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天刚蒙蒙亮, 陈家老宅里就已经人流如织。家里的佣人,陈氏的亲眷,各路媒体以及公关人员竞相奔忙, 熙来攘往。
这座寂静已久的宅子, 在举世瞩目下,终于迎来了孙辈继承人的婚礼。
时候还早,老宅周边的道路上就已经围得水泄不通, 镂花的墙体外停满了媒体的车辆。
虽然并不是每家媒体都被邀请入内观礼,但记者们还是早早到来, 占据有利的位置。
自从陈家三代的这位嫡孙担任财团总裁以来, 为人非常低调, 极少在媒体上公开露面,连专访也只接文字版,外界至今不知道他是何模样。
有段时间,倒是因着和孔珍珍的绯闻,被八卦媒体跟拍了一段日子。然而媒体也是倒霉, 总是拍不到正脸,顶多逮jsg着个背影,还是模模糊糊的画面。
而今天, 这位神秘的财团继承人即将大婚, 迎娶的人还是自小联姻的泰启梁家的女儿。
谁要是能拍到这对新人的高清照片,那就是掌握了未来一个月的流量密码!哪怕拍不到, 今天到访的社会名流众多, 随便拍到点嘉宾们的边角料, 都能拿回去报导一番。
记者们耐心地蹲守着。
*
陈家这栋占地近百亩的帝都名宅, 出自近代名家设计。格局旷阔有致,层峦叠翠;鸟鸣听风, 名门礼序。
此刻,挑高的豪华试衣间内,梁时一身婚纱,站在环绕式的穿衣镜前。
镜子里,纯白的纱体上遍布着细密的蕾丝暗绣,膨起的下摆剪裁出考究的褶皱。轻纱漫覆,宛若披上了一层柔软的薄雾。
自肩头而下,镶嵌着一枝蜿蜒的花藤,腾上点缀着朵朵精致细巧的玫瑰。
玫瑰元素是陈琛亲自加的,立时给这曼妙典雅的设计增添了一丝鲜活的灵动。
试衣助理在旁边惊叹道:“好美啊!夫人看着就像一位漫步云间的公主!”
梁时甜甜地笑了,目光又转回镜子里。
感觉少了点什么。
她提着裙摆来到首饰柜前,在里面拿出一枚精心保管的钻石发卡,戴在了头上。
*
前厅里,方助理正在着急上火。
几个月来,他兢兢业业,扎根帝都,将陈家大宅从里到外打理一新,每个环节都亲自把关,誓要做到一切完美。
可是,注定就是有一些不和谐分子跳出来,破坏掉他完美的布局。
比如说,仪式眼看就要开始了,原定的伴郎却并没有到位。原因很离谱,竟然是前一天晚上,王宇轩和Easton因为谁该做首席伴郎这件事吵得轰轰烈烈,拼酒拼了一整夜,导致现在双双起不来——于是伴郎的位置被周沅齐美美捡漏。
小方合理怀疑,那俩人怕是被周少爷给耍了。
伴娘这边,徐芃芃一袭俏丽的粉白色仙女裙,一边在房子里转悠,一边拉人就问:“你们谁看到梁时了?”
佣人一听,这才急匆匆地推开试衣间的门,里面却空无一人。
*
“谁能想到,堂堂新郎官竟然在仪式开始之前潜进新娘的休息室,把人拐出来?”
梁时一手提着裙摆,满脸调笑地打趣前方的人。
陈琛淡笑不语,牵着她的手,带着她沿着一条无人的小径,往宅子的后院走。
今天,他一身挺括俊美的纯黑色礼服,脖子上打着一枚雅致的绅士领结。
袖口处,一只稍显旧色的蔚蓝手表在阳光的照射下反耀着鲜活的光辉,和通身矜贵的装扮稍有一丝格格不入,带着点少年人的活泼。
表盘不时与价值连城的钻石袖扣轻轻碰撞着,发出悦耳的脆响。
像是碰在了梁时的心弦上。
“带你去个地方。”陈琛笑容明亮,神神秘秘地说。
他一路牵着梁时,穿过宅子的主院,来到最北端的一处池塘边。
梁时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仿佛踏进了一片小型的世外桃源。
眼前绿茵环绕,静谧安宁,一株高耸的橡树伸展着宽阔的树冠,在翡翠般鲜亮的草坪上投下铺天盖地的荫凉。
树荫的尽头,是一片清澈的池塘;而池塘的边上,赫然立着一座等身高的塑像。
塑像虽有些年头了,周身依然泛着柔亮的光泽,面部表情雕刻得惟妙惟肖,似乎丝毫未受到风雨的侵蚀,让梁时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她惊呼道:“奶奶?”
陈琛环顾四周,点了点头:“这里是爷爷生前用来缅怀梁家奶奶的地方。”
梁时提着裙摆,走到雕像跟前,仿佛隔着光阴,与奶奶静静地对视。
奶奶走得很早,在梁时有记忆的时候,她就已经重病垂危。但直到离世之前,都十分疼爱她这个孙女。
梁时抬起手,拂去雕像身上的落叶,轻声开口道:“奶奶,好久不见啊。”
“我带你到这里来,是想当面向梁家奶奶表示感谢。”陈琛的目光落在这具雕塑上,“算起来,奶奶才是我们俩的媒人。”
梁时诧异地望过来,“婚约不是爷爷定下的吗?”
陈琛摇了摇头:“一开始我也以为是爷爷。他去世以后,我翻阅他留下的东西,看到了他年轻时与梁奶奶的一封信。”
年轻的陈孝和在得知青梅嫁人之后,曾经一度萎靡不振,郁郁寡欢,甚至萌生死志。梁奶奶接到消息,便手书一封,鼓励陈孝和活下去,并且约定,要一直活到孙辈出生,自此定下秦晋之约。而那个时候,陈孝和连儿子都没有。
梁时噗嗤一笑:“怎么感觉奶奶是为了鼓励他活下去,随口乱找的借口啊。”
“却被爷爷当了真,成了活下去的信条。”陈琛笑着叹了口气,“可怜爷爷相思一世,最后反倒便宜了我。”
梁时抬起一双笑眼,揶揄道:“那你打算怎么谢奶奶?”
陈琛挑眉一笑:“这不就来认亲了嘛。”
梁时疑惑地眨了眨眼。
“待会儿回去,会有敬茶改口的环节。我觉得,在你改口之前,我应该先来。”
陈琛上前一步,对着奶奶的塑像,虔诚地鞠了一躬。
“奶奶,我是陈琛,从今天开始,就是您的孙女婿了。”陈琛的声音清越有力,“谢谢您,把梁时带进了我的人生。”
梁时静静聆听着,也悄然走上前,在陈琛的身旁站定,微微躬身。
“奶奶,谢谢您给孙女创造的机缘,让我甫一降生,便认识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说到这儿,梁时却话锋一转,坏笑着道:“如果陈琛以后对不起我,也请您在天有灵,不必客气,把他当作亲孙子一样教训哦!”
本以为陈琛会吃瘪,不想,他却转过脸,清凌凌地看着她:“老婆,我怎么敢?”
