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
“是啊, ”祝骄见他伸手,下意识地召出神器,一边递向他, 一边吐苦水,“你是不知,那?天到底发生了多少事!何止敖厌和祁钧,还有?菟娇娇……一两句讲不清楚。”
说着, 就想带他回洞府细聊, 却没能拽动。
时午将?捆仙绳握紧, 看向她抓着他衣袖的手, 轻声道:“你还是这么信我。”
祝骄没有听清, 道:“什么?”
时午抬眸,回了她的话, 道:“一两句讲不清也无妨, 我们以后会有?很多?时间,纵是千言万语,我都会听?你说完。”
话落, 祝骄识海中传来异动,她察觉不到器灵的气息了……
时午手上的火苗熄灭, 将?她与?捆仙绳的联系斩断后, 留下了新的认主?印记。
祝骄神魂被缚,面上还有?些茫然?:“你这是又学?了他们?”
而且他那?里怎么会有?赤焰啊?
“别闹了,快给我解开, 你能不能学?……”
“你觉得我在同你玩闹?”时午道, “即便我当真是仿着他们的行举, ‘学?’了什么,那?我为何要‘学?’, 又为何偏偏用在你的身?上?别忘了,我如今已与?此界生灵无异。”
此前他谎称拿她来试新奇之事,用的借口?是只认识她。
这话让祝骄生出?了不妙的猜想。
“可曾想过,如果我要不惜一切代价刷满破坏值,比起借助一个妖的力量,将?你推向那?群生灵,求得他们的配合,完成?剧情节点不是易如反掌吗?”时午继续道,“虽说那?时只有?你能看到我,但以他们对你的情意,只要你不抗拒,他们都将?化作你手中的刀剑,如此一来,我的助力岂不是更多??”
祝骄消化着他的话。
那?多?次冒出?,又每每被打断的念头,此刻忽然?明晰。
“可我非但没有?推上一把,反倒处处阻拦,极力切断他们同你的利益捆绑在一起的所有?可能,为你寻找逃脱之法,”时午看着她,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帮你?”
祝骄石化了。
他一本书,生出?灵智前,甚至不在能喘气的活物范畴内,怎么也想不开动情了!
旋即想到,焰丹提起他遗落了一缕赤焰。
彼时她并未放在心上,而今再看,她终于意识到忽略了什么——
将?焰丹关入识海之际,时午根本没有?提醒她!
以他谨慎的性子,怎么也该说一句,不可解开定身?法诀,免得捆仙绳落入对方手中。
可时午没有?过问,因为他很清楚,焰丹那?里不可能有?赤焰。
早就让他给拿走了!
某只小?妖的震惊与?恍然?都写在脸上。
“看来是明白了,”时午摇头道,“你于情事上,比我还要迟钝。”
祝骄:“?”
好哇,这是哪怕骂了自己,也要损她一句是吧?
但他说的不错,她隐约记得,当年这小?书灵对诸多?神魔莫名其妙的行径,也和她一样摸不着头脑。
可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突然?就进?化了!
不仅能抢先发觉,还常常举一反三。
“所以你想怎么做?”祝骄难以接受小?伙伴变了个模样,道,“你也要像他们一样囚我吗?”
时午移开了视线,道:“不然?我是在做什么?”
祝骄抓住他的肩膀,摇晃道:“你清醒一点啊,破坏值还没满呢!”
她不禁悲从中来,道:“呜呜呜时午,我那?原本像白纸一样的时午……”
都怪那?群脑子不正常的生灵,把一个大好的年轻书灵也给污染了!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言语。
时午则是熟悉的无奈:“……”
祝骄试图唤回他的事业心:“你可别和你书里的主?角一样被情爱蒙蔽了双眼,拯救此界还要靠我们呢!”
“不用说得这么好听?,”时午毫不留情地戳穿道,“你就是想自己活得长久。”
祝骄哽住。
时午倒是也很坦率:“我也想,但有?些事,不是以你我之力就能改变的。”
“这算什么话?”祝骄奇怪地看着他,道,“我们不是一直在改变剧情吗?”
突然?长出?了恋爱脑,所以连以前的事都能选择性遗忘了?
“我原想晚一点再动手,至少要你我性命无虞,但我看到了下一个剧情节点……”时午索性将?事实相告,道,“是神魔大战。”
祝骄愣住了。
“时间未定,但的确是神魔大战无疑,”时午握住了放在他肩上的手,道,“你觉得这个剧情节点,我们要如何破坏?又要如何,才能算完成??”
分明是必死之局,或许能够设法将?它推迟,也或许能够改变大战的结果。
可想要彻底扭曲,却如蚍蜉撼树。
祝骄眸光震颤。
她经历过一次,自然?清楚。
直到她拿到往生石,那?场历时许久的战事还未止息,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若她没能到万年之前,以原本的轨迹,不知三界最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时午手上的力度收紧,道:“大战之中,人人朝不保夕,眼下也只有?抓住能看得到的朝夕,如此而已。”
近似妥协一样的话,让祝骄瞬间火起,她抽出?了手,道:“阻止不了就干脆放弃吗?”
“不放弃又能如何?这由不得我们。即便费力逆转神魔阵营,与?大战有?关的几段剧情也被迫偏离,可做了再多?,大战还是避无可避。”
“我不信避无可避!都说命由天定,但你一个书灵最清楚,所谓的命不过是寥寥几笔的剧情走向,所以又有?什么是更改不了的?”祝骄哼了一声,道,“凡事都有?解决之法,你不肯再试也无妨,大可旁观,只是别拦着我!”
“你果然?是这样的选择,”时午心中已有?了决定,道,“所以才不得不困住你。”
他不惧神魔大战,若此界覆灭是定数,余下的时日如凡人般相守,哪怕只有?数十载也好。
就怕她不愿认命,像以往无数次,作一波大死,把这条小?命给玩没。
过去要么是没有?必要,要么想拦的时候已然?迟了。
此番主?动权握在他手里,必定不能再由着她的性子肆意妄为。
时午心念一动,以捆仙绳将?她的肉身?也束缚住,打算将?她带离。
他是见那?个神君离开,才到山中来找她。
虽说这里的结界对他作用不大,或许对上凛初有?一战之力,但能不直接碰上,是最好的。
可就在他刚扣住她的手腕时,一旁的泉水中跃起一团火光。
时午连退两步,来不及细想为什么这里还有?赤焰。
眼见它焚去了认主?印记,消散在天地间,时午和祝骄几乎同时伸手,抓住了那?团捆仙绳。
两个生灵争夺中,也不知器灵是否因连日来三易其主?而厌烦了,竟将?两道认主?印记通通打了回去,然?后一扭身?形,从捆仙绳里飞了出?去。
只是转眼的功夫,就瞧不见影子了。
那?金色的丝线瞬间失去支撑,无力地垂下,仅两端仍被牵在一左一右两个生灵手中。
他们都没料到器灵会逃跑,相觑了片刻。
祝骄将?那?无用的神器壳子丢下。
时午也松开,手上捏诀。
祝骄看清变换的手势,反应极快地拔剑,脚步轻移,赶在阵法成?型之前,击碎了阵眼。
时午目露诧异。
祝骄扬了扬下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没想到吧,这个禁锢妖魂的阵法,她昨天刚复习到!
时午指节微曲,一旁的灌木丛中,飘起几滴花液。
法力焚上脚边的两株魔草,烟尘拂过揉成?一团的晶莹液体,丹药的雏形缓缓显露。
祝骄当即切断嗅觉,以免他放什么迷烟,让她中招。
脑中分辨着他的动作,再加之对灵植种类的掌握,她抢先一步割破了手指,将?血珠丢了过去,惊散了缕缕丹气。
如此过早地沾了血,此药是废了,无法用在她身?上。
时午动作凝滞了一下,干脆将?那?丹形捏碎。
祝骄更为嚣张,道:“你以为我是白跟着那?老仙官学?了许久吗?”
时午叹了口?气,道:“难怪。”
他算是明白了些许,她为何会有?过人的实力和身?手了。
此界得道的生灵,多?数都在无尽的岁月中,性子被磨平,终日懒懒散散。
她却始终有?棱有?角,偏又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只说他近来所见,每次被囚之后,她那?股拼劲儿劝都劝不住。
无论是吃了亏之后要找回场子,还是纯粹为了能活得恣意,想来是有?过不知多?少次的勤学?苦练。
“到底是你更胜一筹,我输了,”时午作出?退让之态,道,“要打要骂都随你。”
“我打你骂你做什么?”祝骄想了下,还是决定扭转他不知歪到哪里去了的观念,道,“先回洞府,剧情的事总能找到对策。”
时午应了一声。
走在路上,他状似随意地道:“你想知道我是何模样吗?”
