后来修得了仙躯,”祁钧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道?,“他与你有几分渊源,本座记得他似是出身于……江右君氏。”


    菟娇娇身形一晃,脑中嗡鸣。


    这个魔物在说?什么……


    彼时他屠了君氏满门,却没能手刃那仙,后来得知对方身陨,心中始终横着一根刺。


    所以?话音一落,他就对上号了。


    菟娇娇压着心中的愤恨,此?刻他隐约发现自己已然无可救药。


    因为比起近在眼前的仇人,他竟然更在意——


    “你是他的师父?”菟娇娇一剑指向祝骄,道?,“你知不知道?……”


    是了,她怎么会不知道??


    他转世之际,她出现得那么凑巧!


    那她为何不告诉他?


    她救他的时候安的又是什么心?


    若是替她的徒弟弥补错处,他倒成了外人!


    若是单纯想留他多活几日?,看他折腾出那些事供她取乐……


    在她眼里,他算什么!


    命数


    祝骄顾不上回应菟娇娇的话, 就连他拿剑指着她都是小事。


    眼下的情形极为诡异,她的剑自刺入祁钧体内,就好似同神识切断了联系, 再不听?使唤。


    她自己也是举步维艰——


    字面意义上的。


    于是祝骄站在原地,眼瞧着祁钧只?用两指,带着她的剑身向下,割过皮肉筋脉, 逐渐接近他的心口。


    他仍是那副随性之态, 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让她脊背发寒。


    菟娇娇不知祝骄的处境, 见她连敷衍都不肯, 正要说什?么。


    祁钧拢在袖中的另一只?手, 已将最?后一笔书完,一道血光冲天而起。


    三个生灵脚底, 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契阵。


    平地卷起罡风, 将菟娇娇远远丢出了契阵范围。


    处在风眼中心的祝骄,在契成的刹那,发现自己和佩剑都能动?了, 显然是这符箓作怪。


    祁钧收指,改为抓住她的剑刃, 面不改色地将剑拔出。


    方才本就是为了牵住她的注意, 如今一切如他所料,她做什?么都是徒然。


    “祝骄,”祁钧启唇, 轻飘飘地落下一句, “本座祭了半个神魂。”


    祝骄察觉到?神魂中燃起了一团祭火, 翻来覆去地炙烤着她,连带肉身都被烧得隐隐作痛。


    手脚酸软, 她不得不将剑插入土中,勉力支撑身形。


    “你说清楚,”祝骄抬头,道,“你祭的到?底是你的还是我的?”


    她当然知道,神魂作祭定然是要心甘情愿方可。


    可他怎么能没有?反应,反倒是她痛苦异常!


    祁钧皱眉。


    他也是第一次用这种禁术,按理说契成之际,他的神魂该被吞噬一半,可他除了身上的剑伤,没有?别的不适。


    他上前一步,在她抽剑拂开他时,轻易地将剑打落,扣住了她的手腕,想?要一探神魂。


    皮肤相触的刹那,祭火蔓延,祁钧神魂一震,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怎么可能……


    他来不及细想?,按下她的反抗,心念微动?,将法诀点在她的眉心。


    如此——


    “命契已成,”祁钧眸中翻滚着浓重的墨色,道,“从今往后,我们的命数会永远纠缠在一起,生生世世,你只?能被锁在本座身边。”


    并非锁住她的躯壳,而是以世间命数为系,哪怕她逃得再远,哪怕他们重入轮回。


    他们两个都会在冥冥之中,越过无数生灵,再度相会,生出因果。


    祝骄听?他字字郑重,竟如起誓。


    但言语间的恨意,更像是诅咒。


    对她来说,可不就是诅咒!


    “你这个疯子!”祝骄甩开了他的手,咬牙切齿地道,“你是真的不怕死啊。”


    她怎么会没听?过命契的名号!