梁时一愣,“唰”的一下红了脸庞。
陈琛这家伙,怎么这么犯规!
她提起裙摆就开始追着他打闹,两个人在这片幽静的天地里你追我赶,最终梁时脚下一滑,被陈琛一把捞进怀里。
目光相接,眼波流转,梁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琛吻住了唇瓣。
太阳仿佛瞬间升起,四周被日光照得明亮,草叶上的露水还没有彻底散净,被阳光一照,泛着点点亮泽。
陈琛吻得深入而缠绵,越发情难自抑,将梁时抵在橡树的树干上,一只手揽着她的腰,重重地往怀里揉。
梁时闭着眼睛,只觉得清风拂面,鸟语清香。
微微睁眼,模糊的视线里,是陈琛纤长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紧紧贴着自己,眉眼轻阖,仿佛是要沉浸到她心里。
有树叶飘扬而下,落在洁白的婚纱裙摆上。那蜿蜒的玫瑰藤仿佛沾染了活气,越发栩栩如生。
过了很久,陈琛才结束这个动情的吻,紧贴着梁时的耳侧,嗓音带着诱人的低哑:“陈太太,结婚快乐。”
梁时歪靠在他身上,笑得甜蜜。
就在两人耳鬓厮磨的时候,前方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哎呦——!”
梁时从陈琛怀里抬起头,看到旁边褚褐色的院墙上,好像掉下来一个什么人!
还未待她看清,那人便吱吱歪歪的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梁时震惊地瞪圆了眼,那好像是……朱小雅?
*
“直播间的朋友们,经过第五次挑战,我终于成功翻进陈宅的院墙了!不得不说,果真是高门大户啊,这保安工作做得也忒好了,我转了这么多圈,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偏僻的突破口!”
朱小雅一边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举着手机支架,还不忘和直播间里的网友们互动。
自从【宵夜南城】结束以后,梁时就再也没见过这位昔日同事。前阵子倒是听杜盛杰说,朱小雅已经从南城电视台离职,回归老本行,重新投身娱乐圈了。
——成了某八卦自媒体的野生狗仔。
此刻,这位前同事兼现狗仔,正堂而皇之地翻墙而入,手里还举着一个正在直播的手机。
待朱小雅拍完身上的土,扶了扶眼镜,才重新关注起直播间里的弹幕。
“哈?你们说什么?刚刚看到树下有一男一女抱在一起?”
她这才抬起头,看到十步之外,站着一对身着盛装的新人。而那位新娘子,竟然很像自己的前同事兼好搭档,梁时。
不对,那就是梁时啊!
“梁时?这么巧?”朱小雅兴奋地打起了jsg招呼。她瞅着梁时这身打扮,惊喜地问:“你今天结婚啊?”
而梁时对这顿操作已然目瞪口呆,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朱小雅又看向她身旁的男子。
不得不说,此人……帅得颇有几分眼熟。
此刻,直播间已经炸了。
【主播的脑子是摔坏了吗?快想想你是为什么来的?就问,还有谁能在陈家的宅子里结婚!还有谁!】
【恭喜主播,你要火了。】
【我去,帅哥美女啊!有钱人都长这样的吗?】
【等下,这新娘子不是东辰广告的女主角吗?】
【啊啊啊啊是粮食姐姐!!!】
【新郎真是陈家的孙子?也太帅了吧,这不公平!】
【我刚刚目睹了什么……这俩真是联姻?我不信。】
弹幕飞快地在屏幕上冲刷着,目不暇接。而朱小雅仿佛一只掉进瓜田里的猹,被这通惊喜砸得头晕目眩,只知道呆愣地举着手机,任由直播间的网友们将陈琛和梁时一通打量。
原本糊得不行的直播间,顷刻间便涌进了大量观众。
当一众正规媒体还被堵在门外的时候,陈家继承人夫妇的高清同框,以及两人在树下如胶似漆的甜蜜画面,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了热搜。
第102章
要说最近有谁最是春风得意, 那必然要属【娱乐嗨不停】八卦号的运营者,朱小雅。
虽然没有拿到正规媒体才有的“采访证”,但她硬是凭着一己之力, 成功翻进陈家院墙, 曝光了陈氏夫妇在小树林里幽会的画面,且事后非但没被陈家问责,还一屁股坐进了宾客席, 围观了婚礼的全程。
光是这样一桩壮举,便足以让她扬名狗仔界。
同行们纷纷觉得, 此人是个有本事的——也就不再嫉妒她的账号飘在热搜榜上一个礼拜居高不下这件事了。
原本没几个粉丝的八卦号, 如今已经成了全网最火的娱乐大V。
而朱小雅最近每天上班的工作内容, 就是进直播间直播。
“没错,新娘就是粮食姐姐,【宵夜南城】看过的吧?她本来是节目顾问,后来成了节目编导。”
“为什么?因为那个节目创意就是她的呀。”
“对,她很有才华的!人也超级努力, 我跟她一块写稿的时候,完全赶不上她的进度。当然,质量也被吊打。”
“真人真的美, 素颜超好看。”
“不是啦, 她之前的确是在夜市摆摊的,不是作秀。”
朱小雅又开始讲那个翻来覆去讲了二十多遍的故事。
一周前, 知名网红“粮食姐姐”竟然是泰启梁家的千金小姐, 且和陈氏财团第三代继承人喜结连理的消息, 迅速占据了各大头版头条。
网友们惊呆了——这是那个凭借东辰广告成名、经营视频号分享家政心得、然后又跑去做了助理导演的粮食姐姐?
这回的身份升级有点厉害, 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泰启的小姐、陈氏财团的少夫人了?
一时间, 网上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一种说法是,粮食姐姐原本是一个底层心机女,凭借着美色一步步上位,最终嫁入豪门,实现了阶级跨越。
这个说法得到了一定的佐证,据某马甲号爆料,说粮食姐姐就住在自己家楼下,是陈家公子养在外地的小情儿,三天两头来相聚,没想到最后竟然能上位,可见陈公子果真是情深义重。
还有另一种说法,说粮食姐姐本来就是千金小姐,不是什么“草根”出身,当初在夜市摆摊只是为了体验生活,后来的一系列家政视频都是炒作。
这个说法的证据,则是有人放出了梁时高中时期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梁时穿着国际学校的校服,站在一群人的中心,笑得明媚;而陈琛就站在她的身后,穿着同样系列的校服,俊俏的眉眼丝毫未变,让人一眼便知,这是同一个人。
这样看来,两个人竟然是青梅竹马?那粮食姐姐是千金小姐的说法实锤了啊。
吃瓜群众看完这边看那边,两拨人吵得不可开交。
当然,还有另外一拨人并不好奇粮食姐姐的身世,只是对着无意间爆出来的视频画面,磕起了CP——网友们经过对比,发现这位新郎就是那个曾经在粮食姐姐的视频里露出过半张脸的“雇主”。
了不得了!我磕过的CP竟然是真的!
帅哥x美女,竹马x青梅,雇主x保姆,拜托,磕点不要太满!