见她凑近,便顺势摘下了面具。
祝骄没能看清具体长相,就撞入了一双好看的眸中。
下一瞬,意识莫名恍惚起来。
而那?书灵补上了未尽之语:“我好像说过,你早晚会折在你的好奇心上。”
没有?言及的,还有?她最引以为傲的幻术之上。
爬墙
时午上前?一步, 接住了软倒的身形。
往日里无比闹腾的?小妖,此刻安静地躺在他的怀中。
双眸合起?,陷入了沉眠。
他?抬手抚上她的?侧脸, 从?不曾在她面前表露过的情愫,在眸中翻滚。
他?的?唇角略挽起?一个浅淡的?弧度,珍重地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祝骄睁眼?时,脑中一片混沌。
她迷茫地在草地上躺了好一会儿, 才坐起?来。
下一瞬, 身侧出现一个人影。
“醒了?”那生灵挨着她坐下, 将一枚灵果递给她, 道, “尝尝,应是甜的?。”
祝骄缓缓眨了下眼?, 道:“你?是谁?”
“我名时午, 是个得道的?书灵。”
祝骄觉得这话耳熟,像是什么时候听过。
时午见她不接,道:“你?不饿吗?”
祝骄摇了摇头。
时午便收回了手, 自己咬了一口。
祝骄一脸新奇地打量着他?。
她虽没有记忆,妖族的?直觉却还是在的?。
她能察觉到, 眼?前?这个生灵对她没有恶意。
“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有, 只是见你?觉得亲切,”祝骄手肘搁在曲起?的?膝盖上,撑着下巴道, “当然, 还有你?长得顺眼?。”
她不记得以前?见过多少生灵, 却能够确信,他?的?形貌称得上世间罕有。
俊逸倒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实在太完美了。
一种极为客观的?完美,或者说是世俗意义上的?完美。
经得住任何目光的?审判,符合一切有关美好的?定义。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没有瑕疵——
不像是一个生灵能够自然生长出来的?。
时午没有意外,道:“当然顺眼?。”
他?的?脸成型之后,曾经量过,从?五官的?曲线到头骨的?棱角,每一个转折与延伸都是标准的?比例。
嗯,精准到小数点后十位的?那种。
想到什么,他?道:“和凛初比如何?”
“凛初?”祝骄低喃着重复了一遍,莫名生出几不可察的?异样之感,“……那是谁?”
时午看了她半响,道:“没有谁,随口一说罢了。”
“既说起?来,那就多讲一点,或是再随口说些?别的?,”祝骄面?带苦恼地道,“我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
“忘却前?尘不好吗?反正也没什么重要的?生灵。”
“不好!”祝骄斩钉截铁地回了一句,料想他?们是熟识,他?定然知晓许多,“我是谁?这是哪里?我是受伤之后失忆了吗?”
“这是我开辟的?一方空间,你?没有受伤,你?的?身份……”时午顿了一下,道,“是我的?伴侣。”
祝骄注意到那可疑的?停顿,凑近道:“真的?吗?”
时午心下一动,道:“自然,我们……”
话未说完,却卡在了喉间。
那小妖突然朝他?扑了过来。
时午被撞倒在了草地上,眼?前?放大?的?容颜,让他?眸光一震,不禁屏住呼吸。
祝骄两手撑在他?的?脸侧,观察着他?的?表情,道:“你?骗我!”
时午:“……”
“我是忘了,不是傻了,”祝骄哼了一声,道,“哪有你?这样的?伴侣?这么紧张,我们必定不曾这样亲近过,所以……是好友?”
时午喉结微动,道:“并非不曾亲近,是你?从?未这样主动过。”
“我怎么可能是那样的?性子?合该有来有往才是。”
祝骄不信他?这话,就要起?身。
然而,腰后按上一只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随后天旋地转,地上的?生灵翻转身形,覆在了她的?身上。
“你?我刚成亲不久,”时午面?不改色地扯谎道,“你?先前?面?对我,很是拘谨。”
这倒也说得通,但祝骄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而且你?说没有我这样的?伴侣,那么以你?所想该是怎样的??”时午的?额头同她相?抵,道,“你?教教我,嗯?”
他?贴得太近,只与她之间隔着一层稀薄的?空气。
祝骄鼻息不畅,脸上发热,道:“你?先下去。”
闻言,时午似是笑了下,道:“现在紧张的?是谁?”
某只小妖心里发虚,气势上却不肯服输,色厉内荏地道:“我没有!我自在得很!”
时午意味不明地道:“是吗?”
话落,俯首埋在了她的?颈侧。
蜻蜓点水般的?轻吻落下,带着凉意的?气息从?下而上拂过她的?皮肤。
耳上的?软肉,被包裹进一片柔软濡湿中。
祝骄头皮一麻,连忙抬手,想要将他?推开。
时午抬眸,一手扣住她的?两腕,举起?压至她的?头顶上方。
另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衣带上,见她身形一颤,他?再度俯首,双唇摩挲过她的?脸颊,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同时循着她的?唇而去。
祝骄忍不住向?后仰头,欲避开他?。
却不知,这行举反倒如献祭一般,将纤细而脆弱的?脖颈,送到了他?的?近前?。
时午离着她的?唇仅有分毫,他?缓缓退开,以将她此刻的?模样,完整地印入眼?底。
他?的?视线一寸寸掠过她的?躯壳,眸中情绪难辨:“本该如此。”
他?是书灵,她是书中的?角色。
她从?始至终都在他?的?世界之中。
倘或跳出此界,以界外的?视角来看,他?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神明。
为她的?神明献上一切,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何况他?不要她的?一切,他?只是要她全部的?身心而已。
而就是这一晃神,让祝骄寻到空隙,挣开了桎梏,手脚并用地将他?掀了下去。
她迅速站起?,退离到几步之外。
时午跟着起?身,一边向?她走近,一边有意激她,道:“怎么,你?还怕这种事?”
“谁怕了!”祝骄咬牙止住后退的?脚步,全身上下就剩嘴硬,“你?也说了是刚成亲,总要过段时间,不然……成何体统!”
时午在她身前?停下,道:“迂腐。”
又是似曾相?识的?对话,祝骄脑中闪过什么。
“也不怪你?,毕竟你?现在没有记忆,”时午有意逗弄她,欢迎加入企,鹅峮司尔咡二呜救一死七道,“忘了我们早有了伴侣之实。”
祝骄磕磕巴巴地道:“已、已经……有过了吗?”
时午颔首,道:“难不成我还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是的?,他?会。
祝骄想象了一下,还是无法接受,道:“不管以前?怎样,如今我没有兴致,你?还是歇了这份心思吧。”
时午明白急不得,惹她炸毛就不妙了,于?是面?带惋惜地叹道:“那为夫也就只好忍着了。”
“修身养性嘛,这也是为了你?好,”祝骄笑嘻嘻地道,“反正没有那种事,也不会死的?。”
时午干脆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哦。”
他?就该据理力争,退让个什么劲儿?
还指望她内疚不成?
“生气啦?”祝骄戳了一下他?的?后背。
时午闷声道:“做什么?”
祝骄当然不是想哄他?,提醒道:“你?没吃完的?灵果,别忘了处理掉,乱扔东西不好。”
时午忍了又忍,还是回过头来,道:“这么多年,是我疏忽了,才发现你?还有这么个爱护环境的?优点!”
祝骄表示认可:“你?没发现的?多着呢,以后有的?是机会。”
祝骄跟着书灵走向?住处。
一路上,不管她问什么,比如她没受伤怎么失去了记忆,又比如他?为什么开辟此处空间,任她好奇得抓心挠肺,他?也不肯再同她说半个字。
祝骄心中刚生出火气,看到洞府的?瞬间,就什么都忘了。
“你?这……我们这洞府真不错,”她满意地道,“若是我早看到了,定然不会怀疑你?的?话。”
时午看了她一眼?,轻轻应了声。
依照她那洞府的?模样幻化而成的?,如何会不合她的?心意?
说起?来,还是从?少羿那里得到的?启发。
待看完内里的?陈设,祝骄的?语气更为诚挚:“先前?错怪你?了,也是,哪里会有人骗别人说是伴侣的?呢?”
