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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1|被问


    倪雀被亲得脑袋发昏,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于感知这个漫长而胶着的吻。


    她一开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招架,只能被动地承受,好几个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被掠夺了,仿佛她和江既迟的唇舌再多交缠一秒,她就会因此而窒息。


    大概是她过分急促的呼吸实在令人不忍,每到极限,江既迟便会松缓几分,她又能获得一线喘息的机会。


    如此反覆,到了后来,倪雀也摸到一点门道。


    不过她的门道还不足以让她在这个吻中占据主导权,顶多不会再像个木头人一样僵硬得浑身紧绷。


    她屈从于本能地抱住江既迟的腰,偶尔动一动自己的嘴唇和舌头,来迎合江既迟这个从头到尾几乎密不透风的吻。


    而她的主动,则让这个吻,变得愈发霸道强势。


    像是有人拿着一柄棉花做的戟,在她的领地里攻城略地,她贪恋棉花的柔软,可也难抵剑戟进攻的强劲。


    不知过了多久,倪雀混沌的意识捕捉到有脚步声靠近,还伴随着情侣间笑闹的说话声,倪雀伸手去推抵江既迟的胸膛,想让他停下。


    他咬住她的下唇瓣,轻轻拉扯开,过了会儿才松口。


    倪雀的下唇瓣随即弹了回去。


    这个行为太具情色意味,倪雀摸着自己的嘴唇,愣看着江既迟,眼睛都睁大了一圈。


    “怎么了?”他问。


    过长的亲吻,令他的嘴唇看起来比方才红艳了许多,且很润泽,泛着潋滟的水光。这般模样,配合着他抬眉的动作,有种妖冶的魅惑感,倪雀本就有点愣,这会儿更是看呆了。


    这时,那对说着话找幽会地儿的小情侣走了进来,见这儿有人,又窸窣着离开了。


    江既迟刮了下倪雀的鼻子:“傻了?”


    倪雀脸红成一片,低头:“没有。”


    “人走了,”江既迟歪头,从下往上去看她的眼睛,“要不要继续?”


    倪雀伸手去拉他手臂:“我们也走吧。”


    “为什么?”江既迟被她带着往前走了两步,“我还没亲够呢。”


    倪雀还是拽着他走。


    江既迟问:“害羞了?”


    倪雀快速答:“没有。”


    “那让我亲一下,看你是不是嘴硬。”


    江既迟嘴上这么说着,还是任由倪雀拉着他出了樱花丛。


    时间不早了,两人牵着手慢慢悠悠地往女生宿舍走。


    “倪雀。”


    “嗯?”


    “冯子业昨天给我打电话,问我和你怎么样了,我跟他说,处上了。”


    “冯老师怎么会问这个?”


    “他求婚那晚,你喝多了,我过去接你,他看出来的。”


    想到自己那天醉酒断片,脑子里缺了一大段记忆的事,倪雀有点不忍回首。她“哦”了声,问:“那我是不是要请他吃个饭?”


    “请他吃饭干什么?”


    “你都答应明天请我室友吃饭了,那我也应该请我认识的你的朋友吃饭。”


    江既迟抬手揉了把她的头发:“哪听来的道理?”


    “推算出来的。”


    “不用,”江既迟随口便接道,“能有婚宴给他吃就不错了。”


    “……”倪雀怔住,抬眼去看他。


    江既迟自然知道她突然看向自己是为什么,他弯了弯唇角,略过这个尤其对倪雀来说还为时尚早的话题:“不过倪雀,你看看要不要告诉林杳。她和冯子业都知道了的话,倒是也可以请他俩吃个饭。”


    倪雀被成功转移话题:“我还没想好怎么和林老师说。”


    江既迟嘴角微撇,一副慢腔慢调的口吻:“我这么拿不出手啊?让你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人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倪雀想到林杳当年离开青螺镇那天,自己跟她吐露过有喜欢的人这件事。倪雀怕自己一说,林杳立马就能对号入座,毕竟……以自己当年暴露的信息,就还挺好猜的。


    而十六岁的倪雀,喜欢上二十一岁的江既迟这个秘密,她从不敢扩散声张,哪怕原本就不止她一人知晓,她也总是习惯性严防死守。


    江既迟本就是逗她,便也没刨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很快就到了宿舍楼下。


    倪雀说了“再见”,就要进楼,江既迟拉着她的胳膊,将人拉了回来。


    “怎么回事呢,想偷工减料?”


    “哪减料了?”倪雀言下之意,刚才亲了那么久,今天的料是绝对超量的。


    江既迟自是会意:“那也不能省掉必备环节。”


    说完,他好整以暇地等着。


    倪雀于是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然而亲完,她的胳膊仍被扣着,江既迟半点没松劲。


    他吊着眼梢看她,眼神里透露的意思,昭然若揭。


    倪雀看了眼四周,他们站在一片相对昏暗的树影里,暂时没什么人看向他们这边,她飞快踮脚,去碰江既迟的唇。


    谁知他早有预谋,倪雀的嘴唇刚碰上他的,一只手就钳住了她的腰,又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她退而不能,浅尝辄止的啄吻,立马变成长驱直入的深吻。


    也许十秒,也许半分钟,一个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吻。


    吻完,倪雀睁开眼,恰好撞上江既迟也睁眼。


    四目近距离交接,倪雀看见他的眼睛不似以往那么清明,像是装了什么东西,眼神深邃许多。


    倪雀说:“我走了?”


    “嗯。”他应是应了,搭在她后腰上的那只手,却没放下。


    倪雀伸手,将他的手往下摁,他这才顺势把手收了回去,哑声道:“明天见。”


    倪雀也回了个“明天见”,然后转身,快步进了宿舍楼。


    一进宿舍,叶槐和翟梦都已经爬上床了,陈小禾还坐在书桌前加餐,见她进来,陈小禾问:“雀雀,今天约会怎么样呀?”


    倪雀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和江既迟接吻的画面,她把包放下,往卫生间走:“挺好的。”


    刚走两步,就被叶槐叫住了。叶槐刚挂了和张鹤的电话,朝倪雀看过来,见她嘴唇红脸蛋也红,立刻意识到今晚有重大进展,当即伸手探出床位,将人一拦:“等等等等,先别急着洗漱,给我们讲讲,你和江既迟今天都干什么了?”


    倪雀脸愈热,视线避着人:“下午你们知道的,去医院看他爸爸了,之后去吃了晚饭,回来就……散了会儿步。”


    “就……散了会儿步?”叶槐耐人寻味地看着她。


    这语气引得陈小禾和翟梦都朝倪雀看了过来。


    陈小禾凑近了,盯着倪雀的嘴唇,眼神也渐渐变了味儿:“雀雀,你这嘴巴这么红,我斗胆猜测一下,你要么是吃了变态辣,要么……”


    叶槐接话:“要么是亲得很变态。”


    倪雀:“……”


    叶槐一脸兴奋:“前两天问你,不都还没到这步呢,快说说,今天是怎么亲上的?”


    “……”倪雀不知道怎么说,“就……自然而然就……”


    “怎么个自然而然法?”


    倪雀难以启齿,她觉得回答这个,不如去做一张高数卷子。


    翟梦天使再次救场:“槐,雀这方面脸皮薄,你别拿你那面皮子说话的标准来八卦我们雀了。”


    叶槐并不自知:“我脸皮很厚吗?”


    翟梦说:“不厚你能给我们讲你和张鹤的初夜?”


    叶槐耸耸肩膀:“好的吧。”


    陈小禾吃着迷你桶的纸杯泡面,眨巴着眼睛,对倪雀说:“那我问个问题吧。”


    倪雀看向陈小禾。


    陈小禾满脸期冀地问:“雀雀,接吻是什么感觉啊?”


    这个问题比刚才叶槐问的那个好答,倪雀虽然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斟酌着也能说出一二:“最开始脑子一片空白,很紧张很紧张,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但是内心有种很强烈又很失真的幸福感,然后就会想,我和我喜欢的人,原来可以做这么亲密的事情。慢慢地,后来没那么紧张了,就会想要尽可能地回应他。”


    她回答得认认真真的,有种好学生答题的端肃感。


    陈小禾听完,圆溜溜的眼珠转了转,挨倪雀更近,凑她耳边,小声问:“听说接吻接得太陶醉,腿会发软,还有那个地方,”陈小禾声音压得更低,几乎低成气音了,问倪雀,“会湿……是真的吗?”


    叶槐和翟梦都在床上,陈小禾用那么小的声音凑倪雀耳边说话,她俩都没听清,只见陈小禾问完后,倪雀本就微红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倪雀这回不是不知道怎么答,也不是端肃认真地答,而是干脆不答,她绕过巴巴等着她开口说话的陈小禾,迳直走进了卫生间。


    72|“雨伞”


    第二天是周日,江既迟请倪雀的室友吃饭。


    仨女生都懒得去太远的地方,因此就选在阑大西门,吃的烤肉。


    中途聊起五一有什么计划,仨女生互相对视一眼,须臾之间,似乎就达成了某种默契。


    叶槐说要和男朋友去旅游,陈小禾说回老家陪父母,翟梦说在学校敲代码,可谓是瞬间就把倪雀推入了一个自行安排的境地,混不似去年国庆前,大家聊起十一计划,那叫一个心往一处使,假往一处排。


    江既迟自然是秒懂了她们的用意,他歪头,对倪雀说:“我上午去了趟公司,和歧征一起跟南城的普慈医疗开了个视频会,他们最新研发出一款超柔性微纳电极,在纤细度和柔软度上,远胜于我们现在用的水凝胶材料,如果他们的产品各方面指标确保合格,长空的脑机接口目前电极材料上的问题基本就能解决了。我和歧征跟普慈那边确定好了,五一过去出趟差,去他们实验室了解一下。”


    说完前情,他顺理成章地发出他的邀请:“倪雀,你五一要是没什么特别的安排,要不要跟我一起,就当是出去旅游散心。”


    倪雀还没说话,叶槐和陈小禾已经争先替她抢答了。


    叶槐:“她没有安排。”


    “雀雀ok的,”陈小禾吃着烤肉含混答完,又冲着倪雀挤了挤眼睛:“是吧雀雀?”


    倪雀原本当然是有计划的。她家教的那户人家,五一举家要出门旅行,家教的活儿倒是没有,她本打算除了和江既迟的约会外,其余时间就泡图书馆和实验室。六月快到了,长空科技马上就要开放暑期实习生名额了,她想多为此做点准备。


    现在江既迟告诉她他五一要出差,并且他还邀请她一起……倪雀一下有点懵,不知道该不该答应。而且她也从没有过和异性出远门的经历。


    倪雀视线扫过三位室友,又看向江既迟:“我去的话,会不会打扰你工作啊?”


    “假期有五天,工作也就占一两天。谈不上打扰。”江既迟一只手用夹子固定着烤肉,另一只手拿着剪刀,将烤熟的肉剪成一块一块,剪完,他用生菜卷了块油滋滋的烤肉,递到倪雀面前,勾唇道,“其实呢,你要是去了,我这都不叫出差了,应该叫度假,顺便工作一下。”


    对面仨人听了这话,立刻互相交换起眼神。


    叶槐叹道:“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雀雀只坚持了半个月就缴械了,这谁顶得住。”


    陈小禾炫五花肉炫得正上头,闻言也没忍住含糊地来一句:“学长,抖音上那九块九一本的《口才三绝》销量百万册有你一份功劳吧。”


    倪雀接过那块包了生菜的烤肉,心里滑过一丝暗喜,她低眼咬了一口菜夹肉:“我考虑一下。”


    江既迟说:“除了我和歧征,可璇也会去,加上你的话,是四人行。”


    倪雀嚼着食物点点头:“我知道啦。”


    倪雀本就偏向于去,当天吃完饭,回到宿舍,又说起这个,三个室友,包括翟梦在内,都是支持她去南城玩一玩。


    倪雀也就没再纠结,给江既迟发了消息,说去,江既迟问她要了身份证号,机票当即就买好了。


    事情一定下来,宿舍的话题就变了风向。


    陈小禾凑过来八卦:“机票买了,那酒店呢?酒店定了吗?你俩怎么住呀?”


    为了避免“江老师”这种称呼引来调侃,倪雀现在和其他人提及江既迟,多数时候,要么用“他”指代,要么直接叫名字。


    倪雀回答说:“他说可璇姐也去,那我应该是和可璇姐一起住?或者我自己一个人住?”


