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方教授如今是?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井绳,他担心其他教谕也存在代写情况,又组织了一次考核。


    当场出题, 当场作答。


    所?幸, 在座教谕皆是真才实学,并非弄虚作假之?辈。


    至于原本钱教谕负责的那门课,自有新来的教谕补缺。


    新教谕是?位年轻男子,性情内敛,寡言少语, 授课却很?负责,在学生中的评价极高?。


    值得一提的是?, 在新教谕的教导下, 苏源本来自我感觉有些滞涩的行文流畅不?少,变得文思如泉, 落笔成章。


    眨眼又到第五次考核日,苏源依旧稳居榜一。


    路过木板墙时,他的文章依旧被当作范文展示,不?经意间抬眼, 惊觉枯叶尽落, 只余下一树枯枝。


    掐指一算,消息也该到了。


    “我向?教谕讨了一份书单,明日正好?休沐,去书斋看看如何?”


    府学的休沐一般在考核出成绩的次日,为?期两天?。


    苏源接过书单看一眼, 都是?些院试必备书目:“自然要买的, 顺便再?备一些笔墨纸砚,快要见底了。”


    “我也正有此意。”方东望着半空中打?旋的落叶, 慨叹一句,“过些时日就入冬了,再?有三两次考核就能回去了。”


    二人皆是?初次出远门,离家数月,自是?惦念家人。


    苏源嘴角笑意淡了淡,许久轻叹一声?:“如今院试尚未开始,日后如果有机会能往上考,可是?要去省城,甚至千里外的京城。”


    除非家人随同,否则这?期间铁定是?要分隔两地的。


    若中途再?来个游学,一两年见不?到面也是?寻常。


    “也是?。”方东把书单揣进怀中,自然转移话题,“听说今日饭堂加了新的荤菜,咱们可得脚程快些,


    PanPan


    去迟了就抢不?到了。”


    饭堂除去坚硬程度可与青砖匹敌的馒头和面饼,其他饭菜味道都挺不?错,偶尔还会上一两道新菜。


    苏·守财奴·源也只在出成绩这?天?才会犒劳自己,多点一道荤菜。


    天?时地利人和,苏源也顾不?上伤感,拉上方东就往前奔:“快快快,咱们可不?能落后他人,先到先得,吃肉就要吃大块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方东哭笑不?得,只得跟着一起跑。


    排队时苏源看到了梁盛,他正和黄玉一道吃饭,抬手间宽袖滑出一截,纤细的手臂好?似用力就能折断。


    太瘦了,脸色也很?难看,泛着病态的苍白。


    苏源不?禁蹙了下眉,亲儿?子变成这?样?,梁守海都不?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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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饶是?他一直对梁盛采取无视态度,也有些看不?下去。


    苏源虽然没看过原文,但根据室友的描述,梁盛这?个男主在考取童生后高?歌猛进,男主光环开到最大,一直到位极人臣都没遇到过什么太大的坎坷。


    可他现在这?样?,让苏源怀疑他的记忆是?不?是?出了差错,记错了室友的剧情梗概。


    苏源眼神微闪,不?着痕迹移开眼,随着队伍缓慢前移。


    很?快买到饭,和方东找到位置坐下。


    方东尝一口新菜,嘶气道:“今儿?的百叶炒肉丝里面放了茱萸,有点辣。”


    “我尝尝。”苏源倒是?对辣的接受程度很?高?,夹了一筷子百叶炒肉。


    肉丝嫩滑,百叶爽口,再?加上茱萸的辣味在口腔里爆开,味蕾瞬间被刺激到。


    苏源喝一口菜汤,又扒了一口饭:“确实有点辣,你不?能吃辣就少吃点。”


    方东应声?,幸好?他没打?太多,旋即又道:“今日课堂上教谕讲解了一篇八股文,我有个地方不?太明白,结束后教谕又走得太快,回去你帮我看看吧。”


    倘若今天?不?把问题解决了,他一整天?都得抓心?挠肺。


    “那成,我快些吃。”说着苏源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待两人一前一后走远,梁盛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苏源,漆黑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


    黄玉和梁盛也认识几年了,他心?里想什么多少也能猜到一点,撇撇嘴说:“你说苏源他有什么好?横的,咱们好?歹也是?官家子弟,他现在不?过是?个农家子,自以为?考取了童生就了不?得了,整日里呼朋唤友,等他真考上状元再?说啊,哼!”


    黄玉此人也是?说话不?过脑,无意中得罪人都不?知道,时下侃侃而谈,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一字一句都在戳梁盛的肺管子。


    官家子弟又如何,他似乎已经被放弃了,以前爹从未凶过他,这?短短一年内已经数次对他动手了。


    不?过是?个童生……可苏源是?双案首,比他们都要厉害。


    至于状元郎,三岁起爹就说他是?文曲星下凡,天?生状元郎的料,可现在呢,他的成绩一日差过一日,能不?能考上秀才还得打?个问号。


    梁盛呼吸急促,捏紧筷子,手背上青筋毕露,机械性地往嘴里塞饭。


    明明是?价高?一筹的白米饭,软糯清甜,入了喉咙却难以吞咽,令人作呕。


    他艰难咽下,双眼因熬夜苦读发红发涩,眨一下都很?疼:“黄兄咱们快吃吧,等会该上课了。”


    黄玉意味索然,也没搭理梁盛,自顾自吃起饭来。


    ……


    辛苦一月,苏源终于等来了休沐日。


    生物钟让他们起了个大早,站在窗前做运动。


    最近苏源又增添了两项锻炼,高?抬腿和俯卧撑。


    方东有样?学样?,看一遍后也很?快学会,将其加入到自己的锻炼计划中。


    一开始苏源只做了二十个,毕竟这?具身体才十一岁,循序渐进,逐次增加即可。


    做完锻炼,二人又去饭堂买了馒头,温水送服,方出了府学,直奔书斋而去。


    抵达目的地,进去一看,里面大半都是?身着蓝白学子服的学生。


    有人认出了苏源,见他徘徊在书架前,主动打?招呼:“苏弟要买什么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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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借鉴借鉴,回头悄悄把书吃透,惊艳所?有人。


    方东也不?藏私,大方分享了书单,那位学子当即喜不?自胜,记下书单后再?三言谢,急吼吼跑去另一边找书了。


    苏源则和方东分工合作,很?快把几本书找齐,又寻了售卖笔墨纸砚的地儿?,挑了好?些,一起抱在怀里去付钱。


    两人都带了小挎包,完事后把东西往里面一塞,打?道回府。


    已经出来透过气,也该继续学习了。


    刚走到府学门口,身后传来高?昂的呼唤,难掩激动:“源哥儿?!方东!”


    回过头一瞧,竟是?唐胤。


    他二人皆露出惊喜的表情,异口同声?:“唐兄!”


    唐胤半个身子从马车里探出来,疯狂招手:“快上来!”


    两人上了马车,一室暖意扑面而来,苏源觉察到马车动了,遂问道:“去哪?”


    “当然是?去酒楼了,咱们好?不?容易见一面,怎么能在露天?地里。”唐胤懒洋洋地倚着马车壁,不?忘发牢骚,“你们自己算算,这?都几个月了,说好?的回来呢?”


    苏源语噎,这?不?是?学业太忙,抽不?出空么。


    “这?男人的嘴啊,都不?可信,哼!”


    苏源:“……”


    方东:“……”


    苏源忙拱手赔礼:“是?我们不?好?,唐兄莫要生气。”


    方东紧随其后:“我们一直惦念着唐兄,却无法回镇上,心?中自是?无比愧疚。”


    两人好?说歹说,才勉强哄好?了唐胤。


    唐胤拿起手边的两个盒子,分别递给他们:“这?是?慧兰婶子和兰心?婶子做的点心?,她们特意让我带给你们的。”


    “还有银子。”他又递来两个荷包,“也是?她们让我捎来的。”


    苏源顾不?上诧异,忙一手接过一个,先打?开了盒子,里面整齐摆放着十二块点心?。


    见到点心?的模样?,苏源眼眶有些发胀。


    这?点心?是?他离家前留给苏慧兰的方子,制作过程有些复杂,原是?想着让她试一试,没想到竟成功了,还大老远让唐胤带来给他。


    捻起一块放入嘴里,满口香甜,简直甜到了心?里。


    又捏了把荷包,里面应该有好?些银锞子,沉甸甸的。


    再?看方东,他竟双目湿润,边吃边哽咽,口中念念有词:“孩儿?不?孝,留娘一人在家中……”


    对此苏源表示理解,方兄只是?外表内敛,内心?情感还是?很?丰富的。


    车辙一路轱辘转动,很?快到了就近的酒楼。


    唐胤一进雅间就招呼小二上茶,待小二退了出去,兴冲冲地说:“你们知道吗,县令……哦不?对,梁守海他被罢官了!”


    苏源挑了下眉,他就说好?消息快要到了。


    “昨儿?傍晚知府大人来县里传达圣上旨意,梁守海宠妾灭妻,以庶充嫡,且与当地富商勾结,大肆敛财,直接抄了他家,抄出上万两银子,还有各种稀罕物件,摆了一大摊,我派去的人说,看热闹的老百姓眼睛都红了。”


    自从苏源让他把举报信交给林璋,唐胤就一直让人盯着梁家,重点在梁守海。


    这?不?,事情刚发生没一会儿?,他就得了消息,一晚上激动得没睡好?,今儿?一早就赶来府城告诉苏源这?个好?消息。


    苏源料到梁守海私底下非法搞钱,没想到竟然搞了上万两,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他暗自腹诽,不?忘问京城那边对梁守海的决判:“只是?被罢了官?”


    不?应该啊,靖朝律法中对待贪污官员虽不?比明朝那般苛刻,却也条例清晰,惩治分明。


    “当


    丽嘉


    然不?是?了。”唐胤卖了个关?子,“你们猜他现在如何了?”


    苏源可急,颇为?无奈:“唐兄你快说吧。”


    唐胤嘿嘿笑:“除去被罢官,他还被当众打?了一百个板子,流放三千里,且子孙三代皆不?可科举入仕。”


    苏源一惊,这?么说来,梁盛不?能再?继续考下去了?


