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镜小说 > 古代言情 > 锦鲤娘子长安墨色 > 104、104
    等他回到家里时,何慧芳已经在灶房里生上了火,准备烧一锅热水待会儿好烫鸡毛,她惦记着安宁身子弱,叫她去床上躺会养养神,但安宁觉得今天精神很好,就没去,拿了一个菜篮子,搬了张矮脚凳,坐在堂屋门口择豆角。


    午饭是来不及炖汤了,何慧芳准备熬一锅粥,再炒一盘豆角凑合一顿,晚上再吃好的。见到沈泽秋回来了,安宁的眼睛亮了亮,冲他一笑:“泽秋哥。”


    沈泽秋眼神一闪,倒有些反常,不敢瞧安宁的眼睛。他用水冲了一把脸,挠着头走到安宁旁边,顺手拿起几根豆角和她一块儿择。


    “安家妹子,我刚才骗了禾宝,也是……不得已。”沈泽秋知道骗人不对,可过日子的时候,总会遇见些身不由已的事情,比如今天,难不成真上去揪住禾宝揍一顿?那不正中了这小鬼头的圈套。


    “泽秋哥,你做的对。”安宁明白了沈泽秋的意思:“对家人朋友咱实诚是应该的,可遇上不讲理的坏人、恶人,还一味老实就憨了。”


    “面对恶人咱就该这么对付,你今儿做的特好。”


    安宁说的诚心实意,夸沈泽秋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沈泽秋的脸一下就红了,安宁的想法和自己果然是一致的,人有亲疏好坏之分,我们与之相处时本就该用不同的态度,秉承单一的态度,那是老古板和不懂变通,伸着脸给恶人打,那更是少根筋的憨货。


    “安家妹子……你也特别好,真的。”沈泽秋的口舌向来利落,可今儿不知怎的,竟有些结巴。心里一紧张,就更捋不直舌头:“我的意思是,你很好,通情达理……”


    安宁噗呲一下笑出声:“泽秋哥,以后就叫我安宁吧。”


    “唉,安宁。”沈泽秋道,很平常的一句话,但他心里却很温暖。


    “哎。”


    家里的鸡和猪一天要喂三回,今儿早上喂的比较仓促,两只母鸡已经饿得上蹿下跳。沈泽秋和安宁择完豆角,用簸箕扫起地上的豆角渣倒到鸡舍里,又搬出猪草剁、煮,等他忙完了,何慧芳这边已经做好了午饭,安宁也把堂屋收拾的干干净净。


    “嘶——”


    “疼吗?疼就和婶子说。”


    “现在不疼了,还凉丝丝的,可舒服了。”


    “那就好,乡亲们都说白胡子是神医哩。”


    吃完了午饭,何慧芳就给安宁涂了今天拿的膏药,安宁皮肤白的像牛乳,狰狞的伤口贴在她的脸颊上,就像白粥里的锅灰,宣纸上的墨垢,瞧的人直叹可惜。


    何慧芳不禁眼眶发热,这丫头可受了不少苦。


    沈泽秋在院子里杀了鸡,用开水烫掉毛,简单处理后放在砧板上,就等晚些时候何慧芳露一手了。


    然后他把箩筐从自己屋里拿出来整理。枕头线脑这些小玩意装在一个竹编的小簸箕里,价钱低,营利少,但好在薄利多销,主要还是卖布挣钱,现在的行情是一般的棉布麻布二十文一米,沈泽秋去镇上拿货十五文一米,他挣五文钱的差价。


    附近十里八乡的差不多有几十个村子,沈泽秋轮着去,一般挣三四十文钱一天,刨去天气差、去城里进货结账等等日子不算,一个月就挣八.九钱,如果行情好,也能有一两银子。


    虽然挣得不多,但沈泽秋乐意,这样累也是累他一个人,他娘就不用下地,不用顶着火热的日头除草、松土。


    而且,他也不打算一辈子做个走村穿巷的货郎,现在年轻干得动,以后年纪大了腿脚不灵时,又该怎么办?沈泽秋想的是,多存本钱,以后买头驴,赶着去附近集市上摆摊,那样累是累点,风险也大,不过赚的钱也多,说不定还能存下去镇上开一间铺子的钱呢。


