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龙船
张船长的箭是用玄铁打造的,箭羽齐整坚硬,箭头锋利,闪着冰冷的光泽。
风雨在耳边咆哮,身下的船只也在不断地随着海浪起起伏伏,余清韵嘴巴里的血沫已经溢出来从嘴角流下。
她的弓箭箭头慢慢对准小型游艇上的人,慢慢瞄准,青白色的手背上筋骨凸起,狂风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将早已松散的发箍吹落,头发向后高高扬起,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杨羌的眼睛瞪大,没有想到余清韵居然会选择拿弓箭射击,想到自己一行人先前进入船长室劫人时压根没有理会地上的物品,现在反倒被余清韵拿在手里对付他们。
“你怎么没把船长室里的武器收起来?”杨羌对第十封说。
第十封冷冷的给了他一个眼神。
你自己不也没注意地上的物品吗?
第十封说:“不用担心,船只那么晃动,还有风雨,即使她是怪物,拥有这么恐怖的身体素质,那也不可能把弓箭射中的。”
杨羌心里还是隐隐不安,余清韵可是国家认定的S级清理人员,资料能力保密,从他们前面几次打交道来看,这个女人手段层出不穷,底牌至今都没有摸透。
就连那位大人也说他有些摸不准余清韵手上还有多少底牌。
他仰头看着顶层之上的余清韵,黑衣女人面容冷峻,那张弓箭不知在瞄准谁,“我们船上一共就三人,你说她在瞄准谁?”
刚说完,就看见远处顶层上的余清韵好似听见他们的谈话,嘴角微微翘起,右手松箭发射。
那一支箭锋利无比,在遮天蔽日的乌云之下,电闪雷鸣的风雨之中穿梭,速度极快,利箭箭身泛着光芒,像一道闪电,朝他们飞来。
就在杨羌问出话后的下一秒,他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话题。
是啊,他们这只船那么小,要靠一艘小型游艇游行几百海里回到陆地根本不可能,只有靠着船头那位由大人控制住的人操控着鱼群托举才有可能回到岸边。
余清韵不瞄准船头的人还能瞄准谁呢?
杨羌和第十封在余清韵射出箭头的下一秒同时朝着船头的小张靠近。
但是根本来不及,那支穿云箭速度飞快,直接射中侧身面对余清韵的小张肩膀上。
小张睁开眼睛,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没有防备的他大叫一声,随后取消掉对鱼群的控制。
小张捂着左边肩膀,指尖上全是水,触碰到肩膀上冷飕飕的铁制品,他疼的向右边倒去。
手上的水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自己流下的血。
小张被攻击以后,小型游艇底部的银鱼鱼群一眨眼的功夫就重新潜游回海底,消失的干干净净。
没了鱼群托举的小型游艇开始翻江倒海,所有人东倒西歪,不断有海水灌上来,也就一分钟的功夫,没有银鱼鱼群托举的船只已经被覆灭。
杨羌和第十封在海水里推来推去,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至于小张,已经没人注意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杨羌在海水里沉沉浮浮,刚冒了头又被海水打下,整个人沉入水底,吃了不少水,海水从鼻腔口腔中灌进喉咙,除了涩,已经尝不出什么味道了。
手上还紧紧抓着自己的苗刀,整个人在水里狼狈极了。
第十封同样如此,在海低根本冒不出头,整个人双臂扑腾着。
即使会游泳,风暴海浪也能将所有人的努力全部用大自然的力量进行压制,绝对的压制,所有人在这场海浪之中都显得格外的渺小。
难不成他们就要这么荒谬的淹死了?那位大人也要跟着他们的尸身沉底了?
不可能,那位大人一定有办法将他们救起来的。
杨羌这么想着,突然感觉到自己的一边手臂被抓住。
抓住自己的东西比冰冷的海水还要温暖,有力,不容拒绝地将他整个人从海水之中拉上来。
杨羌的头终于露出海面,稳定的被拉起来。
他贪婪地张大嘴巴,不由自主地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很怕下一秒又要沉入水底。
他眯着眼睛,雨水和海水不断从头上滴落下来,顺着睫毛根部进入眼睛,咸咸的海水将眼睛弄的又酸又痛。
他转头看向将自己拉起的人。
那位大人为了救他现身了?
杨羌看过去,看见了熟悉的黑发白肤。
女人惨白到透青的皮肤,紫色的嘴唇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天生如此,墨黑色的长发紧紧贴着鹅蛋脸,在水面下伸展开来,像一个个章鱼的触手。
她的眼睛如墨般漆黑,闪电划过,琉璃般的眼珠又带上一点亮光,抓着他的那只手有力又沉稳。
余清韵运用着自己能够在水下自由呼吸和行动的诅咒,杨羌几人的人船翻以后,跳下水,将杨羌从水里拉上来,只给他露了一个头部呼吸。
她和杨羌几人一起在海上游着,将杨羌拉上来一些后,没有理会不知为何看呆的杨羌,她三下五除二的脱下杨羌的背包,将背包背到自己身上,然后一脚将杨羌蹬开。
海水的浮力作用,杨羌只被余清韵踢开四五米,但怎么也游不回余清韵身边,只好看着余清韵背着自己的背包离开。
余清韵在海面上摆动双臂游着,看着自己花巨资买来的游艇已经有三分之一的身子倾覆在水下。
已经救不回来了。
巨大的游艇向水下倾斜着,庞大到看不清全貌的巨物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鲸,沉落海底,被众鱼分尸。
不远的龙船缓缓而来,带来一片霞光,眼前的巨物,白色的船肚,隐隐泛着粉色的光。
余清韵在海面上游着,看到远处已经重新被银鱼鱼群托举起来的小张。
小张没有看见她,而是四处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小张找到了游艇甲板上最后一点区域的大张和张船长。
三人相聚,张船长狠狠地给了小张一个耳光,似乎在争吵着什么,余清韵听不见。
他们三人没有看到余清韵,大张拿出他在游艇上找到的逃生工具,打开自动充气箱子,三个人上到气垫船上。
没有一个人看见余清韵,三人被鱼群托举着离开了这里。
余清韵在水面上浮着,目送三人离开的背影。
明明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余清韵却对着空气开口:“所以说,小张不是你的人吧?你只是暂时把他蛊惑了。”
“你说的是那个能够控制鱼群的年轻人?”青年声音清朗温润,如细雨绵绵般润物细无声,“当然。”
余清韵没有想要去和已经恢复了神智的张船长几人相认,她现在想要和风霁月单独相处,有话要说。
她猜的没错,风霁月的头颅就在杨羌背的背包里。
所以说,兜兜转转,风霁月还是回到了余清韵手上。
余清韵向后转去,看着远处那抹红色的龙船,龙船红光盛放,将周围的乌云都给染红。
她不能长时间泡在海水里,泡久了即使是她也会皮肤皱烂。
余清韵又听到风霁月问。
“我很好奇,明明我已经离开了你,两个人没有任何瓜葛,你为什么一直和我作对?”
余清韵嗤笑:“我之前还将你的头丢出去过,你真的会放过我吗?”
她冷静下来,冰冷的海水浮动着,身上的毫毛感知着,整个人已经开始冷得牙齿打颤。
“有段时间不见,你的脾气进长不少。”
“我不关心你和你那位故人的恩恩怨怨,我现在身上背负着那么多的诅咒,我只想知道怎么解除这些诅咒。”
“我想活着。”
也不知道是哪一句话触动到风霁月某个神经,余清韵听到青年在耳边轻笑,声音轻透柔和,弄得她的耳朵痒痒的。
“这就是你要和我作对的主要原因吗?”
“回答我的问题,”余清韵警告,“你现在在我手上了。”
这句话落完,余清韵的面前出现风霁月那张出尘温润到惊世骇俗的脸。
余清韵知道,只有风霁月想,他才会显露自己的实体,相互触碰。
现在风霁月没有显实,他的身子在海中,手触碰到余清韵嘴角上干涸凝结的血,这一回,他的手是实实在在碰到了余清韵的嘴角。
只有他的这部分手显实。
他的手比余清韵的脸还要冷,像一个冰块一样。
嘴角酥麻,余清韵不由自主地撇过一边,皱着眉头看着他,“别给我动手动脚的。”
风霁月看着余清韵嘴角上的血,说:“你的血已经变成紫色了,想必这段时间又受到不少诅咒了。”
“你可能活不过两个月了。”风霁月说。
余清韵皱着眉头,说:“怎么解除诅咒。”
风霁月说:“事到如今,你还觉得只要解除诅咒就能够一切恢复到原状吗?你的身体已经被诅咒透支太多,即使解除诅咒,也只是能多活几个月而已。”
他上下打量余清韵,冷不丁说:“你连邪祟的肉都开始吃了?怨气浓重,有着人的躯壳,体内的血液却在向着邪祟转化。你的怨气已经重到能够让一些小邪祟避让你了。”
“就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吗?”余清韵说,“我想活着。”
“你现在不就是活着?能活几个月也是活着,你想活多久?永生吗?”风霁月说。
“你以为我像你这个疯子一样想要永生吗?”余清韵说。
她只是不想,不想要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其实还是有一个办法的。”风霁月悠悠地说。
余清韵感觉自己全身已经开始冷得没有知觉了。
她看着风霁月淡色的嘴唇一开一合。
“你现在之所以这么短命,就是因为诅咒透支你的身体,只要你将自己人类的躯壳换掉,变成一个完完全全的邪祟,那就能够实现永生。”
余清韵并不关心是否永生,她只想让自己长命百岁就够了。
她并不想成为邪祟。
余清韵问:“那我还会保留我的意识吗?”
她不想成为邪祟那样无法控制自己欲望的怪物。
“当然。”风霁月说,“不过在这之前你需要摄入强大邪祟的能量。”
“只有摄入足够的多的怨气,你才会脱胎换骨。”
余清韵已经冷得脑袋有些冻住了,肢体有些僵硬。
她已经感知不到海水的冰冷。
风霁月平生一向不变的笑收了起来,皱着眉头看向水面中的余清韵女人眼皮沉重,好像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你该不会就要这么死在这里吧?”
余清韵瞧见风霁月有些紧张,心想龙船就要到了,赶紧上船就好了。
她想要朝着龙船游去。
风霁月察觉到她的想法,没有再说话,隐去身形。
余清韵感觉自己游得足够快了,可是风霁月却在耳边说,“你怎么游得这么慢?”
她没有理会,风霁月叹了口气,身上的黑色怨气渡到余清韵身上,将她缠绕包裹。
这一次不是像以前那样厚重沉闷到令余清韵感觉到窒息,而是清清透透,一片雾气般的萦绕在余清韵肌肤上。
怨气慢慢被余清韵吸收,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多了几分清明,身子回暖一些了。
看来风霁月是真的害怕她带着他的头颅沉底了。
“后悔没有和你的那几个同伴相认了吗?”余清韵听见风霁月这样问。
余清韵并没有回答风霁月的话。
如果硬要她回答的话,她并不后悔。
毕竟依照风霁月那种狡猾的人,要是和张船长几人相认,风霁月大概率会蛊惑他人,余清韵很有可能会被张船长三人攻击。
从拿到风霁月的头颅开始,就注定了余清韵只能选择自己一人前行。
双臂摆动着,肌肤上感受着如绸缎一般丝滑的海水,面前的龙船距离余清韵越来越近。
离得越近,余清韵越能看清楚龙船的模样。
船身上的红色鳞片紧密结合,这些鳞片如同琉璃一般,晶莹剔透,鳞片末端的颜色逐渐变淡,呈现出银白色,最后那个船身不断闪烁着光芒。
船头上挂着一个巨大的龙头。
眼睛威武,龙须鬓毛,在风雨之中翻飞着。
这艘龙船竟然比那艘沉下去的大型游艇还要庞大。
余清韵刚刚回暖的身子又开始变冷了。
她奋力地游着,想要靠近龙船,却在靠近龙船的时候反而不知道应该如何上船了。
这艘船无比巨大,她该怎么爬上去?
余清韵看着船身上的龙鳞,一张一合,好像在呼吸,每一片龙鳞都是活的。
“这个邪物还不错,”风霁月又在旁边说,“没有灵识,不会害人,还可以载人。”
余清韵用手扒上一个鱼鳞。
一片鱼鳞大概有一两米宽大,已经在水下泡得皱巴巴的手抓住鱼鳞,鱼鳞末端锋利,嵌入手掌,破开皮肉,余清韵掌心流出的血液顺着胳膊一路滑下来。
余清韵用力拿着鱼鳞末端,整个人慢慢,一点一点的,一片鱼鳞一片鱼鳞的爬上去。
手掌上的肉已经完全磨损,白骨也被鱼鳞磨刮的时候,余清韵顺利爬上龙船。
她气喘吁吁,整个人疲惫不堪,熟悉的晕眩感重新升起。
回头往下看,这一路爬上来的鱼鳞应被她的鲜血染成暗色,从远处看,这条龙船就像是被人用剑狠狠劈了一道。
余清韵浑身冷得发抖,走进龙船内部,关上门,哪也不去,直接坐在地上,将背包放在自己身前,背靠门板,拉开背包拉链。
背包里有两个东西。
一个是极为精美的匣子,另一个是用红布包着的东西。
背红布包裹着的东西并不像风霁月的头颅那么小,反而很大一块。
余清韵的心怦怦跳了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不可置信。
余清韵拿出红布包裹着的东西,越看越觉得熟悉。
这块红布,可不就是包裹风霁月残肢用到的红布?
余清韵将湿透软塌塌的红布一层一层剥开,露出里面白嫩的皮肉。
两段肢体被一个关节相连着,是风霁月的腿部。
“你们已经把海域的残肢拿到了?”余清韵说。
“如你所见。”风霁月说。
余清韵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一个惊喜。
她小心翼翼用红布将残肢重新包裹起来,拿好残肢,放入背包里。
看了一眼旁边的匣子,匣子的尺寸正好是风霁月头颅的尺寸。
也对。
风霁月那么一个龟毛讲究的人,怎么可能还会继续用一个布料包着他的头颅。
他的手下那么听他的话,可不像她当初那样随随便便把拼夕夕买来的便宜衣物包裹他的头颅。
至于之前风霁月一伙人从海岛上拿到的残肢,余清韵猜测应该是早就放在其他地方保管了,就像余清韵每次都会把得到的残肢放在家中的骨灰罐子里。
余清韵将东西全部收起,又累又困,直接躺在地板上。
风霁月能看出这艘龙船是邪物,余清韵当然也能看出来。
她在这艘船上感受不到其他邪祟的怨气,这就说明这艘船上没有邪祟。
她打算休息一下,补足精神,至于怎么离开这片海,怎么回到岸边陆地上,这些事,还是等到她醒来以后再说吧。
她已经很累了。
第162章 遗嘱
余清韵这一觉,睡的很熟。
这是她自从碰上风霁月,开始撞邪以后,有史以来睡得最沉的一次。
没有梦,没有听到外界的一丁点声响,只有像婴儿摇篮一般安静无边的黑暗。
呼吸均匀绵长。
她睡得很舒服。
女人身上还半湿着,侧身蜷缩,睡在门口处,一个黑色的背包就放在头顶边上。
背包拉链全部拉上,看不见里面装有什么东西。
龙船内部死一般的寂静,根本听不见外面的狂风暴雨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龙船上的窗户发出声响。
一只手拉开窗棂板子,轻巧地跳入龙船内部,两只脚落在地板上,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呼呼呼”
海风从外面灌进,窗外的两人快速进入,轻轻合上窗棂板子,将外面的声音继续隔绝起来。
他们两人一进来就看见睡在地上的余清韵。
没有丝毫惊讶,像是早就知道她所在的位置。
他们走到余清韵旁边。
杨羌蹲下来,低头眯眼瞧着余清韵睡觉的样子。
第十封站在余清韵旁边,只能低头看到杨羌蹲下的背影和头发,瞧不出他此刻的内心活动。
第十封没有立刻将他们被余清韵夺走的背包拿走。
他们在等待着那位大人的命令。
“还看什么?拿着背包,我们走。”空气中响起风霁月淡淡的声音,如风一般的轻柔,温润。
杨羌却有些犹豫:“大人,我们不是要把背包里的东西给她吗?”
“……”风霁月说,“谁和你说过要给她的?”
尾音上调,耐人寻味。
杨羌噤声。
第十封一声不吭,拿起背包背在自己身上。
之后,他们继续通过窗户,离开了这里。
窗户打开不到一分钟,又合上,龙船恢复一片平静,只有侧躺在地上的女人没有动弹。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像是确认那群人真的走了,龙船二楼出现一个瘦骨如柴的身影。
是一个女人,面色蜡黄,胳膊和腿瘦到没有多少肉,已经能够看到骨头关节的程度。
她终于确定风霁月一行人离开了,这才小心翼翼地下楼。
龙船上的建筑楼梯,楼层都在内部,不像游艇在外部。
瘦弱的女人慢慢从楼上下来,看到躺在门口的余清韵。
她的眼神里充满戒备和好奇,还有一丝丝就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冀望。
—
余清韵终于睡醒了。
一醒过来,自己身上盖着一个有些破旧的夹克外套。
棕色的夹克已经被她弄的有些半湿,但还是很温暖。
从衣服的模样,还有性格来看,这不是风霁月会做的事。
余清韵拿开外套,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她听见侧边传来声音。
“你醒了。”
是一个女生。
余清韵看过去:“是你给的外套吗?谢谢。”
当她看见女生身上一些结痂的细小伤口和瘦得能够看见骨头形状的胳膊,余清韵皱了皱眉头。
“你在船上待了多久?这里还有其他人?”
还没等女生回答,余清韵又看了看四周,装着风霁月头颅匣子和残肢的背包不见了。
“你有看见过一个黑色的背包吗?”
余清韵紧紧看着女生的眼睛。
女生眼神清明,不偏不倚:“看见过,被两个男人给拿走了。”
余清韵若有所思,大概能猜到是谁拿走了。
余清韵能和周力思源在脑海里交流,风霁月和他的手下当然也有他们特殊的交流方式。
“你,没有看见第三个男生吗?”余清韵有些担心风霁月临走前蛊惑了面前的女生。
女生摇头。
“我之前一直躲在楼上,看见你睡觉,本来想下去看看,结果就有两个男生从窗户翻进来,拿走了你的背包,不过虽然只有两个男生,我却听到了三个人的声音。”
余清韵心底一动,“你有听到他们说些什么吗?”
女生摇头,“太远了,听不到,我也不敢过于靠近,他们很快就走了,从进来到出去,整个过程不超过两分钟。”
对于没能顺利拿到残肢,余清韵表示很遗憾。
看来这次又是白跑一趟了。
她有些心情低落,女生敏感的察觉到她的情绪,但是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先转移话题,聊到自己最感兴趣,也是最想知道的部分。
“你是怎么上到这艘船的啊?”
余清韵说:“跟人出远海,然后遇到大风暴,船翻了,就看见这艘船了。”
女生点头。
余清韵问:“你呢?你还给了我一件外套取暖,我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女生叹了口气,“我叫张薇薇,大概是一个月前上到这艘龙船的。”
“我其实是一家远洋货运公司雇佣的船长,这还是我第三次出海远洋。在我们刚刚出了远海,离开领海后,遭遇了海盗袭击。”
“我们的人没能顺利抵挡住海盗,死了很多人,但还是有一部分人跟我一样还存活着,被海盗挟持,不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
“在被挟持的第一天晚上我们就遭遇了大风暴,船翻了,所有人都落入海里,部分人跟我一样爬上了这艘龙船。”
“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这是龙王显灵……”
说着说着,余清韵随着女生的话语开始进入联想。
当时他们一群人上到龙船,有部分是船员,有部分是海盗,由于海盗们没有了木仓械,双方人数都是十几个,所以一时间船上气氛微妙,但谁都没有贸然打破这一平衡。
最后打破这一平衡的,是吃人事件。
龙船很大,行驶稳当,这是毋庸置疑的,但高大的船身和锋利的鱼鳞导致没有工具的众人无法从海上得到鱼。
他们都是从一片片鱼鳞中爬上船的,每个人早已经伤痕累累。
就算是余清韵这样的身体素质,爬上龙船以后,手掌上的伤口都已经见骨了。
要是跳下去捕鱼,一没工具,二伤口发炎,恐怕再爬上龙船已经不可能了。
张薇薇说,那天夜里的风很大,雨也很大,他们上百人,像一个个细菌和虫子,一点点攀爬上龙船。
有的人被大风吹落,有的人抓不住雨水浸湿的鱼鳞,他们落下去,甚至身子被鱼鳞划伤,断肢入海,腹部被鱼鳞割伤,胃部和肠卡在腹部,暴露在空气中。
还是有部分腹部和肢体被划伤的人幸运的上了船。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这不是幸运,他们甚至还没有那夜里早就死去的人幸运。
众人在船上待了一周后,已经饿到极点。
那些肢体半断的人,有的忍痛直接将断肢扯断,撕下自己的衣物包扎伤口,有的腹部被割伤的人,内脏已经塞不回去,裸露许久,早已经在高温的白天和低温的夜晚中发臭腐烂。
那些人饿急了,将他们断下来的残肢生吃,腹部受伤的人默认为迟早死亡的人。
张薇薇一开始一直在阻止大家相食,后来渐渐明明自己恐怕会引火烧身,便也远离了自己的船员,独自一人躲在龙船的某个角落里。
她看着他们饥不择食,看着他们自相残杀,看着他们大快朵颐。
张薇薇很想吐。
那些死去的人的部分残肢碎屑,如果没有被其他人吃掉,在第二天就会自动消失。
那是龙船在吸收着死物。
“他们现在全都死了。”张薇薇苦涩地说。
余清韵静静听着,没有发言,在她看来,这些话漏洞百出。
但是她还是对张薇薇抱有半信半疑的态度,毕竟有些事情是可以回答的。
比如说,她不吃人肉的话,在海上一个月是怎么活下来的?余清韵手上这件外套的气息混乱,明显穿过的人不止一个,那就说明还有其他人穿过这件外套。
那么这件外套又是谁的?真的是张薇薇的吗?