时午面?色有些?古怪。
巧了,此处的?两个生灵都做过这种事。
他?是骗了她,而她,先前?骗的?是那个神君。
祝骄对上他?复杂的?眼?神,以为他?这是委屈,两步上前?,晃了晃他?的?胳膊,道:“别气了,好不好?”
时午显然不适应她这样的?软语相?待,竟露出几分受宠若惊之状。
祝骄瞧着他?这可怜的?模样,暗道自己以前?肯定没少欺负他?,于?是又扯了扯他?的?袖口,道:“以后我多信你?一些?……夫君?”
两个字带着试探,很是生疏。
时午愣在了原地,汹涌而起?的?情绪漫过心神,直将他?的?理智都吞没。
反应过来之时,他?已将女妖紧紧抱住,力度极重,几欲将她勒入骨血。
随着狂喜而来的?,还有无穷无尽的?恐慌。
多信他?一些??
呵,若是她破除幻术,知晓他?骗了她……
时午闭眸。
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偷来的?。
除非能借此机会,让她对他?心生情念。
祝骄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思绪,道:“方才没觉得,现在有点饿了。”
时午松开了她,道:“我去给你?摘灵果。”
“我不要什么灵果,”祝骄明示道,“饿了当然要吃饭呀。”
时午移开了视线。
祝骄偏不给他?乱瞟的?机会,脚步一挪,就对上了他?的?视线,道:“你?该不会是没做过吧?”
时午一个书灵,从?来不碰那些?吃食,即便是有了实体,也没想过。
他?斟酌道:“其?实,像我们这样的?生灵,无需像凡人一样有了温饱方能生存。”
这话很是委婉。
他?在此界也有千年,就没见过第二?个神仙妖魔,和她一样重口腹之欲。
祝骄满脸谴责地道:“明明是犯懒,怎么还找借口呢?”
时午哪里看不穿她的?小心思,道:“你?不犯懒?那为何偏要我去?”
祝骄一抬下巴,道:“你?不去也无妨啊。”
时午道:“你?直接说后半句吧。”
祝骄清了清嗓子,道:“俗话说得好,想抓住一个生灵的?心,就要先抓住一个生灵的?胃,若是你?不能抓住,我可不保证不会跟着别的?能抓住我的?胃的?生灵跑了,反正我现在没有记忆,爬个墙也无可厚非。”
“不行!”时午回得极快,对她的?理直气壮尤为气恼,却还是拂袖离开,准备下厨。
一刻钟后,就将膳房给炸了。
醋海
之后好一阵折腾, 最终还是以烤鱼收尾。
两个生灵躺在草地上,看着上方漫天的繁星。
祝骄抬臂,虚握了一下。
一侧伸过来一只手, 停在了她?的眼前。
那手松开?,从中?摇摇晃晃地飘出两点微光。
“萤火虫?”祝骄轻触了下,看着光芒逐渐飞远。
时午则始终注视着她?。
祝骄似有所?觉,偏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道:“喜欢吗?”
“嗯, ”祝骄道, “但还是星星好看一点。”
时午将目光移至天际。
他以手指向?上方, 道:“你看。”
祝骄漫不经心地顺着他的手看去, 顿时眸光一凝。
那浩瀚无垠的星河, 竟是自天幕上缓缓飘离。
无数星光次第闪烁,片刻之后, 骤然降落。
目之所?及的世界, 沉入了一场星雨之中?。
有星光落到?了她?的身上,如夜风一般透着凉意。
几度明灭,消失在了近前。
祝骄不禁坐起, 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从未听闻还有这样的法术!
时午望进她?眸中?的璀璨星光,道:“障眼法罢了。”
此方空间, 日?月星辰皆为他灵力所?化?, 如何操纵,自然随心。
“还有这样的障眼法?”祝骄推了推他,道, “我?要学!”
“你学不会。”
“怎么可能学不会?”祝骄凑近了, 目光灼灼地道, “我?很聪明的!”
时午无法告诉她?实?情,只道:“与这无关。”
“即便是不可外传的秘术, 我?们不是伴侣吗?”祝骄哼了一声,道,“真小气。”
时午见她?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一时不知该可惜自己弄巧成拙,还是要埋怨她?的不解风情。
随后数日?,祝骄再没见时午施什么障眼法,她?也没有提起。
又?接连忍受了几次黑暗料理,两个生灵不得不一同研究起了菜谱。
时午盯着那行字,沉吟道:“应该是在这时候放吧。”
祝骄连忙挡住他放佐料的手,道:“我?觉得要等会儿,而且你拿得太多了。”
一妖一书灵围绕具体时机与何为“少许”展开?了讨论。
各执一词之下,将菜肴分成了两份,分别按照想法去做。
结果?就是,两份半斤八两,都不好吃。
而除却对厨艺的沉迷,时午还热衷于?倒腾自己的衣柜,每日?束发的头?冠和身上的衣饰能换个几次,不忘问她?的意见。
“如何?”时午看了她?一眼,道,“与你今日?的穿着可还相配?”
“相配,”祝骄敷衍两字,嘀咕道:“和方才?那套不是一样的吗?”
时午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祝骄眨眨眼,道:“怎么了?”
“你过去对我?的衣冠颇有一番见解,如今已不见欣喜之状,”时午摇头?道,“果?然一旦得到?,就不会再珍惜了。”
于?是换成了祝骄欲言又?止。
这话说的,好像她?负心薄幸,两副面孔。
所?有温情的假象,于?某个午后被?打破。
彼时艳阳高照,一道磅礴的剑气,径直劈开?了此方空间,将那高悬的红日?斩碎。
天色暗沉,周边的事物几如斑驳的画迹,寸寸褪去。
毁天灭地的神威压下。
时午本就因空间被?毁而神识剧痛,眼下更是支撑不稳身形。
祝骄扶住了他,脱口就是近日?来已然习惯的称呼:“夫君,你怎么样?”
那神君在半空现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眸光疏冷,道:“你唤他什么?”
祝骄看清他的模样,脑中?似有模糊的印象闪过。
时午手上一动,法力击向?空中?。
凛初抬指,同他的法力对上。
两个生灵隔空较量,终是时午不敌,连退几步,吐出一口血。
苍白森冷的火焰跃上地面,很快蔓延至天边,将空间内的事物尽数吞入火舌。
唯独留下正中?一圈,三个生灵所?在之处。
“本君以为,你被?人掳走?,哪怕未受折磨,也该疲于?找寻逃脱之法,”凛初道,“没想到?大有不同,是本君多管闲事了。”
一团金丝被?丢到?了她?的脚下。
九幽狱火焚遍草木的刹那,祝骄已从幻术中?苏醒。
先?前被?掩盖的记忆回归,幻术期间所?经历的全部,在即将隐入雾气之际,她?迅速捏诀,将它们强行拖了出来。
如此记忆融合,意识渐渐清明。
而脚边的,正是捆仙绳。
祝骄不难想到?,他在后山看到?此物,该是何等心境。
“阿初……”她?想要解释,而对上那双恍若凝结了无尽寒意的眸子,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同。
比以往更甚的淡漠,那久居上位,冷到?极致的气势压得人难以喘息。
他的神威并未对着她?,但她?站在时午身旁,还是有几分被?波及到?。
再联系他的自称——
“你恢复记忆了?”
“不错,你好像并不是很高兴。”
祝骄悬着的心终于?死了:“还……挺快的。”
说不清究竟什么滋味,她?本想着拖个几年,若是仍旧同他心意相通,择机坦白就是。
谁知出了变故,且是这样糟糕的情形,委实?不妙。
“原会迟一些,得益于?你突然失了踪迹,”凛初看着她?,道,“否则,本君还要与你多做一段时日?的假伴侣,以此为你真正的‘夫君’遮掩。”
祝骄再迟钝也知道他在误会什么了,出声道:“并非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他……”
“你心中?有数就好,何必直接问出来,反倒让你自己难堪,”时午打断了她?的话,迎上神威,分毫不肯退让,道,“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与她?同居洞府千年,你也曾有几次察觉到?我?的气息,可曾想过,你才?是后来介入的生灵……”
祝骄连忙制止他:“时午!”
时午停下话语,轻声道:“你是怕他怒而伤我?,还是怕他误解了你?”
“‘时午’?”凛初重?复了一句,两个音节很是熟悉,“原来你屡次唤的是他。”
“否则是谁?不是所?有生灵都能终日?与她?一处,除却居于?洞府,当年她?在天界,”时午顿了一下,道,“她?入你的神府,她?摘花相赠,她?假意被?千丝草摄了心智,还有亲手将你推下深渊……都是我?一直相伴。”
句句属实?。
可是为什么,她?反倒对这个神君心动了?