    不过,现在的货郎越来越多,生意变得不好做了。


    “呀,泽秋哥,这几块布都破洞了。”安宁也帮忙整理,突然惊讶道。


    沈泽秋抓了抓头发,那几块是去年的存货,红底碎花,他觉得很好看,但一直没人买,年纪大的嫌花俏,年纪小的觉得俗气,存放的时间久了,不知啥时候破了洞。


    “这咋整?”何慧芳走过来,拿起布在安宁身上比划:“给安宁做身衣裳吧。”


    安宁摇摇头:“婶子,给您做吧。”


    “不行,这花色婶子我穿不得,穿上就是老黄瓜刷绿漆,装蒜呐。”


    安宁和沈泽秋都憋不住笑了,沈泽秋从箩筐里拿出一块深色的:“娘和安宁每人都做一身,穿新衣,迎新气象。”


    “行,干脆咱们仨一人一身……明儿我就去镇上找裁缝。”何慧芳心一横,泽秋都要娶亲了,不做身新衣裳实在说不过去。


    “婶子,不用找裁缝,我就会。”安宁在家时和娘亲学过裁剪衣裳,量尺寸,打样子,做盘扣,她样样都会,而且,她还和裁缝铺的老师傅学过画花样子,如果给她纸笔,她还能把衣裳样子栩栩如生的画出来呢。


    何慧芳惊讶了:“安宁还这么能耐,咱家可真捡到宝喽。”


    安宁被打趣的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来,咱说做就做。”何慧芳找来旧衣裳给安宁看:“就照着这个裁吧。”


    “婶子,您和泽秋哥先换上让我瞧瞧,有不合身的地方,我好改,再说,你们还没告诉我要啥款式呢。”


    他们在乡下做衣裳,要么是自己照着旧衣裳裁,这样做出来的成品往往不好看,臃肿又不清爽。现在官家发布了新政,税赋降低们手里头有了余钱,也开始讲究美丑,所以,讲究些的人家,会拿上布找镇里头的裁缝帮忙裁剪,那会好看很多,但要说款式嘛,年年岁岁就那么几样,没甚新意。


    所以,何慧芳一听安宁的话,顿时有些吃惊:“你还会裁不同花样呢?”


    安宁有些害羞,但不妄自菲薄:“婶子,我会好多种呢,其实,这不难,就是改细节和裁剪方式,很简单。”


    很简单?何慧芳可一点都不觉得简单。


    安宁拿着把小锄头,和何慧芳一起趁着时辰早,凉快,给院墙下的一小块地松土。


    她已经不用戴着面巾了,脸颊上的痂掉了八成,就是掉了痂后肌底还有些粉,和正常肤色不一样,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养好。何慧芳盘算着过几天药膏用完了,再去白胡子那一趟。


    南瓜这东西命硬好养活,松了土,挖一个小坑,撒上三五粒种,把土培上后浇些水,三五日后就会抽出嫩芽来。不过她们这都是红壤,不肥沃,南瓜种出来产量不太高。


    等忙完了这些,时辰已经不早了,阳光洒在院子里,蒸腾起一片暑气。


    “安宁,过来坐,等歇汗了咱烧些热水擦擦身。”


    何慧芳从堂屋里扯出一张长木凳放在树下,手里攥着两把大蒲扇,安宁接过一把也坐了下来,蒲扇扇起阵阵凉风,她舒服的眯了眯眼,忽又叹了声:“这么热的天,泽秋哥在外头肯定


    很热。”


    “唉。”何慧芳也心疼啊,这种苦日子沈泽秋已经挨了好几年,“日子会好起来的。”


    这句话何慧芳是在安慰安宁,也像对自己说。


    安宁不想惹得何慧芳伤感,就没顺着这个话茬往下说了。虽然秋天已经到了,但“秋老虎”还是很厉害的,今晚给泽秋哥熬一些凉茶,明儿好带出去喝才好。


    这边正想着事情呢,篱笆院墙外沈家大嫂的身影匆匆出现,“慧芳啊,慧芳!”