    陈小禾瘪嘴:“好无趣哦,一点不带劲爆的。”


    “……”


    叶槐一直在自己的包里摸找着什么,过了会儿,她从中掏了个小方盒出来,神神秘秘走到倪雀旁边,抓起倪雀的手,就把东西往倪雀手里塞:“室友一场,不用谢我。”


    陈小禾好奇地凑近想要察看:“什么呀?”


    倪雀也不知道是什么,摊开手心一看,“多量润滑,涌动活力”的字样一下撞入眼帘,倪雀呆住,脸颊到耳根,慢慢红了大片。


    陈小禾的眼睛瞬间发亮:“还得是你啊槐槐,好劲爆!”


    叶槐对倪雀说:“有备无患嘛,虽说住宿上你俩还没定,但万一呢,人在外,尤其是和对像在外,荷尔蒙多巴胺一分泌,男欢女爱擦枪走火很正常,最要紧的就是,别临到头了,发现没有小雨伞。听我的,别不好意思,这玩意儿,谈恋爱后最好随身携带。”


    翟梦刚打开电脑,准备听一节网课,到底还是没忍住偏头插了一嘴:“槐,你可能忽略了一个问题。”


    叶槐:“什么问题?”


    翟梦委婉道:“个体与个体之间存在差异。”


    她这话说得并不直白,叶槐却秒懂。


    陈小禾和倪雀慢了一拍,彼此互看一眼,异口同声:“什么意思?”


    问完,陈小禾又猝然反应过来,圆溜溜的眼睛睁大又带笑,看向翟梦:“梦梦你指的是……”


    这时倪雀也明白过来了,不过她没说话,倒是叶槐,直接接上陈小禾的话,并往下道:“尺寸咯。不过我们家张鹤非常符合亚洲平均标准,雀雀,这一盒你就带着吧,大概率能用。”


    翟梦耸了下肩:“槐,你可真不把我们当外人。”


    “可不是呢,”叶槐很豪爽地说,“你们要是想听,闺房秘事我也不介意分享一二。”


    翟梦婉拒了:“谢谢,大可不必。”


    陈小禾撕了包薯条开吃,咬得卡嚓卡嚓,义正言辞:“虽然我是个爱搞颜色的年轻人,但我也是个非常有分寸感的年轻人,我坚信距离产生美,朋友之间,聊这类话题务必拿捏好尺度,不能随意过界。”说着,她凑近叶槐身边,撞了下叶槐的肩膀,邪笑道,“所以槐槐你只要告诉我,你和张鹤现在一周几次一次多久用不用玩具穿不穿制服玩不玩字母姿势解锁了几个场合打卡了几处。”


    叶槐听完,目瞪口呆:“……”


    叶槐瞠目结舌中,倪雀把那盒避孕套归还了过来,叶槐眨眨眼,问:“不要了吗?”


    “不了。”


    “别不好意思嘛,你就带着吧,这个尺寸普适得很,万一就用得到。”


    倪雀没说话,转身回到自己书桌旁,拿起了桌上放着的手机。


    叶槐重新将东西放回自己包里,仍不忘对倪雀说:“好吧,你不带就不带吧,这个东西就算要用到,确实也是由男生携带或购买比较好。不过雀雀,我还是要提醒你,没带雨伞的情况下,一定一定不要让自己淋雨哦。”


    “我记住了,”倪雀这回应了,她的脸颊上爬上一抹淡淡的红晕,她手指微动,滑动着手机屏幕,请教几位室友,“我打算各个尺寸都买一盒,哪个牌子比较好啊,你们有没有什么推荐的?”


    她一说完,喝水的翟梦喷了,啃薯条的陈小禾噎了,表情刚恢复淡然的叶槐又瞠目结舌了。


    73|海边


    距离五一还有一周多的时间,去南城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倪雀又去医院看了江耀诚。


    一直照顾江耀诚的护工李叔也在,见她和江既迟来了,李叔把空间留给他们,说一些日用品快用完了,出去买点。


    和上回一样,江既迟进来后,拿了花瓶换水,然后往茶几前一坐,开始剪枝修叶插花,倪雀则坐在病床前,和江耀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稍有不同的是,江既迟这次没有上回那么沉默。闲扯间,他接了不少话茬,三人聊得你来我往。


    病房的南面,窗帘大敞,外头大好的阳光涌入,像是给室内的一切蒙了一层梦一般的滤镜。


    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离开的时候,他们迎面碰到了过来医院探望的王梵。


    王梵先是看了眼自己的儿子,然后看向倪雀,叫了她的名字,算是先一步和她了打招呼。


    倪雀自然是不能拂长辈的面子,回以点头:“阿姨好。”


    王梵张了张口,俨然想继续这段对话,然而江既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他揽紧了搭在倪雀肩上的手,直接绕过王梵,将人带走了。


    走出去一段路,倪雀到底是没忍住开口:“江老师。”


    江既迟淡声应道:“嗯。”


    倪雀谨慎地措辞:“不知道……我方不方便问为什么。”指的自然是他和他妈之间的问题。


    “想知道?”


    倪雀坦然地点头。


    江既迟亦很直白:“我撞见她在和我爸所在的卧室隔着一堵墙的客厅里跟人偷情。”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倪雀听完着实一愣。


    “震惊吗?”


    当然震惊,倪雀一时话都不知道该接什么。


    江既迟说:“我曾一度认为她是一个没有任何瑕疵的妻子、母亲,事实是,有时候生活的苦,就是一面珵亮的镜子,能照出一个人的心,是否魔化。”


    倪雀沉默着,没有言语。


    “在想什么?”他问。


    倪雀抬头,望进他的眼睛:“我在想,你有没有原谅她的可能,但是目前还没有想到。”


    江既迟没什么意味地扯了下嘴角:“你当然想不到,因为没有这个可能。”


    又过了三日,五一假期到了。


    去南城的航班在五一当天下午,倪雀和江既迟一起吃完午饭后,前往机场,在候机厅和安可璇、孟歧征汇合。


    上了飞机,倪雀才发现他们坐的是商务舱。这是她第一次坐飞机,没想到一上来就是商务舱,倪雀觉得自己和江既迟在一起,要是一直这样下去,早晚会“何不食肉糜”。


    坐下系好安全带后,她微微倾身,上半身越过隔板,凑到江既迟耳边,小声问:“这个舱位是不是很贵啊?”


    江既迟手按到她头顶,轻抚了下她的头发,“嗯”一声,说贵。


    倪雀眼尾耷拉下些许。


    江既迟抬眉:“让你坐舒服点的,怎么还委屈上了?”


    倪雀嘴角不由微撇:“你都不看看我什么经济水平。”


    “你什么经济水平?”


    “不明显吗?”倪雀伸手指向自己,“贫穷女大学生。”


    江既迟欺近她:“那怎么办,买都买了?”


    两人的鼻尖都快撞上了,江既迟那侧的过道上又不停有旅客登机路过,倪雀脸微红,迅速收回近乎趴向他的身体,坐端正了:“那我只能在我的债务本本上,再记上一笔。”


    “还有这东西?”


    “有的,我得对我的债主负责。”


    “想负责的话,”商务舱内座位间的隔板较宽,这回换江既迟上半身朝倪雀轧近,他说话时的气息,几乎喷在她耳侧,“债主上次给你提的还债建议,你采纳一下?”


    “什么建议?”


    江既迟眉尾一扬。


    他这眉毛扬的,极具提示意味,倪雀一下就想起来了。


    他们在一起第一天,在医院的亭子里,江既迟提议用亲吻抵生活费,什么亲脸抵半个月,亲嘴抵一个月的。


    “不要。”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倪雀在江既迟面前胆子大了不少。她抬手,手掌贴上江既迟的脸,将他的脸推得离自己不那么近。


    江既迟被推开了脸,视线又扫了回来,加码诱惑道:“舌吻,两个月生活费。”


    倪雀惊讶于他这么直接说出舌吻两个字,脸又烫了两分。


    谁知还没完,他盯着她,继续加码:“不管亲哪,怎么亲,要是在公众场合呢,可以另多抵一个月生活费。”


    “……”


    “还不还债,怎么还债”根本不是重点,他这话明显逗她的性质偏多。倪雀偏偏还最不禁他逗,脸又红又烫,弱弱地警告:“江既迟!”


    “嗯?”他还没逗够,顺杆道,“还直呼老师的名字。”


    “你哪里是我老师了?”


    “你这姑娘,”江既迟鼻腔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哼笑,“怎么一会儿承认一会儿不承认的呢?”


    “那要看在什么场合。”


    “那什么场合是,什么场合不是?”


    倪雀思考了一下,说:“以前想和你维持客套的普通关系的时候是,现在不是了。”


    江既迟慢条斯理地提取关键词组:“客套的普通关系?”


    “嗯!”


    “行,客套的普通关系就客套的普通关系吧,”江既迟也没就此深问,“那现在是什么?”


    倪雀的害羞一向神出鬼没,这会儿她又正经起来,格外坦然地说:“现在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江既迟笑着抚了把她的头发,在她毫无防备之下,他倏然凑近,在她嘴唇上亲了亲。


    这蜻蜓点水的一吻,把倪雀方才离家出走的害羞,又吻回来了。


    三个多小时的飞行,抵达南城时,暮色已降临。


    普慈医疗原本要给他们安排接机,江既迟和孟歧征婉拒掉了。出了机场,四人上了事先叫好的专车,直接前往酒店。


    放了东西,换了衣裳,在酒店餐厅吃完晚饭,准备回酒店房间的时候,江既迟牵过倪雀的手,对孟歧征和安可璇说:“我们去散步消消食。”


    安可璇看破也说破:“想和你的小鸟独处就直说,我可以把我的房间让给你。”自从知道江既迟曾经发过的朋友圈中的小鸟代指的是倪雀后,她也开始这样称呼倪雀。


    “和我交换房间是么,”江既迟视线轻扫过孟歧征,“那高兴的人,不止我一个吧。”


    安可璇也去看孟歧征,孟歧征正看着她,她哼一声收回视线:“不换,我另开一个就是了。你俩走吧走吧,快幽会去。”


    江既迟牵着倪雀走了,走出去一段路,倪雀回头看了眼,见孟歧征和安可璇并没有回酒店房间,而是和他们一样,也出了酒店,只是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倪雀回过头来,问:“可璇姐和孟总,他们俩……”


    “具体的我不清楚,看这个情况,可璇应该是已经知道歧征的心意了。”


    倪雀随口问道:“孟总暗恋可璇姐吗?”


    “暗恋。”江既迟缓缓重复这个词,似在踅摸。


    倪雀心一跳。这俩字在她这儿妥妥的属于敏感词汇,她佯作不经意地转移话题:“我们要去哪儿啊?”


    江既迟偏过头来看她。


    他不说话,倪雀莫名被看得心虚:“怎……怎么了?”


    他唇角微提,回答了她上一个问题:“这附近有海,去海边走走吧。”


    南城是座低纬度的城市,相比北阑,空气要湿润很多。


    不过盛夏未至,天气尚且算不上酷暑炎热,这会儿入了夜,晚风徐徐,吹在身上,分外舒爽。


    海边距离酒店并不远,一公里多点,当作散步走下来正好。


    离得近了,沙滩、海水,还有岸边通明的灯火、热闹的人群,一并闯入视线。


    夜风吹来,一股潮湿的气息拂过面庞。


    倪雀深呼吸一口,心情格外好,却是稍有些遗憾地嘟囔:“早知道要来海边,刚才在酒店放完行李,我就换条裙子了。”


    她穿了件针织的半袖衫,下身是条九分的微喇叭牛仔裤,唯有脚下一双系着白色的大朵蝴蝶结的凉拖和海边的画风还算适配。


    继而她又看向江既迟一身的白,短袖的白T白衬衣,还有白色的休闲短裤,倪雀看着他膝盖下裸露的小腿,以及再往下趿着的一双人字拖,小小地轻哼一声:“你早就打算吃完饭要来海边了是不是?都不跟我同步一下信息。”


    江既迟抬手,手指拨了下她鬓边被海风吹得乱拂的碎发:“谁说来海边一定要穿裙子了?”