而且,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
张薇薇姓张,就连经历也跟张船长那位失踪的孙女一样。
“你的爷爷是不是叫张德海?”余清韵犹豫之下,问道。
“你怎么知……”张薇薇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我爷爷跟着你一起出海寻找我?那你们现在船翻了我爷爷怎么办?”
她睁大眼睛,布满血丝的眼珠子看着下一秒就要破裂。
她看起来很崩溃,情绪变得激动。
余清韵安抚她:“你爷爷带了两个徒弟,船翻之后成功回去了,没有出现任何意外,放心。”
张薇薇安静下来,嘴里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她的手下意识抠着指甲,手指上全是小伤口,指甲里污垢残留。
经历那场变故,长时间独自一人待在船上后,她精神状态并不稳定,显得有些神经质。
比余清韵当初在柜子里第一次撞见无皮人后的精神状态还要紧绷。
“没事的,”余清韵说,“你爷爷他们回去以后肯定会报海警,我上这艘龙船之前观察过,这艘龙船一直向着领海的方向行驶,过不久就会进入领海,进入领海以后我们就能得救了。”
“我们得救了,会好起来的。”
她的声音沉稳,说话不紧不慢,颇有点像风霁月的语调。
张薇薇有些茫然的抬头看着余清韵,无神的双眼慢慢聚焦起来。
面前的黑衣女人面色苍白,但是一双眼睛沉静安稳,似乎不管面对什么样的风暴都能坦然面对。
情绪稳定的人总能给周围的人带来莫名的安心。
张薇薇抿了抿唇,对于能够得救这件事有了一丝希望。
她原本靠近余清韵就是抱着外界的人能够带来一些好消息的猜测,没想到真的能够得救了。
余清韵说:“但是在这之前,我有一些问题有些想不明白。”
张薇薇说:“你说。”
余清韵说:“船上的人自相残杀死了,那你是怎么靠着不吃不喝度过这一个月的?”
张薇薇有些愣了几秒,饿了将近一个月,没有营养摄入的她,脑子有些混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余清韵可能是怀疑她有所隐瞒。
张薇薇说:“这件事说起来真的很可笑。”
“我们一直都在饿着肚子,等待大风暴来临,当大风暴来临时,部分海鱼会飞上甲板,这样我们就可以饱餐一顿了。”
“只是等了两周,一直没有风暴,也没有海鱼,所以开始自相残杀。”
“但当船上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风暴就来了,只有我一个人吃着鱼,下雨的时候我会走上甲板喝点雨水。平日里为了让身体机能消耗最低,我都会一直睡觉。”
“就这样,勉强过了一两周,你就来了。”
余清韵点头。
“至于这件外套,那是船上其他人的外套,当时有个人死了,我当晚从他身上扒下来当被子的。”
张薇薇解释完,余清韵暂时打消了对她的怀疑。
张德海在还没正式出发前和余清韵有过一小段的交流相处,据他所说,他的孙女善良正直,坚毅果敢。
如果真的是这么一个人,那么确实能够坚守住做人底线,不相互残杀。
之后他们两人就一起在船上等待着救援,期间烦闷,除了睡觉无事可做,当然也少不了交流沟通。
张薇薇好奇地问余清韵出海的目的,难不成单纯的就是她爷爷雇佣出海的吗?
余清韵否认,并且说她爷爷反而还是被自己雇佣的。
“我出海就是为了寻找那个背包里的东西。”
“那背包里的东西被他们拿走了,岂不是白跑一趟了。”
余清韵点头。
张薇薇看着面前的女人,自己大老远跑来找到的东西被人拿走了,即使这样也没有剧烈的情绪波动,顶多只是有些心情低落。
她突然说:“你是不是很受欢迎啊?”
余清韵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张薇薇有些不好意思:“我也说不上来,可能是因为你给我的感觉很安心可靠吧。”
余清韵想了想,其实自己从小到大还挺孤僻的。
小时候就不爱说话,只是看着别的小朋友玩耍,上学期间也只是独自一人学习,高考毕业以后甚至连交好的朋友都没有。
那些改变,全都是从撞邪以后开始的。
她认识了李仁贵,陈杰,钟世荣,寺庙那几个人现在虽然不经常联系,但是时不时都会主动给她发消息聊些有的没的。
说实话,余清韵很开心遇到这些朋友。
现在想想,撞邪过后的影响对她来说,还真是福祸相依。
两人在海上漂泊一周半后,被海上的渔民救了下来,然后坐船回到了岸上。
还是南口海岸,得到消息通知的张船长几人早早来到岸口,当他看到自己瘦骨如柴,已经看不出曾经模样的孙女时,老人家老泪纵横。
张船长说:“你个死丫头,这么久都没消息,我还以为你真的出什么……呸呸呸,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
老人家急着看自己孙女,一旁的大张小张替自己师傅向余清韵道谢,并且承诺以后有忙一定帮。
余清韵不需要他们帮忙,也想不到有什么地方要帮忙,出于礼貌,只是应了应他们。
他们挽留余清韵,打算一起吃顿饭,余清韵拒绝了。
她现在急着去部门基地书面报告风霁月几人的踪迹。
—
“现在桂市的人疏散得怎么样了?”
“通知已经下发,市区包括附近县城左右车站的公交车巴士全部出动,全市八百万人口,除开部分自行离开人口五百万人,仍有三百万人需要使用公共汽车运送出去。”
“预计多久?”
部张坐在主位上,邹怡年作为副部长,坐在副位上主持这次会议。
邹怡年看着专家组给出的预估数据表,说:“预计,一个月。”
“一个月……”部长沉吟,有些愁眉苦脸的,“一个月恐怕早就爆发了。”
“余清韵联系上了没,她这次要寻找的这个残肢在桂市这件事情必须联系她,只有她才能解决这件事情。”
“已经联系上了,她正在赶来的路上。”邹怡年说。
“扣扣扣”
会议室的门被敲响。
“请进。”邹怡年知道是余清韵来了。
余清韵推开门就看见圆桌上围坐着四个人。
分别是部长,邹怡年,孟云坤和杨玄。
她拉开旁边给她预留的一个位子。
“部长好。”
“小余啊,”部长开口,“我们这次让你过来开会,主要是针对桂市邪祟爆发一事,想要和你共同探讨。”
说话很官方,一贯的官腔。
余清韵点头,耐心听着。
“现在这个残肢我们都知道是跟你有关系,前面那些残肢呢都在偏远的地方,没多大的事情,但是这次部门检测人员已经检测到桂市怨气已经在聚集,这一次的情况似乎和你前面几次都不太一样。”
“我们已经在调动人手将桂市的人暂时迁出来,之后你可能要准备前往桂市了,当然,你不用太担心,桂市这一事的邪祟爆发和你先前的怨气程度都不一样,即使我们已经开始着手将群众疏散,也有可能会有其他群众仍然滞留在市内,甚至还没疏散完毕就会爆发,所以基本上部门的所有S级清理人员和A级人员都会前往桂市。”
“只是考虑到只有你能亲自拿到残肢,所以你必不可少。”
余清韵点头,表示明白。
她在来之前,一路上看着手机的时候,只看到一丁点关于桂市的新闻消息和部分桂市人模糊闪烁的言辞。
部门相关网络信息人员一直在网上封锁消息,将恐慌降到最低。
现在网上大部分的人都猜到一些苗头了,一时间有的人疯言疯语世界末日,有些人等待国家公布通知,有些人发言分析。
由于这段时间部门人员大幅增长,工作业务能力还有部门机制完善,网络上的言论远没有之前大兴安岭那次那么疯狂。
余清韵仍然想到苗家寨的残肢。
现在只剩下两个残肢没有被拿到了。
一个是苗家寨的,另一个是桂市的。
会议上部长几人说了一个月后就要她去桂市出任务,也就是说,她要在一个月内拿到苗家寨的残肢。
会议上,众人征求余清韵意见后,见余清韵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就让她先离开了。
他们四人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商议。
余清韵一离开,就联系上次邹怡年给她对接部分事务的部门人员。
那个部门人员是负责在余清韵寻找残肢上给予一些帮助的。
就比如之前大兴安岭负责帮余清韵寻找大兴安岭的公职人员作向导,还有购买游艇时跟公安局的人商量出面作证。
这一系列都是部门人员辅佐余清韵时给予的帮助。
毕竟余清韵之前三番五次亲自找邹怡年,邹怡年最近忙的飞起,可能不能亲手帮余清韵处理这些事情。
余清韵查过苗家寨的位置,在西南地区一个小寨子里。
那个寨子的人不是很多,得到的信息几乎没有,所以余清韵让部门的人联系了苗家寨的扶贫村干部。
那个扶贫村干部是苗家寨本地人。
原本努力读书考上985,大学毕业后为了共同富裕,她还是毅然决然地回到自己家乡,打算深耕扶贫事业。
今年还是她当村干部的第二年。
部门人员给余清韵回复消息,说那位村干部已经联系上了,随时可以去接余清韵。
余清韵让她问问村干部,最近有没有一些人来苗家寨旅游的。
部门人员说,有。
余清韵想了想,在手机屏幕上打字。
【你和她说,三日后见,到时候我会扮成他们寨子里的本地人,她给我安排一下本地人记录簿里的扶贫记录。】
余清韵并不知道风霁月会先选择去桂市还是苗家寨,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选择易容成本地人。
安排好后,余清韵做高铁回家。
周五下午三点半,余清韵回到家。
进入院子,余清韵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祝星遥。
她有些诧异:“你奶奶今天来玩吗?”
青年点头:“他们两位老人家现在在湖边小亭子那里做刺绣,你爷爷还在外面公园下棋。”
余清韵点头,“那你先逛逛吧。”
祝星遥看着面前的女人,一双星眸带笑:“你就不打算尽地主之谊带我逛逛吗?”
余清韵有些为难:“我现在可能还有些事情要做,所以空不出来。”
祝星遥点头,“那你先去忙吧。”
余清韵前往主楼,走了几步,莫名的,突然转身,看了看祝星遥。
后者墨色的碎发,穿着简单的白t,风微微吹起,勾勒青年出色的身形,说不出的随性自然。
他目送着她,见到她回头,他冲她点头。
其实祝星遥身上有着余清韵所羡慕的状态。
随性,自然,大方,为人处事都挑不出错。
余清韵感觉自己现在总是很压抑。
余清韵走进主楼,从冰箱里拿出猪皮,然后将周力和思源制作出来。
两人制作出来以后,就自己出去散散心了。
余清韵一个人躺在房间的床上。看着头顶上白花花的天花板。
她看得出神,看了好久,翻了个身子,拿出手机,寻找附近的律师事务所。
她需要找律师来立遗嘱。
第163章 吊脚楼
锦汉律师事务所,全国律师红圈之一的事务所。
蓝江是律所刚刚转正的律师,目前负责在网上接受咨询,线下一些简单案件咨询和合同协议拟定,还没认识太多的客户群体,律所给的案子也不是很多。
这天下午三四点,他照常打开电脑查询有无堆积的咨询,看到一个标着原始账号ID名字的新用户突然发起线下咨询。
蓝江来了精神,这可是他这个月第三次被约到线下咨询,基本上线下咨询最后都能成。
他很快回复。
【好的,这位先生\女士,我现在在律所随时有空,如果你是有些抽不开身,也可以自行决定地点,我会按时过去的。】
手机那头的余清韵从楼下刚拿橙汁上来,喝了一口,拿起手机,看到律师回复的消息。
她想了想,现在自己的爷爷奶奶都还在家,并不是很方便律师过来。
她还是不想那么早让爷爷奶奶知道这些事情。
蓝江盯着聊天框一分多钟,见还没有回复就打算先切出去看看其他消息。
鼠标刚刚移动,对面客户就发来消息。
【我现在就能过去,你在律所等我。】
【好的,我就在一楼大门口处等您,请问您到时候的形象如何?我好方便认出您。】
【白色短袖和黑色长裤,低绑马尾,女生。我大概半个小时就能到。】
【好的。】
之后两人又交换手机联系方式。
蓝江发好消息,连忙查看手头其他客户的消息。
很好,除了这个客户,今天基本上都是一些线上简单的咨询。
他一一回复完,然后简单整理一下西装着装,赶紧出律所,坐电梯下楼。
蓝江来到楼下,不到十分钟。
距离那位客户到来还有二十来分钟,蓝江提前先和大楼前台工作人员打好招呼待会放行,坐在一楼大厅靠窗沙发处等待客户。
蓝江有些期待,虽然说实习期肯定是自己有接手过一些案子,但是大部分都是小案子,都是律所手握的案源,经过分配筛选给他的简单案子。
前面两次的线下咨询接到的案子虽然金额很小,但是蓝江从中也得到许多经验。
也不知道这一次会是什么样的案子。
又过了一会儿,他手机传来震动,蓝江一看,是那位客户的电话。
他抽空先看了看大楼门口处,门口处外行人游走,来往于大楼之中的人没有一个是那位客户的特征。
该不会反悔不打算咨询了吧?
蓝江带着隐隐的担忧,接听电话。
“喂,你好,请问是蓝律师吗?”
电话那头的女声声线冷淡平稳,有种玉石碰撞叮当之感。
“啊,是,”蓝江先是愣了一下,连忙反应过来,“我是蓝律师。余小姐,您是到大楼了吗?”
“还没,可能还要一个小时后才能过去了,如果蓝律师您现在忙的话可以先去做您的事,等我到达大楼以后再给您打电话吧?”
“没事没事,正好我现在有空,能一直等您。”
“那就辛苦蓝律师了。”
“您先忙吧。”
余清韵挂断电话,坐在沙发上,银行的工作人员正在为她清点自己的财产。
银行经理给这位千万存款的客户端来了上好的大红袍。
余清韵谢过银行经理,就让他先去忙,不用理会自己。
余清韵上次有估算过自己的财产,上千万,本来想着买游艇会花光,结果捡了个便宜,游艇撞邪,那家船只公司也没好意思二手转贵,综合情况下,余清韵也就花了两百万接手这艘棘手的游艇。
余清韵这次咨询律师就是想找个靠谱的律师来为自己财产拟定合同,同时每年定期从财产里扣除费用来为自己的爷爷奶奶在医疗保健,卫生,家政阿姨,一日三餐等花费。
既然是咨询这方面的,应该就先要清点好自己的财产。
余清韵去了银行,让工作人员弄好一系列账户文件,财产文件后,拿着文件夹,在银行员工一声声“走好”问候之中离开银行,前往大楼。
到达大楼后,不多不少,恰好过了五十八分钟。
余清韵打了电话,蓝江连忙刷卡出楼接人,两人一路坐电梯来到律所咨询室。
蓝江让余清韵坐好,自己准备去拿热水,余清韵摆手拒绝:“不用了,我们直接谈正事吧,我时间有些紧。”
水,茶水,她刚才在银行已经喝够了。
蓝江说行,然后坐在余清韵对面,不动声色看了眼被余清韵放在桌面上的文件夹,说:“请问您想咨询哪方面的事情?”
“我不太懂财产这类该如何具体处理,就是想找个律师帮忙在法律上看着自己的财产,然后每年拿出一笔钱来赡养我的两位长辈。就是这么简单。”
“这样啊,那不知道您这个财产金额大概多少,如何划分和分配?您是提前去做了财产清点吗?”
“对,你看看吧。”
余清韵按住文件夹,向对面律师移去。
蓝律师看着面前的女人,姣好的面容,沉着的气度,却是一副病怏怏的气色。
很年轻,就像是大学生,但是气质老练沉稳,又不像是大学生。
她的这一身行头看着也没多少钱,不过抱着人不能只看表面的想法,蓝江估摸着这份财产估计能有个一百来万。
确实足够普通长辈过完后半辈子了。
他拿出手机,摆在客厅桌子上为双方录像作证,然后打开文件夹,取出其中的文件,一张张查看。
越看到后面,蓝江的眼睛睁得越大,拿着文件纸张的手也有点颤抖。
千万?
千万?
千万财产?
他咽了咽口水。
红圈律师事务所,确实有相当一部分的律师能够做到年入上千万。
但是他还只是一个转正的实习生,照这个案子的接手程度,这个案子他光是手续费就能赚个百万元了。
大客户啊,这是个大客户啊!
余清韵静静坐在沙发上,等到面前的律师将文件纸张全部看完,他的态度又变得更加的亲切关怀。
之后蓝江嘴巴里说了一大堆余清韵听不太懂的财产分配。
余清韵等着蓝江说完以后,只说了一句:“您在这方面是专业的,我相信您能很好的处理我这份财产分配。”
“好,不过余小姐您还是要和我说说这份财产里有多少是您自己要拿来生活的,又有多少是您打算分配给两位长辈的。”
“全部,全部都给那两位长辈。”
蓝江有些好奇,全部都给了这位客户该如何生活,但是这并不是他该想的问题。
面前的律师笑了笑,又和余清韵商量了一下手续费的事情。
最后聊完一切,蓝江表示这几天他就开始拟定合同和财产证明,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毕竟是千万级别的,即使有了财产清点的文件,里面好多细节还是要进行划分的。
正好一个月,余清韵估摸着到时候自己应该还没有死。
她说:“那你先准备着,等我到时候有空了再主动联系你。”
蓝江说:“好的。”
之后余清韵和他告别,回到自己的园林里。
余清韵回到自家时,已经是下午五六点,众人已经全部吃完晚饭。
周礼和思源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剩饭,余奶奶余爷爷送着瑶语奶奶和祝星遥。
他们迎面碰上余清韵。
“你这孩子,怎么现在才回来。”余奶奶说。
“你快去吃饭吧,”余爷爷说,“我们特意给你留了几盘菜。”
余清韵说:“好。”
等到余清韵吃完饭后,她回到自己房间里,给李仁贵发了条消息。
那是一条嘱咐的消息。
余清韵没有把自己的这些事情告诉其他人,是因为怕他们接受不了,但是李叔必须要知道这件事。
如果她不在了,李叔会帮自己照看爷爷奶奶的。
李仁贵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余清韵,这个点应该还在饭局上。
余清韵发了消息,当晚又陪着余爷爷余奶奶在客厅里看电视,等到晚上九点十点,两位老人家都睡了,余清韵这才出发,连夜坐车前往苗家寨。
她没有带上周力和思源,出于对部门那边公共车辆运输的安全考虑,余清韵让周力和思源加入公共车辆运输安全负责人员,防止桂市里的一些邪祟攻击车上的撤离市民。
所以说,这一次的苗家寨,只有她一个人了。
—
“你快拿着摄像机拍这里,这里好看!”一道清亮张扬的女声。
镜头从旁边的野树和远处起伏的山峦挪开,转移到旁边不远处的相邻依靠的房屋上。
那几栋房屋面前还有一棵极为高大的树木,地面上凸起的一个个虬结树根汇聚在一起,结成一个粗壮的树干。
这棵树目测已有百年树龄,需要七八个成年人合抱才勉强能够抱齐。
树底下旁边几户人家都坐着村里的阿奶们。
前方就是苗家寨的村口了。
程怀准将镜头对准大树和那几位人家。
“不是说拍那里!”旁边的女生不满,再次出声,“我是说,拍我!我站在这树下,这里光线好,可以拍出那种斑驳的光影!”
程怀准重新将镜头挪动,对焦。
镜头里,少女穿着旅游棉麻的吊带长裙,头戴编制草帽,阳光明媚,活波开朗。
在镜头看不见的地方,则是一女两男。
他们三个人是乔伊伊的团队。
乔伊伊是网上的风俗旅游博主,前段时间无意之中听闻偏远地区有个苗家寨准备举行他们十三年一次的鼓藏节,所以特地赶来这里打算拍摄一些风土民情,当然还有乔伊伊在这里的氛围美照。
程怀准和黄率两个男生,一个负责跟随拍摄和后期修片,一个负责行李重物搬运,另外一名女生叫做沈清,平时出行前的攻略还有资料收集都由沈清负责,在拍摄过程中,乔伊伊身为女孩子一些不太方便的地方,两个男生不能帮忙,沈清可以解决。
程怀准给乔伊伊连拍好几张照片,又拿给乔伊伊看,乔伊伊嘟嘴翻了翻相机里的照片,有些不太满意,但已经是下午了,没有太多时间再去拍摄,也就作罢。
在村口忙碌了一会儿,他们这才正式开始拍视频。
视频一开拍,乔伊伊跑去村口询问那几名老人关于鼓藏节的事情。
几名老人弓驼着后背,老年斑遍布全脸,身穿苗族服饰,坐在门前的小矮阶上。
背后的房子是用水泥和红土砌成的,没有涂上任何的白色油漆,呈黄色的墙体,还能看到要掉不掉的黄色墙土。
“阿婆们,你们村子里是不是准备要过鼓藏节了啊?”乔伊伊笑着询问。
几名老人原本在一边做着手上的手工活计,见到乔伊伊四人靠近询问,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几双浑浊的眼珠子看着乔伊伊几人,耷拉下来的脸皮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那几双眼珠看不出丝毫情绪。
乔伊伊几人感觉到他们正打量着自己一行人。
看不出善意恶意,但是很不舒服,全身上下的汗毛不由自主慢慢竖起。
乔伊伊脸上的笑容都快要保持不住了。
“啊,”其中一个头戴蓝色布帽的阿婆说,“你们是外地前来观看的游客们吧?”
