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吃食
如果沈清在这里,她能够看见湛蓝的天空,精致的民宿,还有听见周围杜鹃和画眉的啼叫。
任何一个人过来也都会看见这样的场景。
但是在余清韵的世界里,她终于看见了自从进入苗家寨以后的第一缕如细线一般明显的黑色怨气。
这个怨气没有像之前余清韵遇见过的那些邪祟有些淡灰色,而是更偏向于风霁月那样浓重的黑。
比不上风霁月的那般浓郁粘稠,终究还是淡了一些。
但是这也证明了寨子里的邪祟比余清韵之前遇到的都要强大。
余清韵扭了扭胳膊,活动活动筋骨,身子不断发出“嘎吱嘎吱”的骨头响声。
自从川藏高原那次疯狂进补以后,她实力大涨,在后面的两次旅程之中都没有碰到棘手的东西,也不知道苗家寨的这位会不会让她失望。
余清韵抿了抿嘴唇,墨黑色的匕首反握在手中。
踏上吊脚楼,吊脚楼的木质楼梯嘎吱作响,声音慢慢朝着楼上逼近,最后停在门口。
余清韵看着这扇门,用手轻轻一推,门自然而然地打开,就好像等待她已久。
余清韵将门彻底打开。
光线照进这个昏暗的室内,将里面的部分家具轮廓照清楚。
余清韵两脚全都踏进这间屋子,她看了看外面,特意将门给关上。
这下子,整个吊脚楼内部彻底黑了下来。
余清韵听见右侧响起一点类似于手指关节敲墙壁的声音。
只有一声。
她的头扭向右侧,想要听得更加仔细些。
整个视野全都是黑暗的,就好像有人从后面将她的眼睛全部蒙了起来。
即使光线昏暗,也不可能比黑夜还要黑,这是余清韵从没遇见过的情况。
她的身体素质非人,视力极佳,在黑暗之中也能视物,现在周围一片黑暗,竟然能够蒙蔽住她的视野,说明那个邪祟已经开始动手了。
余清韵朝着右侧发出声音的方向走过去,同时身体的每一寸肌肉全都开始紧绷起来,五感通识敏锐到极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周围无端响起类似于风声的嗡嗡声。
余清韵记得刚打开门时,进门右侧有什么东西。
吊脚楼的布局大同小异,右侧就是一扇房间的门,墨绿色的,门底部开始不断掉漆,赤黄色的痕迹不断朝上蔓延,有些像干涸许久的血迹。
余清韵慢慢走近,直到她感觉到自己面前的那扇门。
那扇门紧闭着。
余清韵抬起左手,打算扭动门把手。
手臂弯曲向前,伸到前方,握住的却不是金属质感的门把手,而是一个滑腻腻的东西。
凉丝丝的,湿漉漉的,跟着滑动的皮囊,被包裹着的硬骨头。
那是一只人手。
余清韵的手瞬间被握住。
她面色不变,和这只手相互握着,像扭动门把手一样将这只手一点一点扭动过去,对面东西的手被扭动着发出瘆人的声音,余清韵再轻轻一推,面前的门奇异地响起拉长的尖声,门被打开了。
余清韵握住的那只手又变成了冷硬的门把手。
余清韵这次没有走进房间,而是直接靠在门框旁边的墙上,转动着自己手上的匕首。
锋利的匕首像一个玩具一样被她手指轻轻一甩向上,随后又用手指夹住刀片,一转,一抛。
“让我猜猜,你为什么迟迟没有攻击我。”余清韵开口,对着周围的空气说。
“你应该是把花婶给杀了对吧?”
周围没有人回答她,就好像是余清韵自己在自言自语。
余清韵继续说:“沈清那天下午自己一个人在吊脚楼里,因为害怕,所以跑出吊脚楼,在她跑出吊脚楼的时候,你就可以下手了。”
“因为沈清说过,她跑开的时候能听见你追着她的脚步声。”
“你当然是能追上她的,但是你没有追上,因为她遇上了族老。”
“你害怕族老,所以没有上前,而是退缩了,族老应该是一个比你强大的邪祟。”
“你的杀机,应该就是人内心的恐惧吧?”
“只要有人开始被你弄出的环境,动静所吓到,那么那个人就能被你杀死,如果那个人没有对此感受到恐惧,那么你就不能够下手。”
“所以你现在拿我毫无办法。”
“西边树林溪水边的那个皮囊,就是你剥下的花婶的皮吧?”
“你要不要现在就和我见一面,我知道你打不过族老,但是我可以帮你。”余清韵最后说。
周围仍然是没有回应,一片寂静。
过了不知道多久,余清韵开始听见一道溪水声自己耳边,那是溪水划过一个个石头的声音。
余清韵朝着那道声音走去,越靠近那道声音,自己周围的世界也变得越来越清晰明了。
最后,她在一个东西面前站定,也明白了寨子里的人为什么会直接笃定水潭里出来的东西是水鬼。
自己面前站着一具半腐烂化的尸体,面部已经看不清东西,只能依稀看出是个男性,全身散发着奇怪的香味,让人想吐。
余清韵微微一笑。
找到你了。
下一秒,匕首拿定,朝那具尸体刺去。
尸体闪躲,同时低吼一声,朝余清韵的脖子咬去,余清韵跳着拉开距离。
她现在就站在花婶家的厨房里。
厨房狭小,只有一条通道,五平米的厨房。
余清韵再次冲过去,面上青色的鬼面图纹慢慢升起,整个人已经看不出清楚五官,只有脸上的鬼面獠牙大张,粘稠得如同墨水一样的怨气不断从余清韵的身上溢出。
也就是这一瞬间,余清韵明显感觉到自己面前邪祟动作有所停滞。
黑色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入邪祟的脖颈,用力一划,将骨头割开,邪祟的头飞到旁边厨房桌台上,撞倒了刀架,发出乒铃乓啷的响声。
邪祟已经不动了。
余清韵听见外面传来寨民们追上来搜查的声音。
这里的声音动静闹的挺大的。
“花婶家怎么有声音?”
“你们刚才在祠堂有看见花婶吗?”
“没注意。”
“不知道。”
说话声中,余清韵听见他们不断上楼的声音,也就几秒的功夫,已经来到花婶的家门口。
余清韵为难的看向厨房里的一切。
黑色的血液到处飞溅,厨房里充满了腥臭味,无头的半腐朽尸体还倒在地上,头颅就静静地躺在桌面上,刀架散落在桌面上,有两把菜刀还掉在地上,其中一把割到余清韵的腿部,但是连余清韵的皮都割不破。
“扣扣扣”
外面响起敲门声。
“花婶,你在家吗?”
“你们刚才有在祠堂里见到过花婶吗?”
“别敲门了,花婶肯定不在家,今晚就要祭祀了,花婶肯定跟酿婆他们在寨口那边杀鸡杀鸭。”
“花婶不在家,那还能有谁在里面?”
“你忘了吗?前几天不是有游客来花婶的民宿吗?”
没有人回答那个人的话,陷入一阵沉默,所有人不约而同想到苗香兰家那两个陌生消失的女人。
又是一阵敲门声。
“你好,是寨子外面来的游客吗?”
门外的寨民们已经准备闯进去了。
门终于被打开了。
几个寨民们站在门外,看见花婶那张又红又光滑的苹果肌,中年女人站在屋子里,带着一个围裙,拿着一个脏兮兮的抹布擦着手。
“你们干啥呢?我刚才在抓老鼠。”
“抱歉啊,花婶,那您刚才有什么奇怪的人经过这里吗?”
“没看见,我就呆在屋子里头还能看见什么,没什么事的话别打扰我,待会我还要去杀鸡杀鸭。”
“那,花婶,你的那几个游客呢?”
余清韵垂下眼皮,并不打算撒谎,因为如果她撒谎的话,这群人执意要进入屋子搜索,也能看见楼上没有多少住人的痕迹。
“我怎么知道,昨天开始一个都不见了,这不是准备祭祀了吗?咱们肯定也不能报警啥的,我也就没和族老说这件事。等到祭祀结束,咱们寨子里的人再找找。”
“好的好的,那我们就先走了,花婶再见。”那几个寨民说。
说完以后,他们就下去了。
余清韵看着他们下去的背影,关上门。
那几个人下了楼梯以后却没有离开,而是直接站在花婶家旁边的电线杆下。
他们在静静听着动静。
不一会儿,花婶家传来几个重重的拍打声,还有花婶的怒骂:“死耗子,在我家已经吃这么胖!”