竟然还有人给这对豪门夫妇建了个超话,超话一建好,热度火速登顶。点进去一看,置顶的动图便是在小树林里抱在一起的婚纱小情侣。
这沸腾的舆论,远比孔珍珍炒作那次要热闹得多得多。
网上的各种声浪,最终被【吃遍大南城】的管理员发布的一则澄清贴收了尾——粮食姐姐的确是梁家如假包换的亲女儿,也的确在夜市上摆过摊,还做过家政。这一切经历,都是真实的。
可这样矛盾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归根结底,只是因为梁家上一代人的一笔烂账罢了。
顿时,舆论的风向又变了。网友们的关注瞬间集中到了泰启的现任主人、著名地产大亨——梁秋声的身上。
就在大家津津乐道着富人们的桃色新闻时,另一起事件则彻底将泰启的危机带入了公众的视野。
在陈家继承人大婚之后的半个月,南城建设的官方账号上,发布了一只短片。
片子并不长,只有四十分钟,名字叫作【家】。
短片开头,是一片已经停工很久的建筑工地。灰茫茫的视野里,一道清甜的女声响起:
“这是我的家,一个位于榕城市郊的停工小区。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已经一百九十二天了。”
镜头调转,一位清秀的年轻姑娘出现在了画面中。她穿着旧得磨了边的羽绒服,提着一只硕大的白色塑料桶,在清晨的浓雾中缓缓走着。
“再往前差不多二里地,就能打到水。”红雨指了指被雾气掩盖的远方,“就快到了。”
她边走边介绍:“我也不是每天都打水,现在是冬天,用水量没有那么多。”
很快到了打水的地方,其实就只是一根拔地而起的水龙头,接着一根简易的塑料管,连个像样的水槽都没有。
红雨把桶放下,拧开龙头,淡黄色的水液混着泥沙汩汩流出。水很快漫起,黄澄澄的水面和白色的筒壁形成鲜明对比。
“这水就是泥沙多了点,要沉淀一下才能用。”红雨轻声解释道。
她单薄的身躯提着半人高的塑料桶,一路踉跄着回家。
镜头跟着她,穿过寂静无声的工地,爬上灰暗的楼梯,移开门框上的木板,进入简陋的“室内”。
观众也随着她的视角,一起参观她四壁空空的家,一起煮清水面,一起挤公交上班。在华丽的水疗馆里工作一天,接待着会员费五位数的VIP顾客。最后,从精致豪华的世界里下班,回到四面漏风的毛坯房。
影片快结束的时候,红雨倚靠着报纸糊住的床头,对着镜头展示自己和家人的合影。
合影包在一只塑料相框中,廉价的相框已经蹭掉了色,却仍被红雨当成宝贝。
她指着照片上那个笑呵呵的老头说:“这是最爱我的爷爷。”
又指着旁边的老太太,“这是最爱我的奶奶。”
“有爷爷和奶奶的地方,就是家。”
只听话外音问道:“那这里呢?”
红雨摇摇头,放下了相框,“爷爷不在了,奶奶也病得厉害,这里只有我了。”
“他们都说,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没有家人的就只是房子而已。”
她环顾四周,忽然自嘲地一笑:“可是你看,我好像有家,又好像没有;好像有房子,也好像没有。”
“我的人生,怎么就这样卡在了中间,不清不楚呢?”
……
影片虽然短,但取景考究,节奏舒缓,情感十分细腻。没有什么大开大合的冲突,只是记录了一个普通人真实的一天。
作为一只人物纪录片,非常生动感人。看完的人,无不为之泪洒当场。
在影片的最后,画面暗下,主创的名字浮现出来。
导演一栏只有一个名字:梁时。
*
南城建设发布的这只短片,被陈氏财团的官方账号转发,迅速引爆了舆论。
很快有人发现,这只影片里拍摄的“未完工的小区”,开发商正是泰启。
一夜之间,大量媒体开始爆出泰启旗下存在多处烂尾楼盘的新闻,众多业主也现身说法,jsg讲述自己的亲身遭遇。人们这才发现,表面上一片繁荣、卖力宣传着【葡萄酒小镇】这个世纪项目的地产界巨擘,竟然要大厦将倾了?
梁秋声在办公室里,一把砸碎了手里的琉璃茶盏。
他愤怒地咆哮道:“好你个陈琛!竟然搞这种把戏!”
他十分不能理解,梁家和陈家刚刚联姻,自己这杯岳父茶才下肚,怎么女婿转身就干出这种落井下石的勾当?
况且,陈氏作为【葡萄酒小镇】的共同投资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陈琛为什么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还有令他更为震惊的——那条短片,竟然是梁时拍的?
可真是他的好女儿!
拿了他的股份,转头就开始对付亲生父亲。这养不熟的白眼狼,真不愧是李丽莹那个女人生出来的野种!
梁秋声揣着滔天的怒火,强撑着叫来秘书,吩咐备车。他要走一趟陈家,亲自去会会那位自作聪明的好女婿。
然而,人还没走出泰启的大楼,就被警方堵在了门口。
第二天,泰启董事长梁秋声被警方拘捕的消息轰动全网。
据传,梁秋声的夫人吴薇本来因一桩绑架案接受调查,但是在讯问的过程中,竟然话锋一转,亲自指证起梁秋声来。
她声称,自己的丈夫多次利用职务之便,涉嫌侵占公司资产,损害股东利益,擅自挪用巨额公款去海外豪赌。不仅如此,还曾经将一名女子非法挟持入境,囚在自己的私宅长达数年。以上桩桩件件,皆提供了非常详实可靠的证据链。
铁证如山,梁秋声连一丝翻盘的余地都没有,只能面临数罪并罚的结局。
这一套惊世骇俗的大义灭亲直接叫世人惊掉了下巴——泰启的掌权人和掌权人夫人,竟然双双进去了?