    方东疑惑:“可我看梁盛好?像并不?知情。”


    今早他还在饭堂看见梁盛,若他知道家中出事,可不?会这?般淡定。


    “昨晚发生的事,传来府城也得需要时间。”唐胤摸摸下巴,“这?个点,梁盛应该已经知道了。”


    “好?了不?提他们了,我攒了好?些问题,快来帮我解答,完了再?吃午饭。”说着从袖中掏出笔记本,清清嗓子,“第一个……”


    苏源暂时将梁家丢到一边,专注于答疑。


    第四十二章


    正如?唐胤所料, 梁盛的确已得知此事。


    彼时?他吃完早饭,正欲回学舍看书,半道上被张渐鸿堵住去路。


    “啧啧啧, 梁盛你可真是个祸害啊, 害死?你姨娘不说,现在你爹也被你害惨了。”


    梁盛心底升起不祥的预感,急切追问:“发生了何事?”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啊。”张渐鸿砸吧着嘴,“昨晚知府大人带人抄了梁家,整整抄出几万两银子, 真没看出来,你爹还是个贪官。”


    梁盛整个人如?遭雷击, 半边身子都麻了。


    口中喃喃:“你骗我是不是, 我爹清廉爱民,怎么可能是贪官”


    “怎么不可能!”张渐鸿高声道, “你爹杖被罢了官后又杖一百,眼下?已经?被关进府衙大牢,只等月底流放三千里?呢。”


    这个点饭堂里?人很多,大家都听见张渐鸿的话, 一个个骇目惊心。


    “宠妾灭妻也就罢了, 竟然还做出这等子丑事,知府大人抄得好!”


    “俗话说得好,有其父必有其子,子肖父,姓梁的贪官贪婪可恨, 想必梁盛也不是什么好货。”


    “要我说就该砍头, 贪官都该死?!”


    这年头老百姓赚一文钱都不容易,梁守海却与富商勾连, 搜刮民脂民膏,简直罪无可赦。


    听着周围义愤填膺的指责,梁盛脑袋里?嗡一声响,脚下?发软,险险没站住。


    张渐鸿心中快慰,又给他来了最后一击:“当今可发话了,梁家三代不得科考,之前?你死?赖着不走,现在还不赶紧滚?!”


    众人一片哗然,愤恨的同时?又对梁盛生出几分同情?。


    梁盛的天赋是好的,不然也不会年仅十岁便考中童生。


    仕途在此断掉,遗憾可想而知。


    一旁的黄玉闻言,不进反退。


    虽说他在府学的人缘不好,平日里?只有梁盛和他一起,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想被梁盛连累,让本就乌漆嘛黑的名声更加雪上加霜。


    这一幕落入梁盛眼中,好似他是什么脏东西,所有人都敬而远之。


    有种全世界都站在他对立面的感觉。


    好容易脱身,梁盛一路疾奔,马都快跑死?,硬是在一个时?辰回了灵璧县。


    刚一脚踏下?马车,梁盛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整洁阔气的梁府大门已经?贴上封条,此时?已经?被臭鸡蛋和烂菜叶糊满,又脏又臭。


    还有门头上由梁守海亲自撰写的“梁府”牌匾,也被愤怒的百姓拆了下?来,折成两截丢在角落里?,任人践踏。


    有人认出了梁盛,振臂一呼:“这是狗官的儿?子,大家不要放过他!”


    梁盛身体比大脑先反应过来,拎起袍角狂奔进窄巷中,七拐八绕,很快甩开了气势汹汹的百姓。


    梁盛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肺部灌满了冷空气,喉咙刀割一样疼。


    他弓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喘气。


    肩膀不住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


    方才所见的画面始终盘亘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生活了十一年的地方,以后都回不去了。


    他没有爹娘,也没有家了。


    *


    唐胤的到?来,打乱了苏源的学习计划。


    但?他到?底不是重学习轻好友之人,便忍痛抽出一整天时?间?,和方东轮流为唐胤解惑,下?午又陪他在府城逛悠。


    直至酉时?初,夜幕落下?,唐胤才把二人送到?府学门口,三人就此告别。


    今晚肯定是不回去了,所以他一早就让人在客栈订了房间?,将就一晚,明日一早再回去。


    至于明日上课迟到?,唐胤表示不慌。


    因为苏源和方东给了他老厚一本课堂笔记,让他带给季先生,说是给私塾的学生们看。


    揣着这本免死?金牌,想必先生也不会赏他吃戒尺。


    再说苏源和方东,他二人目送着马车远去,才折身进去。


    随后发现学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并未探讨文章,而是在议论梁家的事。


    苏源听了一耳朵,言谈间?尽是唾弃。


    “陛下?圣明,直接绝了梁家的仕途,若梁盛一朝入朝为官,说不准就是第?二个梁贪官。”


    众人不可置否,皆点头称是。


    走出一段距离,苏源长舒一口气:“梁家就这么倒了。”


    虽说梁家的下?场与他有关,也算间?接导致梁盛仕途断绝,苏源却不后悔。


    梁守海就是个狠心毒辣的伪君子,一切以利益为先,为了梁盛放弃苏源母子,又为了自个儿?的名声放弃真爱云秀。


    只要他得势一天,为了所谓的光耀门楣,就不会停下?对苏源的纠缠。


    说不准哪天恼羞成怒,对他或者他身边的人下?手。


    苏源被缠得烦了,索性暗中出手,以绝后患。


    方东轻声说:“他既做了,就该想到?这一天。”


    又没人逼着他宠妾灭妻,剥削百姓,他有如?今的下?场,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也是。”苏源点点头,不出意外?的话,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他们先前?已经?和唐胤一块用?过晚饭,也没再去饭堂,直接回了学舍,休整一番便摊开新买的院试教辅书,伏案苦读。


    戌时?左右,苏源正沉浸在书中世界,忽而被清脆而迅疾的噼啪声打断思路。


    蹙眉抬眸,原是外?面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打在窗台上发出的声音。


    再有北风呼啸着撞击窗子,争先恐后地从缝隙灌进来,屋子里?温度陡然降低,二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苏源可不想受寒,继而影响到?上课学习,老老实实翻出一件夹棉的薄袄套在身上。


    方东踟蹰片刻,也套上了袄子。


    再坐下?,果?然暖和许多。


    苏源倒一杯热茶,喝一口胃里?暖洋洋的,暖意很快蔓延到?四肢百骸,舒坦极了。


    搓搓手,继续读书。


    不多时?,窗外?一道白光划破天际,一副撕裂夜幕的架势,照得屋里?更加亮堂。


    “轰隆——”


    雷声沉闷震耳,和着噼啪雨声,吵得人愈发心烦。


    苏源耐下?性子又学了一个时?辰,眼瞅着耐心即将告罄,直接把书一合,上床睡觉了。


    担心夜里?冷,苏源又添了一床被褥,沉甸甸压在身上。


    被窝很快由凉转温,苏源阖上眼,在极具节奏的雨声催眠中安然睡去。


    次日一早,苏源起身后习惯性开窗透气,凉风扑面而来,吹得他瞌睡虫瞬间?跑没影,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啪嗒”一声关上窗,苏源呵着凉气:“今天得多穿点,降温了。”


    方东外?袍都已经?穿上了,见状立刻取出冬版的学子服。


    二人麻利换了衣裳,方撑着伞出门觅食。


    走在小?径上,苏源注意到?好些学子仍旧一身单薄学子服,冻得缩头缩脑,一边吸气一边埋怨这见鬼的天气。


    苏源忍不住笑,兀自裹紧了衣裳,阔步向前?。


    这天起,梁盛再没出现在府学,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好似凭空消失一般,杳无踪迹。


    梁家的事只在府城传了个把月,很快被其他事情?所取


    ?璍


    代。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人生,各自的责任,梁家就如?同过客云烟,转眼间?擦身而过,消散不见。


    苏源偶尔空闲下?来,也会想起梁盛这个男主?。


    想他时?下?境遇如?何,又身在何处。


    他从未看轻梁盛,更不会低估男主?光环的强大,男主?不论在哪都有贵人相助,眼下?也不例外?。


    就拿当初梁守海考中进士来说,当时?苏源和梁盛几乎是前?后脚出生,梁盛的姑婆为了让云秀母子站稳脚跟,身为伯爷宠妾的她特意央求伯爷动用?人脉关系,直接让梁守海回祖籍为官。


    梁盛的这个姑婆算是一大助力,后期也是她央着伯爷把梁盛引荐给那位皇子,继而有了从龙之功。


    而苏源之所以知晓这件事,也是室友跟他吐槽,若非男主?爹官职低微,京城那边不会对一个七品官多加关注,又有一个男主?当儿?子,上头有人罩着,早被革除功名,回家种田去了。


    苏源一直将此事深埋心底,上次给林璋送信时?轻描淡写提了一嘴,只让人心领神会即可。


    林璋何其敏锐,自然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而这次梁守海被罢官时?未提及回祖籍任官这一罪名,多半也与京城那什么伯爷有关。


    想到?这里?,苏源轻叹了声。


    真是朝中有人好做事,梁守海因着梁盛的姑婆吃了诸多好处,若再加上那项罪名,估计就能被砍头。


    实在是棋差一着。


    但?他很快就没心思多想了。


    年关将近,考核日之后又是年末考核,中间?不过差了三两日,苏源忙得脚不沾地,满脑子都是之乎者也,连睡梦中都在背书。


    不过幸好,苏源两次都稳住了第?一。


    年末考核是有奖赏的,方教授直接简单粗暴地把银钱当做奖品,苏源作为第?一名,得了五两银子。


    至于方东,他这次不幸失手,从第?二掉到?了第?四,只得了二两银子。


    天降横财,他二人都很高兴,揣着热乎的银子赶回学舍,行?李早已收拾好,背上书箱,拎上包袱,拔腿就走。


    许是乐极生悲,他们赶到?城门口,却被告知牛车已先走一步。


    城门口寒风凛冽,吹在脸上像是刀割。


    苏源连忙拉着方东来到?背风处,搓手哈气:“要不咱们叫个马车?”


