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小是指什么?
司勐在休息室发了通脾气, 把抗摔的东西都摔了个遍。
让助理现在送衣服过来显然来不及,他只能暂借斋食馆管事人的衣服穿在身上。
偏生这身衣服从布料和到款式都和他搭得很,像是在嘲讽他比起当家主, 还是当个小餐馆老板更适合他。
他对着镜子又气了几分钟, 等呼吸稳定下来才又故作深沉回了房间。
一推开门,坐在桌边的人神色如常地聊着司老爷子生前的趣事,司煜深面无表情喝着豆腐汤,安遥还在把玩手里的小汽车。
和他离开前似乎毫无区别。
司勐警惕着回到座位, 悄悄观察着众人的神情,见的确没有异样才放下心来。
一顿饭吃得心思各异。
饭局结束这次祭祖就算彻底结束了,一些分家人留在馆内交流着各自的生意。
司勐和司煜深率先离席。
临上车时,司勐拍拍司煜深胳膊道:“别总为腿的事愁心, 实在不行叔叔帮你联系联系国外的医生, 说不定你的腿到了国外还有救。”
“那还真是谢谢叔叔了。”司煜深阴阳怪气道。
司勐又挂上副笑容, 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他真诚道:“毕竟叔叔没有孩子, 一直把你当做亲生的孩子看待,叔叔是很看重你的。”
两方简单告别, 各自上了车。
车子开出一段距离,安遥好奇道:“我好像没见到婶婶, 叔叔没结婚吗?”
“没有。”司煜深说着嗤笑一声道:“不过他身边女人可是没有断过。”
司煜深在嘲笑司勐的不忠, 安遥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他问:“有这么多女人, 却没有一个孩子吗?”
司煜深怔住, 他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实际上在司家这种大家族里, 继承人意味着资源,如果司勐有了孩子绝不会瞒着不说,尤其是他的岁数已算不上年轻。
他缓缓转过头, 视线与安遥对上,缓缓道:“似乎……是这样的。”
视线交汇,都看出对方眸中的未尽之言。
安遥暗戳戳地想,这个反派还真是全方位的不行,当家主不行,当男人也不行……
在外面颠簸了一天一夜,刚离开家时安遥还觉得新鲜,现在却是整个归心似箭。
司家虽然又大设施又全,还全是高科技智能家居,但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小窝住得舒服。
中间司机到加油站加了一次油,下午三点多车子终于开回了他们在绥安镇的小家。
不单是安遥,司煜深看到立在小院热情迎客的大雪人,也肉眼可见放松了神情。
走进单元楼道,还没到门前两个小家伙就蹦跶着迎了出来。
跟着后面的是一脸憔悴的郁青,他语气沙哑道:“你们可算回来了,我要回家休息了,告辞。”
说着羽绒服只穿了一半,提溜着袖子就走了。
安遥忍不住问宋星:“你们怎么折磨青青了?”
宋星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叔叔笨笨,小学奥数题都讲不明白,比哥哥还笨。”
安遥抬手在他光滑饱满的额头上拍了下。
“是我不好。”童嘉树缓声为郁青辩解道:“ 叔叔讲了很多遍,是我没听懂。”
宋星说:“你也笨笨。”
童嘉树听了唔的一声,慢悠悠把身子转过去,独自面壁,emo了。
司煜深操控着轮椅进屋,路过宋星时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放话道:“来吧,聪明的小天才,考考你英语单词背得怎么样了?”
宋星顿时发出一声哀嚎。
逼着个小一生背英语六级的单词,这合理吗?
宋星嚣张气焰顿消,可怜兮兮抱住安遥的腰,软声叫着哥哥撒起娇来。
安遥无情地把他从自己身上撕了下来,恶魔低语道:“去吧去吧,等考完你他就不会觉得我背得差了。”
宋星哀怨地瞟了他一眼,带着壮士扼腕,视死如归的气势跟司煜深进了房间。
安遥把窝在墙角自闭的小蘑菇抱了起来,便走进屋子便问:“这两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呀,怎么感觉轻了了。”
怀抱实在温暖,童嘉树忍不住贴在安遥颈间蹭了蹭,慢悠悠道:“叔叔做饭有点,嗯,不太理想,外面卖的也没有哥哥做的好吃,我和星星吃的都不多。”
“真可怜呀,晚上哥哥给你们做点好的。”
“嗯。”
安遥说着反手关上屋门,把一室温馨幸福关在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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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宋星挂在嘴边念叨的,今年雪的确不小,自初雪后便保持着一周两场的频率,大雪接着小雪飘飘扬扬地下着。
又是一场宛如将整座城镇淹没的大雪,天空黑压压的,屋外寒风凛冽,屋内暖意融融。
两个小家伙正面对面趴在四方餐桌上画美术作业。
安遥进厨房把家里剩下的水果切成小块,挤入适量沙拉酱拌在一起,做成酸甜可口的水果沙拉。
分成两份,一份拿给在房间忙工作的司煜深,另一份放到餐桌上给拿着蜡笔来回忙活的俩小孩。
“谢谢哥哥!”宋星夹着嗓子甜声道。
童嘉树放下画笔 ,一本正经跟了句谢谢。
安遥自己也拉开椅子坐了下来,问:“你们画的什么?”
“命题作画,难忘的人。”宋星叉了块苹果,含糊不清道:“我画的姥姥、哥哥和叔叔,反正这种命题都是引导我们画家人、朋友。”
童嘉树听着诶了一声,呆呆疑惑道:“是这样的吗?”
听到这话安遥不禁问:“那你画的是谁?”
童嘉树低头看着自己的画纸,沉默片刻说出个桌上两人意料之外的答案。
“……凶手。”
他说:“我画的是杀死爸爸的凶手。”
安遥和宋星下意识对视了眼,都沉默着说不出话。
实在是童嘉树这孩子性子太冷淡了,成日瘫着一张小脸,说话也是慢悠悠的,语气平平,让人分辨不出此刻心情。
童嘉树继续道:“那条路很偏,没有路人也没有监控,当时只有我和爸爸在,我看到了那个人的脸,我记得很清楚,他就长这个样子。”
安遥和宋星连忙站起身去看童嘉树的画,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长久的沉默。
怎么说呢,这孩子是个学抽象画的好苗子。
“画得不好吗?”童嘉树泄气道:“我从爸爸去世那天就在练习了,我想把那个人的脸画出来,这样警局的叔叔阿姨就能知道他是谁了。”
他也去警局做过笔录,找过这方面的专业人士,但是对方电脑屏幕中构建出的人脸,总是和他的记忆有些许偏差。
“其实,我想成为一名模拟画像师,长大后可以帮更多人抓到嫌犯。”说着,他又拿起画纸欣赏起自己的画作。
宋星几次张嘴又闭上,还是没忍住道:“你的出发点很好,但我想你应该谨慎点再出发。”
童嘉树周身气场肉眼可见沉了下去。
安遥瞪了宋星一眼,赶忙安慰道:“有梦想是好事,你现在年纪小,学什么都来得及!”
“真的吗?”
安遥正想再安慰两句,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一看来电显示,是警局那位送童嘉树过来的女警官。
电话接通,得到的是个期盼已久的好消息。
“嘉嘉,你妈妈有消息了!”他激动道。
这句话比任何安慰都有用,童嘉树眸光一亮跳下椅子,当即要回屋收拾东西。
安遥提醒道:“别急,警局的姐姐说你妈妈带回来很多线索,她把任务相关的内容交代完才能来接你。”
“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先和孩子打声招呼呢?”宋星不解地小声嘟囔道。
童嘉树摇摇头,懂事地说:“没关系,任务重要,只要妈妈安全就好。”说完迈着小步子回房收拾衣物去了。
安遥看着那抹小小的背影,不禁感叹:“懂事的小孩真是惹人疼爱。”
宋星闻言夸张地咳了两声,怪腔怪调道:“我也是懂事的小孩,快来疼爱疼爱我吧!”
安遥笑着伸手把小孩酷帅的发型揉成了一团鸟窝。
小孩发出一声冷哼,板着小脸回卫生间整理发型去了。
安遥趁这个功夫回房间,把秋珂要来接嘉嘉这件事告诉了司煜深。
男人对此事的反应很冷淡,轻轻颔首道:“你们接待就好。”
安遥却执拗道:“你也一起嘛,你还没和秋姐见面过。”
司煜深不解:“我有非见不可的必要吗?”
安遥不能把穿书的事说出来,他想了想道:“别这么冷漠,我们和嘉嘉关系这么好,和他妈妈认识下不是很正常。”
其实他是想看看秋珂对司煜深的态度,了解下剧情偏离程度。
“行吧。”司煜深妥协道。
两人换下动物睡衣,换了套体面点的家居服。
外面的大雪还在下着,院内的大雪人都胖了一圈,胡萝卜鼻子上挂着一小撮从铁丝网吹进来的积雪。
冬日天黑得早了些,金色日光努力了一天还没穿过厚厚的云层就直接下了班,小区里亮起了路灯,光亮在雪花的映照下看着雾蒙蒙的。
秋珂踏着雾气按响了单元门的门铃,周身疲惫难掩,冷淡的面容透出丝焦急。
几乎是在门铃响的第一声,安遥就按下了开门键,实在是背着书包的小家伙等得着急。
要不是安遥拦着,童嘉树早就站到单元门外挨冻去了。
“妈妈!”童嘉树率先冲到门外喊道。
秋珂几步迈上前,弯腰一把将童嘉树抱住,她闭上眼睛平息了十几秒,才稍微撤后点距离仔细端详了番。
最后语气平淡道:“胖了。”
童嘉树唔了一声,两只小手纠结地勾到一起,羞赧道:“哥哥家的饭太好吃了。”
秋珂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安遥两人,她起身客气道:“谢谢你们这段时间对嘉嘉的照顾。”
安遥也礼节性地回了一番客套话,随后做了个自我介绍,顺势侧过身让秋珂看到他身旁的司煜深,道:“这是我的丈夫,他叫司煜深,虽然他现在坐轮椅,但很快就能站起来了。”
秋珂神色如常着点了下头,似乎对安遥说的这些并不感兴趣。
同样司煜深也对秋珂毫无兴趣,他在安遥晚上会做什么菜,有没有他爱吃的。
秋珂此次任务显然惊险万分,即使是她气质中自带的冷淡气息也遮不住身体电量耗尽的倦意。
几人又简单寒暄了几句,秋珂便带着童嘉树回家了。
一大一小踏着积雪路过小院,鞋子踩在地上咯吱咯吱的,声音有深有浅。
安遥和宋星在客厅门口目送着母子俩离开。
安遥打趣道:“嘉嘉走了,你晚上一个人睡不会孤单吧?”
“我才不会呢。”宋星傲娇道:“跟他睡在一起我还觉得挤得慌,走了正好。”
安遥笑笑没说话,坐等看好戏。
晚上安遥简单做了几道家常菜,把冰箱里剩余的食材清空了。
司煜深扫了圈,没一道是他爱吃的,内心默默叹口气,最后还是都吃完了。
到了晚上睡觉熄灯的时间,司煜深正准备如往常那样关灯,安遥却拦住了他,神秘兮兮道:“再等会儿。”
司煜深没多问,拿出手机看起电子书。
过了约十几分钟,安遥困得眼皮打起架来,房门终于传来小小的敲门声。
轻轻的,听着很没底气。
安遥忍住笑意,故意板着脸道:“星星什么事呀,我和煜深已经睡了。”
宋星扒着门缝闷声道:“我都看见你们屋里亮着灯了……”
“那你进来吧。”安遥温声道。
宋星毕恭毕敬迈着小步子走到床前,目光虔诚,嗓音温软:“哥哥今晚陪我睡好不好?”
“哦?”安遥夸张地发出疑问,眸中笑意明显,问:“你不是说你的床很挤吗?”
“一点都不挤,睡下我和哥哥刚刚好!”
安遥被宋星一套甜言蜜语哄得晕乎乎的,抱着枕头就被小手拉去另一间房了。
床上的司煜深视线盯着手机屏幕,全程一行字都没看进去。
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已经关上的房门,眨眨眼睛沉默片刻。
所以呢?
今晚我自己睡?
自己睡就自己睡,一个人睡双人床更舒服。
司煜深想着把自己的枕头挪到了双人床中间,身体也往中心处挪了挪。
关灯、盖被子、闭眼,一气呵成。
半个小时后,刚加班看完文件的郁青收到了一条微信提示音,
他点开一看是老板刚发的朋友圈。
依旧是那个丑不拉几的黑猫玩偶,只是这次的背景变成了枕头,黑猫孤零零地蹲坐在松软的枕头上,莫名让人感到一丝寂寥。
这一刻郁青大脑飞速运转着,他凭借以往经验小心翼翼推出一个有点诡异的答案。
指尖犹豫着在评论区留言道:孤枕难眠?
不出两秒钟,微信跳出对方点赞了你的留言的提醒。
郁青:!
他赶忙点开司煜深的聊天框,八卦道:嫂子呢?
司煜深:陪孩子去了
郁青:小酷哥?
司煜深:……嗯
司煜深:嘉嘉被他妈妈接回去了,他说自己睡太孤单,把安遥叫走了
郁青:哥那是你的老婆!抢回来!
司煜深:我是大人,我不和他挣
郁青:那哥你怎么大半夜不睡觉啊?
司煜深:[皱眉].jpg
司煜深:我在为公司的未来忧心
郁青:?
郁青想他真多余问这一句。
一句话,让老板带着我加了两个小时的班:)。
司煜深是和郁青挂着语音会议聊到睡着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几点入睡的,只觉前半夜睡得并不安稳,到了后半夜忽然莫名萌生出倦鸟归巢般的满足感。
终于由浅睡转为深睡,沉而餍足。
翌日。
接连的大雪过后,终于露出久违的晴空,几只不怕冷的小鸟已经在树间飞来飞去地觅食。
不时发出尖锐的啾啾声。
司煜深便是被这鸟叫声吵醒的。
睁眼后第一感觉便是身体好沉重,像在胸前压了一块石头。
他想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熬夜对身体带来的损耗,不适感竟如此强烈。
只是下一秒。
这块“石头”竟然动了动。
他转动脖子向下看去,发现有颗毛茸茸的脑袋压在他胸膛上,压得他半边身子都失了知觉。
随着他动作,身上的人也悠悠转醒,胳膊毫不客气地横跨在腰侧,贴着宽厚的胸膛打了个哈欠。
司煜深愣了愣,确认眼前不是幻觉后,沙哑着嗓音问:“你怎么回来了?”
安遥迷蒙着双眼,口齿不清回了句:“我不回来我去哪?”
紧接着话锋一转,指责道:“还说呢,你怎么这么坏,占那么大地方,挤得我都快要掉下去了。”
司煜深目光在两人交叠的身躯间流转,心想:所以你就睡在了我身上?
总归是自己不占理。
司煜深半撑着身子,慢慢挪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失去了语言能力般,重复道:“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在星星那睡不着,他太小了,我把他哄睡就回来了。”安遥揉着眼睛嘟囔道。
没等司煜深想明白太小了是指什么,安遥已经闭着眼睛把他的胳膊扒拉了过去紧紧抱着,同时道:“我再睡一会儿,二十分钟之后叫我。”
睡觉就睡觉,哪有像这样的,睡一个还得搭一个。
司煜深这样想着,却是小心保持着身体平衡,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司煜深:早上好
司煜深:[呲牙乐].jpg
郁青:……
郁青:?
郁青:早上好[微笑].jpg
碰上个脑子有问题的老板。
打工人的辛酸谁能懂?!
说是要再睡二十分钟,但司煜深叫了安遥两次都没叫起来,左右今天是休息日,多睡一会儿也没事,干脆就放任了。
过了近一个半小时,安遥才在司煜深肩头蹭蹭头发,随后缓缓坐起身伸直胳膊,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
下床、穿鞋、换衣服。
满血复活!
待他走出房门才发现,宋星已经去公园遛完小白回来了。
“咦,我睡了这么久?”安遥讶异。
宋星蹲在地上帮小白解遛猫绳,幽幽道:“我早上去找你被叔叔赶出来了,让我以后不要打扰你睡觉。”
不等安遥想出个所以然,挣脱束缚的小白吵着要吃要罐罐,一大一小两个仆人赶忙去给她拆罐罐去了。
早餐是宋星买回来的豆浆、油条。
自从给宋星的小天才开了支付功能,这孩子就经常往家里买一些小玩意,好在他自制力不错,不用担心他会乱花钱。
大雪过后的空气格外清新,路上的积雪被阳光一照像撒了层稀碎的宝石似的,亮晶晶的,令人看了就心生愉悦。
上午司煜深窝在房间里处理公事,安遥和宋星把小院里的积雪清了下,顺便给大雪人瘦瘦身。
再来几场这样的大雪,雪人都要胖得没有人型了。
下午家里来了两位的意外的访客。
秋珂带着童嘉树拎了一堆东西过来,她的车就停在单元门前。
后排座位上放着:茶叶礼盒、茶具套装、水果礼盒、海鲜礼盒、脱脂纯牛奶、旺仔牛奶……
吃的用的各式各样,一箱接一箱地往屋子里搬。
安遥不禁愣住,呆呆地问:“这些东西是?”
童嘉树解释道:“妈妈说要谢谢哥哥和叔叔对我的照顾。”
“那也不用这么多。”安遥赶忙在楼道里拦截住秋珂,推拒道:“嘉嘉在我家就多吃一口饭的事儿,用不着送这么多东西。”
秋珂却很执拗,也不多做解释,就咬着一句应该的,愣是把厨房的一个小角落堆得满满当当。
接着秋珂避开童嘉树和安遥单独进了宋星房间,表示有几句话想说。
秋珂整个人透着一股属于女警官的干练气息,虽然年龄上只差了一旬,但在她面前安遥感觉自己像个小孩似的。
不禁站直身子,正色道:“您说?”
秋珂听到您字愣了下,表情有点别扭,清冷的声音放缓道:“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需要再出去一段时间,所以想拜托你们再帮忙照看嘉嘉一阵子,所有的费用我来承担。”
“不用客气,您送来的东西足够抵费用了,嘉嘉在我这住多久都行,昨天我家星星还说自己睡很孤单呢。”安遥笑道。
秋珂点点头,似是想再说点什么,却迟迟没有开口。
安遥耐心地静静等着。
隔着一道门,传来客厅里两个小孩的吵闹声。
秋珂神色柔和了一瞬,终于开口道:“以前都是嘉嘉爸爸在带他,他爸去世后我总觉得嘉嘉不开心,问他他也不说,昨天回去后他夸了你很多,所以我想请教下你是怎么和嘉嘉相处的?”
“请教谈不上,我是觉得不能把孩子只当小孩看待……”
安遥说了些他和孩子相处的经验。
看着秋珂严肃认真的面容,不禁想到家长会那天她翻童嘉树书桌的模样。
原来是摸不清孩子在想什么,于是到学校来找线索。
只是这样的行为实在不好,毕竟小孩子也是有隐私的。
安遥把这一点提了出来,秋珂低声说句了:“我知道了。”
临告别时,安遥忽然问:“你对我丈夫有印象吗?”
秋珂冷凝的眼眸闪过一丝疑惑,她冷声道:“我没在官方发布的嫌犯名单上见过他,需要我帮你查查他的底细吗?”