    前世祁钧还曾玩笑般说起,要与?她这个好友尝试一番,她没有?当真。


    不对……


    恰巧,祁钧与?她想?到?了同?一个问题:“本座如何不怕?失了半个神魂,少说要将养万年方能彻底恢复,也未必能在你们两个手中活下来,可偏就是天助,本座安然无恙。”


    命契的动?静太大,神不知鬼不觉自是不可能,他原想?在他们两败俱伤后动?手,万不得已才决定冒险。


    闻言,祝骄不禁恍惚。


    真的是天助吗?


    前世她几?次重伤,鸾飞云都巧合地被君千歧的事绊住,她只?好躲入祁钧的魔宫。


    他想?要做什?么手脚,易如反掌。


    祁钧注意到?她的神情,眸光一闪,道:“还有?一种可能,本座早就同?你结过命契。”


    他已祭了一次神魂,所以不必多此一举,只?差以法诀唤醒。


    但他没有?印象,即便是失忆,以养好神魂的时日倒推,他们还未相识。


    祝骄忽然出声?,道:“当日你在魔宫中坦白?的那些事,倘若没有?发生……我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厌你!”


    或许他道个歉,她恼他几?月,也就将此事抛开了。


    待他放下对她的情意,歇了囚禁的心思?,与?鸾飞云坦诚相待,说不准能做回朋友。


    “可是祁钧,我被你害得很是狼狈,”祝骄深吸了口气,道,“所有?的一切我都经历过,又?侥幸回到?了最?初。”


    如此想?来,他能提出让她夺取往生石,必定也以为那是假的。


    若非这阴差阳错,前世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灵宠魂飞魄散,友人渐行渐远,与?她交好的势力倒戈,能说得上话的生灵对她避之不及。


    她的世界除了他,只?余下旁人的恶意。


    他是幕后推手,却以救赎之态将她拉出泥潭。


    天长地久之后,让她习惯于?依附,再顺理成章地动?情。


    说来讽刺,她因为君千歧对鸾飞云的利用,很不待见他。


    在她的掺和下,这一世君千歧的路走得崎岖,某些遭遇,又?何尝不是她和祁钧位置对调?


    符箓终于?消散,罡风渐停。


    祝骄神魂的痛楚有?了缓解的趋势。


    祁钧不知有?没有?信她的话,他闭了闭眸,叹道:“那就……别怪本座了。”


    话落的下一瞬,他召出了佩剑。


    先前他自保尚是空手,此刻这剑径直刺向祝骄面门。


    “铮——”


    剑身相撞,却是菟娇娇挡住了他的攻势。


    祁钧眯眸道:“滚开。”


    菟娇娇没有?说话。


    他见罡风消失,脑子里想?的分明是要找她算账。


    可看到?袭向她的杀招,又?忍不住调转了剑尖。


    祝骄退了几?步,看向缠斗的两个生灵,道:“你想?杀我?”


    “你说呢?”菟娇娇憋闷地道,“不想?死就赶紧走!”


    祁钧愈发觉得这个妖碍眼,冷声?道:“她问的是本座。”


    无论所言是真是假,以她的性子,他想?撬开她的心防怕是再无可能。


    他翻找命契的记录时,就已有?了几?分念头——


    “非但杀你一次,若你和这个妖一样带着记忆转世,不妨让你次次死于?本座之手,直到?彻底忘却前尘,”祁钧击开菟娇娇的招式,脚步偏移,锋锐的剑意向她袭去,“本座不信,千千万万次轮回,都不能得到?你的情意!”


    若是不行,还有?无数个千万次。


    他们被命数牵连在一起,她永远不可能摆脱他!


    这次,他的剑又?被挡住,却不是菟娇娇,也不是祝骄。


    “敖厌?你怎会在此!”


    敖厌:“……”


    他也想?问。


    因打坐了许久,他起身想?舒展一下筋骨,就被这女妖丢了出来。


    他还纳罕怎么连捆仙绳都解开了,谁知迎面就是个杀招!


    若非刀口舔血的征战经验,他没能在第一时间拔剑,现在就是个凉透的魔物了。


    “小没良心的,”敖厌磨了磨牙,道,“是不是该给本座解释一下?”