时午笑了下,也不知是在往谁的心上捅刀:“你们同榻、牵手、相拥、亲吻之时,我?就在她?的身侧!”
下一瞬,他的身形被?击飞出去。
冷冽的剑气陡然炸开?,直将空间壁垒冲破,此方空间彻底崩塌。
祝骄的脚沾到?实?地,顾不上打量周围的场景,就去查看时午的伤势。
“无碍,不必担忧,”时午拂开?了她?的手,微微向?后倚上树干,道,“还记得吗?这是我?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
祝骄一愣。
这才?发现他们竟还在无虞山内,那空间就是从这里开?辟出来的。
“很惊讶?也是,等闲的生灵会被?结界限制,施展不开?多少法力,可偏偏……”时午闭眸,道,“我?在此界的实?力,同他设下结界时差不了些许,今日?不敌还是源于?你——让他得以变强的那两柄刀,是你亲手递给他的,祝骄。”
凛初指尖跃动着九幽狱火,往前走?了一步。
祝骄下意识地抬手,拦在了时午身前。
时午睁开?双眼,视线越过女妖,扫向?凛初。
两个生灵眸中?带着杀意,无声对视了一眼。
“别怕,”时午弯了下唇,对着祝骄道,“此界生灵杀不了我?。”
这一局,好像是他赢了。
祝骄正要开?口,就见对面的神君启唇:“你也觉得,那是两柄刀吗?”
他向?她?走?近,道:“你可知,本君在深渊的那些年,是如何过来的?其中?有多少神魔的残魂,又?有多少道九幽狱火?”
祝骄不知,却知晓以刀论之,最初的刀刃是对着他的。
历经多次凶险,他才?反手将利器收服。
他停在她?的身前,将火焰收起,道:“本君从未怨过你,却有一问,你当日?动手,究竟是出自本心,还是听了他的挑唆?”
祝骄放下了手,她?眸光轻颤,道:“是……出自本心。”
凛初面上不辨喜怒,道:“最后一句,你是要同他一起,还是随本君离开??”
祝骄没有回头?。
她?坚定地握住了他垂在袖中?的手,道:“这才?过了几日?,你就想抵赖吗?”
凛初抽回了手,道:“那时本君没有记忆,你欺瞒在先?,哪怕不作数,也无可厚非。”
祝骄深吸了口气,道:“既然如此……”
“可本君想要作数,”凛初插入了她?的指间,改为十指相扣,道,“方才?又?选了一次,你已经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一妖一神御风飞离,便如那日?星空下,渐行渐远的两点萤火。
时午在树下坐了许久。
他明里暗里阻拦了无数次,还是走?向?了这样的局面。
她?知不知道……
系统,也是会崩溃的。
时隔不久,三界再度掀起了轩然大波。
多年前那位应劫而亡的神君之首,安然无恙地回天界了。
回去就罢了,他同群仙极少来往,“应劫”之后又?因着避讳,名姓已有多年不被?提及,有些小辈甚至从未听过他这号人物。
众人震惊的是,他此番带了个女妖,大摇大摆地进了天门。
行,就算他强他有理,不过在天界挂职,不受天规约束。
连帝瑶都要礼让他几分,更遑论常琼。
但那女妖,怎么能是祝骄啊?
这可是八卦的老熟人了!
更别说第二日?就放出了消息,两月后举行成婚大典。
因果
原本祝骄是不想这么快就到这一步的。
他们两个回到神府那日, 凛初并不急着要她给出解释。
只说她在空间中待了几日,魂力微弱,只等休息后再言其他。
这话不错。
修为到了一定境界, 自是可以开辟空间?,但因本身损耗不小,且空间?灵力稀薄,少有生灵尝试, 更不会住在其内。
天宫灵力充沛, 祝骄睡了?一晚就已恢复。
她向来憋不住事, 便去了?书房寻凛初。
彼时?他正在练字。
祝骄将如何?结识时?午, 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还有中了?幻术的事,大?致讲了?一遍。
凛初不见?惊讶之状, 也没有提出质疑, 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笔迹亦如行云流水,毫无滞涩之感。
但就是太平静了?,才让人不安。
在话题延伸到祝骄险些没逃开与皓微的婚典时?, 她想到了?凛初关?乎堕魔的承诺。
脑子不知怎么一抽,就说出了?他们两个也成亲的话。
凛初手上?的动?作一顿, 笔墨在纸上?晕染开来。
他凝视她许久, 道:“好。”
于是这件惊掉众仙下巴的事,就这么轻飘飘地定?了?下来。
而在那神君出门之际,他停下脚步, 对她所有的解释之语给了?回应:“哪怕你同他们的确有了?什么也无妨, 除你之外, 世间?万物于本君而言,都无甚分别?。”
祝骄愣了?下。
若是出自他人之口, 或许是情话,但凛初……
却是事实。
只不过——
“做什么都无妨?”祝骄端起热气腾腾的茶水,抿了?一口,怀疑地看着他。
以他的领地意识之强,会这样大?度?
她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凛初看了?她一眼,道:“因为没有他们,还有你手中的水,还有三界无处不在的灵气,如它们这样的死?物,都会同你有染。”
祝骄反应了?好一会儿?,刚喝下的茶忽然就不香了?。
水和灵气都不能容忍……
这是正常生灵能有的占有欲?!
总觉得还有一层言下之意,好似她和那些魔物有了?首尾,他们也会变成水和灵气这样的死?物。
“它们会流入你的肺腑、心脉,经过躯壳,化作你神魂的一部分,岂不比他物,同你的关?系来得更加亲密?可若是本君也将你囚入开辟的空间?,只喂给你本君身上?的所有,无论血、灵力……或是其他,你定?然是不愿的。”
凛初没有看她,淡声道:“戏言罢了?,不必当真。”
直到他离开了?半响,祝骄才回过神来。
她将水杯搁在案上?,努力平复着起伏的心绪。
可恶!
根本平复不下来好吗?
她后悔了?怎么办?
要不……再逃个婚?
祝骄面露纠结。
方才的话也提醒了?她,她能说出成亲之言,潜意识里是对他的漠然而不满。
想打破他的冷静,想看看如他所言,堕魔之后,失去理智是何?等模样。
时?午如果在,怕是又?要说她作了?一波大?死?。
祝骄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好奇占了?上?风。
嗯,等他堕魔再跑好了?。
反正都跑出经验来了?。
祝骄料想对方鲜少出门,虽然他没说,也能猜到是去筹备成亲事宜。
诸事无需她来费心,便复盘起先前被囚的经历。
原本没掌握几成的旁门左道之外,又?多了?个新的任务。
她将自幼擅长的幻术,纳入了?修炼的日程当中。
外界如何?动?荡姑且不论,祝骄住得极为惬意。
起初,她以为是源于自己那好伴侣的实力,众仙敢怒不敢言。
过了?一月方知,还有常琼的缘故。
常琼做神君时?,就是极稳重的性子,进退有度,处事妥帖。
当了?天帝之后,天界上?下心悦诚服。
唯独这次,她展现出了?独断的一面,压下了?所有反对的声音。
非但默许女?妖的闯入,阻拦意图生事的仙家,还遣了?仙童,将祝骄原本的住处给收拾了?出来。
祝骄没有搬过去,她抽空回了?趟无虞山,将原想带给对方,却因敖厌而耽误的贺礼补上?。
不知常琼收到后如何?作想,只听闻她以身体不适为由,罢了?一次朝会。
隔了?几日,才送来了?回礼。
一枚玉佩,并一个精美的佩套。
传话的仙娥道,这玉佩原是一对,另一枚在常琼手中,今后凭借此?物,即便不用凛初的名号,也可随着心意,自由来往天界。
祝骄将其收在了?箱奁中。
在她又?一次去无虞山时?,撞上?了?有一段时?日没见?的好友。
“阿云?你不是去云游了?吗?”
鸾飞云面上?带着愠怒,道:“倘若我这次又?去了?凡间?,进了?哪个少与世人来往的门派,是不是要等你们的孩子都满地跑了?,才知道你成亲的事?”
“你是听到消息赶回来的?这决定?是有点突然,此?前我也不曾想过,”祝骄心虚地咳了?一声,道,“而且什么孩子满地跑?你还不了?解我的性子吗?”
