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盏也没想到自己挣点儿奖学金,竟然会这么难。
可想而知,他男朋友平日里出差在外,为了赚钱养他,是有多辛苦啊。
班长突然松了口气,恍然道:“我还以为你要问什么大事呢?这个第二课堂辅导分,我一定给你和寇铭加上。当初说过的,只要报名并被选上的同学,都会加分的。”
盛明盏放下心来,弯起眉眼,道了声:“谢谢。”
班长叮嘱盛明盏,让他好好修养,住院期间的一切费用都由这次科研活动的资助方生命科技集团来承担,就离开去看寇铭了。
寇铭那边,才是一位难伺候的主。
班长离开后,盛明盏拿起通讯器,看了眼现在的时间。
这家医院位于陆城附属第十二城,是距离当时他们出事的那片荒野最近的地方。
输完营养液后,盛明盏让医院护士来取了针,穿好外套,踱步离开病房,去了一趟医院食堂。
盛明盏吃完晚饭,外面的太阳已经换成了清冷的月亮。夜幕高阔,明月璀璨。
食堂不远处,就是医院内部开的超市。
虽然男朋友不在身边,但是这不妨碍盛明盏觉得逛超市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有一种岁月静好的祥和意味。
盛明盏买了些日用品,以及一袋水果。
结账的时候,排在盛明盏前面的两个人回头,还想向他要一个通讯号。
盛明盏笑着拒绝了,音色清润:“我有男朋友。”
夜里十点,护士来夜巡查房后,医院逐渐安静下来。
盛明盏完成洗漱后,躺在病床,很快入睡。
他做了一个梦。
光怪陆离的梦里,盛明盏梦见自己又成了一个即将参加高考的高三学生。
……
燥热的夏天里,明媚的阳光,蝉鸣声不绝。每个学校都有的香樟树在他的梦里散发着轻淡的香气。
教室里,风扇在天花板上呼啦转动个不停。明亮的灯光下,黑板左上角写着高考倒计时,还剩下三天。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正在讲待会儿提前去踩点考场的注意事项:“你们找到自己对应的考场后,记得坐在位置上,看看桌面与椅子有没有不平的地方,如果有任何对于你们考试过程中不适应的缺陷,记得让老师提前给你们换桌椅。考场是为你们而服务的。”
班主任宣布过后,又说:“待会儿组织秩序,由班长带领其他班委共同负责。”
老师离开后,班长先招呼班委到教室外面商议分配事宜。
原来,他是学习委员。
分配的过程中,班长手腕上的手表亮起来,上面显示了今天的日期,3217年5月29日。
纷乱的场景戛然跳转。
寝室里,少年说话的声音响起来:“盛明盏,你想考哪个大学啊?你成绩这么好,是不是要去华大?”
少年拥有一张白净的娃娃脸,此刻正倚在床边的扶手前说话:“我们当了三年的室友,我真的一点儿也不想跟你分开。华大旁边挨着的学校,好像是华师,不知道以我的成绩能不能考得上啊。”
盛明盏回头望过去,在梦境里准确叫出了少年的名字:“唐幽,好好高考,考前别想这么多。”
快到熄灯时间了,盛明盏越过少年,抬手关上了灯。
灯灭前一秒,少年瞥了一眼另外一个空荡荡的床位,没好气地抱怨道:“那个姓裴的家伙怎么又逃寝?希望今晚老师不查寝,不然又得说你了。”
盛明盏爬上床,躺得端正,安静地闭眼。
梦中睡觉,大概是不会做梦的。
养成的生物钟,让盛明盏在早上六点醒来。
以往这个时间,走廊上会响起有人开始走动的声音,可是今天,寝室外面安静得有些诡异。
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盖,连半点光亮都没泄露出来。校园里的照明灯像是出了故障般,暗淡无光。
早上六点半,初夏的天依旧没亮。整个学校笼罩在茫茫的黑暗之中,热气升腾,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笼,热得人心惶惶。
寝室走廊上,有偷偷带了手机的人,打开照明灯,小声问:“怎么回事儿啊?学校停电了吗?”
盛明盏回到寝室,把还在睡的室友叫醒。
早上七点,外面依旧是黑天。本该东升西落的太阳没有从东边升起来。黑暗吞没了一切。
寝室里的浮躁混杂着夏天的热气,让所有人都有些慌乱。
寝室里,室友用手机打着灯,干巴巴地问:“我们是不是要报告老师啊?”
盛明盏冷静地收拾着东西:“现在是七点十分,是我们该跑早操的时间,老师没有来。”
“老师没有来,代表着什么?”
室友刚说完话,就意识到自己好像问了个很傻的问题。
他的手机光打在盛明盏侧脸,眼睫纤长而浓密,像小扇子一样,淡色阴影落在眼下,清冷又漂亮。
室友像是忽然间才发现这么热的天,盛明盏也没出汗,小声地说:“你怎么都不出汗?”