“谢谢,不用了。”
安遥浅笑着送秋珂出了门。
直到做晚饭,他在厨房挥动锅铲时,嘴里都在不自觉哼唱着不知名的调调。
宋星跑过来在他腰窝上戳了戳,问:“哥哥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安遥眼睛转了一下,道:“嘉嘉回来了我当然高兴呀。”说完把小捣蛋鬼赶出了厨房。
秋珂送来了很多高端食材,所以今天的晚饭很是丰盛。
司煜深一看都是他爱吃的,连忙不顾形象地动起了筷子。
反正在这个家里他也没有过形象。
只是大快朵颐之余,他察觉到有一股视线时不时地往他身上扫。
他警觉着抬起头,正好对上安遥笑意盈盈的眼。
司煜深:?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他是怎么教你的?
一顿饭吃完, 几人正围坐在四方桌旁享用饭后小甜点。
安遥忽然清了清嗓子,咳了一声示意大家注意。
“我有件事情想说一下。”他面上挂着丝莫名其妙的羞涩,温声道:“我准备去把头发染一下, 染成红的你们觉得怎么样?”
宋星嘎嘣一声咬下半块曲奇, 表情怪异道:“哥哥我觉得不怎么样,你的头发很蓬松,染完会不会像一颗西红柿?”
唔,安遥哽住。
他问:“那绿色呢?”
司煜深悠悠道:“西兰花。”
安遥:“那就蓝色!”
童嘉树叉起一颗深蓝色的圆鼓鼓小果子, 意有所指似的缓声道:“蓝莓……”
“染发剂对头发损害很大,染多了会脱发的。”宋星无情道。
安遥悲痛地往桌子上一趴,染发大计就此告终。
遗憾之余不禁想起元不谦那一头耀眼的红发。
嘶,他也会脱发吗?
秋珂回来这一趟令童嘉树心情大好, 小孩儿在家里住着比之前活跃了些。
尽管在他那张面瘫小脸上, 任何情绪变化都不明显。
他这次带了一个平板过来, 里面装着秋珂为他安装的建模软件。
自从被夸奖有抽象派艺术天分后,他就换了一个努力方向, 立体图像比平面图片直观许多。
练好建模一样可以为构建罪犯画像助力。
童嘉树握紧小拳头,信心满满地想。
宋星则是仔细看过几个童嘉树的建模作品后, 拍拍他的肩膀,语气老成道:“我不确定你能不能为警局抓犯人助上力, 但你凭这门手艺日后肯定能赚大钱。”
童嘉树:?-
临近年底, 新年气息浓厚起来, 街头小巷到处挂满了火红色的元素, 像是在冰雪世界中开出一点点梅花。
安遥拎着几兜子蔬菜、水果蹚着未及时清的积雪, 深一脚浅一脚带着满身冰冷气息回了家。
他将东西暂时挂到玄关附近的挂钩上,换下厚重的羽绒服,吐槽道:“早知道上周买些苹果囤着了, 明天才是平安夜,今天苹果的身价就已经高攀不起了。”
“商人嘛,都是这样的。”宋星眼睛亮晶晶地围着安遥转圈圈,问:“哥哥,我们圣诞节有什么活动吗?”
“活动?”坐在沙发上摆弄建模软件的童嘉树眼睛也亮了起来。
见两个小家伙这么兴奋,安遥实在说不出除了平安果什么都没准备这种话。
他想了想道:“我们可以把家里布置一下,院子里放一棵圣诞树,嗯,还有……”
宋星提醒道:“在西方国家,会有圣诞老人在圣诞节这天给听话的乖孩子送礼物。”
安遥这下听明白了,他浅笑着在宋星头上揉了一把,说:“知道啦,会给你们准备礼物的。”
提起礼物,他又想到:“我们可以给每人写一句祝福语,表达对对方美好的祝愿。”
“这个不错!”宋星激动道:“我要去买几张漂亮的便签纸。”
童嘉树眸光一闪,积极道:“我可以帮忙画一些花纹。”
宋星:“……谢谢,不用了。”
敲定了接下来两天的活动,安遥顿时觉得时间紧张起来。
只剩两天,从网上买东西肯定是来不及,但去实体店他又不知道该买些什么,他少有送人礼物的经历,以前在疗养院也只是送一些简单的手工。
想了许久也想不出答案,安遥决定向有经验的人求助。
首先是看上去在人际关系有丰富经验的元不谦。
元不谦:送小孩儿礼物?
元不谦:首选薛金星、王后雄,再来几套五三上上难度
安遥迷茫着搜了下这几个名词,半响后沉默道:是不是有点太超前了……
元不谦:教育就是超前的,这些需要搭配《天才少年十三岁考上北大》的报道一起服用
安遥:……
这是个不靠谱的。
安遥退出聊天页面,点开下一个对话框。
安芙:小男孩的话,会不会对遥控汽车、奥特曼模型之类的感兴趣?
安芙:或者玩具枪、乐高、立体拼图……
安遥又搜了搜安芙后面几个提议,从没见家里两个小家伙对这些感兴趣,他自己倒是看得直手痒。
不行不行,我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安遥摇摇头抵住诱惑。
接下来还剩最后一位。
郁青:不知道送深哥什么礼物?
郁青: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二哈嘴叼玫瑰.jpg]
郁青:请送上你的爱!
安遥:?
安遥:好抽象
郁青:我给你找几个范例
郁青:分享链接[男子情人节头戴蝴蝶结躲进礼物箱给爱人惊喜]
郁青:分享链接[妻子躺在铺满玫瑰的床上爱心发射]
安遥:……
安遥:[摸摸狗头.gif]
“煜深。”安遥放下手机回到房间,拍拍正在看资料的司煜深的肩,一脸担忧道:“你最近是不是给青青安排了太多工作。”
“怎么,他跟你抱怨了?”司煜深头也没抬,随口问道。
安遥摇摇头,说:“不是,我看他有点精神失常了。”
司煜深猛地抬头:?
这么严重?
想了一中午也没想出答案,在家干坐着也不会有什么思路,安遥决定下午出去转转。
正好元不谦也闲着,便自告奋勇过来陪安遥。
司煜深听到安遥要跟元不谦出门还有点不情愿,但想到安遥对他干涉交友的指控,只能退一步道:“早点回来。”
安遥随口嗯了声,把围巾往脖子上一围就出门了。
今天虽是个大晴天,但毕竟北方的冬天,零下十几度的冷空气吹得脸颊冰凉,随口一呼就在围巾上结出一排小水珠。
待他到了集合地点,被元不谦丝毫不尊重冬天的装扮狠狠震撼住了。
“你不冷吗?”安遥不禁问道。
元不谦只穿了一个充绒量不高的薄款羽绒服,帽子、围巾、手套全都没戴,他刘海一甩,潇洒道:“我年轻,火力旺,再穿就该热了。”
说着他牙关一颤,浑身打了个冷战。
安遥:……
这一颤他发现元不谦不仅两侧脸颊冻得通红,眼前还有存在感极强的乌青,毫不夸张地讲,简直像是僵尸从棺材里蹦出来溜达了。
他问:“你昨天又熬夜打游戏啦?黑眼圈好重。”
元不谦搓着胳膊点点头,毫不在意道:“昨天新赛季,上分来着。”
安遥对他的身体状况放心不下,劝道:“要不你回去补个觉吧,正好暖和一下,我自己去买东西就行。”
“哎呀没事儿,等到了商场就不冷了。”元不谦说着拉起安遥往前走。
走出一段路的确热乎了起来,一股股热气顺着衣领往外冒。
街边一个穿军大衣的老爷爷,慢悠悠蹬着三轮车,车后厢的玻璃橱窗里插着一排排冰糖葫芦。
元不谦撞了下安遥肩膀,下巴朝三轮车一扬,问:“吃不吃糖葫芦?”
安遥看了眼道:“回去的时候再买吧,我给煜深和小孩们带几根。”
元不谦夸张地啧了几声,感叹道:“真幸福啊,好羡慕你们的家庭氛围。”
“你和父母关系不好吗?”安遥顺势问道。
“也不能说不好吧。”元不谦说着视线飘向远方,轻声道:“就是很生疏,不像一家人似的。”
“怎么会这样,你们平时不聊天吗?”
“哎呀可算到商场了,我们快进去吹吹暖风。”元不谦生硬地转移话题。
镇子里的商场远比不上大城市里的繁华,但也是各式商品一应俱全。
两人对照着电梯旁的指示牌,先去了一趟位于三楼的玩具专区 ,令人失望的是里面大多是婴幼儿启蒙玩具,不适合两个小家伙的年龄。
再就是家里这两个小孩儿都有点早熟,估计会觉得这些玩具幼稚。
“要不看看衣服、鞋子?”元不谦提议道。
安遥摇摇头,解释说:“前阵子降温的时候刚给他们订做了些衣服。”
元不谦一下捉住关键词:“订做?”
“嗯,我们穿的衣服都是煜深专门找设计师设计的。”
元不谦叹息着甩甩刘海,悲愤道:“万恶的有钱人。”
他又道:“既然这样那你送多贵的礼物都体现不出价值,还是送点心意吧,走,我们去教辅专区。”
他势必要让有钱人家的小孩尝尝学习的苦!
“还是看看别的吧。”安遥温声道:“我们到别的楼层转转,或许有新发现。”
话虽如此,但商场总共也就那么几个大类,很难翻出新花样。
两人走到某一层的毛纺专区时,安遥忽然看到了某样东西,他快步走上前问起了价钱,没几分钟就爽快地完成了交易。
元不谦满脸不解:“你买这玩意干什么?你会用?”
“会一点。”安遥语气中透着小得意,满足道:“我们回去吧。”
“等等,地下一层有家韩式烤鱼饼特别好吃,我在网上刷到好几回了,我记得你爱吃这个,要不去尝尝?”元不谦提议道。
安遥最禁不住美食的诱惑,拎着商品袋半推半就去了地下一层。
如元不谦所说,这家韩式鱼饼店生意十分火热,两人排了近半个小时才买上一份。
这东西趁热才好吃,而且家里小孩吃不了辣,两人准备就地分着吃了。
只是这个时间点商场人群拥挤,走出去几十米也没找到一个空着的公共座位。
“要不我们去那里买杯喝的,顺便坐会儿。”元不谦指向几米远外一个霓虹闪烁的牌子。
安遥定睛一看,发现门口挂着个明晃晃的未成年慎入的牌子。
“这不是酒吧吗?”他说:“算了吧,你又不能进。”
“慎入又不是不能入,再说我过几个月就成年了,不差这几十天,而且里面不光卖酒,也有饮料的。”元不谦一脸跃跃欲试的神色。
安遥眯起眼睛看向对方,审问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想去那了?”
元不谦心虚着移开视线,手指揪揪额间的刘海,没底气道:“进去看一看又没什么,我听说每天还有民谣歌手在里面演奏。”
安遥对酒吧和民谣都不感兴趣,但他担心再不找个座位,手里的鱼饼就凉了。
于是还是和元不谦一起,视线在门口四处打转着,偷感很重地进了这间位于商场负一层的小酒吧。
里面的光线很暗,安遥适应了几十秒才看清店内陈设。
酒吧门对面的确有一个放着架子鼓和其它乐器的小舞台,但是现在上面没有歌手和演奏者,不知道是不是还没到演出时间。
整间酒吧面积不大,座位之间安排得也比较紧凑。
元不谦看了几十秒便腻歪地小声吐槽道:“这也没什么呀,挂个牌子不让进我还以为多神秘呢。”
“神秘的从来都是你的想象。”安遥一针见血道。
一人点了一杯橙汁,就近找了处空位坐下,你一块我一块地分吃起鱼饼。
就在餐盒即将见底时,门口忽然涌进了约二十人,小酒吧顿时拥挤起来。
“这么多人,是来搞团建吗?”元不谦咬着竹签道。
安遥面露担忧,说:“我怎么看他们来势汹汹?”
话音未落,就听见为首的男人大喊了一声:“砸!”
安遥两人头上同时飘起迷茫的小问号。
只见站在男人旁边的人手臂一挥,将摆在前台的一排展示酒全都扫到了地上,玻璃瓶砸在地上的碎裂声刺激着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很快卡座中有人站起来道:“你小子混哪的,敢来我这闹事儿!”
“砸的就是你这黑店!”
两伙人三言两语针锋相对,不出一分钟便打作一团,各种啤酒瓶子、果汁罐子在空中乱飞。
安遥和元不谦小心躲在桌子下面的空隙。
元不谦吐槽道:“打归打,能不能先把无关人员放出去,这事儿办得也太不讲究了。”
安遥拿出手机准备拨打报警电话,只是对面还没接通,就被从桌子上方伸过来的手一把按断。
“老大,这小子要报警!”一个手臂粗壮的男人一把将安遥从桌子底下拽了出去,后者被拽得一个趔趄,腰窝狠狠撞到桌子上。
元不谦心底那股怒火蹭的一下蹿了起来。
他从桌子底下站起身,将捂着腰的安遥护在身后,高声质问道:“你凭什么动我朋友,约架不及外人,懂不懂规矩啊!”
和身材健硕的壮汉一比,元不谦像个没发育完全的小孩。
壮汉轻笑一声,嚣张道:“今天碰到我算你们倒霉,怎么着,你这个小体格还想跟我较量较量?”
元不谦正是经不起挑衅的年纪,他当即拉开了羽绒服拉链,把两臂的袖子撸到胳膊肘。
安遥从后面拍拍少年肩膀,叮嘱道:“我没事,你不要打架,被学校知道怎么办,会有处分的。”
“处分怎么了!”元不谦这会儿血气已经蹿到头顶了,他震声道:“我今天必须要他给你道歉!”
“呵,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壮汉忽然说起炮灰小啰啰经典台词。
就在安遥以为这一场打斗在所难免,酒吧紧闭的门被从外面强制破开,几个穿着蓝色制服、目光凌厉的公职人员跑了进来。
“警察,都不许动!”
壮汉啧了一声,熟练地抱头蹲下。
方才还张牙舞爪,叫嚣着要斗个你死我活的两拨人,纷纷低下高傲的头颅老实地弯下身子。
一时显得站着的安遥两人格外突兀。
今天执勤的是几个和元不谦不太熟的警官,即便足够熟悉遇到这种事也只能是一码归一码。
于是继上一次有了坐警车的经历之后,安遥又有了被警车押走的特殊体验。
车上元不谦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悲从中来,对安遥痛声道:“这下完了,你老公肯定更不让你和我一起玩了。”
安遥发出一声轻叹:“我丈夫最不看好你,偏偏你也不争气。”
元不谦低下头捂住耳朵,垂落的刘海盖住了大半张脸,郁闷道:“别说了,我已经自闭了。”
到了警局几十人被分开审问、做笔录,那两伙人显然都是打架滋事的惯犯,警察问什么都应答如流、滴水不漏,把所有的脏水都往对方身上推。
那名壮汉也一口咬定元不谦对他动了手,一副把人拖下水,要死大家一起死的架势。
元不谦和安遥自然是如实相告,事件进展到最后,警察说了句:“叫你们的家人来保释吧。”
如果说元不谦在车上像个泄了气,瘪下一节的皮球,这会儿则是又被人在上面狠狠踩了一脚,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
安遥不禁担忧道:“你家里人很凶吗,他们会骂你吗?”
两人被关押在小隔间,冬天天黑得早,蔚蓝的天空被漆黑的夜幕笼罩,清冷的月光被气窗上的栏杆分割成一个个四边形。
元不谦手欠地扣着身边墙皮上的一个小缺口,语气寂寥道:“他们才不会骂我呢,他们什么都不会对我说。”
安遥忍不住问:“你和家里人到底怎么回事?”
元不谦道:“此事说来话长。”
“巧了,我们现在正好有大把时间。”
安遥两腿一盘,坐到元不谦身旁的空地上。
他开始庆幸刚才在商场里吃了炒鱼饼,这下不知要到几点才能被保释出去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元不谦目光涣散,手指机械性地扣着墙皮,语气别扭道:“我好像没说过,我有一个弟弟,和我年纪差很多,他现在刚一岁半。”
安遥想了下道:“那还是不会说话的小宝宝呢。”
许是安遥的语气温和可亲,又或许是有倾泻在身上的月光加成。
总之元不谦这会儿觉得安遥温柔得不像话,终于松下了紧绷的身子,在这个特殊的地点敞开心扉道:“他已经会说点话了,甚至可以做短句交流,亲戚邻居都说他比别人家的孩子聪明。”
“所以你觉得……你被比过去了?”安遥斟酌着开口。
“也不能这么说。”元不谦用另一只手抓抓头发,郁闷道:“其实我初中成绩一直不错,我是以年级前十的成绩考进镇中心高的,但是高中开学之后我发现学习比以前吃力很多,学年排名竞争者也很多,就搞得我压力很大。”
安遥:“他们给你制定排名目标了?一定要考进前多少名?”
“没有!他们什么都没说!”元不谦崩溃道:“我不是那种很聪明的学生,初中每天要学到很晚才在中考考出一个还算可以的成绩,我能从他们的眼神里感受到他们对我当时的成绩很满意。
但是稳住那个成绩太难了,我高一奋斗了整整一年,终于在期末模考考出了非常槽糕的成绩,我想我那个期末肯定要考砸了。”
安遥:“实际呢?”
“实际我弃考了。”元不谦轻声道。
“啊?”安遥目瞪口呆,总结道:“你怕你考砸,所以干脆不考了?”
“是这样的。”元不谦自己也觉得丢人,更努力地扣起墙皮,自暴自弃般把心路历程倒豆子似的念叨了出来:
“小时候我就不太聪明,他们偷偷在房间里讨论过要不要带我去医院看看,他们以为很小声但我都听到了,我就想我更努力一点,变聪明一点,成绩好一点,他们会不会为我高兴,但是他们没有,他们一直用那种带着担忧的眼神看着我,他们只会在成绩发表当天对我笑一笑。
我想他们对我并不满意,成绩好都不满意,那我要是拼尽全力却把考试考砸了,那岂不是更糟,那不是说明我这么多年一点进步没有,我还是那个笨小孩。
我就想既然已经这样了,既然事情早晚都会搞砸,既然他们总有一天会对我失望,那还不如我抢先一步,先把我不良少年的名头打出去,这样大家就会觉得我是因为误入歧途才考砸的,而不是可怜我,那么努力地把一切搞得一团槽。
其实我本来的名字叫元谦,我弟弟叫元礼,爷爷说希望我们两兄弟能做到谦和有礼,是我自己改成了元不谦,既然叛逆就叛逆到底。”
安遥哑然,他沉默半晌,问道:“所以在游戏厅那天,你问的那几个问题真的都是你亲身经历过的?”
元不谦转过头看向安遥,琥铂色的眸子满是赤城。
他认真道:“不是,那些都是我想的。”
“啊?”安遥再一次发出疑问,他回忆着元不谦的话,问道:“那次期末考的卷子你后来做了吗?”
元不谦:“做了,成绩比以前还好一点,可以排进年级前五。”
“所以亲戚邻居对你的嘲讽是你自己想的,父母对你成绩差的失望是你自己想的,期末考砸也是你自己想的,没有一件事是真实发生的?”
安遥不可思议地总结道:“你是活在自己的幻想里吗?你能不能想点好的?”
“可这些都是很有可能发生的,是大概率事件!”元不谦辩驳。
安遥:“说了半天,你还没说为什么提起你弟弟。”
元不谦扭头道:“这不是很显然吗,我父母对我失望至极,大号练废了所以决定练一个小号。”
安遥:“这也是你自己想的?”
元不谦:“……嗯。”
安遥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第一次碰到这种把全世界的恶意都往自己身上加的人。
这是什么极端的悲观主义者吗?
他沉吟道:“我想你应该和父母好好沟通下。”
“我才不要。”元不谦一口否决道,“我堂堂一个男子汉,你要我怎么开口,让人知道我为了躲避考试排名去做了不良,多丢人啊!”