    祝骄直言道:“没什?么好解释的,如果不是焰丹走了,我会放他而不是放你。”


    谁能想?到?,那日和时午随口一言,竟成了真。


    “你!”敖厌心中窜起一股火气,她把赤焰烛龙排在他之前就算了,“你什?么时候放他走的?”


    平白?无故将别的生灵放走,到?了他这里,就成了用到?他了,才把他放出来!


    “比你早不了多少,你以为我想?关你吗?”祝骄将两股捆仙绳重又?合在一起,丢了过去,道,“你的东西!”


    敖厌更怒,想?也不想?地拂袖,将那人人闻风丧胆的神器甩了回去,道:“本座缺这一件法宝?送你了。”


    她想?还清所有?,然后和他划清界限?


    休想?!


    这一来一回,敖厌倒是没误了剑招。


    他当然能瞧出祁钧的意图。


    虽说疑惑关系不错的两个生灵为何闹到?这般地步,却也记得她如何护着对方,心下早就不满。


    更何况,她好不容易才在他眼前“起死回生”,还没活蹦乱跳个几?天……


    除了自己之外,他不会让第二个生灵伤她分毫。


    而祁钧居然敢杀她!


    敖厌出手愈发狠厉,直奔着命门而去。


    而祁钧剑术不俗,又?心存不甘,也是不落下风。


    祝骄来不及将神器再丢回去。


    菟娇娇寻到?间隙,拽住她的胳膊上了行云,一句话制止了她的挣扎:“我送你回无虞山。”


    祝骄没有?反驳,此时不走,再有?什?么变故就不妙了。


    思?及此,她回头看了下战况。


    那扶住她身形的生灵开口道:“怪我,该让你和你那情郎再打情骂俏两句,然后让另一个情郎送你入轮回才对。”


    祝骄扭头瞪了他一眼,想?起什?么,道:“等等,你不是在因为我是君千歧的师父生气吗?”


    怎么突然好心帮她?


    菟娇娇笑了下,轻声?道:“听?他的言语,你们之间不是我想?的那样。”


    那个魔物执着于?让她忘记一切,应是仇深似海,无可转圜。


    而她对另一个魔物不假辞色的模样,也让他理智回笼。


    她哪里需要煞费苦心,拿他来寻什?么乐子。


    菟娇娇声?音愈发温柔,道:“没想?到?祁钧会走上那样的路,另一个魔也满身杀伐之气,手中不知沾了多少生灵的血。哪里像我这般优柔寡断,连对你出剑都犹豫不决。”


    祝骄不吃这一套,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想?用幻术困住我。”


    他的确不如敖厌沾的血多,但君氏一族的性命可全了结在他这里。


    菟娇娇移开了视线,道:“我那是入了迷障,现在想?清楚了。”


    想?清楚回去之后,不能一味提升法力,还要兼顾幻术与?神魂之力。


    当然,他完全可以趁她虚弱,直接以法力胁迫。


    但前车之鉴让他笃定,用幻术对付她才是正确的选择。


    一旦能成,诱她动?心不是难事。


    即便幻术被破,她的情念源自本心,不会一并消失。


    的确麻烦了些,却更为稳妥。


    总好过落到?祁钧那样的地步,连接近她,都要借别的生灵隐匿踪迹。


    何其?可悲。


    菟娇娇收起幸灾乐祸的心态,情绪陡转急下——


    那倚着他的手臂方能站稳的女妖,看到?由远及近的生灵,竟是瞬间推开了他,向对面飞去。


    “阿初!”