    牛车和马车那肯定不是一个级别,费用?显然是后者更高。


    就在方东迟疑时?,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


    这是今年第?一场雪,势头来得尤其大,盐粒般的雪花落在脸上,冰得人打个寒蝉。


    方东旋即正色道:“我也正有此意。”


    苏源弯了下?唇,二人一道租马车去了。


    租的是最便宜的马车,车厢内空间?狭窄,两个人加上书箱和包袱,几乎挤得满满当当。


    赶路时?车厢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让人有种下?一刻就要坍塌的错觉。


    随着雪越下?越大,甚至有碎雪从头顶落下?。


    苏源也是感觉到?头顶湿润,一抬头才发现车厢顶部裂了老大一条缝,因为在角落的缘故,他们之前?都不曾发现。


    摸了把潮湿的头顶,苏源忍不住道:“真是便宜没好货。”


    他就说怎么这家马车这般便宜,订下?时?周围人眼神有点奇怪,敢情?是把他们当成冤大头了。


    方东递来一张巾帕:“擦一擦,不若源弟坐到?我这边?”


    苏源一边擦拭头发,一边摆手道:“不必了,把它堵上就好了。”


    方东不再强求,帮着苏源堵上缝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之后一路上没再出什么状况,待平安归家,已到?申时?。


    杨河镇倒是没怎么下?雪,只在地上屋顶落了浅浅一层,脚踩在上面,可以听见咯吱声响。


    苏源背上书箱,又取来包袱,转眸意味不明地望向车夫。


    车夫自知理亏,讪讪笑着,带着几分讨好。


    苏源见他冻得脸都紫了,身上脸上也都落了不少雪花,无奈一叹:“你赶紧回去吧。”


    “欸,欸,好,多谢童生老爷!”再三言谢,才驾着马车离去。


    雪势极小?,苏源也没再撑伞,和方东往点心铺子走去。


    “客人您的蛋黄酥,拿好慢走!”苏慧兰把打包好的点心交给客人,又问下?一位,“您想要什么点心,前?些日子刚出的蛋黄酥就很不错,其他的也都……”


    “娘。”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苏慧兰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擦手的动作一顿,她急忙抬头。


    入目是源哥儿?清隽的眉眼,嘴角携着浅淡笑意,清泠又不乏温雅。


    半年不见,源哥儿?长高了不少,身量愈发修长,蓝白学子服衬得他如?同青松白杨,笔直伫立。


    苏慧兰揉揉眼睛,不确定地喊:“源哥儿??”


    声音发颤,难掩激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源笑着应一声:“娘,我回来了。”


    苏慧兰也顾不上其他,忙拉着苏源和方东进来:“冷不冷啊,怎么回来的,哦呦今天正好下?雪,你们怎么不等两天再回来……”


    总之就絮絮叨叨说着,眼睛一直盯着苏源,怎么也瞧不够。


    一旁的客人促狭道:“掌柜的见了儿?子就忘了咱们。”


    “你算个啥,这二位可是童生老爷,人大老远跑去求学,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该高兴高兴。”


    众人忍不住哄笑,善意地道:“掌柜的赶紧进去吧,让小?赵给咱们拿就成。”


    赵荷花立刻上前?应付客人。


    苏慧兰见状也放下?心,转而看向方东:“你娘在屋里?头做点心呢,你自个儿?去吧。”


    方东也急着见他娘,道谢后急吼吼走去了后院。


    苏源则任由苏慧兰拉着去了厨房,不明所以地问:“娘您带我来这干什么?”


    他书箱和包袱还没放呢。


    苏慧兰也注意到?这一点,忙摆手:“那你先去把东西放下?,赶紧来啊,娘做了好吃的。”


    苏源眨眨眼,心领神会,小?跑着过去把行?李搁下?,又匆匆折返:“娘您做了啥?”


    苏慧兰顺势揭开锅盖,夹了一筷子猪肝喂到?苏源嘴边:“尝尝?”


    这不是接近年关,她想着源哥儿?这些时?日也该回来了,就提前?买了些东西回来,反正都是荤菜,洗净后切好丢进锅里?,加上卤料,卤了一大锅卤味。


    反正卤味里?放了不少盐,存得时?间?久,个把月也不会变质。


    苏源也不矫情?,一口咬住。


    卤料放得很足,再加上他吃惯了苏慧兰的手艺,只觉得满口留香,二话不说竖起大拇指:“绝!”


    苏慧兰笑得合不拢嘴,又去灶塘点火:“早上就做好了,没想到?你会回来,我要是知道,肯定给你放锅里?温着。”


    苏源倒是无所谓,卤味凉的热的都能吃,各具风味。


    拿起锅铲把卤味翻了几个转,又听苏慧兰说:“等会把东哥儿?叫来,你俩一块吃点。”


    苏源一口应了,待卤味热了,去工作间?叫人。


    方东一开始婉拒了,只是苏源坚持,只好跟上,二人顶着细碎的雪花钻进厨房。


    苏慧兰已经?盛了两小?碗卤味,正往里?面加卤汤:“快来吃,凉了就硬了,用?源哥儿?的话说,口感就不好了。”


    苏源笑笑:“谢谢娘。”


    方东也跟着说:“谢谢婶子。”


    “你们先吃着,我去前?头帮忙了。”


    年关将至,生意好了不止一点,赵荷花一人肯定忙不过来。


    厨房里?有一张小?桌,苏源方东面对面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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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浅尝一口卤肉,苏源抻长双腿,神色放松:“还是家里?好。”


    “谁说不是呢。”方东抿着排骨,“可是咱们只放半月,过了年又要回去了。”


    苏源瞪他一眼,却没什么凶气:“就不能让我继续待在幻想里??”


    方东笑着告罪:“是我的错,还请源弟原谅则个。”


    苏源捏着筷子又吃一口:“就是为


    弋?


    了这口吃的,咱们都得好好读书,日后一家人整整齐齐,可比饭堂的砖块好吃得多得多。”


    方东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半晌后才明白,失笑道:“那馒头……好吧确实很像砖块。”


    又长又硬。


    两人有说有笑,很快吃完了卤味。


    刘兰心手里?的活儿?也干完了,正好外?面雪停了,母子二人就赶忙坐牛车回村去了。


    苏慧兰关了铺子,穿上襜衣去做晚饭。


    因着源哥儿?回来,她心里?快活,一个人硬是忙出了热火朝天的场面。


    苏源把院子里?的积雪扫了,跑去厨房门口:“娘您知道梁家的事吗?”


    苏慧兰背对着他切菜,头也没回:“这事儿?闹这么大,咱家又是开门做生意的,能听不到?吗,当天晚上就听说了。”


    时?至今日,梁家对于他们来说也不再是什么三缄其口的存在。


    梁守海被流放的那天,苏慧兰还高兴地吃了三大碗饭。


    “我可真没想到?啊,姓梁的这么富,当初我还在的时?候可半点福都没享过,口口声声说什么我作为县令夫人要以身作则,带头简朴,真是男人的好一张臭嘴!”


    “不过幸亏我当时?没享福,外?人也都晓得我过得什么日子,眼下?他们一个死?一个流放,就咱俩好好的,嘿你说气不气?!”


    苏源抿嘴笑,上去帮着洗菜:“咱们之后会越来越好的。”


    “那是自然,源哥儿?努力读书,娘努力赚钱,回头给源哥儿?买宅子娶媳妇。”


    苏源差点被口水呛着,连咳几声:“娘我才十一,还早着呢。”


    苏慧兰也没再说,加快手上的动作,麻利地做好晚饭。


    “前?几天我去县里?送点心,恰好看到?了县令大人,还是个年轻后生呢。”


    随着杨河点心铺的生意越来越好,县里?都有不少人家过来订点心。


    有时?候忙不过来,就跟对方约定好哪天送过去。


    苏源也没在意,只要不是梁守海,谁来都好:“希望是个好官。”


    苏慧兰把菜盘子往苏源那边推了推:“过两天就要回村了,你要不要去拜访一下?季先生?”


    苏源喝一口粥,点头道:“原本就想着明日登门拜访,左右私塾也快停学了。”


    “那你带几根香肠过去,还有腊肉,上次你翠花婶子还带了干笋给我,你也带些过去。”


    苏源自无不应,吃完饭又就着油灯把教谕们留下?的课业完成一部分。


    待苏慧兰回屋,心神一动,进了自习室。


    时?隔半年,苏源再一次回到?这里?。


    内里?的陈设依旧如?初,沙漏不知疲倦地流淌着,在底端积聚了浅浅一层。


    顶端亮着荧白色的光,三个字忽闪忽闪。


    苏源按照习惯将书本笔墨摆好,目光落在“一倍速”上。


    快了,再有两年不到?,他就能参加院试。


    如?无意外?,只要他考中秀才,自习室就能升级了。


    一倍速变五倍速,效率提高得可不止一星半点。


    有动力就有行?动力,苏源摊开书放声朗读,一手执笔,不时?在旁标注着什么,面容沉静而专注。


    又到?亥时?,苏源见好就收,置笔合书,自觉眼睛有些酸涩,便做了一套眼保健操,才出自习室。


    窗外?似乎又下?起了雪,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躺在阔别已久的床上,苏源翻个身,很快睡去。


    次日一早,苏源就带着提前?准备的年礼前?往私塾。


    季先生刚用?完早饭,正要去班里?看看学生,一出门就遥遥看见了苏源。


    他立刻放人进来,瞥见苏源手里?的东西,叠了叠眉:“昨天刚回来?”


    苏源嗯了一声:“明日学生就要回村了,提前?来探望先生。方东本也打算今日来私塾,只是雪天路滑,便改了主?意,可能要到?年后才能来。”说着把年礼奉上。


    季先生也没说什么,领着苏源去了书房,上来就是一场面对面的考校提问。


    苏源应对如?流,过程中也没出什么差错。


    “不错。”季先生轻描淡写地评价,又没头没尾来了句,“知道你为什么去府学吗?”


    苏源忪怔了一瞬,不是接受更好的教育?