    倪雀抬手指过沙滩上来去的一干女性同胞:“你看,女生好多都穿了裙子的。”


    江既迟视线未驻足沙滩上任何一人,只看着她:“回头都被叮一腿的蚊子包。”


    倪雀是个招蚊体质,一听这话,遗憾情绪瞬间少了许多。


    “那你不怕被叮哦?”倪雀看了眼他隐约可见肌肉线条的结实小腿。


    “我不招蚊子。”他说。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沙滩腹地。


    每走一步,都有沙子往倪雀的凉拖里面钻,继而滑溜进她的脚趾缝里,倪雀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脚趾。


    江既迟见状:“把鞋子脱了吧,放台阶那边去。”


    他说着,赤脚踩上沙滩,俯身将拖鞋拿到手里。


    “不会被人偷走吗?”倪雀问。


    “要是被偷了,我背你回去。”


    “那你呢?”


    “我光脚就行。”


    两人往沙滩边缘的台阶处走去,将拖鞋放下后,倪雀从身上斜跨的小布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从本子上撕下一页。


    “借用一下你的背。”


    江既迟微微挑眉,背过身。


    倪雀将纸垫在他的背上,簌簌地写下几个字。


    “好啦。”


    写完,她蹲下身,将这页纸半压在她和江既迟一人一只拖鞋下方正中间的位置。


    江既迟手撑膝盖,弓身看了眼,那页纸上赫然写着:感染脚气,后果自负。


    倪雀站了起来:“虽然有一点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吧,但写了多少能给小偷一丝小小的忌惮。”


    江既迟直起身,低促一笑:“好聪明的一只鸟。”


    像是夸她,但是语气又好似带有两分调侃。倪雀疑心他内心可能在嘲笑自己。


    “走吧,”江既迟手伸过去,给她牵,“带你玩水去。”


    倪雀把手放进他手心,咕哝:“你怎么像逗小孩?”


    “哪有,分明是逗小鸟。”


    “……”


    说是玩水,走近海岸,两人也就是手牵着手漫步,时不时抬脚踢一踢翻到脚边的浪花。


    周围往来着各式各样的人,小孩、年轻人、老人;情侣、朋友、家人;或独身慢走,或相伴打闹;或轻声细语,或纵声喧嚣……不远处的露天咖啡厅外,有野生歌手坐于高脚凳上,弹一首吉他,正唱着“若是月亮还没来,路灯也可照窗台,照着白色的山茶花微微开……”


    倪雀于是跟唱“若是晨风还没来,晚风也可吹入怀,吹着那一地树影温柔摇摆……”


    跟着唱完副歌,倪雀侧仰着头,问江既迟:“我唱得好听吗?”


    “再唱一遍,”江既迟垂眸看她,“我录下来,设置成手机铃声。”


    倪雀笑得弯眼,唤他名字:“江既迟。”


    “嗯?”


    “我觉得,”倪雀有些不好意思似的,顿了顿,低眼又抬眼,看着江既迟的眼睛,克制着心内翻涌的赧意,说,“你就是我的月亮和晨风。”


    江既迟听完,愣了下,倏而又笑了:“那路灯和晚风是谁?”


    “啊?”倪雀没想到自己难得说一次好听的,就被精准挑中bug,她脸色微微涨红,尴尬“捉虫”,“是你,也是你。”


    “都是我啊?”


    “嗯。”


    “为什么比作这些?”


    “因为很亮眼,很温柔。”


    江既迟笑了,抬手,按到她发顶,抚了下她的头发。


    倪雀忽然侧过身,主动抱住了他的腰。


    江既迟顺势抱紧她。


    贴着他硬邦邦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倪雀心里闪过另一个回答:也因为你照耀我,吹拂我。


    74|城墙


    散完步,越过沙滩,走回台阶处,他们的鞋子,还有那张倪雀留了字样的纸,都还在。


    扔了纸,两人趿着拖鞋,去冲脚池处冲脚,把脚丫脚腕上附着的沙子一并冲刷干净。


    回到酒店,二人互道晚安,回到各自的房间。


    酒店是孟歧征的助理订的,两间套房,每间套房内都有两个卧室,四个人,正好一人一间。


    拿房卡刷开门,房间内昏暗一片,安可璇还没回来。


    倪雀去洗了澡,洗完吹干头发爬上床打开英语学习软件练口语,约莫过了半小时,卧室外传来动静,接着倪雀便听到安可璇喊她的声音:“小鸟。”


    倪雀放下手机,准备下床,安可璇已经出现在了卧室门口,她扒拉着门框,身形摇晃:“小鸟。”


    “怎么了可璇姐?”倪雀下床,走到她跟前,一股淡淡的酒味涌入鼻腔,“你喝酒了?”


    安可璇伸手,摸了摸倪雀的脸:“幸好你在,不然那个王八蛋他还想进来。”


    “啊?”倪雀听得云里雾里,“王八蛋,谁啊?”


    “当然是孟歧征啊,”安可璇似愤怒似骄傲,扬着脖子,“我把他当兄弟,他竟然想泡我。”


    “……”


    倪雀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茬,干脆去扶她,把她带去浴室:“可璇姐,你喝多了,今晚早点洗洗睡,我们明天还有行程呢。”


    安可璇侧过脸,伸手掐倪雀的脸:“皮肤好嫩,好好掐,江吃得可真好啊。”


    “……”


    “哦不对,他是不是还没吃过你?”


    “……”倪雀更是一句话也接不上了。


    安可璇勾着倪雀的下巴,左右拨了拨:“小bird,二十五岁的大龄处男,这得是多可怕的物种,开起荤来,小心把你啃得一根羽毛都不剩。”


    “……”总算到了浴室,倪雀把牙膏挤到牙刷上,递到安可璇手边,安可璇接过,却并不着急刷,大有一副要展开高谈阔论的样子,倪雀干脆抬起她的手,把牙膏牙刷送进她嘴里,“可璇姐,快刷吧。你一会儿要洗澡吗?你喝了这么多酒,一个人能行吗?”


    “别小看我,我可是长空科技交际应酬的一把手,”安可璇被成功转移话题,刷着牙,口齿含糊地说,“喝这么一点小酒,不影响我。”


    “那我就在客厅,你有事随时叫我。”


    安可璇抬起那只撑在洗漱台边缘的手,比了个“OK”。


    倪雀之后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没多久江既迟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


    两人隔着屏幕聊天,不知过了多久,浴室的花洒停了,没一会儿传来吹风机的声响,倪雀说:“可璇姐要忙完了,很晚啦,你明天还要工作,赶紧睡吧。”


    江既迟靠坐在床头,洗过又吹干的头发蓬松而塌软,令他看起来更加年轻帅气,说是清纯男高都不为过。


    此时此刻,这位“清纯男高”抬手,用食指点了下自己的脸:“亲一个。”


    江既迟在索吻这件事上,有着极度的耐心,只要没有要事插进来,他能跟你一直耗。倪雀对此已有不浅的体会,脸皮会微微发烫,厚度却是进化了不少。她凑近屏幕,嘟嘟嘴唇,发出“啵”的一声。


    江既迟勾唇肆笑,这才放人:“晚安。”


    倪雀回他“晚安”,随后挂了电话。


    第二天,安可璇因为醉酒,没起得来床,倪雀和江既迟、孟歧征一起吃的早饭,早饭吃完,江既迟和孟歧征稍作休整,便出发去了普慈医疗。


    倪雀从餐厅给安可璇拿了鸡蛋和牛奶。快十点,安可璇揉着太阳穴起了床,简单洗漱后,安可璇坐在餐桌前吃着早饭,问倪雀:“孟和江已经走了?”


    倪雀说“嗯。”


    孟、江这次出差,以参观普慈的实验室为先,和一线研发人员对话,全面且直观地深入了解普慈这款新型电极的有效性和安全性,孟和江都是技术出身,比之擅长经营管理的安可璇,更适合打这个头阵。安可璇这次过来,暂不参与正事,主要行程就是吃喝玩乐。


    先前得知江既迟要带上倪雀,她立刻就表示了让江既迟放心工作,她一定带着倪雀吃好玩好,甚至还为此做了细致的攻略。


    然而醉酒害人,小半天就这样废掉了,倪雀和安可璇收拾了一番出酒店时,已近正午。


    安可璇先是带着倪雀去了南城著名的小吃一条街,二人从街头吃到街尾,因吃得太撑,吃完直接开启了citywalk模式。


    路线却并不随意,目的地是南城的一处古城墙,也是安可璇原本计划的今日份行程之一。


    走过一条又一条大街小巷,进出一家又一家门店,终于,巍峨城墙耸然入目。


    在线上买好门票,两人自城门而上,南城美景霎时收入眼底。


    城楼之上,无建筑和树木的罩影,太阳光直晃晃地照在人身上,太过刺目,倪雀不禁微微眯眼。


    倪雀戴上刚才在精品小店里买的帽子,安可璇则直接将防晒衣的帽子罩在了脑袋上。


    两人边走边看,一起自拍了好些张合照,也给对方拍了不少单人照。


    安可璇是个极好相处的人,倪雀和她接触并不多,但她身上有种神奇的魔力,她只要一开口和你说话,她的语气,她的眼神,她的姿态,都给人以亲和灵动之感,仿佛你与她神交已久,并非缘浅之友。


    这大半天相处下来,倪雀更觉舒心自得。和安可璇聊天说话,也愈发随性从心。


    倪雀一直都还挺想知道江既迟是如何走上创业这条路的。她自是清楚他选择智慧医疗这行的初衷和他父亲有关,但找一个现成的平台施展拳脚和自己办公司从零到有,明显后者更为任重道远。


    倪雀没问过江既迟这些,这次和安可璇边走边闲聊,聊着聊着,话题挨着边了,倪雀顺势就问了。


    安可璇说,她、孟歧征、江既迟,是在一场国际赛事中认识的,那会儿她研一,和同校的孟歧征,在一个团队里,一同拿了个三等奖。颁奖那天,领奖台上的国人面孔并不多,长相优越吸睛的更是少见,因此,一等奖中的那位俨然一副亚洲面孔的季军获得者,就格外惹人注目。当耀眼荣誉加身,主持人介绍到他的姓名、院校、国籍时,安可璇霎时有种他乡遇老乡的激动和兴奋,颁奖结束后,她当即就拉着同为中国人的孟歧征一起,主动去结识了江既迟。


    “我们虽然不是校友,但同在美国,专业也大差不差,又都是业内各种赛事的狂热竞技选手,经常在赛场上碰到,一来二去地,我们仨的关系,就从我单方面的上赶着,变成了三个人的志同道合。”


    城墙上有卖文创雪糕的,安可璇买了两支,一支递给倪雀,一支拆了包装,边吃边继续讲:“创业这个事,是我撺掇的他俩。孟原本是要按照家里的安排走仕途的,被我拉下了水;江呢,他最开始的计划是读完MCS再回国,但他大三那年,他爸爸下了一次病危,他这才临时决定读完本科就回国,也是在那个时候,我们三个终于达成一致,决定创业。”


    大三……江既迟的大三,倪雀想,也是她认识他的那一年。


    “当时我和孟已经硕士毕业,回国小半年了,我找了家大企业待着,顺便读了个在职MBA。我是一直都惦记着创业的事,那段时间也算是在蓄力,为后面单干攒经验做准备。孟就比较惨了,被家里制裁,断了经济,找工作的路也被他家里堵死了,最后还是他闹绝食,他爷爷看不下去心疼坏了,才暂且妥协,说给他两年时间,要是没干出个名堂来,就回去听家里安排。”


    倪雀惊道:“孟总,绝食?”


    “很难想像吧?”安可璇舔舔雪糕,回忆着,“我们的ice boy孟也会绝食这一套呢。不过他也是没办法了,那段日子他瘦了好多,我好心疼,都后悔拖他下水了。还好还好,长空这三年也算做出点成绩,他没被强制召回。”


    倪雀不无诧异地点点头,没想到高冷如孟歧征,背后竟也有这样的故事。


    倪雀顺着江既迟大三这个时间点,想到以前江既迟给安可璇打电话让寄智能颈环的事。


    她突然就抓住了一个江既迟当年话中的漏洞,她试探性地问安可璇:“可璇姐,大概四年前,江老师给我的那八个颈环,是你从公司里拿给他的吗?”


