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谷一家街边小餐厅。
大屏电视上正播放着尤利西斯皇子的葬礼直播,一辆辆黑色的轿车驶入皇家陵园的外围大门,帝都今日正值阴雨天,前来参加葬礼的客人们都持着黑伞,悲伤的情绪伴随着撑开的伞,在人群中蔓延看来。
镜头扫到的所有人的脸都带着如出一辙的哀愁和悲恸,仿佛人人都受过尤利西斯的恩惠,此刻真情实意地为他的逝去而惋惜。
“皇室就是不一样啊。我们这些贱骨头要是死了,哪有像他们一样上电视的机会?死了就死了!”
“话是这么说,但我要是真的死了,我爸妈还是会真情实意的为我伤心的。”
另一人对着电视机上皇帝和洁琳塔夫人的脸咋舌,“谁知道是不是演的……”
“我听说这位皇子似乎是死于仇家的暗杀,而他们正好在竞争下一任皇帝的位置,这……怎么就那么巧?”
“搞不好就是其他候选人找人动的手呢?刺客呢,刺客抓到了吗?”
“听说是死了,否则皇室怎么可能收手,不管喜不喜欢这个皇子,皇室还是要维护脸面的吧?”
“那可说不准……我听说这位夫人似乎和皇帝的亲弟弟有染……说不定是皇子不能接受这个消息,自杀了,为了掩盖丑闻故意说成是被暗杀的,然后找了个替罪羊。”
“行了,这些都和我们这种普通人没什么关系,与其思考这个,不如想想怎么弄点新生意谋生,你说是吧,小姐?”
店里的店长兼服务生端着一盘面条来到了池白松桌前,“你的餐好了,饮料在那边自己打。”他指了指角落里的透明罐子,里面装着清亮的廉价饮料。
“吃饭的时候总要看点能打发时间的东西。”池白松将盘子摆正,回答店长前面那句话。
等店长转身回去,她继续看向电视。
人群中最为显眼的是穿着黑衣,头戴薄纱的洁琳塔。
她面容苍白不见半分血色,她用手帕擦着泪,泪痕醒目地刻在她的皮肤上,每当有人同她对上眼神,她就克制不住似要哭泣,最后变成一副胸口剧烈起伏、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模样,她的贴身女仆便熟练地上来安抚她。
皇帝殿下也在不远处,注视着尤利西斯棺木降下的地方。
冷峻的脸上也满是复杂。
她卷起面条咬了一口,边嚼边想:洁琳塔的痛苦肯定是发自内心的,但绝不仅仅是丧子之痛。
被孩子和情人背叛、面对皇帝的忐忑、一直以来支持自己活下去的目标也彻底破碎、再加上尤利西斯死后也许才开始对他的思念和悔恨……
再加上能来参加葬礼的多是同一个圈子的人,他们或多或少都已经听说了那件丑闻。
尤利西斯最终还是像个笑话一样的死去了。
绝望中带着对未来的最后一丝憧憬时,他死去了。
而他死后,也永远带着污点。
这是和他那滑稽的人生足够相衬的死法。
与此同时,她的终端上正好跳出一条娱乐媒体推送的消息,标题是《皇室继承人之位将花落谁家?理性分析目前所有竞争者》,底下附上了作者对各个竞争者的资料分析和简评,资料十分详尽,评价也看上去都很中肯。
至于其中是否有哪位竞争者的引导而夹杂了私货,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只当是打发时间,继续往下翻到了评论区。
“斯考特殿下一直致力于为中下层阶级发声,积极推行各项政策,先不论是否成功,但他至少做了实事,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我更支持他。”
“不关心是否成功?那岂不是只要喊个口号就能说是为大家发声了?斯考特真正做出什么实绩了吗?”
“就是,前面那位真是要笑死我了,嘴皮子动两下谁不会啊,平时不都很反感那些假大空的政客吗,怎么到皇室就有特权了?”
“我最看好夏洛特殿下,和某些只会耍嘴皮子的政客不一样,她可是实打实的在北方战线打出了战功的。”
“光会打架有什么用?只能当将军,不能当皇帝。”
“笑死,楼上也就这点话术了,别忘了开国皇帝是怎么从异族手中打下现在的领土的。要我说,就得选个能打的,否则敌人来了全靠嘴炮吗?”