花婶时不时骂几句,又传来偶尔的拍打声,渐渐的,也没有什么大的动静了。
几人又听了几分钟,离开了。
屋子里,余清韵拖着邪祟的尸体摆放在桌面上,停止口中对老鼠的咒骂,静静听着外面那几个寨民们离开的脚步声。
他们终于算是真正离开了。
余清韵还很担心这几个寨民们真的要闯进来。
邪祟的尸体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但是不可能在这几分钟内快速消失掉。
余清韵看向已经被她摊在桌上的尸体。
邪祟像一个上了案板的鸡鸭,任人宰割。
现阶段比起放人邪祟的尸体不管,还是将它吞噬吸收更好,毕竟今晚即将有一场恶战。
很快,花婶家重新响起菜刀砍剁的声音。
砍剁声极不规律,但是下手很重,震得整个桌面都在晃动。
沈清已经来到吊脚楼侧面,听见花婶家的砍剁声,心里忍不住打鼓。
她知道今天就是鼓藏节的最后一天,寨子上的人们基本都在寨子口杀鸡杀鸭进行烹煮,为今晚的载歌载舞做准备,只有刚才那些从祠堂里出来的寨民们还在寨子里走动,各个手里拿着干活的农具,应该是在寻找昨晚的女人。
听着花婶楼上传来的砍剁声,沈清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
难道自己判断错了?那个女人没有来花婶家?
沈清不敢上楼进屋。
蹲在角落里,沈清决定还是在下面等等看,看那个女人会不会来找花婶。
没过几秒,楼上的砍剁声消失了。
沈清静静等了差不多一分钟,听见花婶下楼的声音。
花婶要出门。
沈清四下看看,钻进小道旁边的草丛里。
一进入草丛,立刻保持不动,草丛的沙沙声还在,沈清已经听见花婶的脚步声逼近。
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暴露了,又或者花婶只是路过。
但愿花婶只是路过。
草丛里,沈清的视线完全被密密麻麻的枝叶遮挡,只能依稀判断自己的面前会不会站着物体。
她索性闭上眼睛,默默祈祷花婶只是路过。
天不遂人愿,十几秒后,花婶直愣愣停在沈清藏身草丛的前面。
沈清听见脚步声停在了自己面前。
她睁开眼,一动不动。
身上的草木枝叶被掀开,沈清看见花婶低头看着她,那张光滑橘红的脸依旧保持着微笑,那前天的时候如出一辙。
沈清直接张口,打算大叫吸引寨民们的注意,宁愿被寨民们抓住也不愿意被花婶抓住,在她心里,这个“花婶”比那些寨民还要可怕上百倍。
刚一张嘴发出一个音节,嘴巴就被捂住,只听到面前的花婶说:“别喊,是我。”
薄而冷的声线,熟悉的女声,是昨晚的女人。
沈清连忙停住打算咬下“花婶”手的嘴巴,震惊地瞪大眼睛。
不是吧。
效率这么高。
就这样,余清韵左右看了看,确保周围确实没有其他寨民们出没,一把把沈清拉起来,带着她进入花婶的家,三言两语安排好沈清,叫她好好躲在花婶家,这里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有人过来了。
沈清也把刚才自己的经过说给余清韵听。
余清韵让她现在可以在屋子里随便走动,只要不拉开窗帘吸引到寨民们就行。
沈清坐在客厅里,有些惊魂未定,看见余清韵走进厨房,没一会儿厨房里继续响起砍剁声。
沈清好奇地打开厨房的门,“你在做饭吗?”
然后就看见背对着她的余清韵手上还拿着一把漆黑的匕首,反手握着,一侧尖锐的锋面要砍向桌上的东西。
女人左侧只能看见一堆切好的肉,散落的骨头,右侧是一节腿。
独属于人类的,泡水肿胀之后的绿苡橋色肢体。
开门声惊动厨房里的人。
女人转身,和沈清眼睛对上的那一刻,沈清被突如其来的“分尸”现场吓得瘫软在地。
怎么会,她不是好人吗?
余清韵心下叹气,侧身让开,让沈清看清楚桌子上的东西:“是邪祟,不是人。”
沈清眼睛重新聚焦,看清楚桌子上的东西以后,终于身子回暖,慢慢站起来,只是仍然心有余悸,下意识不敢再靠近余清韵,“姐,那你这是……”
余清韵看着桌子上腥臭的东西,“处理它,吃了它。”
“邪祟,能吃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能吃,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吃。”
沈清想到余清韵身上奇怪诡异的能力,“那我先出去了。”
余清韵点头。
沈清走回到外面的客厅里,看见了那样的场面,心却是怎么也静不下来了。
自从国家公开了邪祟的存在,并且开始实施一系列关于邪祟的社会条例,慢慢改变原来的社会制度,人们也从电视上,还有自己身边越来越频繁的撞邪事件中渐渐意识到邪祟的强大。
沈清自己就有一个亲戚在撞邪过后被人救了下来,但是已经留下终身残疾,并且也留下心理疾病。
沈清去医院里看望过那位亲戚,曾经一米八几的壮硕小伙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没有一点好气色,医生说腹部器官受损,需要好好养伤,左腿已经被锯掉,那张脸的皮也是用锯掉左腿残余的皮缝上去的。
亲戚在床上精神恍惚,偶尔喃喃自语,偶尔突然大叫挣扎。
邪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国家有向民众们介绍过。
就像是鬼魂,也像是怪物。
邪祟分有很多种,有长得像人的,也有长得像怪物的,有的邪祟会有人的智慧,有的邪祟则没有智慧。
它们的来源也稀奇古怪。
有的是人死后变成邪祟,有的是从人们口口相传之中幻化而来的邪祟,有的是从物品之中变化而来的邪祟,有的则是被旁门左道的祭祀仪式中创造出来的。
邪祟没有唯一的定义,所以国家没有给邪祟取为鬼或者怪物,而是统称,邪祟。
阴邪,祟恶。
是邪祟最好的代称。
谁也不知道它们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以前这个世界明明没有过邪祟的存在,是科学的唯物世界。
但是沈清在网上的匿名论坛上看到过一些传闻。
有人说,邪祟在几千年前曾经存在过,一直存在着,并且有古籍记载,只是这些古籍都是国家从未公开过的古籍。
邪祟在几千年前出现过,后来全面消失,谁也不知道邪祟是怎么消失的。
很快就有人在这个帖子下面提出质疑。
一没有古籍的存在证明,二楼主身份不明,怎么凭空就说出国家从未公开过这个古籍。
但是楼主再也没有发过一条回复。
很快这个帖子才盖了一百多层楼就被封贴,奇异的是这个帖子仍然可以查看,国家并没有将帖子黑掉,所以一大票的人半信半疑。
这个女人说她是国家公职人员,并且还能吃邪祟的肉,沈清觉得女人虽然可靠,但她本人却跟邪祟没什么区别。
毕竟真的会有人能够吃下邪祟的肉吗?
还在胡思乱想,余清韵已经从厨房里出来。
花婶样貌的余清韵从厨房里走出来,她自然看不见自己的脸,但是沈清能看到这个女人脸上浮现出的幽绿色鬼面符纹。
幽绿色的鬼面凶神恶煞,线条勾勒着脸庞轮廓,眼睛,还有两颊大张的獠牙。
不知是不是沈清眼花,余清韵眨了眨眼,覆盖在薄薄眼皮上的鬼面眼珠似乎转了转,移到沈清身上,和她对视。
那一瞬间,沈清汗毛不由自主的竖起。
余清韵微微抿唇,脸上的鬼面符纹慢慢消失,沈清身上那股被食肉动物盯上的感觉这才消失。
沈清回过神,余清韵已经关上厨房的门,走到她面前。
沈清看到余清韵出来,两手空空,没有拿着邪祟肉做的菜,有些诧异。
余清韵说,“怎么了吗?”
“你不是,要吃邪祟的肉吗?”
“是啊,”余清韵挑眉,“在厨房吃完了。”
从沈清进入厨房再到退出厨房的时候,余清韵就已经察觉到沈清对自己态度微妙的转变。
她可懒得理会那么多,不过为了不让沈清当场把胆汁吐出来,余清韵还是决定在厨房直接吞噬掉那个邪祟。
至于沈清开头在厨房里看到余清韵处理邪祟的一幕,当然是因为余清韵很恶心那个邪祟身上一些肿胀腐烂掉的部位,所以进行切割处理。
余清韵说:“你以为我还会对一个邪祟进行炒菜烹饪吗?”