那泰启可怎么办?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仅梁秋声被捕三天之后,泰启就发布了官方声明,宣布了一项重要的战略调整——泰启将停止对【葡萄酒小镇】的继续注资,仅保留目前最低投资份额,撤出的资金将全部用于恢复现有烂尾楼盘的建设。
这一决策同时也意味着,随着梁秋声夫妻俩锒铛入狱,泰启的经营大权实际已经旁落到了两位梁家千金的身上。
而这项紧急调整,显然就是两位千金的手笔。
就在大家还没有消化完泰启这则掷地有声的声明,陈氏财团也迎来了大动作。
南城建设宣布,将正式更名为陈氏地产,并公布了下一步公司发展的重心。
人们这才注意到,自半年之前,陈氏就已经开始与地方政府深度合作,启动了大量安居项目的建设。
未来三年中,但凡持有泰启购房合同、且未能按时得房的业主,皆可免费入住安居项目的房屋,直到泰启的楼盘竣工。
此外,陈氏地产将全面接管【葡萄酒小镇】项目。
据业内人士分析,陈氏调整了泰启“高投入、快产出”的投资模式,反而推行了一套全新的盈利规划。
新的规划在现有的布局上开创了更多助力本地自主发展的契机,彻底摆脱了传统房地产企业靠炒高房价赚热钱的套路。
这个模式下,发展周期会更久,但盈利风险也相应降低。而且,企业和当地的民众会在这个过程中相辅相成,同扛风险,共享红利,互为唇齿。
专家分析,陈氏的决策者,这是要不计得失,做一项利民的善举啊。
如此年轻,掌握着如此多的资源和财富,却怀着如此深重笃厚的社会责任感,以及高屋建瓴的独到眼光。
所谓“小成凭智,大成在德”,一时之间,大家对陈氏第三代这位年轻的继承人有了不一样的期待。
自陈孝和去世之后,那些质疑陈氏财团发展前景的声音,也逐渐销声匿迹。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陈梁两家的联姻都一直是圈子里出了名的相得益彰的典型。
世人纷纷感叹,所谓世家联姻、两姓之好,大抵便是如此罢。
而泰启那边,在船头急调之后,两位千金出乎世人的意料,竟然谁都没有接手公司的经营,而是聘请了职业经理人进行专业的日常管理。
梁秋声万万没想到,自己为之奋斗了一辈子的心血结晶,两个女儿,哪个都不想要。
第103章
帝都市郊一处陈氏下属的私立医院。
杨晓梅搀扶着颤颤巍巍的陈迅之, 从病房里走出来。
短短几个月,陈迅之仿佛老了十岁,从一位精神矍铄的精明商人, 沦落成连走路都需要人帮扶的虚弱老人。对待杨晓梅, 也再没有了往日的颐指气使,反而有种托付余生的信赖之感。
——毕竟,自己的亲儿子, 如今正躺在病房里,大概率不会清醒了。
那天, 陈嘉涵被抬出燕象山的别墅之后, 直接被送来了这里。
起初意识还很清醒, 吵吵嚷嚷着要找陈琛算总账;一夜之后,却不知为何,开始有些癔症之相;再然后,整个人就越发迷糊,某次睡着之后, 竟然再也没有醒来过。
医生的诊断是,陈大少长期饮酒过量,伤了根本, 加上外力的冲击, 脑部受损,之后怕是很难恢复正常了。
这个噩耗让陈迅之一夜之间鬓发尽白。
他痛哭流涕地跑去陈远之身前哭诉。陈远之很是同情他的遭遇, 宽慰道, 虽然儿子折了, 但他还有孙子啊。不如把心思放在孙子身上, 好好教养,免得重蹈陈嘉涵的覆辙。
此话一处, 陈迅之惊恐得连连后退,立刻赶回家,抱紧亲孙儿不撒手了。从此之后就有些神经兮兮,时刻怀疑有人会对自己的亲孙子不利。
将垂老的公公扶上车,杨晓梅对司机交代了几句,又折回病房,想要拿回上次带来的保温盒。
却在病房里看到了静立良久的林秘书。
她连忙上前,对林秘书友好地一笑,打量到四下无人,才轻声开口道:“请您替我谢过陈总。”
林秘书瞥了一眼病床上的人,“夫人考虑清楚了,真的不想让他醒过来吗?”
杨晓梅淡淡一笑,摇了摇头,“相比一个不听话的大活人,到处拈花惹草,给我徒增烦恼,我宁愿要一个躺在床上、永远乖巧的吉祥物。”
林秘书略一点头:“我明白了。夫人请放心,小少爷的将来,陈总不会为难。”
杨晓梅恭敬地目送着林秘书离开,看到他在医院的侧门处,上了一辆低调的豪车。
她认得出来,那是陈琛的车。
杨晓梅忽然想起上个月,她带着儿子去陈家大宅参加陈远之的生日宴,第一次近距离地见到了那个嫁进陈家不久的梁家千金。
她本来以为,那个顶替梁昀嫁过来的假千金,应该也和自己一样,在陈家处处小心谨慎、安分守己,生怕一个行差踏错,被丈夫和公婆嫌弃。却完全没想到,梁时是截然不同的模样。
她竟然给陈远之策划了一场生日派对。
陈远之被安排着戴上了夸张的寿星帽,坐在Happy Birthday的气球底下,抱着胳膊听完了一整场由表演嘉宾——前AOH男团成员——倾情举办的小型演唱会。
AOH的官司尘埃落定之后,黄维明背负着巨额违约金出走,剩下的几个成员也很难再以团体的形式活动。
陈嘉与便生出了商业上的心思,想干脆自己来创办一家娱乐公司,把他的好朋友们签进来。
为了实践这个想法,他三天两头的往南城跑,像条癞皮狗一样蹲在和樾的书房门口不走,誓要讹到他亲哥的投资。
在亲哥那边碰壁之后,不知和嫂子达成了什么默契,又把主意打到了亲爹身上。
结果,生日宴上一场耍宝式的演出,真的成功撬来了第一桶金。
杨晓梅隔着几桌酒席,看着表演结束以后,梁时兴奋地冲上前去,和陈嘉与、还有另一位叫Lucas的男团成员一一击掌,几个人围在一起开心地庆贺,看起来就像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她笑得那样轻松恣意,一点也没有新媳妇初来乍到的拘束,在陈家从容自若得仿佛已经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了很久、而在场的人真的是她的家人一般。
杨晓梅忽然打心底里有些羡慕。
晚宴进行到后半程的时候,陈琛才风尘仆仆地赶到。
听到管家说少爷刚刚下飞机,车已经到大宅前的路口了。梁时忽然将两个帅弟弟一丢,提起裙角就迎jsg了出去。主座上的陈远之夫妻俩竟然相视一笑,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鬼使神差的,杨晓梅也起身,悄悄跟了上去。
和陈琛一起下车的还有周沅齐。他隔着老远就看到飞奔而来的梁时,忍不住打趣道:“啧,某人一回家就有人迎接,真羡慕啊!”
陈琛看到远处的人,嘴边噙着笑,把手里的东西往表弟怀里一塞,“电灯泡还是去别处羡慕吧。”
周沅齐不得不拎着陈少爷的外套和文件,边走边凄凉地嚷道:“舅舅,单身狗外甥来给您祝寿啦!”
和奔跑的梁时擦肩而过时,还吹了个口哨。
梁时一头扑进陈琛怀里,“你迟到了!我们的演唱会都结束啦!”
陈琛笑着接住她,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飞机晚点,我错了。”
“那你要不要接受惩罚?”
陈琛疑惑地眨了眨眼:“还有惩罚?”
梁时坏笑着点头道:“嗯!罚你今晚加班,看完嘉与的经纪公司策划书,并且要给出非常靠谱的建议!”
陈琛无奈一笑:“为夫刚下飞机,夫人就开始剥削我加班?”
梁时忽然踮起脚,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加不加班?”