    “是啊,”安可璇说,“当时我是销售岗,他从我这拿货,我还有提成拿呢。”


    见倪雀神色有异,安可璇意识到自己嘴快:“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倪雀摇头:“没。”


    她说:“江老师那会儿跟我说,那是他朋友自己公司的产品,他送给我,是给他朋友消库存。”


    安可璇已然捋明白倪雀这波试探,她说:“虽然公司不是我的公司,但那个颈环确实迭代好几轮了,算是公司半淘汰的旧产品。这个东西的客户人群多数是牧民、养殖户,以往大都是走批量的大单子,后来库存量尴尬,只能销售给一些散户,江找我拿货,给我增加了业绩,也帮了你,这是好事不是吗?”


    江既迟当年那么说,只为不让自己有太大负担。倪雀当然是清楚的。她只是没想到,时隔四年多,她还能拾得一抹关于他的记忆里的余香。


    听安可璇说完,倪雀点了点头。


    安可璇又拍拍她的肩:“再者么,那玩意儿不贵,八个要不了多少钱。而且哦,江的财力你可别小觑,别说买八个颈环了,就算是买八条金项圈,对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的。”


    “嗯嗯。”倪雀又点了点头。


    安可璇见她手里还拿着雪糕,眼睛睁圆:“雪糕你怎么不吃,快吃,再不吃要化了。”


    倪雀撕开包装,里面的雪糕确实有点软了,她立刻举到嘴边,咬住湿漉漉的一角。


    75|手链


    这处城墙有近六公里长,倪雀和安可璇走走歇歇的,竟不知不觉间走完了全程。


    下城墙时,江既迟打来电话,说他们忙完了,问在哪,一起吃晚饭。


    倪雀说了位置,江既迟没说话,似检索着什么,接着报了个商场名字,说:“这个商场在我们之间相对折中的位置,一会儿在这儿吃吧。你和可璇就在宁安门那等着别动,刚歧征给你们叫了车,司机马上就到。”


    倪雀乖乖应:“好的。”


    “玩了一天,”江既迟嗓音低缓几分,“累不累?”


    “不累,”倪雀实在地说,“你忘啦,我从小山里跑来跑去长大的,以前上学搭不到顺风车就靠两条腿跑。哦!上大学了我也经常早起跑步,所以这种光是走路的活动累不到我的。”


    她没说,可璇姐每走一段路看到长椅就要坐下歇脚,她就更不可能累到了。


    江既迟笑了声,夸她:“真厉害。”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夸赞,但被他用哄小孩似的口吻讲出来,倪雀就会忍不住脸颊微微发烫。


    挂了电话,原本累得半挂在她身上,一句话也不想说的安可璇夸张地学着江既迟的腔调,揶揄道:“真~厉~害~”


    “咦!”安可璇抖抖根本不存在的鸡皮疙瘩,“江好会谈恋爱哦。”


    倪雀被她侃得愈发脸红。


    两人站在城门前的马路牙子边等车。


    江既迟给倪雀发了网约车的车牌号过来,倪雀四下扫量着来往的车辆。


    她们所处马路的对面是一个广场,广场周边,各色建筑如云,银行、酒店、展览馆,店铺门面亦是多样,面包坊、川菜馆、连锁超市等,不一而足。


    倪雀的目光在将要掠过一家摄影展览馆时,像是被空气中某种无形的物质勾住了似的,蓦地顿住。


    一个穿着花青色飘袖连衣裙的女人,瞧来四十岁上下,挽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男人的手臂,两人聊笑着,相携走下展览馆的台阶。


    倪雀呆在原地,傻了一般,怔然紧盯着那个女人。


    她视力极好,隔着大几十米的距离,依然能清晰地看见那女人的面容。


    是记忆里熟悉的脸庞。


    多了些岁月的痕迹,但曾堆叠在眉眼间,怎么也散不去的哀怨、纠结、痛苦、不甘、抑郁,浑然不见了踪迹。


    倪雀视线下移,看她的左脚,看她的走路姿势。


    跛的,走路时两肩一高一低,不过幅度很细微。


    是她妈妈。


    是抛下她,离开了近十一年的妈妈。


    倪雀在原地愣了足够长的时间,以致于半挂在她身上的安可璇都发现了不对劲:“小鸟?”


    倪雀好似没听见安可璇说话,她目光仍锁死着那对中年男女。


    一辆白色轿车停在广场西边的一条次干路边上,眼见着李清涟朝着那车走去,越来越近,倪雀像是被某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脚下一动,在面前人行道尽头的红绿灯红转绿时,她忽然拔腿就冲着李清涟的方向跑去。


    她距离李清涟太远了,李清涟距离那辆白色的车又太近了。


    倪雀跑得飞快,小豹子一般。


    她拚命地跑,想要斜穿过广场,可她好像来不及了,那个男人已经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李清涟微微弯下了腰,她就要坐进车里了。


    倪雀明明可以喊,喊李清涟的名字,或是喊一声妈妈。只要她叫了,对方出于好奇,或许会停下动作,从而朝她投来一瞥。这样便可有了后续,她也许能和李清涟在这广场一角尴尬又局促地说上几句话,加个微信,抑或是找家附近的咖啡厅,对坐着喝杯东西,彼此把时间腾出来,不急不缓地,聊一聊各自的这么些年。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有团棉花,死死地卡在了她的喉咙里,又或是有只看不见的手,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


    她用力地跑,疯了般地跑,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直到那车副驾驶座的门被关上,驾驶座的门亦被关上。


    倪雀就快跑到了,这时,车启动,往前行驶,速度渐快,一个甩尾,给倪雀徒留一串呛鼻的车尾气。


    倪雀像是烧尽汽油没了动力的车,脚下越来越慢,最后滞停下来。


    小布包里的手机响个不停。倪雀茫然地站着,看着车子离开的方向,呼吸急促,胸口起伏。


    不远处,安可璇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朝着倪雀小跑而来。


    “小鸟!”离得近了,安可璇喊。


    听到声音,倪雀乍然回神。她扭头去看:“……可璇姐。”


    安可璇对着手机那头说:“你让司机等下,就一会儿,我们马上过去。”


    说完她挂了电话,问倪雀:“小鸟,你怎么了?”神色不可谓不担忧。


    倪雀侧回身,遥看着她们原先站着的地方,附近一辆黑色的专车正打着双闪。


    “车是不是到了?我们回去吧。”她挽上安可璇的胳膊,有些借力给安可璇的意思。


    车还在百米开外等着,这么走可走不快,安可璇拍拍倪雀的手,示意不用。


    两人一路疾走,总算上了车。


    屁股刚沾车座,倪雀就接到江既迟打来的电话。


    倪雀接起:“江老师。”


    江既迟开口便问:“可璇说你刚才突然跑开了,怎么了?”


    倪雀垂在大腿侧的那只手,将裙子的布料揪起一个小小的疙瘩,她捏着那个小疙瘩,动了动唇,无声,半晌,才轻声细语地说:“我看见我妈妈了。”


    江既迟许是一愣,半刻后,问:“没追到吗?”


    “嗯。”


    “掉眼泪了?”


    倪雀下意识揉揉眼睛:“……没有。”


    “那,有什么打算吗?”


    这话约等于在问她,要不要继续找她妈妈。


    倪雀自是听懂了,她答:“不知道。”


    又补充:“我记住车牌号了,是一个和她走在一起的男的开的车。”


    两人没在电话里一直就这个问题聊下去,毕竟一会儿就见面了。


    抵达约定的商场,进了一家吃海鲜的餐厅。


    包间里,江既迟和孟歧征已经到了。


    安可璇和倪雀一落座,江既迟他们掐着时间点好的菜品就被端了上来。除了熟食外,还有服务员现场帮忙蒸煮海鲜。


    因为有服务员在,倪雀遇到多年不见的母亲的这个话题暂且就没展开。倒是安可璇,坐下后,一边用热毛巾擦着手一边问:“今天和普慈医疗那边谈得怎么样?”


    她有意不想搭理孟歧征,这话是抛给江既迟的。


    江既迟拉过倪雀的手,托放在自己的手掌上,细致地给她擦着手心手背,答说:“我们进普慈的生产车间参观了很久,看了实物,也看了他们一手的内检报告和临床试验数据,东西确实是厉害的,各维度的性能都远超于现在国内外市场上已有的电极材料,非常契合我们的需求。不过普慈上个月才给药监局提交申报材料,还在等批复。”


    安可璇闻言挺兴奋:“很好啊,批复通过了不就可以投产了。”


    “一般是这样没错,”擦完一只手,江既迟勾勾手指,倪雀会意,换另一只手放上来,江既迟继续给她擦着,动作轻缓,很温柔,“但是这种植入型的高科技药械材料,又是新型产品,审批流程快不了,什么时候能正式获批,不好说。”


    安可璇给自己倒了杯桌上放着的菊花茶,说:“这种给国家长脸的高科技产品,监管部门不会刻意拖的,我们等着就是了。”


    长空的财务部是孟歧征掌管,这会儿他适时地插上话:“等批复是一方面。今天我和既迟跟他们销售口的朱副总探了下口风,那朱副总很直白地报了个价。”


    安可璇本不想和他说话,但他这话抛的钩子实在是勾人,她没好气地冲他问:“多少?”


    孟歧征抬手比了个“五”。


    安可璇问:“五千一克?”


    孟歧征摇头。


    安可璇堪堪咽下嘴里的茶,瞪大眼睛:“五万???”


    孟歧征点了下头。


    安可璇不可思议:“普慈一个技术型团队,我还以为他们内部都是一群讲情怀讲梦想的技术人才,没想到这么狮子大开口。”


    孟歧征说:“这是他们的专利,在市场上没出现能和他们打擂台的产品前,他们可以搞垄断,也有坐地起价的资本,无可厚非。”


    “的确,”江既迟接道,“不过现在谈价格还为时过早,我们先跟普慈保持良好沟通往来,回头等长空的脑机接口技术上有进一步突破,也能增加我们自身的谈判筹码。”


    蒸锅里的海鲜已经熟了,服务员揭开透明锅盖,海鲜的清甜香气扑鼻而来。


    服务员调低蒸锅温度,退出了包间。


    安可璇迫不及待地抓起了筷子:“头阵你们打了,下次就我去吧,谈采购还是得我出马。”


    晚餐在安可璇跟孟歧征单方面的斗嘴,以及倪雀和江既迟旁若无人的撒狗粮中结束了。


    关于倪雀妈妈的话题,因为当事人没主动提,席间便也没人特意聊及。这显然是涉及家庭隐痛的内容,或适合与更亲近的人吐露。


    出了餐厅,时间还早,晚上八点多,江既迟问倪雀要不要再四下逛逛,倪雀说可以。


    另一边,安可璇是半步路都不想走了。


    于是,四人分两拨,倪雀和江既迟逛街看夜景,安可璇和孟歧征打道回酒店。


    江既迟先是带着倪雀逛商场,给自己,给她,各买了两身衣服,其中一身还是情侣装。


    谈恋爱时,男生给女生花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倪雀也不想总是为此推拒江既迟,她不想做扫兴的事,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记下,累计于曾经欠他的桩桩债务之上。


    出了服装店,没走几步,江既迟目光无意一扫,在一家首饰店的玻璃橱窗前驻足。


    一条主饰为展翅小鸟的手链,静静陈列于旋转展示台上。


    倪雀暗叫不好,视线环顾一圈后,她朝着不远处的果茶坊匆忙一指:“江老师,我想喝果茶了,我们去喝那个好不好?”


    江既迟说:“好,一会儿就给你买。”然后直身,进了首饰店。


    倪雀:“……”


    倪雀弓身,看一眼那条手链下方的价位标识。


    六位数!


    倪雀吓一跳,忙不迭跟上江既迟。


    进了店,江既迟让导购员将那条手链拿过来。


    倪雀拽拽江既迟的衣服下摆,小小声:“江老师,你不会是要送我吧?”


    江既迟唇角微扬:“合适的话。”


    倪雀脱口便道:“不合适的。”


    “嗯?还没试呢,怎么就不合适了?”


    那个恐怖的价格令倪雀也顾不上扫不扫兴了,她摇头:“太贵了。”


    “不贵。”他凑近她耳朵,再次提及以吻抵债,“多来几个舌吻就好了。”


    “……”倪雀脸热,还是坚持,“我不能要。”


    导购员拿着那条手链过来了,同时细致讲解一通,什么全球限量,手链寓意,高级材质,出自法国某知名珠宝设计师云云,一边说,一边给倪雀戴上。


    倪雀的手腕白皙、细瘦而骨感,手链一戴,愈发显得那腕子精致俏丽。铂金的展翅小鸟,眼睛部位,缀一颗星星般的钻石,低调不失奢华。


    江既迟对导购员说:“给我包起来吧。”


    倪雀正要说什么,江既迟身体微微倾向她,低声,轻哄:“520不是快到了?这个当礼物好不好?”