她想到了鬼街上的那位鬼奶奶。
沈清尴尬。
余清韵说:“邪祟被消灭以后,在一定时间内就会消失,我也没时间烹饪。”
“你就在这里好好呆着,无论多久,直到我来找你为止,估计这里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有人像之前那样闯进来的。”
余清韵嘱咐好沈清,就出门了。
今晚就是举行祭祀的最后一天,她作为“花婶”还需要去寨子口和寨民们一起晒鸡杀鸭做准备。
前往寨子口的路上,余清韵途径寨子中间那处水潭。
那处是一片大空地,相当于一个大广场,水潭就在大广场的旁边。
大广场上已经有寨民们三三两两拿着木板和工具搭建台子,摆放祠堂里的皮鼓。
余清韵和几个人打过招呼,前往寨子口。
来到寨子口就看见许多人早已经把鸡鸭杀好,大部分已经开始切块,放在大锅里炒着,滚滚白雾升起,蒸腾着热气,少部分鸡鸭还在拔毛阶段,橘红色的,白色的羽毛,绒毛,被地上的水结成团黏在地上。
它们被割喉留下的血水随意的滴落在地上,随着寨子的坡度向外面的大树方向流去,流下好多道长而宽的血痕。
鼻尖充斥着各种气味,鸡鸭被割喉的血腥味,炒菜配料肉香,还有畜生绒毛的动物味。
余清韵扫视一圈,没有看见那个族老。
看见她来了,很快就有和花婶相熟的人招呼:“快来帮个忙。”
那人拿着铲子炒菜。
余清韵应声过来,打算远离这个炒菜的“熟人”,免得被看出端倪。
她蹲在地上,跟着那群拔毛的人一起处理。
鸡鸭的尸体被泡在滚烫的热水里,然后被人拎着脖子从热水中拿出来,扔在地上,趁着热气,用手像搓皮一样将身上的羽毛和绒毛扒掉,露出白花花的皮肤。
不少寨民们的手因此变得通红。
余清韵一直在旁边跟着他们打下手,渐渐的到了晚上,饭菜已经准备完毕。
暮色昏暗,余清韵手上拿着饭菜,浑身带着腥味,跟着寨子里的人踩着血红色的地面走向寨子里已经亮起灯光的大广场。
第172章 终章(上)
当他们已经走到中央广场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广场上已经搭建好临时台子,上面放着所有的皮鼓,最中央的皮鼓巨大,上面的皮毛黝黑光亮,被人特意擦拭干净过。
四周的电线杆上挂着一条条细线,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厚重繁复的苗幡被一个个挂在上面,垂掉下来。
远远望去,广场上的灯光像是被聚拢在里面,出不去。
旁边的水潭没有被广场上的灯光照亮,黑幽幽的像是一个黑洞。
广场中间已经生成篝火,苗幡边摆着桌子。
已经有寨子里的少男少女开始牵着手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自然的肢体语言,质朴人们最原始的歌喉,没有任何技巧,每一个人身上的银饰叮铃作响,鼻尖苗香萦绕,到处充斥着民族古老的野性和神秘。
火红色的焰火映照着每一个人的脸颊,打着光,瞳孔里的火焰跃动。
余清韵看着每一个人脸上热情洋溢的微笑,怔了神。
一个老婆婆坐在了她对面。
“花婶子,你怎么不去跟他们一起呢?”
余清韵转头。
是一开始就在寨子口做手工活计的其中一个老奶奶。
老奶奶脸上的皮肉松弛,垂下来,结成一道道阴影,棕色的老人斑已经爬满整张脸。
她没有笑容,甚至眼珠子看上去也跟子一样无神。
余清韵并不认识她,但是看她一脸熟稔的样子,笑了笑,说:“现在那是他们年轻人在耍嘛!我过去做甚。”
余清韵说完这句话以后,老人没有回答她,也没有理会篝火边的少男少女,而是一直盯着余清韵,没有任何动作。
这个动作维持了三四秒,余清韵感觉自己都要被看穿,脸上的笑容已经开始挂不住了。
她想到了还没出现的族老。
看来族老就是这次苗家寨背后的邪祟了。
今晚对于族老来说至关重要,他为什么迟迟没出现?
余清韵都有些后悔,为什么之前在祠堂见到族老的时候不是想着直接上去解决,而是先跑去找花婶了。
这样想着,余清韵就打算开口,想要从这个老人身上套话。
她的嘴刚一张开,旁边又有一个阿奶过来。
阿奶说:“你俩平时也没见多熟,怎么这次有啥好聊的呢?”
阿奶还以为有什么寨子里的八卦,好奇地走进。
这话一出,余清韵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原来花婶和这个老人不熟。
那为什么她要过来主动找我搭话?
余清韵还没有所反应,老人先开口:“我们两个就坐一起吃个饭,你怎么就觉得我们在聊了,芳桂,你怎么平日净喜欢听这些东西?”
那个阿奶的笑容消失,嘴巴里小声骂骂咧咧说着当地骂人的话,走开了。
余清韵看向老人。
老人说:“我知道你不是蒋花。”
余清韵说:“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老人转头,看着篝火边上的人们,人们跳着舞,衣角和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老人说:“这个寨子里有太多的秘密,我已经半截身子入土,为什么要把所有秘密都和别人说光?”
余清韵说:“你不想晚年遭遇不测,那你为什么要来和我说这些?”
老人说:“我已经活了八十多年了,见过很多人。从你,哦不,从它成为花婶的那天起,我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了。”
“我虽然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寨子里还有哪些不是人。”
余清韵没有再追问她为什么跑来找自己的原因,而是说:“是那个族老吧。”
老人低低地笑了,余清韵看见她垂下头的眼眶里积满了眼泪,“是啊,他是我的老伴。”
“从一个月前,我的老伴就死了,那个怪物披着我老伴的皮整日不知道想要干什么,但是我知道它很重视这场祭祀。”
余清韵说:“所以前几天你也看到我在寨子口打晕阿广叔了对吗?”
老人很痛快地承认了:“是,如果没有我的掩护,那群老婆子肯定早就发现了。”
余清韵沉默了一下,说:“谢谢。那你知道那个邪祟现在在哪里吗?”
老人说:“它,就在祭祀台上面最大的皮鼓里。”
余清韵深吸一口气,抬头向上看去。
她和老人坐在苗幡下面的一个椅子上,旁边桌上摆着饭菜,这是广场的边缘,光线最灰暗的地带。
他们两人的前方就是篝火与寨民,再前方就是搭建好的祭祀台。
余清韵的目光越过寨民,篝火,一步步台阶之上,皮鼓被灯光注视,像是一件神圣的祭祀器皿。
余清韵嘴巴扯了扯,说:“族老是你的老伴,你在寨子里应该很有威望吧?”
老人点头。
余清韵的目光转移到寨民身上。对老人说:“你帮我一个忙。”
全叔儿子和阿广婶两家人和亲戚都相隔很远,各自玩着。
全叔儿子那边,全叔看了一眼没什么心思玩闹的阿广婶,给自己儿子一个爆栗,“你说你带人上门堵那对母子干嘛?这寨子里邻里邻外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从小到大干农活的力气可收不住,儿子脑壳吃痛,用手一摸果然肿了,缩着脑袋说:“爸,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全妈说:“我知道你心急老全,但是你这方式就不对,你族老不还在吗?你要先去和族老说啊。”
儿子皱眉:“怎么你们整天族老族老的,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搞这种宗族独大。”
儿子还想继续说,眼见着全叔的眼睛逐渐凶恶起来,儿子闭嘴了。
全妈看向阿广婶那边,想着带人过去赔礼道歉,正巧就看见族老太太在跟阿广婶说些什么,全妈顺势过去问:“老太,阿广婶,你们聊些什么呢?”
余清韵就坐在远处的椅子上,没有动过,果然被老太太找上的那几家人还有亲戚们全都离开广场寻找族老。
广场上还剩下几十人,见着别人家去找族老,自己就在广场上保持氛围。
眼见着人越来越少,余清韵看见高台之上的皮鼓涌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鼓里面滑动。
余清韵的眼睛眯了眯,脸上的鬼面符纹浮现,整个人直接变回自己原来的样貌。
立刻就有人发现在暗处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余清韵。
鬼面獠牙的女人穿着百鸟服,带着银饰,端正地坐在椅子上。
活像个一动不动早已死去的尸体,又像是一个诡异的厉鬼。
“啊啊啊!有邪祟!”有人尖叫。
同一时间,余清韵动了,像一阵风吹,直接略过那个叫喊人的身侧,不到一秒,出现在台子底下,抓住最接近台子的人,然后跳到一边,原先那人的位置上已经出现一个小坑。
坑底里是一个肉血模糊的东西。
余清韵凝神看去,是一个尚未成型的婴孩胚胎。
没有皮,红红的,部分黑色的肉块拼接在一起,部分肢体还粘连着。
这就是那个族老吗?
看来余清韵分散广场上寨民的做法已经被它发现了。
余清韵不知道族老的杀机是什么,但是族老已经动手,那余清韵也不再犹豫。
一辆庞然大物冲开一片片苗幡,闯进广场,周围晶蓝色的鬼火不断跳跃着,这辆车直接停在族老太太面前,车门排气,打开。
族老太太看了一眼余清韵背对着他们的身影,心领神会,指挥着广场上剩余的人进入车内。
他们上了车,车门关闭,接着车子便开到旁边一处地方,刚刚好能看见余清韵和那个婴孩。
婴孩爬起来,余清韵看着面前的东西,狠狠地皱了眉头,这应该算是她见过最恶心的东西了。
婴孩似乎能看懂余清韵脸上表情的含义,竟然开口说话:“恶心?你自己也是一个邪祟,你好到哪里去?”
余清韵说:“昨晚见到的邪祟也是你吧?”
婴孩发出嘶哑的尖笑:“你猜。”
余清韵看见它这副鬼样子,心里也在打鼓。
她不能确定这个婴孩到底是不是昨晚那个鸟人,如果不是的话,等下自己处理掉婴孩后,鸟人会不会渔翁得利?