    第四十三章


    苏源不语, 默默把身边的人筛选一遍。


    季先生微微阖目,开门?见山道:“是知府大人。”


    苏源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面上愕然一闪而逝, 这位他还真没算进?去?。


    “知府大人担心当初那件事影响你准备院试, 就?让我?建议你去?府学读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又?唯恐引起梁守海的?怀疑,索性把私塾所有的?童生都打包送去?了?府学。


    这弹劾奏章一来一回,期间林璋又?给梁守海找了?点事做,让他无暇顾及苏源。


    等他忙完,朝廷的?问?责已经下来。


    季先生说得隐晦, 苏源却了?然于怀,明白那件事指的?什么。


    短暂的?诧异过后, 很难不动容。


    梁守海是他血缘上的?父亲, 对他从头到尾只有利用,让他认祖归宗也不过是拿他做筏子。


    而他与林璋无亲无故, 不过几面之缘,林璋却在弹劾梁守海之余考虑到他的?情况,护他免受渣爹荼毒。


    对比之下,高下立现。


    苏源百感交集, 深深作揖:“多谢先生与知府大人关照。”


    “起初我?并未想到让你去?府学, 也算是我?的?疏忽,还得多亏知府大人。”季先生坦白说道。


    苏源笑了?笑,他又?何尝不是。


    只想着检举梁守海,却忽略了?等待结果的?那段时间。


    说到底还是知府大人深识远虑,走一步看百步。


    实在是书房内的?气氛过于压抑, 季先生有意转移话题:“前?些日子你让唐胤带回来的?笔记, 我?从头到尾翻看一遍,确实比我?讲的?要详尽许多。”


    倒不是季先生逊人一筹, 而是私塾里?的?学生大多是白身,有些甚至还未下场考过县试。


    反观苏源,他时下接受的?是针对院试的?教育,二者涉及面不同?。


    总不能给一个小学生讲高中课程,那他估计得哭出来。


    思及此,苏源面色稍缓,索性就?笔记上的?内容展开讨论。


    季先生打从一开始就?很看重苏源,也不觉得两人年岁相?差太多,对方没资格与自己辩论,反而兴致勃勃地翻开笔记,凝神聆听。


    一场辩说下来,二人皆有种酣畅淋漓的?痛快。


    再一看天色,竟已到辰时。


    季先生匆忙拿上书本起身:“我?该去?上课了?。”


    虽意犹未尽,却不能放着那些学生不管。


    苏源拱手:“那学生就?先回去?了?。”


    季先生应好,大步走了?出去?。


    苏源紧随其后,没走多远就?见唐胤弓着腰从茅房钻出来。


    他素来眼尖,老远瞧见身着青袍的?苏源,又?惊又?喜:“源哥儿!”边喊边朝这边跑来。


    苏源叫停他:“你赶紧回去?,该上课了?,咱们择日再聚。”


    唐胤似乎察觉到什么,一扭头,季先生正一脸严肃地立在甲班门?口,手上的?戒尺蠢蠢欲动。


    戒尺未到,手心先疼了?。


    唐胤连应承都顾不上,拔腿就?跑。


    苏源失笑,又?见季先生朝他挥了?挥戒尺,便转身离开了?私塾。


    路过仁心医馆,却发现有人踩着梯子摘牌匾。


    门?口有不少百姓围观,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苏源脚步微顿,听了?一耳朵。


    “这仁心医馆可?算倒了?,真是大快人心!”


    “不是说医馆背后有曹员外吗,怎地倒了??”


    “你多久没来镇上了?,曹员外早早就?没了?,坟头的?草都有两寸长了?。”


    “家?里?头起房子,得有个把两个月没来镇上了?。”


    “难怪呢,这不是县令大人奉命搞什么整顿,咱们县里?好多富商都倒了?大霉,曹家?以前?跟梁贪官走得近,第一个被拿来开刀了?,那什么绸缎庄米铺都关门?了?,这仁心医馆也是其中一个。”


    “曹家?以前?多富贵,出门?都是有丫鬟小厮的?,那排场风光的?嘞,沦落到今天这地步,还真多亏了?梁贪官。”


    苏源眉梢轻动,回过头看了?眼仁心医


    ?璍


    馆已被摘下的?牌匾。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县令上任自然要树立威信,和?梁守海勾连最深的?曹家?自然而然地被拎出来杀鸡儆猴了?。


    这样挺好,曹安若地下有知,棺材板铁定压不住。


    苏源踩着积雪迎着朝阳,促狭地想着


    今日是年前?最后一天营业,苏源回到铺子上,正巧有位嗜点心如命的?客人一口气买了?好些回去?。


    苏慧兰深知点心变干后会影响口感,好心劝一句,对方却不以为意地说道:“放心吧掌柜的?,我?家?十几口人,再分一点给亲戚邻里?,可?不一定能留到三?四日后。”


    苏慧兰只得取来油纸,将这几十块点心包上。


    苏源在一旁帮忙,不时有客人上来搭话,无非是读书累不累,下次考试啥时候,有没有把握,争取一次考上秀才给你娘长脸云云。


    苏源全程笑着,待午时吃饭才得脱身。


    一摸双颊,脸都笑僵了?。


    苏慧兰见状,忍不住说:“娘这边三?个人忙得过来,你下午就?别出来了?,看看书或者在后院玩一玩。”


    苏源正有此意:“那好,下午我?就?在屋里?看书。”


    “明儿一早娘去?集市上买点年货,买完就?回村。”苏慧兰舀了?一碗水倒进?锅里?,用丝瓜瓤刷一遍,又?给舀出来,“一年没回去?了?,家?里?估计堆了?一层灰。”


    苏源只去?过集市两次,有些意动:“我?和?您一起去?吧,帮您拿东西。”


    “你一个孩子能拎什么,娘有背篓,买了?东西直接往里?头一放,方便着呢。”


    苏源把掉地上的?青菜放回去?,倒也干脆:“那我?在家?等您回来。”


    苏慧兰笑眯眯应了?,着手做午饭,苏源则在一旁帮衬。


    着急忙慌吃了?饭,苏慧兰又?赶去?前?头应付客人,苏源翻出从府学带回来的?书,坐在窗边翻看。


    担心中途苏慧兰过来,即便不时有噪音从前?面传过来,也没进?自习室看书。


    索性关了?门?窗,让自己处于近乎密闭的?空间里?,才得以静下心来。


    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好容易放年假,苏源纵容了?自己一回,早早入睡,又?一觉睡到辰时才起。


    屋外已经化?雪了?,雪水顺着瓦片滴滴答答往下落,颇有节奏感。


    苏慧兰早就?去?了?集市,家?里?只他一人。


    去?厨房炒了?碗饭,端着碗出来就?听见叩门?声,苏源以为是他娘回来了?,一手捧着碗就?去?开门?。


    没想到竟是唐胤,门?一打开就?大剌剌走了?进?来:“源哥儿你在家?啊,我?还以为你回去?……你才吃饭?”


    瞧这头发随意用发带束着,更像是刚起床。


    苏源回屋坐下,扒一口饭:“嗯,刚起。”


    唐胤瞥见床上的?包袱,眼珠一转:“你们今天要回去?了??”


    苏源忙着填饱肚子,只点了?点头。


    唐胤又?不是没眼力见的?,遂停了?话头,搓搓手去?翻桌上的?书。


    苏源任他看了?,只是加快扒饭的?速度。


    “怎么今天过来了??”苏源很快吃完,靠在桌旁,“你要是来迟点,说不定就?扑了?个空。”


    “两三?个月不见,昨儿好不容易见到你,又?被先生逮了?回去?,今日特来找你叙叙旧。”唐胤把书反扣在桌上,“对了?,你去?私塾做什么?”


    “给先生送年礼。”苏源眸光微动,去?外面搬了?张凳子,“正好趁今天有空,我?来考考你。”


    唐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跳蹿得老高:“我?只是来找你玩,怎么又?提问?了??!”


    苏源眼也不抬:“距离县试只剩六十三?天。”


    唐胤瞬间安静如鸡,怏怏坐了?回去?:“好吧,你问?我?答。”


    “孺子可?教也。”苏源笑着说,在对方炸毛之前?赶忙说,“好了?,提问?开始!”


    唐胤登时正色,进?入状态。


    二人一问?一答,你来我?往。


    一刻钟后,苏源忽而停了?提问?。


    唐胤:“怎么了??”


    苏源目光落在他脸上:“你最近懈怠了?不少。”


    唐胤矢口否认:“怎么可?能,我?每天都很用功,为了?县试而努力!”


    苏源犀利点出:“可?是你胖了?。”


    心宽体胖,反正他没见过哪个读书人体型富态,大多瘦削挺拔,青竹一般。


    “上次府城见面,你还不似这般,连双下巴都有了?。”苏源合上书,“不知你发现没有,方才的?提问?你好几次停顿了?,之前?我?和?方兄轮流提问?,你都应答如流。”


    唐胤眼神闪烁,不敢吱声。


    苏源一手支着下巴:“让我?猜猜,你为何懈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唐胤低头,不敢看人。


    “你这一年都很用功,背了?不少书,也作了?不少文章,对于县试成竹在胸,就?洋洋自得,把书本都抛到脑后,放纵自我?了?是吗?”


    唐胤猛地抬头,和?苏源洞察一切的?双眸对上,像是触电一样移开眼。


    好半晌,才哼哧哼哧说:“对不起源哥儿。”


    这便是承认了?。


    苏源面无表情道:“县试只是入门?,后面还有府试院试那么多场,你连县试都还没过,就?如此懒怠,还不如直接放弃科考,回去?做个富家?翁,也省得你挑灯苦读,没日没夜地学习。”


    “那不成!咱们说好了?要一起去?府学读书的?!”


    唐胤只支棱了?几秒,又?很快蔫了?:“你们和?先生都说我?有九成把握通过县试,我?想着反正要到年关了?,休息一阵子,明年再学……”


    明明比苏源大了?两岁,却没来由地怵他的?眼神,说着说着就?息了?声,欲哭无泪:“源哥儿我?错了?。”


    他也知道苏源是为他好,更后悔当时被同?窗们几句一捧,就?翘起了?尾巴,觉得自己是板上钉钉的?童生了?。


    得知唐胤懈怠的?缘由,苏源简直气笑了?:“你没听过捧杀吗?就?算是我?和?方兄,在考取童生后都不曾放松片刻,学无止境,你一旦松懈了?,就?会被人踩下去?。”


    唐胤羞愧不已,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嗫嚅道:“我?明白了?,以后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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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源揉揉眉心,也知道唐胤话痨又?好动,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想了?想说:“或许你可?以尝试县试倒计时。”


    第四十四章


    “县试倒计时?”唐胤一脸迷茫, “那是什么??”