    倪雀想说“不好”,江既迟预判了她的回答,手按到她后脑勺,顺了下她的头发,说:“你不想要也成,我就搁家里摆着,做个居家饰品,横竖我看着喜欢,就当是饱我自己的眼福了。”


    76|换房


    手链买完,江既迟就执起倪雀的手,给她戴上了。


    倪雀垂眸看着,没作声。


    手链她自然是喜欢的,但是这个价格戴在手上,令她感到腕上沉甸甸的。


    出了商场,两人在附近的步行街牵着手散步。


    夜幕下的南城,霓虹璀璨,街道两侧人群熙攘,喧嚣却不吵闹。


    终于拾起先前画了逗号的话题。


    江既迟问:“倪雀,你妈妈的事,你怎么想的?”


    倪雀沉默着,仿佛又陷入下午那段追逐无果的记忆里。


    江既迟又问:“车牌号记下了,要找吗?”


    倪雀从寂静中回过神,缓缓摇了摇头。


    江既迟静待其言。


    倪雀半晌无话,良久,才开了口:“其实这么多年了,我早就习惯了没有她的生活。”


    她低头走着,一步一步踩着脚下的砖缝,声音很平静:“她刚离开的那几年,我特别特别想她,不止一次后悔为什么要装作不知情放走她,我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镇上的邮政所,看有没有她给我寄的信,但我从没收到过。”


    “她走前,没给我留一句话,走后,也没通过任何方式捎回一星半点的消息。以前我不懂,以为她是一人在外不容易,有自己的难处,不方便联系我,时间久了我就懂了,她不是不方便,只是不想。她是下定了决心要和过去割裂开,而我始终是她糟糕过去的一部分。”


    “今天突然看到她,我都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不敢喊她,又拚命跑向她,怕她看到自己,又怕她看不到自己。等她真的上车离开的时候,我一面感到如释重负,一面又觉得难过遗憾。”


    江既迟牵她的那只手,手指在她指关节上轻轻捏了捏。


    倪雀察觉到他的安抚,笑说:“我没事啦,其实在去找你和孟总吃饭的车上,我就已经想通了。”


    “嗯?”江既迟垂眼看她。


    倪雀晃了晃被紧牵的那只手,带着江既迟的手一同前后摆动,她说:“她现在看起来过得很好,那个跟她走在一起的男的,可能是她男朋友,也可能是她老公,两个人看着很恩爱的样子。”


    “我贸然出现,只会打扰她如今的生活。所以就这样吧,我不找她了。”


    “决定了?”江既迟问。


    “当然啦,”倪雀语气一转,平添嗔怪,“我也要面子的,当年是她抛下的我,是她不要我,我才不要那么巴巴地去找她,万一人家不认我,给我吃闭门羹什么的,多尴尬呀。”


    她说完,江既迟一时未语。


    彼时,两人走到街区的一处拐角,周围行人不似方才那么多,光线也不及那般通明辉煌。


    江既迟拉了下倪雀的手腕,将她拉向自己。


    他想顺势把她抱进怀里,但这个举动具有太过明显的抚慰意味。他初衷仅有怜惜,却也不排除被作其他解读的可能。于是他动作一顿,倪雀只维持着贴近于他的姿势。


    “干吗呀?”她眨眨眼睛,仰头问他。


    “看你太漂亮,”他低眸凝视,“想亲一口。”


    “这在大街上,不……”


    话没说完,嘴唇忽被啄了下,倪雀双颊霎时生热,看向四周,发现没人看他们这边,心下稍安。


    她推开江既迟,垂着脑袋快步往前走。


    “小倪雀,”他在身后跟了上来,“你这脸皮怎么忽薄忽厚的呢?”


    “哪有!”


    “有时候很直接,有时候又很容易害羞。”


    去医院找他主动牵他手给他正名的时候很直接,被他逗弄一两句,亲一下抱一下,又动不动红脸红耳朵。


    倪雀梗着脖子:“我不好意思是因为你都不看场合。”


    江既迟煞有介事地“哦”了声:“那你的意思是,回去关起门来我就能放肆一点,你也能主动一点?”


    这话明骚过了头,倪雀接不了招,她鼓着脸颊,嘟囔:“还好你不是老师。”


    她虽小声,江既迟还是听到了:“我要是老师怎么了?”


    她撇撇嘴。


    江既迟被她的表情逗乐,掐掐她的脸颊:“说啊,我要是老师怎么了?”


    她仍不说。


    江既迟又掐住她另一边脸。


    倪雀顿时被他掐得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儿,脸蛋圆嘟嘟的似两个小包子,他威胁:“说不说?”


    倪雀看着江既迟的目光渐渐下移,落在她嘴唇上,仿佛在说:还不说,不说就再亲一个。


    倪雀缩缩脖子,认怂:“你要是老师,”她微顿,瞄他,“你刚才的行为,就是师德沦丧。”


    江既迟眉毛扬了下,松开了掐她脸的手。


    他掐得一点也不疼,倪雀还是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刚放下手,就见刚才神情还松弛着的江既迟,这会儿彻底笑开,肩膀都微微发颤。


    “好笑吗?”她疑惑。


    江既迟收敛几分笑意,揽过她的腰,带着她继续往前走:“放心吧,刚才我有留意,没人看的时候亲的。”


    “真的?”


    “你要不信,那我再做一次你看。”


    “这怎么再……”见江既迟视线扫过四周,倪雀瞬间反应过来他说的再做一次是什么意思,气笑着拍了他一下,“你别逗我啦~”


    *


    两人体力都不错,逛着逛着,干脆走回了酒店。


    回到酒店时,已经晚上十点多。


    道了晚安后,各回各房间。


    江既迟倚墙站着,想等倪雀进去了自己再刷房卡。只见倪雀在斜跨的小布包里翻找片刻,没找着卡。


    “我好像忘带卡了,”倪雀抬头看江既迟,“可璇姐说不定已经睡了,我可能要吵醒她了。”


    江既迟提议:“先给她打个电话吧,如果她电话没接,我跟你一起去前台问问能不能再要一张卡,或者让酒店的工作人员帮忙开下门。”


    “我只有她微信,没手机号。”倪雀说。


    江既迟在自己的手机里翻出安可璇的号码,把手机递给倪雀。


    倪雀接过,拨了过去。


    直到电话自动挂断,也无人接起。


    倪雀把手机递还给江既迟:“去楼下找前台吧。”


    江既迟拿过手机,直身:“那走吧。”


    刚走没几步,快进电梯间时,江既迟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倪雀抬头看他,他拿起手机,瞥一眼,说:“可璇的。”


    两人停步。


    江既迟手指滑过手机,接通,耳边传来的却是孟歧征的声音:“有事?”状似平静的语气中暗藏一团火气。


    江既迟反问:“你和可璇还在一起?”


    “不然呢?”那头回。


    江既迟又问:“你们没回?在外面?”


    “回了。有事说事。”


    话说到这儿,江既迟已经嗅到一丝不同寻常,他没再绕弯子问了,直说:“我和倪雀回来了,她没带房卡。不过我看,”他顿了下,那丝不同寻常在脑海中已是万分清明,他笑侃,“她这幸亏是没带房卡,否则是不是得撞上什么非礼勿视的画面。”


    “不至于,有两个房间呢不是?”孟歧征收敛了几分语气中的不耐烦,“打个商量吧江总,今晚我跟倪雀换一下,反正那边不也有两个房间么,不打紧的,对吧?”


    江既迟说:“我不保证,我得先问下我家姑娘。”


    他说完,把手机拿远,刚要问倪雀,倪雀指指她的房间的方向,先一步问:“孟总也在里面吗?”


    倪雀会这么问,说明她已经通过他刚才单方面的通话内容,猜到了电话那头孟歧征的提议。江既迟“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等她给答覆。


    没想到倪雀几乎没怎么犹豫,迳直道:“我可以的。不过我没换洗的衣服,东西都在里面呢。”


    薄脸皮倪雀这会儿是又下线了,江既迟意料之外,愣道:“真的可以?”


    “真的啊,这不成人之美吗。”倪雀本来觉得没什么,被他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确认,顿时又不好意思了,声音也低了两分,“不是有两个房间嘛,我可以睡你睡的那个房间,你睡孟总那个。或者我睡孟总睡过的那个也行,反正白天床单被罩也都换了新的。”


    倪雀说完,江既迟没给她二次确认的机会,手机拿回耳边,就要回复孟歧征,孟歧征说:“我听到了,你们在门外稍等。”


    “嘟嘟嘟嘟——”电话被挂了。


    倪雀和江既迟走回到房间门口。


    三分钟后,房门从里被打开一条缝。


    下一秒,倪雀的行李箱就从那缝里呲溜地滑了出来,伴随着孟歧征冷淡的一声:“谢了。”


    77|同床


    江既迟拉过倪雀的行李箱,刷房卡开了门。


    他还女士优先地侧了侧身,示意倪雀先进。


    紧张、害羞、忐忑,一堆乱七八糟的复杂的情绪后知后觉地全涌了上来,倪雀开始为自己的钝感钝得不彻底而懊恼。


    刚才还浑然不觉得有什么呢?


    都怪江既迟,都怪他那副总显得意味深长的神情和语气,直叫人想入非非。


    倪雀咽了咽嗓子,顶着张红扑扑的小脸,强自镇定地走了进去。


    身后江既迟的脚步声跟近,行李箱滑轮滚动又停止,紧接着,门被关上,倪雀还听见了因上提把手而发出的房门反锁声。


    她的心一紧,迈开的脚还没落地,手腕忽被拽了一下。倪雀踉跄回身,须臾之间,就在江既迟的逼近下,后背抵墙。


    他直盯着她,低下头来,在她的嘴唇上若即若离地含吮了两下。


    见她没抗拒,他这才逐渐加深这个吻,从唇瓣间的轻拢慢捻,到入侵腹地后,唇舌间的辗转缠绵。


    倪雀不自觉地抬手搂住他的脖子,他的手则搭在她的腰侧,轻缓地摩挲着她细瘦的腰肢。


    没多大一会儿,倪雀腿就开始打软。她忽然就想到第一次和江既迟接吻回到宿舍后,陈小禾凑来耳边,问自己的那个问题。


    当时她没回答,但她羞得通红的脸,已经暴露了她的答案。陈小禾嘿嘿一笑,表示说知道啦。


    此时此刻,那个问题的答案又在她脑海里冒了出来。


    倪雀为这个答案在自己身上再一次具象化而脸红得愈发厉害。


    倪雀觉得,也许就是今晚了。


    她的小挎包里,放了形势所需的必备用品。


    盒装太占位置,她便每种款式每种尺寸各拿了一片出来,装在一个小布囊里,随时随地放在包中。


    情动之下,倪雀搭在江既迟脖子上的手,无由往上移了移,和江既迟平时常对她做的那般,抚了下他后脑勺的头发。


    这个动作,像是某种信号。


    倪雀感觉到,江既迟的吻因此变得更加激烈了,从嘴唇,顺着脸颊,一路吻到耳朵尖。


    他们之间,原本留有一掌宽的缝隙,这会儿他已然彻底地贴近她,没了距离,倪雀一下便感知到了什么。


    与此同时,隔着衣服布料,抚弄着她腰际的那只手,指尖轻轻一挑,撩开了她的衣服下摆,火热的手掌直接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


    明明是热与热的相接,倪雀却猛地打了个冷冷的寒战。


    房间内没有开灯,昏暗一片,巨大的落地窗窗帘大敞,月光如绸地洒进来,在越过重重黑暗后,到门廊这头时,已是朦胧式微。


    被倪雀忽视的黑暗,上一秒,还是暧昧氛围的催化剂,这一刻,陡然化作一张黑色的窄网,霎时收束住了她。


    倪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这个反应极其轻微,但在她刚才的主动热情之下,被衬得格外有反差。敏锐如江既迟,几乎是立刻有所察觉。


    “怎么了?”他停止了吻她的耳朵,稍稍退开。


    倪雀垂着脑袋,摇头,圈在他脖子上的手,落了下来。


    江既迟捉过她的手,一握,不禁皱眉:“这么冰。”


    一路牵手走回来的时候是热的,搭他脖子上的时候,也是热的,像是突然之间,她手心温度降至冰凉。


    “很紧张吗?”江既迟只能做此猜测,但这个猜测,在他看来,实则站不住脚。他的每一个举动,都有意缓慢递进,给了她足够反应的时间,从他的吻离开她的嘴唇,落到她耳朵上时,他的一切行为都带有明显的暗示意味,倪雀很聪明,不可能不清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她知道,并且接受了,只是在某一刻,她又畏惧了。


    可是,她为什么会忽然紧张害怕呢?