她不再废话,欺身而上。
这也是族老太太他们一行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打斗。
鬼面獠牙的邪祟和另一个婴孩邪祟不断缠斗,肉眼看去只能看见闪过的影子和飞溅的黑色血液。
很快就有一个东西飞出来。
有人看见,那是一只手。
一只握着黑色匕首的手,皮肤苍白没有一丝血色,青绿色的血管,修长白皙的手指。
婴孩刚才也被匕首刺了个对穿,掉在地上,还在不断蠕动,生命顽强。
余清韵已经开始脱力,顾不得浑身的疼痛,冒着冷汗继续发动鬼面符纹,不一会儿,她的全身已经被幽绿色符纹所替代,符纹光芒大盛,一时间让人只能看到邪祟躯壳的鬼面獠牙人形。
余清韵在这一刻,突然感应到自己已经被砍断的右手。
她继续冲上前,与此同时,掉在地上的鬼手像是受到感应,自动的朝着余清韵飞来。
余清韵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她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整个人就好像扑在了软绵绵的云朵上。
下一秒,她意识全无。
女人在快要接近婴孩的时候,一个踉跄,以一种可笑的方式,跌倒在婴孩面前。
一步之遥。
那只诡异条纹的鬼手也停在旁边,一时间整个世界陷入静止。
婴孩动了。
它不断蠕动着身子,来到女人身边,撕扯开自己黏合的嘴巴,一口咬在女人的头部。
车上所有人只能看着婴孩啃食着女人。
族老太太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车玻璃。
族老太太在车上已经和所有人说过余清韵和她的合作。
但是现在,那个女人,输了。
所有人陷入绝望。
下一秒,倒在一边的鬼手动了。
拿着黑色匕首的鬼手直接刺穿婴孩身子。
婴孩发出尖叫。
也就在这个时候,女人起身了。
所有人燃起了希望。
下一秒,女人鬼手回到手臂上,女人扔下匕首,双手穿进婴孩体内,摸索了什么。
没过几秒,女人从婴孩体内掏出一个白色的东西。
不算很长的一节东西,微微弯曲。
女人打败了邪祟。
车内的人欢呼。
女人在众人高兴的注视下,捧着一节胳膊,吞入腹中。
车内所有人没了声音。
女人像一头野蛮原始的野兽,茹毛饮血,在吃下这个胳膊以后,又拿起在地上不断挣扎奄奄一息的婴孩,开始进行啃食。
黑色的血肉沾上女人的嘴部,蔓延向上,两侧脸颊的獠牙似乎下一秒就要突破女人的皮肉长出来。
这个女人竟然直接将邪祟给吃了。
还没等车上的人怎么做,女人扭头,注意起了车上的人。
女人的眼珠已经变成了幽绿色的一颗,没有瞳孔,只是单纯的像一个刻满了绿色符纹的珠子。
给了寨民们安全感满满的车门直接打开,像是在迎接着女人。
车上的所有人却都担心女人的意识。
她看上去,似乎真的没有一丝人的模样了。
女人一步步朝着车上的人们走来。
人们不断后退。
在女人快要踏上车子的时候,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众人脚下的车子也如同烟尘一般消散而去。
头顶上隐隐传来破空声,几辆直升机恰好赶来,光束从空中往下打着,照亮所有人。
飞机桨不断旋转着发出巨大的声音,将周围的苗幡吹得啪啪作响,桌上的饭菜也掀飞在地上,所有人被照得睁不开眼,耳边又是各种巨大的声音作响。
十几辆警车也已经到达寨子。
原先因为出去找族老的寨民们也早已经被动静吸引,回到广场,看见一片狼藉。
族老太太看着。倒在地上,满身血垢,不知生死的余清韵,咬咬牙,大喊着让寨民们围拢在一起,将余清韵护在中间。
余清韵这副样子,那群公家人会信任她吗?
寨民们面对着聚光灯,还有飞机上拿着喇叭大喊的公家人,顶着着咧咧的风,护住地上的陌生女人。
直升机不好在这里降落,最后是寨子口的警察们来到广场,在族老太太耳边说了什么,族老太太这才放了人,任由他们小心翼翼地将余清韵带走了。
—
余清韵的意识朦朦胧胧,但是口腔里被填满腥臭血肉的她知道,自己应该已经吞下了婴孩。
这一觉极为漫长,而且梦里,没有邪祟的追杀纠缠。
只有一片漆黑。
在黑暗中,余清韵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指,感受不到自己的躯壳,自己就像是一片雾气,又或者自己根本不存在。
渐渐的,前方有了一些东西。
余清韵看见了一个金黄色的人背对着自己,盘坐在地上。
越看越眼熟,最后认出来,是寺庙里坐化的那位僧人。
余清韵想要走到那位僧人面前,但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僧人渐渐消失,被黑暗吞噬。
接着是晶蓝色的鬼火,照亮出鬼车的一角,玻璃上鬼影幢幢。仅仅只是露出半截身子,鬼车也随之被黑暗吞噬。
然后是酒店,周力,思源和初夏三人,黑裙女人站在一面墙前背对着余清韵,墙上鬼面獠牙的恶鬼静静地看着余清韵。
种种所有,余清韵见到了自己遇到过的那些邪祟,这些邪祟最后都会被黑暗所吞噬。
整个过程,余清韵感觉也就几分钟的时间,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已经大变样。
没有寨子里的人,也不是医院里的白色病房,而是一辆汽车残骸里。
鼻尖是种种血腥味,汽油味,火焰燃烧味道,各种味道参杂在一起。
远处人类的尖叫声,汽车的鸣笛声,爆炸声,充斥在耳边。
余清韵猛的睁开眼,听见有人小声嘀咕。
“这样都不死,这是什么怪物。”
余清韵用胳膊支起身子,感觉自己的身子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是怎么了?
这里是哪里?
余清韵抬眼,看见自己正在一个车子里,车子顶棚早已经被弄飞,残骸落在不远处商铺里。
自己的匕首就在不远处的地上。
街道上没有多余的汽车,十几个人有的躺在地上嚎叫,肢体横飞,有的艰难地被同伴扶起来。
所有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
晴空就在旁边和一个人吵架。
“你可以带走他们,但是我必须要带着余姐去到市中心,”晴空手持木剑,单手负剑,一张脸着表情,“既然你和我的任务不一样,那就赶紧带着他们撤离桂市。”
晴空对面的女人穿着棉麻长裙,一头秀丽长发,扛着一把巨大的玄铁锤子。
女人说:“我的搭档已经死了,现在车子也毁了,单靠我一个人根本无法将这些人全部安全撤出桂市,现在桂市是什么样子,你自己也看见了,你难道就要为了这么一个护送任务而放弃这十几个人的性命吗?”
晴空冷笑:“少在这里道德绑架我,我能分得清轻重缓急主次,如果不把余姐送到市中心,等到风霁月开始举行他的仪式,到时候谁也拦不住了。”
两人争执了几句,就看见余清韵已经醒了。
晴空很惊喜:“余姐你醒了。”
还没其他动作,就有其中一个人大喊着:“你这个怪物别靠近我们!”
那人冲着余清韵大喊,四下看了看有没有趁手的武器,看见地上一个通体漆黑的匕首,就过去想要拿起来。
谁知手刚一碰上匕首,就发出被腐蚀的声音,滋滋作响,仅仅一秒钟的时间就已经能看见手掌上的白骨。
他大叫一声,匕首被甩出去,到余清韵的脚下。
余清韵俯下身子捡起匕首,不明白一个好端端的人为什么要喊她是怪物。
晴空狠狠瞪了一眼那个男人,对着刚才争执的女人说:“管好你要护送的人。”
晴空来到余清韵身边,“余姐,现在时间紧急,你先跟我来,具体情况我到时候再和你解释。”
余清韵不明所以,跟着晴空打算离开。
这个时候带着大锤的女人拦住晴空和余清韵的去路。
“你不能走,你的任务是护送这个女人没错,但是她现在已经完全恢复意识并且有自保能力,为什么你就不能留下来和我一起去护送这些人,这些人的生命难道还比不上你要护送的这个女人吗?”
晴空一个头两个大。
面前的同事显然不知道晴空的任务系数有多高,晴空也不能告诉同事,余姐到底有多么重要。
晴空向前,压着同事不断向后倒退,“听着,你护送着十几个人,可能会有风险,但每一只护送队伍都会有风险,如果我不护送余姐到达市中心,那么整个桂市还没来得及车里的人都要遭殃,明白了吗?”