阿婆们说话慢吞吞,带着乡音,听的不甚清楚,但是一些字音大概能够猜出其中的意思。
“你们有福了,”阿婆慢慢微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全部皱在一起,将眼皮中的眼珠子全部遮住,“再过两三天就是我们寨子里的祭鼓仪式了。”
“是吗,婆婆……”乔伊伊背对着镜头,面对着这几名怪异的老人,险些笑不出来。
就在这时,有一辆大卡车从村外边驶来,开进村子里。
村口处的阿婆们见到这辆大卡车来了,纷纷乐开花,嘴里嚷嚷着,“总算来了”“今天的猪牛羊算是有了”“还以为今天的送不到了”之类的话。
乔伊伊几人见状,连忙往后看去。
先是听到卡车的发动声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接着就看到一个分有两层的巨大卡车。
卡车后面分有两层,下面一层全是一些牛,上面一层则是白花花的肉猪。
牛哞声和猪叫此起彼伏,车围栏和车身上都能看到沾在上面的土色,也不知是粪便还是供这群牛猪吃食的饲料。
整辆车看起来很脏,开过村口,乔伊伊几人连忙避让。
车子开过,掀起一阵风。
风中含着动物的腌攒味和屎臭味。
乔伊伊几人的脸色变得一言难尽。
车子从村口开入,驶向里面。
乔伊伊几人目送车子离开,就见村口那几名阿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那几双眼睛里透露着冷意。
“果然是城里来的孩子,这样就嫌臭了。”也不知是哪个阿婆说话。
乔伊伊继续扯着微笑,就当没听见,甜甜地说:“阿婆们,那我们先进去了,再见。”
她带着团队扭头走进村子里,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
乔伊伊面无表情。
人嫌弃臭味难道不是很正常吗?就连农村人自己都会觉得臭啊,难不成这味道还能是香的?
乔伊伊打算带着人去看看这辆运载着牛猪的卡车。
她有看过沈清准备的资料,今年算是这个苗家寨鼓葬节的第三年,一共会举办十四天,最后一天就是祭鼓仪式,会用上这些牛羊猪之类的作为祭品。
这也是一个拍摄视频的好素材。
几人连忙看着远处的车子,跟随着车子走。
车子虽然比人的脚程要快,但是这个寨子里的屋子基本上都挨得很近,到处是小路,只有一条宽阔的大路可供这辆大车行驶。
他们一路走着,最后终于见到停下来的大卡车。
卡车停在路边,驾驶卡车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又打开后面的车门,牵出几只牛,分给旁边几户人家。
那几户人家笑着用绳子拴住这几只牛,然后拿出现金递给男人,男人接过现金,自己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一个小本子进行登记。
程怀准将镜头对准车上的牛和猪。
镜头里,光线昏暗,最下面一层的每一头牛都睁着牛眼,长而弯的犄角,每一头牛都不算是成年牛,好几头牛看向镜头,牛脸上的肌肉时不时抽搐。
有点像是发狂的前兆。程怀准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他吓了一跳,转移镜头。
乔伊伊几人上前,“阿叔,你好啊。”
递钱的那几户人家也许是第一次见寨子有人会过来,有些诧异,脸色奇怪,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就拉着自己的牛走回家。
男人看见乔伊伊四人过来,有些不耐烦,“有什么事吗?”
乔伊伊笑着,给他塞了一张红色钞票,“阿叔,我们是外地来想过鼓藏节的游客,我看你这卡车上动物挺多的,都是节日要用到的祭品吗?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介绍?”
男人接到红色钞票,脸色好了不少,笑了笑,说:“对,我这车上都是节日要用到祭祀的猪牛羊。”
“我们今年要过的是‘审牛’仪式,所以牛必不可少,今年呢要办十四天,你们有些不凑巧,现在已经是第十天了,都到末尾了。”
乔伊伊接着追问:“那后面还有什么仪式吗?”
“有,最后一天晚上,我们准备进行祭鼓仪式。”男人像是想到什么,脸上笑容更盛。
乔伊伊若有所思,“谢谢叔,那请问花婶家怎么走啊?”
“花婶?”男人说,“你们四个是住花婶家吗?也对,她家家今年本来要搞个民宿什么的。”
“你们顺着左边这条小道走,走过两个岔路口,再右拐就能看见花婶家了,花婶家做了招牌的,不用担心找不到哪家会是花婶家。”男人说。
乔伊伊几人谢过男人,然后向左走,进入小道。
左右两边的土黄色墙体上时不时长出两三个不知名藤类植物攀附着,还有壁虎在上面,粗糙的墙面让人忍不住怀疑是否下完一场大雨就会坍塌。
他们进入小道以后,或许是两边墙体过高,挡住些许光线,周围稍稍变暗。
乡村特有的植物幽香萦绕在鼻尖,散去不少刚才卡车附近闻到的动物味。
沈清想着刚才牵走那几头牛的人家离开时看向他们的奇怪目光,还有村口那几位怪异的婆婆,忍不住回头往后看。
她微微抬头,越过后面程怀准和黄率,透过间隙,看向大道。
那个本该早就上车离开的男人,一直站在小道口处,笑着看他们离开。
触及男人的目光,沈清扭头继续行走。
这个寨子里给她的感觉真的太奇怪了。
沈清把自己的感觉说给乔伊伊听。
乔伊伊听了,往后看,后面早已经没有男人和卡车的踪影。
她抿着唇:“我也觉得很奇怪。”
程怀准说:“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接着录就是了。”
黄率说:“对,早点录完就早点走,咱们少生事端就行。”
“你们要是接着到处走走录录,恐怕就要出事了。”
不知哪来的人说话。
几人顿住。
他们四个停在了第一个岔路口中间。
谁在说话?
“是我。”
右侧里传来声音,声音稚嫩清脆,是童声。
几人低头,看见右边小道上站着一个少女孩童。
看起来八九岁的年纪,穿着当地苗家寨的百鸟衣服饰,靠在旁边的墙上。
那身蓝色的百鸟衣图文复杂,密密麻麻的,参杂着黄色和红色。
“小妹妹,话可不能乱说啊。”黄率蹲下身子看着这个小女孩。
如果说前面那些成年人奇怪也就算了,怎么连这宅子里的小孩也这么奇怪?
程怀准说:“小妹妹,你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们吗?”
他将镜头对准那名女孩。
女孩皱眉:“不要拍我。”
程怀准无奈,关掉摄像机。
又没了一个素材。
本来还想着这寨子这么诡异,干脆换个探秘主题算了。
女孩说:“你们要是不想惹出事,那就不要多问,不要太好奇那些牲口,早点回去。”
“不然,到时候你们真的会出事的。”女孩说。
她站在右边小道里,像一个幽魂一样站得笔直。
墙体挡住阳光,阴影笼罩在她的身上,只能看到墙体的阴影。
可能是先前经历了好多奇怪的事,几人也察觉到不对劲,四人面面相觑。
再次看向那个小女孩的时候,她消失了。
消失的很快,也就几秒的时间,不见踪影。
黄率站起身,朝着女孩刚才所在的位置走过去,然后左看右看,“没有机关,真的突然消失了。”
几秒钟的时间,根本不可能从他们的视野里完全消失。
“该不会真的有诡吧?刚才我们也一直没有机会看到那个女孩是不是真的有影子……”
程怀准摇头:“你忘记国家科普栏目有说过邪祟不能光靠有没有影子来辨别了吗?”
众人开始心里发毛。
“这个村子目前也就那几个人表现的很奇怪,待会我们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我们就立刻打道回府。”
乔伊伊是团队里的核心,她思考片刻以后就这么决定下来。
众人本来就感觉不太对劲,所以对于乔伊伊的决定没有异议。
几人继续前往下一个岔路口,右转。
一扭头就看到右边的道路变得开阔起来。
也许是因为这条路的人家都是进门口,所以是一条大道。
木质吊脚楼相互依偎着,房子都在上方,需要走上外置的楼梯,房子下方空旷地带通常被他们养着牲口,用围栏围起来,散发着奇怪的臭味。
他们在右边第三家看到了“花婶民宿”四个字的招牌。
应该就是那里了。
几人上楼,来到门前,黄率上前敲门。
“来了来了。”
门里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接着里面响起脚步声,有些轻盈,声音哒哒哒的,很快门开了。
门打开以后,是一个穿着苗家寨百鸟服的中年妇女,围着一个做饭的围裙,面容和蔼,两颊苹果肌凸起,光滑得反光,像一个蛋壳。
“你们四个就是过来游玩的游客吧,请进请进。”花婶发出邀请。
四人进入房子。
进来以后,花婶关上门,光线尚可,只是已经临近黄昏,她还是打开了灯,带着几人上楼认他们各自的房间,又给了房间钥匙,没有别的嘱咐,只是说玩的开心。
程怀准拿着摄像机问:“花婶,我们能拍拍你们的房子吗?”
花婶一愣,笑着说:“当然可以,我们下面养着猪牛羊鸡鸭什么的,你们也可以拍拍。”
“不过我们不吃牛肉,都是养着,你们好奇的话可以去后院拍着看。”
“对了晚饭时间准备到了,你们定的是包饭的对吧,我现在给你们做饭,你们想出去玩什么的就去吧,早点回来吃饭就行,饭菜都给你们留着。”
说完,花婶踩着木板咯吱咯吱下楼,巨大的脚步声在屋子里回响,让楼上的四人准确知晓花婶的位置。
花婶说话爽利,办事不含糊,落落大方,让众人原来有些慌张的心稍微镇静下来。
几人在各自的房间里放好包裹,然后出了房门,商量着后面的事情。
“我感觉这寨子目前来说还是可以的。”黄率说。
乔伊伊说:“我觉得也是,想想之前的那个贪财大叔和这个花婶,都挺正常的,也就村口几个老婆婆奇怪而已,可能是嫉妒我们城里来的小年轻?”
“那,那个小女孩怎么说?”沈清发言。
“可能是喜欢搞神秘也说不定,”程怀准说,“最近国家科普撞邪这些事情都令我们开始疑神疑鬼了,万一那小孩的世界和我们理解的世界不一样,所以她才胡言乱语的呢。”
沈清不说话了。
乔伊伊拿出手机,手机上的每日新闻照旧推送,信号条满格:“没事,现在信号栏都是满格的,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信号条确实是满格的,众人放心了。
“我和程怀准打算去拍摄其他的物料,你们两个人要一起跟着吗?”
黄率说:“我也去吧。”
沈清摇头:“我就先不去了,待会想自己出去随便走走,看看寨子里的风景。”
他们一路走来,相邻相幢的木质吊脚楼依山而建,之前的资料显示这个苗家寨中间还有一个巨大的水流流过,景色很美,还有一些空旷地带篆刻着花纹,怡然美景令人陶醉。
乔伊伊看着沈清,知道她最近在犹豫要不要辞职换一份工作,所以压力很大。
她对沈清点点头,“那你先好好休息,待会出去玩碰见什么事就给我们打电话。”
沈清说:“好,谢谢乔姐。”
她回到自己房间,听见乔伊伊带人走下楼梯。
木板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接着又是木门被打开的声音,随后就听不见他们的脚步声了。
应该是出去了。
沈清扫视着房间里的一切。
最普通不过的木质墙壁和地板,没有任何的修饰,窗帘用碎花布遮着,微微透着亮光,房间里有一套桌椅,一张床和一个衣柜,不过没有独立厕所。
刚才花婶给他们说过了,厕所在下面关着牲口的地方,是个茅厕。
至于洗澡的地方,当然是有的,他们这层楼的右边尽头就是一个可以洗澡的房间。
沈清开始想着关于是否要辞职这件事。
她当然也很喜欢自己现在的这份工作。
她是负责帮乔伊伊确定好视频主题,资料和部分文案的,乔伊伊并不大牌,很好伺候,她每次想出来的主题也都能被乔伊伊所采纳,但问题是她的工资太少了。
这不是乔伊伊给她涨工资的问题。
是她自己以后想要给自己攒钱买房,实在不行买个小公寓也行。
即使涨工资,那也不够她拥有自己的小窝。
人生在世,沈清想要的就只是一间属于自己的温暖小窝而已。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沈清,她左思右想,最后被楼下的声音打断。
楼下脚步声时不时响起,还伴随着菜刀砍案板的声音。
“砰砰砰”
沈清听着声音的来源方向,知道是厨房的声音。
这些声音都是乔伊伊几人走后才变得大声的。
这道声音存在感极强,让她一时间无法集中精神去思索自己的事情。
菜刀砍血肉的声音,断骨头的声音,案板在桌上抖动的声音。
听着根本不像是普通的做菜声,反而是是在砍着某些东西,泄愤式的用力。
沈清突然想起来,他们四人从进屋到现在,似乎还没有见到过花婶的其他家人。
沈清起身,准备离开这间屋子。
她感觉自己可能想太多了,还是出去散心好些。
虽然是这么想着,可是下楼的时候,沈清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选择轻声下楼。
木质楼梯轻轻的嘎吱声被厨房里巨大的砍骨头声掩盖。
沈清终于下了二楼,来到一楼。
一楼楼梯口左侧就是厨房了。
沈清现在浑身出冷汗。
左侧房间里的砍骨声随着靠近更加的大声,震耳欲聋的砍骨声好似要直接将门板打破,看到门外偷偷经过的沈清。
等到沈清终于走到门口,即将出门,手刚拉开一点门板时,门板发出巨大的响声。
沈清手一僵,身后厨房里传来的砍骨声也随即停止。
这几秒钟里,整个吊脚楼无比的安静,楼板底下一直发出叫声的牛猪也没有声音,整个世界诡异的死寂。
厨房的门开了。
花婶那张脸从门后伸出,那张凸起光滑的苹果肌像是一张面具,沈清这个时候才发现她的脸上从来都带着笑。
花婶的眼珠在周围转上一圈,没有见到其他人,最后停在沈清身上,说:“你的朋友们都走了吗?”
沈清拉开自己身后的门,准备随时夺门而出,假笑着回应:“是啊。”
她在明知故问。
乔伊伊几人下楼出门的声音毫不掩饰,她早就知道乔伊伊几人出门,所以才在厨房里肆意摆弄。
沈清说:“没什么事的话,花婶我先走了,乔伊伊他们刚给我打了消息说在前面叉路口等我。”
说完,赶紧出门,撩门就跑下楼梯,头也不回地跑向空无一人的岔路口。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只有四周吊脚楼上亮着一盏盏灯。
沈清惴惴不安,岔路口也是一片黑暗。
她跑到岔路口后也不敢随意去往其他地方,就蹲在岔路口,小心翼翼回头看着花婶的吊脚楼。
吊脚楼上的屋门掩虚着,门缝和窗户上都透着温馨的光亮。
花婶甚至都没有走出来看她。
沈清松了口气,随即手机上传来震动,有人给她发来一条消息。
沈清点开短信界面。
是花婶给她发来的短信。
【记得早点和你的朋友们一起回来吃晚饭。】
这条信息就像一条毒蛇一样攀附在沈清的心头上。
她再次抬眼,看向远处那栋灯笼通明,相互依靠的一个个吊脚楼,眼里满是害怕和茫然。
明明花婶没有追出来,为什么她却感觉花婶像是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一直看着她?
沈清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想要给乔伊伊几人打个电话。
【嘟———】
过了十几秒,乔伊伊接通电话。
“怎么了,沈清?”
乔伊伊声音通过电子仪器传来,频率变调,和平时里的声音听着不太一样。
沈清四处张望着,看着头上一个个高大的吊脚楼,还有四周底下不断攒动的一个个牛猪的身影。
就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么,可能是害怕黑暗之中出现其他的东西,也可能是怕花婶从吊脚楼里下来。
她的声音里透露着一丝恐惧:“伊伊,你们现在在哪里啊?我想过去找你们,我感觉这里有些奇怪,我好害怕。”
电话那头的乔伊伊说:“怎么了?我们现在在寨子边上的小溪流这里,你一直直走,再左拐就到了。”
第164章 水鬼
“滋啦啦”
热油在锅上沸腾的声音,大大小小的热油飞溅冒泡,发出声响,散发气味。
放下锅铲,拿着菜刀把案板上切好的肉片捋起,放至锅中。
肉片浸入热油,触碰锅底的一刹那,厨房里的声音变得巨大,肉香四溢。
舀了小半勺的盐,快速洒在锅中肉上,翻炒均匀,肉片上纹理清晰,原本白花花的肉逐渐变成金黄色,美味可口。
旁边的小女孩适时地递上盘子,盘子被人接过来,将锅中炒好的肉放在盘子上。
小女孩将最后这盘肉从厨房拿出,放在客厅的餐桌上,然后坐好,等待着苗香兰一起来享用这顿晚餐。
苗香兰的手艺很不错,余清韵吃的很尽兴,只是这一顿吃完,肚子完全没有任何饱腹感。
吃完饭后,余清韵帮忙收拾碗筷。
“砰砰砰”
门外响起敲门声。
“苗啊,在家不。”门外人拉开嗓子喊道。
苗香兰和余清韵对视一眼,余清韵放下碗筷,快速跑上楼,回到自己房间,盖上棉被。
她闭上眼睛,静静听着楼下的苗香兰把门打开,门外的人开口说话:“苗啊,你们这是刚吃饭啊?”