“加。”陈琛满意了,笑着牵起她的手,往庭院中走去。
两人一路说着话,不时还像小孩子一样打闹一番,你挨着我我挨着你,走了老远,还能听到梁时绘声绘色地描述刚刚演出的细节。
陈琛饶有兴致地听着,紧紧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
两人渐渐消失在花园深处。
杨晓梅躲在墙角,默默地站了很久。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采访陈琛时,为了博眼球,想在采访提纲里加一些个人情感方面的问题,得到的答复却是,陈总从不回应感情方面的问题。
他和孔珍珍传绯闻时,相关词条分分钟被撤下,紧接着就曝出了陈嘉涵的事情转移舆论视线。
那样的一个人,如今自己的婚纱照在网上疯传,还上了热搜,和粮食姐姐的名字挂在一起,热度居高不下,而陈氏竟然一点公关手段都没有使用。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原因是什么。
同时也意识到,梁时这位陈氏财团的少夫人绝不只是一个名号、或者一个联姻的替代品;相反,她在陈家,将是举足轻重的人,就连娘家泰启的危机也丝毫无法撼动她的地位。
杨晓梅想,为了自己和孩子的将来,以后妯娌间一定要好好相处才行。
*
陈嘉与最终将经济公司的地点选在了南城。
原因无他,离他哥和嫂子都近。
他还很不客气地强行拉Lucas入股。Lucas正在看剧本,被他一通闹腾,表情无奈地说:“可是我对经营公司没兴趣啊。”
“我不管!”陈嘉与一把夺过他的剧本,忿忿地说:“自从上次你那个策划书得到了我哥的赞许,在他眼里,你就比我更像他亲弟弟了。有你在,公司起码不会赔钱!”
连具体的地址,甚至都选在了梁时的个人工作室隔壁。还美其名曰近水楼台先得月,以后旗下艺人出梁导的通告,一律免费。
梁时无奈地想,我拍的东西,还真不是你家艺人们那个路线的。
梁时结婚以后,就将事业的重心搬回了南城。
之前在榕城提离职的时候,瞿沨还死活不肯放人。直到梁时大婚的消息冲上热搜,瞿沨眼睁睁看着每天给自己订外卖的徒弟摇身一变,成了搅弄风云的豪门千金。而那只被买走的短片,竟然以那样的方式横空出世,先把徒弟自家的公司打击得体无完肤,再将徒弟的亲爹送进了监狱。
瞿沨顿时不敢在离职这件事上多加阻拦了——生怕一个不小心,被自己的徒弟给整顿了。
不过,他和梁时还是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两人甚至还有颇多合作,都是后话。
梁时成立个人工作室后,组建了一只团队,专注于拍摄独立纪录片,记录社会上小人物的生活百态。
她拍过张雨绮夜总会的同事们,拍过水宁镇上辍学打工的年轻小伙儿,也拍过因为失业而改送外卖的办公室白领。
“粮食姐姐”的账号一直在稳定更新,只不过,更新的内容不再是梁时自己的日常,更多是她眼中的世界——各行各业辛勤忙碌的打工人,挣扎在社会边缘的少数群体,还有那些迫切需要帮助的个体们。
因为这份工作的特殊性,梁时大部分时间都需要无缝跟拍,从早到晚的和当事人在一起,记录下每一个真实的瞬间。
——常常让陈琛有种独守空房的错觉。
自从Easton回美国负责东辰在北美的业务,陈琛的工作量便得到了极大缓解,具体的表现是,终于能够正常双休了。
然而,他回到家的时候,却经常发现家里没人。
这天,刚刚出差归来、兴奋地赶回和樾的陈少爷再一次扑空,“小别胜新婚“的美梦破碎,陈琛站在自家客厅的玄关里,无奈地捏了捏鼻梁,笑得一筹莫展。
他把东西放下,扫了一眼摊在柜子上的各类邮件。
目光在其中一封信上定住。
片刻后,陈琛肩膀夹着手机,一手捏着信封来回打量,另一只手缓缓松着领带,给老婆打电话。
“你出差回来啦?”梁时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空旷,伴随着渺远的风声,“猜猜我在哪儿?”
陈琛把领带抽出,扔在床上,语气听上去有些委屈巴巴:“又跑去哪个犄角旮旯拍东西了?”
梁时笑得很愉快,也没再继续卖关子,“陈琛,我在沙远镇!”
陈琛愣了愣。
“泰启在这里投了那么多钱,我早就想过来看看了。而且,之前听林秘书讲了你们的过往,更加觉得要来一趟啊。”
挂了电话,陈琛坐在卧室的地毯上,目光瞟过那只信封,沉思了片刻,拨通了小方的手机。
“替我订明天的机票,去沙远镇。”
*
距离陈琛上一次来沙远镇,其实只有月余。
自从陈氏地产全面入资,他和周沅齐隔三差五便要亲自过来,不是出席开工仪式,就是进行项目验收。
沙远镇的变化非常大,几年前还封闭落后的中部小城,如今已经有了现代城镇的雏形。
从机场出发,车子驶上平坦开阔的高速公路,很快就能抵达镇中心。不必再像陈琛当年那样,在崎岖的国道上颠簸七八个小时。
陈琛走进酒店房间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
梁时的箱子横在地板上,鼓鼓囊囊地支棱着,一看就是刚被主人匆忙翻过。梳妆台上摆着零星的护肤品,书桌上堆放着各种摄影器材和电脑。一条浅粉色的丝质睡裙被主人换下,随意地搭在床尾。
陈琛看着这些东西,眼前仿佛闪过梁时这些天在房间里忙碌的画面。
他抿唇笑了笑,把行李放在角落,走出房间的时候,林秘书已经等在电梯口。
“带我去夫人那儿。”
*
陈琛没想到,见到梁时的地方,竟然是在沙远镇中学。
不同于镇上的其他项目,镇中学由陈氏地产全资捐助,早已搬离了破败不堪的校舍,住进了新址。
如今,陈琛站在这片宁静的校园里,看着整齐的教学楼、簇新的塑胶跑道、绿意盎然的小花园,恍然回想起好多年前,自己在这里生活的那段时光。
他勾起唇角,回头冲身后的林秘书道:“有点怀念井水镇的葡萄了。”
林秘书愣了片刻,也笑了:“您要是想吃,我可以再准备。虽然没有水井了,还有个东西叫冰箱。”
……
陈琛到达教师办公室的时候,看到梁时正扛着机器,专注地对着孙彦成老师,拍摄他的日常。
孙老师如今已经六十多岁,满头白发还是如当年那般乱蓬蓬地立着。虽然早已过了退休的年纪,但是他闲不住,不愿意在家安享晚年,又被学校返聘了回来,继续在这里代课。
只见他一边改着卷子,嘴上还絮絮叨叨的,对着镜头和梁时唠家常。
陈琛没有贸然进入,只是站在办公室的窗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孙老师刚刚结束一番长篇大论,起身给自己添水,忽然看到了窗户外的陈琛。
“你是……小陈?”
孙老师大喜,兴冲冲地跑过来,一把将陈琛揽进怀里,“可算把你盼来了呦!”
他放开陈琛,像欢迎亲儿子一般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当年我就说,你一看就不是平庸之辈,真是给我料中了!我代表学校和孩子们,谢谢你捐助的教学楼!”
他转过身,对着梁时介绍道:“梁导,这位就是我提到的,当年被我收入麾下的得意门生!”
陈琛jsg:“……”
梁时看到陈琛,一脸惊喜,眼神亮亮的,用口型比划道:你怎么来啦?
陈琛冲她眨了眨眼,对着兴奋的孙老头说:“孙老师,您还记得我当年在找的人吗?”
孙彦成回忆了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件事有进展吗?”