    沈家大嫂直接推开了虚掩的院门,安宁急忙问候了句“大伯娘好”,沈家大嫂扯起一点笑点了点头,快步走进来,“别忙活了,我不喝茶,今天来找你们啊有事儿。”


    “啥事呀?”何慧芳摇着扇子,安宁刚想进屋给沈家大嫂倒茶,闻言也顿住了脚步。


    “还有啥,毛毛家的事儿呗。”沈家大嫂无奈的叹了口子气。


    何慧芳一下就明白了,“咋了?他爹的病又重了?”


    “就这个把月的事了。”沈家大嫂摇头,招呼她们出来,“走吧,去我家商量,大家都到了。”


    安宁和何慧芳把门关好了,就一起往村南边去。毛毛家的事儿安宁多少知道些,他是个苦命娃,祖辈都不在了,唯一剩下个爹也得了肺病,父子两个种着几亩薄田勉强混日子,遇上青黄不接的时候,就要亲戚们接济了。


    到了沈家大伯的院子里,大家都到了。沈家大房有三儿俩女,都已经成亲了。儿子沈泽玉、沈泽钢、沈泽石都没分家,还是和长辈一起过,女儿沈梅春、沈梅夏嫁到了外村,今儿没回。


    二房沈有禄有三儿一女,沈泽文沈泽武是双胞胎兄弟,下面有个妹妹沈梅冬,最后是三房里的老幺沈泽平。


    毛毛站在堂屋的梁柱边上,扯着衣角,抽抽搭搭把脸都哭花了。


    人到齐了,沈有福磕了磕烟灰:“毛毛他爹病又重哩,大夫说要买药煎着吃,他家穷拿不出钱来,毛毛是两代单传,如今就咱们这支亲咧,我的意思,咱们凑些钱,给毛毛拿去给他爹抓药。”


    大家心里门清,这抓药抓的是个心理安慰,总不能眼睁睁瞧着人病死,一点都不做,毛毛日后长大成了人,会悔恨一辈子的。


    沈家这些小辈们虽然没分家,但除了沈泽平外都成了家,有的还有了娃,庄户人手头攒点银子不容易,就算家里男人同意,媳妇也各有各的盘算,一时间下头窃窃私语,互相打起商量。


    沈有福哒哒的抽着烟,没吭声了。


    “我出两钱。”何慧芳率先站起来说,她走过去摸了摸毛毛的头:“伯母家也是拔锅起灶一干二净,别嫌少。”


    毛毛打了个哭嗝,揪着何慧芳的衣襟哭得说不出话来。


    沈家二房二嫂吴小娟见状,悄悄用手肘撞了撞自家男人:“咱也拿二。”


    沈有禄瞪了她一眼,背过身去瞅自己的几个儿子,三房那个情况出二是仁至义尽,他们跟着拿二像个啥样子?最后父子几个。”


    最后大房也拿了三,凑了八钱够毛毛回去抓几服药了的,各家又都拿了些玉米面,红薯南瓜啥的,又去看了看毛毛的爹,人躺在床上呼吸声粗重的像是在拉风箱,眼瞅着已经时日无多了。


    安宁和何慧芳走在回家的路上,何慧芳择了根柳枝在手上,毛毛爹要是没了,这孩子跟谁呢?多半还是要他们这一支养了。


    到了家里何慧芳用柳枝抽了抽自己,又轻轻抽了抽安宁,嘴里絮絮叨叨:“祖先保佑,晦气走开。”