    倪雀仍是摇头。


    江既迟无法分辨她的摇头,是不紧张的意思,还是不知道的意思。


    他抬手,将房卡插进卡槽,房间内的灯顷刻亮起,如沐白昼。


    江既迟得以看见,倪雀的脸色、唇色都有些发白。


    他抬手碰碰她的脸,说:“今天在外走了一天,你肯定累了,你先去洗澡。”


    倪雀从某种思绪里回过神,点头“嗯”了声,就往浴室的方向走。


    江既迟叫住她:“衣服不用拿啊?”


    “哦。”倪雀转过身。


    江既迟帮她把行李箱推进他的那间房里,然后走回客厅:“你拿衣服吧,我再处理点工作。”


    倪雀拿好换洗衣服,就进浴室去了。


    洗完澡,把头发吹了,倪雀从浴室出来。


    江既迟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膝盖上放着电脑在办公。


    倪雀杵那儿站着,想说他可以去洗了,又怕打扰他,欲言又止间,他从电脑前抬头:“洗完了?”


    “嗯。”倪雀指了指放着自己行李箱的那间房,江既迟的行李箱亦摊开在一旁,“我睡这间吗?”


    江既迟合了电脑,起身:“嗯,我睡另一间。”


    倪雀点点头。


    江既迟笑一声:“挺失望啊?”


    “……”倪雀知道自己刚才的表现有点伤人,但她不知该如何解释,以致于江既迟这句略带调侃的话,她都不知该怎么接。


    江既迟往房间走,拿了衣服,经过她身边时,抬手搭她头顶,轻抚了下她的头发。


    “不够干,”他点评完,又叮嘱,“别上床就睡,再晾会儿。”


    倪雀又说“嗯”,他随即进了浴室。


    倪雀听他的话没睡,坐在床头回复微信消息。


    江既迟穿着浴袍、擦着半湿的头发进来时,倪雀正在宿舍群里和室友们聊天。


    江既迟从行李箱里拿了罐乳液,就近地对着房间里的镜子抹脸。脸抹完,他把乳液放回原位。起身时,说了句“晚安”,人快走到房门口了,倪雀忽而叫住他:“江老师。”


    “嗯?”他步子顿住,侧过身来。


    倪雀放下手机,手掌拍了拍床铺的另一边,提议:“你要不要……就睡这里?”


    江既迟极轻地扬了下眉。


    “你不要的话,就算了。”见他不说话,倪雀又补充道。


    “我拿个手机。”江既迟说完,出去了。


    他用速干毛巾又擦了擦头发,拿了手机后,又用遥控把客厅和其他地方的灯都关了,然后重回房间。


    见他回来,倪雀动动屁股,往里挪,将床铺靠外的位置留给他。


    江既迟走过去,掀开被子,坐上床。


    “过来点,我能吃了你啊?”他拍拍自己身侧。


    倪雀于是往回挪。


    江既迟抬手,摁了摁她头顶:“差不多干了。”


    “睡吧。”他说。


    倪雀躺了下去。


    江既迟问:“灯都关了,还是开一盏小灯?”


    “都可以的。”倪雀答。


    江既迟把大灯关了,只余床头一豆温煦的光。


    房间顿时陷入一片幽暗。


    江既迟也躺了下来。


    他身体一侧,朝向她:“要不要抱?”


    倪雀凑近,往他怀里窝。他伸手,一手绕至她脖子下,一手揽住她的腰,将人抱了个满怀。


    两人的距离又一次为零。


    随着这个相拥的持续,倪雀再一次感知到了某种存在。


    就像清晨的日出,太阳从看不见的地平线之下,一点点冒出头来,最后露出全貌,炽热得将周遭的天色都染得金灿灿、红彤彤。


    倪雀仰脸,轻唤:“江老师。”


    “嗯?”他哑声应。


    她的手移动:“我可以帮你的。”


    江既迟没有阻止她:“这个时候你叫江老师?”


    倪雀意识到这个称呼在这般情形下的危险性,从善如流地改口:“江既迟。”


    “叫我阿迟也可以。”


    “不要,”或许是因为手上握着他的致命处,倪雀说话也肆意了些,“我听韩苒就是这样叫你的,我不要和她叫一样的。”


    “那随你。”江既迟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处。


    “江既迟。”


    “嗯?”


    “你以前,为什么没有谈女朋友啊?”


    “不是说过了?太忙了。”


    “就真的忙到没空谈恋爱吗?”


    “怀疑我啊?”


    “不是,”倪雀嘟囔,“我是觉得,肯定有很多女生喜欢你,你就没一个看上的吗?”


    “倪雀。”


    “嗯?”


    “速度再快一点。”


    “……”


    暗色中,倪雀的脸颊、耳朵,红无可红,血色往下蔓延到脖颈。她没说话,只依言照做。


    “你是不是害羞了,今天话变多了。”


    倪雀没否认,强词道:“那……也确实是我想问的。”


    “行,你想知道,那我就认真回答。”江既迟说,“我从高二那年,就已经确定自己未来要做什么了,之后我一直都在赶时间。光顾着赶路的人,是无暇看沿途的风景的。”


    倪雀想起什么,说:“在青螺镇的时候,就大家一起吃火锅那天,冯老师说,你有过一个好感对像来着。”


    江既迟闷哼着低笑了声:“好感……勉强算是吧。那姑娘追了我大半年,性格很好,也不烦人,那会儿是想过要不就在一起吧。和她聊了一次,知道她有留美定居的打算,就算了。”


    “为什么算了?”


    “我肯定是要回国的。”江既迟从她的颈窝里退出来,于昏暗中,用那双因着身下的抚弄而饱含情欲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小倪雀,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个人呢,比较保守,谈恋爱,不为贪一晌之欢。”


    “那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日后能长久地处一块儿,”他更为精准地总结,“为了,能和她结婚。”


    这个“她”,显然意有所指。


    倪雀一顿。


    “快出来了,”他又埋回她颈窝处,低声诱哄,“别停好不好?”


    倪雀像被输入了指令的机器人,高密度地继续她的任务。


    片刻后,高悬的太阳落山了,正午时的炽热滚烫已过,徒余一片汗湿的黏腻。


    江既迟将倪雀紧紧抱进怀里,嘴唇贴了贴她的侧脸:“手累不累?”


    倪雀近距离地望着他的眼睛,摇头:“不累。”


    见他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倪雀解释一句:“不是说你快的意思,是我确实不累。”


    江既迟微眯了下眼。


    “你不快。”倪雀又说。


    “?”


    倪雀感觉自己越解释越奇怪,语速慢下来,在脑子里过一个字说一个字:“我的意思是,我以前干活儿多,脏活累活一干就是几个小时起,这个不算什么。”


    她说完,手就被江既迟捉了去。


    她的手,他牵过很多次了,每次牵,他都觉得,那双手,撇开骨骼的纤细程度,触感上,浑不似女孩该有的手。


    他顺着她的指掌关节处,挨个触碰着那些厚茧。


    倪雀不想他说心疼她之类的话,这种话她不爱听。花园里娇嫩的花骨朵儿或许需要呵护,但天空中扑棱着翅膀翱翔的小鸟,只想听赞歌。


    “倪雀。”他唤。


    “嗯?”


    “既然手不累的话,”他领着她的手去往目的地,“再来一次好不好?”


    “……”


    倪雀一愣,她预想之中的怜爱发言环节并没有降临。


    江既迟脑袋低了低,埋来她颈边,吻了下她的脖子,低哑的嗓音喷出暧昧的气息:“这双手,倒是便宜我了。”


    78|藏事


    这回弄完,倪雀的手是真的酸了。


    原先躺着的地方,床单脏了,两人腾挪着,换到更靠里的位置。


    一天的疲累这会儿涌了上来,倪雀困得睁不开眼。


    昏昏欲睡间,倪雀模糊地听见,江既迟起身下了床。没多久,他拿了湿毛巾过来,给她擦手。


    之后他又出去了,再回来时,倪雀感知到身侧的床铺凹陷,紧接着,一具熟悉的、温热的身体拢了过来,她被江既迟抱进了怀里。


    她强撑着意志,含糊地说了句“晚安”,江既迟用嘴唇碰了碰她的额头,亦回:“晚安。”


    在倪雀即将睡死过去的时候,她感觉到江既迟的手停留在她的右胳膊上,顺着微凸的触感,从她的胳膊肘,抚到她的胳肢窝处:“倪雀,这是疤吗?”


    倪雀迷迷糊糊的:“嗯?”


    “怎么弄的?这么长一道?”


    困倦降低了人的心理防线,倪雀答得含混:“被砸的。”


    “谁砸的?”


    等了许久,没得到回答,江既迟稍稍退开一些,去看怀中的女孩。


    倪雀已经睡着了,薄薄的背脊随着呼吸,轻浅地起伏着,瞧着格外脆弱,又毫不设防。


    江既迟手指抚着那道疤,在一片遐思中进入了睡眠。


    翌日清晨,倪雀被生物钟早早叫醒。醒时,她背对着江既迟,但整个人都被他从后拥在怀里。


    后脖颈处,还能感受到他喷出的均匀的、温热的气息。


    倪雀动作极轻地翻了个身,正面朝向江既迟。


    他没有醒,但因着这细微的动静,他下意识地伸手捞了把她的腰,将她拥得更紧。


    倪雀盯着他,肆无忌惮地打量。


    标准眉,柳叶眼,翘鼻,薄唇。和四年前比,这张脸几乎没怎么变,轮廓分明又不失柔和,乍看,极适合扮冷和疏离,但当被他注视,尤其是当他对你笑时,你又会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暖更温柔的人。


    看着看着,倪雀忍不住抬手,用食指碰了碰他的眼睫毛。


    唔,真长。


    她又去碰另一只眼睛上的。


    软软的,小扇子一样。


    收回手时,倪雀被当场抓包。江既迟攻其不备地扣住她的手腕,缓缓睁开了眼:“毛我呢?”因是刚睡醒,他的嗓音很哑。


    “欣赏你的睡颜。”倪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实话实说。


    “怎么样?还满意吗?”


    “超级满意。”


    “满意还没点表示?”


    倪雀脑袋往上蹭了蹭,颇有眼力见地送上一个吻。


    江既迟心情极好地弯了弯唇。


    人清醒了些,自然而然便想起昨晚睡前盘桓在脑海中的问题。


    倪雀穿着的睡衣是件宽松T恤,袖口肥大。江既迟顺着她的右手手腕往上,手掌钻进她的衣袖里,去碰那道近乎一掌长的疤痕。


    他又问了遍倪雀,这疤怎么来的。


    人在极度昏沉之下,有时和断了片差不多。倪雀完全不记得昨晚睡前江既迟问过这个问题了,更不记得她回答了一半。


    这会儿江既迟问起,她的第一反应是,这种过去了的事,就没必要告诉他了。说了,除了给自己徒招一分怜爱外,没任何意义。


    倪雀不由得也抬手摸了摸自己那道疤,那是当年高一开学前一晚,她逃跑时,倪保昌用铁镐砸的。


    它生在右胳膊上臂的内侧,颜色很浅,轻度增生导致微微凸起,平常不仔细瞧的话,基本看不到,只有穿着短袖或无袖衫,又抬起胳膊时,离得近的人才能窥见一二。


    倪雀不想谈及那段,只好心虚地胡诌:“干活的时候,不小心弄到的。”


    江既迟神色淡了些:“什么活?”


    “放羊的时候,摔了一跤,刮到地上的瓦片了。”


    两人面对面躺在一张床上,距离极近,倪雀没敢看他的眼睛,视线落在他胸口的位置。


    “这样吗?”


    “嗯。”


    江既迟静了会儿,说:“给你个机会重置答案呢?”