“我告诉你,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可不许往外说。”他色厉内荏着恐吓道。
安遥却是侧侧脑袋,神色认真道:“要不我替你去和父母聊聊?”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元不谦被安遥的提议惊得手下力道一重,硬生生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墙皮扣了下来。
元不谦:……
安遥:……
“这算不算毁坏公物,罪加一等?”元不谦颤声道。
安遥视线在四周墙壁上打量,发现几处刷漆不均的地方,他说:“要不我们从厚一点的墙皮上刮一点白灰下来补上。”
元不谦眨眨眼睛,“是不是这就叫拆了东墙补西墙?”
没等两人的补墙大业正式动工,一位男警察走了进来,招呼道:“安遥,你的家人来了。”
从通知家人到对方赶过来,全程不到半个小时。
安遥没想到司煜深竟然来得这么快,他挥挥手跟元不谦告别。
签写保释单从警局出去,上车。
整个流程的气氛都是有些压抑的,司煜深周身散发着明显的低气压,安遥也小心着自己的言行,生怕触了霉头。
毕竟这次的确是自己不占理,尽管不是有意的。
出门的时候还答应得好好的早点回家,结果最后闹到要人家来保释。
车上两人一路无话。
下车回家,一打开家门,两个小家伙本想围上来问东问西,被司煜深的冷冽的视线一扫,两人立刻懂事地小跑着回了屋子。
只留下满屋风雨欲来的气息。
两人脱下厚重的羽绒服回到房间。
司煜深第一句说的便是:“你以后不许和他往来,这次是打架,以后他会带着你犯法。”
安遥满口道歉哄人的话被噎了回去,他替元不谦解释道:“这次真的是意外,而且他是为了保护我才站出来,他也没有和对方打架,都是被诬陷的。”
司煜深直直盯着安遥,眸色深浓如孤寂的海。
他问:“镇上的男高中生还有很多,你为什么偏要和他做朋友?”
安遥道:“交朋友讲的是缘分,又不是看社会身份,再说了,多接触不同年龄的朋友也是好事呀,他还教了我你不肯教的知识呢。”
“他教了你什么?”司煜深声音沉下一个度。
安遥莫名有些发怵,他下意识向房门靠了靠,说:“就是关于做.爱……”
下一秒视线一晃,安遥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压着他的肩膀将他牢牢固定在门板上。
眼前被一片阴影笼罩,他迷茫着抬起头,只看到一个线条完美到无可挑剔的下巴。
耳边是司煜深带着隐忍怒气的质问:“他是怎么教你的?你对男人一点戒心没有吗?他都摸你哪了?”
安遥眨眨眼睛呆愣了半晌,终于憋出三句话。
第一句是:“天呐,你怎么没用拐杖就站起来了?”
第二句是:“你好高啊。”
第三句是:“你的手怎么在我衣服里?”
司煜深:……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就算我结婚了我们也可以继……
车子里开了暖风, 这一路的颠簸没让少年冻到分毫,反而将肌肤滋养出一股温热的灼意。
宽大的手掌几乎覆盖住半个腰身,触手肌肤滑腻得像上好的绸缎。
所以自己什么时候把手伸进去的?
司煜深的记忆忽然就模糊了。
他好像在逼问元不谦那小子都对安遥做了什么, 他是想亲自检查一下的, 他怕安遥单纯懵懂,连被人占了便宜都察觉不出来。
然后就……
现身说法了。
两人距离贴得极尽,彼此呼吸交织在一起,司煜深能从掌下传来的触感同安遥一起经历着心跳起伏。
一下、又一下。
规律而有力。
司煜深竭力稳住呼吸, 强作镇定道:“我就是想问那小子有没有这么摸过你?”
“像你这样把手伸进来吗?”安遥仰头问。
站直的司煜深实在太高了,比他高出十几厘米,他费力地抬头与对方对视。
殊不知对方的视线牢牢地注视着他暴露出来的白皙脖颈。
脆弱而纤长。
小小的喉结随着主人的动作上下滚动。
司煜深突然很想用拇指按住它,这样想着他手下力道重了些。
安遥以为对方在催促自己, 连忙道:“没有, 我和他都是正常社交距离。”
他又道:“只有你这样。”
“只有我?”司煜深轻声重复。
他视线流转到安遥那双明亮的黑色眼眸, 墨如点漆,漂亮得令人心跳加速。
两人视线交织到一处, 谁也没有说话。
司煜深察觉自己呼吸重了些,同时他发现掌下的心跳声也有了变化。
他像是被那心跳声烫了下, 仓惶着抽出手。
“嘶——”
指尖不知勾到哪里,引来安遥一阵抽气声。
“怎么了?”司煜深连忙掀开安遥衣服下摆查看。
只见在少年后腰处白嫩的肌肤上, 有一大片碍眼的乌青。
他这几个月把少年养得白白胖胖的, 何曾让对方受过这种伤。
“他们打你了?”司煜深压着怒火道。
安遥情景复现着说:“没有, 是那人把我从桌子底下拽出来的时候, 我自己撞到桌子上了。”
司煜深从听到‘把我从桌子底下拽出来’火气就忍不住地往上飙。
他听到警察说双方没真正动手, 就以为对方没碰到安遥,可那片乌青就在白净的腰肢上明晃晃地挂着,这也能叫没动手?
司煜深深吸一口气, 翻出手机联系郁青。
安遥对自己身上的小磕伤毫不在意,他兴冲冲地追问司煜深:“你还没说你怎么站起来了呢,腿已经康复了吗?”
“上次复查时医生说了可以试着脱离拐杖行走,我本想等练习好后再告诉你们,今天是一时着急……”
想到着急的理由,司煜深又板起一张脸,严肃道:“快说那小子是怎么教你那什么知识的?他要是手脚不老实,今天就让他在警局里出不来!”
“凶什么。”安遥嗔怪道:“他只是发了几个网站让我自己看,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动不动就上手?”
“我、我那是担心你。”司煜深被噎了一下,底气不足道,他别扭地错开视线,轻声控诉:“你对我上手也上得不少……”
“好啦,那我们扯平了。”安遥随口应付道,他好奇的视线在司煜深身上来回打转,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蹦:
“你真的好高,有一米九吗?你现在可以站多久,能出门吗?能跑能跳吗?”
司煜深转身翻找放在床头柜里的红花油,耐心一一作答道:“最近一次量身高是一米九一,医生说目前半个小时适宜,时间短可以出门,跑跳要等再过一两个月。”
说完他手里拿着红花油,对安遥道:“躺床上去。”
“有那么严重吗?”安遥掀起衣服努力扭着腰身往后看,怎么也看不见乌青的位置。
只留下一大片白花花在司煜深眼前来回晃动。
和初见时干瘪的排骨身材不同,少年这几个月身上养出不少肉,却不显丰腴,每一处线条都恰到好处。
司煜深察觉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发生变化,他找不出变化的缘由,也寻不到变化的终点。
只能放任对方在自己心田种下一颗小小的种子,任凭对方用涓涓细流滋润着。
静待种子发芽、抽枝、开花的那一天……
擦完红花油,司煜深让安遥先去客厅吃饭,他在房间查看郁青从警局发回来的消息。
郁青:深哥,对方的确有点背景,他们现在拒绝道歉,说可以用钱解决问题,随便开价
司煜深:不用管,现在不仅是道歉的问题,我要让他们出不来
司煜深:查背景,他们这么说肯定之前用钱摆平过不少事,全部整理好交给警方定夺,必须关他们几年
郁青:好,我现在就去查
郁青:深哥这是冲冠一怒为蓝颜呀[呲牙乐.jpg]
郁青:可以期待下圣诞节,嫂子给你准备了惊喜
司煜深本来都想结束对话了,看到郁青的消息猛然想起件事。
司煜深:[转账10000元]
郁青:这是我的辛苦费?
司煜深:不是,医药费,给你去医院看看脑子
司煜深:你嫂子说你加班加到精神不正常了
郁青:……
郁青:你的惊喜没了
司煜深:?
司煜深起初并不理解郁青说的惊喜是指什么,待他看到一大两小开开心心在家布置起圣诞装饰时,他才意识到这个被他忽视已久的洋人节日,还是有人想凑这个热闹的。
“我们和哥哥说好了要互换礼物和祝福语,叔叔呢,不会什么也没准备吧?”宋星一副阴阳怪气的小模样,看得司煜深直牙痒痒。
童嘉树倒是什么也没说,但他就那样呆呆地站在原地,用炙热的眼神注视着司煜深。
“我当然准备了。”司煜深沉声扯谎道,“等着吧,我会送你们一套分量十足的礼物。”
宋星一听这语气便有了不好的预感,童嘉树还傻乎乎地矜持道:“叔叔,送礼重在心意,我们不要贵的。”
司煜深轻笑一声作为回应,接着操控轮椅回了房间。
屋子里安遥正靠坐在床头对着一堆毛线球忙活,见司煜深进来他连忙叮嘱道:“快关门,不要让他们看到我在干什么!”
司煜深听话地进了屋便反手关门,低声吐槽道:“至于那么神秘吗,反正明天就要给他们了。”
“送礼物讲究惊喜嘛!”安遥绷着小脸认真地数着钩针上的线圈。
说到这个,司煜深忍不住问:“郁青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安遥表情古怪了一瞬,实在难以用语言概括那两条莫名其妙的新闻。
他把手机递给司煜深,说:“你自己看吧。”
司煜深毫无防备地接了过来,一点进链接就被里面露骨的内容震惊到了。
看看,这哪是正常人干的事儿?
还往身上系蝴蝶结……
司煜深视线几乎是不自控地扫到了安遥身上。
系头上肯定不行,少年的头发很蓬松,会压出一道印子不说,少年肯定也不舒服。
系在脖子上呢,少年白皙的脖颈似乎和淡粉色的缎带很搭。
或者缎带短一点,系在手腕上。亦或是长一点,系在少年不盈一握的腰间。
好像还是哪里不对,给缎带换个颜色怎么样,粉色似乎有些艳俗了,不如换成白色。
白色的蝴蝶结绑着白色的少年。
——像个圣洁的礼物。
司煜深伸手在自己额头猛地拍了一掌 。
清脆的声响吓了安遥一跳,连忙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司煜深低声道:“我该去医院看看了。”
“看腿吗?”安遥问。
司煜深摇摇头,说:“不是,我得和郁青一起看看脑子。”
安遥:?
到了平安夜当晚,距离从警局出来过了近一天的时间,安遥终于收到元不谦报平安的消息。
元不谦连发几条六十秒的语音矩阵,悲痛地向安遥倾诉他是怎样没因打架被教育,反而因为抠破了警局墙皮被认识的警察叔叔轮番嘲笑的。
“那最后怎么处理了?”安遥问。
元不谦:“他们说警局的墙皮年头太久了,本来就经常因为老化问题脱落,等他们统一重刷的时候补上就行了。”
“那还好,以后还是注意点吧。”安遥叮嘱道。
一听这话元不谦更郁闷了,他心塞道:“你说我怎么就小心翼翼、窝窝囊囊地犯了很多事儿呢。”
安遥听得忍不住直笑,他又问:“你爸妈这次也没说你?”
元不谦狠狠叹口气,回道:“是呗,我感觉他们已经对我彻底失望了。”
安遥:“别在这感觉来感觉去了,马上放寒假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沟通下。”
一提这个话题元不谦又支吾起来,两人简单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安遥继续投入到他的钩娃娃事业中。
这门手艺还是他上辈子住院的时候和照顾他的护士姐姐学的,他学东西慢手又笨,经历了无数次失败才能钩出几个初具人形的物件。
上午刚起针的时候他心里也有点没底,心想实在不行就去店里买点成品做礼物。
出乎意料地,他已经许久没钩织玩偶了,手上动作却无比熟练,线圈每一次收紧的力度都精准得恰到好处。
以前他要折腾两三天时间,才能完成一个拇指大小的小玩偶。
今天不过利用了下空余时间,竟然在睡前就把两个玩偶赶了出来。
黄色的小玩偶给宋星,玩偶脸上做出一个活灵活现的wink,透着丝俏皮。
绿色的小玩偶给童嘉树,两只眼睛是圆圆的线圈,小嘴是个倒着的小三角,看上去有点呆。
安遥神色认真地为小玩偶底部的线圈收尾,司煜深微微凑近问了句:“这个我也有吗?”
安遥闻言眉眼一弯,露出抹清浅的笑意。
他笑道:“你个大人,怎么还和小孩比?”
司煜深扁了扁唇角,灰溜溜躺回到自己的位置,硬气道:“我就是想提醒你不用给我做,我不太喜欢这种小孩子玩意,不用为我费心了。”
“好呀,那就不给你做了。”安遥爽快道。
司煜深什么话也没说,默默滑进被子。
闭上眼睛。
睡觉!
绥安镇供热系统良好,即便是在零下二十几度的夜晚,室内仍是满屋暖意。
等到第二天起床,两人才发现昨晚又下雪了。
这场大雪下得十分应景,他们昨天才搬到小院子里的观赏型圣诞树,已经被落雪披上一层轻薄的白纱。
“好像童话绘本里画的那样。”安遥感慨道。
“不知道洋节有什么好过的。”司煜深煞风景道。
安遥挪过去伸出两只小手捧着司煜深的脸揉了揉,柔声道:“重点不是过节,是和谁一起过,大家一起开心下不好吗?”
司煜深扭过头错开安遥的手,控诉道:“你看,你总是对我动手动脚。”
安遥却是笑着转移话题问:“你想好送什么礼物给我们了吗?”
“怎么,你也要礼物?”司煜深挑眉道:“小孩的事情大人掺和什么?”
安遥听了也不恼,柔声追问道:“那你给孩子们准备了什么礼物?”
“反正是个怎么都不会错的礼物。”司煜深含糊不清道。
安遥没再追问,今天是星期一,两个小家伙得早起去上学,他也得抓紧时间去公园带小白散步。
天气渐冷,为防小白在外面被冻到,他们为小白订做了许多套小衣服。
身上的皮毛和四只爪爪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暖暖呼呼,只有毛茸茸的白色长尾露在外面惬意地摇啊摇。
今天小白穿的是符合节气的红绿圣诞装,在被积雪装点的公园里,这一抹亮色分外惹眼。
奇怪的是,安遥一踏进公园就感到有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起初他并不在意,毕竟小白是附近的人气喵,他作为小白的主人自然也是跟着受了不少瞩目。
只是今天这股这股视线没有下移到小白的身上,反而牢牢地跟随着他。
安遥不禁起了疑心,小心观察着周围。
他能感到那股视线的主人越来越近,到了某个拐角处他故意快步错开距离,待对方跟上他又猛地折回去,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哎哟,吓我一跳。”被抓包的老人弯着腰拍了拍受惊吓的胸脯。
安遥讶异地发现这是一位老熟人,这几个月每早都和他热情搭话的老爷子,也是元不谦的爷爷。
他赶忙走过去搀住对方胳膊,道歉道:“爷爷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有坏人跟着我,您没事吧?”
“没事儿没事儿,我身子骨硬朗着呢。”元爷爷摆了下手,示意安遥不用搀着自己,他神色别扭道:“我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跟你说说话。”
“是很机密的事吗?”安遥不解。
怎么还得背着人说。
“不是,是丢人呐。”元爷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他把手中的袋子递给安遥,说:“我是来跟你道歉的,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小子,自己胡闹也就罢了,还把你也带到警局去了,真不干人事儿!”
安遥接过布袋一看,发现里面装的是几盒茶叶和一盒写满外文的甜品,看着像是糖果。
元爷爷解释道:“这是我一老朋友自家种的铁观音,还有我小闺女从国外带回来的巧克力,听说你们小孩都爱吃甜的。”
“爷爷元不谦不是故意的,而且他是为了保护我才挺身而出。”安遥推拒道:“应该我给您送礼才是。”
“哎哟这孩子可真有礼貌,没事儿拿着吧,也不是多贵的东西。”
元爷爷慈祥地笑笑,又感慨道:“要是我家那小子也能像你这么懂事就好了,说起来也怪,他上初中的时候还好好的,这到了高中还没有一年,就跟中了邪似的,说话做事着三不着两的……”
安遥不禁为元不谦开脱道:“我听谦谦说他父母平时很少和他沟通。”
元爷爷咋了下舌,认同道:“这的确是,我这儿子和儿媳都不是爱说话的,我偶尔到她家坐会儿那氛围冷得呀,都快把我这个老爷子憋死了。”
“哎!”元爷爷说着视线看向安遥,邀请道:“马上就是元旦假期了,你要是有空要不跟我一起到我儿子家坐坐,其实他俩也一直想见见你。”
此番提议正和安遥的意,他当即点头应了下来。
临分别时元爷爷小心弯下腰摸了摸小白的头,笑道:“这孩子可瘦了不少。”
小白经过这几个月的晨练瘦了好几斤,只要再瘦个一斤半就可以彻底脱离大胖猫行列了。
作为陪跑的安遥体力也好了起来,终于不再跑几步便气喘吁吁。
回家后安遥把新买的红色圣诞帽戴到大雪人头上,想了想又在他的围巾上挂了几个小铃铛。
室外温度有些低,他两手伸到羽绒服衣兜中暖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圣诞树上缠彩色灯带。
做完这些他看见司煜深隔着窗户朝他招招手。
安遥弯腰把跃跃欲试要往圣诞树上蹦的小白捞了起来,拉开客厅连接院子的门,暖意扑面袭来。
小白两腿一蹬,几步蹿到暖气面下方的风水宝地,缓缓趴下烘烤被积雪打湿的毛去了。
安遥挂好羽绒服回到屋子,问:“煜深,什么事?”
司煜深从平板中调出了几段资料给安遥看,说这是公司近期的成果。
后者看了一眼不明觉厉,捧场地拍拍手,赞扬道:“好厉害。”
司煜深不易察觉间勾了勾唇角,他继续道:“按照企业现在的规模,线上会议无法满足发展需求,我得为公司总部选址了。”
现在的经营模式是,郁青和其余几位高管在北城五环外的地方租了一处写字楼办公,线下工作都是郁青几人在忙,司煜深这个总裁几乎没露过面。
随着公司不断扩张,且过一两月他还会有一个针对司氏的大动作,线上会议不再保险。
为公司未来的发展考虑,他们也该有一个大本营了。
“要在北城建公司吗?听上去好厉害!”安遥眼睛亮晶晶道:“要用多长时间呢?”
“我们是租用现成的办公楼,所以很快,选好地址只要一个月就可以完成所有搬迁适宜。”司煜深看着他道。
他总算听出司煜深的未尽之言。
少年微微皱起眉,温柔的面容透出丝哀伤:“煜深,我们又要搬家了吗?”
司煜深知道安遥有多喜欢这座宁静祥和的小镇,而且半年搬了两次家的确是有点过分,他保证道:“这绝对是最后一次搬家,我们会在北城住很久很久,一直住下去。”
“哼嗯。”
安遥发出声意义不明的气声,他说不清自己抱着什么心思,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道:“等我们离婚了,等你找到新的结婚对象我肯定会搬走的呀。”
司煜深一听这个顿时急了,他当即坐直身子,表忠心似的道:“就算我再婚了我们也可以住在一起的,我们现在又不是事实婚姻,我可以认你当我的弟弟,我们还是一家人。”
“嗯……”安遥撑着下巴不知在思考什么,迟迟没有回话。
“我比你大三岁,完全可以当你哥哥。”司煜深说着说着莫名有些心痒,他调笑道:“要不你先叫声哥我听听?”