    往生


    也正如菟娇娇所预见的, 祝骄身形一晃,险些从空中落下。


    他连忙上前,可那生灵比他更快。


    对方分明是离着一段距离, 忽而身形消散,再出?现已到了近前,将女妖稳稳接住,退开几分。


    菟娇娇伸出去的手僵了一下, 收回之时, 他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觉得心情更差了。


    自化形至今也?有不少时日, 对方还同她在一处。


    此处离着无虞山不远, 只瞧来的方向,就?不难猜出?是久不见女妖回去?, 出?门寻她的。


    菟娇娇很?快调整好表情, 低声道:“这也?是怪我,忘了你还有一个情郎。”


    祝骄看在他好心送她回来的份上,并未同他计较, 摆摆手道:“我和他一起,你不必继续送了。”


    下一瞬, 两个生灵连影都没了。


    嘴张到一半的菟娇娇:“……”


    女妖过河拆桥就?罢了, 那个生灵显然在等她这话,连让他开口的机会都不肯给?!


    祝骄窝在神君的怀抱中,道:“你好像每次都来得很?及时。”


    清冷的声音自上方传来:“每次?比如像敖厌堕魔那次?”


    祝骄诧异地抬头:“你……”


    凛初俨然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只是方才隐约记起些许往事, 尚未完全恢复。”


    他顿了一下, 又道:“我们此前真?的是伴侣吗?你在别处, 还有几个情郎?”


    祝骄眨眨眼?。


    他还是那副淡然之态,瞧不出?半点不悦的神情。


    也?是, 如果恢复了,知道她所?有的欺瞒,他定然不会这么平静。


    “我哪有什么情郎,不要听菟娇娇胡言,”祝骄看着他,道,“你怎么也?不问我哪里受伤了?”


    闻言,凛初拥住她的力度稍紧。


    他闭了下眸,片刻后睁开,似是将什么强行压了下去?。


    而直到她落入后山的温泉,才听他道:“祝骄,你身上有太多生灵的气息。”


    彼时祝骄神魂中的不适刚刚消失,她觉得无比疲惫,久未听到他言语,几乎在他的怀中昏睡过去?。


    本着横跨万年的情谊,她以为能睡到次日,在柔软的床榻上醒来,谁知——


    祝骄瞬间清醒,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气恼地抓住那神君的衣摆,将他拽了下来。


    激起的水花扑向她之前,被一道神力挡开。


    凛初衣服分毫未乱,他撑开了避水诀,将她也?笼罩进来。


    祝骄察觉到周身的水汽蒸发,衣裙再度变得舒适。


    但此番她猝不及防,心中仍是又惊又恼,道:“你既是想让我泡温泉,又用避水诀做什么?一边丢我进水里,一边用法力烘干,你是仗着不受结界的限制,有意戏弄我?”


    “非是戏弄,我本就?想一同下来,”凛初注视着她,道,“但是沾到水我却发现……”


    祝骄接过了话:“发现什么?发现你很?过分吗?”


    凛初垂眸看向没过腰身的水,道:“洗不干净。”


    “你身上有心魔誓,有赤焰,有血契,有命契……甚至它们,都不是护你回来的那个妖留下的,”凛初缓步走近,道,“我这个‘伴侣’都不曾有过的羁绊,你却应了他们,你告诉我,我该如何?”


    话至最后,与她的鞋履仅相隔存许。


    即便祝骄知晓他实力可怖,仍是心下震惊。


    究竟是与她相碰时发现的,还是他一眼?就?能瞧出?来?


    但此刻,比起其他有的没的,她更在意另一件事。


    是以,她半步都没有退,径直对上他的视线,道:“你又是以何种心境来问我这些话的?‘伴侣’?记不全往事,你也?从未动过情,只是挂着个名号,说什么就?此别过,然后主动斩断前缘的‘伴侣’吗?”


    言语间,她忽然明晰,那些莫名的心绪是什么了。


    “没想到你对我存了这么多的误解与怨怼,可当日是你提起前缘不必再续,你可知我并未走远,”凛初淡声道,“而一墙之隔,有些声音我是能听到的。”


    祝骄消化着他的话。


    那天没有走远是什么意思?


    她素日里或有自语,但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祝骄突然睁大了双眸。


    是她和时午!


    凛初没有追问她此前一直遮遮掩掩的那个生灵的事,继续道:“再加上被我重伤的皓微,我们之间怎么能隔着这么多的生灵?”