陈琛跨进教室,来到梁时身边,笑着牵起她的手,“我已经找到她了。”
“正式给您介绍一下——我太太,梁时。”陈琛的眼中含着丝丝笑意,“孙老师,承蒙您多关照。”
第104章
夜深宁静, 月光如流水一般洒落在沙远镇的栋栋屋脊上。
酒店的飘窗里,一抹柔纱垂落下来,随风轻拂。
安静的卧室内, 伴随着一阵交错的呼吸声, 粉红色的丝质睡裙被人从被子里扔了出来,掉落在地毯上无人问津。
梁时趴在床上,长发撇到一侧, 露出白皙光滑的脊背。
陈琛的气息贴着她的耳骨和后颈游走,然后一路向下, 滑进被子里。
梁时仿佛被抽空了力气, 难耐地轻哼着, 头脑也跟着混沌,只能无力地趴在身下,任他温热的掌心与自己的身体紧密贴合。
唇齿在各处恣意游走,无所顾忌地煽风点火,凭她如何左右扭摆, 也难以逃离那挠心的折磨。
直到她神思恍惚,彻底丢盔弃甲,任他为所欲为。
静谧的夜里, 梁时的脸颊摩擦在床单上, 情动的红晕被纯白色的床单衬得越发妖娆。
等到陈琛终于尽了兴,抱她去洗澡的时候, 梁时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只能弱弱地伏在他怀里, 累得眼皮都睁不开。
但还是勉强抬起胳膊, 不服气地捶了他一把,“你怎么这么能折腾……”
陈琛勾唇而笑, 在她的眼睛上落下一吻,声音带着满意的餍足:“刚才是有点没收住。”
梁时迷迷糊糊地躺在浴缸里,任由温水继续消弭着自己的意志。在睡着之前,终于强打着精神问道:“你还没说完呢,怎么突然到沙远镇来了?”
明明才说到一半,话就被陈琛吞了,只顾着身体力行。
陈琛将梁时擦干,重新抱回床上,这才折回行李架,从随身的文件袋里拿出一只信封。
“你这阵子不在家,连邮件都顾不上看。”
梁时实在没力气,只是撩了撩眼皮,模糊间,看到信封上印着一堆英文。
“这是什么?”
陈琛将信封塞进她手中,嘴唇贴着梁时的耳侧,气音仿佛带着钩子:“电影节的邀请函。”
梁时倏地睁眼。
她顿时不困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下来,捡起粉红色的睡裙套在身上。然后拿着信封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
一目十行地看完,梁时不可置信地捂住嘴——这竟然是圣尼翁国际纪录片电影节的入围通知。
入围作品,就是梁时的那部【家】。
她震惊地转过头:“这是怎么回事……我并没有报名啊!”
陈琛靠在床头,笑得高深莫测:“自然是影片的版权方替你报的名。”
梁时忽然尖叫着冲过来,一个箭步跳上床,整个扑倒在陈琛身上,搂着他的脖子道:“你怎么不早说!”
陈琛笑着环住她的腰,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恭喜老婆大人,成功入围!”
梁时欢喜地在陈琛的唇上亲了一口,眼角眉梢都在笑,又重新看了一遍手里的邀请函,兴奋地说:“时间好紧,我要快点订机票!”
说着,又折腾着从陈琛的身上爬下来,满屋子找手机,打给自己的助理。
“通知工作室的小伙伴,全员放假,跟我去电影节见世面去!”
*
三天后,梁时和她的团队由帝都出发,前往瑞士日内瓦。
在机场候机的时候,忽然接到了梁昀的电话。
对方非常不客气,上来就质问道:“你又跑哪儿去了?”
听到这口气,梁时翻了个白眼,瞬间也没了好脾气。
“我还没问你呢,从非洲回来就不见人影,泰启的季度会议也不参加,你这是要当甩手掌柜把事情都丢给我是吧?”
梁昀那边也毫不示弱:“不是你说对我西非的项目感兴趣,年底要过去拍摄的吗?我加点班怎么了!”
“行叭。”梁时撩了撩头发,“找我什么事?”
梁昀听着气呼呼的:“你那好表妹在学校里到处惹事,辅导员为什么会找到我这儿?”
梁时一脸理所当然:“我急着出差,没空,你替我走一趟。”
梁昀无语:“麻烦搞清楚,你才是她亲表姐,我是假的!”
“哦。”梁时面无表情地说:“既然如此,我只能打电话给她亲表哥,把他从行程紧密的大导剧组里拽出来,替我走一趟南城大学咯。”
梁昀:“……”
“算了。”梁昀的口气木木的,“……还是我去吧。”
说完就挂了电话。
梁时心情甚好地登了机,一路飞抵日内瓦。
作为一个国际大都市,日内瓦坐落于阿尔卑斯山山脚,河湖纵横,包罗万象,是一个历史悠久、又朝气蓬勃的活力之城。
梁时从落地的那一刻起,就被铺天盖地的人文氛围包裹着。
车子一路行驶,随处可见星罗棋布的湖岸,历史悠久的建筑群,还有各种风格典雅的商铺和藏馆。
最近正值电影节开幕,大街小巷里都悬挂着招摇的宣传旗帜和海报。看得梁时一颗心怦怦直跳,有种接近理想殿堂的敬畏之感。
圣尼翁国际纪录片电影节作为世界性的老牌电影节之一,一直是各种类型的实验纪录片、新闻纪录片甚至艺术电影的交流胜地,囊括了全世界最先锋、最洞察、最真实的代表之作;同时,也更加侧重女性的思考与表达,是个非常多元而包容的艺术盛典。
梁时入围的单元叫作“国际中短片竞赛单元”,只接受60分钟以内的中短题材。所有入围作品都会在电影节期间进行展映,梁时也很快能够和世界各地的观众一起,在异国的影院里再次欣赏到自己的作品。
刚刚得知自己入围的时候,梁时的心态宛如穷人乍富般惊喜,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可以摸到这种世界级殿堂的门槛。
而当她亲身飞抵此地,沉浸在行业盛会的浓郁氛围中,和众多同行的导演交流,看到那么多优秀的作品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紧张。
得失心这个东西,只会从无到有,越养越大啊。
评奖夜的前一晚,梁时放团队出去嗨,自己趴在酒店的阳台上,跟陈琛打电话。
“怎么办……”梁时的脑门抵着阳台上的花柱,“我好像有点紧张。”
陈琛带着笑意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是谁出发之前,说自己就是来凑个热闹,完全没什么野心的?”
梁时噘了噘嘴:“这谁能保证呢!”