安遥发出声轻笑,他揽过手边的枕头一把砸了过去,道:“想得美!”
昨夜的大雪下到清晨便停了,轻柔的日光浅浅地关爱了下整个小镇,到了下午雪又下了起来。
整座小镇像是被罩进了水晶球音乐盒中,伴随着欢快的圣诞歌,飘飘扬扬的小雪,居民们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步履缓慢,神情放松。
Oh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叮当!叮叮当!”在厨房做饭的安遥不自觉地跟着哼唱起来。
“你的歌唱天赋,可以和童嘉树的绘画天赋打个平手。”坐在客厅看资料的司煜深无情吐槽道。
安遥拿着锅铲朝司煜深吐吐舌头,悠悠道:“我的菜才不做给不懂欣赏我歌声的人听呢。”
司煜深一听语气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赶忙改口道:“天籁之音。”
正说着门锁发出转动声,两个小孩儿放学回来了。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我怎么闻到好大的醋味
“圣诞快乐!”宋星一踏进屋子便热情喊道。
童嘉树挤在他身后进门, 也板着张小脸,认认真真地说了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安遥在厨房喊道:“快换衣服吧,饭马上好。”
宋星嗯了声, 换好拖鞋, 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来到司煜深面前,意图十分明显。
司煜深语气平淡,毫无感情一字一句道:“圣、诞、快、乐。”
宋星满意地点点头,迈着小步子回了房间。
童嘉树慢悠悠跟在他身后。
今天的晚餐做了三荤三素一汤, 比平时丰盛许多,为了迎合节气,安遥还特意买了一只烤鸡。
“哥哥好贴心。”宋星甜声道。
安遥拍了下他的头,“快吃吧你。”
晚餐过后就到了几人最期待的互换礼物和祝福语环节。
两个小家伙先兴冲冲地回房间拿了两样东西回来。
宋星抱着的是一个包裹着着红色包装纸的四方盒子。
安遥笑着接过, 心想小家伙还挺有仪式感。
打开一看是一个肩颈按摩仪, 他认得这个牌子, 哪怕是最便宜的电器也要大几百。
他不禁道:“星星你还是个小孩,不用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宋星抹抹鼻尖, 难得地有些羞赧道:“我是想哥哥又要照顾我们又要照顾叔叔,还要打扫屋子, 还要学习,每天太辛苦了, 我有天看到哥哥在揉肩膀, 就想到哥哥可能需要这个。”
“而且这个没用姥姥留的钱, 是我自己炒股赚的钱。”他补充道。
安遥惊讶地哇了一声, 感叹道:“星星你都会炒股啦!”
宋星视线扫了眼司煜深, 小声道:“是叔叔教我的,哥哥这个按摩仪你不用的时候也可以给叔叔用一下。”
“我不稀罕。”司煜深不冷不热道,他看向安遥, 解释说:“只是教他赚了点蝇头小利,不会有事的。”
安遥不太懂经济学方面的事,听到司煜深这么说,也只能选择相信这一大一小。
接着童嘉树把怀里抱着的红盒子也递了过去。
他用的包装纸显然是宋星剩下的,打开后便能发现边缘并不平整 ,许是小孩做事仔细,看外表看不出任何破绽。
童嘉树送的是一对摆件,单看是一黑一白举着牌子的两只小猫,拼在一起组成完整的一个心型,牌子上印的是大大的love。
像极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时尚单品。
安遥:……
司煜深:……
“庸俗!”宋星吐槽道。
童嘉树两只小手纠结着勾到一起,认真道:“是礼品店老板推荐的,我说送给夫夫,老板说这个寓意最好。”
安遥怕宋星又说出什么扎心的话,连忙将摆件收进盒子道:“这很可爱,谢谢嘉嘉,我和煜深会把他摆在床头的。”
司煜深:……
认真的吗?
“好啦,现在轮到哥哥送礼物了!”宋星激动地撮手手。
“我手工做了一个小物件。”安遥回房间拿出两个小玩偶,他在上面装了铁丝圆环,把玩偶变成了钥匙扣。
两个小孩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把玩偶捧在手心。
孩子的手很小,哪怕是安遥拇指大小的玩偶也能铺满手心。
宋星夸张道:“好厉害,比外面卖的成品做工都精细,哥哥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一旁童嘉树用指尖轻轻戳了戳玩偶毛绒触感的小脸。
绿色的玩偶在掌心滚了滚,表情呆呆的。
他面前的小孩也是呆呆的。
童嘉树一句话都没说,但大家能幻视到他身上飘出的粉红气泡。
司煜深咳了一声,强调道:“这可是你们哥哥昨天忙了一整天钩织出来的,你们得好好珍惜。”
宋星听完哇了一声,说:“我怎么闻到好大的醋味呀?”
司煜深似冷非冷地笑了笑,没有回话。
宋星又几步迈到他的身前,蹦跶着问:“叔叔,我们的礼物呢?”
司煜深自上而下高贵地扫了他一眼,随即操控着轮椅回房间,拿出两套完整的小学奥数题。
宋星接过来一看,天都塌了。
安遥怔愣着看向两套练习册,忽然想司煜深怎么会和元不谦合不来呢?
他们的脑回路分明如此相像!
察觉到安遥呆若木鸡的目光,司煜深特意提醒道:“不用急,你也有。”
安遥:……
谢谢,完全不想要:)
送完礼物便进入了互赠祝福语环节,四人用的是宋星从文具店买回来的圣诞风便签纸。
橘红色背景打底,便签左上角是一对金黄色的小铃铛,右下角是一颗绿色的卡通圣诞树,和摆在小院子里的那颗差不多,只差bulingbuling的小彩灯。
这轮依旧是两个小家伙先献上自己的祝福。
宋星人小小的一只,手也小小的,写出来的字却是遒劲有力,很像大人字体。
他引用的是一段网上流行的祝福语,结合了网络热梗,大多都是祝福安遥的,到司煜深这边则是寥寥几笔,多一句不多,少一句不少,尺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而童嘉树的字虽不似宋星那般规整,但也写得认认真真,一笔一划。
落笔和收尾的部分有一点圆润,使得字体看上去可可爱爱的,有点像中学生流行的奶酪体。
他写的就是简单的经典款祝福语,祝哥哥和叔叔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诸如此类。
不像是圣诞祝福,倒像是拜年。
安遥起初是想费些心思写点什么的,但他文化水准实在有限,脑子里没有那么多墨水。
思来想去,他也是在网上搜了几句适宜的祝福语,中规中规。胜在字数多,看起来密密麻麻,颇有诚意。
经过这几个月的勤学苦练,他的字虽仍比不上司煜深和宋星,但也已有自己的风格。笔画规整,笔锋利落,不再是歪歪扭扭的幼儿园字体。
现在哪怕让他出门填写表格,他也不会再觉得自己的字拿不出手。
只是想要练就如司煜深那般气势凌厉,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这边三人互相交换完了祝福语,就又只剩下司煜深。
只见他淡然地从衣兜中掏出三张便签纸。
两个小家伙接过来一看,发现纸上写的内容简洁得离谱。
给宋星的是:祝你健康。
写给童嘉树的是:祝你幸福。
到了安遥这就更简单了,什么都没写,只画了一个笑脸。
细看甚至觉得这笑脸有点欠扁。
“什么嘛,你也太敷衍了!”安遥不禁吐槽道。
司煜深倒是有自己的见解,他说:“祝福这种东西都是虚的,还不如来点实际的。”
安遥正想问这话什么意思?
只见司煜深垂首在手机上操作了几下,随即安遥的手机和两个小孩儿的小天才就咚咚咚响了起来。
三条转账记录映入眼帘。
待看清转账有几位数,宋星如同被夺舍一般火速转了口风:“哇叔叔,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叔叔!”
童嘉树则是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傻乎乎地问:“这是可以收的吗?”
宋星推了他肩膀一下,一脸轻车熟路道:“给你就拿着,不用客气!”
安遥的生活开销都是司煜深负责,但他这会儿看到转账后面的零也是愣了一下。
趁着两个小孩闹作一团,他凑到司煜深耳边小声道:“这个转账我就不收了。”
司煜深则是看也没看他,直接强势地把手机夺了过来,替他按下了接收。
同时语气淡然道:“这点小钱算什么?别这么小家子气。”
直接给钱比冥思苦想祝福语简单多了。
写废了好几张便签纸的司某人如此想到。
安遥:……原来六位数也可以叫做小钱。
许是难得的节日氛围,两个小家伙都有点兴奋。
到了往日的睡觉时间,还缠着安遥陪他们玩了一会儿联机游戏,才依依不舍地躺下。
毕竟明天还要上学,不能睡得太晚。
哄完两个小孩,安遥自己去卫生间洗漱了下,待回到房间看见司煜深正靠坐在床上,不知道是看书还是在看资料。
院外圣诞树的彩色灯带透过窗户打进房间,照得司煜深英俊的侧脸,也是一会儿绿一会儿紫的,像极了他这两天七上八下的心情。
安遥见他没注意自己,便悄悄地挪到床头柜的抽屉旁,小心翼翼从中拿出一个小物件。
他轻手轻脚的,一步一步磨蹭到司煜深身后。
在对方有所察觉,正要抬起头时,抢先一步把手中的小物件展现在对方面前。
一个用黑色毛线钩织成的小玩偶跃入眼帘。
和宋星、童嘉树手中的是相同款式,只是这个玩偶的五官是用浅灰色的线钩织而成。
两个眉毛是一对对勾,看上去像是在生气,和摆在绿萝旁的黑猫娃娃简直一模一样。
司煜深几乎在看到玩偶的那一瞬,眸中便迸发出喜意,但他很快又强行压了下去。
包括唇角的弧度也被主人强行绷成一条直线,像是故作不在意的。
“你不是说没有我的份吗?”他垂眸问道。
安遥则是笑笑,手指勾着钥匙扣玩偶在司煜深眼前晃了晃,说:“我哪儿敢呀?”
他随即又拿出一只白色玩偶,说:“这个是我的,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司煜深一把握住黑色玩偶,语气别扭道:“其实我也没那么想要,但为了合群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吧。”
安遥哼笑一声,没有戳破他的小心思。
闹腾了一天,这一夜两人睡得都很早。
第二天醒来,安遥起床换衣服时,突然感觉手腕上多了个东西。
他定睛一看,是一条银色的手链。
在手链的中心挂着一个银白色的镶钻蝴蝶结,看上去做工精致,像是某设计品牌的奢侈品。
他不禁愣住,推了推一旁看手机的司煜深,问:“这是什么?”
司煜深一脸无所谓道:“不知道,可能是圣诞老人送你的。”
“哦。”安遥应了声,对着腕上的手链看了又看。
他手腕纤细,偶尔戴次手表都要扣到最里面一圈。
这会儿腕上的手链却是长度刚刚好,显然是仔细丈量过的。
安遥唇角一勾露出抹浅笑,意有所指道:“那真的要好好谢谢圣诞老人。”
司煜深也悄悄勾了下嘴角,没作应答。
两人谁都没有看对方,但是一股说不出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着。
如果他们其中一方有过恋爱经验,或许就能轻易地辨别出这种氛围,通常称之为暧昧。
但可惜的是,他们谁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于是都各自保持着这份不知因何而起的好心情。
起床穿衣,如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度过这个特殊的的清晨。
吃过早饭,两个小家伙背着书包走向玄关。
宋星眼尖地发现,挂钥匙扣的地方除了他和童嘉树昨晚挂上的黄绿玩偶之外,又多了两个比他们个头稍高一厘米的玩偶。
黑色玩偶有着浅灰色的五官,一脸愠怒,一看就脾气不好。
白色的玩偶则是用浅蓝色的线绣着眉眼弯弯,面容柔和。
看上去就很登对!
宋星后退一步,拿起小天才,为挂在门口的四个钥匙扣拍下一张照片。
随后摘下属于他的那一个玩偶,哼着欢快的曲调上学去了-
圣诞节过后没几天便是元旦。
家中大多数的装饰都不用换,直接在门口挂上两个火红的灯笼即可。
这次不仅是他家的小院,整个镇子都洋溢着喜迎新年的氛围,到处都放着:恭喜发财、财神到之类的新年贺曲。
能感受到居民发财的愿望非常强烈!
元旦当天早上,司煜深又给家里的一个大孩子,两个小孩子都发了小红包。
童嘉树诚惶诚恐地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的妈妈。
秋珂听后一言不发,趁着放假的日子,左一趟右一趟地往安遥这送礼盒。
上一次她送的东西都还没吃完,这次又送了这么多。
安遥看着堆积如小山的礼盒,目光呆滞地劝说道,再送下去他家就只能当仓库了,没有住人的地方了。
秋珂才遗憾地就此作罢,说等空出地方她再往这拿新的。
安遥不禁想到,秋珂真是和原书中的那个花痴女配一点儿也不一样。
现实中的秋珂简直是童嘉树的大人版,做事情一丝不苟,甚至透着点古板气。
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现实中的秋珂,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别人人生中的配角。
元旦这几天秋珂难得放假,就把童嘉树接回去过团圆夜了。
家里暂时恢复成一家三口。
当天晚上安遥在家里包了三鲜馅的饺子,饺子馅的配方还是当初在乡下小院时,宋姥姥教给他的。
想到宋姥姥,安遥不禁有些怅然。
都几个月过去了,宋姥姥却还是没有消息。
目前只能查到她在几个大省的出入记录,安遥不禁恍恍惚惚地想,难道宋姥姥是丢下宋星跑去旅游了?
具体的缘由他无从知晓,只能收回心神为家里的一大一小包好这顿饺子。
好在他没有辜负宋姥姥的信任,宋星直呼这饺子包得比他姥姥本人包得都要好吃。
安遥则是笑着回道:“就你嘴甜。”
桌上另一人则是埋头猛吃,用行动证明他对这顿饺子的喜爱程度。
元旦的第二天,安遥等来了元爷爷的联络,说是他准备这天到元谦的父母那里坐会儿,问安遥要不要一起去。
后者自然欣然应允。
不过这事得先和元不谦说一声。
他打电话过去简单概括了下,随后问道:“你在家吗?不如我们坐下来一起聊一聊?”
元不谦听完惊得连忙说了几个不字。
他哀嚎道:“天呐,是要让我坐在那儿听你们谈论我的事吗?我才不要!你们几点到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从家里躲出去,等你们聊完我再回去。”
安遥知道元不谦是个不愿沟通的性子,何况他此行主要是为了探一探对方父母的态度,于是也不勉强。
安遥出门前司煜深还有些不大情愿。
在他看来,安遥完全是在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忙活,而且那人还是个混不吝,不学无术的不良少年。
他搞不懂安遥为什么非在那小子身上花这么多心思。
但他也知道自己的阻拦是没有用的,只能摆着脸色,又说出了那句老生常谈的:“早点回家,知道吗?”
安遥笑道:“放心,这次一定!”
说着他晃了晃腕上的手链,拧开门锁闪身出门。
上午的光线有点强,日光透过客厅的窗户打到手链的细钻上,晃了下司煜深的眼。
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不知是因手链,还是因戴手链的人。
片刻后魂不守舍似的,低声道:“还挺好看的。”
安遥和元爷爷在每天早上溜小白的公园集合。
元爷爷岁数不小,但是老当益壮,零下十几度的天气,连羽绒服的拉链都不拉,露出了里面的行政夹克。
他是北城某知名高校退休下来的教授,灰黑色的行政夹克正合他的气质。
两人边散步边往家走,绥安镇面积不大,家离镇中心高中也不远,步行个十几分钟就到了。
路上元爷爷热情地讲了些元不谦父母年轻时候的恋爱故事。
元父元母是同一所大学的老师,一个教哲学,一个教法学。
两人兴趣相和,日久生情,结婚第二年便生了元不谦。
“这小子小的时候还没这么不听话……”
元爷爷说完元父元母顺势又吐槽起元不谦。
说话间两人已进了小区。
绥安镇大多都是八九十年代的老建筑,这一片居民楼已约有30年的房龄。
即便是前几年刚翻新过,也透露着些许老旧的气息,但偏偏是这种老旧,为居民楼增添了一丝人间烟火气,令人心生暖意。
元不谦家住三楼,刚走到二楼安遥就听见防盗门打开的声音。
他跟在元爷爷身后缓步走上楼梯,看到一位穿着淡雅的女士从门中走出。
她温声喊了元爷爷一声爸,对安遥则是礼貌的点了下头,问:“你就是元谦的朋友吧?”
“是,伯母好。”安遥礼貌道。
元母侧身将两人迎入门中。
屋子是三室一厅,看上去面积不大,也就七十平左右,但布置的得很温馨,处处透着认真生活的气息。
安遥猜测元父元母许是不善表达自己内心,但情感又十分细腻的人。
元父正在厨房准备茶水,见几人进屋,连忙将茶水盘端到客厅的茶几上。
如元爷爷吐槽的那般,元父元母面上神情都是极为寡淡的,令安遥摸不清他们到底欢不欢迎自己过来。
安遥跟着元爷爷落座沙发,元父元母坐在他们对面。
等茶水散热气这几分钟,一直是元爷爷在讲些老朋友们的现状,还有在公园碰见的趣事。
期间安遥偶尔搭几句话,元父元母全程都是静静聆听着,目光专注但一言不发。
直到元爷爷嘴都说干了,才引领话题道:“你们不是想了解我小孙子的事儿吗,怎么把人请来你们又不吱声了?”
元父元母闻言同时看向安遥,随即两人又默契地扭过头对视了一眼,最后由元母开口。
这是位气质优雅的女性,面容、衣着、谈吐、坐姿都透着传统东方女性的神韵。
安遥心想不愧是大学老师,看上去就很有涵养。
只是这两位有二十余年教学经验的大学讲师,在教育孩子方面完全不得其法。
“我们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了,他变化得很突然,刚上高中的时候他还每天认真上学,不迟到、不早退,各科老师反映得的结果也很好。
但就在临近高一下学期的时候,有天早上他把画了涂鸦的校服穿在身上展示跟我们看,还说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当不良了。”
安遥:……
还挺有仪式感的哈。
“然后呢,你们怎么回答的?”安遥好奇道。
元母看了元父一眼,说:“我爱人问他已经决定了吗,他说已经决定好了,我爱人就说那你已经决定了我们也不干涉,以后不要违法犯罪,不要影响别人,然后我们就正常吃早餐了。”
安遥:……这个包容度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他不禁追问道:“那你们当时内心是什么想法呢?”
“很疑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但他非要这样我们也能接受,毕竟我们对他的成绩从没做过要求,他以后无论是上大学、大专或是出国留学都可以,他有很多的路可以走,成绩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安遥愕然,元父元母的思想和元不谦暗自揣摩的完全不是一个方向。
元母又道:“只有这孩子有时要做的事我们实在捉摸不透,前几个月他又突然说想要变成风,每天一大早就出门了。
这个我们实在没有经验,要是变成光的话,我爱人还有点头绪……”
安遥:?
变成光又要怎么变?