还不等同事反应过来,一辆带着晶蓝色鬼火的庞然大物驶来。
余清韵带着晴空上车离开。
她现在迫切需要搞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状况。
只留下同事看着原地周围十几个需要护送离开的普通人头疼。
不知是谁说小声嘀咕,“他们俩的车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余清韵坐在车上,鬼车朝着市中心出发,余清韵坐在车上,询问晴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按道理来说,苗家寨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余清韵原本估摸着自己即使不是在苗家寨醒来的,至少也是在医院病房里醒来,没想到这一次直接被上面的人送到桂市了。
晴空说:“余姐,其实你已经昏迷一个月了,这一个月全国各地邪祟数量激增,桂市更是直线爆发,风霁月攻占了一个电视台,喊话让你来桂市找他。”
余清韵沉默无言,风霁月居然这么嚣张。
晴空拿出一张符纸,然后撕碎,随着符纸被撕碎,符箓碎片变成一抹烟尘,一个骨罐子出现在晴空手上,这个骨灰罐子很大,比晴空肩膀都要大。
余清韵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的骨灰罐。
“你怎么把这个东西带来了?”
晴空说:“这是上面调查后得出来的要求,你需要把风霁月的残肢全部吃下去这样才能和他抗衡。”
余清韵不知道在这昏迷的一个月里,上面部门调查出了多少,或者说知道了多少。
甚至早在开始邀请她加入部门的时候就已经通过天眼得出了不少她的资料,不然自己一开始加入部门就不会被评级为S级清理人员。
余清韵接过骨灰罐,打开罐子,将里面白花花的肢体拿出来。
她侧过头,透过车玻璃上隐约能看见自己的脸庞。
自己脸上一直浮现着鬼面符纹整个人比起人类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邪祟,也难怪之前那人以为她是个怪物。
余清韵拿出残肢吃了起来。
风霁月的肉跟那些邪祟的肉没什么区别,味道都一样,只是卖相好看,好看到余清韵没什么食欲。
余清韵一边吃着,没有过多咀嚼,草草下肚,一边的晴空拿出手机,上面正在直播,似乎是空中飞机型拍摄下来的画面。
镜头直直对准市中心一个大厦顶楼,风霁月就在那里,站在天台上,面带微笑,第十封和杨羌拿着各自的武器,不知道风霁月用了什么办法提升了他们两个人的实力,他们两个人面对着几个人的攻击,丝毫不落下风。
晴空看着屏幕上对着杨羌三人攻击的五个部门人员,说:“不包括你,这是部门里仅剩的五个S级清理人员了。部门已经调查清楚,风霁月就是邪祟渐起的源头,只要将他消灭,后续就不会再有邪祟产生。”
听得余清韵不由得感慨风霁月害人不浅。
但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非得是自己?
余清韵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说:“那个沈清呢?”
“我们已经在花婶家找到她,并进行心理疏导了。”
“为什么非得是我?”
晴空说,“余姐,你的体质特殊,部门知道你被邪祟诅咒,但是没有死去,你的体质似乎就是风霁月盯上你的原因,解铃还需系铃人。”
晴空还意有所指:“而且,余姐,你似乎一直都在追寻着风霁月,不是吗?”
没有死去?
余清韵没有理会晴空的意有所指,想着,估计全世界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
她吃到最后,特意留了风霁月的一只手在骨灰罐子里没吃。
她发现自己已经能看到自己身上黑色的怨气了。
第173章 终章(下)
“昨日晚上九点二十三分,我市清河区人民广场发生邪祟伤人事件……”
“国家最近也已经下达文件,那些企业啊,员工啊,还有学校学生,最好都呆在家里进行线上办公还有上网课……”
“预计今年十二月底将会实行新的教育制度,还有成人培训,大家需要开始学习如何对付邪祟……”
电视上,新闻里,主持人和专家们都在一一说话,全国各地的人都在家中收听观看。
要怎么对抗邪祟?要怎么提前预知规避撞邪?这是邪祟爆发后人们最想知道的事情。
全民开始锻炼身体,提高个人素质,想着拿刀防身反抗,但是结合国家媒体发布的消息和周围道听途说的事情,人们才发现,在邪祟面前,身体素质高并不能代表什么。
普通的刀枪剑戟,木仓弹,根本不能消灭邪祟,于是开始末日论调。
网上议论纷纷,从今年十一月初承认邪祟存在到现在为止,全国各级已经发生不下几十起的民众暴动。
这些人纷纷叫嚣着末世言论,人类不可能打败邪祟,这个世界迟早会灭亡。
这些声音在网上发出,很快就被网络监管部门给制止。
人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邪祟,一时间人人自危,闭门不出,网上又有冒出部分人含糊地说桂市有事情发生,国家在计划全市人撤出,亲戚好友在桂市的人纷纷联系桂市的人,但是桂市那头的人们偏偏没有回应这个传闻。
先是邪祟爆发,后又是整座城市的人被迫撤出,所有人都得到的信息全是半真半假,当人们发觉邪祟已经开始逐渐逼迫他们的生存环境时,所有人都活在恐慌里。
直到网上爆料的桂市事件真的爆发。
网上多个社交平台全部推送国家直播间,所有人全部点进直播间。
谁也不知道国家想要干什么。
直播间的镜头从上往下俯瞰着一座城市,似乎是一架无人机远程操控直播。
所有人借此机会看见了满目疮痍的桂市。
城市里的多座高楼被不知名的原因摧毁,部分高楼倾颓。残骸落在街道上,不知名的硝烟在城市各地升起,黑烟浓浓,镜头远处的天空也是没有一丝天光,会暗色的乌云浓稠交错,像是在天空中凝聚着一个黑色的巨大漩涡。
裸露的高楼之间偶尔能看到身形诡异的邪祟,邪祟们好像都在赶往一个地方。
街道上没有汽车停留,但是偶尔能看见巨大的公交车载着满满一车的人驶离城市,应该是国家专人撤出市民。
一切仿佛末日降临。
这算是变相承认桂市事件了。
但是人们还是不明白国家为什么会进行直播,又有何用意?
社交平台的话题里,论坛里,直播间里,各个地方都在讨论着。
有人猜测会不会这个直播间根本不是国家开的,就像前段时间一个戴着面具的诡异的人在电视台里喊话让一个名叫余清韵的女人来桂市找他。这个直播间该不会也被别人给改了,只是按着国家的名头,实则是想让他们看见镜头下人类的弱小,从而加剧社会恐慌与混乱。
接着多个国家官媒发布消息,称直播间就是为了直播这次的桂市救援任务。
直播,就是为了让所有人明白,人类没有那么容易被邪祟打败的。
无人机慢慢地在这座城市上空盘旋观察,人们也跟着在直播间里蹲守了一周。
国家也公开了所有护送人员的身份,全都是邪祟清理人员。
国家已经开始有意识地研发量产能够伤害到邪祟的特殊武器,而这些武器也在直播间里,被护送人员一一发给那些撤离的桂市市民,以用来在车里的途中进行自保。
人们看见了身为人类的国家人员拿着他们各式各样的武器,层出不穷的攻击方式,护送着一车又一车的桂市民。
有整车的人和护送人员没能等到援救,全军覆没,有护送人员一路消灭遭遇的邪祟,成功救出市民,也有护送人员和市民们相互配合,在车子损毁的情况下徒步离开桂市。
至少人类在邪祟面前,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脆弱渺小。
人们开始渐渐有了希望。
不过今天的直播似乎有所不同。
十二月二十日,电视台的神秘人所说的日期,无人机已经在这栋大厦的天台上拍了一整天。
他们都记得,神秘人说,那个名叫余清韵的女人必须要来这里找他。
人们在公开的清理邪祟部门人员档案里有发现,一名登记过的S级清理人员就叫余清韵。
只是等了整整一天,那个名叫余清韵的女人还是没有到来,天台上反倒是来了七个人。
分成两个阵营,五个对两个。
所有人一眼就认出这五个人是这一周直播里讨论度很高的S级清理人员。
不亚于那个在电视台直接被喊话而受到关注的余清韵。
网上不明所以,议论纷纷。
某社交平台上热搜榜#桂市天台#冲上热搜第一。
话题完全爆掉,不需要手动就已经挤到不断有消息自动刷新。
【爱吃担担面:什么情况?这七个人全都是部门资料的人,两个目前等级不明,五个都是S级,怎么打起来了?】
【英语四六级必过:这两个公安记录失踪,怎么突然出现还打起来了?】
【不吃香菜:这两个不会就是喊话余清韵的神秘人团伙吧?】
【底下有人回复:该说不说,那个神秘人的声音好好听……】
还是有人关注到其他的东西。