    这是个风俗,去探望了病重的人,都兴用柳枝抽打身体赶走晦气。


    晚饭何慧芳蒸了一锅红薯,炒了一盘子嫩红薯叶子,还熬了一大锅稀粥,她仍旧觉得安宁身子弱,不想饿着她,就招呼坐下吃饭,不等泽秋一起吃了。


    安宁探身往院门外看了好几次,总感觉沈泽秋就快回来了,“娘,咱们再等等吧。”


    还真是神了,今儿天还没黑透,沈泽秋挑着担子就回到了家里,何慧芳一拍脑门,还真有心有灵犀这回事咧,安宁说泽秋要回来了,他还就真的回来了。


    “今儿行情咋样?”何慧芳也没等沈泽秋把气喘匀了,迫不及待的问出了口。


    安宁给沈泽秋倒了一大碗凉开水,递给他,“慢些喝。”沈泽秋走了很远的路刚到家,身体的温度高,若这时候喝下太多的凉水会伤胃,所以他喝一口,就喘几口气,不说话把何慧芳看得直跺脚。


    “到底啥情况啊?”何慧芳拿着大蒲扇,在沈泽秋面前扇风。


    喝饱了水,擦干了汗,沈泽秋终于咧开嘴露出个大笑,声音爽朗,“成了。”


    安宁和何慧芳都惊喜的望着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画眉村有个姑娘,说要过来做襦裙,明儿就来量尺寸!”


    哎呦,何慧芳开心的差点蹦起来,她就说嘛,就安宁这手艺,准能开门红。


    安宁揉了揉沈泽秋的肩膀,两个人都喜不自胜,不过说起沈泽秋今日的遭遇,那还真是够曲折的,因为今儿啊,石角村那兄弟两个降价了,厚的素色棉布,人家只卖二十文钱一米,明摆着是用低价来挤兑沈泽秋。


    沈泽秋的进价可就到了二十文一米,沈泽秋放下水碗。一家三口边吃晚饭,边听沈泽秋说起今日发生的事情来。


    按照亲疏远近不同,有备两种茶点和四种的,亲戚们则是备六种,一般都是花生瓜子或油炸的一些炸物,也有的人拿红薯干或者蒸的小芋头。


    其实拿啥吃的都不讲究,主要是热闹,但看到吴凤英拿的东西后,大家都暗自笑话起来,吴凤英家两个儿子加上她男人,一共三个壮劳力咧,日子过得比村里大部分人都轻松,怎么做人像跳蚤放屁,小气的很。


    吴凤英准备了两样茶点,一篮子在山上采的余甘果,那玩意又酸又苦,另外一篮子还是野果,叫做刺梨,这东西不仅酸,还难吃,拿着这些东西去叫茶,真不知道是磕碜自己还是瞧不起何慧芳。


    果然,何慧芳站在院子门口照顾客人,一见吴凤英就拉下了脸,这人脸皮快赶上城墙喽,要是吴凤英家叫茶,她是打死都不会去,这个吴凤英倒好,不请自来!


    何慧芳没接吴凤英的篮子,站在她身边的大嫂笑着接了过去,也算没给吴凤英难堪,禾宝拽着她奶的手,低着头一起走进院子,一进来他的眼神就四处乱瞟,好多好吃的啊,他馋的流口水。


    人都差不多到齐了,房前屋后都坐满人,何慧芳和嫂子穿梭在人群里给大家倒茶,禾宝抓着瓜子花生就往荷包里塞,还和一个男娃为抢糖块打起来,呜里哇啦吵个不停。


    何慧芳拍了拍手,喜庆日子懒得计较了,“今儿家里叫茶,多谢大家伙捧场啦,姑娘呢叫做安宁,是个文静懂事的好姑娘,脸上受了些伤还没好,大夫说不能吹风,所以拿帕子遮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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