安母:“再就是他嘴上说要当不良,但每天晚上又在熬夜学习,我们很担心他的身体。”
安遥闻言又是一惊,他错愕道:“可他跟我说他熬夜是在打游戏。”
元母轻叹口气,说他们起夜时曾路过几次元不谦的房间,发现对方在点着小夜灯刷卷子,草稿纸丢得满地都是,第二天一早又偷偷摸摸都藏起来了。
她补充道:“他常玩的几个游戏,我爱人都建了小号加他好友,我爱人都打进国服排名了,也没见他上线几次。”
安遥默默喝了口茶。
心想元父面容冷峻,沉默寡言,倒是挺跟得上时代……
聊了一个多小时,茶几旁的四人各有收获。
尤其是元家人纷纷感慨,在和孩子相处这方面他们确实想得太多说得太少。
元爷爷还有别的事要聊,安遥先一步离开元家,走出单元门没几步便接到了元不谦的电话。
“遥遥,你都和我爸妈聊什么了?”元不谦焦急问道。
安遥就近走到小区中心花园的长椅上坐下,回想着方才的交谈,开口道:“你妈妈说你爸可以变成光。”
“啊?”元不谦震惊到失去语言能力。
安遥:“你爸还是你在玩游戏的国服排名。”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
元不谦缓了半晌道:“别开玩笑了, 我爸那种老古板怎么可能打游戏?还进国服排名?”
“谦谦。”安遥柔声道:“我想就像你的父母并不了解你一样,你也不了解你的父母。”
他看到手机弹出消息通知,顺手滑了下侧边将对话切至后台, 正好看到聊天页面挂着和安芙的对话框。
许是屏幕亮度有些低, 头像里弹钢琴的女孩看上去透着股宁静、忧伤的气息。
安遥敛了敛眉,对元不谦道:“这世上的确有许多不在意孩子感受的父母,甚至这样的父母可能占了大多数,但我想伯父伯母还是很爱你的, 趁着假期好好聊聊怎么样?要是因为对双方的误解而产生隔阂就太可惜了。谦谦,或许你可以好好感受下身边的环境,一切远没有你想得那么糟。”
元不谦沉默了许久,时不时发出道纠结的气声, 最后才像是在说服自己般道:“这种道理我当然懂, 我就是、我就是……好, 不就是和我爸妈聊聊吗,我可是被选中的人, 才不会怕这种小难题!。”
说完生怕安遥再唠叨似的,快速挂断了电话。
安遥:……
到底是被什么选中了?
安遥的确本想调侃下他半夜偷偷学习的事, 转念一想又觉得元不谦为塑造个一鸣惊人的人设也挺拼的,自己还是装作不知道好了。
加油呀, 元不谦!-
元旦过后没几天就是期末考试, 镇中心小学没有班级排名机制, 但是设置了ABCD四个等级, 期末家长会上将按照等级分发奖励和布置假期作业。
安遥家的两个小孩主科学得都不错, 拿个A等不是问题。
只是学校除了主科,还有美术、音乐、手工这一类的副科。
宋星身为绥安村的全能小天才,这些自然难不住他, 而童嘉树就有点吃力了。
小孩儿像是网上经常说的手残,完成他自己审美下的创作没有问题,涉及到命题式的规范化绘画就有些困难,唱歌方面也有一点点五音不全。
考试之前的几天,客厅经常出现一朵蹲坐在墙角处的蘑菇,看着可怜巴巴的,身上都要飘小雨点了。
安遥看着不忍心,自告奋勇地要陪童嘉树练习唱歌。
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司煜深和宋星都劝他先不要出发。
安遥:?
小孩子有小孩子的应对方法,宋星从家里拿了些小零食,跟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交换了一些前两年的考试范围,硬生生给童嘉树搞了一套题库出来。
有了范围,难度大大降低。
经过为时一周的全家备考,紧张严肃的期末考如约而至。
童嘉树主科全是A,其余副科则是有惊无险地拿到了B,至少在小学,这不是什么丢人的成绩。
宋星则是无论主副科,拿到了满满一排的A,他拿着全A成绩单在家里得瑟了好几天。
直到吃饭时司煜深语气凉薄道:“用不用给你裱起来挂墙上?”
宋星才有点扭捏道:“那倒也不用,这不过是我辉煌的学习生涯中,一个小小的起点罢了。”
安遥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推了推身旁司煜深的肩膀,问:“你小时候也这样吗?”
司煜深冷酷地理了理袖子,说:“不要把我跟这种不正常的小孩儿做比较。”
“我以后也不想成为你这种不坦率的大人!”宋星回敬道。
司煜深眉心一挑,“你把话讲清楚。”
“你自己心里明白!”
“好啦好啦,不要吵架哦。”安遥熟稔地当起和事佬。
童嘉树两只小手端着杯子吸溜吸溜喝果汁,视线时不时地在桌上几人身上扫来扫去。
嗯,今天也是家庭氛围和谐的一天。
期末成绩发布后紧接着就是家长会,秋珂又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两个小孩的家长会都是安遥开的。
班主任对这个发展也有些意外,不过两个孩子明显比刚开学的时候开朗许多,她乐于见到这种变化。
从学校回来刚到家,安遥便接到了警局的联络,说是有事要让他去一趟。
“奇怪,警察怎么会找我?我可是良民啊。”安遥把刚脱下的衣服穿回身上,口中犯起嘀咕。
童嘉树绷个小脸道:“哥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平日里对安遥什么事都很上心的司煜深,这会儿倒是反应平平,说:“什么事去一趟不就知道了。”
嗯?
安遥敏锐地嗅出一丝不寻常的意味,他几步迈到司煜深身旁,俯身问道:“你好像知道点什么。”
司煜深牵了牵唇角,勾起抹浅笑。
他伸手帮安遥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顺手在尾部打了个结,说:“不告诉你。”
“嘁,小气鬼。”
安遥嘟囔着离开家门。
待他注意到脖子上的围巾有些鼓,想要调整一下角度时,才发现司煜深给他系的是死结。
安遥:……
什么人啊这是!
奇怪,刚才离得那么近,他怎么没注意到司煜深系了死结。
安遥走出家门没几米就看到司煜深的车停在路边,司机隔着挡风玻璃朝他招招手。
他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司煜深肯定是知道内情的。
知道却不告诉自己,还搞得这么神秘,不禁勾起他的好奇心。
待到了警局,安遥跟着警官走到探监室,看见赤红着双眼的壮汉,他腰部反射性地传来阵痛,他才回想起上周在商场发生的冲突。
“这是?”安遥疑惑道。
警官引导他在玻璃墙前的椅子上坐下,同时给另一侧的壮汉使了个眼色。
对方不知在这几天经历了什么,眼窝陷得极深,下巴上挂着凌乱的胡茬,曾让他引以为傲的肌肉也因含胸驼背失了气势,整个人透着一股颓靡气息,再无在商场酒吧时的嚣张气焰。
“对不起。”壮汉沙哑着嗓音道:“那天的事情是我不对。”
原来把自己叫来是这个原因,安遥想。
说实话他当时的确有几分火气,但过后想想又觉得没有必要跟这种人计较。
要不是今天被叫到警局,他都快把这件事忘了。
“哦。”安遥应了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至于原谅不原谅这种事,不应该他来开口,应该交给法律定夺才对。
壮汉却表现得有些激动,本就赤红的眼此刻瞪得像要沁出血珠。
他忽然吼道:“我都已经道歉了,你们还不打算放过我吗,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
安遥被忽如其来的怒吼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缩了缩肩膀,迷茫道:“他这是怎么了?”
站在玻璃墙内的警官上前按住壮汉,喝道:“坐好!”
壮汉仍不甘心地死死瞪着安遥,恶狠狠道:“说吧,你老公到底怎么才肯放过我?”
安遥却是静静看了壮汉几秒,扭头对身旁的警官道:“道歉听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可以。”警官答道。
得到肯定答案的安遥快速站起了身。
壮汉顿时慌了神,他疯狂扭动身体,像是想要冲破玻璃墙跑到安遥面前,他慌张道:“你别走,都是我的错,你想听几遍道歉都行,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
安遥走到门口时,听到壮汉的声音已近似哀求。
他步伐未停,果断地踏出探监室。
门一关,壮汉一切疯狂的垂死挣扎被隔绝在屋内。
安遥终于忍不住问道:“他还犯了别的事吗?”
单纯的打架斗殴应该不至于让人崩溃成这样。
“具体情况不方便透露,可以这么说,他和他的团伙头目这几年犯下的事情,至少五年起步。”警官道:“感谢你的爱人为我们提供了很多证据。”
“煜深吗?”安遥眨眨眼。
司煜深自那天之后就没再提过这件事,想不到私底下竟做了这么多。
“犯人自己估计也没想到一起打架竟然牵扯出这么多旧案,一些资料的搜集难度连我们都觉得棘手。”警官感慨道:“你爱人真的很在意你,看得出他很爱你。”
唔。
安遥想说不是的,他们只是合约婚姻,早晚要离婚的。
还想解释他们是表面夫夫,不是那么亲密的关系。
但是他又说服自己,这种事怎么能对外人说呢。
反正都是客套话,随声附和一下不就好了。
他舔了下嘴唇,莫名带着丝偷偷做坏事的羞耻,温声道:“是的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我们感情很好。”
说完安遥便后悔了,心跳违背主人的意志忽然加起了速,面颊的温度也极速飙升。
“真好,祝你们生活幸福,百年好合……哎?你脸怎么突然这么红?身体不舒服?”警官担忧道。
“没有!没事!我先走了!”
安遥仓惶着低下头快步离开了警局,几米路走得跌跌撞撞,连有车在警局门口等他都忘了,顺着人行道径直往前走,也不知要走到哪去。
直到听见有喇叭声跟在身后,他才猛然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来的。
又一股尴尬涌上心头,安遥伸手捂了下脸,转身走到车前拉开车门上了后座。
司机见安遥面色潮红,情绪状态怪异,不禁问出和警官同样的话,“ 夫人身体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去趟医院?”
“谢谢,不用,直接回家吧。”安遥垂首闷声道。
他知道自己没有生病,他只是莫名其妙撒了一个不合时宜的谎并为此感到深深的羞愧。
怎么会说出‘他很爱我’这种话的?
也太厚脸皮了!
安遥不知道这股席卷全身的躁动情绪因何而起,他把一切归结于说谎的代价。
且为了追求心安,他在到家的第一时间就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向司煜深坦白了。
说完,他柔声致歉道:“对不起,我当时应该随口应付一下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说出这种谎,太不过脑子了。”
他低垂着头,等着司煜深的原谅或训斥。
奇怪的是,他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安遥疑惑着抬起头,发现对方深海似的眼眸中一片虚无,像是放空了思绪。
他问:“煜深,你在听吗?”
司煜深如梦初醒般深吸口气,语气快速道:“没关系,你在外面怎么说都行,反正都是假的,你知道的我没有爱你,你也……”
他看向安遥,语气中带着自身未曾察觉的试探:“你也 ……没有爱我。”
安遥的目光一如往常的纯真清澈,点了点头,说:“嗯。”
“嗯,对的。”司煜深不知道自己在认可什么,也想不通心里为什么有点失落。
他甚至想问安遥:你不是不知道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那怎么就这么肯定没有喜欢我?
这个问题一出现就吓了他一跳,因为对他亦是如此。
不行,不能再想这种事了,两个男人在这讨论什么爱不爱的。
像话吗?
司煜深努力平复住呼吸,操控着轮椅滑出客厅,道:“屋子里有点闷,我去院子坐会儿。”
安遥看着司煜深离开的背影,抬手看了眼腕上的手链。
伸出指尖戳了戳蝴蝶结上的钻石。
心情说不出的怪异。
他视线越过窗户看向小院,不经意看到窗台角落处和黑猫玩偶紧紧依偎的绿萝。
嗯?
叶子好像变多了……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我是不是亲到你了……
在绥安村的时候, 宋星还时常跟安遥哀嚎着说不想上学,不想坐十二年的牢。
但上了几个月的学,真到放假的日子他又不习惯了。
“一定是因为这里能玩的太少了。”宋星趴在客厅的四方桌上萎靡道:“还是山里好, 可以整个人扑到雪堆里, 在里面打滚。”
“就这样你成为了这座雪山的一部分,一整个冬天都没人见过你的身影,直到明年春天,冰雪融化, 一位上山打猎的猎人发现了……”童嘉树板着张小脸幽幽道。
“不要说这么恐怖的话!”宋星捂住耳朵,“而且我们村子也没有猎人。”
童嘉树写着寒假语文作业,慢条斯理道:“我是想说这种行为很危险。”
“我就是畅想一下,畅想你懂吗?”宋星叹气道:“太无聊了。”
“谁让你假期前三天就把作业全都写完的, 没事干了吧?”安遥晃悠着拿了本练习册出来, 凑到宋星耳边小声道:“帮我把英语阅读写了吧, 条件你随便提。”
刚说完房间内便响起一声带着警示意味的轻咳。
“醒着呀,我还以为睡着了呢。”安遥嘀咕道。
宋星丢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安遥叹着气回屋继续写练习题。
现在他每天要做的习题种类越来越多, 几乎与这届高三生同步,他不禁想难道司煜深是想送他去参加高考吗?
虽然年龄上没问题, 但是自己的情况真的可以报名吗?
大学。
这个曾经于他而言遥远且陌生的词汇,伴随着他对高中知识的掌握, 渐渐有了轮廓……
鉴于宋星小朋友天天在家散播无聊气息, 司煜深只好又搬出了他的电子棋盘。
只不过这次下的不是五子棋, 而是围棋。
毕竟对于宋星来说五子棋实在是太简单了。
实际上司煜深和安遥也有些日子没下五子棋了, 自打安遥智力提升后, 平局的次数越来越多,练下去也没有意义。
而安遥又是个小懒鬼,撒娇打泼着不愿学围棋。
宋星虽对围棋也算不上精通, 但仗着有几分小聪明,几盘棋下下来也算有点乐趣。
两大两小一喵窝在绥安镇的小房子里,日子过得其乐融融。
日落月升,时光流转,很快到了农历新年这天。
早饭刚吃完安遥就带着一家人出来贴春联。
虽说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搬走了,但仪式感必须有。
“左边稍稍往上一点,对,再往上三毫米左右。”宋星站在不远处指挥道。
“要这么精准吗,等会儿用横幅把上面的边缘盖住不就好了。”安遥吐槽道。
宋星咋了下舌,说:“哥哥也不太注重细节了!”
司煜深拿着平板和郁青讨论晚上在公司群发多少红包合适,头也没抬道:“我看着都差不多。”
童嘉树视线转了一圈,目光迷茫:“叔叔,可是你都没看。”
耳畔响着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安遥和宋星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是把对联规规矩矩贴了上去。
对联是在早集上买的,象征着辞旧迎新的文字上撒了一层亮晶晶的金粉,看着还挺贵气。
中午秋珂过来送了些年货,依旧是大人小孩吃的用的全都有,主打一个礼貌客气,面面俱到。
她陪童嘉树待了一个多小时,很快又接到个公务电话离开了。
安遥不禁感慨当刑警真的蛮辛苦的,合家团圆的日子也要忙公务。
考虑到除夕夜当晚要守岁,这天晚上的饭被拆成两顿。
下午五点多吃八菜一汤种类丰盛的年夜饭,等到晚上十一点再吃跨年夜的饺子。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饭桌上几人的祝福都有些敷衍,毕竟他们知道晚上听春晚敲钟的时候还得再祝福一次,这会儿还是库库炫美食比较重要。
一顿饭吃完,夜色逐渐深沉,彻底拉开除夕夜的序幕。
宋星作为学校里的人气小酷哥,手上小天才的消息提示音就没停过,全是班上同学和别的班同学给他发的新春祝福。
而安遥也收到了两条祝福,一条是来自元不谦,发的很简单,就是新年快乐四个字外加一个龇牙笑的表情包。
另一条来自安芙,内容也很简单:新年快乐,哥哥我很想你。
安遥对着消息沉默半天,也回了一句新年快乐,同时发了一个比心的表情包。
其实在除夕前一周安遥就收到了安家主家要他回家过年的消息,同时强调带上司煜深一起。
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安遥已经不是几个月之前,那个对生意场上的事毫不了解的小傻子了。
安家的情况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糟。
以安遥和司煜深的联姻为契机,安家和司勐合作在C城投入了一个商业区。本是安家拿到消息接下来十年C城会是经济发展重要区域,但前期资金投入进去没多久,上头又传来新政策,受国际局势影响,经济要区将向F城转移,C城一夜之间成了废子。
这下别说盈利了,商业区能不能顺利完工都是问题。
司勐察觉出形式不妙,当即停了资金注入,让安家人翘首以盼的聚宝盆商业区成了填不满的无底洞。
从中秋节以来不过三个多月,安家拖垮了所有的分公司也没能把主家救起来,现在正处于正式破产前狼狈的苟延残喘阶段。
不知是该庆幸还是不庆幸。
在安家彻底陷入颓势前,安遥的父母便和家主提出了分家,虽然他们只带走了安家极小的一部分资产,但也过得十分滋润。
这让安遥少了份担心,他知道至少目前安芙的生活是有保障的。
他甚至幸灾乐祸地想,这下安家以后开家宴可以节省点时间了。
毕竟用时最长的分公司代表讲话环节整个砍掉了。
——简直是地狱笑话。
不单是安家,除夕前司勐也给司煜深打了电话,邀请两人回家过年,后者以行动不便为由拒绝了。
安遥知道司煜深年后会对司氏动手,不禁问:“我们不去会不会引起他的警觉?”
“会也无所谓。”司煜深笑道:“以前他能陷害到我,一是我对他盲目信任毫无防备,二是公司几个主要董事站在他那边,现在我们已经得到了董事的支持,他再怎么也翻不出浪来。”
话虽如此……
安遥揪揪头发,担忧道:“可他要是被逼急了又使阴招怎么办?”
司煜深却是指尖在轮椅扶手上点了点,老神在在道:“那不是更好?”
安遥:?
夜色一深窗外的爆竹声愈发猛烈,连小院里的大雪人身上都沾了几片红色碎屑。
小白一整天都窝在客厅汤圆形状的猫窝里,一脸不堪其扰的嫌弃。
安遥从没经历过这种热闹的场面,他以前住的疗养院地处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区域,这样接连不断的火光和响声他只在电视里见过。
“你想放我们也可以买几挂回来,你带着孩子去放。”司煜深道。
安遥摸摸鼻尖,不好意思说他不敢放,转移话题道:“不了我得去调饺子馅了,我准备包几个钱饺子,讨个好彩头。”
“好啊,我还没吃过钱饺子呢。”
安遥从房间翻了几个硬币出来,用小刷子仔细清洗干净,随后又经高温煮沸消毒,取出放在一旁备用。
这次包的还是三鲜馅的饺子,不同的是秋珂送的年货里有一大袋子鲜虾仁,个个饱满。
安遥想剁碎了怪可惜的,干脆每个饺子里都塞了一整个虾仁,撑得肚子鼓鼓的,满满当当,看上去颇有食欲。
包到最后,安遥在钱饺子的数量上犯了难。
他本意是想多包几个,但是家里只翻出了四枚硬币,在这项纯看运气的活动中肯定会出现分配不均。
他思来想去最后只包了一个。
谁吃到了谁就是家里最幸运的人。
安遥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客厅里宋星和童嘉树正坐在一起看春晚。
早就过了俩小孩平时睡觉的时间,童嘉树看着屏幕里花花绿绿的歌舞团,困得直抹泪花。
他瞄了眼身边目不转睛的宋星,敬佩道:“你看得好认真,真的那么有趣吗?”