余清韵简直能够想象到那人伸长脖子死命往房子里头看着的场景。
“刚吃完饭哩你们。”门外的人继续说道。
苗香兰没说话,当然她也说不出话。
苗香兰是一个哑巴。
“苗啊,我这次来就是来看看你表妹的,一个小娃娃,怎么刚来我们寨子就水土不服的,该不会和……有冲撞吧?”那人磨叽没两分钟,原形毕露。
“这小娃娃才来了一天,寨子里的人都还没见过呢,”那人继续说,“你带我们见见去。”
苗香兰当然不肯。
余清韵本来身子就没有病,万一一见面,露馅了可就不好说了。
她皱眉,对门外的人们摇头。
门外几人见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硬是挤着门缝,把苗香兰推到一边,强势地进入房子里。
余清韵听到他们在楼下四处走动的声音。
“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
三两人的脚步声将吊脚楼下的牛猪惊动,发出叫声。
也许是没在下面见到余清韵,几人开始上楼想要查看。
苗香兰跟在他们身后,无能为力,也不能出声,只能干着急。
就这样,他们走到余清韵所在的房间门前。
房门紧闭,里面静悄悄的。
现在已经是夜晚,门缝底部一片黑暗。
房间里没有开灯。
外面的人打开门,看到鼓囊囊隆起的一个被团子在床上,看不见床上人的脑袋。
她打开灯,走了进去。
灯一被打开,床上的人就从被子里钻出来,脸上红扑扑的,眯着眼睛不适应亮起的光线。
脸颊鬓发两边都是沾连着汗水的发丝。
床上的小孩发着烧,在被窝里捂着汗。
有人上前去摸摸小孩的额头,被小孩扭着头躲开,但还是碰到一点皮肤。
“诶哟这娃儿真的烫啊,好好休息吧,啊。”
几人确定真的是娃娃发烧,这才关灯,动作和脚步变得轻巧起来,轻轻合上房门。
房间内重新变成一片黑暗。
黑暗之中,原本一直闭着眼睛的小女孩睁开眼,眼睛里一片清明,注视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门缝底下仍然亮着走廊的灯,还能看到有两三个阴影在门缝底下。
余清韵听见寨子里的人站在门口外朝苗香兰解释。
“抱歉啊苗,不是故意打扰你小表妹的,你知道我们最近要祭祀了,谨慎点总没错的。”
“你看那花婶,根本不知道轻重缓急,这个时候居然还开民宿接待,今天就有几个娃子来我们寨子里了。”
几人说完,走下楼,离开吊脚楼。
苗香兰送他们离开,然后上楼,返回余清韵房间。
余清韵已经坐在床上,被角掀开,盘坐着思考寨子里的事情。
“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余清韵对苗香兰说。
苗香兰点头,下楼去了。
这是余清韵易容成小孩,来到寨子的第二天。
苗香兰就是寨子里的扶贫干部。
她是个哑巴,但是一直勤奋好学,成绩达到特殊项目工程的标准,被985大学录取,毕业以后回到寨子里的。
苗香兰从一开始接到余清韵的时候,余清韵就一直变成一副小孩模样。
苗香兰很聪明,什么也不好奇,什么也不想探究,也没有因为余清韵的年龄而表现出敷衍和不信任。
或许她也不难猜出,面前的小女孩或许并不是真正的小孩。
而且余清韵也完全没有想要在她面前掩饰的必要。
南部的大山,群山层峦叠嶂并不适合养殖畜牧业,加上寨子所在地形也不优越,苗香兰并没有带着寨人民盲目进行养殖畜牧业,而是种植一些桑蚕,还有手工活,前段时间也跟上政策,和一些手工活接收的公司签了全寨子的手工活长期合同。
寨子里的吊脚楼都有着红棕色的年代感,但是公共建筑干净整洁,村落布局也根据当地情况,很是方便。
寨子里的人暂时都没有想过要开展旅游业,因此对于外人来访,每个人都不太欢迎。
更被说还是这样的时刻。
余清韵是从昨天中午的来的,昨天中午一来就感觉都不对劲。
她的身份对外就是苗香兰的表妹,苗香兰父母早逝,父亲是寨子里的本地人,母亲是父亲外出打工认识的外地人,她的身份是苗香兰母亲那边的人,最近也因为一场变故,父母双亡,苗香兰和寨子的人说暂时将余清韵接来寨子里和她生活一段时间,剩下的再看情况。
余清韵一过来,就被苗香兰以熟悉寨子的名义拉着逛了寨子一天,这一天里,寨子里的人都在问苗香兰关于余清韵的话题。
这些话题并不是简单的八卦询问,而是探究性的,排斥性的。
余清韵逛了一天下来,惊奇地发现这个寨子未免过于干净了些。
不是指卫生方面的干净,而是怨气。
一路走来,在她的视野里,寨子上方天空湛蓝,周围没有半点黑色或者灰色的怨气。
这也意味着,寨子里没有邪祟,寨子周围也没有邪祟。
这在现在邪祟频发的世道里有些世外桃源的意味。
但是自从邪祟频发以后,余清韵见到所有的地方,即使是没有邪祟,也会隐隐萦绕着怨气,而不是像这座寨子一样干净的过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余清韵就笃定,这个寨子绝对有问题。
但奇怪的是,余清韵将寨子全部走了一遍也没有感受到风霁月残肢的气息。
当晚,余清韵和苗香兰回到她家,询问苗香兰关于寨子里最近是否有发生过什么剧烈的天气灾害事件。
苗香兰的回答和余清韵出发前调查的资料差不多。
这座苗家寨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大的天气灾害事件。
既然没有,那就说明残肢还在这里,这是余清韵自己感知不到而已。
这种情况余清韵从未有过。
她怀疑是寨子里的人发现了残肢,至于怎么隐藏起残肢的气息,这余清韵就不清楚了。
余清韵还问过苗香兰寨子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包括人,也包括事。
苗香兰说,有。
自从十天前古藏节开始以后,寨子里的族老不知道怎么回事,召集大家每家每户轮流每天无偿捐献家中的猪牛羊之类的牲口放在祠堂里。
第一天时,放一头牲口在祠堂里,第二天时,放两头,第三天放三头……
以此叠加。
正是如此,寨子里有专门的人负责每天开着卡车去外面县城市场里采购牲口再运回来。
余清韵见到他们对待这些牲口的态度非常谨慎。
苗香兰虽然作为寨子里的扶贫干部,但是大学在外已经好几年没回来,加上父母早逝,这个家只有她在寨子里,刚回寨子也没多久,自己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一般这种情况,余清韵最先推测的就是这个鼓葬节的祭祀和风霁月的残肢有关,寨子里的人肯定知道些什么。
她白天照常偷偷出门,躲过寨子里人们的视角,继续寻找其他线索,没想到居然还能碰到其他的外人。
这些人看起来似乎还不太明白寨子里的情况。
里面也许会有风霁月的人,也许也没有,不过余清韵现在这个样子,任风霁月在场也看不出是余清韵,她索性出面好心提醒一下那群人。
现在已经天黑了。
这是余清韵在这个寨子里度过的第二个夜晚。
第一个夜晚她探查了寨子的东部,只是看了看东部中央联通外界的水潭,还有一些公共设施场所。
今夜她需要去西部,看一看那个每晚放置着牲口的祠堂,还有西部最外侧的一处溪流。
余清韵起身,走到窗外看去。
窗外对面的吊脚楼相互依靠,窗户灯火通明,像是挂在山壁上的一盏盏灯笼,道路两旁还没有安上路灯,一片漆黑,是余清韵出行的绝好机会。
直觉告诉余清韵,今天那四个人的到来,会让今夜变得有趣起来。
余清韵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嘱咐苗香兰不要出门以后,晚上七点半,她离开苗香兰的家,前往寨子西部。
余清韵百鸟服饰的衣袖间卡住匕首,腰间挂着手电筒,踩着木板下了吊脚楼,走在乡间道路上。
吊脚楼很高,挡住她不少视野,而在走在路上也容易被吊脚楼里站在窗边的人看到。
她看了看周围,跳上一棵树,再足尖一转,跳上吊脚楼楼顶,踩在顶棚之上,穿梭在一个个吊脚楼上。
到了上面,视野开阔。余清韵能够看见下面一个个亮起的一排排灯火,还有黑漆漆的道路。
最后余清韵来到祠堂旁边一家吊脚楼上,蹲在楼顶,看着祠堂。
祠堂的样式反而不像是吊脚楼的样式,而是寻常宗祠该有的院子方正样式,前端是一个白石雕刻而成的牌坊。
雕刻的是苗族寻常的百鸟百花样式,繁复密杂,有灯泡连着电线,就这么挂在牌坊上,牌坊顶部上放着类似于房梁屋顶上的红色瓦片,下面的百鸟被灯泡照射,密密麻麻的阴影勾勒轮廓。
牌坊上题写着【祠堂】二字。
牌坊两侧站着两个寨子的人,是负责看守的人。
不过苗香兰和余清韵透露过,每到半夜三更的时候,那些看守的人就会离开,不会在这里呆过夜,而且寨子还会有专门的打更人晚上打更巡逻一遍,提醒没有回到家的人赶紧回家。
平常寨子夜晚是不会有禁止出行的规定,但是自从开始鼓葬节准备祭祀仪式后,寨子半夜都无人出行。
余清韵蹲在房顶上,进入【口不能张,眼不能开】状态。
“在这里值夜也太久了吧?四叔他们现在肯定都在喝酒猜拳,也就我们还在这里守着。”
“确实,没啥好玩的。你说,晚上那东西真的会过来吗?”
“你不信?不信你今晚可以在这里过夜看看。”
“别,我就随口一说。”
另一个人笑道:“你怕啥,它总不会害了咱们吧。”
“谁知道啊,你都这么说,那你自己怎么不在这里过夜?”
“因为我怕啊,虽然说祭祀都需要祭品,但是你真的见过有哪个东西会真正把祭品全部……虽然族阿公说了它会保佑我们的,但是我总觉得这么……”
“嘘!你怎么什么都敢说?”旁边一起值夜的人打断他,“就怕它也在这里听着我们说话。”
也许是周围无风,十一月仍然闷热惹人心烦意乱,也许是害怕周围真的有东西,二人没再多说话。
余清韵算是听出来了,敢情这鼓藏节就是祭祀“它”啊。
不过邪祟真的会庇佑人类吗?
余清韵可不敢打包票。
而且这里没有半点怨气,说明这个邪祟藏得很深,而且还把周围的其他邪祟给吞噬了。
这个邪祟的胃口不是一般的大,实力也不是一般的强。
二人不说话后,余清韵专心地听起了祠堂里的声音。
祠堂里没有任何声音,距离也不够余清韵听清楚里面是否有呼吸声,也不知道现在那群牲口生死是活,毕竟天黑以后那些猪牛羊之类的都会闭眼入睡。
苗香兰和余清韵说过,他们每天的祭品牲口都是活物,要活着放进祠堂里。
不过那些祭品牲口在第二天的时候都会发现消失不见,因为鼓葬节的缘故,她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机会进入过祠堂内部,但是听别的进入过祠堂的人说,他们第二天进入祠堂,祠堂里的牲口全部消失,而且遍地都是染红干涸的地面,就是不见祭品牲口的血肉和内脏。
似乎是全部被那个“它”吃个精光。
余清韵结束【口不能张,眼不能开】状态,跳上其他的吊脚楼,离开祠堂。
祠堂牌坊下站着的两个人听见某处传来一点脆响,四下张望,没有看见任何人,任何东西。
他们变得更加安静了。
—
乔伊伊和程怀准,黄率三人去东部的水潭还有附近的公共设施逛了一圈。
水潭其实非常大,也很长,大致是圆形,深不见底,黑黝黝的,泛着冷清清的光泽,似乎仅仅靠肉眼就能够感受到那股冰寒之气。
乔伊伊站在旁边的道路上,朝着水潭俯身而下,半天都没能看见自己的倒影,也没能看见水潭里的游鱼。
耳边是不远处一群小孩子的嬉戏打闹声。
乔伊伊直起身子,看着周围的景象。
水潭之上有一座拱桥,拱桥中间立着一个亭子。
“走,我们去亭子中间拍个视频。”乔伊伊看了看。
三人走到桥中间,程怀准给乔伊伊简单的拍了一下视频,乔伊伊照着记忆里的文案念着词,然后简单介绍一下不远处的吊脚楼。
做完这一切以后,程怀准看着暮晚的残阳,吊脚楼上升起的阵阵炊烟,还有孩童们成群结队的嬉闹,他拿出摄影包里的无人机,打算再来个航拍,到时候做个空镜。
乔伊伊和黄率就在旁边看着程怀准操作。
水潭旁边的小孩们看到发出嗡嗡声的无人机,一个个全都朝着桥上的人们靠近,很好奇无人机。
走近程怀准几人,为首的小孩大约七八岁,在一众伙伴们的簇拥下鼓起勇气,上前询问:“那个,哥哥姐姐们,天上飞的是什么啊?”
“是你们的玩具吗?”
“是飞机吧?”
就像是打开了一个总闸门,来不及等程怀准几人回复,其他小孩七嘴八舌。
程怀准笑着:“不是哦,这是哥哥工作需要用到的工具哦。”
“是吗,”小孩有些羡慕,“哥哥你的工作是什么啊?”
“摄影师。”
“那我长大以后也要当摄影师,这样也有可以飞在天上的玩具了。”
乔伊伊几人被小孩逗得哈哈大笑,小孩子们却很不乐意被大人们笑,总觉得这是在笑话他们。
“你们在笑什么啊?”为首小孩绷着一张脸不高兴地问。
“没有,”乔伊伊弯下身子耐心解释,“我们不是在笑你们,我们是觉得你们很可爱才会笑的。”
“对了,你们寨子里最近不是要举办鼓葬节吗?那你们最近都有哪些准备活动啊?”
小孩子们想了想。
“没有,我们一直都是上完课后就一起在寨子里面玩,玩完了就回家吃饭。寨子里的阿叔阿公们每天都会去跟有大卡车的才叔买牲口,说是要祭祀。”
“不过,”小孩突然四下紧张起来,“哥哥姐姐们,你们别和我阿爸阿妈说我今天来水潭这里玩。”
“嗯?怎么了吗?”乔伊伊猜想或许是因为十一月换季下雨涨水,所以大人们都不太愿意让案子们在水边玩。
“前段时间,有人晚上在水潭边上看到一只水鬼从水潭里出来,老吓人了。”小孩说。
“就是因为这样,阿爸阿妈才不让我们到这里来玩。”
水鬼?
乔伊伊三人皱了眉头。
“那是什么时候看见水鬼的啊?是鼓藏节之前还是之后?”乔伊伊说。
“嗯……”小孩很认真地想了想,没有一个人记得具体时间,“不记得了,就是前段时间。”
乔伊伊几人若有所思。
“不说了,我们要回家吃饭了,”小孩们说,“哥哥姐姐再见。”
也许是因为说到水鬼,这群孩子也有些怕了,跟他们道别以后全都从桥上下来,散开了。
乔伊伊三人站在桥上,程怀准拍完空镜,三人没有在这里讨论水鬼的事,收拾好东西,天已经完全黑了,打开手机手电筒,三人打道回府,准备吃晚饭。
夜间能够看见吊脚楼上每一户人家亮着的窗,还有蝉鸣蛙叫,三人吭哧吭哧的脚步声在乡间里回荡。
他们一路走回花婶的民宿,门口竟然是掩虚的,根本没有关上,门缝里透露着大厅的光线。
几人推开门,见到已经被花婶摆好饭菜的桌子,听到楼上传来花婶看电视的声音。
桌子上的饭菜已经看不见热气,似乎很早就已经炒好饭菜。
是四菜一汤,炒至金黄色泽的肉片,黄色的娃娃菜,美味的鸡汤,很是丰盛。
乔伊伊三人站在门口上就已经闻见这股饭菜的鲜香,几人饥肠辘辘,肚子的咕噜声响起。
“我上楼去叫沈清。”乔伊伊简单看了看手机消息,没有沈清的消息,以沈清的性格来说,一旦出门一定会给她发消息报备一下。
可是乔伊伊上了楼,敲门半天没反应。
“沈清?”乔伊伊试探性地说,“你在里面吗?”
里面没有反应,门缝底下也没有亮光。
乔伊伊拿出手机拨打沈清的电话,一边看着手机屏幕上拨打电话的状态,一边侧头贴近门板,听着里面的声音。
里面没有半点声音,也没有沈清的手机铃声。
乔伊伊尝试着扭开沈清的房门,房门没锁,被打开了。
她摸了摸电灯开关,房间被灯泡照亮,床上空无一人。
手机上也传来未接通电话的嘟嘟声。
沈清出门了。
乔伊伊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对劲,她走到旁边花婶的房间。
花婶房间紧闭,门缝下透着亮光,里面传来电视剧的声音。
吊脚楼的隔音一直不怎么好。
乔伊伊敲门,“花婶,你在吗?”
下一秒,房间内的电视声停下,花婶没有开门。
房门里传出她温和的声音:“怎么了孩子?”
“我想问问,你有看到我的另一个同伴吗?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短发女孩,看起来文文静静的。”
“我记得,她之前就出门了。”
“多久前啊?”
“好像是你们出门后不到半个小时她也就出门了。”
不到半个小时,乔伊伊垂目转身,又像是想到什么,再次返回花婶的房门前敲门,“花婶,你能给我片卫生巾吗?我好像忘记带了,但是我朋友还没回,不能翻她的东西。”
随即,房间里传来越来越大声的脚步声。
乔伊伊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房门被打开,花婶的脸露了出来。
她打量了一下乔伊伊,不知道是不是乔伊伊脸色真的很难看,她说:“你等等。”
随后她打开自己房间的柜子。
乔伊伊借此机会认真仔细地看了看花婶的房间。
一个衣柜,床头柜,床,还有电视机,其他零零碎碎的摆件。
沈清不在这里。
第165章 纸箱子
余清韵一路踩踏在吊脚楼水泥糊的房顶上,途径一处地方,听见旁边一栋吊脚楼里传来一些动静。
这本不奇怪,因为这座寨子里经常会有男的晚上聚在一起喝酒吃饭猜拳。
只是这些动静并不像是那些夜间娱乐活动弄出来的动静。
有人们的说话声,许多个上下踩踏木板的咯吱咯吱脚步声,甚至还有家具翻动的声音。
似乎发生了一些事情。
余清韵蹲在房顶上,眯眼看着那栋吊脚楼,进入【口不能张,眼不能开】模式。
她听到熟悉的几道声音,是白天那几个来到苗家寨的游客们。
果不其然,出事了。
听他们的对话声,似乎是有其中一名同伴失踪了。
余清韵这一路过来,除了祠堂前面站岗的两个寨民,路上并没有发现其他在夜间行走的人,也没有感受到邪祟的怨气。
要余清韵说,这有可能是人祸。
这座寨子里的人这么排外,加上最近准备举办鼓藏节,很难不保证会有人对这群游客下手。
余清韵看着已经开始拿着手电筒准备出门寻找失踪同伴的乔伊伊几人,身形一闪,整个人消失在原地。
她也去找找,没准还能发现这座寨子里其他的秘密。
“我们现在应该先去哪里找?”乔伊伊几人还不太熟悉寨子里的地形。
“你们几个先别自己行动,”花婶臭着一张脸,“你们在家里等着,我去找寨子里的叔公,让叔公叫大家一起出门帮你们找人。”
“不行,我们也要一起找,那是我们的同伴。”乔伊伊说。
花婶看着面前这位漂亮的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但是在一些事情上态度强硬。
乔伊伊是有自己的考虑的。
沈清是她的同伴,要是他们几个人都不去找,反而呆在房间里等着,未免太不负责任。
而且寨子里的人有些排外,谁知道他们单独找到沈清后会怎么做。
这寨子里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除非是有人抓住并囚禁了沈清。
怎么想都只能是寨子里的人干的事。
“嘿,你这娃娃。”花婶说。
于是无奈的花婶带着乔伊伊三人去往叔公的家。
一路上,乔伊伊几人焦急地边看手机消息,边希望这只是沈清去了别人家做客忘记发消息而已。
但是一路走到叔公家花了十分钟,乔伊伊三人的手机里也没有沈清发来的任何短信或者打来的电话。
乔伊伊差点就想报警了。
但是理智却告诉她,没有用。
报失踪案需要失踪人失踪二十四小时以上,警察才会立案采取措施,不然一律按照浪费警力不做处理。
从沈清下午失踪到现在才过去两三个小时,根本不可能立案。
可是等到二十四小时,乔伊伊都觉得沈清恐怕身子都凉了。
带着满脑子的懊悔和焦急,四人来到叔公家。
叔公家原来就是他们白天进来见到的其中一个平房土房子。
乔伊伊三人站在花婶后面,看着花婶上前敲门。
三人看着花婶口中叔公的屋子。
寨子口前的这几栋土房子是寨子里为数不多的平房,似乎是考虑到老人上下楼的困难,还有寨子口较高的地势,住在这里的大多是老人,进入寨子以后,反而全都是一些凭借着地势建造起来的吊脚楼。
身后还有今天他们看见的那一棵大树,风一吹,大叔枝叶相互拍打,沙沙作响,树叶随风飘荡,落在几人脚边,让人无端发冷。
不一会儿,他们见平房的窗户亮起了灯,接着就是老人蹒跚的脚步,房门被打开。
那位叔公如老橘皮一般发皱的脸从门后露出来,“大晚上的,你还带着人在外面乱跑,不要命了?”
这句话让乔伊伊几人忍不住眉头一皱。
看来这座寨子里真的有秘密。
刚说完,那位叔公还想接着说,就看见花婶后面的乔伊伊三人,他没有再说这样的话。
花婶四下张望,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几条道路的尽头更是什么也看不见。
原本因为人多而鼓起的勇气也因为叔公的话而熄灭。
花婶不愿单站在外面说话,带着乔伊伊几人挤进叔公家。
动静有些大,房间里又走来一位老太太。
乔伊伊三人认出来是白天在村口做手工活计的其中一位老太太。
应该是叔公的配偶。
“吵什么呢,天都黑了,”老太太见到花婶带着他们几人来到自家里边,“花梅你带着外人半夜来我们家什么意思啊?”
“不是这样的婶子,”花婶也有些无奈,“真的很抱歉打扰叔公和你晚上休息。”
“只是我这边民宿有客人失踪了,想喊叔公出面召集大家一起出去找找人,怕被狼叼走什么的。”
一听花婶这么说,叔公的眼睛瞪大:“花梅,我们都跟你说过了,你这个民宿不要这么着急开,就连小苗也劝过你目前寨子里不适合开民宿,你非不听,现在要准备祭祀了,你让我喊大家晚上出门找人,万一寨子里的人出事怎么办?”
花婶看了看自己身后一直竖起耳朵听着的乔伊伊三人,表情奇怪,然后拉着叔公和老太太走到一边,小声说些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说服叔公和老太太的,只见说完以后,叔公和老太太脸色铁青的答应陪他们出门叫人来找失踪的沈清。
“看来这个寨子真的很有问题。”乔伊伊小声地说。
“等找到沈清我们还是离开吧。”黄率说。
其他两人点头答应。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余清韵在寨子的吊脚楼房顶上寻找着沈清,期间也看见寨子里的不少壮年男人出门,一个个拿着手电筒在村子里游走着,叫喊着那位失踪的沈清。
余清韵没有找到沈清,其他人也没有找到沈清。
寨子里的所有人都在十二点前回到自己的房子里,乔伊伊三人也被花婶强制性的拉回民宿休息,说明天天亮以后再寻找,超过二十四小时后立刻报警。
余清韵见到他们一个个陆续回到自己房子里,深知今夜恐怕不会再有什么收获的她也回到苗香兰的家。
一进门,就看到二楼楼梯上苗香兰给她留的灯,同时也看到苗香兰下楼的影子打在楼梯墙上。
苗香兰听见动静,拿着手电筒下楼,手电筒扫过楼下,看到刚刚关上门,进入屋子的余清韵。
她没有打开一楼的灯,拿着手电筒,放在客厅餐桌上,拿着小白板,在上面写着,问道:“今晚发生了什么?我在楼上一直听到他们在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吊脚楼虽然防潮防水淹,但是隔音并不好,这里的动静,隔壁其他寨子里的人是能够听到的。
尤其是这里的人还排外,先前几个进入苗香兰房子,强硬要看到余清韵的人里,有两三个人就是苗香兰的邻居,也就是她父亲那边的不知名远房亲戚。
余清韵压低声音,童声清脆:“是白天来寨子里的几个游客,有一个游客失踪了。”
“他们今天下午才刚刚到寨子里的,这么快就失踪了,会不会是被狼叼走了?”