    苏源顿了顿,接下来同他科普了何为县试倒计时?。


    跟高考倒计时?差不多,在小木板上写下距离县试正式开始的天数, 挂在床头或是其他显眼的地方, 每天起床和入睡都能看见,时?刻提醒自己用功读书,不可荒废。


    苏源不知道这个法子对其他人有没有用,反正对?他很有督促作?用。


    当初他就把高考倒计时?的那张纸贴在床头,每次看到心里就会生出紧迫感。


    还有xx天就要高考了, xx天一眨眼就过去?了,我得加倍努力, 今天五三明天黄冈,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今年的高考状元就是我!


    事实证明, 自我督促确实有效,他考了全省第一。


    思及唐胤目前的情况,苏源只得拿出当年那一套法子,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又不能随时?随地跟在唐胤身边, 只能用某种方式间接提醒。


    唐胤听?完, 不明觉厉:“回头我试试?”


    苏源颔首,面带微笑:“年后我会和方兄登门拜访唐伯父,届时?唐兄不要让我们失望才是。”


    唐胤笑容凝固。


    苏源又给他画饼:“唐兄你想,只需四个?多月,咱们就能相聚于府学, 既有了功名, 又免受来回颠簸之苦,何乐而?不为?”


    唐胤一琢磨, 深觉此言有理,拍着胸口:“源哥儿放心好了,回去?我就伏案苦读,绝不再荒度时?日。”


    苏源欣慰极了,正欲给他来一顿夸夸,听?见外面响起“叮当”声?,歪着身子一看,原来苏慧兰早就到家?了,正给年货归类,一会好带上?牛车。


    唐胤见状连忙站起来:“我就


    丽嘉


    不耽误你们了,先回去?了。”


    苏源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好像看透了他的真实意图。


    唐胤摸摸鼻尖,经?过方才那一遭,他确实有种愧对?他人期望的感觉,想一个?人静静。


    “嗯,明年见。”到底是至交好友,苏源也不忍太过严苛,缓声?道,“方才我言语太过激烈,还望唐兄容谅则个?。”


    “无妨,无妨,我知你是为我好。”


    他又不是真糊涂,怎会心生芥蒂。


    “至于你说的县试倒计时?,回去?我就让人准备,晚上?就挂在床头。”说完,唐胤忙不迭开溜。


    苏源摇摇头,出去?帮着他娘把年货拾掇好:“锅里还有一碗炒饭,我给您热热?”


    苏慧兰一早就去?赶集,又担心闹出的动静吵醒源哥儿,还真没吃早饭,笑着应好。


    待一切收拾妥当,母子二人带着包袱和年货去?找牛车。


    依旧是老地方,熟悉的苏二石。


    “二石叔!”苏慧兰老远就跟他打招呼,带着儿子坐上?板车。


    苏二石正盯着远处写春联的摊子看热闹,扭头一看,咧嘴笑了:“啊啊——”


    一边憨笑,一边用手比划。


    “是啊,回来过年。”苏慧兰应道。


    很快板车上?人坐满,苏二石一甩鞭子,牛车缓缓向前。


    年关这几天,村民?们都忙着准备年货和打扫屋子,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飘着炊烟,肉香隔着老远都能闻见,馋哭隔壁小孩。


    苏源回到福水村,除去?几个?三四岁的孩子在田埂上?撒野,放眼望去?人烟寥寥。


    正好也省去?了寒暄的工夫,母子俩直奔老屋,放下年货包袱就撸起袖子打扫卫生。


    苏源捏着个?鸡毛掸子,这边扫扫那边掸掸,忙得不亦乐乎。


    苏慧兰去?水井打了半缸水,跟在后头把他简单清理过的家?什擦拭一遍,争取一尘不染,过个?干净年。


    两人分工合作?,好容易把屋子打扫干净,又忙着做卤味、肉丸子和包子。


    在苏源的提议下,苏慧兰做了四种馅料的包子,有荤有素,光是醒面蒸包子就花了两三个?时?辰,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苏源直到闲下来才意识到饿,捂着咕噜响的肚子钻进厨房找包子。


    三个?拳头大小的包子,狼吞虎咽几口就吃完了。


    暮日西斜,总算忙得差不多,简单应付了晚饭,苏源把自己丢到床上?,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几个?呼吸间,就睡死过去?。


    次日就是大年三十,虽说浑身酸痛,也还是早早起来了。


    今天要去?祭祖,苏慧兰一早就把祭品还有香纸备好,吃了饭直奔山脚下。


    这里葬着许多福水村的人,坟包乱而?有序地分布着,四周杂草丛生,荒凉寂寥。


    苏慧兰放下放置祭品的篮子,蹲身拔草,苏源则去?旁边苏奶奶的坟头除草。


    这是他第三次来这里,第一次是去?年过年,第二次是过继改姓,每次心境都有所不同。


    拔了草,苏慧兰在两位老人的坟前摆上?祭品,这才开始烧香纸。


    一边烧,一边语气平缓地说:“源哥儿考上?童生了,再过一年多就能去?考秀才,爹娘若泉下有知,保佑他考个?好成绩。铺子的生意也很好,家?里的进项一月多过一月,我现在是越来越有盼头。”


    “梁守海被流放了,还有云秀,她是被缢死的。看到他们的下场,我发现也没想象中那么?狂喜,用源哥儿的话说,没必要把情绪浪费在多余的人身上?。”


    苏源在旁安静听?着,不时?用树枝拨弄香纸。


    忽然敏锐地察觉到似乎有一道视线紧锁着自己,抬眸四顾,却一无所获。


    入目只有前来祭拜先祖的村民?们,他们忙着磕头烧纸,压根没人注意他。


    许是错觉,总不会是什么?灵异事件。


    苏源这般想着,在爷奶坟前磕了三个?头,待香纸燃尽,才和苏慧兰一前一后离开。


    ……


    “此处风大,少爷咱们回去?吧。”


    耳畔冷不丁响起这一声?,梁盛飘远的思绪被拉扯回来。


    他看向衣着不凡的婆子,苍白?的唇轻动:“好了,走吧。”


    这婆子滞留在杨河镇已?有半月之久,看惯了梁盛的死人脸,虽心中不快,但到底是云姨娘的侄孙,至少明面上?不能表现出来。


    她边走边说:“马车已?经?备好了,咱们即刻启程上?路如何?”


    梁盛脚下微顿:“老宅那边还有点东西,我要回去?”


    婆子笑眯眯地打断他,语气却是不容置喙:“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等到了京城什么?的好东西没有,姨娘盼了您好些时?日,这一来一回,时?间就耽搁下来了,您说是也不是?”


    梁盛没再吭声?,只悄然攥紧了拳头。


    二人一路往前,好容易沿着小路走出来,远远瞧见路边停着一辆马车。


    梁盛坐进马车,听?着婆子使?唤马夫赶路,手指动了动,突然撩起窗帘子向后看去?。


    马车速度并不慢,路两旁的树木景致倒退着,连带着福水村都变得越来越小,直至变成一团黑影。


    婆子在一旁絮絮叨叨,聒噪至极:“要我说,您到了京城可不能再这样,姨娘和伯爷都喜欢嘴甜会逗趣儿的,您如今的处境可糟得不能再糟,倘若惹了姨娘和伯爷不喜,日后更是艰难。”


    “姨娘可是三令五申,让我转告您,伯爷因?为你爹的事被陛下斥责,若非三姑娘进了大皇子府,早就被降职了,您可得顺着伯爷的意,万万不能再惹恼了他。”


    这刘婆子是云姨娘身边的亲信,云姨娘又是永安伯宠妾,把正室逼得退居小佛堂的存在。


    云姨娘疼爱侄女,自是爱屋及乌,怜惜梁盛先后没了爹娘,又孤身一人命途多舛,在平息永安伯因?梁守海而?起的怒火后,哄得他答应把梁盛接来京城。


    永安伯本就宠爱云姨娘,梁守海一事对?他也没什么?实质性损失,一个?半大小子而?已?,养着就养着了。


    刘婆子临行前,云姨娘从永安伯嘴里套了不少话,又让刘婆子转告梁盛,言辞间不乏警告之意。


    “我知道了。”梁盛温声?应着,眼帘低垂,掩下眼里的不耐。


    这些话他都听?了百八十遍,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这老虔婆还在说个?不停。


    刘婆子见他垂着头唯唯诺诺,轻哼一声?,倚在软垫上?悠悠然喝着茶,竟比梁盛更像主子。


    梁盛转念又想到方才那一幕——苏源一身青袍,清隽劲挺,在一群灰扑扑的村民?中犹如鹤立鸡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好像他的人生,璀璨而?绚烂。


    反观他自个?儿……


    梁盛闭了闭眼,心中冷笑,是麻木,亦是自嘲。


    梁家?被抄后,他无处可去?,只能循着记忆回到梁家?老宅。


    这两个?多月,他一直住在这荒废的破旧屋子里,昼伏夜出,用身上?仅存不多的银两去?镇上?买馒头包子,饿了就啃两口,吃饱了就躺在木板床上?,昏昏欲睡。


    就这么?半死不活地过了两个?月,半月前梁盛趁天黑去?镇上?,不小心被马车剐蹭了,当场摔个?人仰马翻。


    人受了伤,却有了意外之喜。


    那辆马车里正坐着刘婆子,双方一通气,得知梁盛的身份,刘婆子立刻表明来意。


    反正这里也没有他留恋的东西,梁盛不假思索便应了。


    此去?一别,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之所以在此耽搁了半月,是想在年三十祭拜梁家?先祖,以及在云秀的衣冠冢跟前道别。


    马车疾行,梁盛捏着只差皮包骨的手腕,脑海中浮现这些日子的屈辱落魄,指尖因?用力微微泛白?。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道声?音告诉他,他的人生本不该如此。


    他应如他爹形容的那般,文曲星转世,一朝登天子堂,金榜题名,入阁拜相。


    可事实却是,他跌进烂泥里,功名身份皆无。


    太阳穴又开始抽搐,梁盛深吸一口气,剧痛让他冷静下来。


    越是这样,他越不信邪。


    左右他要去?京城了,天子脚下,权贵遍地,总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届时?,所有欺辱过他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


    苏源不知梁盛的远大志向,祭完祖还没进家?门,就被苏青云拉去?村口,给村民?们写春联。


    依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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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等了你许久,咱们快些,可别让大家?久等了。”


    苏源无奈笑笑,只得把篮子交给苏慧兰,和苏青云一道去?了。


    上?次过年苏源还只是个?白?身,如今已?有童生功名在身,两位童生老爷给他们写春联,村民?们得了消息纷纷丢下手里的活计赶过来。


    也不只是为了春联,更多的是为了蹭一蹭童生老爷的光,说不准明年家?里就有好事发生。


    老规矩,一对?春联五文钱。


    半天写下来,苏源也赚了几百文,在征求过他娘同意后,一股脑塞进小布袋里,留作?私房钱。


    “吃饭喽!源哥儿快出来!”