他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盛明盏:“先离开寝室。”
他话音才落,地面开始震动。
寝室里本来就不太结实的铁架床被摇动得“哐哐”作响。
是地震。
盛明盏迅速判断后,把室友拉进了厕所,躲进稳定的三角避震结构下。
这场地震持续了将近一分钟,幸好的是这栋寝室是学校近几年新修,不算太老旧。
等震感停下,躲在寝室里的人纷纷朝外面跑去。一大群人挤在一起,像没有领头者的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往外窜逃。
外面的天依旧是黑的。
隐约有光亮的操场上,一阵躁动。有人打不通外界的电话,小声地问:“这是不是世界末日啊?怎么通信都断了啊?”
无数嘈杂的声音在盛明盏脑子里乱窜,像一个荒唐又真实得过分的梦境。
后来,住在教师宿舍的老师终于来到操场,组织学生安静下来,按照班级集合。老师不敢放学生到校外去,怕学生在校外出了事,事后学生家长来学校找麻烦。
操场上安静下来,偶尔有同学小声交谈的声音。
几个小时后,老师开始组织同学们收集物资。主要是寝室里的东西,吃的喝的。第一轮收集过后,老师将所有食物平分,大家吃了个半饱。
晚上六点,世界依旧处于黑暗之中。连大家手里的手机也快没电了。
第二轮物资收集的时候,大家遇到了余震。
一间寝室里,钉在墙面上的镜子因为受力过重,整块从墙上碎裂开来。
盛明盏把人推出去的瞬间,一块稍大且尖锐的镜子碎片砸下来,从他的小腿侧破开皮肉,顿时鲜血淋漓。
黑暗中响起他的一声闷哼。
紧接着,室友从地上爬起来,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盛明盏?”
余震只持续了十几秒。
盛明盏只道:“走。”
直到离开寝室,室友嗅见浓重的血腥味,在黑暗中跑去喊老师。
盛明盏坐在台阶上,掌心下是一大片温热的湿润。隐约的光亮从远处跑过来,医务室的值班老师带着包扎的东西赶到。
一条长长的伤口从他的小腿外侧蔓延至脚踝处。等到伤口处理完,已经是深夜十一点。
凌晨的夜里,盛明盏发起高烧,用体温器一量,显示屏都变得通红。
混乱之中,旁边有同学咽了口口水,小声说:“你们有没有看过那什么末世丧尸剧,里面的变异丧尸在病变初期,被感染之后,就是高烧不退啥的,然后变成了失去理智的怪物……”
原本扶住盛明盏手臂的那只手忽地一松。
盛明盏的意识虽然烧得浑噩,却还是能够反应过来的。他及时垂手撑住旁边的扶栏,抬眼看了眼身边的室友,黑眸平静。
室友这才反应过来,紧抿着唇,连忙伸手。
这时候,校医挤过来,阻断了他的动作。
盛明盏被送到医务室。
吃过退烧药后,他后半夜睡得不太安稳,意识浮沉在一片炽热的海洋之中,眼前是血色的海雾,又红又蓝。
盛明盏醒来时,抬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已经退烧了。他从医务室的窗外看过去,正好能够看见操场的边缘一角。
陷入黑天的第四十八小时后,太阳升了起来。
一声尖叫从操场上传来——
黎明重新复苏,怪物从地裂深处爬了上来。
盛明盏站在窗前,透过窗玻璃反射回来的波光,隐约看得见自己的身影,以及一双冰透蓝的眼瞳。
……
上三区,陆城附属第十二城。
盛明盏做了一晚上的梦。从梦中惊醒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犹像在梦中,身体泛着不正常的滚烫。
下次,男朋友问他腿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终于可以肯定地回答这个问题了。
因为救人为乐,被玻璃给划伤的。
盛明盏有些虚弱地总结了梦境内容。
一种生理性的反胃感觉,让盛明盏跑到病房里的卫生间里。他弯下腰去,却什么都吐不出来。这更像是一种根本不存在真实感觉的排斥反应,虚幻又悬浮。
盛明盏整个人像是虚浮在毫无依靠的海面上,是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几分钟后,盛明盏撑住镜面,站直身体,下意识看向镜子。
镜中的他,雪白的皮肤因为烫意泛起极淡的粉色,跟桃花似的,唇瓣红得发艳,条纹格的病号服套在身上,领口处露出一截锁骨。
一种冰蓝的颜色,如同涨潮般,从他黑色的眼瞳之中蔓延开来,直到布满整个瞳仁。
深邃的瞳孔纹路神秘而冰冷。
与此同时,不自然的热潮从他的身体里迅速抽离。当他的体温回归正常的时候,不同寻常的眼瞳颜色开始褪散,恢复成点漆般的墨色眼瞳。瞳孔上浸着一层晶莹的水雾。
“咔嚓!”
光洁干净的镜面突然裂开一道细密的裂痕。
这动静把盛明盏吓了一跳,身体有些虚弱地往后退上半步。他上下打量几秒,心里有些犹豫。
镜子虽然是无端碰瓷,但是住这间病房的人是他。镜子坏了,不会要他赔吧?
他挣个奖学金,可真难啊。
通讯器适时响起消息提示音。
盛明盏垂眸,点开置顶通讯号。
上条聊天记录,还是在本周周五早上,他发了条行程报备给自家男朋友,说自己出去参加科研考察活动了。
新的消息弹了出来。
男朋友:【宝贝,我回来了。】
盛明盏对着镜子,就自己现在可怜巴巴的模样拍了张照片过去。
盛明盏:【我在医院。】
盛明盏:【哭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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