    最后一句近乎喟叹。


    祝骄哼了一声,道:“隔着再多生灵,和你这个名不副实的‘伴侣’有什么关系?”


    她猜不透他,也?讨厌这样?若即若离的态度。


    说着引人误会的话的是他,做着引人误会的事的是他,最后从容地离去?的也?是他。


    好在她只是起了几分念头,快刀斩乱麻,应当不难。


    凛初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道:“我依然是那一问,你想要我如何?”


    “你的心事,却来问我?”祝骄见他还不给?个准话,气道,“难道我想要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吗?就?像你口中的那群生灵,又不是我想和他们产生纠葛!”


    如果没有前世,没有剧情节点,难以想象她该多么开朗!


    好在破坏值刷满在即,等此间事了,她又是自由?肆意的一只好妖!


    “所?以你不愿名不副实,是想要名副其实?”凛初抬步,那寸许的距离也?被缩短,直与她鞋尖相抵,“我反复相问,是给?你退后的机会。”


    他抬手按上她的后颈,道:“你年岁尚浅,须知覆水难收。”


    唇上的触感?传来,祝骄懵了一下。


    非是上次那般一触即分,她整个妖被他圈入怀中,放在她颈后的手安抚性地注入一道神力。


    微凉的气息渡入唇齿,席卷着她的所?有。


    沉寂万年的沧海一朝生出?波澜,将引起风暴的罪魁祸首吞没,拉入暗无天日的深渊。


    在祝骄呼吸不畅头晕目眩之际,那神君终于退开。


    他呼吸极稳,见她急促地喘息,他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她的颈肉,道:“既说不想生出?纠葛,那我们抹除这些印记,可好?”


    祝骄抬起一双水润的眸子,道:“你有办法……”


    凛初眸色微深,扶在她腰后的手收回,摊开在她的眼?前。


    莹润的光芒散去?,露出?一片纯白。


    祝骄道:“往生石?”


    世人都说往生石能逆天改命,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倒是领教过两次了,逆天改命还未见识过。


    她原想着,心魔誓不是应验在她身上,后果自有敖厌承担;赤焰也?总有解决之机,就?像和少羿的血契,平日没什么影响,以后断开就?是。


    唯独命契。


    逆天改“命”,如何不能是“命契”的“命”?


    祝骄不禁笑了下,但还记得此物余威仍在,没有去?拿。


    只等凛初手上一倾,她才将玉石接住。


    然而她极力避开触碰,那仿若玉石一般的手翻转过后,又不容拒绝地覆了下来,将她的手连带着神器一同握住。


    两个生灵同时触到石面,祝骄脑际嗡鸣。


    许是因为接触更为紧密,比先前几次更甚的异样?感?自神魂深处而起,从指尖至发尾都酥麻一片。


    祝骄连忙咬住舌尖,强忍喉间的呻/吟,想提醒凛初。


    然而,一个吻封住了她的唇。


    情欲炙烤之下,连微凉都成了温热。


    她咬着舌尖的齿被他抵开,还要向更深处而去?。


    比起先前的慢条斯理,这个吻失了分寸,带着掠夺意味。


    颈后的手微微用力,以一种掌控的姿态,将她的呜咽全部碾碎在唇齿。


    另一只手同她十指相扣,掌心握住那神器。


    祝骄半身被压到了岸上,往生石牵动神魂,与此刻的动作带来的战栗叠加在一起,让她忍不住攥紧了他的衣襟。


    五感?被彼此侵占,躯壳染上了彼此的气息。


    而神魂之上,其余生灵的印记被抹除,覆之以他的神力。


    玉石在两个生灵掌心消散之际,灭顶的快感?稍减。


    而那神君并未乘势而上,反倒克制地退开,抬指抹过她的唇角,道:“结束了。”


    祝骄有些失神地望着他,隐约想起原本是要提醒他的。


    他哪里需要她提醒,分明就?是故意的!


    还能分心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印记抹除,这么快就?恢复了平静,不愧是神仙。


    不对……


    祝骄脑中逐渐清明。


    为什么他到了这时候,还是个神仙?