    倪雀隐隐感觉他知道什么似的,她亦静了片刻,最后,还是维持了原答案:“就是不小心受的伤,真的,而且一点也不严重,这个疤只是看着有点长,口子其实很浅的。”


    有那么一瞬间,江既迟想开口说什么,但他嘴唇动了动,终是一字也没说。


    因是度假,没什么紧凑的行程安排,两人又睡了个回笼觉才起床。


    致电隔壁房间,孟歧征和安可璇没一个接电话的,最终只倪雀和江既迟一起出了门。


    晚上回来时,安可璇和孟歧征的关系又打回了原形,孟歧征被赶回了原房间,倪雀和第一晚一样,继续和安可璇住一间。


    五一的第四天,四人一同出游,安可璇和孟歧征虽闹着别扭,却没一次让四人游的场面变得尴尬。倪雀不禁感叹这两人的处世原则一绝。


    第五天,上午睡到自然醒,吃了午饭后,四人前往机场,打道回府。


    下了飞机,倪雀关掉手机的飞行模式,发现有两个刘婶的未接来电。


    倪雀趁着去上厕所的工夫,回拨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


    “雀丫头。”刘婶显见得在忙,喊了她之后,下一秒就和顾客说螺丝椒九块九一斤。


    “刘婶,怎么了吗?我刚才在飞机上,没接到电话。”


    刘婶说:“我还以为你上图书馆待着了呢。”


    “没有,我和男朋友出去玩啦。”


    “交男朋友了?”刘婶一惊,声音染上喜色。


    “嗯哪。”


    “真好呢,我还以为你只知道打工和学习呢,谈谈恋爱挺好的,生活多点趣味。不过别像你柒柒姐,上个大学到现在,整天除了谈恋爱,别的她是一点没学着。”


    “我知道的。”倪雀不好在卫生间耽误太久,问正事,“刘婶,你给我打电话,是倪保昌,还是孙国香,又出什么事了吗?”


    “你看这一筐子算你十块钱行不?很便宜了,这得有一斤半了,不信啊,不信来,我给你称。”刘婶似乎把手机夹在了耳朵和肩膀间,一边把东西放秤上,一边回答倪雀:“丫头,是倪保昌,倪保昌他被橡胶厂开除了。”


    “看,一斤四两,我没说错吧?”刘婶和那头的顾客说完,又继续对倪雀道:“他仗着自己是厂子里多年的老工人,隔三差五迟到早退都不是新鲜事了,现在更是偷奸耍滑。我也是听你刘叔说的,说他上班经常偷懒不说,还老干违反规定的事,这次被开,是因为有一批生产废料他敷衍了事没按规定处理,恰好赶上环保局的人突袭检查,查出来那附近的废水污染超标严重,厂子里罚了一大笔钱,差点直接被关停整改。”


    说到这儿,刘婶又维系顾客去了:“您拿好,再送您一把葱,走好,下次再来哈!”


    接着又继续:“这两年厂子里效益不好,老板罚了钱,转头就克扣工人的,有人气不过,把倪保昌举报了。抓着一个老油子这么大的把柄,老板自然没放过,顺理成章就把他开了。”


    “你刘叔跟我说,倪保昌这段时间天天去厂子里闹呢。”刘婶忧心忡忡的口吻,“丫头,我是担心他厂子里捞不着好,又找不上工作,早晚坐吃山空,回头跑去北阑找你。年前那会儿他就一直在打听你,这半年也没少有意无意地跟人提你去外地上大学不管他和老太太的事。原本有个工作干着,还能绊绊他,他这失业了,真就难说了。”


    倪雀听完,心里无声烧起一团火,无言片刻,她说:“我知道了,谢谢刘婶。”


    “这有什么好谢的啊,我也帮不上你多大忙,只能给你提个醒。”


    “您已经帮我很多了。”


    刘婶叹口气,叮嘱:“雀丫头,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啊,也保护好自己,有事就打电话。”


    烧在心里的那团火又渐渐减弱,倪雀声音都不自觉柔和些许:“我会的,您和刘叔也都保重身体。”


    “我俩身体壮实着呢。”


    江既迟还在外面等着,倪雀不好久聊,只简单地和刘婶互相叮咛几句后,就挂了电话。


    出了卫生间,见江既迟正等着她,倪雀小跑过去,环顾一圈:“孟总和可璇姐呢?”


    “他们先去取行李了。”


    “别让他们久等我,我们也快点。”


    倪雀快一步就想走,被江既迟拉住,倪雀回头:“怎么了?”


    “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他盯着她的脸,“发生什么事了?”


    倪雀暗叫自己藏事的能力真是越来越退化了。


    “上个厕所,能有什么事,”她说,“就是肚子有一点不舒服,不要紧,我们走吧。”


    她来拉他的手,他任她拉着,两人朝着行李传送带的方向走去。


    79|典礼


    回到北阑后,倪雀要忙的事还挺多,六月份北阑自动化行业协会联合本地的几所高校组织了一个PLC技术比赛,倪雀回来就报了名,接着她要筹备比赛,要期末复习,要撰写简历和求职信,她打算等六月份长空科技招聘实习生的信息一公布,就第一时间投递履历。


    江既迟也忙,他需要带着团队加大、加快对算法模型的训练,尽早地突破长空第一代脑机接口在信号处理和解码算法上的瓶颈。除了公司的事外,学校这边,他还要忙论文、准备答辩,医院那边,他得时不时去陪陪江耀诚。


    五一从南城回来,一直到六月,两人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白日里各自得空时,会在线上给对方发发消息,但是彼此回复都很难及时;晚上的话,江既迟要是在公司忙到不晚,通常会回学校,赶在本科宿舍闭寝前,和倪雀来个半小时的校园游。这段日子,两人仅有的几次周末约会,也都是以在医院陪江耀诚为主。


    六月中,倪雀给长空科技投了简历和求职信,之后便是被动地等结果。此期间,倪雀还通过了PLC的理论赛,顺利进入了决赛。


    六月下旬,阑大的研究生毕业典礼在体育馆进行。


    倪雀那天下午恰巧有一门专业课考试,考完后,取了书包,她和叶槐一同往体育馆赶去。


    半道上书包里的手机嗡嗡振了起来,倪雀疾步中拿出来看了眼,是个陌生号码,她接起,对面响起一道温柔女声,对方自我介绍说是长空科技人事部,通知她她的履历筛选通过了,问她下周一是否有空过去面试。


    今天周四,27号,下周一是7月1号,那天他们上午有最后一堂考试,之后就放假了。


    倪雀心中隐隐激荡,她按捺住兴奋,答说:“我下周一上午有考试,请问下午过去可以吗?”


    对方核实了下时间,说可以,给了她一个确切的报到时间,倪雀答应下来后,双方在客气中挂了电话。


    电话一挂,倪雀刚要和叶槐分享,叶槐就问了:“长空那边的电话?”


    “嗯呢,通知我下周一去面试。”


    宿舍几个都知道倪雀月中给长空投简历的事,当时陈小禾还开玩笑说直接和江既迟招呼一声,这实习名额落她身上绝对板上钉钉,倪雀便告诉他们说她没有告诉江既迟。


    三个姑娘虽然觉得和自家男朋友提这事没什么,但也能理解倪雀的做法。倪雀外表看着文文静静的,实则也有倔的一面,有些事就认一个理。好比给长空投简历这事,她只想凭自身能力说话,能力通关,就进,能力不行,就退一步,再找相对小点的公司实习就好了。告诉江既迟,江既迟给她走后门,她肯定不愿意,又或者江既迟知道了,也答应了不插手,但只要有他知情的这个前提存在,倪雀就觉得这件事很难绝对纯粹。还不如不说。


    “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江既迟啊?”叶槐闻言问她,“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元旦那回,在度假别墅,长空不少中高层咱们不也见过了,里面肯定有认识你的。你投了简历,说不定长空内部就有知道你是江既迟熟人或者女朋友的人看到了,然后告诉了江既迟。”


    听她这么说,倪雀也有点怀疑了:“应该不知道吧,知道了他应该会问我的。”


    “连说两个应该,说明你也不是很确定。”


    “……”


    倪雀语塞片刻,刚要说什么,手机再次振动。


    来电是刘婶。


    倪雀的心咯登了一下。


    她没急着接。


    前面就是体育馆了,她对叶槐说:“你先进去吧,张鹤该等你等急了。我接个电话。”张鹤这次也在,是因为他作为本校杰出的本升硕的本科毕业生代表,被选拔作为往届优秀校友致辞环节献花仪式的执行者。


    “江既迟就不急啊。”叶槐贫了一句,去拽她胳膊,“边走边接也成啊,里面场地大,吵也不影响你接电话,或者你戴个耳机,就更不影响了。再说了,今天的学生代表发言环节不是有江既迟吗,再慢该错过了。”


    这倒是说到点上了,倪雀不想错过,心下一权衡,她按了下锁屏键,无视了来电,跟着叶槐进场。


    按照原先江既迟给她发的流程表,她考完赶到体育馆的时间点,发言环节理应是刚进行过半,而江既迟是最后一个发言的,她完全赶得上。不成想,她一进到体育馆,只见远远的,几十级台阶下方的大红色背景板前,江既迟穿着深蓝色的学位服,正拿着话筒,说下最后一句:“青春须早为,岂能长少年,祝愿在座的各位同窗,前程似锦,梦想成真。”


    说完,他浅浅一鞠躬,掌声雷动中,他走下台,抬起的视线刚在场内巡过半圈,就有人走近和他攀谈,他被动而娴熟地进入社交模式。


    “这就讲完了?”叶槐点着头表示,“看来前面的领导们今天发挥很收敛。”


    台上,主持人宣布接下来进入到拨穗和颁发毕业证书环节。


    叶槐开开心心蹦蹦跳跳往东边方向去:“雀雀,我去找我们家张鹤了,咱们回见。”


    体育馆很大,但场地依旧有限,除硕士毕业生外,其他年级的学生一般不得进入现场。倪雀和叶槐能进来,是因为各占了一个江既迟和张鹤的亲友名额。


    张鹤和江既迟同属一个导师,原本座位该排一块儿,但江既迟今天要发言,再加上他成功创业者身份的加持,他的位置被安排在了场地正中的前排,和校领导们毗邻。


    “好,回见。”倪雀应完叶槐,本来是要顺着面前的台阶往下去找江既迟,但他眼下被一拨人围着,倪雀一不好打扰他,二也不知道他的座位具体在哪,以及旁边有没有给自己留位,她干脆直接找了个就近的空位,坐了下来。


    刚坐下,刘婶的电话又进来了。


    倪雀戴上耳机,接通。


    “丫头。”


    倪雀一听,就察觉到刘婶这语气和之前不一样,她预感不太好:“刘婶。”


    比起之前单纯的忧虑,刘婶这通电话,显然多了几分急迫。


    “丫头啊,不凑巧,这不好的消息又赶上你期末这会儿了。”


    倪雀已有心理准备:“您说。”


    “你最近真得留意着点周围了,别撞上倪保昌。”刘婶把提醒前置后,开始说前情,“我昨天才知道,倪保昌赖厂里,真给他赖到赔偿了。橡胶厂按照他的要求给他赔了n+1,我家那口子也是听别人传的,说倪保昌手上攥着厂里一些违法勾当的把柄,他威胁厂里不赔偿就举报,厂里为了息事宁人,咽着这口气赔了钱。”


    倪雀问:“厂里不怕他后续钱花完了再拿着把柄要钱吗?”


    “这我也问你刘叔了。厂里自然不会这么冤种,倪保昌威胁拿钱的事,全程有记录,他要真举报了,厂里也能把他勒索这事抖出来,到时候厂里有人脉有背景还能周旋周旋,他只能牢底坐穿,他自己也知道这里边的情况,有一没有二。”


    听到这儿,倪雀已经明白,后续倪保昌如果找不到工作,或者他干脆不想找工作了,他生存的压力,将会全部转嫁到自己这边。


    “他拿到赔偿后呢?他现在在干什么?”想到刘婶说的让她最近要留意周围,倪雀已经猜到了刘婶这通电话最核心的报信内容,“他已经来北阑了吗?”