天地仁心,化生万物。
可惜她没能继承这份仁心,绝无可能孕育什么生灵。
鸾飞云见?好友不像是被情爱冲昏了?头脑的模样,面色稍霁,道:“你若想有个孩子来逗趣,不必非要你,我寻些方子,让你的神君来生也是一样的。”
祝骄无法想象那番情形,连忙摆手道:“不必了?。”
闻言,鸾飞云的目光愈发古怪,迟疑道:“你是不是被强迫的?”
祝骄:“……何?出此?言?”
以鸾飞云所见?,她即便动?了?情念,也不及那个神君陷得深。
原本这是自己作为好友,最乐见?其成的。
这样无论出什么事,受伤更多的总不会是她。
可偏偏那个神君实力太强,如此?不对等的情意,就变得危险了?起来。
鸾飞云犹豫片刻,还是没有直言,只提醒她凡事小心,时?常传讯。
又?拿出一枚玉佩,道:“前月听了?一场佛会,偶然所得。”
“你何?时?有了?这样的兴致?”祝骄面露惊恐,道,“阿云,你可千万别?想不开,也出家了?啊!”
鸾飞云摸了?摸鼻子,道:“没有,这不是刚瞧上?了?一个佛子……”
余下的话不必再说。
祝骄张了?张口,憋出一句:“不愧是你。”
鸾飞云又?将手中的物件递近些许。
祝骄只得接过,道:“我已有不少,实在用不上?。”
话说现在三界流行送玉佩吗?
仙玉触手温凉,而这一细打量,熟悉的纹路让她目露诧异,道:“是虚因?”
此?玉和当年?时?午幻化的信物,一模一样。
鸾飞云道:“确实是帝瑶那族亲,佛子尊她为师姐,我便与她略说了?几句话,临别?前,她托我将此?物带给你。”
“帝瑶呢?她也在吗?”
“她倒是没有见?到,”鸾飞云摇头,道,“不过虚因说,帝瑶如今比执掌天界时?要过得自在,你大?可放心。”
祝骄哼了?声,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鸾飞云笑了?下,就知道她不会承认,道:“是吗?那虚因还让我代她道谢?”
“道什么谢?”
“她未出家时?,虽与她那姑母关?系并不亲厚,可当日遁入空门斩断前尘,心中仍是有愧,你在天界几十年?,却是替她全了?亲缘。此?玉赠你,也算了?却因果。”
祝骄疑惑道:“怎么就算全了?亲缘?”
“帝瑶时?常念起你,你没少同她闲聊解闷,”鸾飞云道,“虚因自言,以她寡情的性子,不会比你做得更好,只怕到了?天界,当不了?几月的仙君,就回她的两界山了?。”
祝骄表示认同。
她又?何?尝不想回无虞山?
就是待得不耐,才会匆忙死?遁。
总而言之,天界不是人待的地方。
“对了?,她还说,若你哪日想听佛法,或是有要她相?助之事,只管去西?方寻她。”
“我不想听,也没什么想要的。”
话落,想起一事。
世人都说佛门普渡众生,这都要神魔大?战了?,他们不出来渡一下?
“她能带着整个佛门帮我吗?”祝骄狮子大?开口地道,“比如西?方佛主,他能打得过几个敖厌?”
以昔日的战神为计量单位,很合理。
鸾飞云觉得她的话有意思,不禁笑道:“那群佛门子弟能打得过谁?敖厌单挑他们还差不多。他们之中最厉害的,还是帝瑶。”
祝骄哑然。
她怎么觉得,他们不弱呢?
“你不与他们来往,自然不知,”鸾飞云瞧出了?她的想法,道,“他们从不与生灵起冲突,即便不得不动?武,所有的招式,都是以守为攻。”
否则如何?能算慈悲?
祝骄明白了?。
这是把技能全点在了?防御上?啊。
难怪原著三界都水深火热了?,他们还不出面。
既是有心无力,也是自顾不暇。
说什么普渡众生……
祝骄忍不住道:“那他们如何?渡人?”
鸾飞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讲授佛法。”
祝骄:“……”
精神攻击啊?
祝骄低喃道:“那还是算了?,再想别?的法子。”
“嘶——”鸾飞云见?好友若有所思的神情,再联想她的话,道,“你真不是被迫的?”
“真的!”祝骄就差把诚恳二?字写到脸上?,又?提醒她道,“刚好,你既回来了?,还是安排好一切再外出云游……让你养的那群魔官们严加练兵,以备不时?之需。”
不管这次的剧情节点是百年?还是千年?后,早做准备,总归是好的。
一妖一魔分开时?,各自带着对彼此?的忧虑。
很快,她们就都不必烦恼了?。
先是那位神君之首,法力突然消失了?。
而后魔界中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终于将争端摆在了?明面上?。
抢婚
自初见至今, 祝骄都知晓凛初很强。
更理所当然地认为会一直如此,从未预料过会有什么变故。
她脑中浮现出许多念头。
是他原该应劫,即便因着往生石而有所推迟, 却还是免不了这一遭?
还是因为那不知何时而来的神魔大战……
剧情力量总有无?数法子,将事态推向既定的节点。
以凛初的实力,只要他想,就会成为这个剧情节点最大的阻碍。
而原著中的处理?方式, 是让这个角色彻底消失。
如今他性命尚在, 消失的是他的法力。
比起祝骄的心绪纷乱, 凛初很是从容, 以此事为由将神君之位辞了去, 也谢绝了所有神仙的探望。
然?后他说,想同她回无?虞山。
祝骄原就觉得无?虞山住得惯, 也与他约定过, 待婚事之后,搬回她的洞府。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已与凡人无?异, 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
留在天界,还能防范宵小?。
听到她的担忧之语, 凛初这才?有了情绪外泄, 带着悲意?地坦白:“不止我的法力消失,我能察觉到神躯在日渐衰弱,或许过不了多久, 就会与天地融为一体?。”
祝骄震惊地退了一步。
……果真是应劫。
“所以余下为数不多的时日, 我想与你?待在一处, 也最好,是回无?虞山, ”凛初回忆道,“当年我习得结界之术,碰巧路过便随手一试,之后你?在那里开辟了洞府,于你?我而言,是段不可多得的缘分?。”
祝骄还是答应了他。
路上,她忽然?道:“阿初。”
凛初站在云层之上,他微微侧身,等着她的下文。
“你?愿不愿出?家?说不定会有转圜的余地,”祝骄手上的光晕散去,她握紧了仙玉,道,“我们可以去找帝瑶和虚因。”
帝瑶能以成佛改变劫数,他是不是也可以?
凛初轻声道:“以我的心性,如何成佛?”
祝骄这才?想起,她提过类似的话?。
那日在九幽之地,他的回答是什么?
他对?万物的慈悲,仅限于不灭世。
“对?,”祝骄眸光一亮,道,“九幽狱火,还有深渊……”
凛初摇头,道:“我感知不到它们的气息。”
祝骄的心沉了下去。
不管是因为没了法力,还是它们也消失了,都没有区别。
在他们回无?虞山的次日,鸾飞云就派来了魔卫,她自己却没有现身。
据魔卫所言,领地内出?了不小?的动乱。
此番鸾飞云大概是嗅到了不同寻常的信号,一边平乱,一边抽出?兵力,放到了好友身边。
过了一日,祝骄洞府前又出?现了一队天兵,同魔卫面面相觑。
魔卫们:“?”
天兵们:“……”
本?该敌对?的双方,谁也没有拔剑。
待祝骄跟着通传的魔卫出?门,看到领队的熟面孔,脱口而出?道:“怎么又是你?啊?”
那天兵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道:“我等奉天帝之命,护二?位周全。”
祝骄没什么意?见,道:“随意?,你?们别打起来就行。”
于是神仙妖魔和谐相处的罕见场面,在别处有陷入动荡之兆时上演。
再之后,祝骄就发?现,她这里还能更热闹。
倒不是有谁又派了兵驻守,而是那几位魔尊,接连让下属当说客,让她到他们的魔宫避难。
来得最早的,是她印象中还在重伤昏迷的皓微的魔官。
祝骄一问?,才?知那魔物的伤已好全。
魔官道是一个白发?尊者出?手帮忙,旁的没有透漏太多。
而敖厌的魔官,是说话?最不中听的,直言她身边的昔日神君,眼下不过是个废物,根本?护不住她。
祝骄瞬间火起,将那魔官连带他拿来的宝物一并丢了出?去。
回身之际,就见凛初站在长廊下。
日光洒落,那道身形却好似比日光还要虚无?缥缈。
只消一阵风吹来,就会散去一般。
“他说的不错,你?无?论选他们哪一个,都比我要好上许多。”
“这算什么话??这种时候,我怎么可能弃你?而去?”祝骄上前几步,道,“你?救了我那么多次,如今护不了我,不能换我护你?吗?”