“不过……”梁时真心实意地说:“看到同行那么多优秀的作品,我真心觉得,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太多东西需要学习,这种怀揣着压力的感觉,好像也不赖。”
“梁时。”陈琛的声音顿了顿,语气有些认真,“要相信自己的作品。艺术上的造诣不必多说;在现实性上,你替红雨解决了人生的难题,还推动了泰启的变革。这种影响力,只会让你的作品更加闪闪发光。我相信,评委们慧眼如炬,一定会看到你的。”
梁时怔怔地听完,那些沉甸甸的压力和紧张,好像瞬间不翼而飞了。
让全世界都喜欢,有时候,也未必及得上心上人的一句夸赞啊。
她不好意思地咬住下唇,脸上洋溢着淡淡的温馨,手指绞了绞花坛里的叶子,檀口轻启:“陈琛……我好想你。”
*
公布结果的当天,斜风轻送,细雨濛濛,整个城市都笼罩在淡薄的水烟之中。
梁时身着一身低调极简、又精致到每一处细节的小黑裙,撑着华伞走上电影节的红毯时,围观的记者们还以为这是哪位明星来给导演撑场子的,纷纷抬起镜头,冲着梁时一通猛拍。
直到翻开入围名单的小册子,众人才惊觉,这位风姿卓约的年轻女士,竟然是一位入围导演。
现场人头攒动,中型的殿堂里早已坐得满满当当。梁时一眼认出,嘉宾席上的其中一位,是Heddy Ivens,美国著名纪录片导演。
她曾经在两天前的论坛里和这位导演有过一面之缘。
那天,作为单元入围者,梁时应邀参加展映论坛,畅聊自己的创作思路。
Ivens导演是受邀而来的采访嘉宾,会逐一和每一位入围的候选人深入交流。轮到梁时的时候,现场却忽然出了岔子,好好的同传机器竟然罢了工。
主办方jsg紧急出去找翻译,而梁时淡定得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摘下耳机,顺着自己刚才的思路,和对方改用英文继续往下聊。
对方很惊喜也很开心,两个人相谈甚欢,还约好等颁奖结束后一起出去喝一杯。
梁时没想到,今天竟然又碰面了。
很快,现场的灯光暗了下来,评委们开始宣读本届电影节的评选结果。
梁时团队的小伙伴们屏息凝神,摩拳擦掌,暗暗为她祈祷。
梁时看着他们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胸腔里那份膨胀的得失心有些褪却了。此刻,她已经拥有了太多。
手机上,红雨发来微信:
【梁时,恭喜你入围!也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谢谢你一直这么努力。】
梁时愣了愣。
这时候,台上公布了最佳国际中短片奖的获得者。
大屏幕上开始播放获奖作品——阴霾的榕城天空下,红雨提着装满水的白色塑料桶,艰难地行走在空荡荡的水泥楼宇之间。
直到殿堂里的灯光亮起,大屏幕上打出自己的片名,梁时还是有些恍惚,难以置信地呆坐在位置上。
团队的伙伴们已经围了过来,将梁时紧紧地拥在中间,雀跃的欢呼声响彻她的耳畔。
在全场雷动的掌声中,梁时缓缓起身,沿着台阶,愣怔地朝台上走去。
颁奖的小礼堂并不算大,可梁时莫名觉得,这台阶是那么长,仿佛通向她从未涉足过的人生的另一端。
而她自己则犹如一个在干涸的戈壁滩上低头行走了太久的人,猝然抬眸,竟然窥得前方碧波万顷、鸟语花香。
一切都美好得仿若幻觉一般。
直到站在麦克风前,梁时看着台下殷殷期待的目光,才从自己恍惚的心神里苏醒过来。
她稳了稳思绪,以一口流畅的英文开口道:“说来惭愧,我拍这个片子的初衷,其实是为了拍自己。”
“实不相瞒,这个片子里的主角红雨,是我在马来西亚的监狱伙伴。”
听到这个说法,台下顿时响起一阵难以置信的唏嘘。
台上的女孩子年轻貌美,才华横溢,一看就像温室里长大的娇花,竟然有过这样不寻常的经历?
梁时扶着麦克风,不在意地笑了笑:“没错,我曾经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身陷囹圄,丧失了读书的机会,与家人和爱人失联,在异国流落了很多年。那几年,是在地狱中徘徊的几年。”
“我曾经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陷入永暗,再无辰光。就像红雨那样,生活在没有光亮、没有水源的家里,用一个看不到盼头的奢望吊着自己,苟且活着,直到死去。”
“我相信,此时此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像我当初那样,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但是,我想用自己的故事告诉你,请你坚持一下,再尝试一次。绝处会逢生,坚持会改变,努力会看到曙光。”
梁时摩挲着手中的奖杯,用最为坚定的口吻继续道:“今天,我站在日内瓦的领奖台上,特别想引用一位本地哲学家卢梭的话——大雨可以延迟我们到达的时间,但不能阻止我们前进的脚步。”
“祝福所有苦难中的人——希望你们的人生早日迎来晴空。”
台下安静数秒,紧接着,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如雷般轰鸣的掌声。那掌声回荡在殿堂的穹顶,经久不息,延绵不止。
场馆外,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的细雨,也渐渐停歇了。
*
颁奖典礼散场的时候,梁时被团队的小伙伴们围在中间,各种兴奋地合影。
Ivens导演竟然停在一边,默默地围观着这一幕。
梁时看到她,连忙从人群里挤过来,欣喜地打招呼。
导演人到中年,看起来仍然像个小姑娘般灵动活泼。她首先恭喜梁时获奖,接着又提到,自己今年受邀去南加州大学电影学院任教,想问梁时,有没有兴趣来当她的学生?
梁时被这个邀请惊呆了。
Ivens导演继续道:“虽然你刚刚获奖,但作为一名年轻导演,专业的创作道路依然很长。将来,想要拍摄更长、更复杂的系列纪录片,便需要更多、更专业的技巧。我有信心,可以帮助你走得更远。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可以获得你这样一位优秀的学生?”
梁时惊喜得眼睫都在轻颤,过了一会儿,忽然忐忑地说:“可是我没有本科学历啊……”
Ivens导演忽然放声大笑:“傻姑娘,作品就是最好的敲门砖!我的硕士项目,会给你留一个位置。”
末了,又补充道:“当然,研究生院的语言考试还是要过的。申请季马上就要来了,不许偷懒哦!”
梁时尖叫一声,扑上去拥抱住这位未来的老师。
*
“恭喜梁导!!!”
鼓点声震天的热闹酒吧里,盛满金黄色酒液的杯盏碰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脆鸣,在每个团队成员的心中掀起炽热的浪潮。
大家的脸上写满了开心和激动,洋溢着心潮澎湃的笑容。
梁时被叽叽喳喳的小伙伴们围在中间,硬灌了好几轮啤酒,才被勉强放行。
她是从颁奖典礼上直接出来的,衣服也没顾上换,就被激动的大伙儿拉来了酒吧,说是先紧急庆祝一波。
这会儿,身上还穿着领奖时优雅的小黑裙,梁时斜着身子靠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有些熏熏然。
漫天的音乐声蒸腾着醉意,梁时觉得自己的脑袋晕乎乎的。
可是,真的好开心啊,开心到,必须第一时间和某个人分享才行!