    原本他所?见万物齐同,后来应是对她的好感?度变成了正的。


    如今动了情念,私欲怎么会不够?


    还是说在他眼?中,她和别的生灵有点区别,但不是很?大?


    “神妖毕竟相克,且我尚未完全恢复记忆,此时欢好,于你而言未免不公?,”凛初在女妖泛红的眼?尾落下一吻,道,“我送你回寝殿。”


    祝骄双脚离地,再度被他抱起。


    她蹙眉看了他一眼?。


    这就?是他守着最后一步的理由??


    听起来无可指摘。


    但说到底还是那个问题,他为什么还没堕魔?


    祝骄越想越气,于是在他怀里就?不安分了起来,道:“我不要你抱!”


    凛初停下脚步,看向像条虫子扭来扭去?的女妖,道:“你可还走得了?”


    祝骄瞪着他,道:“还不是怪你!”


    她被折腾得浑身无力,他看起来却无甚大碍。


    她心中不服,道:“我背疼,肯定是姿势的问题!”


    凛初将她放下,牵住了她的手,道:“下次让你在上面。”


    “哪里还有下次?”祝骄抽出?了手,道,“反正神妖终究不同路,你还是走吧。”


    凛初看穿了她的心思,道:“你是在怀疑我的情意?”


    祝骄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若想同路,你不愿成仙,我只好堕魔,”凛初看着她,意味不明地道,“我怕你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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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悔什么?”祝骄一脸的不信, 道,“别以?为你拿这话唬……”


    “成亲之后。”凛初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什么?”


    凛初重又?牵住她的手, 道:“若你实在介意我的身份,待成亲之后,我会处理好一切。”


    “谁说要同你成亲了?”祝骄得了?承诺,不?高兴的情绪消散。


    别的姑且不?论, 有这样的态度, 这一关勉强算他过了?。


    因身上?疲乏, 祝骄走了?几?步, 就已生出了?懒怠的心思。


    她瞟了?一眼?身侧的人影, 忽然弯了?下唇,脚步一撤, 顺带挣开了?他的手。


    在凛初转身之前, 她垫起脚,将手臂搭上?了?他的肩膀,语气骄矜地道:“我只说不?能抱, 没说不?许你背我。”


    分明是指使,却说得好像予了?他什么好处。


    而那神君, 竟也?没有半点迟疑, 手上?施力将她托住,又?任由?那双手臂环住他的肩。


    这下某只小妖彻底满意了?,道:“走吧。”


    于是一神一妖踏上?了?山间的小路。


    穿过一片花丛之际, 祝骄后知后觉地想到什么, 道:“不?对啊, 只有我的法力受限,你分明可以?御云的。”


    飞回去多?快!


    背着她的神君没有言语。


    祝骄眨眨眼?, 道:“你该不?会是故意的,想陪我多?走一会儿吧?”


    没听到回答,她又?道:“被我猜中了??”


    祝骄越想越是得意,佯作可惜地摇了?摇头,道:“真没想到,堂堂凛初神君也?能有今天。”


    “看来,以?前的我让你有诸多?不?满。”


    “当?然!”祝骄倾诉欲高涨,道,“我做仙君的时候记忆不?全,在无?虞山以?本体碰到你,你倒还?像个寻常生灵,好言好语,结果到了?天界,你对我又?是威胁又?是冷眼?相待。”


    “还?有这样一段?”


    “不?止!”祝骄哼了?一声,道,“如?果天界那群神仙知晓你非但活着,还?被我这个妖拽下凡尘……”


    她讨厌的那一众生灵对他又?敬又?惧,哪里能容忍从?降世到应劫都高高在上?的神君之首,被妖魔所惑,沾染了?情念?


    俨然是将他们的颜面丢在地上?,还?踩了?两脚。


    嗯,他们的表情定然会十分精彩!


    “你想将我们的关系当?作攻击他们的利器,或是与世人炫耀的资本?”凛初点破了?她的心思,道,“我不?介意。”


    闻言,祝骄忍不?住蹭了?蹭他的颈窝,轻声道:“阿初,你怎么能这么好?”