余清韵想了想,“不会,要是被狼叼走,肯定会发出声音。”
“是村里的人干的?”苗香兰猜测。
“不清楚,”余清韵说,“只是可能。”
这里一点怨气也没有,余清韵可不相信真的有它表现出来的那么宁静无害。
“好了,”余清韵说,“那么晚了,快休息吧。”
第二天起来,苗香兰的家门被人敲开,余清韵在楼上听着,似乎是寨子里地位颇高的老人召集大家去祠堂开会。
祠堂?
那不就是他们每晚放牲口的地方吗?
她不能假扮苗香兰前往祠堂开会,那里人多,每个人都认识苗香兰这个村干部,即使她是个哑巴,余清韵也不了解其他人的情况,万一被人拉着问话交流,很容易露馅。
余清韵假装病愈,恰好下楼。
听到她下楼的动静,门口的几人都往楼梯上看去。
苗香兰和余清韵对视一眼,瞬间了解余清韵的想法,她拿来白板,在上面写字,询问门口通知的人能不能带上余清韵,她不放心自己的表妹在家。
门口前来通知的寨子里的人看到白板上的话语,摇头说:“不行,你表妹不是病好了吗。正好让其他孩子和你表妹玩,熟悉熟悉,都在寨子里,哪会有什么意外。再说了,我们都是大人在那里开会,带个小孩去干什么,待会哭哭闹闹嫌无聊。”
余清韵还是没能和苗香兰去祠堂。
被拒绝以后她也放弃了这个想法,苗香兰开会回来以后完全可以再把会议上的情况告诉她,没必要偷偷跟去。
他们寨子里的成年人都在祠堂开会,这不就方便她把全部寨子都逛了一遍?
余清韵走到苗香兰旁边,垂着眼皮,安安静静,不吵不闹。
门口的几位邻居见了,一乐:“你阿妹真听话啊,乖乖的。”
有人转头朝楼下喊道:“小奇,快过来认识一下香兰姐姐的阿妹。”
余清韵身子一僵,脑子一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
果不其然,一直听到的楼下孩童嬉戏声停止,接着有一个非常沉重的踩踏声走上吊脚楼的楼梯,很快,余清韵就看到一个九岁十岁的男孩站在那几位邻居旁边。
他一路上楼梯,踩踏声音极大,满脸不情愿,不难看出刚才和小伙伴们正玩得尽兴,突然被打断,所以很是烦躁。
名叫小奇的男孩粗声粗气:“干嘛!”
“嘿,你这小子……”那位邻居看见自家小孩有些不配合。
苗香兰心里明白余清韵肯定准备要自己在寨子里寻找线索,见状,赶忙在小白板上写字:“没事的,小雨很乖的,她也比较内向,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看电视也可以的。”
“苗你跟我们见外了,你阿妹也是我们阿妹,既然来了寨子里和你住,那我们肯定也要照顾好她。”邻居说。
“小奇,你带小雨妹妹一起在寨子里面玩,多照顾一下小雨妹妹。”
小男孩说:“知道了。”
“那你们就去吧。”
小男孩直接拉上余清韵的手腕:“走吧,小雨妹妹。”
余清韵很想拒绝他们的好意,扭头看向苗香兰。
苗香兰的眼睛有些瞪大,一手拿着小白板,拿着黑笔的手拉住余清韵另一边手腕,不让她被小奇拉走。
小奇见状,停了下来。
苗香兰赶紧在小白板上写道:“不用麻烦小奇他们,小孩子都是顺其自然玩到一块去的。”
邻居这个时候板起脸:“苗你怎么上了大学一回来就跟我们见外,你阿妹那么小自己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一直没个人一起玩肯定要闷出病的,让他们小孩子互相熟悉熟悉难道不好吗?好了,时间快到了,我们还是快点去祠堂吧,免得叔公他们等的太久了。”
苗香兰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嘴唇抿了抿,余光悄悄看了一下余清韵。
后者不知道又想了些什么,改变主意,朝着苗香兰小幅度地点头。
苗香兰和他们走了。
小奇见到他们几位大人一走,拉着余清韵的手连忙松开,跑下楼。
楼下是其他两三个小孩,有男有女,大约都是五六岁大的样子,眼巴巴地在楼下等着小奇,小奇年龄最大,俨然是他们的孩子王。
小奇下楼以后,没有听到后面跟上来的声音,转身向上看向余清韵:“小雨,你下不下来?”
他威胁道:“你再不下来,我们就去玩不等你了。”
这正中余清韵下怀,她还在想着要怎么摆脱这小孩,没想到那群人一走,机会这就来了。
余清韵看了一眼底下的小奇还有其他几个小孩,选择回到吊脚楼里,用关门声来回应他们别扭的邀请。
余清韵打算等着这几个孩子离开后,自己再出门。
没想到刚关上门,她又听到吊脚楼下传来哒哒哒的木板踩踏声。
门外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门板震动,带下不少木门上的木屑。
沙沙木屑落在余清韵的手臂和头上,她不适地拍了拍自己身子,打算哪天有空给苗香兰买个封漆涂上木板门。
门外是小奇的声音:“小雨你出来,我们等你一起玩。”
小男孩很烦这样的女孩,别别扭扭的,还要人等着。
他是真的很想不管不顾直接带着自己的小伙伴们一走了之,但是这样的话,等到他家那几位大人回来,小奇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要是那群大人知道自己没有带上小雨妹妹一起玩,少不了棍棒教育。
余清韵打开门,说:“谢谢小奇哥哥,但是我真的不想出去玩。”
“不行,”小奇的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阿爸阿妈会打我的。”
“不会的,我会让苗姐姐跟你阿爸阿妈解释的。”余清韵说。
“不行。”小奇还是不同意。
余清韵直接关上门,不再理会。
外面的小孩一股劲,直接撞门:“小雨你快出来。”
大有一种她不出去玩,小奇就会一直撞到底的架势。
余清韵看着被小奇撞的砰砰作响的门板,担心苗香兰的门板最后真的会破掉,只好打开门,跟着小奇出门。
她转头看向身后的木门,想着事情结束以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苗香兰家换一扇防盗门。
余清韵被小奇带入小孩的群体里。
这群小孩聚在一起,不知道在乐些什么,一整天笑哈哈的,这会儿正讨论着要去寨子里的什么地方玩耍。
小孩子,普遍就喜欢满地乱跑,寻找并建立属于他们自己的“秘密基地”。
有个小女孩说:“我们去寨子后面吧?小公园那里不是有假山吗?我们到那里去玩。”
“不要,那里好无聊。”有小孩说。
女孩不服气:“那你说去哪里玩?”
“我,”那小孩又半天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不知道。”
“那我们找新的‘秘密基地’吧?”小奇提议。
“不要,我们都已经有三个秘密基地了。”有个男孩说。
“那我们去昨天下午的水潭那里看看?”小奇说,“那群哥哥姐姐手上不是有飞机玩具吗?万一又能碰到那群哥哥姐姐,我们求求他们给我们玩一下飞机玩具吧?”
“好啊,好啊!”
“不要,”有小孩说,“昨天已经是最后一次跟着你们去那里了,我回家以后爸爸妈妈都知道我碰水,我挨骂了。”
“我还做了噩梦,梦到那个水鬼了。”
一说到这个,周围的小朋友们都不说话了。
余清韵一听,来了精神,苗香兰可没跟她说过这件事。
余清韵说:“怎么了?什么水鬼?”
小奇说:“前段时间,寨子里的打更人说他晚上看见一个水鬼从水潭那里爬出来,所以让我们不要随便去水潭边玩了。”
余清韵若有所思。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玩?”
“不知道,我们去小树林吧?我们上次不是还搬了几个砖头在那里吗?我们可以铺一个床出来。”
“好啊!”
他们七嘴八舌,最后终于确定好去哪里玩,该怎么玩。
余清韵被他们一路带去,来到小树林,小树林就在寨子中央水潭的附近,靠近寨子里的一座空房子,里面枯叶堆积,能看到最中间有四五块小砖头铺在一起。
“好了,我们现在可以散开寻找砖头来铺床了!”小奇说。
几个小孩子散开,不一会儿,陆陆续续搬回砖头,铺在一起。
没有人发现小雨妹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
乔伊伊一大早就起床,拉着程怀准还有黄率在寨子里寻找沈清的踪迹。
她曾敲开过花婶的房门,询问她是否还要再叫寨子里的其他人一起找找沈清。
没想到花婶说:“你们先找找吧,叔公发了消息,让寨子里的成年人全部去祠堂开会。等我们开完会了再找找你的朋友。”
这个时候乔伊伊三人的脸色已经很差了。
人已经彻夜消失不见,一条人命还没有他们的会议重要吗?
乔伊伊三人出门,决定先去看看昨天那几个小孩说的闹水鬼的水潭。
既然他们下午都呆在水潭这里没见过沈清的半点影子,但这里既然闹鬼撞邪,那肯定是首选的怀疑地点。
乔伊伊几人来到水潭处。绕着水潭边缘小道,走了一圈,花了十分钟。
水潭边缘时不时会有杂草升起,潭水波澜不惊,仍旧没有看到一条游鱼。
他们转了一圈也没看到水潭边沿有无任何的痕迹,上到水潭上的桥亭中央。
这座拱桥也是由白石雕刻而成的桥,亭子色调总体是土棕色的,亭子上的瓦片也是暗红色的,四个柱体上刷了一层棕色油漆做底,上面百鸟朝凤,花纹繁复,黄蓝作缀。
亭子里也没有任何的异样。
几人无功而返。
程怀准越想越不对劲:“你们说,寨子里有水鬼,那么寨子里除了这一处,还有哪里会有水?”
“水……”沈清思考着。
“寨子西边的边缘有溪水,”黄率突然开口,“你们还记得我们昨天下午刚出花婶家在周围逛了一圈吗?西边那里我们是有看到过溪水的。”
乔伊伊和程怀准当然记得。
他们当时就站在不远处看了一眼,但是根本没有靠近,因为那处地方溪水边边还有许多棵树遮挡着,光线并不是很好,不容易出片,所以才选择来到寨子中间的水潭这里。
“走。”乔伊伊说。
三人此刻心里直打鼓,一路走来,没有碰到其他寨子的人,出了寨子里弯弯曲曲的小道,来到西边的溪水附近。
参差不齐的树坐落在溪水岸边,树林阴翳,能看到细碎的阳光落在溪水上,在一片阴影之中时不时发出一点闪光,再走近一些,还能听到树林里溪水潺潺声。
三人的脚步慢慢放缓,就像是感知到了什么,逐渐靠近这片西边的溪水树林。
风一吹,树林婆娑作响,气流涌入,带来若有若无的腥味。
三人的脚停在了树林外围。
没有人敢再靠近半步。
一个不好的猜想隐约爬上他们心头。
乔伊伊的嘴唇不停抽搐,她拿出手机打算录制视频,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竟一时间拿不稳手机。
不全是害怕,参杂着悲痛,还有不可置信。
“我来录吧。”程怀准肩膀一抖,拿出自己手机。
视频开始录制。
镜头里,最前面的是乔伊伊和黄率的背影,他们两人面对着树林,背对着镜头。
只听到手拿设备的人说:“走吧。”
最前面的两人开始进入树林。
一进入树林,手机里录制的视频光线突然变暗,视频里的两人就好像进入到一个未知的空间,身影变得灰暗模糊。
数不清的树林枝桠伸长舒展,映入镜头之中,像是一个个手臂在向着他们张开怀抱。
镜头往下压,调整曝光,前面两人的身形被前方溪水的反光勾勒出一层暗色轮廓。
透过两人身形的间隙,镜头可以看到溪水里似乎有一个白色的东西。
前面两个人不走了,脚像是在地上生根发芽,一动不动。
拿着设备的人问:“怎么了,你们看到了什么?”
前面的两人依旧没有给予回应。
镜头外的那人拨开前面两道身影,镜头这才得以将溪水里的东西照进。
溪水里漂浮着一个薄薄一层的东西。
白花花的,又有黄色的透明胶质黏在边缘上。
撕裂处可以看出施害者的粗暴,血红色的痕迹站在一旁岸边的石块周围,没有被溪水冲刷干净。
那层薄薄的皮有一端被挂在一个尖锐的石头处,下半部分随着溪水飘荡,一层层的波浪起伏。
那是,一具人皮。
这下,程怀准也愣了,镜头一动不动。
乔伊伊浑身开始颤抖,这一次她的手没有变软,而是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刚一拿出来,手机便被旁边的人夺走。
“别报警。”
是一个童声。
乔伊伊低头一看,是昨天在小道里给他们提意见的小女孩。
青蓝黄色刺绣花边的百鸟服饰,脖颈上挂着一轮弯月状的银圈,手腕,手腕上戴着两三个配饰,女孩绑着一个高高的小丸子头,一张小小的鹅蛋脸,五官平平,没有任何的记忆点。
也不知道她是从何时出现在他们身边,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女孩表情平淡,手上拿着乔伊伊的手机。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乔伊伊说,“把手机还给姐姐。”
“对不起姐姐,”余清韵说,“但现在不是报警的最好时候。”
黄率上前想要将余清韵抓住,余清韵侧身一个站位躲过黄率的攻击。
“我知道你们现在很难过,”余清韵说,“但是你们先听我说,报警时一定会报警的,但不是现在……”
程怀准把自己手机收起来,准备和黄率一起把这名小女孩抓住。
又是她。
昨天在他们前往民宿的路上说了一些听不懂的话,今天出事后又举止诡异不让立刻报警。
她一定有问题,甚至可能知道沈清死亡的原因。
乔伊伊也不想去思考女孩话语里“报警的好时机”是什么意思。
毕竟沈清失踪一夜以后,再发现时就只剩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现在网络通畅有信号,正常人都应该立即报警。
见三人都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的意思,余清韵叹了口气,弯腰躲过黄率的扑击,来到乔伊伊的身边,将乔伊伊的手机放回她背的单肩包里,一个手劈后脖颈,乔伊伊整个人身子软下来晕倒在地。
黄率和程怀准都惊住,没想到这个小女孩身手不凡,这才几秒,刚反应过来想有其他的动作,就见女孩如同一个鬼魅,闪现到他们身边,之后再没有任何意识。
余清韵看着被她打晕一地的三人,又看了看一半浸润在溪水之下的人皮。
人皮白花花的一片,掀起的边缘还有部分破口能够看到粘连着皮肤的透明脂黄色脂肪,周围没有溪水激荡的小石块上还有不知名干涸的红褐色。
通过昨晚上寨子人和这三位游客的叫喊,余清韵知道这位只剩下一层皮的死者名叫沈清。
沈清,沈清。
余清韵无意识地在脑海中想着这个名字,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现在确实不是一个报警的好机会。
这个寨子连同寨子里的人一看就是有问题的,余清韵猜测他们的奇怪和风霁月消失不见的残肢有关系。
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报警的话,多半打草惊蛇,甚至寨子里的人将到来的警察们弄成“人间消失”也说不准,而且在发现有人报警以后,寨子里的人会更加谨慎。
这几天光是邻居对她这个外来的小女孩的试探就有两三次了。
所以不能报警。
至少现在不能报警。
余清韵在捋着自己的思路。
她来苗家寨的任务就是寻找风霁月的残肢,但是残肢目前下落不明,初步判断是寨子里的人,又或者是寨子里隐藏着风霁月的人,将残肢藏了起来。
残肢目前还在寨子里。
鼓藏节在即,寨子里族老又是这么安排寨子里的活动准备,而且除了苗香兰以外,寨子里的人好像或多或少都知道鼓藏节的一些内部事情。
苗香兰是国家公职人员,在寨子里的人看来或许立场不同,所以才被这么隐瞒。
这几个游客要是继续呆在寨子里,那么后面几天肯定也会出事。
余清韵拿出手机,给苗香兰发消息,让她散会以后避开其他人,偷偷来到寨子西边的溪水树林一带。
苗香兰很快给余清韵发了一个句号,表示明白。
余清韵收起手机,进入【口不能张,眼不能开】模式。
她需要仔细勘查一下,沈清皮囊被遗弃的溪水树林里是否会有邪祟存在的痕迹。
如果没有,那多半就是寨子里寨民的手笔了。
树林的溪水边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腥味,这股味道夹杂着人皮,脂肪的味道。
经历的多了,余清韵其实能够闻出每个部位不同的味道。
就好比人皮的味道有些独属于人的膻味,脂肪的味道是有些淡淡的腥味,而内脏器官的味道,是比鱼腥味更加厚重腥臭味。
内脏器官的味道自带一股温热感,并没有鱼腥味传播的那样远,但是足够腥热。
余清韵先前有很长一段时间无论吃什么东西都能够闻到这股味道。
而现在,这里没有内脏器官的味道,只有人皮和皮下脂肪的一些味道。
余清韵在不断激荡,随后又落入溪水里的一颗颗水珠里感受到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怨气。
她睁开眼。
果然,这个寨子不可能这么干净。
邪祟隐藏了起来。
这处溪水树林边有邪祟的痕迹。
这让余清韵想到那群孩子口中所说的水潭里的水鬼。
那群孩子原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好像是【打更人看见水鬼从水潭里走出来。】
这段话里透露出两个信息。
一,这段话还能传出来,这说明那个拿完看见水鬼的打更人还活着。
二,水鬼源头是水潭,但是沈清的皮囊现在在西边溪水树林里被发现,会不会是水鬼已经来到西边溪水树林,不在水潭里了?
余清韵思考着沈清死亡的杀机。
沈清是怎么死的?
她看着沈清的皮囊,确定沈清的内脏器官被邪祟给吃了,杀机,目前不明,只知道沈清是在昨晚下午傍晚那段时间开始消失的。
余清韵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那名邪祟不吃掉沈清的皮囊?
是不爱吃,还是别有它用?
正在思考着,余清韵听到不远处苗香兰的脚步声靠近。
她没有回头,直到苗香兰的气息慢慢来到周围,这才转身。
一转身,看见苗香兰一脸震惊地看着躺了一地的三位游客。
她双眼瞪大,不可思议的样子,一张嘴巴微微张开,要是她有嘴巴,估计已经开始询问余清韵了。
这就是因为这一举动,她看向余清韵的时候,也越过余清韵,终于看到后面半边挂在石块上,半边被溪水水流激荡的皮囊。
修长的四肢,比四肢宽大一些的躯干,这个皮囊在无声地告诉着苗香兰,它是一具人皮。
“赫赫”
苗香兰的喉咙无意识地发出声音,有些震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这具皮囊,加上一些心理暗示,这个时候的她总觉得空气里开始弥漫着一些血腥味。
她很快冷静下来,知道余清韵应该不会这么做,冷静地看向余清韵,听着余清韵的吩咐。
余清韵等到她冷静下来,说:“苗姐,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今天开着你的三轮车,载着这几人开去县城。”
她要让苗香兰带着这三个人远离苗家寨。
苗香兰点头答应,余清韵让她先回自己房子里拿来三捆粗重的麻绳。
她自己则是要待在这里看着这三人,防止他们三个突然醒过来,就像之前在那个别墅庄园里莫家那小子一样。
苗香兰静静地过来,又静静地离开,再过来的时候中间相差十分钟左右。
余清韵将三个人五花大绑,确保他们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期间,苗香兰还给余清韵递上三个布条,余清韵一愣,随即接收到苗香兰的意思。
苗香兰想的更加周到。
余清韵拿过布条,给三个人全都塞进嘴里。
从苗香兰的家到西边溪水树林所要经过的寨子都是一些土墙堆砌堆围起来的小道,所以苗香兰不能开着三轮直接来到溪水边接人,只能让余清韵一个个慢慢背去苗香兰的家。
人手有限,余清韵一次也只能背一个。
她将这三人全部捆成不能自理的模样后,将其中两人藏在树林里不易被人察觉到的角落,背上一个人然后跟着苗香兰前往她家。
余清韵背着一个大活人走在后头,前方七八米处是带头的苗香兰,苗香兰走在前头探路,防止前方撞见其他寨民。
一路平安,即使有碰到其他人,苗香兰也让余清韵几十躲了起来。
就这样有惊无险地来回搬运几次后,乔伊伊三个人终于全部躺在苗香兰的三轮车上。
余清韵还把他们相互叠好,最后铺上一层薄薄的空调被,上面又放上一些空纸箱子。
苗香兰坐在车子前头,准备发车离开前往县城。
余清韵嘱咐她:“你到了县城以后记得和警察局的人做个对接,让他们在鼓藏节最后一晚再派人手过来,到时候记得观察有无气象灾害,顺便让警察局的人看好他们三个,做好思想工作。”
苗家寨地势险峻,远离县城都市,余清韵当初来到苗家寨也是靠着苗香兰开着她的三蹦子接人,路上陡峭,三蹦子没有开得很快,从苗家寨到县城也要一天一夜。
余清韵嘱咐完,又在车上塞了点干粮和水瓶,确保苗香兰能吃上东西。
“期间他们要是醒了也没事,我已经把他们绑好,嘴也捂起来了,要是他们真的不配合的话,饿他们一天一夜也不会出人命的,只要别给他们松绑就不会出事。”
苗香兰自始至终都在车上听着余清韵的话。
等到余清韵说完,苗香兰才慢慢发车离开。
车子的后视镜里,小女孩穿着一身清黄蓝点缀的百鸟服饰,手脚佩戴银饰,目送着苗香兰。
余清韵很快就重新前往西边溪水树林。
她需要将挂在石壁上的人皮收起来,防止被其他寨民看见。
苗香兰一路上开着三蹦子慢慢行驶在寨子大道上,时不时撞见其他人。
有人看到苗香兰,瞅了瞅苗香兰车子上的纸箱子,说:“苗书记,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苗香兰笑着对他点头,这个时候哑巴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车子经过那个寨民一秒,就直接开走了。
车子慢慢开着,七拐八拐,路上又碰上几个做着活计的大妈,看见苗香兰开车过来,说:“小苗啊,上次我给你说的寨东边的大成你觉得咋样啊?那小伙够俊的了。”
苗香兰摇头,赶紧开车离开,这个时候她已经感觉到车子后方似乎传来一点响动。
她不动声色地调整后视镜,对准车子后面堆叠起来的纸箱子。
纸箱子随着车子颠簸摇晃着,一片片的纸箱子上下浮动,没有任何异样。
苗香兰皱了眉头,赶紧开车远离那群大妈。
继续开着车子,路上被一群小孩拦了下来。
是原来邻居叫带着余清韵玩耍的那群小孩:“苗苗姐姐,我找不见小雨妹妹了,你有看见小雨妹妹吗?”