【今夜花好月圆:不是喊话余清韵吗?为什么直播间一直没看见过余清韵,一周过去了,我也没见到这个清理人员的护送。】
【有人也说:是啊,这一周下来,长乐区爆发的邪虫死了一名S级,河岸区爆发了傀儡事件,部分S级死的死,伤的伤,我们都眼熟了,天台上的五个人是目前为止还能调动的S级。】
【星星卡路里:天台上五个S级。五台山怒目金刚的常舒子,云贵的苗蛊蓝常,孟家的孟云坤,杨家的杨玄,部门里新晋的S级程定辜。这五个还能调动,余清韵自始至终都没露面,难道一开始她就出事了吗?】
【81离异带娃:不是你们难道不好奇那个余清韵的能力吗?这几天的直播里,我们都知道这些S级的能力了,程定辜虽然被扒到才25,但是据说是国家专门培养的顶尖人才,资源堆起来的阵法天才,剩下四个就不用说了,都是玄学世家,家学渊源。余清韵野路子出来的,怎么被评为S级清理人员?】
【底下有人回复:不然你说为什么神秘人要找余清韵呢?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网上热火朝天,邪祟清理部门公开可查到的每个部门人员都只有姓名,性别和等级,人员的能力会被遮盖起来。
就在人们还在聊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天台上的七人打了起来,并且五人对战二人,隐隐处于下风。
【网上继续有人说:假的吧?杨羌A级,第十封B级,怎么五个S级打不过他们两个?】
【他们两个不是记录在案失踪了吗?这段时间肯定发生什么事情了,只是我们不知道。】
【对啊,而且这段时间好多自然灾害爆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情,网上好多人问都没有一个准确答复的。】
七人继续打斗着,常舒子将一串串佛珠扣在手上,双手合十,嘴中嗡动,再次睁开眼睛时,眉心朱砂一点亮起佛印,延伸至太阳穴,一个怒目金刚的幻影浮现在他的身后。
蓝常的衣角被不断翻飞吹起,一张俏脸冷峻,衣袖,衣领和裤脚之间不断爬出各种毒虫,整个人仿佛一个虫蛊的容器,虫蛊所到之处全部带起一片黑色斑纹。
孟云坤一手拿着拂尘,一手拿着圆盘,周身不断有反复的符纹闪烁。
杨玄双手手持苗刀,花白着胡子的老头穿着中山服,直直地站在天台上。
旁边的程定辜面前悬浮着一面棋盘,是国家最新研发出来的针对怨气有用的阵法模拟器。
同样拿着苗刀的杨羌面色冷漠,一脚前,一脚后,摆出姿态,刀锋对准面前人。
第十封双手持有子母鸳鸯钺,身影一闪,整个人就消失了。
下一秒,他出现在程定辜身后,双手一划,子母鸳鸯钺破空,利刃圈住程定辜的脖颈就要将他的头颅全部割下。
距离程定辜脖子还有一厘米的时候像是碰到一层无形的屏障,利刃发出碰撞摩擦的声音。
程定辜毫发未伤,只是手指微动,面前的黑子落定,棋盘定局,周围阵局变化,护住自己,但是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杨玄的苗刀已经接近第十封,从背后脊椎而入到腹部,将他整个贯穿。
第十封再次消失不见踪影,地上残留着他喷溅的黑色血液。
直播间的众人才发现,原来杨羌和第十封应不能算作人类了。
它们是怎么变成邪祟的?而且变成邪祟以后居然不需要触发杀机就能杀人。
杨羌摆出握刀姿势,常舒子,蓝常和孟云坤朝他冲去。
转刀,破空成刃,将周围虫蛊全部切碎,马步持刀,一个横劈,将蓝常逼退,接着双腿一蹬,地面的尘土被退至一边,从空中往下俯冲,劈向孟云坤,孟云坤的浮尘划过苗刀刀身,避开刀刃,借力将苗刀推到一边,接着伸出手想点穴。
杨羌想躲开,但是突然感觉到周身像是有着一层屏障将自己困住。
一旁的程定辜将白子落下,第十封刚被逼退,他就点阵将杨羌困住。
在常舒子身后的怒目金刚要砸向杨羌的时候,第十封终于再次干扰住程定辜,杨羌得以脱身。
七人打得难舍难分,周围破空声,气流旋转,乌云蔽日笼罩聚集。
直播间里的所有人都在屏息以待。
忽然,屏幕里出现了一个人影,所有人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她就站在隔壁一栋大楼的天台上看着打斗的七人,风吹着她的黑色衣袖,勾勒着单薄的身形,远远看去其实只有一个小黑点,没有人知道她是谁。
无人机拉近距离,所有人才将她的面容看清。
苍白的一张脸,泛着微紫色的嘴唇,但是那双眼睛点漆般黑而亮,如同寒潭一般幽深。
两栋大楼之间相隔很远,那个女人下一秒从直播间的镜头消失。
无人机像是察觉到什么,镜头回转到天台上的七人。
以一挡三的杨羌被她从正面砍着刀刃,力破力直接将杨羌弄的骨折,接着砍掉两边胳膊和两条腿。
第十封见状不妙打算离开,下一秒女人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的面前,一个手起刀落,第十封也失去行动能力,只剩下躯体。
风还在吹着,杨羌和第十封没了胳膊和腿,但是没有痛得失去意识,它们还在不断地动着,甚至地上的残肢也朝着主人靠近。
那五个S级清理人员没有靠近女人,程定辜开口:“余清韵,你来了。”
就这一句话,网上炸开了锅。
【wcwcwc,这是余清韵?怎么他们七个人打斗看起来那么狠,她才几下轻描淡写的就解决了?】
【这不是S级清理人员吧?这TM应该是SSS级……】
【余清韵?这个野路子这么强?!为什么看着她招式挺简单的,那个杨羌和她对砍都打不过?一把厚长的苗刀砍不过一个黑色的短匕?】
【所以才说她nb啊,就是因为力气够大,那把匕首够硬,才能直接把已经转变成邪祟的杨羌骨头给弄骨折。】
余清韵对着他们点头,同时脸上开始浮现出幽绿色的鬼面符纹。
晴空将骨灰罐交给她以后,功成身退,先行离开。
余清韵能感觉到自己前所未有的轻盈。
脸颊两侧的獠牙这次不再撕开皮肉,从符纹中长出,余清韵全身上下涌现出符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恶鬼。
她深吸一口气,从杨羌和第十封身上闻到熟悉的味道。
那是风霁月残肢的味道。
所以说,风霁月原先拿到的四个肢体,全给了这两个人?
也怪不得它们两个实力暴涨。
余清韵的手幻化成鬼爪,刺进两人的腹部,从里面一一取出肢体。
风霁月的肢体被她啪嗒地丢在地上。
一个器皿,一条腿,一只脚和一条胳膊。
这样就凑齐了。
余清韵拿出委托给晴空制作的符纸,一撕,一只手凭空出现。
余清韵原本还想着留下一只手来要挟风霁月,但是杨羌和第十封上来就给自己送礼。
现在还差最后一个,风霁月的头颅。
还有风霁月本人。
地上的杨羌和第十封由于风霁月残肢被掏出来,已经死亡,剩下一滩烂肉,过不久就会自动消散。
余清韵气沉丹田,对着空中阴沉的乌云大喊:“风霁月,你给我出来!”
风霁月也应了,从乌云之中现身,他的手上拿着自己的头颅,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风华绝代。
隔着直播间的屏幕,人们第一次看见风霁月的脸。
所有人都痴了。
余清韵看向自己身后五位S级清理人员,他们似乎是知道一些信息,早早带上面具,没有被风霁月蛊惑。
杨玄和孟云坤动了。
程定辜手持棋盘布局锁定,蓝常虫蛊遍布整个天台,常舒子的怒目金刚开始低眉慈悲眼。
杨玄和孟云坤两面夹击,蓝常的虫蛊四面八方靠近,头上的怒目金刚手掌下压。
风霁月没有动,余清韵看见浓稠到液状的怨气从他身上散发,将所有人的攻击全部格挡,然后吞噬。
余清韵身上的怨气也开始溢散,融入风霁月的怨气之中,包裹住被怨气吞噬的众人,将他们从怨气中抽离。
短短几秒,所有人已经被风霁月的怨气腐蚀得奄奄一息。
这已经不是外力所能抵抗的了,只有余清韵身上的怨气才能和他抗衡。
但余清韵仅仅只是从他手上救人,自己就已经感觉到虚脱了。
余清韵拿起风霁月的一个残肢,说:“你不是想要找齐你的身体吗?我可以把我体内的残肢掏出来还给你,但是你必须要告诉我怎么活下去的方法。”
风霁月说:“所以你一直寻找我的残肢就是为了这个吗?”
余清韵说:“我也有我的家人,我不想死。”
风霁月说:“还以为你有多么的视死如归,原来和我一样。”
余清韵说:“我和你不一样。”
风霁月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话锋一转,“好啊,那你把残肢给我吧,将地上的残肢捡起来,亲手交给我。”
余清韵一手反握着匕首,一手拿着器皿,腿,脚,胳膊和手揽在自己怀里,走进风霁月。
她自己身体里还有着风霁月的肢体,所以将这些给风霁月以后并不是很担心风霁月过河拆桥。
慢慢走近风霁月,在距离不到一米的时候,余清韵感觉到周围的气流不对,风霁月的怨气在周围徘徊。
她当即要离开这里。
也就是这个时候,风霁月的怨气缠绕住她。
耳边是风霁月的轻笑:“怎么到现在还会觉得我可信?”