    凛初却偏头避开了?她的动作。


    祝骄的逆反心瞬间就起来了?,她追了?上?去,照着白皙的颈侧咬了?一口。


    凛初停下脚步,道:“松开。”


    祝骄的确松开了?,只是看着那整齐的红印觉得有趣,抬手戳了?戳。


    “祝骄,”凛初声音微沉,道,“我在情事上?退了?一步,却并非西方僧佛无?情无?欲,莫要招我。”


    “我不?!”


    她从?不?是会听话的主,仗着他不?会丢她下去,好一阵作弄。


    也?是好奇他彻底失控会是何种情态,谁知,他竟一路忍了?下来。


    祝骄沾到床榻之际,感慨道:“你比佛门还?像佛门。”


    没必要那么谦虚,真的。


    凛初垂眸:“佛门不?会杀生。”


    祝骄顺口道:“你杀过生吗?”


    思及以?他对众生-100的好感度,难保不?会看到什么碍眼?的——


    比如?之前一直在他跟前蹦跶的她的分身。


    果然,他道:“我不?记得,但应当?不?少。”


    祝骄移开了?视线。


    何止不?记得他杀了?谁,连他被她杀过一次也?不?记得。


    祝骄不?由?想到了?那件神器,道:“往生石呢?”


    先前没能顾得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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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在他们的手中散作了?烟尘。


    “往生石不?生不?灭,力量耗尽会隐入万物之间,以?天地灵气重塑自身,”凛初抬手,无?数星点汇入掌心,“我可以?助它凝出实体,但要过百年,甚或千年,方能成为真正的往生之石。”


    祝骄见星光散去,露出原貌,道:“所以?它现?在就是一块徒有其?表的石头?”


    “不?错。”


    祝骄恍然,难怪前世那些生灵都觉得它是假的。


    也?是她运气好,偏巧撞上?了?它再度成为神器的时机。


    祝骄困得要掀不?起眼?皮了?,凭着一股执拗的劲儿伸手,抓住凛初的衣袖,道:“我睡一会儿,你若是得空,帮我寻些有关阵法符箓,或是命契禁术这类旁门左道的古籍。”


    她从?祁钧那里逃得匆忙,也?不?指望敖厌能伤他多?少。


    而同他恩断义绝那日,她说得清楚,倘或他再度下手,她不?会顾及故友之谊。


    真要论起来,此番比上?次更甚,他已远不?止于要囚住她,而是意图取她性命。


    但她的心境有了?变化,自他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也?没有失落的情绪。


    她已大步向前,他却还?在原地。


    凛初颔首道:“好。”


    祝骄安心地将手收回衾被。


    其?实她大可将所有事和盘托出,毕竟与对方相互剖白了?心意,让他去教训那个魔物一顿,也?算名正言顺。


    但有的仇,她想亲手报。


    而几?次冲突,她也?发现?,祁钧尤擅旁门左道,为保万无?一失,自然是要知己知彼。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那神君道:“我会尽快寻来,你也?该休养几?日再做打算。命契于你原不?会有什么损耗,因隔了?太久才被唤醒,平白亏欠了?万年的命数,神魂自然无?法承担。”


    “我回无?虞山之前觉得好了?些许,应是命数也?发现?错怪我了?,”祝骄声音越来越低,道,“现?在彻底解除,又?哪里需要休养……”


    呼吸逐渐平稳,已然睡了?过去。


    翌日。


    祝骄身上?大好,再加上?凛初给她输了?神力,滋养经脉与神魂,更是精力充沛。


    当?即兴高采烈地跟在他身后,路上?还?道:“你到底寻了?多?少本,不?能放到我的寝殿吗?”


    凛初只道:“你一看便知。”


    祝骄不?耐他卖关子,抢先一步推开房门。


    然后懵了?半响。


    他这是洗劫了?多?少生灵的藏书?


    卷轴、竹简、书本,应有尽有,几?乎堆满了?整个大殿。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里之前是空着的吧?