凛初眸光微动。
祝骄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那些魔物都极力劝她和他分?开是吧?
她还偏就留在这里!
一个两个,明里暗里,意?思都是她和凛初并不相配,要她转而去往他们身边。
凭什么?
这个亲,她还就成定了!
先前两个生灵没了成亲的心思。
祝骄终日搜寻典籍,翻找解决应劫的方法。
凛初则时常昏睡,醒来也不曾提起。
尽是一副看淡生死,只与她相守就已足够的状态。
现在重又开始筹备,因不打算大办,倒也简单。
需要的物件都在天界,祝骄取了回来,和魔卫天兵一起,将洞府布置妥帖。
整个过程并未声张,大概只有鸾飞云和常琼清楚。
祝骄知晓鸾飞云未必能赶得过来,让魔卫给她带了话?,安心处理?领地的事要紧,待诸事了结,再邀她喝一杯喜酒。
如此省去世俗繁冗的礼节,无?论是以祝骄随心所欲的秉性,还是凛初万物皆不入眼的态度,都让两个生灵更为自在。
竟如上古时期,世间心意?相通的灵物,以日月为证,山河为誓。
一神一妖对?着天地,遥遥两拜。
一是拜天,二?是拜地。
而后各自回首,向着对?方,第?三次俯身。
抬头之际,祝骄弯起双眸,道:“礼成了,开心吗?”
那一向淡漠的生灵,此刻眸中映着她的笑颜。
许是因天际朝阳初升,万年不化的寒气乍然?消融,漾出?温和的水波。
祝骄不由怔愣。
这是第?一次看到他笑。
她眨了眨眼,压下有些凌乱的心跳,很是不讲理?地道:“以后当着别的生灵的面,你?要少笑!”
长成这副模样,已经很不给别人活路了。
好在素日里因着身份和实力,少有神仙敢直视他,又冷着一张脸,不肯与他们打交道。
否则……
简直是行走?的大杀器!
凛初启唇,正要言语。
外间忽然?炸开一道惊雷,整个地面都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祝骄诧异地抬眸。
只见笼罩住整个洞府的结界,裂开了一处巨大的缺口。
乌压压的一群黑影,御风而行,由远及近。
能在无?虞山中轻易施展法力,显然?不仅此处,就连山外的结界也被破坏了。
祝骄连忙看向设下两道结界的凛初,没瞧出?他有不适之状,不由松了口气。
他连法力都没了,又哪里会被反噬?
祝骄目送对?方回了殿内,自己则提剑迈出?了府门。
而那群黑影迫近,停在了不远处的半空。
祝骄从左到右一一扫过。
数不清多少妖兵魔卫,为首的那几个,分?明是鸾飞云传来的消息中,正斗得不可开交的魔尊们!
至于皓微右手边那道身形——
白发?尊者,原来就是时午啊!
他治好了他们的伤,甚至很可能,就是他把所有角色集结到了一起……
他究竟在做什么?
以群魔所见,身着婚服的女妖尤为扎眼。
凤冠坠玉,步摇衔珠,浓稠明艳的眉眼,在一袭红衣的映衬下,直像一柄锋芒毕露的利刃,刺开了破晓的天光。
却是同另一个生灵,结为伴侣。
“这是什么意?思?”祝骄扬眉道,“我好像没有给你?们送去喜帖吧?”
“不请自来,是我们唐突了,”先开口的是皓微,他手中的扇柄不紧不慢地轻击掌心,说的话?却咄咄逼人,“我备下十里红妆,你?不情愿,却和他在这一方洞府,如此草率地成了亲?”
可笑他尤觉不够盛大,想着往后再补一场三界瞩目的婚典,谁知她逃了,而今日这般寒酸就能轻易打发?了她!
“我自己布置的时候,也隐约觉得草率,”祝骄知道怎么杀人诛心,道,“啊对?了,你?不会以为是阿初准备的吧?可惜了,是我。”
皓微手上的动作停下,眸中划过一道冷芒。
“他果然?形同废物,竟要你?亲力亲为!”敖厌咬牙切齿地道,“你?不是谁都不喜吗?何时心悦了他?”
“谁和你?说的?”祝骄哼了一声,道,“就算你?说的不错,这‘不喜’之间也是千差万别,他和你?们是不一样的。”
至少她从头至尾,都不曾讨厌过他。
敖厌的怒火蹭地一下升起,道:“祝骄!”
祝骄掀了掀眼皮:“干嘛?”
少羿不耐烦前面两个老魔物啰里吧嗦,打断道:“姐姐,我是想帮你?的,只是你?不能同那个神仙成亲,结束之后要随我离开。”
时午眯眸道:“你?想毁约吗?”
“这就是毁约了?”少羿丝毫没有避讳,笑眯眯地道,“不久前魔官来劝她不成,你?猜他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了谁的下属?”
今日来的这群生灵,说是联手,但每一个都存了私心,定然?都违反约定,让人来寻过她。
只要她答应了哪一个,结盟就该四分?五裂了。
闻言,在场的魔物没有一个显露惊讶。
时午:“……”
作为书?灵,他还是低估了他们的无?耻。
人心好像比他想的还要险恶。
“你?想帮谁,你?们又有什么约定,都与我无?关,而且什么叫不能成亲?”祝骄摇头,异常嚣张地道,“你?来晚了,我们已经成完亲了。”
弑神
此言一出, 四下皆惊。
“什么?”
“你再说?一遍!”
“你们!”
“……”
反倒是祝骄有几分茫然,没想到这话杀伤力这么大。
不是很懂,说?到底就是个形式, 这群生灵活了这么多年,怎么还在意这些虚礼?
祁钧是最镇定的,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情敌们变了脸色,唇角始终噙着一抹笑?意。
这悠然之态过于显眼, 祝骄想不注意到都难, 自然也不会?放过他:“祁钧, 你怎么和他们一起来?了?莫非是想趁乱杀我?”
祁钧顶着周围不善的视线, 道:“何出此言?上次是本座一念之差, 险些酿下大错,而今可?没有这样想。”
“装模作样, 你无非就是怕他们转而针对你, 这话也就糊弄一下不了解你的生灵,”祝骄嗤笑?一声,道, “不过你想也无妨,我死之后?, 不会?再与你有任何瓜葛, 因为——命契没了。”
祁钧面色一沉,道:“你说?什么?”
“谁没想到往生石那样厉害,除了什么命契、血契, 还有心魔誓, ”祝骄叹了口气, 凡尔赛地道,“就是不太耐用, 才消除了这么点东西,就变成了一块废石。”
敖厌正惊讶往生石在她的手中,猝不及防又?被战火波及了一次:“……”
少羿能察觉到血脉中的异变,早有心理准备,但也不妨碍他佯作委屈,道:“姐姐,你怎能出尔反尔?”
祝骄想起一事,便无视了他,看向敖厌,施以第三次嘴炮攻击:“你送我的那捆仙绳,当日我想给?你,你不肯收,现在好了,器灵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已?经快被气到麻木的敖厌:“?”
这女妖究竟怎么作践他送她的东西的?
竟能把?器灵给?折腾没了!
祝骄心情舒畅地环顾一圈,发现还缺了个重要角色,于是对时午道:“是你把?他们聚在一处的?是不是忘了个菟娇娇?怎么不把?他也喊来??”
时午言简意赅地道:“神魔大战,他一个妖物不必参与。”
祝骄着实愣了下。
什么神魔大战?
不是吧……
这就是所谓的神魔大战啊?
比起原著可?相去甚远!
不过硬要说?的话,离谱又?有一丝合理。
除了鸾飞云,所有的魔尊都在这里了,也算符合阵营条件。
难道是她错怪时午了?
他是在兢兢业业地走剧情?
不对!
魔差不多齐了,那神呢?
祝骄顿时有了不妙的预感。
原以为这群魔物是来?闹事的,至多不过是再度将她绑走。
如今看来?,没有这么简单。
时午的话解答了她的疑惑:“我们来?此,只为弑神。”
“弑神……神族远在天界,你们要杀谁都不该来?无虞山!”
“祝骄,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可?阿初已?经失去法力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祝骄不知该说?他们看得起他,还是生气他们以多欺少,“且他从未与你们结仇,为何要杀他!”
皓微出声道:“哦?果?真没有结仇吗?”