宋星刷新着微博实时界面,一副过来人的语气道:“必须得专心,不然一会儿他们的梗我就跟不上了。”
童嘉树:……
5G冲浪也是蛮辛苦的。
在春晚节目进行到某个小品的时候,安遥应景地端了几盘饺子放在桌上。
热气腾腾的饺子氤氲出浓郁的年味。
“都快来吃饺子吧,我包了一个五毛钱在里面,看看我们谁最有福气!”安遥激动着搓手手道。
“肯定是我,我运气超好!”宋星第一个坐到餐桌旁,暴言道。
童嘉树没说话,但亮晶晶的眼睛袒露出他的期待。
司煜深也没说话,但他是第一个拿起筷子的,一副要大吃特吃不吃到钱不罢休的气势。
安遥听说有些生意人会比较在意气运上的东西,不知道司煜深是不是如此。
小品还没进行到合家欢携手共同包饺子的环节,电视机前的一家人就已经吃上了。
加了整个虾仁的饺子口感丰富,一口咬下去有轻微弹牙,随后属于虾的鲜香四溢开来,不油不腻,咸度适中。
起初宋星还能时不时称赞一句,“好吃”,“太好吃了。”
待人均吃过十个馅料饱满的大饺子后,几人明显沉默下来。
毕竟晚上五点多才刚吃一顿大餐,这会儿还没消化下去,胃里没那么空位留给饺子。
“没人吃到钱吗?”安遥左手摸了摸已有些弧度的肚子,力不从心问道。
宋星捂住嘴打了个小嗝,目光略显呆滞:“我没吃到,叔叔和嘉嘉呢?”
童嘉树摇摇头,缓声道:“我也没有。”
至于剩下的一个,不用问,光看他埋头苦吃的劲儿就知道没有。
几个盘子加一起还剩下三十多个饺子,安遥想早知道少包几个了,真是高估了自己的饭量。
他又磨磨蹭蹭吃了两个饺子,拿起果汁罐往下顺时,发现罐子里的果汁没有了。
“我去拿几罐果汁。”
安遥起身走向厨房,手伸到储物架上时,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突然想看煮饺子的锅一眼。
厨房没开灯,全靠客厅照过去的光亮。
他走到锅前俯下身,就这么随便一看。
发现在锅底不起眼的角落里,静悄悄躺着一个饺子。
安遥:……
不会这么巧吧?
他不死心地拿出一根筷子,伸进去戳了戳,没戳透。
具有金属质感的物体挡住了筷子的路。
完蛋了。
想到吃得肚子鼓鼓的两个小家伙,和埋头苦炫的司煜深,他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这样想着,他下意识扭头向客厅的餐桌看了眼,正巧和抬头的司煜深对上视线。
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没有更多的眼神交流,几秒内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有那么一瞬间,安遥也想或许是自己理解错了,他怎么就觉得自己在那么短的时间,便领悟了对方的想法呢。
但当他把厨房水碗里的备用硬币捞出来,偷偷坐回座位上,在桌下把硬币递过去的时候。
对方没有犹豫就接住了。
紧接着司煜深从快空了的盘子中夹出一个饺子咬住,头一低装作咬到什么东西,手自然地接住,随即向桌上几人亮出手中的硬币。
语气淡然道:“我吃到了。”
“哇。”童嘉树赶忙放下手中的儿童筷子,语气中半是羡慕半是如释重负,“恭喜叔叔,新年发大财。”
宋星已经察觉出了这里面有问题,但他也的确吃不下了,脱口而出了一段吉祥话,快步跳下桌子散步消食去了。
一场小风波就此平息。
安遥拍拍胸脯呼出口气,
距离零点还有半个多小时,春晚已经进行到了魔术节目,安遥听着电视里神秘兮兮的音乐把餐桌和厨房收拾了下。
这样等听完敲钟就可以直接睡了。
忙完这些安遥不禁打了个哈欠,过年开心虽开心,但也真是熬人。
客厅里两个小孩正在陪小白一起玩耍消食。
安遥眨着困意朦胧的眼回了房间。
司煜深正背对床坐在轮椅上,看公司群成员们的聊天记录。
在工作群里都领了红包说:老板大气,恭喜发财,新的一年红火火。
在摸鱼群就吐槽公司给的年终福利不够多,假期应该再延长几天。
一个个的都有两副面孔。
司煜深正想要不干脆把原定的最后一轮红包取消了,突然察觉双肩多了份轻柔的触感。
他扭头一看,是安遥跪坐在床边,在给他捏肩膀。
“这是干什么?”司煜深警惕道。
“谢谢你刚才帮我解围,要是直接说出来我捞饺子漏的一个正好就是钱,真的好丢人。”
安遥整个人困得晕晕欲睡,说是在帮司煜深按摩,更像是只摆了个样子,语气也是温软可欺。
司煜深完全没注意安遥在说什么,只觉得双肩突然有些别扭,像是身体的一部分突然不属于自己了。
耳垂也有些发痒。
不等他回应,安遥已经两臂顺着他的脖子往前一搭,下巴放到他的肩头,整个人从背后趴了上来。
司煜深瞬间绷紧了身子,像是即将离弦的箭。
他抖了抖肩,沉声道:“清醒点,别睡我身上。”
安遥唔了声,贴在司煜深肩头打了个哈欠,嘴硬道:“我没睡,我等着听敲钟呢。”
司煜深不冷不热地嗯了声。
安遥挪挪自己的下巴,在司煜深肩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随后又百无聊赖地动起手来。
他捏捏司煜深上臂的肌肉,又伸手摸了摸腹部,小声疑惑道:“咦,你的腹肌呢?”
司煜深冷哼道:“你觉得怪谁?撑成这样哪可能看到腹肌。”
安遥蹭蹭下巴,手挪到司煜深没拿手机的左手上,比了比大小道:“煜深,你的手好大呀,比我大一圈。”
熟悉的话术听得司煜深恍恍惚惚。
他简直可以当作证据去告安遥对他实行X骚扰!
“你没事干可以去刷几道题。”司煜深无情道。
“哎呀大过年的歇一歇嘛,再有几分钟就敲钟了,敲完钟我们就睡觉。”
安遥说完便沉默了几十秒没有出声。
司煜深以为他终于消停了,刚要松一口气,却感觉肩上重量一轻,随即腋下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抓挠。
“偷袭!”安遥喊道。
“……幼稚。”司煜深无语道:“别白费力气,我没有痒痒肉。”
“啊?没意思。”
安遥收回手,看着眼前坐在轮椅上的身影。
司煜深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针织衫,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清楚地感知到,这样的肩背既宽阔又有有安全感。
安遥却莫名觉得有些牙痒痒。
实际上那天从警局回来之后他就有这种感觉了。
他从来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他想今年的怨今年了,可不能留到下一年。
于是他低下头,手指勾着司煜深的衣领往旁拉开一点距离,露出更多的肩部皮肤。
突然感觉肩部一凉的司煜深:?
一句你干什么还没问出口,肩部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像是在医院打针的时候被采血针轻轻扎了一下。
算不上疼,但同时有一种陌生的情绪直达心底。
安遥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偏生还恶人先告状道:“煜深,你的皮肤好硬啊。”
司煜深:……
他问:“你属狗吗,怎么总咬人?”
安遥找了个理由道:“谁让你之前挠我痒痒的。”
司煜深:“那么久的事你还记仇,小恶人……”
咻——砰——
一道与众不同的声响夹在霹雳吧啦的鞭炮声中格外突兀。
安遥转身看向窗外,发现小区里有人在放烟花。
一点橙色的火光直冲天际,在墨蓝的夜幕绽放出红的、黄的、绿色的焰火。
他伸手拍了拍司煜深,说:“快看,外面有人在放烟花!”
紧接着一段熟悉又陌生的记忆忽然浮现在脑海。
同样是新年,同样是烟花,他分明身处灯火通明的房间,记忆中的视野却很幽暗。
安芙站在他的身边说着什么,少女轻柔的嗓音揉碎在烟花声中。
“哥哥,等我成年了我们就……”
“……我一定要带你离开……”
离开,去哪?
记忆中的视角呆呆看着窗外。
去哪?
去外面的世界。
要去,一定要去!
咚——咚——咚——
“新年的钟声已经敲响!”
司煜深回着消息听到客厅电视里传来主持人的贺词,他发现手机上的时钟也从59跳到了00。
隔着一道房门,也能听到绕梁的钟声。
嗯?
司煜深突然想如果他现在对安遥说新年快乐,那他就是第一个当面送上祝福的人。
“新年快——”
司煜深未说完的贺词戛然而止,因为对方也和他想了同样的事。
两个突然转头的人撞到了一起。
柔软的触感轻擦过面颊。
安遥迷茫着眨眨眼,直言道:“我刚才是不是亲到你了?”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发生得太快了,没什么感觉……
安遥依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没有动, 司煜深从他清澈的黑眸看出自己的慌乱。
身体紧绷着,呼吸渐沉。
“煜深,你怎么不说话?”安遥微侧过头, 发出疑惑。
砰——砰——
又是几道焰火在空中绽放。
但司煜深已分不清那究竟是烟火声, 还是他不争气的心跳。
被眼前人在心田种下的那颗种子,似乎悄悄钻出个尖尖的小芽。
“煜……”安遥正要问司煜深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只见这个身高一米九几的男人,默默用胳膊支撑着身体从轮椅转移到床上,一点点挪到他平时睡觉的位置, 掀开被子把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盖了进去。
最后窝成十分有存在感的一团。
目睹了全程的安遥,头上飘起一个小问号。
“怎么了煜深?”安遥跪着挪到被团旁,在上面轻轻拍了拍,疑惑道:“你困啦?”
司煜深:……
被子里传来一声沉闷的“嗯。”
说困就困, 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安遥皱起眉头, 抓抓头上的小卷毛。
“哥哥!”
门外传来宋星的叫喊。
安遥起身穿鞋出门。
两个小孩一人抱了小白一半身子, 喜气洋洋喊着新年快乐。
安遥也笑着回了句新年快乐。
“叔叔呢?”宋星见安遥身后没了往日的身影,好奇道。
“我也不知道, 他突然就困了。”安遥柔声道:“莫名其妙的……”
宋星:?
屋子里。
司煜深在被窝里闷了好一会儿,直到柔软的被子透出股热意, 他才把脑袋露出来透透气。
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一条不经思索的消息就这样发了出去。
司煜深:他刚才亲我了
消息刚发出去, 他就看见聊天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断断续续显示了快两分钟, 页面才慢悠悠蹦出来两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
郁青:恭喜!
司煜深:?
司煜深:喜从何来?
郁青:需要分析得这么详细吗?
郁青:那你先说说你什么感觉?
司煜深:发生得太快了, 没什么感觉
司煜深:就挺软的, 在我脸上擦了一下, 嗯
郁青:哥我是问你心里什么感觉……
郁青:说起来嫂子为什么要亲你,进展是不是太快了?
司煜深:刚才零点敲钟的时候他在看窗外放烟花,正好我们俩同时转头, 他就亲了我一下
这条消息发出去之后久久没有回信。
对方的沉默沉默震耳欲聋。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司煜深:?
司煜深:睡了?
[司煜深拍了拍郁青,并说想一想你的工资]
司煜深:……
司煜深:你设置的什么破拍一拍提醒
郁青:挺有用的,我现在清醒了不少
郁青:所以所谓的嫂子亲了你,只是一场意外?
司煜深:本来就是意外,我也没说别的
郁青:……
郁青:时间不早了,公司群最后一轮红包还发吗?
司煜深:发,再加一轮定额平分的
司煜深:大好的日子大家一起庆贺庆贺[呲牙乐.jpg]
郁青:……好的
喜气洋洋的氛围持续到了大年初七,随着工作党们的复工复产,镇子里年味淡了不少。
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令安遥兴奋的节气。
立春。
“春天终于来啦,我的花是不是该开了?”
安遥每天拿个小喷水壶,围着窗台上的花盆打转。
“立春只是个节气。”司煜深示意安遥看看院外厚重的白雪,泼冷水道:“离真正的春天还远着呢。”
而且就算到了春天,绿萝也不会开花。
永远也不会开花。
“哼哼,你就等着吧,我的花很快就要开了。”安遥语气中透着一丢丢小得意。
司煜深不知安遥为何如此笃定。
见对方如此期待,事到如今他也说不出绿萝不会开花这种话。
许是受了安遥的影响,他居然畅想起如果那盆绿萝真的能开花,那开出的该是怎样的花?
他想安遥每天叽叽喳喳地讲个不停,一会儿吐槽,一会儿八卦,一会儿唱歌的,要是开花一定是喇叭花。
又观察了几天,他又觉得安遥蓬松的头发像是花叶紧密的绣球,可以是淡蓝、淡粉、淡紫色的,清贵美丽。
安遥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比如让他订正刚讲完的数学题,或者要他多做一道物理大题,他就会趴在桌子上腻腻歪歪的耍赖,发出一些无能狂怒的奇怪声响,张牙舞爪的,像铁线莲。
而元宵节过后,一件令全家人振奋的事打断了司煜深漫无边际的妄想。
杀害童嘉树父亲的凶手落网了!
是秋珂亲手逮捕的。
耗费了近一年的心血,这伙穷凶极恶的罪犯终于被悉数抓获。
秋珂在此次行动中表现杰出,不仅受到了市里领导的表彰,还接到了前往北城的调令。
这桩令人揪心的案子终于有了圆满的落幕。
只是不知为何处于事件中心的童嘉树却有些闷闷不乐,每天练习素描也无精打采的。
安遥想说不定他在为父亲去世的事难过。
可小孩儿什么也不说,他也不好贸然开口安慰。
令人意外的,宋星忽然一副哥俩好的架势揽着童嘉树回了房间,也不知在里面说了什么。
半个小时后童嘉树出来时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稚嫩的童音很轻,但很坚定。
他说:“我知道爸爸是个英雄,妈妈也是,我要努力成长起来,和他们一样。”
后来安遥问了宋星,才知道是童嘉树在警局听到有人为他爸惋惜,说他爸也没抓住犯人也没拿到线索,白白牺牲了。
宋星就说他爸身为警察是为了心中的信仰挺身而出,不能以结果来评定一个人的价值,而且他爸的去世也在童嘉树心中留下一撮小小的火苗,珍贵的信仰得以传承,怎么能说是白死。
除了这件事,童嘉树心里还有一个心结。
“游乐园?”安遥听得一愣。
“对,嘉嘉说他爸答应六一带他去游乐园,结果没几天就牺牲了,他妈答应他生日那天去游乐园,结果没几天就失踪了。”宋星叹气道:“他现在觉得自己晦气,游乐园也晦气。但这件事又成了他心中的未完成事件,一直放不下。”
“不就是游乐园嘛,我们明天就去!”安遥拍板道。
当天晚上元不谦得知这个消息,闹腾着说他有个朋友姐姐在游乐园工作,可以拿到折扣价的快速通道票,于是游乐园之行又添一人。
翌日一大早,几人在游乐园门口集合。
安遥推着司煜深,宋星戴着贝雷帽站在两人身旁。
秋珂今天休假,正好可以陪着童嘉树玩一天。
等了没几分钟,一个穿着银色羽绒服的身影从远处跑了过来。
对方穿得圆鼓鼓的,拉链老实地拉到了最上面,还带了一个棕色的毛织帽。
安遥愣了片刻才认出这位穿得如此暖和的人,竟然是自诩不怕冷的火力少年元不谦。
更令他震惊的是毛织帽之下的发丝是黑色的,对方竟是将发色染回来了。
察觉到安遥惊讶的视线,元不谦别扭道:“我已经拿到票了,我们快进去吧。”
一行人走向游乐园入口。
门口有穿着军绿色棉衣的商人在卖氢气球,一大把印着卡通人物的气球高高飘在半空。
商人见一行人中有小孩,便弯下身子推销道:“小朋友来个气球吧,喜羊羊喜不喜欢?15块钱一个,25块俩,35块仨。”
童嘉树抬头看了眼秋珂。
小孩眼睛亮晶晶,显然是喜欢的。
“那就买三个吧。”安遥说着扫码付钱。
童嘉树挑了一个绿色的小青蛙,随后看向宋星。
后者大惊道:“我可不要,太幼稚了。”
“啊?那早知道买两个了。”安遥遗憾道。
“给我给我!”元不谦兴奋道:“我还没玩过这个呢。”
他说着挑了一个火影忍者鸣人的氢气球,拿出手机一通拍,不知道发给谁炫耀去了。
宋星投去一个鄙夷的眼神。
坐在轮椅上的司煜深还在悠哉悠哉地想,安遥今天怎么贪起买三个最优惠这种小便宜。
他视线在半空中的气球上打转,猜测着安遥会选哪一个。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对方拽出来一只小猪佩奇,神情自然,动作丝滑地系到了他的手腕上。
司煜深:?
他动了动手腕,粉色的小猪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乱颤,看着可活泼。
“就算凑单也没必要把气球给我吧?”司煜深无语道。
“不是凑单呀,本来就是买给你的,多可爱。”
安遥不由分说地推着司煜深过了检票口。
其余几人跟在身后。
今天是工作日,又是深冬,游乐园里的人虽多但也没到拥挤的程度,至少可以痛快地迈开步子。
“娱乐项目没有固定的顺序,我们按距离远近玩,还是按项目人气来?”元不谦问。
安遥弯腰看向童嘉树,“嘉嘉有特别想玩的项目吗?”
童嘉树表情带着点小矜持,在安遥鼓励的眼神下小声道:“过山车。”
“嚯,一上来就这么刺激,小家伙可以呀!”元不谦竖起大拇指。
安遥看了眼园区地图,发现过山车正好离得不远,于是几人就这样定下了第一个项目。
去过山车的路上,途径一家卖发箍、手环、挂坠等装饰品的小屋。
司煜深一眼看中展示架上的小老鼠头箍,两个米色的耳朵圆圆的,像极了某次梦中安遥的样子。
他轻咳一声,对安遥道:“那个发箍很适合你,买一个吧。”
哼,安遥给他系了个气球,那他也得回敬点什么。
“是吗?”安遥带着几人走向摊位。
几分钟后。
元不谦戴了个黄褐斑点的豹纹头箍。
童嘉树戴的绿色猫耳,宋星戴的金色猫耳。
安遥戴着司煜深推荐的米色圆耳满意地点点头,语气欢快道:“走吧。”
头戴粉色兔耳的司煜深:……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他终于可以坦诚地面对自己……
颜值过高的一行人系着氢气球、戴着发箍走在游乐园中, 外表十分惹眼。
尤其是戴着米奇发箍的少年,和他身前阴沉着脸戴着粉红色兔耳的男人。
不远处隐约传来几道诡异的笑声。
安遥几人隐约听见了“可爱受”、“轮椅攻”、“宠溺攻”等字眼。
安遥:?
司煜深:……
走了三百多米终于到了过山车项目的物品寄存处。
司煜深火速把发箍和气球拿了下来,递给寄存处的工作人员。
安遥略带遗憾道:“只能等玩儿完再戴了。”
司煜深:……不如玩儿完直接扔了!
考虑到过通道不太方便, 司煜深暂时把轮椅也寄存了进去, 反正他现在站立一两个小时不是问题。
只是当他站起来后,不知何处又传来莫名其妙的惋惜声。
“啊?能站起来呀,那不是玩不了轮椅play了?”
“没意思。”
司煜深:?
说什么呢,听不懂。
几人正好是这一轮第一批穿过通道的游客。
宋星兴奋地选了第一排的位置, 同样兴奋的元不谦和他坐到了一起。
秋珂带着童嘉树谨慎地坐到了第二排。
安遥和司煜深坐在第三排。
等待其他客人入座的时候,安遥听到元不谦又在嚷嚷着要变成风。
身旁的宋星一脸嫌弃,放话道:“转过去,你一会儿要是吐了不要吐我身上。”
元不谦顿时炸毛道:“区区过山车, 我才不会吐呢!”