    这么多?书,都可以?建上?半个媲美人间皇室的书库了?!


    祝骄张了?张口,道:“你要我怎么看?”


    妖生结束前真的能看完吗?


    凛初指节微动,不?远处飞起几?本,落到了?他的手上?:“这些记载较为详实,可从?它们看起。”


    祝骄暗道还?挺贴心,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


    难道他都看过?!


    显然他并不?能理解她的震惊,道:“浮生无?趣,总要寻些事情打发时日。”


    祝骄:“……”


    的确无?趣。


    活到他这种地步,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对诸事都没了?期待,又?厌烦此间生灵。


    除了?应劫,好像也?没有东西有足够的吸引力了?。


    嗯?


    祝骄琢磨着他这话,试探道:“你这是又?忆起了?往事?”


    凛初道:“如?今往生石消散,记忆封印有了?松动,或许不?日便能尽数想起。”


    祝骄莫名有点心虚,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不?介意我有所欺瞒,可还?作数?”


    凛初看着她,道:“自然。”


    祝骄心下稍安,目光无?比诚恳:“纵有欺瞒,也?是为了?你好,信我。”


    凛初未置可否。


    祝骄潜心钻研了?数日,凛初时常拿了?卷书坐在一旁相伴,与她的用功截然不?同的悠然,只在她出错时才开口提点一二。


    又?一日傍晚。


    祝骄催着那神君去买糕点,自己到了?后山。


    褪下衣物,沉入水中之际,余光看到一点红芒。


    她也?并未在意,连着几?日来泡温泉,每次都能看到类似的东西。


    许是泉水中又?生出了?什么灵草,正常。


    而直到她闭目调息,睁开双眸见那红芒换了?个位置,才发现?不?对。


    嘶……有点眼?熟。


    祝骄两步凑近,看向水底——


    这委屈巴巴缩在角落的东西,怎么这么像赤焰啊?


    往生石回溯时空,将她神魂与躯壳上?的印记消除不?假,但焰丹的本命兽火存在的时日,远比她活的年岁多?。


    想来这缕赤焰本该归位,奈何离得其?主太远,就只能留在了?此处。


    祝骄换好了?衣物,在岸上?蹲下身形,捡拾着小石子逗弄那缕赤焰。


    赤焰凭着本能,在敲击下左右躲闪。


    它连灵智都未开,这些天来,连稍远的地方都不?敢去,始终在附近打转。


    “先前不?是非要跟着我吗?是往生石的滋味不?好受?”祝骄拍了?拍手,起身道,“待我哪日见到焰丹,让他将你收走。”


    即便是奇物,到底与水性不?合,拖得久了?,怕是就自行泯灭了?。


    赤焰也?不?知是否听懂了?,从?水底缓缓飘起。


    刚离开泉底几?寸,察觉到另一道气息靠近,它“嗖”地一下又?窜回了?角落,在石缝中掩住形貌。


    祝骄回头,见那落日余晖之下,白茫茫的身形逆光而立。


    “时午?”


    “是我,”他道,“我回来了?。”


    他们分开之际,也?是这样的黄昏。


    祝骄翻了?翻他的衣袖,无?一例外还?是素白。


    好容易营造出的气氛瞬间被破坏,时午额角一抽,道:“……你在找什么?”


    “说好的买衣服,”祝骄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道,“和之前有半点区别吗?你甚至连面具都没换!”


    时午咳了?一声,道:“买了?,只是没穿。”


    祝骄面色古怪地道:“那你买来做什么?”


    还?离开了?几?天,让她一味期待。


    “所有的衣冠饰物都已备好,我原打算穿戴整齐,后来改了?主意,想让你决定我在此界的第一套衣物,”时午眸光微动,道,“但你须随我去个地方。”


    祝骄不?疑有他,道:“什么地方?你把东西存到了?别处吗?”


    “嗯,”时午应了?一声,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我听闻敖厌和祁钧起了?冲突,想来是你把他放离了?,那捆仙绳可在你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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