祝骄想到了他挨揍的事:“……”
敖厌冷笑?道:“本座早在天界就觉得他碍眼至极。”
“姐姐,若只是私仇也无妨,可?你万不该对他动了情念,”少羿收起了笑?意,道,“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能放下成见联手?又?是为了谁才到了这里?”
倘或是别的生灵得了她的心意,还有抢夺的可?能。
可?偏偏实力远强于他们,如何有相争之机!
至于失去法力……
“你相信吗?”时午道,“先前毫无预兆,一个神君,怎么就突然成了凡人?”
祝骄不欲和他解释太多,道:“事到如今,已?没什么好说?的了,不管他有没有法力,你们都必定要杀他。”
何其讽刺!
前世神魔之战中,她被所有角色所伤,最后?黯然谢幕。
眼下却是他们因着她的缘故,将矛头对准了她所心悦的生灵。
且预谋已?久——
“你们放出的消息,还有引发的动乱都是假的,只为拖住阿云,对吗?”
时午颔首:“不错,所以你不必指望她来?帮你。”
祝骄偏头望了一眼被控制起来?的天兵和魔卫。
此番对面人手太多,又?防着她搬救兵,连给?常琼送信的后?路都斩断了。
祝骄想起某棵墙头草,视线移向了敖厌身后?的人影。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人前露出真容。
“焰丹,你这次的选择,还是要与我为敌吗?”
焰丹目露无奈,道:“这是最后?一次。”
“骗谁呢?总还有下一次!”祝骄怒道,“你这条龙是食言长大的吗?”
闻言,焰丹犹豫片刻,竟是退出了魔群,道:“我不插手就是了。”
祝骄哼了声。
本想把?他拐到她这边,见他这为难的模样,怕是不能成。
算了,中立也好。
而别的生灵就不愿了,隐有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响起。
“敖厌真是养了个好坐骑!”
“这女妖才是好本事,连赤焰烛龙都……”
“他倒会?卖好,看起来?同她也有些交情,待此间事了,关系更近,不比咱们魔尊更……”
……
敖厌脸色尤为难看。
焰丹则望着她苦笑?,眸中似有千言万语。
不必开口,祝骄都能猜到他会?说?什么。
比如成了魔界公敌,无处可?去,只能让她收留他。
呸!
还当她那么好骗?
她算是看清了,这群生灵一切以自身利益为先,彼此之间没有敌友的分别。
前一阵还对少羿口诛笔伐,现在就像从未声讨过他一样。
推门声忽然传来?,所有动静为之一停。
凛初缓步上前,站到了她的身侧。
未等她说?话,他先开了口,却是对着那群面带杀意的生灵道:“我若身死,你们又?当如何?”
无人出声。
不知是这个问题太难给?出答案,还是因在场几个魔尊,当年多少都在天界待过,摄于他的余威不敢轻易回应。
“是继续行?欺压之事,如先前那般伤她?”凛初声线一冷,道,“我可?以遂了你们的意,但要你们起誓,今后?万不能再强迫于她,诸事当遵循她的心意。”
话落,地面光芒大盛。
墨色誓阵显现出来?,隐有血红的纹路跃起,复又?落下。
阵法覆盖范围极广,直将此处所有生灵,连带着洞府都囊括进去。
众妖魔心下一惊。
时午叹道:“你果?然没有失去法力。”
所以他才想要他们合力,以尽最大的可?能,将他斩杀。
祁钧却是眸光一闪,道:“本座起誓,那你呢?何为遂意?”
这也是祝骄想问的。
此刻她有太多的疑惑。
她时常给?他疏通经脉,就像他曾经对她做的那样。
是以,她再清楚不过,他确实没了半点法力。
且他一直在她身边,何曾备下这么个誓阵?
方才只以言语将誓阵唤醒,是不需要法力的……
他在诈他们!
不过是以此为筹码,只有让他们对他的实力仍旧心存忌惮,才能应下条件。
凛初抬眸道:“此身当散于天地……”
“阿初!”祝骄连忙打断了他的话,道,“你在说?什么?”
这着急的模样落入旁人眼中,也就更添了可?信度。
少羿表态最快:“好啊。”
如果?是真的,他本也没多少强迫之心,以后?更为留意就是。
如果?是假的,他不会?有什么损失,只是情敌不死,他们少不得费一番力气,让他魂飞魄散。
少羿率先起誓,其余几个魔物即便迟疑,思量一番也有了决定。
下属见状,同样紧随其后?。
一时间,色彩各异的光芒此起彼伏,带着神魂之力,落到了誓阵上。
唯有祝骄异常慌乱,急得眼圈泛红:“你是疯了吗?快点停下!”
凛初垂眸,看向她抓着自己的手,道:“已?经迟了。”
“不可?能,”祝骄心中存着一丝希冀,道,“你何时备下了契阵?是不是障眼法?”
“当日你学那些个‘旁门左道’,我一并设下此阵,原想留作他用,不料会?有今日,”凛初抽出了手,轻轻拥住她,道,“你近日翻了那么多古籍,当知应劫不可?逆转,好在他们不知,刚好引得他们立誓。”
“所以你的意思是,反正都要死了,死前再护我最后?一次?”祝骄揪住了他的袖口,道,“你以为我会?感动吗?你死之后?,我就像阿云那样,找千百个可?心的男宠,在我们的洞府夜夜笙歌,再想不起还有你这么个亡夫!”
头顶的声音极轻,几如强弩之末,提不起多少力气:“可?还记得那两句戏言?我会?化?作日月山河,灵气雨露,流经你的血脉,融入你的神魂,比世间万物都更为亲近……”
话未说?完,那环住她的身形彻底消散。
祝骄双臂下意识地收拢,却抱了个空。
星星点点的灵力落到了她的发顶,肩上。
祝骄脑中发懵,茫然地抬手,只接住了些许坠落的微光。
她在原地立了许久,微光隐匿,契阵也寂灭下去。
而此处昏暗,天际却霞光万丈。
祥云变幻间,流光溢彩。
更有神鸟盘旋,灵兽长鸣。
浓重的不甘在祝骄心间翻涌。
她知晓上古神魔诞生与转世或有祥瑞之兆,可?从没听过,陨落也会?如此!
什么意思?
为了节点能顺利展开,前世他死在了原著开启之前,而今剧情力量又?以应劫将他逼死……
他这个不该存在的角色消失,所有角色都满意了,此界也为之喝彩?
可?她不满意!
凭什么?
那看不见的力量是罪魁祸首,眼前这群是帮凶。
他们害死了他,谁都别想全身而退!
大概果?真如凛初所言,神躯破灭之际,当年将其化?生的天地灵气一并逸散,浸入了祝骄的骨血。
她的法力层层猛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攀升到了连想象都不曾有过的境界。
祝骄深吸了口气。
以她之手,借他之力,她要让所有害过他们的生灵,血债血偿!
无人看清她拔剑的动作,更察觉不到她何时近身。
待一众妖魔反应过来?,长剑已?然刺穿了祁钧的魔心。
归来
祁钧张了?张口。
祝骄的剑更进一分, 直将剑柄抵到了他的胸口。
身后露出的那截剑刃之上,殷红的魔血流过,自剑尖缓缓滴落。
祝骄毫不迟疑地抽剑, 血迹溅到了?她的侧脸。
祁钧死死盯着她,竟是笑了?下,而后合上了?双眸。
“魔尊!”
妖兵魔卫大惊失色,还未有所?动作, 就被定住了?身形。
见状, 在场生灵心中的骇然更甚。
能同时铺开这么多道法术, 尚且游刃有余, 该是何等可怖的实力!
祝骄将祁钧的魔躯打散, 任他化?作一团血雾。
与她积怨最深的角色死?了?,剩下的……
她收了?剑, 再度出现时, 到了?皓微近前。
然后在群魔的注视下,将他,连带着?另外?两个魔尊揍了?一顿。
三个魔物倒是也?想抵挡, 却被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而他们哪个下属想要出手,下一瞬就会得?到与先前那被定身的妖魔一样的待遇。
最终只能僵着?被定住的身形, 眼?睁睁地看着?自家魔尊重伤, 陷入昏迷,女?妖还要再补一招。
远处传来一道制止之声——
“骄骄,停手!”
常琼迅速飞近, 竟是未有仙官相随, 独自赶了?过来。
“只死?一个祁钧无妨, 但今日将他们都杀干净……”她握住女?妖的手腕,道, “你?是想让三界大乱吗?”