他原先是轻微的笑着,渐渐的,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情,笑容越来越大,看着被自己怨气缠绕包裹的女人,风霁月身上的怨气也逐渐将自己笼罩起来。
直到他的脸庞被怨气覆盖,直播间里的人们才慢慢清醒过来。
与此同时,他们都听到自己家外面的动静。
那是一群嘶嚎声,此起彼伏,所有人循声开窗查看,才发现天空全部一片灰暗,整个天空似乎都与地面拉开距离,浓重的乌云在不断旋转。
全国各地都能看见天空中的景象。
而那些嘶嚎声,是邪祟们发出来的。
风霁月的声音透过无人机直播间的喇叭,传递到所有人的耳朵里:“余清韵,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的肢体要被分开封印?”
“一是因为我的肢体根本不会被消灭掉,而是因为,我的肢体对邪祟的吸引力是绝对的。”
“我的肢体现在聚在了一起,你觉得所有邪祟不会躁动吗?”
人们已经开始听到隔壁房间,邻居家,楼道里,还有街道外传来的奇怪声音。
“只要我一日不死,这些邪祟会永远暴动,”风霁月说,“你还不知道吧?邪祟暴动的时候,是可以无视杀机的。”
可惜被缠绕在怨气里的女人给不了回应。
风霁月见她久久没有回应,索然无味,打算捡起自己的肢体。
就在这个时候,怨气之中伸出了一只手。
幽绿色的暗光刺破黑色怨气。
女人挣扎着从怨气中爬出来,瞳孔已经完全变化,整张脸獠牙大张,“是吗?那是不是你的肢体消失了,那些邪祟就不会再被吸引着出现了?”
她一步步靠近着风霁月,风霁月的笑容消失,怨气不断进入余清韵的身体,将她的血肉冲刷,已经能看见裸露的骨头。
血肉不断被冲刷,不断生长,余清韵顶着剧痛,从地上抓起风霁月的肢体,直接吃了起来。
最后只剩下风霁月手中的头颅了。
女人,不对,或者说,邪祟。
余清韵全身上下,已经看不出人类的模样。
反复的图纹刻在全身,脸上两家尖锐的獠牙大张,一双眼睛遍布绿色符纹,灼发出幽绿色鬼火。
她拿着黑色的匕首,挺拔又单薄,夺下风霁月的头颅,一口吞下。
随着风霁月最后一个残肢被余清韵吞下,余清韵意识终于消失。
事情倒转回余清韵的那个梦境里。
她在所有邪祟都被吞噬进入黑暗之后,终于明白了自己就是黑暗。
她的体质特殊,是因为自己的身体能像容器一样容纳怨气,而且吞噬掉风霁月的肢体以后会完全吸收,不会像其他邪祟一样根本不能消化掉风霁月的肢体。
在吸收一定的怨气以后,量变变成质变。
至于这个质变的结果是什么,余清韵并不知道,也没有其他人知道,所以余清韵才会选择继续询问风霁月。
但是现在风霁月的肢体会引发所有邪祟的暴动,余清韵迫不得已选择吞下整个风霁月。
生吃肉是什么感觉,余清韵已经形容不出来了。
连皮肉带骨头,一点一点塞进嘴里,獠牙牙齿刺破皮肉,嚼碎骨头,尽数咽进喉咙,深入肺腑。
在意识消失前,面前的风霁月脸上终于不再挂着永远一成不变的微笑。
令余清韵感觉到奇异的是,她从风霁月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如释重负。
青年清俊的面庞在最后一刻消失,下一秒,整个世纪陷入一片漆黑。
女人扑通一声倒地,风霁月站在一边,低头看着女人。
直播间里的众人发现周围的邪祟开始变得寂静下来,之前听见的隐隐约约的躁动和黑暗中莫名东西的逼近感消失。
人们看着倒地的女人,从下半身开始逐渐消散的风霁月,开始纷纷欢呼。
【啊啊啊,余清韵做到了,这好疯狂,生吃邪祟啊啊啊啊啊!】
【人类居然能生吃邪祟,不可思议】
【不是,你们难道没有发现这个余清韵看着不太像人类吗?】
【是啊,真的不像是人类的样子……】
【我听人说,她似乎一个月前执行任务,好像隐约有过失控,就在贵州一代的地区。】
【怎么可能……】
网上风评反转,所有人从兴奋过后,开始转变为害怕。
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个吞噬了邪祟的女人这么强大,要是失控了开始屠杀人类,这该怎么办?
这是人们突然想到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已经逐渐消散,只剩下一张脸的风霁月似有所感,抬头看向飞在空中盘旋的无人机,和所有人进行对视,最后完全消失。
—
余清韵又做了一个梦。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做的第几个梦了。
在梦里,她又一次见到了风霁月。
风霁月站在一片黑暗之中,看着余清韵,没有被吞噬后的的不甘,很平静地问:“我很好奇,你就这么想当救世主吗?”
余清韵说:“我不是救世主,没有人是救世主,我只是想活下去,但是不想连累所有人。”
风霁月说:“你说,你想活下去对吗?那么你做到了,你吃下了我的□□,并且消化了我的怨气,你代替了我,你将会获得永生。”
余清韵说:“如果是这样,那你原本也是永生的存在,为什么还要继续追寻永生?”
风霁月说:“人是会撒谎的。”
他继续说:“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几千年了。不过你好歹也是吃了我,我姑且诅咒你,世人永远记得你的功勋,但是会忘了你的存在。”
“希望我这个诅咒对你来说,不算太过恶毒。”
—
余清韵是在一片郊外醒来的,身上还穿着原来的黑衣黑裤,匕首别在腰间,浑身上下一片完好无损。
身边还有一片湖,静谧的夜晚,湖边平静,周围响起树林的沙沙声。
余清韵能感觉到周围有多少的邪祟,距离自己多远,是否在窥伺着自己,整个人仿佛变成第三方视角,观看着一切。
没有一个邪祟敢上前,它们只是偷偷看着,并且期望那哪一天这个怪物变得虚弱好让自己吞噬。
余清韵轻而易举地就察觉到这方圆百里怨气邪祟的波动。
她心念一动,怨气出现在暗处的邪祟周围,像一团火焰一样将它们燃烧殆尽。
她的□□对于邪祟来说是大补,她的怨气对邪祟来说过于浓重致命,所有邪祟都想吞噬她,所有邪祟又在惧怕着她。
永生的能力,可以无视任何攻击的怨气,这就是风霁月原来的状态吗?
余清韵来到湖边,看着湖面上倒映着的自己脸庞,气色红润,嘴唇已经没有之前那样泛紫。
整个人看上去跟之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但是令余清韵担忧的还是风霁月的那个诅咒。
所有人都会遗忘自己,那么爷爷奶奶,李仁贵和陈杰他们呢。
浓重的怨气包裹住鬼车,鬼车开在高速公路上,怨气将鬼车变得隐形透明,一路开着车子,周围的车辆,监控全都对鬼车视若无物。
余清韵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只能先跟着高速公路开着。
开了一段距离,看了一下指示牌,余清韵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出现在了苏州附近,这方便她去看爷爷奶奶他们。
余清韵需要验证一下风霁月的诅咒。
但是当余清韵隔日真的到达桃花源别墅区,见到爷爷奶奶的时候,她又有点不敢再上前。
爷爷奶奶就在公园里,跟以往一样,几个老头老太太笑着,期间奶奶又看见过余清韵,两人对视片刻,余清韵看着奶奶眼底里的疑惑和陌生,整个人不敢再走近一步。
余清韵最后离开了。
公园里,老太太们纳闷地问:“余奶奶,你哭什么?”
“我也不知道,总感觉刚才见到一个孩子,很熟悉,但是又很陌生,还没看清那孩子就走了,我这心里难受。”
“别难受了,可能就是那孩子合你眼缘,而且咱们都老了,眼睛也花了,脑子不清醒了,可能你看错了也说不准。”
其实这个感觉奶奶从一周前就开始有了。
不知具体是什么时候,她的心变得很慌张,空落落的难受,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
每天起床,和家里人吃顿饭,出来在公园里和姐妹们唠嗑刺绣,散步,溜达一圈回家吃饭。
每天的日子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宁静祥和,新闻上报道的邪祟事件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也从没有撞邪。
一切都是那么平静,但是奶奶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无论怎么想,生活中怎么寻找,也找不到忘记的东西存在的蛛丝马迹。
奶奶惆怅地坐在一群老太太中间,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
余清韵来到自己家的别墅面前,还没打开门,门就自动打开了,是初夏,余清韵有些踌躇,没想到初夏一眼就认出了,并且说:“余姐,你终于回来了。”
“你还记得我?”余清韵说。
“为什么会忘记你?对了余姐,确实很奇怪,我和爸爸妈妈都记得你,但是爷爷奶奶,李叔他们全都像忘记了你一样,爷爷奶奶甚至还说你早就死了。”
初夏连忙带着余清韵进来,余清韵进来,却有些恍惚和害怕,害怕爷爷奶奶回到家以后询问她是谁,把她当作客人一样招待,那自己以后又该何去何从?
余清韵跟着初夏来到主楼,初夏给她榨了一杯西瓜汁,余清韵喝了一口,问:“周力和思源呢?你们三个人现在在他们的眼里是什么身份?”