    屋外传来苏慧兰的吆喝声?,苏源忙把小布袋放回去?,去?厨房帮着端碗拿筷。


    今年的年夜饭相当丰盛,林林总总摆了半张桌,苏源借着锅里剩余的热水洗个?手,母子二人面对?面坐下,象征性地说几句吉祥话,便执筷开饭。


    饭后苏慧兰把剩下的菜放进碗柜里,拾掇停当了又把炉子搬去?堂屋。


    等苏源抱着书本进来,就把门一关,点上?炉子,招呼苏源上?前来:“之前你去?府学,娘在家?给你做了几身衣裳,但又不晓得你长?高了多少,只能估摸着做,你现在试一试,不合身娘再改。”


    苏源紧忙放下书,接过衣袍一瞧,约摸有四五件。


    颜色大差不离,或青或蓝,书生袍的样式,只作?简单点缀,用比布料略深些的颜色绣着青竹或祥云。


    挨个?儿试了一遍,袖子有些短了,抻长?双臂时?袖口正好贴在手腕上?,露出一截分明的腕骨。


    苏慧兰上?前帮着理了理,打量兼比划:“腰身正好,袖子得改。”


    苏源应一声?,脱下又仔细叠好放回去?:“辛苦娘了。”


    “说啥呢,娘就喜欢给你做衣裳。”苏慧兰对?着油灯穿针引线,抽空看一眼苏源,“好了你赶紧看书吧,娘改衣裳闹不出多大动静。”


    苏源依言坐了回去?,静默地看起书。


    烛火摇曳,二人相对?坐着,各做各的,谁都不曾打扰了谁。


    直至子夜时?分,外头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震耳欲聋。


    村头到村尾,处处飘着浓重的烟销味,似驱散了凛冽寒冬,迎来热热闹闹新的一年。


    苏慧兰放完爆竹,苏源实在守不住了,先一步回屋睡下。


    半睡半醒间,苏源蓦地想起什么?,伸手去?枕头底下摸索。


    指尖触及边缘略硬的棱角,苏源瞌睡虫瞬间没了,腾的坐起身,抽出一瞧,果然是压岁钱。


    嘴角不受控地扬起,苏源把它重新塞回枕下,阖眸香甜睡去?。


    一夜好眠。


    年初一,苏源跟着苏慧兰四处拜年。


    能走的亲友都走了一遍,作?揖作?得腰酸背痛,但好歹得了些压岁铜板。


    老百姓赚钱不易,大多不似苏慧兰这般阔气,不论是给家?中儿孙还是别家?小孩,顶多三五文钱,权当讨个?吉利。


    苏源回到家?趴在床上?数了一遍,加起来也有几十文钱。


    这些铜板不无例外地进了他的小布袋,将本就圆鼓鼓的小布袋撑得更加圆乎。


    苏源在福水村待了五天,年初四一早去?了镇上?。


    歇了五日,点心铺子也该开业了。


    正好今日方东去?私塾拜访季先生,苏源从刘兰心口中得知,便主动过去?找他。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好要去?唐家?检查唐胤的学习进度,苏源看今天就是个?抽查的好日子。


    抵达私塾时?,方东恰巧出来。


    二人相视而?笑,苏源迎了上?去?,表明来意。


    方东得知唐胤的懈怠,当即蹙起眉,一抚掌道:“多亏了源弟,若唐兄再这般松懈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咱们快走吧,唐兄一定等急了。”


    苏源听?出他的促狭,弯了弯眼,一道直奔唐家?。


    贸贸然登门,唐夫人只惊诧了一瞬,很快脸上?堆起笑容:“来找唐胤是吧,他在书房呢,你们直接过去?吧。”


    上?次来过唐家?,苏源清楚地记得去?往书房的路,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房门大敞着,方东一边进门一边喊:“唐兄,我和源弟来看你了。”


    下一秒,整个?人愣在当场。


    “这、这是什么??”


    苏源后脚进来,目光从三面墙上?掠过,轻咳一声?:“县试倒计时?。”


    “没错,就是县试倒计时?!”唐胤已?经?从二位好友登门的震惊中回过神,见方东一整个?愣住,有些得意,“这是源哥儿教我的法子,怎么?样是不是很醒目?!”


    方东:“……的确很醒目。”


    二十来个?木牌挂在墙上?,能不醒目么??


    “那日源哥儿见我懈怠,就想出了这个?办法。”至今想起,唐胤仍觉得羞愧,语气也低了不少,“这些木牌时?时?刻刻都在鞭策着我,让我有种休息一刻钟都是浪费的感觉。”


    方东双眼一亮,竟有这般效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唐胤神色不似作?伪,他决定回头试一试。


    苏源一扭头,就见方东脸上?挂着熟悉的表情。


    仔细一回想,不正是每次开卷前的跃跃欲试!


    苏源甩甩头,忙道:“既然如此,唐兄学得如何了?”


    一刻钟都不敢浪费,看来学得很好了。


    唐胤昂首挺胸:“放马过来便是!”


    于是乎,苏源方东二人先后上?场,在县试范围内对?他进行考校。


    半个?时?辰后,苏源合上?书本,和方东对?视一眼,明白?了彼此的想法,遂出言道:“唐兄我建议你在卧房也挂这么?多倒计时?木牌。”


    简直效果卓绝。


    “早就挂了。”唐胤意识到考校通过了,悄然松一口气,擦了把不存在的汗,“我在卧房挂了三十个?。”


    苏源:“……”


    方东:“……”


    考校过后,书房内略显肃然的气氛倏然散去?。


    苏源和方东去?书架上?找了感兴趣的书,姿态懒散地坐在一旁的矮桌前翻阅。


    至于唐胤,他二月就要县试,哪来的资格看闲书,当然是苦哈哈作?文章了。


    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临走前唐胤依依不舍,嘀嘀咕咕:“不知道得等到何时?才能再见。”


    苏源笑道:“你若是能一鼓作?气考上?童生,自可去?府学读书。”


    唐胤强行挤出一抹笑:“好,我明白?了。”


    方东回以一抹欣慰的笑。


    ……


    半个?月的假眨眼间就没了,又到了分别的时?候。


    这次苏慧兰倒没第一次那么?依依不舍,只道:“源哥儿安心读书,家?里一切有娘呢。”


    苏源背着书箱,同她挥手,转身上?了租来的马车。


    方东放下车帘,叹道:“要回来可早着呢。”


    苏源颔首,后背倚在马车壁上?。


    马车摇晃,此时?不适合看书,索性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对?起诗来。


    可开发大脑,又能打发时?间。


    待马车停下,车夫招呼他们到地方了,苏源惊觉已?是午时?。


    已?经?有不少学子来了府学,三三两两聚着谈笑,遥遥望见他二人,皆热情地打招呼。


    只是打招呼的方式有些特别。


    “课业写完了吗?”


    “书背了吗?”


    “两日后年初考核,都复习了吗?”


    好容易脱身回到学舍,苏源放下书箱和包袱,直呼太卷了。


    一侧头,就看见方东从书箱里取出巴掌大小的木牌,挂在他桌案前的墙上?。


    他后退两步观察,又坐下仰视,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起床就能看见,坐着也不妨碍。”


    周围的学霸们都在卷,苏源无法,只得跟着一起卷。


    找半天没找到木牌,就在宣纸上?写下“距离院试还有xx天”的字样,又去?饭堂借了面糊,啪叽黏在墙上?。


    方东朗声?而?笑:“源弟哪来这么?多的奇思妙想,有了这个?,就可以时?刻警醒自己。”


    苏源干巴巴笑了笑。


    “不是说两天后年初考核,左右眼下无事,不若互批文章?”


    苏源当即取出笔墨,埋头作?起了文章。


    两次考核后,县试如约而?至。


    连考五天,三日后出结果。


    苏源虽远在府城,也在关注着唐胤的成绩。


    PanPan


    他此时?莫名有种老师等学生成绩的紧迫感,有季先生和他们两人开小灶,应该不成问?题……吧?


    方东见苏源心绪恍惚,出言安抚道:“咱们都考校了他那么?多次,结果都挺不错,这次也不例外。”


    苏源点点头,放下手中的书,转而?练起了大字。


    书法需要宁神静心,摒弃一切的杂念,苏源写了两张,总算摆脱了这没来由的焦虑。


    县试放榜的次日,有唐家?的小厮带着好消息来到府学:“少爷过了县试!”


    不仅过了,还考了十八名。


    苏源提着的心总算落下,和方东一合计,又拿出先前他们参加府试的笔记,让小厮转交给唐胤。


    有学霸笔记加持,又有府试倒计时?增添压迫感,唐胤四月份的府试也获得了喜人的成绩。


    通过府试,即日起唐胤就和他们一样,拥有童生功名了。


    五月初,唐胤就带着大包小包来了府学,住进苏源隔壁的学舍。


    第四十五章


    东西刚放下, 还没收拾,唐胤就急吼吼跑去昔日同窗屋里串门。


    即便?县试已过去好?几日,他心里头的那股兴奋劲儿?还没过去, 有种想要扛起一头牛狂奔十里路的冲动。


    和以前在?杨河镇私塾读过书的同窗们寒暄几句, 唐胤一头扎进苏源的学舍,大剌剌往床上一躺:“源哥儿,方?弟,咱们终于能在?一处了!”