和电视上的悲伤葬礼截然不同,网友们虽然也很配合的悼念了一下逝去的皇子,但更多的精力很快都放到了猜测下一任继承人上,所有人都忙着表达自己的看法。
评论区讨论着讨论着,就歪楼了,起因是有人谈到了尤利西斯。
然后一个匿名id分享了他知道的八卦,主要是关于奥索斯的事,虽然这段消息很快就被删掉了,但还是有不少网友在讨论。
很快就变成了互相求助,希望看到了那条原贴的人分享这个瓜具体的内容。
越是禁止什么,人们就越是对某件事好奇,人的好奇心是很容易被利用的,消息不可能一直被压下来。
将最后一口食物送到嘴里,她将叉子放下,撑着下巴继续看电视。
小餐馆的门被人用身子推开,侧身用肩膀开门的是位龙族青年,他略长的黑色头发稍挡住眼睛,碎发晃动间隐约能看见他红色的双瞳。
他越过人群,径直来到池白松面前,动作轻轻地拉开椅子坐下,然后从口袋里取出小票递给她。
“还有什么需要买的吗?”他垂着眼,下意识将她桌前已经没用的餐盘挪到旁边,抬手递给了旁边的收盘机。
他专注地盯着池白松,似乎是想将这段时间和她分开的时间全都弥补在这一刻。
“嗯,这些差不多够用了。”池白松放下这一长串小票。
里面至少一大半都是日用品。
这段时间她一半时间住在裴烬家,另一半时间都在项目办公楼的临时宿舍住。
裴烬目光中闪过神光,“……我们,现在回去?”
话音落,他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你吃了吗?”池白松没回答,只是微笑着反问。
他下意识道:“还没。”
“吃完再回去吧。”她指着旁边的电子屏,“就当是庆祝你重见天日?”
裴烬顿了顿,半天才扯出个僵硬的笑容来,“这算是请客吗?”
“当然。”她看了眼终端上的时间,提醒道:“然后去理个发。”
他“唔”了一声,乖乖应了。
尤利西斯的死事实上毫无悬念,所有的证据以及证人的证词都指向他死于那位通缉犯之手。
裴烬杀死了那个通缉犯,从动机和情理上都是站得住脚的,再加上并没有什么人为纪云追奔走,于是这边很快就结案了。
唯有丧子的洁琳塔依然不肯善罢甘休,无差别地开始给这件事中的所有当事人找不愉快。
迫于洁琳塔那边的施压,裴烬虽然有约修亚这位颇有地位的人士为他作证,他也被限制了一段时间的自由,他这边还留了后手,很快就有人把他弄出来了。
他头发长长了些,都有些盖住眼睛了,看起来平添几分颓废。
然而这都不重要,他关心的是接下来池白松会和他暂时生活在一起这件事,他还没膨胀到觉得池白松对他有了什么爱情和同情之类的情感,只觉得她多半只是想要个听话又顺手的物件。
但这又怎么样?只要能在她身边,他不在乎这些。
等餐期间,他终于问了自己在意的事。
“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池白松分享起自己最近的日常,“和古斯塔夫先生相处融洽,还‘顺理成章’地和夏洛特殿下有了些合作,下半年也许会去北方吧。”
裴烬一下紧张了起来,“你要去北方战线?”
“只是去北方的城市待上几个月,以讲师的身份。”她说,“毕竟那位殿下开出了我无法拒绝的报酬。”
裴烬其实不喜欢太冷的地方,这和他天性有关。
但为了池白松,这倒不算什么,只是些小问题……他安慰自己。
裴烬心情平静下来,他抬眼看了眼电视,皱眉道:“他今天才下葬?”
“毕竟洁琳塔夫人一直不甘心。”她说。
裴烬想了想,问道:“如果我找的人真的没办法帮我出来呢?”
说这话时,他又在心里骂自己两句:刚才还说自己什么都不在乎,现在又想知道池白松会不会为自己做点什么。
池白松神情轻松地喝了口廉价冲调饮料,“你确定要在这里谈论这个?”
她笑着说:“夏洛特殿下会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发展,这给了她更多讨伐洁琳塔的理由。皇帝殿下会看在她丧子的份上宽容她几天,但她不能一直这样出格,哪怕尤利西斯不在了,她还需要维持身为皇妃的体面和地位,否则她的后半辈子会更难度过……洁琳塔也是想到了这点,最后才收敛了动作。”
裴烬愣了两秒,说道:“……也就是说,哪怕我什么都不做,时间到了也自然会被放出来。”
池白松耐心安慰了他一句,“能早点出来总是好的,不是所有的事都会按照我们预料的那般发展。”
他就像身体彻底放松似的失去了力气,向后靠在椅背。
“……直到今天我还是很难想象,约修亚居然会‘作证’。”
准确的说是作假证,全程被询问那么多次,他就说了那么多次的谎。
“你太不了解他了。”池白松说,“……他可是很会说谎呢。”
虽然,也算是自己慢慢教出来的,他这也算是回馈老师了吧?池白松轻松地想。
曾经他袖手旁观。
这次他却为了保全池白松,彻底放弃了他原本的自我,某种程度上为她做了共犯。
这个秘密他要带到坟墓里。
裴烬又沉默了。
约修亚当时说谎是因为根本没得选,说真话很可能会波及到池白松,他自然选择将自己这个敌人当做替罪羊。
然而这一切会变得这么顺利,也是和约修亚在外人心中的形象有关。
没人认为他会说谎。
裴烬想到这里,又问:“他……这段时间没来找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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