为首的孩子王又补上一句:“苗苗姐姐,你别告诉我阿爸阿妈啊!”
苗香兰的嘴角已经开始抽搐,心急如焚。
她不确定车子底下的三人是否已经醒了,眼下还是赶紧开出寨子外面,不然真的怕会被其他寨民看见车子后方的异样。
她说不了话,这群孩子根本不会看脸色,一直拦在车子前面,苗香兰根本无法前进。
她偏头看了看这群孩子周围的缝隙,不行,都太小了,车子压根过不去。
前面的几个孩子还在七嘴八舌地自顾自说着话,末了,才问:“苗苗姐姐,你真的没有看到小雨妹妹吗?如果没看到的话,我们是不是要一起找找小雨妹妹?”
“还是跟我们一起找找吧?我怕小雨妹妹出事了,我阿爸阿妈打死我。”
苗香兰摁了摁喇叭,巨大的喇叭声让几个小孩吓了一跳,压根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温柔的苗苗姐姐今天却一态反常:“苗苗姐,你干什么啊。”
不过也正是这个喇叭声让他们纷纷给三轮车让开一条道,苗香兰也顾不上那么多,开着三蹦子直接驶过他们身侧,离开这条道路。
等到苗香兰开到寨子口处的时候,大概已经是二十多分钟后的事情了。
寨子里仍然是那几位做着手工活计的阿奶们,看见苗香兰,几位阿奶一如既往地喊着她的名字,苗香兰点头微笑示意,阿奶们目送着苗香兰开着三蹦子离开寨子口,然后相互说着话。
“苗娃娃越来越俊了。”
“是啊,还当了官儿,现在的女娃娃啊,一个比一个能干!”
“要我说,帐街刘妹子那几个人老给苗苗介绍寨子里的对象,也不看看寨子里那些人怎么配得上苗苗?”
“现在的年轻人早就跟我们不一样喽,他们都有自己的主意,随他们去吧。”
苗香兰顺利开出寨子口,前面五六米就是寨子里长了几百年的大树。
大树的落叶纷纷,飘洒在地上,被风打着卷,刮擦着地面。
身后突然传来汽车的引擎声,还有巨大的喇叭声。
苗香兰扭动后视镜,是那位每天开车负责去县城市场里买牛羊的大叔。
大叔开着车子来到苗香兰一侧,说:“苗大妹子,你的几个纸箱子掉在后头了。”
苗香兰扭头看向后方,真的有纸箱子掉了,三四个被压扁好的纸箱子散落在后方。
她笑着对大叔点点头,赶紧停车打算捡起那两个纸箱子放回去,想着大叔应该会直接开车离开,这样就不会有交集。
没想到她一停车,下车去捡那些被余清韵叠好压扁的纸箱子,转头就看见那个热心的大叔也停下车子帮她捡。
大叔帮着苗香兰捡了两个纸箱子,放在车子后方,突然眼睛一凝,问:“你这箱子底下,怎么在动?”
他的皮肤黝黄,有些油腻,看起来像是涂了一层厚重的黄色粉底液,说话之间抽动着皮肤肌理,就像是一个蠕动的黄色厚重面皮。
车子后面远处就是那几个坐在土房子面前的阿奶们。
苗香兰感觉自己的脖子也开始变得僵硬起来,一点一点扭动着,和那位大叔对上眼神。
车子里的纸箱子又唰唰唰地动了动
第166章 阿广叔
“呜!”
“呜!”
听着纸箱子里那三个醒来的人的声音,苗香兰看见大叔的眼神变了。
她在寨子里读书长大,但是寨子里上百人,人口众多,她并不能每个人都认识。
但是她却记得这个大叔,他让苗香兰叫他做阿广叔。
因为他常年都在外地开大货车,所以苗香兰一直等着他开完货车回到寨子里,才把他的户口记录好。
今年鼓藏节族老们也不知道怎么联系他,早早回到寨子里,开着买来的二手卡车,每天往返于县城和寨子运送牛羊。
“苗书记,你这车子里该不会藏人了吧?”
面前的阿光叔面色严肃, 第一反应想到了昨晚失踪的沈清。
他二话不说,想要将车上的纸箱子掀开。
苗香兰面色匆匆,只来得及看了一眼远处蹲坐在土房子面前的阿婆们一眼,然后赶紧将阿广叔的手臂挥开。
远处的阿婆们身影渺小,看不清样貌,只能看到点点衣服颜色,像是被颜料挥洒上的小点。
没有听到阿婆们的叫喊,他们自己没看到远处的动静,或者说,压根没有将眼神分给远处的阿广叔和苗香兰。
这群老人已经蹲坐在这里几十年,垂垂老矣。
这里的风景再怎么好看,他们也已经看腻了。
得益于老人们注意力和眼力都不好,苗香兰少了一层老人叫喊吸引其他寨民的风险。
“你为什么要藏着人?”阿广叔皱着眉头说,“昨晚失踪的游客是不是就在这车子下?”
苗香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
摆在她面前的还有一个最大的危机,那就是阿广叔。
阿广叔上前要继续拿开纸箱子,苗香兰双手摁住他的肩膀,重重一推,阿广叔一时不察,踉跄几步,竟然也真的差点摔倒。
站稳后的他直接把苗香兰挥到一边,身穿百鸟服的哑女摔在地上。
苗香兰看着阿广叔的手越来越接近那个纸箱子,越来越接近那个纸箱子。
就在他快要触碰到纸箱子的时候,苗香兰就看见他的头向后仰,脖子往前,接着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倒在地上的阿广叔,成功露出后面的余清韵。
女孩百鸟服裙摆扬起,嘴唇微抿,抬起的手臂甚至都没来得及落下。
苗香兰下意识地继续看向寨子口土房子下坐着的阿婆们。
那群阿婆继续做着活计
余清韵赶来的及时,苗香兰松了口气。
如果不是那群小孩耽误了不少时间,本该不会出错的。
事情转回二十分钟前。
余清韵需要将溪水边的这身皮囊收起来。
昨晚寨民们夜出寻人,溪水边的皮囊其实说隐蔽,也并不隐蔽,显眼也并不显眼,但是余清韵可以肯定的是,这群寨民昨晚没有派人前来溪水树林边查看。
因为只要一进来就一定能够发现这张人皮。
寨民们昨晚可能是出于安全考虑,又或者不知名的考虑,所以没有在夜间过来查看,现在天一亮,他们会议结束,有可能会有人过来,所以余清韵必须要把这身人皮藏起来。
她看了看这层皮。
抬脚踩在石头上,靠近人皮。
日光透过一片片长着脉络的叶片缝隙,光斑洒落在人皮之上,好似泛着一层光晕,有些刺眼。
余清韵越靠近这层皮囊,鼻间皮囊的腥味就愈发浓重。
待到彻底靠近,余清韵才更仔细地看着这层人皮的纹路。
可能是周围气候潮湿,皮肤有些发皱,四肢和躯干的皮囊都在,只是指甲,头发等外部组织,还有内部器官腑脏全都消失不见。
余清韵拿住皮囊一角,触感细腻,有些滑,跟以前她在水下捞尸的触感是一样的。
她并不想拿着这张人皮回去,邪祟只留了这张皮在这里,说明一定有用处,她藏这张皮主要是为了防止寨民发现并拿走。
余清韵将皮囊慢慢卷起来,像卷纸张一样,最后又把周围的几块石头堆垒在一个水边,像是一个小池塘。
只不过这个池塘可能就一个孩童手臂那般长宽。
然后把这张人皮放在石头堆砌好的这个小“池塘”里,最后用一个大石头盖在人皮上,看上去就像是溪水边上最不起眼的一个石头堆。
不会有人想着去翻一群石头的。
她打算今晚再过来看看,守株待兔,看看这里是否还会有邪祟出没。
余清韵弄好以后,确认好看不出任何问题就打算离开。
余清韵还是要去看一看苗香兰有没有顺利将那三个人运出寨子。
她跳上最近的吊脚楼房顶,低伏着身子在楼顶上跳跃前进,时不时躲避路上行人的视野,最后终于看到刚出寨口的苗香兰。
苗香兰开着她红色的三蹦子刚刚驶出寨口,寨子外面的地形并不算平整,三蹦子的轮胎也没质量也没有那么好,车子连同人一抖一抖的,上面堆起来的纸箱子不断颠簸着。
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发生。
就在余清韵坐在屋顶上目送着苗香兰离开之时,意外就发生了。
苗香兰的纸箱子掉在后面,她浑然不觉,开车前进。
后面开着一辆卡车的人开车来到苗香兰身侧,探出脑袋,似乎是在提醒苗香兰。
接着苗香兰停下车去捡纸箱子。
余清韵以为这辆卡车的主人会驶离,没想到那辆卡车的主人也停了下来,在周围帮苗香兰捡着纸箱子。
捡纸箱子,这也意味着会帮忙把纸箱子放在车上。
余清韵站了起来,四下看了看周围有无行人。
没有行人,倒是寨口土房子底下坐着一群聊天八卦的阿婆。
阿婆们压根没有把半点眼神分给远处寨子外面的人。
余清韵见状,绕开那片土房子,跳到平地上,朝着苗香兰狂奔而去。
最后终于在两人推搡的时候赶上了。
苗香兰倒在地上,裙子沾了点土,旁边车子纸箱里还时不时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余清韵一把把她拉起来。
现在寨子外面没人,寨子通往县城的路基本上只有这个大叔会开车来往。
余清韵走到卡车边,跳上去,拉开卡车车门,很好,那位大叔甚至都没有把车钥匙拔出来。
余清韵跳进卡车里,找了找,没找到工具。
她接着又进入车后箱,在里面找到一些绑着牛羊的绳子。
绳子粗壮,但是沾着畜生粪便液体,有些脏臭。
但是比这再脏再恶心的东西余清韵都见过了。
她手里拿着这个绳子,将地上的阿广叔五花大绑,然后把车子里的毛巾塞到阿广叔的嘴里。
她从中年男子的口袋里拿出钱包,翻了翻,确认里面有家里人的照片,身份证件,银行卡,还有一些零钱,然后把钱包收起来,放在自己身上。
接着把中年男子扛起来,拿开这些纸箱子,在乔伊伊三人惊恐的眼神中把阿广叔也给塞进去,最后再放上纸箱子。
整个过程动作熟练利落,余清韵一转身,看见苗香兰目瞪口呆。
余清韵说:“好了,你带着他们四个去警察局吧,记得跟警察局的人说一下部门的事情,对接一下信息,让警察跟他们三个解释一下,然后看住这个寨民,不要让他联系寨子里的人。”
苗香兰是想要询问余清韵一些事情的,她有些担心余清韵这么做,没有阿广叔,寨子那群人肯定会发现异常的。
面前的女孩就好像知道她要说些什么,直接说:“剩下的事情你不用管,去吧。”
苗香兰抿了抿嘴唇,开车离开了。
余清韵转身看向远处土房子底下一群阿婆。
阿婆们没有一个人看向这里,也不知道是迟钝,还是老了压根看不清这里发生的事情。
她跳进车内,浑身开始抖动,几个重要关节突出,骨骼不断发出清脆的咯吱声。
紧接着摇身一变,变成阿广叔的模样,身上的百鸟服像一块被拉长延伸的画布,幻化成阿广叔立领短袖和牛仔裤的服饰。
她坐在车上,变成成年人之后,骨骼舒展开来,感觉自己整个身子也变得舒展许多。
余清韵忍不住叹谓。
要学着阿广叔去县城吗?
余清韵并不打算去。
阿广叔的身份有很多可以操作的地方。
家家户户每天靠着他运送牛羊,前一天的牛羊在后一晚会被送到祠堂,然后再不见踪影。
很大可能,祠堂里供养着一个邪祟。
余清韵倒是要看看,没了牛羊,祠堂里的邪祟会不会现身。
她扭动车钥匙,将车子启动,掉头,回寨子。
车子一路开着,余清韵按照记忆里第一天苗香兰带着自己挨家挨户认识的人和住户,开到阿广叔家楼下。
她关上车门,走进自己家里。
家里正好没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吊脚楼屋内布局全都是一样的,一楼的客厅和厨房的位置也一样,楼上就是一个大客厅搭配着其他的小房间。
将每个房间都逛了一遍,余清韵找到阿广叔和广婶子的房间。
她就打算今天呆在房间里了。
也没让余清韵等太久,也就几个小时,中午的时候,余清韵就听见楼下传来开门声和脚步的踩踏声。
似乎很匆忙。
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
广婶子的嗓门出奇的大。
“廖广义!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你还去不去县里买牛羊了?”
女人的声音有些尖锐,参杂着一丝丝的恐惧。
恐惧?
余清韵睫毛微微一颤。
广婶子一边嚎着,一边在一楼转悠,没看到阿广叔的身影,很快来到楼上房间,打开房间,二话不说揪住余清韵的耳朵,将她从床上提起来。
“廖广义你长本事了,今天就想睡懒觉,连命都不要了是吗?”
余清韵借着广婶子耳朵上的力道起身,脸皱起来,嘴里喊着:“疼疼疼!”
“你也知道疼?”广婶子怒了。
随后,她压低声音:“你是不是真的不想活了?你不想活了也要想想我和小光!”
什么意思?
“你现在就赶紧给我开车去,不然今晚族老真的要带人把你丢进祠堂了。”
第167章 祠堂
如果不去买牛羊,后面会发生什么?
余清韵很好奇,于是在傍晚夕阳西下之时,阿广叔的家门被敲响。
余清韵还在阿广叔和广婶子的房间里坐在床上看电视。
“你们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电视剧里,头发胡须花白的老人一脸痛心疾首地看着面前两拨人。
“砰”
一楼的门还没等广婶子打开,直接被人撞开。
许多个脚步声在楼下,还有人们交谈的声音,动静很大,急促冲动。
电视里,这两拨人各个拿着手中的武器对峙,双方势力为首的两位青年剑拔弩张。
其中一名青年剑眉星目,张开薄唇说话。
他说了什么,余清韵并不知道,因为楼下那群寨民已经闯入房间。
一共十几人,每个人手上拿着木棍和手电筒,余清韵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上什么话,一照面就被他们绑了起来。
“对不起,阿广叔,”绑着余清韵的年轻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手下不停,“我们也不想,可是你也知道,之前族老们就说过的。”
“如果哪天少了牛羊,你就要被送去当祭品。”
余清韵象征性地挣了挣被绳子绑紧的手腕,怕崩断麻绳,没敢太用力。
是绑了死结的,没想过给她松绑的机会。
余清韵环视一圈,
寨民们一个个从门外站到房间里,每一个人都挤在这栋建筑里,一样的肩膀,脖子和头型,都在看着余清韵。
余清韵没有看到广婶子和阿广叔的孩子,直到她被所有人压着下楼,看见客厅里抱着小光的广婶子。
她把小光往怀里埋着,泪流满面,但是默不作声,周围也有两三个妇女在安慰着她。
透过众多人,广婶子和余清韵对视,她哭得更加厉害了,抱着小光转过一边去,只给余清韵留下一个背影。
余清韵收回眼神,被壮年男子们推搡着走下吊脚楼。
一出吊脚楼门口,余清韵就看见楼下十几头牛羊,每头牛羊都有绳子,好几根绳子被一个寨民拿在手上。
余清韵被他们压着走下吊脚楼楼梯,加入祭品的队伍里。
余清韵没说话,显得冷静很多,但是周围的寨民也没人找她询问。
她和这群牛羊们被带到祠堂。
祠堂坐落于寨子西边,太阳已经垂暮,高大的吊脚楼在祠堂身后林立,一幢幢尖角屋顶化为剪影,笼罩住只有一层的低矮祠堂。
在吊脚楼的阴影之下,那白石牌坊显得更加的洁白,一尘不染。
余清韵一晃眼,白石牌坊上的百鸟朝凤似乎煽动了翅膀。
“走吧,阿广叔。”身边的人也等着余清韵看了几秒,才将她带进祠堂里。
这是余清韵第一次进入寨里的祠堂。
其实并不大,和余清韵先前失忆时所处的府邸,还有苏州桃花源的主楼比都很小。
这个不知经历多少代的苗家祠堂,穿过牌坊和大门,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直走,跨过三个门槛就到了主楼。
一栋足足有五六米之高的大平房,漆黑瓦片,棕红的四柱,高高翘起的四角房檐。
余清韵一进来就被房梁上面布满的彩画与雕花吸引。
房梁梁柱之间悬挂着一张张苗幡,长至十几米的苗幡架在房梁之上,垂落而下,将屋内许多陈设遮挡起来。
三步台阶之上,站着一位垂垂老矣的老人。
他拄着拐杖,头发胡须花白,在下面众人的拥护之中,看着余清韵。
空气中萦绕着不知名的香味,有些像麦穗,又有些中草药。
没有人说话,族老拿着一个麦穗,在余清韵头上点了点,最后让人将她捆绑在柱子上,祠堂里其他的牛羊也被绑在柱子上。
余清韵就像是一个待宰的牲口,目送着他们的背影。
这个祠堂没有安装现代的灯泡,只有附近灯架上的烛火闪烁,牛羊们安安静静地呆在原地,一无所知。
余清韵数了数牛羊的数量,思考了一下现在是鼓藏节的第几天,发现这批牛羊应该是昨天阿广叔运送的牛羊。
【阿广叔每天都会运送第二天所需要的祭品牛羊。】
余清韵动了动手腕,粗壮的麻绳被根根崩断,掉落在地上。
周围的牛羊视若无睹,祠堂里的那股苗香此刻参杂了牲口身上的味道。
余清韵撩开周围层层苗幡布,走到尽头,才发现靠墙的每一个方向都放着一面鼓。
几十面大鼓。
余清韵一眼就认出这些鼓上面的皮就是牛羊的皮。
牛毛和羊毛并没有被清理干净,手法粗暴,有些鼓面已经破了,但还是被罩在鼓框架里,有些皮上面还有去不掉的黄色,白色,红色的绒毛,也全部被罩在鼓框架里。
余清韵感觉到这些鼓的摆放有些问题。
她这段时间,由于不通玄学,曾在部门里找专门的人紧急培训过一些相关知识。
这几十面鼓的摆放,明显是一个阵法。
余清韵又在周围走着,突然听到西南侧有微弱的呼吸声。
有人。
余清韵转身,看到藏在鼓架和苗幡之间的人。
那人藏在暗处,一双眼睛睁的老大,眼白占的面积比眼珠还要多,镜面的边缘反射余清韵侧边的烛光。
是活人,不是邪祟,没有威胁力,甚至没有敌意。
光听着呼吸声,余清韵就能判断出暗处的人是女性。
她还能看见那人眼底里的恐惧。
“谁?”余清韵轻声问。
这声询问更是直接把那人吓坏了,身前的大鼓被撞了一下,大鼓的架子脚在地面摩擦,划出尖锐的声音。
余清韵看向门口的方向,一片安静。
即使里面发出声响,守在祠堂外面的值夜寨民也不会进来。
她重新把目光放向暗处的人,直接抓住她的手腕,不顾她的挣扎,将她从阴影之中拉出来。
把她拉出来以后,余清韵愣住了。
面前的人,是消失了一天一夜的沈清。
可她之前不是处理了沈清的皮囊吗?
不对,谁也没有证据来证明今天在西边树林里看到的皮囊是沈清的皮囊,她和乔伊伊三人先入为主,错把皮囊认成了消失的沈清。
看着面前的人精神波动太大,余清韵在她面前慢慢变小,幻化成之前小女孩的模样,出声安抚:“别怕,我不是来害你的。”
她也没想太多,只想着沈清晚上在祠堂里看到一个小女孩总比看到一个成年的男子要好得多。
但是已经习惯光怪陆离的余清韵完全忘记了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普通人,而不是她身边那些接触玄学,了解玄学的人。
沈清看到自己面前的中年男人面部和骨骼像是一个面团一样扭曲紧缩成一个女孩模样,整个人更是直接腿软。
余清韵连忙扶起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她面前变了模样更吓人。
“抱歉抱歉,别怕,我不是邪祟。”余清韵有些无奈。
沈清被她放到柱子边上,身后靠着柱子。
余清韵给她解释了自己国家公职人员的身份,没有明说自己的任务。
沈清半信半疑,但是现在也没有选择,只好点头听着。
余清韵解释完后,又说到乔伊伊三人目前的状态,她的人已经把乔伊伊三人送到县城了。
沈清听完,真的松了一口气。
余清韵就问:“你傍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不出去?”