他身后的童嘉树紧张地做着深呼吸。
小孩子总是对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性活动充满好奇, 但真坐到这儿又有点后知后觉的害怕。
秋珂伸手牢牢攥住童嘉树的小手。
童嘉树慢慢回握住妈妈的手, 感觉握住了全身的勇气。
安遥在他的身后也有模有样地抓住了司煜深的手,认真道:“煜深, 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喊出来。”
“……我不会害怕。”司煜深道。
说着,安全杆从上方缓缓压下。
“请各位游客检查身上的安全措施是否……”
安遥空闲的手摸了摸身上的安全锁扣, 兴奋道:“我还是第一次玩过山车,你以前有玩过吗?”
司煜深冷酷道:“没有。”
“为什么, 你以前应该来过游乐园吧?”安遥好奇道。
司煜深的确来过游乐园, 小时候和父母来过, 上学时候学校也组织过。
但他每次都避开了过山车这项活动。
为什么呢?
他思绪飘回到过去, 少年时期的他绷着张气质冷凝的脸, 语气不屑道:“这种把人挂到高空甩来甩去,逼人发出尖叫的活动也太蠢了。”
更多的他来不及想,伴随着安遥激动的哇哇声, 过山车缓缓攀升到最高点。
安遥捏捏司煜深的手,又说了遍:“煜深你等下可以叫出来。”
呵,区区过山车。
“我才不……”
话未说完,过山车以流星坠落般的速度急速下行,听取啊声一片。
一生嘴硬的司傲天牙都快咬碎了,愣是一声没吭。
这家游乐园的过山车流程不长,两个小孩坐完都有些意犹未尽,眨着亮晶晶的眼睛表示想要再来一次。
“好呀,那我们再去买张票。”
安遥说着想牵着司煜深往外走,却见身高极有存在感的男人冷声道:“你们去吧,我公司临时有点事要处理。”
“唔,好吧。”
司煜深大步流星走到寄存处取出他的轮椅,这个曾让他痛恨至极的物件,此刻坐起来竟是如此的安心。
他操控着轮椅到阳光下,准备坐在平稳的大地上好好平息下呼吸。
一道银色身影踉跄着走过来,边干呕边道:“大哥,你这轮椅能不能给我坐会儿?”
司煜深:……
“不能。”他无情道:“我给你五十块钱,你打车回去吧。”
元不谦摆了摆手,没形象地坐到了地上,说:“歇会儿。”
两个一见面就针锋相对的人,现在竟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沧桑感。
安遥几人连坐了三场过山车才过瘾,下来时他的腿还有些站不稳。
秋珂和两个小孩儿倒是稳稳当当,仍是战斗力满满。
安遥一出来就到寄存处把氢气球和发箍拿了出来,不顾司煜深的挣扎强行给他戴了上去。
“为什么非要戴这个,太幼稚了。”司煜深别扭道。
安遥闻言又搬出那句老生常谈:“来都来了,当然要感受下游乐园的氛围。”
“而且这个很适合你,多可爱。”他摸摸司煜深的头发道。
“没有哪个男人希望被说可爱。”司煜深小声嘀咕。
安遥全当没听见,边推着司煜深边看地图道:“走吧,去下一个项目。”
这家游乐园主要面向于青少年,园内最刺激的项目就属过山车了,剩下的大多比较温和。
司煜深本暗自松了一口气,只是没想到温和也有温和的杀伤力。
“妈妈,我想坐旋转木马。”童嘉树拉着秋珂的手指着不远处道。
几人自然是毫不犹豫地过去排了队。
只是到了检票口,司煜深看着安遥未停的步伐,疑惑道:“我们也要坐?这是小孩儿坐的,没有年龄限制吗?”
“我刚才问过了,家长可以陪同的。”安遥见司煜深萌生退意,不禁劝道:“坐嘛坐嘛,我还没坐过旋转木马呢,就当是陪我。”
其实司煜深也没坐过旋转木马,他从小就觉得这项目幼稚。
他也的确不想跟一帮小孩挤在一起。
但是安遥都已经这么说了……
他看了眼坐在一匹马上的秋珂和童嘉树,脑海中不自觉替换成了他和安遥。
好像也行……
“好吧。”司煜深勉强答应道。
几人经过检票口,各自落座。
刚一坐稳,旋转木马欢快童趣的音乐便响了起来,一匹匹色彩斑斓的木马随着音乐起伏。
身高一米九一的司傲天戴着粉色兔耳发箍,心如死灰地如同被展览一般坐在木马上转了一圈。
最后终于忍不住吐槽道:“你不是想坐旋转木马吗,那你倒是坐在马上啊!”
“啊。”安遥窝在座椅上一脸无辜道:“可是我就喜欢南瓜车。”
他身边的元不谦赞同地点点头,“我也喜欢南瓜车,有品。”
司煜深:……
好想回家。
在木马上转了足足五分钟,司煜深坐回到轮椅上时,周身散发出一种看破世事的淡然。
安遥倒是开心得不行,走在路上还在小声哼着歌。
玩了一上午,大半个园区的项目都过了一遍,剩下的要么是几人不感兴趣的,要么是只在夏天开放的。
看来看去,仅存的几个项目里,离得最近的就是……
“鬼屋我们去不去?”安遥指着地图问道。
宋星悄咪咪往附近的路灯后躲了躲。
司煜深郁闷了半晌,终于找到个乐子,他一把将宋星拎到怀里,怂恿几人道:“来都来了,不玩一下未免太可惜。”
童嘉树也有几分兴趣,认同着点点头。
元不谦神色别扭,最后还是答应了。
巧的是几人正好赶上鬼屋上午最后一批开放时间。
司煜深依旧把轮椅放到寄存处,走着进了鬼屋。
工作人员建议两人一组进入。
几人自然地保持了和过山车一样的分组,只是这次元不谦和宋星从最前排变成了最后。
鬼屋背景是一家废旧的医院,据说每到夜晚便会有一些冤魂出来作乱,扰乱医院的磁场,把乱入的探险者永远困在里面。
除去诡异的光线和背景音乐不谈,这就是个昏暗点的小迷宫,找到出口走出去就行了。
秋珂和童嘉树第一批进入。
五分钟后安遥和司煜深并排走了进去。
安遥起初并没把这间鬼屋当回事,他可是重活一次的人,对这些神啊鬼啊有十足的免疫。
平时在家里陪宋星看鬼片的时候他也从没怕过。
但是在踏入房间的那一刻,一片孤寂的黑暗笼罩了他。
绿色的、紫色的氛围灯起不到多少照明作用,只将房间衬得更加幽深。
一些熟悉又陌生的记忆瞬间涌了上来。
他又想到了困着原主的那间小屋。
也是一样的逼仄,一样的昏暗。
冰冷,永远见不到光亮。
“安遥?”
房间响起男人低沉的呼喊。
混在诡异的背景音乐中,显得格外正气凛然。
安遥下意识挽住了对方的胳膊。
司煜深却是若有所察,直接握住了安遥的手。
如他所想,触手一片冰凉。
“怕了?”他问。
“有一点。”安遥老实道:“这里面好黑。”
司煜深快速想到安遥可能不是怕鬼,是怕黑。
他索性打开了手机电筒,遥遥领先的电筒光瞬间照亮了半间屋子。
猝不及防被晃了一下的npc:……
“先生我们店里规定不能开电筒,而且这么玩还有什么意思?”npc提醒道。
“加钱。”
司煜深发出有钱人的声音。
npc:“好嘞,您随便玩。”
安遥的情绪随着房间一起亮了起来,心底那点忧郁与不安一同散去,他回握住司煜深的手,“我们去下个房间吧。”
许是npc之间互相通过气,接下来几个房间的npc没有出言要求两人关电筒,也没有跳出来吓唬两人,都老实地在通道里窝着,生怕惊扰到金主。
只是即便有了照明,诡异的音乐和迷宫还是在的,两人在一个岔路口选择了其中一条路,随后就迷失了方向。
再次走进一条死路时,两人暂时停下脚步。
“一般来说,鬼屋迷宫的出口会在一个意想不到的位置。”司煜深分析道。
“那会在什么地……”安遥说着身体往后一靠,无意间碰到一块放在架子上的板子。
板子摇摇欲坠眼看要砸到安遥头上。
司煜深关心则乱,连忙伸手抓了安遥一把,却自己脚下不稳,两人一同摔到地上,发出厚重的闷响。
板子砰的一声砸到安遥屁股上,又弹到一边,发出轻飘飘的摩擦声。
司煜深才发现这是泡沫做的装饰性木板。
想来也是,鬼屋这种游客量不少的娱乐场所,肯定用的都是安全材料。
摔倒时手机摔到一旁,电筒灯灭了,房间又恢复成一片昏暗。
安遥趴在司煜深胸膛上,听着对方稳健有力的心跳声,觉得他一点也不害怕了。
身下人却担心地拍了拍他的背,问:“还好吗?”
“我很好呀。”安遥还有闲心帮司煜深拢了拢羽绒服衣领。
“……别乱动。”司煜深道:“我找找手机。”
安遥却是一如既往地不听话,左扭右扭地不知道在干什么。
司煜深一把揽住他的腰将他固定住,语气深沉:“不要动了!”
“干嘛这么凶。”安遥委屈道:“我在帮忙找手机。”
“我找就行,你先消停会儿。”
司煜深在安遥腰背拍了拍,似是安抚。
安遥安静了不到一分钟,忽然开口道:“轮椅play是什么?有什么只能在轮椅上完成吗?”
司煜深本勾到了手机边边,一听这话指尖一抖直接将手机推飞了出去。
手机撞到铁质的暗门上,发出一声脆响。
司煜深顾不上出口的事,沉声道:“那都是她们胡说的,不要在意这种没用的事。”
安遥唔了一声,遗憾道:“唉,的确是没用的事。”
司煜深抱着安遥挪到出口旁拿起地上的手机,边调出手电筒界面便道:“这就是出口,我们需要钻出……”
话音未落,只等安遥幽幽道:“毕竟你那里已经用不了了。”
司煜深:?!
这个误会还没解开吗?
仔细想来他也没正面解释过这件事,毕竟他不可能好端端地突然展示给安遥看,就为了证明他还能in!
“没关系。”安遥拍拍司煜深的肩,说:“我们出去吧。”
司煜深:请不要进行这种意义不明的安慰!
暗门外便是几人进来的房间隔壁,推门出去就是入口。
童嘉树和秋珂已经等在了休息区,两人沉默地面对面坐着喝果汁。
安遥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眼,发现他和司煜深在里面待了半个小时,时间比他想象中要久。
司煜深则是走到主控室行驶了一些金主的特权,让还留在鬼屋的两人受到了npc的豪华礼待。
又过了十几分钟。
宋星和元不谦是被工作人员带出来的,两人一脸憔悴,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胳膊肘和膝盖上都有擦痕,像是在里面经历了一通连滚带爬。
宋星惊魂未定地找安遥要抱抱。
安遥还没从见宋星吓成这样过,以前看恐怖片的时候也不至于如此面如土色,他蹲下身抱住宋星,拍拍他的背,说:“可怜的宝宝,这么怕呀。”
就在司煜深暗忖他是不是指挥npc做得太过了的时候,宋星哭丧着脸道:“太可怕了,我现在深刻领悟危险就在身边这句话了。”
令人费解的是,一旁的npc也拍拍胸脯控诉道:“别说小孩儿了,给我也吓了一跳。”
“到底怎么回事?”安遥问。
元不谦半从鬼屋的惊吓中回神,半不好意思地尴尬道:“是我的假发掉了……”
“哥哥,你能理解我们俩被npc吓得抱在一起,我伸手一抓,却把他的头发连皮抓下来的那种惊悚吗?”宋星颤声道。
“就是就是。”npc连声附和:“差点把我吓晕过去。”
安遥则是有点讶异,问:“谦谦你怎么戴了假发?”
元不谦别扭着伸手调整假发的角度,轻声道:“以前用了太多劣质的染发膏伤到头发了,医生说得剃掉涂药养一阵子。”
“天呐。”
安遥轻叹,心想还好他没有因为冲动跑去染发。
一圈鬼屋玩下来,有人欢喜有人愁。
正好到午饭时间,几人在园内找了家汉堡店,点了些小孩子喜欢吃的炸鸡薯条这一类。
吃过饭喝着可乐坐在位置上消食。
元不谦忽然提出想和安遥单独出去走一走,他顶着司煜深冻死人的视线,执着地把安遥带了出去。
出去了却又不说话,走出去约一百米,他才别扭道:“我和家里人聊过了,我以前以为这是件很难的事,但尝试着聊了几句后,我又发现没那么可怕,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糟了。”
“是的,很多事情本来就没有你想得那么可怕。”安遥认同道。
正午的太阳照得人有点热,日光打在元不谦银色的羽绒服上折射出耀眼的光。
“关于我弟弟的事儿我也问他们了,他们说真的只是个意外,他们说很抱歉没有在决定生下来之前问过我的想法,说以为家里多个小孩氛围就不会那么僵。”
“其实想想怪好笑的。”元不谦道:“他们两个大学老师也有处事这么笨拙的时候。”
“那你怎么看待你弟弟呢?”安遥问。
元不谦忽然笑着摸了摸鼻子,他说:“你知道吗,其实他会说的第一个词就是哥哥,平时爸妈在家总是沉默寡言的,都是我在陪他玩,还好他是个有良心的。”
安遥也笑了,道:“你是一个好哥哥。”
元不谦忽然停下了脚步,面对安遥道:“其实我是想跟你说声谢谢,谢你陪我胡闹着跑东跑西,害你进了局子你也没怨我,也谢谢你让我鼓起勇气跟家里人和解。
其实我家现在的氛围也算不上多好,但我以前和他们一周说不上十句话,现在能说几十句了,我想这就是进步吧。”
“谢谢你为我带来的一切好的改变。”元不谦拍拍安遥的肩,郑重道:“以前我以为这座城市只有我是被选中的人,但是我现在愿意承认,你也是被选中的。”
安遥:……
所以,到底是被什么选中了?
回到餐厅几人已经喝完了可乐,司煜深不善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元不谦识相地悄悄挪步,同安遥拉出段距离。
下午几人在游乐园里散步着玩了几个休闲小项目,拍了几张纪念照片。
临走时宋星站在游乐园立牌前,又提出了想要拍张大合照。
这次出来没有带自拍杆,宋星只能拜托路过的游客来拍。
他去交流的功夫,童嘉树扯了扯秋珂的衣袖,说:“妈妈,带爸爸一起照好不好?”
秋珂愣了片刻,随后拿出手机翻找相册,一眼就看到了丈夫的遗照。
她正要将这张照片放大,却见一根小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点开一张男人出去游玩时的游客照。
照片中的男人笑容自信,身姿挺拔。
一如她记忆中丈夫的模样。
“妈妈,用这张。”童嘉树道。
秋珂忽然湿了眼眶,她闭了闭眼睛挤去未成形的泪水,将这张照片放大放在手中。
“快快大家站好!”宋星指挥道。
安遥推着司煜深站在C位,童嘉树和妈妈站在左边,宋星和元不谦站在右边。
孩子们手上还系着氢气球,司煜深百般不愿但还是戴上了兔子发箍。
咔嚓。
画面定格。
独属于绥安镇这座小小游乐园的记忆就此封存。
“我走啦,玩了一天我该回去复习了,开学有摸底考试。”元不谦转身跟几人告别道。
走出去几步他又猛然转身,朝安遥喊道:“忘了说,以后还是叫我元谦吧,我发现谦和有礼好像也挺酷的!”
“好的,元谦。”
安遥同他挥手告别。
这一别就过了好些日子才能见面。
司煜深在北城的公司已经安置妥当,他们该搬去北城了。
值得高兴的事,秋珂的调令也在近期,两个小孩暂时不用分开,转学的手续也可以一起办。
小孩换新学校需要适应一阵子,两个小孩正好做个伴。
安遥这几天忙着把家里的重要物品打包,一出屋子就看见司煜深在客厅陪童嘉树下五子棋。
他不禁回想起他们住在绥安村小院那会儿,搬家前司煜深也是拉着他一天三盘五子棋的下。
正好童嘉树输了这局,安遥凑过去道:“来一局?”
“来。”司煜深欣然应战。
两人有些日子没下五子棋了。
安遥是对冲破司煜深防线的跃跃欲试,司煜深则是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思绪乱飞,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直到他发觉棋盘上的棋子状况不对。
“嗯?”
“嗯什么嗯?你输啦!”安遥神气道。
举手投足间透着股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气势。
“等下,我走神了。”司煜深不服气道。
“你怎么……”安遥话没说完,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走向卧室。
他激动道:“煜深,我的花开了!”
这下不但是他,两个小孩也围了过去。
司煜深更是顾不上轮椅,直接站起了身,错愕道:“怎么可能,绿萝是不会开……”
待他走进卧室,看到花盆里绽放的花朵,狠狠被震惊住了。
因为开花不是绿萝,而是依附在绿萝身边生长的,路边随处可见的,再普通不过的。
纯白色的小野花。
开遍了绥安村的花。
安遥笑道:“我前阵子就发现新长出来的叶子和以前不太一样,我想是当初花盆碎掉的时候我往里面填土,顺便把小野花的种子也装了进去。”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我养的花。”安遥扭头对司煜深笑道:“我养的花已经开了,你以后不能再说我傻了。”
是的,花开了。
可司煜深没有在看花,他的视线无法从安遥满是笑意的脸上离开。
砰砰——砰砰——
有什么声音在他的大脑中狂乱地响着。
砰砰——砰砰——
这是花开的声音吗?
不,这是他的心跳。
他想安遥养的花分明早就开了。
开在他的心中。
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一朵圣洁的白色小野花在他心田茁壮地生长,绚丽地绽放。
直至占据他的全部,让他无法思考其它。
他终于可以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心,认下这个早就昭然若揭的事实。
——他爱上了安遥。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房事可以做吗?
“嘉嘉快点!要迟到了!”宋星站在房间门口喊道。
“等下, 马上好。”童嘉树把新校服的拉锁规规矩矩拉好,在外面套上一层羽绒服。
“不用急,校车还有十分钟呢。”安遥给小白拆了一个罐罐, 放到粉色的小碗里, 又混了几粒化毛片在里面。
小白悠哉悠哉地溜达到小碗旁,低头闻了闻,象征性舔了几下便不吃了。
嘶,鼻子怎么这么灵, 一放化毛片就不吃了。
小白压低前爪在地板上伸了个懒腰,迈开步子走到玻璃柜前,柔软的小爪敲了敲玻璃。
安遥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柔声劝道:“不行, 那个太咸了, 你不能多吃。”
这个柜子里放的全是绥安镇中心公园老人们送的饯别礼物, 什么小鱼干、鹌鹑干、猫薄荷饼干一大包一大包地往安遥怀里塞,他打了个车才把东西全都带回去。
只能说小白无愧公园人气喵的称号。
她一走把老人们难过得不行。
为首的就是元不谦的爷爷, 告别时他弯腰小心揉了揉小白的爪子,感慨道:“这孩子刚来的时候还是个煤气罐, 现在都是个苗条小猫了。”
小白矜贵地喵呜了一声,似是应下了这句夸赞。
安遥也答应下他会经常带着小白回来公园看望他们, 围了一圈的老人这才依依惜别。
他们搬到北城这座小别墅已有一周, 很多事都还在缓慢适应中。
其中变化最明显的便是房子豪华度往上翻了几个等级。
这座位于北城富人区的小别墅一共三层, 地下有地下室和停车库, 司机再也不用担心在小区里停车抢不到车位了。
目前宋星和童嘉树住在一层。
别墅房间足够多, 本来是准备了两间儿童房,但是宋星搬来当天一晚上没睡着,黑着眼圈说总觉得这么大房子会闹鬼, 懂事的童嘉树默默把自己的行李搬了过去。
司煜深干脆找工人把另一张儿童床搬了过去,把学习桌搬了出来,正好一间睡觉一间学习,把两项功能分隔开。
同时客厅、厨房、餐厅等区域也都在一层。
司煜深和安遥住在二楼相邻的两间房,床头背对背放着,睡觉时中间只隔了一堵墙。
别墅房间这么多,两人再也没了挤在一起睡觉的理由。
安遥起初的确不太适应,但想到他和司煜深等过段时间打完反派boss就该离婚了,既然早晚都要分开不如提前脱敏。
好在他睡眠质量不错,除了第一天有点小别扭,往后就睡得十分踏实了。
至于司煜深是怎么想的,他就不得而知了。
二楼另一侧是司煜深的办公区和健身区。
三楼是娱乐区和客房区,安遥和宋星很喜欢这里的影音房,用大屏幕看恐怖片,沉浸感max。
整座别墅用的是司煜深喜欢的全智能家具,安遥就此解放双手,除了买菜做饭几乎没了别的家务要做。
原本司煜深想雇个阿姨把一日三餐也解决了,但安遥说做饭是他每天学习之余的解压活动,最后的快乐不可剥夺,司煜深只好作罢。
搬过来的第二天郁青就带着司煜深和安遥去了两家不同的医院。
司煜深是进行腿部复查,经过半年多的修养与复健,医生终于告诉他,他彻底站起来了!