有他们坐镇,各方领地算得?上安定,即便偶有魔城或是边域出了?乱子,也?不难解决。
可若是群魔无首,流窜到人间,甚至上了?天界,引得?仙家相斗,怕是无法善了?。
祝骄当然知道她的意思。
原著后期,少羿在明里挑起争端,祁钧在暗中操纵祸乱,鸾飞云则因君千歧无心理事,人皇又被甩了?偌大一个锅……
桩桩件件加起来,妖魔肆虐,滥杀无辜。
可她不明白常琼为何要劝她。
“刚好你?这个天帝能借此机会,收服魔界势力,倘或得?以一统三界,不就一劳永逸了?吗?”
“你?还是如当年?一般,将凡事都想得?轻易。三界之大,向来不是哪一个生灵能够独吞的,天界尚且好些,妖魔却不同于?众仙,如何能让各怀鬼胎的他们,舍弃争斗的天性?又该分派哪个神仙去接管?”
天长?地久,神仙也?会被同化?,与妖魔无异。
“所?以让他们内里小打小闹不断,既顾不得?天人两界,也?不至于?掀起波澜,”常琼解释道,“这也?是孤一直在做的。”
“是啊,一直。”祝骄咬重了?后两个字。
常琼察觉到她的语气不对,可观她神色,却是将话听进去的模样。
事实也?大差不差,但最根本的缘由,是祝骄在对方言语间,起伏不定的情绪逐渐平复,冲昏了?头脑的热意也?有了?冷却的迹象。
或许是迁怒,或许是报复。
眼?下的情形与前世截然相反,双方对调,他们被她所?伤。
气是出了?,可心中一片空寂。
祝骄抬手,将群魔的定身解开,道:“在我还没?有改变想法之前,离开无虞山。”
如她所?料,撤了?法术的刹那,一众妖魔慌张地四散奔逃。
只有几道身形伫立未动,更有一个,逆着?人流而返,携着?杀招袭向了?焰丹。
祝骄下意识地挥出法力,将他的剑打落。
少游一击不成,知晓他们有了?防备,再没?有机会。
他颓然地站在原地,道:“为什么?”
祝骄比他更想问这句话,她不记得?他和焰丹还结过仇怨。
但因心中疲乏,她没?有深究的心思,只想安静地待一会儿,于?是沉默着?走向洞府。
少游质问的声音响起:“我和他的处境何其相似,可为什么你?待他不同?”
祝骄觉得?他莫名?其妙,连敷衍都懒得?给了?,甫一迈过府门,即扬手将其阖上。
常琼叹了?口气。
早知她哪怕嘴上不饶人,又浑身带着?刺,却是个重情重义的妖。
从?她出手救下赤焰烛龙就可以窥见,她半点没?变。
就像今日拼着?性命也?要闯入天界的那只菟丝花妖。
若非他将实情相告,她还当派来的天兵,就足以表明天界的立场,让等闲生灵不敢妄动。
菟丝花妖唯恐女?妖出事,她也?是带着?相同的忧虑匆忙过来,谁知,情况大为不同。
不过,重情重义的似乎不止是妖族。
常琼望向不远处的白发生灵。
赤焰烛龙险些被杀时,她分明看到,他迈了?一步。
方才被迫卷入那一小段风波的当事龙,在彻底看不到祝骄时,才回过头,视线落到了?少游身上。
若非是她,他猝不及防,说不定就被这个魔物得?手了?!
这般想着?,焰丹一剑指向对方的心脉。
少游却连闪躲都没?有。
焰丹正欲动手,忽然改变了?主意。
一个实力不及他的魔物,什么时候处理掉都不难,可女?妖对他的袒护却难得?。
于?是他道:“姑且饶你?一命。”
嗯,带着?对他的怨恨而活,时不时动手杀一下他,最好当着?女?妖的面。
这么说来,果然还是要尽快搬到无虞山。
何况她现在是个死?了?伴侣的孀妇,定然难过又寂寞,可不就需要他这样体贴的生灵嘘寒问暖!
且论起事实,谁能比得?过他的赤焰暖啊!
焰丹越想越觉得?有理,也?不管外?界如何动荡,更不关心挨了?她揍的魔物的死?活。
他收拾好包袱,就跑进了?无虞山,打算在不远处建个洞府。
途中想到被魔卫送回魔宫的好兄弟,心下浮起些许愧疚。
不过也?就持续了?一刻钟,便消失了?。
反正还有一口气,怕什么?
但事情并不如他预想的那般美好,洞府建好后,一连几个月,他都没?见到她的身影。
一向闲不住的女?妖,竟开始闭门不出了?。
他想敲门,却被一道结界挡在了?外?面。
而原本覆住无虞山,后被那白发生灵破坏,消失不见的庞大结界,在某个清晨又出现了?。
不用想,都知道是女?妖弄的。
鸾飞云更是不知来了?多少次,都没?能见到祝骄。
她听说了?当日之事,在那几个魔尊死?的死?伤的伤后,引开她的动乱也?消弭了?。
可她宁愿回到此前。
比起什么动乱,看不到好友更让她急得?上火。
鸾飞云再也?忍不下去,已然打算硬闯,结界却开了?。
她一面往里走,一面道:“你?将自己困在结界里,是想做什么……”
话音硬生生卡在了?喉中。
满地的酒壶。
有一只刚从?树上抛下,咕噜噜滚到了?她的脚边。
鸾飞云抬头,就见女?妖倚着?树枝,望向远处。
“结界……”祝骄迷迷糊糊地嘀咕道,“结界都回来了?,他怎么还没?回来?我能将结界复刻,却不能让他死?而复生。”
鸾飞云提步跃到枝叶之间,扣住好友的肩膀,只想将她晃醒:“他不会回来了?!你?呢?他一日不归,你?就一直这么醉生梦死?下去?”
“不是一直,”祝骄摊开手,露出始终握在掌心的玉石,道,“等往生石再度成为神器,我就可以……”
祝骄没?有再说下去,她笑道:“只是要等许久,若是醒着?,太过难熬。”
鸾飞云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洞府的,从?未有过的闷痛之感,让她不适地蹙眉。
待回到魔宫,看到那群花枝招展的男宠,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好友和她那伴侣都是初识情滋味,两棵铁树开花,一棵老铁树,一棵小铁树。
无人教她,也?就不知,走出一段感情最快的方式,是同时开启无数段新的感情。
或许于?她而言,世间哪个都不及她那伴侣。
质量不够,数量来凑。
她就不信,一堆模样体态俱佳的俊美男子,都不能让好友移情别恋!
然而,鸾飞云刚命魔官去广为搜罗。
她口中那“不会回来”的生灵,偏就回来了?。
还是在她见到好友的第二日。
清晨。
祝骄翻了?个身,从?树上跌落。
失重之感传来,她都已经习惯了?。
连眼?睛都没?有睁开,熟练地捏了?个御风的法诀。
可这次,她的双脚没?有沾到地面。
她整个身形,都落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中。
祝骄茫然地睁眼?,对上一张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容。
又是梦吗……
为什么她觉得?,这次如此真实?
是了?,自然真实。
因为他当年?,也?是这样接住她的。
原是个有所?凭据的梦啊。
祝骄如是想道。
凛初启唇道:“抱歉。”
祝骄没?反应过来,道:“什么?”
他拥紧了?她,又轻声重复了?一遍:“抱歉。”
祝骄瞬间清醒。
她自他的怀中跳下,难以置信地道:“真的是你??你?活了?……不对,你?没?死??”
“是,我怕惊动你?,不曾闯入结界,直到昨日与你?那好友一同进来,”凛初顿了?下,道,“早知你?这样伤情,我怕是一日都忍不得?。”
祝骄消化?着?他的话。
所?以他一直躲在暗处?
“可你?不是应了?那‘散于?天地’的誓了?吗?”祝骄打量了?他一眼?,他所?穿的早已不是红衣,而是一袭与他做神君时别无二致的华服,再看他的气息……
“你?的法力也?恢复了??又成了?神仙?”
“在誓阵中的所?言是‘此身’,而我当日的‘此身’,不过是个身外?化?身,”清冷的声音陈述着?事实,道,“本体更不再是神躯,祝骄,我已然堕魔。”
“到底发生了?什么,”祝骄隐约有了?个猜测,尚需他的证实,“我的法力为何多了?这么多?”
“是我给你?的。你?几度逃出牢笼,是否想过,若我也?要囚你?,”凛初退了?一步,指尖跃起森冷的苍白焰火,道,“我融合了?深渊,炼化?了?九幽狱火,不妨以天地为笼,世间万物谁能相争?”
他凝视着?她,话音不重,却字字清晰:“可我想囚的,是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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