初夏说:“爸爸妈妈出去买菜做饭了。在他们的眼里,我们三个人是正常人的身份证,是爷爷奶奶的远房亲戚,你和你爸爸妈妈在他们的记忆里早早死亡,是我们在负责照顾和赡养老人晚年。”
余清韵仔细回忆风霁月所说的话,“世人遗忘”。
因为初夏他们是邪祟,所以才会记得自己吗?
如果世人遗忘自己,自己现在的身份已经是死亡状态,黑户没有身份证,看来需要去登记补办身份证了。
办理身份证这件事,还需要现在拥有身份证的周力几人帮忙。
余清韵将风霁月诅咒的事情告诉初夏。
初夏说:“怪不得爷爷奶奶他们全都忘记你了。”
初夏回想着一周前的事情。
风霁月当着直播间所有人的面消失以后,余姐也被一团黑色的怨气包裹着的消失。
拿着手机一直在密切查看着直播的初夏三人看到后,顿感不妙,感应着余姐的位置,但是却怎么也找不到余姐的位置,她整个人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谁也找不到她。
初夏拿起手机继续看着直播间,却发现上面的弹幕一改原先攻击堤防余姐的话,全部换成了心疼那群S级清理人员的话。
初夏皱着眉头,退出直播间,打开社交平台,翻着所有相关的话题,没有一个人谈论到余姐。
初夏又翻了翻手机通讯录,所有有关余姐的短信,通话记录,全都消失不见,循着记忆里余姐的手机号码打过去也是一串空号。
怎么回事?
余清韵就好像凭空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第二天,初夏三人给爷爷奶奶准备好早餐,两位老人家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它们打听余姐的情况,而是安安分分吃着饭后打算出门。
初夏叫住他们,试探性地说:“爷爷奶奶,你们还记得余清韵吗?”
奶奶一听到这个名字,面上就有点难过,爷爷则是面色不虞:“囡囡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明年清明也该去再看看他们一家三口了。我的确是老了,但我还没老到忘记囡囡他们。”
初夏,周力和思源三人愣在原地,电视上的新闻还在播报着桂市事件的后续报道,还有对于事件中一位无名英雄进行表扬。
“虽然那名无名英雄离开,我们的无人机也没有拍到任何影响,但是我们还是要感谢那位人,如果没有ta的帮助,也许全国的邪祟躁动,整个…炼狱……”
听着报道里主持人字正腔圆的话语,看着爷爷奶奶离开家的背影,初夏三人开始手足无措。
初夏和思源追上爷爷奶奶,并说了余清韵的事情,爷爷奶奶听完后表情有所挣扎,可是下一秒就开始问起初夏和思源:“你们两个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就好像从未听到过初夏和思源的那番话。
两人不信邪,再次把余清韵的事情讲了一遍,没过几秒,爷爷奶奶的记忆重新消失,继续问着他们有什么事吗。
于是初夏和思源放弃解释,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在这里照顾爷爷奶奶,等着余清韵哪一天能回来找到他们。
很快余清韵也感应到周力和思源准备到家,回到家的两人看见余清韵,很开心地准备大餐。
余清韵被他们按在客厅里好好休息,听着电视里头最新的国家发展规划,厨房里思源说,老早就感应到你的靠近,所以提前去买了一大堆饭菜好让你美美地吃上一顿。
周力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初夏忙着榨水果汁。
听着它们忙碌的各种杂声,余清韵的心变得心定下来。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她拿起一旁的抱枕,坐在沙发上,问初夏:“他们都不记得我了,我以后该怎么办?”
初夏毫不在意:“姐,这不是什么大事,就算忘记了,感情也是可以培养的。”
“那我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和你们住了。”
“姐你说什么呢,这别墅这么大,住你怎么了?而且就算他们忘记你了,也肯定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不知道,当时他们全都忘记了你,但是又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时常拉着我们问话,不过我们一说,他们下一秒就又会忘记你的事情。”
余清韵带着担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有些茫然,自己这一路走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爷爷奶奶,都是为了想要回归宁静正常的生活。
如果他们把自己给忘记了,自己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等到下午,爷爷奶奶,李仁贵还有周日放假的陈杰,李倩然几人全部来吃饭。
是周力打电话让李仁贵和梅婶今天回来的。
爷爷奶奶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站在饭桌前摆弄着餐具。
高挑纤瘦,背部挺直。
奶奶的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让她莫名想起自己死去多年的孙女。
她总有种感觉,如果自己孙女没有在那场车祸中一家三口遇难,她也会长成这副模样。
周力从厨房里拿出一道道饭菜,招呼爷爷奶奶快进来落座。
爷爷奶奶没理,绕到女人的正面,看见女人的脸庞时,老两口愣住了。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你……”
爷爷奶奶异口同声。
余清韵看了一眼面带鼓励的初夏,尝试性的喊了一声:“爷爷奶奶。”
老两口的脸上有些恍惚和挣扎,最后奶奶抱住余清韵:“囡囡!囡囡!你一定是我的囡囡,我怎么能把你给忘记了。”
爷爷在旁边扶着奶奶
这一感觉更让他们笃定自己认识余清韵,冷淡的眉眼,亲昵熟稔的目光,这就是他们的孙女。
一瞬间,爷爷奶奶再也没有去纠结自己记忆里孙女死去的事情。
李仁贵几苡橋人看到余清韵的反应也很大,几近乎怔愣,随即直接上前给一个大大的拥抱、一切尽在不言说。
余清韵其实很好奇风霁月的诅咒改变了他们潜意识里的哪些记忆。
李仁贵吃着饭桌上的饭菜,想了想,说:“不知道,我的记忆里完全没有你,但是每当我看到新闻上关于邪祟的报道,总想着拿出手机联系什么人,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出了点问题。”
陈杰则是说他有天翻着自己的社交账号,他在联系人里早早把李叔置顶,和李叔的相遇也是在寺庙撞邪,记忆里没有余清韵,寺庙里的过程也很模糊,大概来说就是他和李叔两人顺利逃离。
但是陈杰一直反复回想着,总觉得光靠自己和李叔的话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而且置顶的联系人里,陈杰总感觉不应该只有李叔。
梅姨和李倩然仍然没想起来,只是觉得余清韵很亲切,听着李仁贵陈杰和余清韵的交谈,渐渐地明白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陈杰一边吃着饭,一边翻着手机。
李叔看见了,说:“别老边吃饭边看手机,养成坏习惯。”
陈杰说:“知道了知道了。不过我是在看国家官媒还有一些直播录屏。余姐,既然所有人都不记得你了,你的身份现在也要重新去登记,那你还回部门那边吗?”
饭桌上,众人们也是想着余清韵这件事的棘手性。
身份证,户口登记什么的,他们可以去派出所帮忙跑腿,但是余清韵原来是部门登记在案的S级清理人员,她还有没有想要回去的念头?
余清韵吃了一口西兰花,连想都没想,就说:“不了,像这样就挺好的。”
自己现在完全是邪祟了,按道理来说肯定逃不过孟云坤那双眼睛,余清韵并不想再去多生事端。
就这样平静的生活,她已经很满足了。
因为风霁月的死去,她继承了风霁月的能量,所有邪祟都被她的气息压的喘不过气,最近的邪祟爆发事件已经在慢慢变少,给予人们一个适应过渡最好的机会。
就算没有她,科技也会继续发展下去,社会制度也会慢慢适应变化,人类迟早会适应邪祟的存在。
吃饱喝足了,李仁贵又叫人点了一份烤全羊,送来别墅,说今晚要一起在别墅院子里玩耍,让余清韵开心开心。
奶奶喊来自己在桃花源里的好姐妹和她的孙子。
余清韵看见了久违的祝星遥,后者笑着和她说初次见面。
余清韵看着他的眉眼和笑容许久,然后和他握了握手。
一群人就在院子里坐着。
爷爷和周力在院子里下棋,初夏陪着李倩然玩游戏,李仁贵坐在木椅上拿着手机处理事务,思源和梅姨向着奶奶请教刺绣,陈杰跟着来做烤全羊的工人上手烤羊肉。
“倩倩,你快来,我们一起去楼上拿音响放音乐!”初夏招呼着李倩然。
两人兴致勃勃拿着音响下来,放了首歌曲,是一个纯音,伴随着炙烤羊肉的炭火噼啪声,周围大家的说话声。
“你不去和他们烤羊吗?”祝星遥坐在旁边,“还挺有意思的。”
“不去,我负责吃就好了,”余清韵说,“你说,人为什么会厌倦永生呢?”
祝星遥说:“大概是因为自己身边所有至亲的人全部生老病死,化为一捧尘土,没有人还会记得自己吧。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那样很累,很痛苦。”
余清韵沉默了很久,说:“你果然还是那么喜欢唠叨,一个问题都能长篇大论。”
祝星遥不置可否,去陈杰那边给余清韵端了一盘烤肉。
余清韵懒洋洋地坐在懒人椅上,吹着夜风,只想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这样惬意的日子,她和他们还会有明天,明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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