    苏源一手捧书,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


    瞧这话说的, 倒像是分?隔两地的恋人终得相聚,执手相看泪眼?时的感慨之言。


    方?东也是同感, 见他一副上天入地的嘚瑟劲, 正色道:“唐兄莫要骄矜,若无意外, 你还有一年零三个月参加院试。”


    一盆冷水兜头而?下,直把唐胤浇得笑容僵硬,表情空白。


    苏源以拳抵唇,遮掩嘴角上扬的弧度:“正好?唐兄还未收拾学舍, 不若你我搭把手, 帮他多挂几个倒计时木牌?”


    方?东立马放下书:“善。”


    唐胤:QAQ


    有二位好?友相助,唐胤很快收拾好?学舍,在?床头和桌案上方?挂了“距离院试还有xx天”的木牌。


    盯着木牌看了半晌,又扭头转向苏源方?东,唐胤揉揉鼻子, 情不自禁笑了。


    他知苏源和方?东对他毫无坏心, 也正是方?才那番话,及时摁住了他试图翘起的尾巴, 他感激都来不及。


    同时愈发庆幸,能有这样两位挚友,督促他读书,和他共同进步。


    长呼一口气,唐胤甩了甩胳膊:“左右今日休沐,咱们先去吃饭,然后?再温习书本。”


    苏源方?东自无不应,三人一道去了饭堂。


    之后?的日子里,苏源的生活并?未发生什么?变化,照常上课,照常吃饭回学舍,只是行程由双人版三点一线变成?三人版三点一线。


    考核第一似乎成?了苏源的专属,方?东的名次虽不算绝对稳定,但也在?前十。


    至于唐胤,在?两位学霸的带飞下,他很快跟上府学的教?学进度,从第一次考核日的倒数第八上爬到前一百名,甚至在?年底考核摸到了前五十的尾巴。


    翻过年,距离院试只余八个月的时间。


    有心参加此次院试的学子们个个头悬梁锥刺股,几乎手不释卷,走在?路上都念念有词,斟酌着文章的字句。


    更有甚者,埋头苦学至三更天,次日天未晓又起身背书,几乎是用生命来备考。


    苏源这一批来自杨河镇私塾的学子倒没那么?拼命,在?苏源的影响下,他们深谙过犹不及的道理,学到亥时就自觉停下,上床歇息。


    农历三月下旬,有位学子夜以继日地苦熬,终于熬坏了身体,课上到一半突然抽搐晕厥过去。


    教?谕被吓得半死,赶忙请来大夫。


    一诊脉,被告知此人身子亏空得厉害,已是强弩之末。


    大夫隐晦表示,若是再这般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好?好?的一个少年人,尚处于大好?年华,怎么?就亏空了?


    教?谕百思不得其解,几经追问,才从该学子口中?得知他这两个月每天只休息一两个时辰,其他时间都用来学习了。


    长此以往,身体亏损得厉害,好?似一间上了年头的破屋,四面漏风。


    这位学子的先例立马引起了教?授教?谕们的重?视。


    经过多次商讨,方?教?授规定大家必须在?亥时入睡,又安排了教?谕于亥时初在?各个学舍间巡视,若发现犯规之人,一律按学规处置。


    学子们不想挨戒尺,只能老老实实遵守规定。


    许是方?教?授的严令起了作用,之后?再没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只可惜那位周兄,他成?绩素来稳定,院试定能榜上有名的。”


    可惜只顾眼?前,忽略了长远,生生熬坏了身子,科考环境又是那般艰苦,十有八.九不能再考了。


    方?东替周兄遗憾的同时,又深感庆幸:“多亏了源弟的学习计划表,能保证学习高效率,又不至于太?累。”


    这番话被有心人听去,当天就跟苏源打听学习计划表。


    苏源也不藏私,大方?分?享了。


    于是乎,继广播体操、考试倒计时,他的学习计划表又一次在?读书人中?掀起一股浪潮。


    众人嗟叹,难怪苏源次次稳居第一,他那脑子就不同寻常,想出的东西往往新奇又有效。


    对此,苏源只能保持微笑,心说那是你们没接受过现代教?育,否则就该知道,这些不过是毛毛雨,不足一提。


    腹诽过后?,苏源继续投入到学习当中?,反复拟写八股文和试帖诗,写好?后?或自行修缮,或互相批阅。


    同时也未疏忽古文默写,隔三两天就拎出来背一遍。


    三个月一晃而?逝,七月上旬,试院公布了院试时间——农历八月初九。


    院试的报考流程与县试、府试类同,五人互结,再由廪生作保。


    互结的五人包括苏源、方?东、唐胤、苏青云以及另一位同窗,都是知根知底的,廪生依旧是季先生。


    待报完名,苏源等人又折回府学,潜心备考,只待八月初九那日前往试院


    农历八月初九,院试正式开始。


    苏源一行人拎着考篮早早来到试院门口,迎着初秋的凉风,排队静候。


    第三次号炮响起,院试大门轰然打开。


    衙吏举着照准牌出现,以县为单位,引领各县童生走进大门,并?在?仪门前停下。


    不消片刻,外搜检官到场,二人成?一组,对童生进行搜身检查。


    苏源眼?睁睁看着两位考生被查出携带参考书以及金银,被衙吏拖了下去,革除童生功名,且永不得再参加科考。


    经此一遭,众考生噤若寒蝉,呼吸都放轻许多。


    苏源顺利通过搜身检查,从仪门进入考场,二十人成?一组。


    他们的正前方?,知府大人身着正四品绯色官服,面色沉凝,肃然而?立。


    自有内搜检官上前,对考生进行更为严格的检查。


    苏源考篮里的笔墨食物一股脑被倒出来,检查得极为细致,就连从饭堂带来的以坚硬著称的饼子都被撕成?数块,为的正是杜绝夹带情况。


    检查完毕,内搜检官将考篮递回来。


    苏源接过,低头看一眼?。


    虽然早前已有心理准备,可看见被削掉一截的笔头,以及不堪入目的饼子,还是接受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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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弋?


    苏源无声叹息,抿着唇来到主考官学政跟前,由廪保季先生确认身份,再提交结单,以换取考卷和草纸。


    办事员领着苏源来到相应座位,待他在?考卷上记下座位号,苏源双手接过,从容落座。


    苏源将考篮放置脚边,又揭下考卷上写有姓名的浮票,小心保存好?,放榜日他可要靠着这东西证明?自己是考生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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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番流程下来,天色刚蒙蒙亮。


    半个时辰后?,“铛——”一声响,院试正式开始。


    院试分?为正试、复试两场,此为正试,考两文一诗。


    办事员举着牌子来回走动,向考生展示试题内容。


    苏源将试题速记在?草纸上,垂眸陷入沉思。


    用了一刻钟破题,明?确写作方?向,便?取来另一张草纸,一手揽袖,执笔悬腕,开始打草稿。


    半个时辰后?,苏源落下最后?一笔,缓缓直起腰身,稍歇一盏茶的功夫,理清思绪,又再次提笔,对草稿进行润色、修缮。


    确认无误,用极为端正的楷体将文章誊写到考卷上。


    此时,距离开考已有一个时辰,办事员将写有第二道试题的牌子展示给考生。


    苏源将第一道题的考卷放至一旁,开始琢磨第二道。


    这两道题都属于四书题,算是苏源的强项,不论?是在?私塾还是府学,都经历了反复数百次练习,对他而?言不过手到擒来。


    之后?又是作诗题,这是方?东的强项,不过苏源也不差,只是需要多费点脑筋。


    时间随着笔尖的挥洒不断流逝,直到申时初,苏源方?停下笔。


    此时办事员已发出两次指令,催促考生赶紧誊写,尽快交卷。


    苏源将三份试题逐一浏览了两遍,保证准确无误,将考卷和草纸一并?交给考官。


    又从办事员手中?接过竹制的出门证,拎着考篮离开。


    在?经过小门时,将出门证掷入篮筐中?,待已缴卷的考生人数满五十人,试院大门开放,众考生鱼贯而?出。


    刚一脚踏出试院,苏源就听见撕心裂肺的哭声,此起彼伏。


    回头一瞧,是一位中?年男子,正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地掩面痛哭。


    不少考生被带动了情绪,两眼?泛红。


    苏源眸光微动,在?试院旁边的树下等待小半个时辰,唐胤和方?东相继出了考场。


    “源哥儿?!”


    隔着老远,唐胤笑眯眯地冲着他挥手,看起来心情不错。


    苏源挑了下眉:“接下来还有一场,咱们先回去,好?生休整一番。”


    方?东点头称是,又委婉道:“在?此之前,咱们先去吃顿饭。”


    苏源看向他的考篮,隐约露出碎饼的边缘轮廓,心中?了然,一挥手:“走!”


    唐胤笑笑,快步跟上。


    吃完饭回去,略微看了会书,苏源早早就歇下了。


    明?日还要再考一天,没必要这个时候学到多晚,不如养精蓄锐,留作明?日再用。


    一夜安眠,次日寅时苏源便?起身,收拾妥当和同伴赶往试院。


    搜身检查的流程与昨日相同,苏源领了考卷和草纸,在?指定位置坐下。


    第二场为复试,考一文一诗,亦是申时缴卷。


    两场考完,院试便?结束了,只待五日后?放榜。


    这期间苏源等人照常上课,直至放榜日,才和方?东唐胤来试院门口看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以为他们来得算早,结果到时一看,现场早已挤满了人,放眼?望去全是后?脑勺。


    等了半个时辰,有四位带刀衙吏出现,手持红榜,冷脸冷面的模样让考生们下意识后?退,在?木板墙前留出一片空地儿?。


    衙吏将红榜张贴到木板墙上,高声道:“只许观看,不可毁坏。”


    众人叠声应下,衙吏便?离开了。


    考生们一拥而?上,生怕晚一步看不到自己的名字。


    苏源不甘落后?,使出吃奶的劲儿?往里挤。


    “我考上了!我考上了!我是秀才老爷了!”


    “第四十九,我中?了!”


    “嘶——案首竟又是苏源?!”


    “又是他?!这么?算来,他岂不是小三元了?”


    “苏源今年几岁来着,十二还是十三?”


    “前面府试十一,今年源哥儿?十三了!十三岁的小三元,源哥儿?你可真给我长脸!”


    这番话音调极高,周遭的考生循声望去,说话之人五官俊朗,透着股恣意洒脱之感。


    再看他身旁站着的那位,可不正是新鲜出炉的小三元苏源!