沈清咽了咽口水,说:“我在昨天下午,大约五六点,天刚刚要黑的时候出门,接了一通电话。”
“那通电话,是乔伊伊打来的。”
“我告诉她,我很害怕,害怕吊脚楼里的花婶。对了,花婶就是苗家寨开民宿给我们提供住宿的。”
余清韵静静的听着,就见沈清看着自己不说话了。
她迟疑一秒,点头,表示自己了解。
她点头以后,沈清才继续说话。
“但是你知道乔伊伊怎么说吗?”
“她让我直走,然后拐个弯就能找到他们。”
余清韵立刻明白沈清的意思。
乔伊伊几人明显是和沈清分开的,既然如此,为什么沈清打电话寻求见面的时候,乔伊伊却能知道沈清的位置,并且提供行进路线?
沈清立刻发现不对劲,她站在原地,不敢往前走,却也不敢回吊脚楼。
她面前那条窄窄的泥土道路已经黑不见底,身侧那栋吊脚楼楼顶尖锐仿佛能把整个人穿透。
就在这个时候,沈清看到吊脚楼里一直掩虚的门板缝隙之间露出一个眼珠子。
圆圆的,看起来水润极了,和沈清对视。
那是花婶的眼睛。
她在看着沈清,沈清也在看着她。
花婶没有闪躲,没有开门,也没有出声,而是静静地,一直盯着她。
沈清没有迟疑,朝着自己身后的方向跑去。
身后的方向是她和乔伊伊三人一开始来时的方向。
在她奔跑的过程中,沈清没有回头,她的耳膜传达着自己所知的一切讯息。
她听到自己如鼓般心跳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还有自己身后踩着乡间路边野草折断的脚步声。
如影随形。
沈清终于跑出这条巷子,来到寨子大道,碰上了一位老者。
头发胡须全部花白,拄着一个拐杖,言语之间极为和善。
沈清听着老者的话,被老者带到了苗家寨的祠堂里,到现在都没出去。
“这个老人是苗家寨的那位族老吗?”余清韵问。
沈清说:“我不知道。”
“那你刚才在祠堂里没看到台阶上面的那位老人吗?”
“我刚才见到人太多了,一直躲在角落里没敢冒头。”
余清韵看着面前的沈清,陷入沉默。
她很肯定自己面前的沈清就是活人,但是沈清的这些话,这些遭遇,都让她满腹疑问。
余清韵在思考,沈清的行为和话语里所表现出来的高敏和警惕,是如何让她在昨晚的情况下去相信一位素未谋面的老人?
她在昨晚遇到的那些人里,有哪些是真正的活人,又有哪些是恶鬼邪祟?
第168章 生人回避
祠堂里,烛火仍在摇曳着,不断有微风从前门穿过。
夜间的牛羊格外的安静,没有任何的移动和声响,并不知道它们接下来的命运。
随着面前奇怪的女孩陷入沉思,看着她认真的垂眸的面庞,沈清没来由的恐惧。
自己说完以后,她自己也发现了不对劲。
当时她为什么会没来由的突然相信路边见到的老人?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老人家长得慈眉善目吗?沈清可不觉得自己会这么轻易地相信一个路边的老人。
“好了,不想了,”面前的女孩却像是有些想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活过今晚。”
活过今晚?
什么意思?
余清韵见沈清有些摸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这个寨子里的人每天都会把牛羊牲口送来祠堂,明显就是在喂养怪物。”余清韵耐心解释道。
她刚说完,沈清就说:“但是我昨晚并没有遇见怪物。”
余清韵否定她的话:“不,你昨晚遇见了。”
她昨晚绝对在那群人里遇见了怪物,只是没有触发杀机,躲过一劫,至于更深层次的其他原因,余清韵也不知道了。
余清韵看着周围这些皮鼓,越看心里越不舒服,找到靠近门口的一根柱子后面的角落,就让沈清藏在这里。
沈清被她安置在这里,然后看见面前的小女孩拿住柱子旁边一个垂挂着的苗幡想要盖住她。
沈清任由余清韵用苗幡将她盖起来。
常年垂挂在焚烧着苗香的祠堂里的苗幡,黄蓝紫色繁复的花纹里藏着独属于织布和苗香特有的大麦作物的香气。
隔着一层布料,沈清只能低头,在地上看见余清韵站在她面前所落下的阴影。
祠堂里一片安静,沈清询问:“那,你怎么办?”
直到这个时候,沈清才发现她都不知道面前的人叫什么名字。
余清韵说:“不用管我,你等着我来找你就行,在此期间,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发出声音,如果我没有拉开这层苗幡,而是在外面喊你的名字,你也不要回应我。”
明白余清韵什么意思的沈清心口开始发颤。
余清韵没有听到角落里沈清的回复,但她知道沈清听进去了。
余清韵重新走到祠堂的中央。
她一路走过去,烛火架子上,火光将她的身影映照在苗幡之上。
小女孩的身影,瘦弱纤细,穿着一身百鸟服饰,一路行走着,四肢不断变得修长,身形也变得高挑流畅,苗条有型。
当余清韵终于走到祠堂中央正对着的大门时,她已经完全恢复成自己的模样。
身形修长的女人身穿青黄蓝色的百鸟服饰,手持一把通体漆黑的匕首,静静地站在祠堂中央,牲口绕柱,四周一片死寂。
余清韵坐在祠堂中央通往高台之上的台阶,看着自己手上的匕首,静静地等待着夜晚即将来临的邪祟。
今晚零点整就是鼓藏节的第十三天起始。
鼓藏节,一共举办十四天,最后一晚,寨子里的每一个人将会在寨子中央的空地上载歌载舞,届时祠堂里供奉的这些皮鼓也将会被拿到外面摆放。
余清韵猜测,那一晚也将会是邪祟大开杀戒的一晚,全寨子的人都会被沦为祭品。
这个邪祟胃口很大。
不出意外的话,风霁月消失不见的残肢也在那名邪祟手上。
这还是余清韵第一次见到能够突破风霁月残肢的屏障,拿到风霁月残肢的邪祟。
这个邪祟还将自己的气息藏的一干二净,前所未有的棘手。
说实话,余清韵挺害怕自己打不过这个邪祟的。
她感受着自己体内蓬勃的力量,看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遭受了那么多邪祟的诅咒,身上怨气冲天,余清韵在前往苗家寨的路上都能感觉到周围方圆十公里左右的小邪祟们对她退避三舍。
但是余清韵知道,风霁月说的是真的,他不屑在这个事情上撒谎,在他看来,余清韵迟早死亡,也没什么可以撒谎的价值。
余清韵在每一次力竭的时候也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疲惫,浑身骨头和脑袋刺痛,这些痛苦比她每一次的受伤,断肢,还要痛苦。
余清韵有时候就在想,自己到底算不算命苦?
说算吧,她庆幸自己遇见了李仁贵和陈杰他们,说不算吧,她又命不久矣。
只能说,命运弄人。
但是但凡能够争取,余清韵绝对不会放弃自己。
就算是为了爷爷奶奶,她也不能就这么放弃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圆月捎上枝头,沈清一直呆在角落里,看着地上苗幡露出的缝隙。
缝隙底下带着烛火的微光,一览无余,可以知道她的面前没有站人。
沈清也不知道余清韵现在在祠堂的哪个角落里,不知道余清韵下一步打算做些什么。
配合好余清韵,乖乖呆在角落里,这就是沈清的任务。
长时间没有外界的声音,莫名其妙的,沈清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开始睡着的。
再一次醒来就是被一声巨响弄醒的。
沈清明显的听到自己前方十几米处有一个物体摔在地面上滑出一道痕迹的声音。
物体有些重,摔在地上的声音有些闷闷的,物体由于惯性,在地上滑出长长一道痕迹,长长的痕迹带来长长的声音,周围烛火架子倒地发出声响,可还没等烛火蔓延,架在房梁之上的苗幡也被撞下。
厚重的苗幡直接讲烛火扑灭,只听见小小的“扑哧”一声,根本没有燃烧的机会。
着让沈清忍不住幻想着外面的模样。
那样大的声音,那样明显的声响,显然摔在地上的不是那名小女孩,应该是邪祟怪物。
不过沈清很快又想到,小女孩可以随意变化成各种模样,有可能也是那名女孩被摔在地上。
她蹲坐在角落里,继续听着声音。
那个东西重重地摔在地上以后,沈清就听到一个□□被撕裂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奇异的尖叫,不断有苗幡被扯下来,扑到地上,甚至周围的皮鼓架子也倒在地上,周围的牲口躁动不安,猪的嘶吼声像是蕴含着多个洞口,破裂又大声,牛羊的叫声此起彼伏,似人又非人,他们踢踏着自己的蹄子,奈何被粗重的绳子绕柱死绑,即使用力扯着也无法逃离这里。
祠堂里一片混乱,沈清已经听不到那名女孩和邪祟纠缠打斗的声音,祠堂外面也没有人前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沈清就听到一个脚步声在自己面前站定,面前厚重的苗幡缝隙之下,原本的亮光已经被遮住。
有人站在了她面前。
脚步已经尽可能地轻巧,但还是有所声响,沈清甚至能听到面前和她隔着一层布料的人有些粗重的喘息声。
紧接着,布料被掀开,沈清的手腕被一个陌生的女人抓住。
女人身上全是腥臭的液体,祠堂里的烛火悉数被推翻,光线昏暗,女人裸露在外的肌肤非常的白,甚至是一种刺目的死白。
由于这层死白,导致女人身上深色的液体格外的显眼。
“走。”女人只来得及转头和她说了这么一个字,沈清清晰地看见飞溅的深色液体从女人的太阳穴一路划过鼻山根,到达下颚。
女人拉着她,整个动作极快,将她一把抱起,浓重的血腥味将她瞬间包裹起来,接着沈清整个人失重,风中凌乱,脑子直接懵掉,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到一个木屋里。
女人将她一把放下,然后来到屋子门口和床边,在周围不断观察着外界,确认没有其他邪祟跟上来以后,松了口气,这个时候才抽空看向沈清。
沈清张口,有些迟疑:“你是……?”
“对,”余清韵说,“我是刚才的女孩。”
知道这个时候,周围安静,沈清才得以看见余清韵身上的伤。
百鸟裙上衣的腹部被撕裂,弥漫着暗色,布料粘连着肚皮,有些模糊不清,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腿脚全是伤口,细碎的小伤暂且不提,但是沈清能看到许多深及筋骨的伤口布满女人腿脚。
她严重怀疑女人腹部伤口撕裂,有内脏外露的嫌疑。
这样一个重伤的人,却能面不改色抱着她,即使她会压着腹部的伤口,也依然带着她一路踩在吊脚楼屋顶上逃离到这间屋子。
沈清有些震撼,感觉自己受到冲击。
她张了张口,“那个,你的肚子……”
“没事,”余清韵显然还不能完全放松下来,“你随便找个地方在这里睡下,别发出声音就好,别管我。”
她刚才发动鬼面图纹,顺利将手伸进那个邪祟的体内,果不其然摸到了风霁月的残肢。
余清韵也成功被邪祟贯穿腹部重伤。
现在伤势严重,强行运动会撕裂伤口加剧五脏六腑的负担,不过余清韵已经渐渐能够忍受这些疼痛了。
况且,她体质非人,余清韵能感觉到自己的腹部又疼又痒,肉芽在缓慢生长。
神经不断叫嚣着疼痛,余清韵面色不变,但是满头大汗。
苗香兰家里所有的窗口都被余清韵拉上窗帘,女人站在窗边,屋内一盏灯也没开,留着沈清摸黑慢慢上楼休息。
余清韵则是撩开窗帘一个缝隙,看着窗外。
苗香兰的家位于寨子前半段东南侧,祠堂则是在寨子西侧。
家对面是其他户寨民的吊脚楼,相隔三四米,水泥路尚未铺到这里,只留一条泥土道。
夜半三更,老旧的路灯挂在电线杆上,昏黄色的灯泡时不时闪烁着,晕黄的灯光渲染着周围尖角顶部的吊脚楼,每一幢吊脚楼上木质的纹理都融进这昏黄的光线里头。
再远些,没了路灯,一片漆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远远的,余清韵听见打更人打更,扯着嗓子喊道生人回避。
那个邪祟没有追上来。
第169章 合上
余清韵又静静呆在窗帘处,听着外面打更人的喊声。
窗外,寨子里的夜色静谧,沉寂。
她回忆着寨子里苗香兰曾经给她透露过的信息。
从鼓藏节的第一天起,寨子里就会将牲口送入祠堂。
第一天,送一头。
第二天,送两头。
第三天,送三头。
……
以此类推。
现在已经过了零点是第十三天,几个小时前,除开祠堂里的是沈清是个意外,原本的牛羊加上变成阿广叔的余清韵就是十二个。
但是现在余清韵跑了。
第十二个祭品跑了,那么邪祟就会从祠堂里出来。
邪祟没有追上来,那它会在哪里?
耳边,打更人的叫声萦绕,逐渐越变越大,朝着苗香兰的家靠近。
余清韵一边听着外面的人声,一边在厨房的储物柜里拿出苗香兰准备好的医药箱,撕开绷带先往腹部缠上几圈,防止内脏外露。
做好这一切,腹部一阵疼痛,余清韵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粗喘着,脚下虚浮,靠着墙壁慢慢走到窗边。
这个时候,打更人的声音已经停止。
余清韵倚靠在墙边,进入【口不能张,眼不能开】模式。
她先感应着周围一百米以内的动静。
有附近邻居酣睡的呼吸声,有啃噬着木质房屋的虫声,风沙沙吹动着树叶声。
还有打更人的脚步声。
那个打更人也许是喊累了,先停下嗓子歇歇。
那段脚步声慢慢靠近苗香兰的家,同时余清韵也注意到对面那户人家的房顶之上,一个轻微的木头被压住的声音。
“嘎吱嘎吱”
连声齐响的木头声,在余清韵的耳里回响,脑袋瞬间警铃大作。
那个邪祟跟着她跑出来了,现在就在对面那户人家的屋顶上。
外面的打更人被盯上了。
余清韵不再迟疑,推开屋门,正好见到一个黑影自上而下,掠过夜空,打更的阿叔还愣在原地,抬着头想看看头上边有些什么。
一抬头就看见一个身穿百鸟服饰的女人手持一把匕首,银色的饰品亮闪闪的,在夜色底下晃人眼球。
一个双手化为双翅的人形,张开双翅,羽鸦纷纷落下,在空中与女人激战。
余清韵的匕首仅仅只能让这个邪祟掉了点羽毛,她翻身,双腿蹬在邪祟身上,狠狠发力,只能将它整个邪祟踢出几十米。
接着余清韵在打更人身边落地,打更人大叫,余清韵直接一个手刀将他打晕,打更人瘫软在地。
暗处里,余清韵耳朵轻微动了动,听到周围的人家都已经给她刚才的动静弄醒。
余清韵清晰地听到他们辗转反侧,挤压着床板的咯吱咯吱声。
没有人穿拖鞋落地的声音,所有寨民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刻,都不约而同地选择继续在房间里睡觉,对外面的奇怪声响没有任何的好奇心。
余清韵将打更人驼起来,快速返回苗香兰的屋子,轻轻关上门。
她腹部的绷带上已经全部被暗色的血浸湿,渗到附近的衣服里。
余清韵将打更人放在厨房里,又拖着身子找了绳子,将打更人的手和脚全部绑紧,然后在嘴巴里塞上毛巾。
确保打更人醒来以后不能发出大的声音,也不能解绑去跟寨子里的人通风报信,余清韵这才给自己换上新的绷带,将就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呆了一晚。
明天就是第十三天,明晚的零点就是那个邪祟大开杀戒的最后一晚。
她需要好好养伤。
—
第二天,沈清被余清韵大清早的敲开门。
一打开门,门外敲门人却不是昨晚的女人,而是一个面容秀美,肌肤小麦色的陌生女子。
“还是我,”余清韵用着自己的声音开口说,“昨晚的打更人被我救过来,他是寨子里的人,极大可能会跟其他人通风报信,所以我把他绑了起来,现在在楼下。”
“我打算把他带上来,放在一个角落里,待会我可能要出门,你在屋子里看好他,如果有其他人要来,你和他就藏起来。”
沈清点头。
刚刚被弄醒,加上昨晚一系列的事情,这几个小时里她进入深度睡眠,现在一时半会眼睛都睁不完全。
见到沈清还有些迟钝,余清韵把楼下的打更人先扛上楼。
打更人刚才又被她补了一记手刀,现在还在晕着。
余清韵四下看了看,选择把打更人藏到她变成小女孩时的那个房间里。
沈清跟着她进入房间,看见余清韵把打更人放进一个木箱子里,将打更人的双腿弯曲,前胸贴住大腿,正正好塞进大木箱里。
“这个箱子不用盖上,给他通气防止窒息,要是有人来了,你藏好,临时给他盖上木箱,见机行事,只要你们别被发现就行。当然你比他更重要,他是寨子里的人,被找到了没什么,但你是外人。”
沈清表示明白。
处理好后,余清韵出了门,打算寻找沈清口中开民宿的花婶。
她需要知道这个花婶究竟是人还是邪祟。
结果一出门,就看见家门前的小道上围了不少人。
不过不是冲着余清韵来的。
余清韵本来就听见外面不断有人声,本来也没在意,结果一出来才发现是有人发现打更人的打更工具落在这里,打更人消失了,所以才会有寨民们站在这里围观。
周围不断有寨民们议论纷纷。
“昨晚不是轮到全叔打更吗?”
“全婶呢?谁去一下全婶家里看看昨晚全叔有没有回去啊。”
“昨晚他们都听到这里有声儿,感觉全叔昨晚应该碰上……”
“他们怎么也没人出来看看啊!”
“换作你,你敢出来看吗?最近寨子里在做些什么我们又不是不知道。”
余清韵听着他们的议论,扭头看了看周围。
她还记得昨晚那个邪祟落了不少羽鸦。
周围小道边生长杂草,吊脚楼相互依靠,周围并没有任何鸟类的羽毛。
看来邪祟的羽毛也像邪祟的血一样消失了。
周围开始有人推测:“全叔昨晚可能已经……”
“让一下!让一下!”有位年轻男子推开周围的人,挤到最前面。
他看到人群最中间,平地只剩下一对打更的工具,整个人双膝下跪,满脸悲痛欲绝:“爸!”
应该是打更人的儿子。
余清韵见他有些缓不过来,抿了抿嘴唇没说话,一旁不知道听谁说:“平时寨子里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除非是祠堂里的祭品不够。”
“不可能啊,昨天明明就有十二个……”
“不是还有,阿广叔吗?”
“会不会是阿广叔逃出来了,数量不够,所以全叔才会……”
“有可能,半夜后值夜班的那群人都会撤走,谁知道阿广叔有没有逃出来?”
最中间的全叔儿子猛地转身,看了一圈周围的人,然后说:“肯定是这样,李广华肯定逃出去了!不然我爸也不会死掉!”
接着他就径直拨开人群,好像要走去哪里,人们也跟着他离开,不过也有三三两两的人没有跟着他,而是往另一个方向去。
余清韵又抓住其中一个想要离开的人,询问他们去哪里。
那个人说:“苗书记,小全哥一看就不理智,现在肯定要带着人去阿广婶的家。我们还是要去找族老来看看这件事,商量一下这件事要怎么处理。”
“而且今晚就是最重要的一晚了,大家谁家不是忙着杀鸡杀鸭的准备今晚的审牛仪式?”
说完他们几个就走了。
余清韵看了看去找族老的那拨人,又看了看带着人群去找广婶的那拨人,最后决定还是跟着小全哥去找广婶。
一路走回昨天阿广叔的家里,隔着一段距离就已经听见阿广婶疯魔一样的哭喊。
“我都说了李广华昨晚根本没回家!你们到底还想怎么样?小光现在就剩我这么一个母亲了,你们丧尽天良啊!”
“你们放开我!你们谁能证明我家男人现在还活着?你爸的死关我们家什么事?”
—
另一边,沈清在二楼的客厅里,没有打开电视,而是选择将这幢吊脚楼全部逛一遍,熟悉地形和环境。
昨晚太过疲惫,也不是开灯的好时候,现在还是沈清第一次查看这幢吊脚楼。
格局和花婶的民俗大差不差,主要是一些房间里的功能做的不一样,还有家具摆设不一样,其他的还行。
沈清没有撩开窗帘查看外面的糟乱情况,担心其他人一抬头就看见陌生人在吊脚楼里。
她熟悉好这里后,就下到一楼,看了下冰箱里的剩菜剩饭。
简单的拿了点出来,也不敢放进微波炉里,直接就着已经结油的剩菜拌了点干饭,狼吞虎咽。
这个时候,屋外边的声音已经消停。
沈清吃完,想了想,没有把碗筷直接放进洗碗橱里,而是把脏了的碗筷放进了底下一个储物柜的角落里。
做好这一切后,她听到楼上传来几道木板被踢中的声音。
上楼查看,发现余清韵带回来的那个人已经醒了,睁着眼睛侧躺在箱子里,转动眼珠,角度达到人体极限才能看见上面的沈清。
他喉咙里不停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双腿乱蹬,弄出声响。
沈清没有理会他,找了一些毛巾,垫在他脚底下,这下子无论他怎么蹬脚,这个箱子也没有刚才的“咚咚咚”声了。
解决好后,沈清就听到楼底下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小苗?苗书记?你在吗?”