平日里的行走活动与常人无异,注意不要剧烈运动,等半年过后把里面的钢板拆了就可以了。
讲完注意事项,司煜深略带局促地搓了搓手指,小声问道:“那,那种事情可以做吗?”
“什么事?”年迈的老医生没太听懂。
一米九一的男人坐在椅子上颇有气势地清了清嗓子,随后用更小的,宛若蚊音的音量道:“……房事。”
老医生本严肃地绷着脸,一听这话忍不住笑出了满脸皱褶,一副过来人的语气道:“哈哈哈年轻人火力真旺啊,还是那句话,别太激烈就行,需要我详细讲下什么程度算是激烈吗?”
司煜深从听到哈哈哈就羞愧地低了头,听到后半句他连忙阻拦道:“谢谢不用了,我自己把握。”
他说着便起身出了问诊室,临关门时他听老医生补了句:“其实找对姿势的话,激烈点也没事。”
司煜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耳根子热得快要烧起来了。
他想是时候向安遥证明一下他可以了。
走出医院没多久,郁青开车载着安遥回来了,去时春风满面的人,回来表情却不怎么美妙。
司煜深心底一沉,问郁青:“检查结果不好?”
郁青重重叹出一口气,示意司煜深看向后座,说:“你问他吧。”
后座上安遥打开车门拿了两份检查报告下来,走到司煜深面前神秘兮兮问:“你猜结果怎么样?”
“我猜你的智力已经恢复到常人水准。”司煜深说出心里预估的答案。
一旁郁青闻言又叹了口气。
什么情况,难道安遥仍存在智力方面的缺陷?
司煜深伸手去抢安遥手里的报告,急道:“给我看看。”
安遥却是神气地哼哼上了,把两份报告翻到结果页展示给司煜深道:“你看,我的分数已经属于高智商范围了,比青青还要高,以后请叫我小天才!”
司煜深:……
他看向郁青的眼神从担忧转为鄙夷。
郁青借势卖惨道:“要不以后每月给我发点残疾人补贴吧。”
“早就让你去看看脑子,谁让你不去的。”司总无情道。
那天三人说说笑笑吵闹了一路,一回到家司煜深就为他联系了这个补习班。
听说参加这个补习班的都是富人区有钱人家的孩子,授课老师有丰富的考前冲刺经验,放话底子再差的学生也可以至少保上普通一本。
安遥被网页上的宣传语唬得一愣一愣的,稀里糊涂应下了这件事。
直到这会儿真的到了开课的时间,他才收拾好自己喜忧参半的心情。
从今天开始安遥就要和两个小孩一起去上学了。
一想到这个他就开始叹气,这学习的苦到底还是吃上了。
“嘉嘉算我求你了,红领巾到车上系吧。”宋星催促着童嘉树出了门。
背着书包的小孩边走边理着颈间的红领巾道:“来得及,我对时间把控得很准,不会迟到。”
宋星长呼一口气,他觉得自己早晚会被这小孩急死。
安遥带着两个小孩出了家门,门外是别墅区每家住户都有的西式小院,他们搬过来没多久,小院还没来得及打理,此时看上去有点荒芜。
三人刚走到门外,来接人的校车便稳稳停在了门口,两个小孩上了车跟安遥挥手告别。
今天是上学第一天,安遥老生常谈地叮嘱道:“在学校注意安全,和同学好好相处。”
童嘉树乖乖点了点头。
宋星则是一出家门便开启了小酷哥模式,反向叮嘱道:“比起我们,第一次上学的哥哥才应该注意下,叔叔不在家,你可别出状况。”
一句‘我能有什么状况’还没说出口,司机师傅踩了一脚油门,校车缓缓开走。
安遥对着灰色的尾气挥了挥手。
他第一次上学原本对全家人来说都是一件大事,奈何司煜深昨天临时有重要的生意需要面谈,到F市出差去了,要两天后才能回来。
补习班就在小区附近,走路二十分钟就能到。
接送宋星两人的小学校车开出去没多久,安遥也背上自己的帆布书包出发了。
补习班的位置还算好找,安遥按照群通知找到自己的教室。
这里都是小班授课,司煜深本想给安遥报名一对一的,安遥害怕不能摸鱼顿时亚历山大,强硬地表示他只想上十人班。
人多热闹,更有学习氛围。
司煜深勉强被说服了。
教室面积不大,两两并排摆着十组桌椅。
安遥进去的时候第一排和最后一排都有人坐了,他想了一下坐在了第二排。
坐下后他把第一节课要用的课本和笔袋放到桌子上,给司煜深摆拍了一张照片,发到微信上。
安遥:[照片.jpg]
安遥:到地方啦,今天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努力遥[拼搏小人.gif]
对方不知在忙什么,过了几分钟才回道:加油,上课不许走神。
什么嘛,我才不会呢。
安遥正想回点什么,听到身边桌椅一阵响动。
有人坐到了他的身边。
“同学你好。”安遥坐直身子礼貌道。
穿着深蓝色风衣的男生听到声音似是愣了下,他放下手里的包,转头看向安遥,回道:“你好。”
安遥一见到男生的面孔便觉得有些眼熟,但又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男生头发乍一看是纯黑的,凑在灯光下仔细看一眼便会发现发丝带着点栗色,五官优越相貌温和,看人的时候眉眼浅浅弯出一个弧度,似是无论何时都在笑着。
男生说话的语气也是带着浅淡的笑意,是那种气质清润,一眼便能让人生出好感的类型。
“我叫相岩,相遇的相,岩彩的岩。”男生问:“你是安遥吗?”
“你怎么知道?”安遥讶异。
看到眼前人由于好奇而睁得圆圆的眼,相岩笑意更甚,他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去年中秋节的时候你在安家参加宴会时,曾找一个侍者问过路。”
“啊,是你。”一段久远到快要死去的记忆逐渐复苏,安遥感慨道:“好巧,竟然在这里又碰上了。”
“的确很巧。”相岩笑道。
趁老师还没来,两人又简单交流了几句。
安遥得知相岩是一位美术生,原本是学文的,成绩一直不太理想,才准备在最后半年转理试试,实在不行就出国,总归是家境优渥,在成绩方面毫无压力。
更巧的是相岩的家和安遥家在小区的同一片区域,走几步路就能到,上补习班这段期间两人可以结伴一起上下学。
相岩本人也语气和善,讲话风趣幽默,安遥和他一见如故,一天课上下来,除了上课就是和相岩聊天,连司煜深的消息都忘了回。
傍晚放学时,相岩邀请道:“我们一起回去吧。”
“好。”安遥拎起帆布书包欣然应约。
“说起来你家里这么富裕,当时为什么去做应侍生呢?”路上安遥问道。
“我是陪朋友去的,他家里情况比较复杂。”相岩侧头道:“他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安遥一个好呀还没说出口,只见相岩突然脸色一变,道:“小心!”
话音未落,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来捂住了他的嘴。
视线模糊的前一秒,安遥看到相岩也被一个从车后跳出来的人放倒了。
随后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50章 第五十章 我可不是坏人啊
“怎么多了一个?”
“两个人走在一块, 不一起抓难道放另一个去报警吗?”
破旧的面包车早就过了报废的年限,底盘颠得像是在走山路。
不知车子开到了哪片区域,安遥硬生生被颠醒了, 受限于残留的药效, 他隐约恢复了意识,但身体仍无法动弹。
只能听着车上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听上去他们是受人雇佣,目标是躺在旁边座位上的相岩,对方要求把相岩带到某个地方, 至于动机、目的之类的一概不知。
嘶,看来自己是被牵连的。
安遥想,他得快点想办法带相岩逃出去。
不管对方目的如何,受困越久越危险是肯定的。
司煜深还在外地为事业奔波, 他不能让对方为自己担心。
车子又开了约半个小时, 安遥闭着眼睛感到有人把他和相岩搬进了一个地方, 随后是关门落锁声。
“现在怎么办?”
“等那边联络吧。”
简短的交流过后,脚步声渐远。
安遥静静感受了一会儿, 确认屋子里除了他和相岩没有第三人的呼吸,才小心翼翼睁开了眼。
这是一处类似地下仓库的地方, 房间面积不大,角落里堆满了杂物, 顶棚的墙角结了张破落的蜘蛛网, 空气中久不通风的气味也令人生出不适。
他和相岩都被绑住了双手双脚, 像堆放货物一样被随意丢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
安遥不禁庆幸他在绥安镇锻炼了几个月, 让他这会儿有足够的力气从地面蛄蛹到墙边坐下。
待他后背靠到看不出本色的墙面时, 另一个躺在地上的人终于悠悠转醒。
相岩一醒便被槽糕的空气呛得咳了两声,他目光透露着迷茫问:“怎么回事,这是哪?”
安遥连忙把他在车上收集到的消息讲了出来。
“真对不起, 是我连累了你。”相岩面露愧色,说:“我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把你放了吧,你是无辜的。”
安遥顿时觉得眼前的人好单纯,他分析道:“我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声音,知道了大致人数和这里的情况,他们不会那么好心把我放出去的,你还是想一想,你最近有没有得罪的仇家。”
“我对家里的生意不太了解,也不知道挡了谁的路。”相岩沮丧道:“早知道就不邀请你一起回家了,竟然把你牵扯进这么危险的事。”
白天安遥就注意到相岩是个很注意穿搭的人,用的书本文具也都是干干净净,一看就很注重细节。
而现在男生的长款风衣不知被那伙人丢去了哪里,里面穿的白色针织衫被地上的灰尘染成了黑棕色,裤子也脏得不堪入目。
看到白天神采奕奕、言笑晏晏的人这副可怜神情,安遥的心一下就软了。
他连忙安慰道:“这不能怪你,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是那些坏人不好。”
相岩闻言微不可察地轻笑了下,低声附和道:“对,是坏人不好。”
他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们的手机都被那伙人收走了,暂时无法联系到外界。
安遥唔了声,沉思道:“我们先想办法把绳子解开吧。”
说是绳子,但其实用的是大号塑料扎带,一旦扣上,不用尖锐的物体很难剪开。
相岩似是若有所思,片刻后努力朝安遥的方向挪了挪。
“我钥匙扣上的挂坠打开是个美术刀,麻烦帮我拿出来。”
两人的手都绑在身后,只能背靠背摸索着操作,进度十分缓慢。
好不容易把绵羊形状的隐形美术刀拿出来,谁先动手又是一个问题,毕竟全凭感觉操作很容易划伤对方。
沉寂片刻后,相岩开口道:“你来吧,我皮糙肉厚不怕划。”
话虽如此,毕竟是刀片,再怎么小心划破皮肤也是会疼的。
安遥想他上辈子生的病那么痛都熬过来了,这点小痛算什么,他正气凛然道:“还是你来吧,我抗痛能力很强。”
温软的嗓音说不出太有气势的话,反正有种小孩儿强装大人的喜感。
相岩被逗得发出声轻笑,道:“是我连累你的,你来,我们抓紧时间,不许再推脱了。”
说着他背在身后的手指点了点安遥的手,示意对方快点动作。
的确没有更多的时间耽搁在这方面。
安遥做了个深呼吸为自己加油打气,小心翼翼地在什么都看不到的情况下,打开绵羊吊坠,把小巧的美术刀扭了出来。
他用指尖试探着刀尖的位置,一不小心被刺了下,发出嘶的一声痛呼。
“别摸刀尖。”相岩提醒道:“这是我用来削铅笔的刀,我没事经常打磨它,刀尖很锋利。”
安遥紧张着嗯了声,这下更不敢乱动作,确认过刀尖的位置后,他伸手去找相岩手上的扎带。
扎带绑得很近,几乎紧贴着对方的皮肤。
安遥咽了下口水,屏气凝神,全身的力量都聚集在手指上,轻轻地一下一下磨着扎带。
“没关系,可以用点力气,拖得越久反而越危险。”相岩轻描淡写道。
仿佛被锋利的刀尖贴着手腕的人不是他。
的确是这个道理。
安遥心一横,指腹勾着扎带拉出一点距离,把刀尖压进去用力磨了几下。
伴随着相岩吃痛的闷哼,扎带应声断裂。
安遥慌张道:“我是不是划伤你了?伤口深不深?”
“还好,只是一个小道子,你的力度把控得很好。”
相岩甩了甩腕上沁出的血珠,扭过身拿起安遥手中的美术刀。
冰凉的刀身贴到皮肤上时,安遥反射性地瑟缩了下。
相岩勾起抹浅笑,沾血的指尖蹭了蹭安遥腕上那块肌肤,安抚道:“别怕,我用刀很稳。”
安遥嗯了声,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手腕固定在一个角度。
好乖。
相岩眸色暗了瞬。
他用刀的确很稳,只用几秒钟就利落地为安遥割开了扎带。
解除手腕束缚后,安遥痛快地呼出口气,绑了这么久肩膀都酸了。
喘口气的功夫,相岩已经挪到了安遥身前,帮他割起脚踝上的扎带。
安遥连忙道:“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话音未落扎带已经断了,相岩笑道:“不用客气,顺手的事。”说完他才屈起膝盖处理自己脚上的扎带。
待相岩抬起手安遥才发现他腕上长长的一条血痕,约七八厘米,深的位置还在不断沁着血,根本不是对方口中轻飘飘的一句小道子。
“得处理下。”安遥急道,“这里空气灰尘很大,这样下去说不定会感染。”
相岩毫不在意道:“没关系,等一会儿就结痂了。”
安遥快速脱下羽绒外套,一把夺过美工刀,将自己衬衣未沾到灰尘的部分撕下来一大块,用刀划成一长段布条,做成了一条简易绷带。
相岩称赞道:“你的手好巧。”
安遥敷衍着应下,快速将绷带绑到相岩手腕上,姑且止住了血。
他说:“我们得快点出去,你的伤口需要去医院消毒。”
“好,我们看看这里有没有用得上东西。”相岩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尘土道。
安遥也跟着站起身,不过他刚才就观察过这个房间,除了废弃的杂物,似乎没有派得上用场的
相岩转了一圈后也发出“真糟糕”的感慨。
“看来只能等救援了。”他说:“我晚上约了朋友,他发现我不见了应该会调监控。而且对我们下手的人应该也迫不及待联系我的父母了。”
安遥不死心地爬到桌子上,直起身晃了晃屋子里的气窗。
铁制的栏杆焊得很严实,就算他们打碎窗户也不可能逃到外面去。
所以只能从门锁上下手。
安遥跳下桌子去研究门锁,门上挂的是老式锁头,把锁头破坏或许就能出去。
他从角落处翻出来个折叠小椅子,卸下来一条凳子腿,试图用扁平的铁片去拧锁头上的螺丝。
未果。
安遥又用美工刀试了下。
自然也不行。
他把美工刀还给相岩,又钻到杂物堆里翻找起来。
“真有活力呀。”相岩低声感叹道。
安遥翻腾得灰头土脸,一抬头发现相岩站在一旁一动不动,没事人似的。
他不禁问:“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嗯……或许是这样的事情经历多了就有免疫了。”相岩淡然道:“反正基本都是为了钱,他们在拿到钱之前是不会伤害我的。”
“你经历过很多次绑架吗?”安遥眨眨眼问。
相岩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露出抹浅浅的笑。
安遥当他是默认了,心底感叹道:“有钱人家的小孩也不容易呀。”
他翻完一堆没用的杂物又起身去翻另一堆,累得身上都冒出热汗。
相岩笔直地站在一旁,脸上挂着标致的浅笑,像个男模。
他突然不着边际地开口道:“你知道吊桥效应吗?”
安遥快速在脑海中过了遍这个词的定义,回道:“知道,怎么了?”
相岩说:“我现在就有点心跳加速。”
安遥猛地回头,惊道:“你伤口是不是已经感染了?”
相岩呼出一口气,语气无奈:“……你似乎没有浪漫细胞。”
“这时候说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响起一道猛烈的撞门声,像是有重物摔在了门上。
随即是混乱的交谈声,好像来了很多人。
安遥警惕地皱起眉。
相岩却是略带遗憾轻叹了句:“来得可真快。”
“什么?”安遥没听清。
相岩顿时又挂上温和的笑,语气欣喜道:“我们的援军到了。”
如他所说,不出一分钟门就从外面打开了。
令安遥讶异的是,率先走进来的人竟然司煜深。
“你不是在出差吗?”安遥疑惑道。
从他失踪到现在应该没几个小时,从F市过来就算坐飞机也没有这么快。
“你一上午没回消息,我中午就往回赶了。”司煜深幽声道。
唔。
安遥自知理亏,乖乖闭上了嘴。
司煜深把安遥从头到脚看了个遍,眼尖地发现对方腕上那一点血迹,沉声道:“你受伤了,谁干的?”
“嗯?”安遥也才发现这点红色,他解释道:“这不是我的血,是相岩的。”他顺便跟司煜深简单介绍了相岩。
对这个连累老婆被绑架的人,司煜深自然没有好脸色。
他一把将安遥打横抱起,边往外走便道:“外面太危险了,以后还是把老师请回家来上课。”
安遥道:“不行,我还有几个同学呢。”
“让他们一起来家里上课。”司傲天冷酷道。
“……煜深,别这么霸道。”
他们刚离开仓库不久,一个矮个子男生便挤了进来,上来就是大大咧咧道:“我怎么不信你能被绑架呢,你小子不会是憋着坏要破坏人家婚姻吧!”
“天啊,你怎么能这么想我。”相岩露出一副受伤的神色,语气真诚道:“我可不是坏人啊。”
“知道你不是坏人,我只是不理解你明知道最近有人在盯着相家,还偏偏带人家绕远走小路。”男生一针见血道。
相岩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笃定道:“我敢打赌,他们两个不是真正的夫夫关系。”
“你瞎了吗?”男生夸张道:“你没看到两人刚才那副黏糊样吗?”
相岩笑而不语。
两人随着前来处理事务的警察走出仓库,男生被挂在相岩腰间的钥匙扣吸引去注意。
他问:“新买的?以前没看你带过。”
“是呀,前几天买的。”相岩用指尖蹭了蹭绵羊挂坠的头,“很可爱对不对?”
和他一样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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