    “是不是去北阑了我不清楚,”刘婶说,“我昨天知道消息后就去他家看了眼,就老太太在,我问了嘴倪保昌哪儿去了,老太太不愿搭理我。今早,还有刚才我又去了,总算从老太太嘴里撬着点话,说倪保昌给了她两千块钱,让她接下来自己生活一段时间,他要去外地一阵。去哪儿没说,丫头,他这一下拿了好几万,出去潇洒一段日子也不是没可能,不一定是去了北阑。但你还是要留心。”


    刘婶有一句话没说,但她们都心知肚明,那就是,倪保昌不管现在去没去北阑,最终都一定会去北阑。


    当年他差点毁了倪雀,而倪雀也让他的算盘彻底落了空。这对父女俩,一个恨不得把女儿当血包来吸血,一个只想像甩蛆虫一样摆脱掉那令人恶心的父亲。


    电话说到最后,依旧是刘婶在叮咛关怀,倪雀驯良乖顺地表示知道了。


    挂了电话,倪雀摘下耳机,被降噪隔开的人声,一点点涌回她的耳朵里。


    她去看江既迟。


    他站在舞台到前方观众席中间偏侧的位置,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跟他站一块儿,正和他说话。他脸上一副笑模样,看起来像在进行一场足够愉悦的聊天。


    再往前,红艳艳的巨大背景板前,以班级为单位,不断有穿着学位服、戴着学位帽的学子们列队上台,被领导们逐一授以拨穗礼,颁发毕业证书。


    不知道江既迟什么时候上台受礼,倪雀正这么想着,江既迟面前的那两人转身回了观众席,他们结束了攀谈。


    倪雀看到江既迟没回座位,而是抬眼,视线率先投向了叶槐、张鹤坐着的方向,估计他以为,倪雀到了之后,找不到他,或者看到了他也不好意思过去,会先去叶槐那边坐等。


    没想到,视线扑了个空。


    江既迟的目光再次巡视全场,在他将要看向自己的方位时,倪雀也说不清自己那一刻是怎么想的,她心口闪过一丝细微又尖锐的痛感,像是被尖尖的小刀划过,这痛感令她不自控地低下了头。


    80|隐瞒


    倪雀再抬头时,江既迟已经在观众席的座位上坐着了,远远地,倪雀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他的旁边确实有个空位,应该是给她留着的。


    同一时间,她的手机振了一下,进来一条江既迟的信息:【到了么】


    倪雀知道如果她不立刻回消息的话,江既迟的电话马上就会打过来,她要是再不接电话,他肯定就要起身过去找叶槐问情况了。倪雀于是敲字回复:【到啦,不过我在上面看就好了,和你坐一起,社交压力好大】


    她还发了个紧张的表情包,两只肉嘟嘟的小手绞在一起。


    倪雀不是个刻意追求社交的人,但她也不排斥社交,更不害怕社交,江既迟自然清楚这点,不过她这话说得可爱,他便没戳穿,也没问缘由,只回过来一条:【你就在我旁边坐着就行,不想和谁说话就不说】


    与人交际方面,江既迟是个十分面面俱到的人,他这话说的,给了倪雀十足的在他那儿任性的权利。


    这本来也是倪雀找的借口,就算不是借口,她也不可能在这方面任性,她回:【你应该快要上台受礼了吧,我不过去啦,在这看也是一样的,我眼神可好啦】


    从倪雀的角度来看,江既迟并没有动,还维持着低头看手机的姿势,但过了少说有半分钟,她才等到江既迟的回复:【你坐哪儿,领完证书我去找你】


    倪雀默了会儿,望望四周,低头回:【B区倒数第二排从东边数第2个】


    发完消息她就抬头,去看江既迟。


    而他一接收到她的消息,扭头直直地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


    目光相触的那刻,倪雀感觉到他原本微绷的神色松缓开,整个人一下子柔和了。


    江既迟在阑大本就是个备受瞩目的风云人物,他这番扭头找人的动静,实则引来不少探寻的视线逡巡于倪雀周遭,倪雀尽可能地无视,本想挥手回应,最终只是冲他弯眼笑笑,他亦弯了弯唇。


    终于轮到江既迟他们专业的人上台受礼。


    由于毕业生众多,总体费时长,这个环节单人过得很快。倪雀坐在高高的看台上,看着江既迟和校长握手,然后他微微低头,校长伸手,将他学位帽上的帽穗从右边拨到左边。


    校长将证书递给他,和他说话,他接过,笑着回了句什么,深蓝色的流苏微微晃漾,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跃动的影子。


    从台上下来,江既迟奔着倪雀这头就过来了。他有意迈大步子提高步速,这一路依旧没少陷入被动社交。应付完,总算落座倪雀身侧。那些对于江既迟方才扭头找人视线落脚点没个准儿的人,这会儿总算瞅见了目标人物。


    自然偏棕的长发,一半披散,一半扎了个花苞丸子,额前是三七分的刘海,脸蛋瓷白,五官清丽秀气,是张让人一眼便觉赏心悦目的淡颜脸。水粉色小飞袖吊带,高腰水洗牛仔裤,一双小白鞋踩在脚下,即便是坐着,也看得出女孩身材姣好窈窕。单瞧外在,和江既迟坐在一块儿,倒也相配。


    “考得怎么样?”江既迟对四下投来的视线视若无睹,问倪雀。


    倪雀说:“应该还可以。”


    以她的谦虚劲,这么说,就是考得很好了,起码是个正常发挥。江既迟笑笑,从裤兜里摸了颗糖,摊在掌心。


    倪雀眼睛一亮:“哪来的?”


    “开场时有校友撒了几把糖,我抓到一颗。”


    “给我吗?”


    “我还能给别人?”


    倪雀笑眯眯地从他掌心抓过糖,撕了糖衣,放进嘴里,甜甜的西瓜味在口腔内蔓延开,方才因接电话而产生的糟糕情绪顿时没了大半,她问:“前面流程怎么跑这么快呀,我都没听到你全部的发言。”


    “今天没有长篇大论的领导,都挺言简意赅的,还有个校友突然身体不太舒服,就没发言,到我这儿就比预期快了不少。怎么,没听全乎遗憾啊?”


    倪雀诚实点头:“嗯。”


    “不遗憾,”他抬手,顺顺她后脑勺,“那些话讲给所有人听的,谁都能听,谁都能接收,就没什么特别。”他微顿,翻了个旧账,“怎么不觉得你喝醉酒断片不记得我捏金句这事遗憾呢?”


    今时不同往日,此刻自己已经是他女朋友,女朋友讨一句甜言蜜语,很正常的吧。倪雀一副乖模样,歪头问:“那我觉得遗憾你能告诉我你那天捏了个什么金句吗?”


    本就乖的人,还扮乖,这娇真给她撒到点上了。


    江既迟摸摸鼻子,清了下嗓,撇开眼:“不好意思了,错过那村没那店了。”


    哼哼。


    嘴巴里的糖跟着舌尖打了个转,倪雀左颊被口中那颗硬糖顶得鼓起一个圆不楞登的小包。


    江既迟伸手指,一戳:“真可爱。”


    后续还有文艺表演、闭幕、自由交流等环节,闭幕结束后,赶在下一波被动社交将自己淹没之前,江既迟逮着空隙带着倪雀溜出了体育馆。


    随后他的同门还有导师,以及另一个导师和其带领的学生也出来了,十来人会上师,要赴今晚约好的局。


    江既迟本想带上倪雀一起,倪雀以明天还有考试今晚要看书为由推了,叶槐倒是挺想凑这个热闹,但她复习不给力,今晚还得靠临时抱佛脚再巩固一下。


    俩女生就一道去食堂了。


    路上,叶槐问倪雀:“雀雀,你怎么也不去呢?你不像我和小禾,你平时课上课下就没少学,以你的水平,就算不复习,拿高分也不在话下。”


    倪雀说:“考前一晚看看书心里更有底嘛。”


    叶槐恨恨地摇她肩:“你不差这一晚呐,你可真是卷死了。”


    *


    周末江既迟连加了两天的班,周一还是到点就出现在了公司。


    上午和技术一部的人碰了个会,刚回到办公室坐下,安可璇的助理小甄在外敲门喊了声“江总”。


    “进。”


    小甄推门走了进来:“江总,人事那边初筛下来三十多份暑期实习生的简历,安总让我过来问问您,技术部这边计划收纳几名实习生,又是否能接受实习生跨部门的工作安排。”


    小甄一说这个,江既迟骤然想起来。


    还是去年年底,他和倪雀提过长空招暑期实习生的事,当时他还让倪雀今年六月份给他简历来着。


    五月从南城回来后,这两个月一直太忙了,这事被他完全抛之脑后。他光顾着推进脑机接口在算法上的升级,推掉了很多无关会议,这才导致招实习生这事,履历都初筛完了,他这才知道消息。


    不过五月底那会儿,他倒是有问过倪雀什么时候放暑假,倪雀说七月多,后续被别的事聊岔开了,他也就没问到她暑期有什么安排。过后他还想,离七月还有段时间,时候近了再说。


    “今天几号?”江既迟抬头,问小甄。


    “江总,今天7月1号了。”


    指尖夹着的一支笔一顿,下一秒敲在自己额侧,江既迟懊恼一瞬,问:“现在投简历还来得及么?”


    实则上周三简历投递就截止了,不过人事倒是没有关闭接收简历的企业邮箱,后头再投进来的简历,人事那边也有如常在看,觉得合适的也留下了。


    所以江总这边要塞新简历,自然是没问题的。


    “来得及来得及。”小甄把人事有在看超时简历的事说了。


    只是,这么个时间点,又是从江总这边加的塞,履历优秀面试合格倒也罢了,万一差强人意,人事那边该要还是不要呢。不过江总这人,做人做事上一贯磊落,估计也是让按照流程来。小甄心里正盘算着这些呢,江既迟说:“那就行,回头我这边再邮份简历给人事。”


    接着他又道:“一部的脑机接口项目涉及诸多保密,实习生就不要了,二部和三部可以各安排一个。跨部门合作能接受,实习生多了解一些公司各部门的流程机制,可以辅助老员工,自己也能多学东西。”


    “好的江总,那我就去回复人事了。”小甄说完就要退下,走到门口,刚拉开门,江既迟似乎刚从某种沉吟中回过神来:“小甄等一下。”


    小甄停下,转过身:“怎么了江总?”


    “你这儿有目前筛留下来的三十多份简历的名单么?”江既迟问。


    “这个没有,您需要的话,我找程主管要一份。”


    “行,你拿一份过来吧,或者直接让他给我发个电子版也行。”


    江既迟主管长空的技术部,比之安可璇和孟歧征,应酬少,杂事也少,尤其是项目到关键阶段,忙得不可开交时,他在经营管理方面,更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甩手掌柜。这也是他一直没招助理的原因,一些技术外的事,像今天小甄找过来的这种,都是公司随机给他摇孟歧征和安可璇的助理来处理,要是是技术内的事,那整个技术部,三个分部,都是他能用得着的人。助理这块,对他来说,也就不是必须了。


    小甄应了“好的”,人就出去了。


    五分钟后,一份邮件传送到了江既迟个人的企业邮箱。


    江既迟给程主管回了个“已收,多谢”后,就打开了邮件附件。


    三十多个人的名单,根本不费眼力,一眼锁定一个熟悉的名字,甚至要不了一秒钟。


    江既迟在看到倪雀名字的那一瞬间,有种意料之内、情理之外的感觉。


    意料之内是因为,就在他想起长空暑期要招实习生这事,并想着等倪雀今天上午考完最后一门后打个电话给她让她准备份简历时,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倪雀一向是个计划通行动派,自己去年跟她提过这事,没准她早就记在了心上,已经投过简历了也说不定。所以他才让小甄找程主管给他要份名单。


    情理之外则是,在自己看到名单上的名字,证实她确实给长空投了简历后,他才恍然得知,自己作为她的男朋友,在这之前竟是一点也不知情。


    江既迟捏了捏额角,忽觉几分头疼。


    他直接给程主管打了个电话。


    他大概能猜到倪雀瞒着他是出于什么心理,所以他没有直截了当地点出倪雀的名字。


    而是先拐了个弯:“这份名单里有十几个阑大的,这些人面试时间是怎么安排的?”


    江既迟硕士是从阑大出来的,他这么问,程主管只当他是关照校友,说:“阑大的学生,都安排在周一周二这两天面试。”


    江既迟随意点了几个名字,倪雀的名字混在其中,倒也并不显得有什么特殊,对此,程主任回答:“啊,倪雀这个,安排在今天下午三点半,也在三号会议室。”


    程主任说完,江既迟说了句“知道了”和“辛苦了”,就要挂电话,程主任快声问:“对了江总,小甄跟我说,您这边还有份简历要转递给我们,大概什么时候给到呢?”


    江既迟似是极轻地叹了口气,说:“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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