箱子里的打更人听见声音,知道自己蹬脚没用,拼了命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沈清见状,看了一下墙上闹钟的时间,然后直接把木箱子给盖上,把绝大部分声音给遮住。
楼底下的人没有听见吊脚楼里有人回应,一时间陷入沉默。
沈清也在静静等着,本以为底下的女人会识趣地离开。
“小苗应该是走了。”有一个男声说。
“那我们赶紧进去,从窗户进去,看看里头到底有没有人。”女声说。
“我就说,我昨晚绝对听到苗香兰她家出了点声音,昨晚全叔还出事,你说这有没有关系?”
“你别过多猜测人家,人家现在当了书记当了官,虽然说是国家那边的人了,但也是从小在咱们寨子里长大的。”
“我不管,反正族老之前也跟我们说了要我们多看着点苗香兰。”
原来不止女人一个,是一对夫妻。
沈清顿时觉得麻烦起来,有些焦躁。
之前她把吊脚楼逛了一遍,知道余清韵将家里所有窗帘都拉上,不出意外也关了窗户,但沈清不知道余清韵到底有没有把窗户给锁起来。
她想下楼查看窗户,但是又怕直接和外面的人在窗户撞个正着。
听着下面窗户扯动的声音,沈清的嗓子眼慢慢提了起来。
不过她很快松了口气。
楼底下的女人说:“嘿,苗香兰窗帘也拉上了,窗户也给锁上了,寨子里防谁呢?这不防着我们吗?”
锁了就好,锁了就好。
沈清又把装着打更人的木箱盖子给打开。
“怕什么,直接把窗户扯烂不就进去了,这木头窗子随便进去啊,到时候苗香兰纳闷的话就说木头窗子不结实,坏了很正常,再换个新的就好。”
说着,底下传来窗子扯动的声音。
沈清皱着眉头,迎着木箱子里打更人瞪得眼珠子都要出来的目光,再一次合上木箱子的盖子。
第170章 打算
一楼底下响起刺耳的扯动声,甚至伴随着几道窗户玻璃破碎的声音,不断有有用力拉扯着窗户。
面前装着打更人的木箱子也在发出极为细微的咚咚咚声,沈清有些焦躁起来。
她在房间里四下张望,没有目的,又些微慌张。
她最后把目光放在木箱上,戴着眼镜的女人目光犹豫,嘴巴抿起。
现在情况紧急,光靠着她一个人根本无法将一个成年男人搬运到其他地方,如果他一直在箱子里弄出动静,屋子外面的两人一旦上楼就一定会注意到箱子里藏着的活人。
沈清记得那个奇怪的人和她说过,只要有人进来,她确保自己不被发现就行。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那个打更人看见了自己,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也知道自己不是寨子里面的人。
自己出现在这个屋子里,打更人一旦被其他寨民找到,就会告诉其他寨民,那么这间屋子肯定会被他们翻个底朝天。
而且那个人一看就是变成了这间屋子主人的模样,她的屋子里突然藏了打更人,她一定会被寨子里面的人寻找。
她现在出门了,说不定有着自己的计划,如果打更人被楼下两人找到,沈清不知道这会不会破坏到那个女人的计划。
所以说,沈清不能让自己被找到,也不能让打更人被找到。
她看着周围的摆设,思考着自己到底该怎么应对底下的那两个人。
她走到一旁柜子的边上,拿起柜子上的闹钟,闹钟是由合金制成的,外面涂了一层油漆,经过岁月的流逝,已经有部分合金裸露在外。
红锈斑斑,出现在这个闹钟上,闹钟的钟脚是一个圆锥形,些微尖锐的形状。
沈清嘴巴微微抿起,又看向其他的物品,床上的枕头,被套,被子,水果刀。
不能用水果刀。
会出人命的。
沈清拿起水果刀,四下看了看,丢到床铺底部。
即使她不能使用水果刀,也不能给这些寨民有使用水果刀的机会。
沈清最后决定使用闹钟。
她有学过一些基础的女生自卫手段。
除了一些下三路的招式,还有一个知识。
短时间内用力击打人后脖颈的位置,血液不流通,大脑一瞬间供血不足,会造成短时间内的突然晕厥。
这个方法原理就跟电视剧上那些盖世大侠打晕别人一样的道理。
“砰”
底下传来巨大的声响,随后就是几块玻璃碎片落地的清脆声。
“玻璃碎片碎了,怎么办?小苗不会发现是我们弄坏窗户的吧?”
“想什么呢,又没有证据。如果小苗有问题,那她也没有机会来查看窗户了,如果她没有问题,事后看到窗户坏了,谁知道是不是我们干的?”
底下的人谈话声毫不掩饰,他们的脚步声回荡在楼下,吊脚楼的木板共振,沈清听着吱呀呀的声音,清楚地知道这两个人现在在哪里,又在干些什么。
他们先去了厨房,橱柜被打开的声音,碗筷相互碰撞的声音。
沈清刚才在厨房里吃过一点饭菜。
她的心揪了起来。
这一分钟的时间极为漫长。
“厨房里什么也没有。”
“行了,厨房有什么好看的,上楼去。”
脚步声响起,似乎在相互推搡之中上的楼,杂声紊乱,沈清拿着闹钟走出房间,躲在杂物间里。
她将杂物间反锁起来,听见那两个人上了楼。
他们的说话声此刻在沈清的耳朵里已经分辨不出任何的声线,性别,情绪。
沈清紧张到极点,脑子一片混乱,肠胃里吃下的饭菜饱腹极强,坠着肠胃,压得她有些反胃。
是自己吃的太饱太撑,还是自己太害怕了?
沈清深呼吸。
她听见那两个脚步声分开搜寻,在其他的房间里查找着,有一个脚步声离她最远,在最边上的房间里,另一个脚步声离她最近,近到相隔一堵墙。
听着轻巧,是女人的脚步声。
沈清在犹豫要不要出去将女人击晕。
他们现在还没有搜寻到打更人所在的房间。
打更人就在沈清对面的这间房。
打晕这个女人以后,男人过来了可以利用晕倒的女人吸引男人靠近,自己再躲在暗处进行偷袭。
至少,沈清是这么想的。
还在思索,女人在隔壁间发出声音。
“啊!”
“怎么了?什么情况啊?”男人循声而问。
声音粗犷,带着男性特有的粗声粗气,让沈清一瞬间回忆起男女生之间因为身体构造所造成的身体平均素质的不对等。
就像一个被吹胀的皮球,突然发出的声音又将沈清鼓起的勇气完全戳破。
她不敢,而且也没有把握自己一定能成功。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力气不大,也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她不敢。
既不敢去面对外面的两人,也不敢去想自己被外面两人抓到后的情景。
他们会杀了她吗?
沈清感觉有可能会。
这个寨子明显有邪祟,他们供奉邪祟,自己行踪诡异又出现在这个屋子里,打更人还被捆绑在这个屋子里,自己被发现后大概率没有生还的可能。
沈清站在门板之后,听着外面往来的脚步声,被拉开的门板,翻动着物品的碰撞声,时不时的交谈声。
她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自己咬破了皮,渗出了血,这才惊觉自己刚才竟然没有意识到疼痛。
屋外,皮肤黝黄的女人站在两个门之间,看了看右手一侧的门,门板破旧,有些小,应该是杂物间。
女人打开左手边的门,左手边是一个房间,看得出来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床铺上的被套稍小,应该就是小苗那个最近过来投奔的小雨妹妹了。
房间里有一张床,一个床头柜,衣柜和三个木箱子。
三个木箱子依次放在窗台旁边,灰蓝色的,带着些许的斑驳不均,陈旧,让人单单看着就已经能够想象得到箱子外沾染的灰尘是多么的厚重。
可以看得出来,这间房间还是苗香兰急匆匆收拾出来接待小雨的房间,原先应该许久未再住人。
这间房间向东朝阳,但是女人就是莫名的不舒服。
为什么会不舒服?
是因为藏在窗台阴影底下三个灰蓝色油漆斑驳的木箱,还是凌乱一脚落在地板上的被套,又或者是床铺和柜子底下的阴影。
“砰”
女人身子抖了抖,后退半步,看见窗台底下的木箱子有些震动。
木箱没有锁,合上的箱子缝隙,黑色的线条不停的跳动扩大。
里面有东西在动,不停地冲撞箱子,女人隐约能听见空气中的呜呜声。
这个时候,她反倒不敢再像之前一样翻东西了。
她走出房间,关上房门,没有大喊男人,而是一路小跑到男人那边,然后低语几句。
男人点头,抿了抿嘴巴,随手抄起旁边的扫把,来到那个门前,打开门,冲进房间里,一把将箱子打开。
箱子打开以后,没有想象中恐怖的景象发生,他们看见了昨夜打更的全叔被捆绑住,全身塞进箱子里,睁大着眼睛看向他们。
两人连忙将全叔从箱子里扶起来,将嘴巴里的布条弄出来。
全叔一开口就说:“这个屋子里还有其他人,不是寨子里的人,是寨子外面的人!”
男人问全叔:“全叔,那你有看见苗香兰吗?”
全叔刚刚从箱子里被拉出来,浑身是汗,听见男人这么问,皱眉:“苗香兰?咱们村的书记?没看见,我一醒来就看见那女的。”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激动起来:“对,对!”
“那个女的和昨晚救下我的女人长得不一样,这屋子里有两个人!”
女人忍不住说:“全叔,你难道不知道这是苗香兰的家吗?”
全叔说:“这我哪里知道,我昨晚撞见那东西了,结果就被一个女人打晕,今天一醒过来就看见另外一个女的,全程没看见苗书记。”
“好的,那我们知道了。”男人打断他。
他们两个人也不知道苗香兰在这里面起了什么作用,跟全叔一个老人家也掰扯不清楚。
女人转身,房门打开着,可以看见对面杂物间的门板。
门板紧闭,看起来也落了不少灰尘,很少被打开的样子。
整个吊脚楼,好像只剩下那一间屋子没有被他们打开检查过了。
女人想起来全叔所说的两个陌生女人。
她走过去,握住门把手。
门把手触感冰冷,被轻而易举地扭开,门板向一侧打开,露出里面的景象。
废弃的布窗帘,装着许多杂物的纸箱子,换季的被套,封尘的旧家具,紧闭的门窗和一个通往阳台的门。
房间朝向阴面,整个杂物间灰暗脏乱,没有地方能够藏人。
女人来到窗边。
玻璃窗上有着一些灰尘印子和污垢,女人想要靠近点看向外面的阳台。
可是即将靠近这个窗户,就闻见好大一股霉味,伴随着鼻腔喉咙之间极为明显的颗粒感。
女人最终决定远离一点窗户。
她就只是站在窗户边,没有凑近。
透过窗户,简单地看了一下外面阳台的样子。
灰尘厚厚一层贴在木板之上,整个阳台很空荡,并没有什么东西。
“你在看什么?”男人这个时候已经走到她的身边。
女人转头:“看外面阳台上有没有东西。”
男人走过去,手伸向通往阳台的那扇门:“直接开门出去看不就好了?”
他打算直接开门看阳台。
阳台上,窗台下方的视线盲区,沈清蹲在底下,背靠着墙壁,心跳震耳欲聋。
入秋的季节,她出了一身的冷汗,许是因为过于紧张,她能感觉到背后触及墙壁的每一个毛孔全部绽开,先是感觉一阵寒冷,短短几秒,她就感觉到背后变成热腾腾的暖炉。
如果他打开阳台的门,就能够看见沈清蹲在阳台里。
怎么办?要被发现了?自己能不能直接从阳台上跳下去?
沈清眼珠子转动,看着楼下。
她现在在吊脚楼的二楼。
吊脚楼最底下是三米空的牲口圈,第一层楼和地下的牲口圈加起来就六七米高。
从二楼跳下去,不死也残,内脏受损,山沟沟里这个情况,寨民不可能会把她送去县城医治,肯定会死的。
自己不能跳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
沈清听到自己头顶上的女人说:“不用看了,我在窗口这里已经看过了,什么也没有,开门的话又要有一堆灰尘乱飞了。”
沈清屏息以待。
过了两秒,她听到男人的脚步远离,走回到杂物间的门口打算离开。
“行吧,那两个女人应该尽早趁乱离开了,我们也赶紧带着全叔走。”
女人也走出杂物间,关上门。
门外能够清楚地听见他们下楼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苗香兰的屋子里没有找到那两个女人,苗香兰现在也出门了,大概率是跟着全叔你儿子去找广婶子他们。”
“张成干啥去找广婶子他们?小广昨晚出了那档子事,张成难不成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的?”
“还不是因为全叔您老人家昨晚失踪了,小全这也是担心您,以为广叔跑了,所以您昨晚才会遇见那东西。”
“不行,咱们要赶紧去广婶子那里找张成,这小子,真是欠揍了。”
“这……全叔,咱们需要先带着您先去找族老。”
“干什么?”
“全叔,你昨晚被绑在苗书记家里,您觉得这个是意外吗?”
“你们这是要去跟族老告状抓苗书记吗?”
“全叔您说笑了,我们也不是说抓,这个确实要好好问问苗书记是怎么回事。”
……
之后,沈清听到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
沈清心脏疯狂跳动,整个人放松下来,瘫软着坐在阳台上,狠狠咽了口口水。
她真的不行。
沈清能做出这个计划的前提是,她在试图学习和代入自己如果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会怎么面对这个情况。
如果是那个女人,她肯定会选择打晕这两个人,不让事情败露。
但是沈清直到快要实行计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行。
她不是那个女人,她没有那个勇气,也没有那个面对计划失败后的勇气,更没有那个实力。
沈清看着坐在阳台上,抬头看着上方的天空。
这里的天空一望无际的天蓝色,没有白云朵朵,秋日的太阳照在身上暖烘烘的,但如果一走到阴影底下,就会变的冷飕飕的。
现在他们去找族老,肯定会去抓变成苗书记的那个女人。
他们也会再继续派人来到这个吊脚楼里继续进行搜索。
所以她不能呆在这里了。
沈清想,如果是那个女人,她会怎么做?
那个女人应该会去找那些邪祟。
沈清挣扎半响,最后站起身,打算去花婶家等人。
那个女人应该会去找花婶的。
她不能继续在这个吊脚楼呆着了,否则迟早会被找到,如果她被找到了,这群寨民可能会拿她来威胁女人。
—
余清韵最后跟着那群人来到阿广叔家。
全叔儿子站在门口前敲门,一群寨民跟在后头。
余清韵站在最后面,和所有人都保持着一点距离。
有人回头,看见余清韵,打招呼:“苗书记你也来了啊。”
余清韵点头。
“苗书记,待会你站在旁边看着就行了,免得待会发生什么冲突冲撞你了就不好了。”
说话间,广婶家一直没有开门。
全叔儿子和几个全叔家的亲戚已经开始撞门,准备砸门,嘴里叫嚷着骂人的当地话。
“你们几个瓜娃子想干什么?我们还没死光呢!”
余清韵听到后面传来几声吼叫。
堵在广婶家门口的所有人转身,看到吊脚楼楼梯下面道路上来了三四个中年男人,每个身强体壮的,拿着家里的铁锹锄头。
“怎么的?想动我妹子?”
那几个男人跑上吊脚楼的楼梯,将全叔儿子一群人围住。
他们看了余清韵一眼。
余清韵不动声色,远离全叔儿子那群人,走出男人们的包围圈。
如她所料,那几个男人没有为难余清韵,而是让她离开。
毕竟她现在是苗香兰,寨子里的村书记,没必要掺合这些事情。
听着他们的谈话,余清韵知道了为什么这群男人会过来。
他们都是广婶的哥哥表堂兄之类的。
阿广婶一家都是寨子里的人,听到自己自己妹妹被人找上门,这几个哥哥们就带着家伙事来撑场子。
也许是听到外面争吵的动静,知道自己家人们已经到场,广婶终于也打开了门。
女人有些憔悴,眼睛红肿,皮肤松弛下塌,看着全叔儿子一群人,冷冷地说:“你们想干什么?欺负我们孤儿寡女,觉得好欺负吗?”
全叔儿子看了一眼周围拿着铁锹锄头的男人,换了个语气:“广婶子,我敬你一声婶婶,你是我的长辈,但是你也不能包庇你老公吧?”
“我爸现在人已经没了,阿广叔昨晚一定是跑掉了,我爸才成了替死鬼,广叔现在是不是就在家里?”
“只要你把广叔交出来,我们带去族老那里,一切都好说。”
广婶说:“你要我怎么交出一个死人?”
“广婶,你也别为难我,如果你现在不交出来,我直接去和族老说这件事,你觉得族老不会带人过来吗?到时候你的这些亲戚可不会替你跟整个寨子对立的。”
一说完,广婶还没有回应,她的几个兄弟已经听的火大,挥动着铁锹就要打向全叔儿子。
“别打。”广婶子喝住自己的兄弟。
她看着全叔儿子,说:“我说了,我老公昨晚并没有回家,如果你实在不信,那就把我带走,我们一起去见族老,听听族老怎么说。”
几个人正在商量着,气氛凝固,又有几个寨民过来,在底下看着上面的人,喊道:“族老让我来喊你们去一趟祠堂。”
时间恰好,就像是早就预料到一样。
于是所有人去了祠堂,余清韵一路跟着,默不作声,偶尔会有人和她打招呼。
来到祠堂,所有人都看到了祠堂里的景象。
周围放了一圈的皮鼓东倒西歪,牛羊的残肢碎屑遍地,鲜血飞溅,浓重的血腥味在祠堂里回荡着。
余清韵站在最后面,看见那位族老站在台子上,浑浊的眼珠让人根本分不清眼白和瞳孔。
眼珠子扫过下面所有人,余清韵藏在一个男人后面,没有让族老看见她。
过了一下,族老开口,过了一晚的他,嗓子似乎更加的沙哑,像是一个破旧的手风琴,滋啦啦的挤出声音。
“都到齐了吧?”
“你们也都看见这里面什么情况了。”
“这个情况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昨晚……”
正当他准备继续说的时候,余清韵注意到苗香兰那不省油的邻居夫妇进入祠堂,还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昨晚被她打晕的打更人。
他们居然趁自己不在家进去搜人了。
沈清不在,应该没有被找到。
看到打更人,余清韵就知道自己该走了。
她隐去身形,悄无声息地离开祠堂,留下众人对峙。
邻居带着全叔来到祠堂,看见许多人挤挤嚷嚷,围在一起。
他们两人带着全叔,直接就有人认出全叔,嘴里喊着:“全叔没死呢,大家快来看看!”
这下子所有人沸腾起来,人潮涌动,将两个邻居和全叔送到人群最中间族老面前。
余清韵这个时候已经溜出祠堂,刚出牌坊几步路就听到后面有人追上来。
“谁看到苗香兰了?她是不是离开了?”
“会不会还在祠堂里,人太多了才没看见。”
“你会祠堂看看,我们出去找找,一定要抓住苗香兰。”
看来昨晚的事情已经败露。
余清韵脚下不停,快速奔跑着,周围一片空地,不远处才是住房集聚区,被追出祠堂的人看见。
“站住!”那人直接大吼。
余清韵没有回头,直接跑进住房区,她的跑步速度很快,轻而易举就将那些寨民甩开,甚至都不需要隐藏自己的身形,进入住房集聚区,一个拐角,就不见踪影。
因为那人的一个大喊,所有人都跑出祠堂,等到他们跑出祠堂,早已经不见人影,后面的人更是从没见到过余清韵的身影。
“人呢,你不是说看见人吗?为什么没有看见人?”后面的人不断问着。
“你们来这么慢,人早跑了好吗?”有人说。
只剩下那个刚才大喊的人,站在原地有些呆滞。
“你干嘛不回话?”有人推搡他,“苗香兰跑到哪里去了?”
有人说:“我就说这个苗香兰出去读了书,回来当官,就不能信任,也怪不得族老让人盯着她。”
被推搡的人看着余清韵离开的地方,吊脚楼相互依偎,高高尖尖的,红棕色的楼房依山傍水,更高处就是连绵不绝的山峦和荫翳的树林。
苗香兰怎么会跑的这么快?
不像是人,倒更像是,怪物。
“苗书记,可能不是真正的苗书记。”那人在众人面前说。
余清韵跑进吊脚楼聚集区域,直奔西边,打算去花婶家。
她一路跟着寨民来到祠堂,一路观察,并没看见花婶,没看见,那就主动去找,而且避开那群寨民也更好动手。
至于沈清,那群人跑到苗香兰的家去搜查没有找到沈清,证明沈清有能力藏好。
余清韵一路飞奔,耳听八方,当她察觉到前方拐角可能有脚步声或者交谈声的时候,就会拐进另一条道路,就这样畅通无阻,一路来到花婶家。
余清韵站在楼下,抬头往上看着楼梯之上的吊脚楼一楼。
花婶家民宿的招牌就这么挂在门框之上,窗户旁边还挂着一些装饰的假花,涂了一些油漆在墙体外侧,看起来别具一格,和周围的房屋明显不太一样,主人有用心装修。
吊脚楼里的窗户都用淡色的窗帘给拉上,山里的风很柔和,窗户微微晃动,波纹浮动。
余清韵能感觉得到,吊脚楼里传来的,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矛盾。
这栋吊脚楼里的人透过窗户,在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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