梁时模糊着视线,去摸自己的手包。脚上的漆皮复古细高跟滑了下来,随着曲线优美的脚背轻轻摇晃着。
“啪嗒”一声,鞋子掉了。
她迟钝地晃了晃脑袋,也没顾上去捡,兀自摸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手机。
亮起的屏幕上干干净净,一条信息也没有。
梁时失望地嘟了嘟嘴。
这时候,酒吧里又进来一群人,高声谈论着一些提名的作品和情节,显然是刚参加完电影节的宾客。
他们中的一个年轻男人忽然脱离了队伍,穿过酒吧里密密麻麻的人,朝着吧台边的梁时走了过来。
他在梁时身前停下,竟然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高跟鞋。
“梁小姐,你刚刚的发言真的很棒。我能有这个荣幸,请你喝一杯吗?”
饶是梁时现在醉眼朦胧,也大概能猜到,自己这是被人搭讪了。
她努力掀了掀眼皮,想看清面前这人的模样,可实在醉得头晕眼花,视线分辨不清。
她还没组织好拒绝的词,就听到男子的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这个荣幸你恐怕没有。”
陈琛穿着休闲的薄外套,臂弯里搭着一条黑色披肩。他紧蹙着眉,嫌弃地将前方的男子拨拉开。擦肩而过的时候,还不忘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高跟鞋。
他看了不甚清醒的梁时一眼,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很自然地蹲下身,给她穿鞋。
男子吃了一惊,转头对梁时道:“梁导演,这人是你朋友吗?”
梁时醉得什么都看不清,但还是大着舌头回道:“不是朋友!”
男子一喜,正欲再说什么,只听她用足以盖过酒吧音乐的分贝高喊道:“是我老公!”
这一嗓子嚎出去,分散在各个角落的小伙伴们才注意到陈琛来了,赶紧态度恭敬地前来打招呼。
陈琛对梁时的助理交代了几句,嘱咐他们继续玩,自己先带着她回去。
*
陈琛独自背着醉哼哼的梁时出了酒吧。
虽然已是凌晨,但日内瓦的大街小巷里依然人头攒动。酒吧街上尤其笙歌鼎沸,热闹程度更甚白天。
陈琛背着人,在夜色中缓缓地走着。
梁时趴在他背上,裹着那条柔软的披肩,哼哼唧唧地说:“你怎么来了啊?”
“你说想我,我就来了。”陈琛的嗓音在夜色里有些缱绻,“刚刚都醉成那样了,怎么知道是我的?”
“就是知道……”梁时拖着尾音,带着浓浓的醉意,“我永远都会认出你啊!”
陈琛的脚步悄然一顿,片刻后,唇边扬起一个甜蜜的笑容。
他歪了歪脑袋,脸颊轻轻磨蹭着梁时的头发,语声轻柔:“还没恭喜我太太获奖呢,我与有荣焉。”
梁时在他背上高兴地“嗯!”了一声,紧搂着陈琛的脖子,贴着他的耳旁说:“为了庆祝我获奖,你要陪我去一个地方!”
*
从日内瓦到安纳西湖,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
陈琛握着方向盘,不jsg时转头,看一眼窝在副驾驶座上的梁时。
她盖着他的外套,睡得很熟。
梁时想一出是一出,刚刚硬是不回酒店,吵着闹着要去湖上吹风——在这大半夜里。
陈琛只得对醉鬼妥协,打发司机先回去,自己带着太太驱车前往。
安纳西小镇已经在夜色中陷入安眠。
温暖的灯光映照在镇中心的河面上,成群的光点在水中起起伏伏,反复破碎融合,随着静谧的河水流向深处。
陈琛沿着熟悉的道路行驶着,车子盘山而上,穿过林间整齐的柏油路,最终在一栋恢弘的欧式宅院前停下。
宅院里灯火通明,一点也不像久无人居的样子。
管家带着几名佣人立在大门前。
陈琛无奈地皱了皱眉——他明明交代过,自己只是来小住一晚,不必兴师动众。这大半夜的,他并不想扰人安眠。
管家却解释道,毕竟是夫人第一次来,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而他口中的夫人,此刻正在车子里呼呼大睡,完全没有接收到来自管家的美意。
陈琛抱着人走进大门。
这是一座颇有些历史感的法式庄园。院子的中轴线上,是一块长方形的大型池塘,园艺灯光下,有喷泉欢快地吞吐着,在两侧的铜艺雕塑上溅起活泼的水花。
池塘的两侧则是平直的窄道,横穿过修剪规整的大型草坪,延伸进布满几何形园艺的花园,一路通向别墅的前厅。
陈琛将梁时放在主卧的床上,刚要起身,忽然被她抓住了袖口。
梁时半睁着眼睛,声音有些懵:“这是哪里啊?”
“一栋湖边小屋。”
陈琛摸了摸她微红的侧脸,“有你想看的湖景,明天可以起来看。”
听到这话,梁时顿时来了精神,硬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好奇地打量起周围。她干脆下床,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被独具特色的卧室深深吸引,挨个观摩了一遍之后,终于推开门,走上与主卧连通的露台。
饱满的水汽扑面而来,湿润了梁时的眼睫。
露台宽阔,缀着精致的吊灯,种满了她爱的花花草草。梁时轻轻一嗅,闻到花香馥郁,沁人心脾。
宽敞的露台外,此刻,视线里黑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但梁时知道,那是整片的安纳西湖。
如果白天来看,一定是最绝世无双的美丽风景。
身后,陈琛走过来,拿着她的羊绒披肩,重新将梁时裹进怀里。
“风大,小心着凉。”
梁时倚在他怀中,轻声呢喃:“我们明天去划船好不好?”
“好。”
“我现在会游泳了,你如果掉进湖里,我可以救你的。”
陈琛低笑:“好。”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我觉得,我一定会非常喜欢这座房子。”
“哦?为什么?”
“因为……”梁时转过身,摸了摸陈琛的脸颊,“这是时光的物证。”
陈琛眼眸沉静,带着笑意望着她。
“时光过去了那么久,而我们心里,还是只有彼此啊。”
她抱着陈琛,满足地喟叹:“我好幸福啊。”
“对了,还有一件幸福的事!”梁时忽然想到了什么,“Ivens导演邀请我去美国读书啦。”
陈琛的眼睛先是亮了亮,接着又漫过一丝苦涩。他望着黑洞洞的夜空,无奈地笑道:“……看来,你以后不止在国内的犄角旮旯里拍摄,还会跑去世界上各种奇奇怪怪的地方。”
梁时嘿嘿笑了。
陈琛说得没错,这个世界很大,而她脚下的路才刚刚开始。
路上的风、途中的风景、同路人的真情……她希望将看到、遇到、感受到的一切,用自己的镜头去描绘、去记录。
不过……她仰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结婚以后,某个人好像逐渐暴露出了一丢丢黏人的属性。
她眼带笑意,口气十分讨好地说:“我保证,以后一定按时回微信!绝不主动挂电话!吵架的时候,也绝对……尽量……保持手机畅通!”
陈琛的笑容更深了,毫不客气地将人搂得更紧。
湿润的湖风拂过,将他的额发吹得纷乱。
“没关系,整个世界都在等着你。”陈琛的语气恬淡轻柔,像清风溶于水波之中,“我的世界也是。”
愿你向这个世界大胆地出发,天高路远,不留遗憾。
所至之处,皆是心之所向,意之所往。
我爱的姑娘,希望你看遍这人生最美的风景。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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