    短暂的失语过后?,众人不论?心中?作何感想,纷纷道贺:“恭喜恭喜,一举拿下小三元。”


    再说苏源,他正处于飘飘然的状态,听见你一言我一句的恭贺,也只是神?不属思地嗯嗯几声。


    黑白分?明?的眼?瞳转动,看向红榜第一名放大加粗的“苏源”二字,剧烈鼓动的心跳有愈演愈烈之势。


    他真的考上秀才了。


    还是案首。


    他现在?是小三元了。


    “源弟。”胳膊被人戳了下,耳畔响起低低的呼唤。


    苏源猝然回神?,压下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无视众人复杂的眼?神?,面带微笑地同人说话,礼节姿态皆挑不出错处。


    应付得差不多了,苏源一手唐胤一手方?东,脚底抹油开溜。


    待跑出一段距离,唐胤一手扶着墙大喘气,脸上的笑却不曾削减:“真好?,咱们都是秀才了。”


    苏源和方?东几乎异口同声:“对,真好?。”


    此次院试凤阳府共录取了六十名,方?东第三,唐胤则是第二十九。


    方?东的成?绩苏源并?不意外,倒是唐胤,他此次超常发挥了,考出了出人意料的名次。


    回到府学,苏源再次收到学子们的热烈祝贺,方?教?授他们也是有荣与焉,从头至尾都乐呵呵的。


    十三岁的小三元,可以称一句神?童了。


    想必用不了多久,苏源的名字就能传遍整个靖朝,前缀是“那个十三岁的小三元”。


    而?这样罕见的天才,出自他们凤阳府府学!


    就很骄傲。


    次日,以苏源为首的通过院试的学子们前往府衙,凭着浮票领到一份竹制的小扎,上面记录着苏源的姓名年龄籍贯,这是秀才身份的象征。


    即日起,苏源便?正式踏入士大夫阶层,并?拥有了免除差徭及田赋、见知县不跪、不能随便?用刑等特权。


    苏源掰着手指一算,还有十多天才能休沐。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苏慧兰了。


    虽然他娘明?天就有可能从他人口中?得知,但他更想亲口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她。


    方?东和唐胤也正有此意,三人一通气,唐胤当即道:“正好?我家在?府城开了铺子,到时候我去找人叫辆马车,直接送到家门口。”


    苏源本欲婉拒,忽而?想起前年回镇上的那辆马车,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好?。”


    少数服从多少,方?东自然没意见。


    “上个月我听说北边的集市今天开张,似乎还有胡商,正好?今日不用上课,咱们去逛逛,万一能遇到什么?好?东西呢?”


    左右闲来无事,方?东一口应了。


    恰巧他也想给刘兰心买点东西回去,万一能碰上合心意的呢。


    苏源倒是无所谓,二位好?友都去了,他只好?随行。


    三人走了约摸有二刻钟,又问了一位老伯,总算到了唐胤口中?的顺来集市。


    集市上人头攒动,小商小贩们争相吆喝,亦有百姓与之讨价还价,热闹不已。


    苏源侧身避开拎着母鸡的婶子,目光所及之处,倒是没什么?能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


    唐胤这个摊位钻到那个摊位,对一些奇特的小物件十分?感兴趣,买了好?些,两双手都抱不过来,恨不得再生出一双。


    相较于唐胤,方?东更为沉稳一些,只是目光仍在?各个摊位上流连,试图寻找合他心意,同时刘兰心也会喜欢的东西。


    “快快快,要掉了要掉了,源哥儿?帮我一把!”


    唐胤含着胸小跑过来,怀里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最上头两个摇摇欲坠,下一秒就要摔到地上。


    苏源眼?皮跳了下,赶紧接过一部分?,口中?念念有词:“你倒是少买点,这么?多我看你怎么?带回去。”


    唐胤嘿嘿笑,又把一部分?塞给方?东:“这不是有你们吗?”


    苏源语噎,把东西往怀里揽了揽:“不是说有胡商么?,都二三十个摊位过去了,一个胡商都没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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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胡商有专属于胡商的摊位,他们不能随意走动的。”


    苏源意味深长挑了下眉,没再多问,只信步向前。


    胡商是外来商人的一个统称,犹记得在?前世的唐朝,胡商在?中?外文化交流的过程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


    不过从唐胤方?才的言辞也能看出,胡商在?靖朝的地位并?不高,且束缚甚多。


    当今主张新政,虽有士族与之唱反调,阳奉阴违,但也小有成?效,至少与周边各个小国实现了通商,这顺来集市也算是通商的一个表现。


    顺来集市只在?各个府城设立,且只有顺来集市才能看到胡商的身影。


    顺来集市设立的这两年,有大量胡商涌入,倒是带动了当地的经济,成?功让那些不看好?通商的守旧派闭了嘴。


    苏源漫无目的地走着,他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之人,对于基本的时事都有所了解,也是他眼?下身处顺来集市,才会想到这些。


    没一会儿?方?东也买到了心仪的物件,只有苏源两手空空……也不全然是这样,他怀里揣着唐胤的东西呢。


    苏源没那么?强的购物欲,没见到感兴趣的,正欲提议打道回府,听见唐胤扯着嗓子:“前面就是胡商的地界了。”


    “听说胡商手里有很多稀奇玩意,源弟咱们去瞧瞧?”方?东看出苏源的百无聊赖,如是说道。


    唐胤扯着苏源的宽袖,语气黏黏糊糊:“去嘛去嘛,溜一圈就回去。”


    苏源一甩袖,险些把怀里的东西甩出去:“你正常一点,走了。”


    话音刚落,唐胤大步跨了出去。


    苏源和方?东相视一眼?,叹一声,抬步跟上。


    踏入胡商的地界,苏源遥遥望见几名带刀衙役守在?各处,再看胡商摊位前的百姓,神?色如常,但语气里高人一等的倨傲是遮掩不住的。


    “源哥儿?你等我一下,左右你没什么?感兴趣的东西,我多买点,你回头帮我分?担一些,回头我请你去饭堂吃饭。”


    “不要馒头饼子。”苏源讨价还价,视线漫不经心地从胡商的摊位上一扫而?过,忽然顿在?一处,“等等!”


    唐胤正因着苏源的应声而?高兴,一扭头见他眼?神?直勾勾盯着一个卖花草的胡商,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怎么?了源哥儿??”


    “对不住了唐兄。”苏源径直朝摊位走去,“我可能要食言了。”


    唐胤:“???”


    “不是源哥儿?,你怎能……”


    方?东一把拉住他:“我来帮你拿。”


    唐胤瞬间被顺毛了,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多谢。”


    然后?,怀里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


    方?东:“……”


    这边方?东认命地帮唐胤捡东西,那边苏源已奔到摊位前,蹲下身:“这盆……花怎么?卖?”


    胡商正坐在?地上打瞌睡,从早上开始一直到现在?,他的摊位都没有客人光顾,连来问价的都没有。


    一个人待着无聊,就打起了瞌睡。


    反正他这些东西不受靖朝人的欢迎,甚至不会有人来偷。


    冷不丁听见苏源的声音,吓了一跳,布满皱纹的脸上残存着惺忪睡意,仍然打起精神?,受宠若惊极了。


    他看向贵客所指的花,搓着手说:“这盆花是我偶然所得,我给它起名叫做红尖,至于价钱,客人您给十文钱就好?。”


    苏源正目光灼灼地盯着缀满枝丫的红辣椒,闻言一怔:“十文钱?”


    胡商忙改口:“五文钱!五文钱也行!”


    苏源揉揉眉心,毫不犹豫地取出十文钱,递给胡商。


    “多谢客人,多谢客人!”胡商双手接过铜板,他方?才还以为对方?是嫌贵了,忍着肉痛只赚一文钱,没想到竟有意外之喜,“这盆花现在?就是您的了。”


    苏源连花带盆接过,入手沉甸甸的,心中?却无比欢喜。


    他来到靖朝已有三年多,这里最辣的东西就是茱萸,但在?他看来,这点辣并?算不得什么?。


    他以为这辈子只能靠茱萸解馋,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碰见辣椒。


    水煮肉片、辣子鸡、麻辣小龙虾、麻婆豆腐、剁椒鱼头……不能再想了!


    苏源连忙打住,又看向这胡商摊位上的其他东西。


    很遗憾,都是些常见的花花草草。


    第四十六章


    “这红尖只有一盆吗?”苏源问。


    “只这一盆, 若客人想?要更多,回去后我帮您留意。”


    苏源自是应好。


    胡商虽上了?年纪,一双眼却锐利, 他见苏源目光在诸多花草中流连, 眉宇间难掩喜色,试探问询:“客人您知道这红尖是何物?”


    苏源脸上适时流露出一缕迷茫:“我只是觉得它长得挺好看,适合观赏。”


    胡商也?未深究,他种?了?这么多年的花草也?认不出这红尖是何品种?,眼前的客人更不可?能。


    眼见着苏源要转身离开?, 他又好心提醒一句:“客人您碰过这红尖之后最好净手,它似乎有毒。”


    苏源脚步一顿。


    “我的手碰过它之后又去摸眼睛, 我的眼睛肿了?好几日?。”


    苏源轻咳一声, 好容易忍住笑?意:“我记下了?,对了?, 你每天都在这里卖花吗?”


    胡商摇头:“下次再来可?能要等到十天后。”


    苏源记在心上,同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唐胤和方?东正等在不远处,二人怀中俱是满满当?当?, 见苏源逛了?半天只捧回一盆奇奇怪怪的花, 唐胤咂舌:“那么多漂亮东西,你竟然?买了?这个?”


    实在是这盆辣椒的外表有些磕碜,花盆脏兮兮暂且不提,红色泛着青的果实上也?都沾满了?泥点子,像是在泥沟里滚了?一圈。


    方?东也?颇为惊讶, 苏源方?才急不可?耐的模样, 他还以为是发现了?什么珍稀物件。


    苏源神秘一笑?:“这可?是好东西,等它们成熟了?可?是一道美食。”


    “美食?”唐胤不以为意, 他家?就是开?酒楼的,虽不至于山珍海味,但?美味佳肴也?尝过不少,从未见过这样的美食。


    苏源笑?笑?,并未多言,只一手托着花盆,另一只手揽着唐寅的东西,扬了?扬下巴:“回去吗?”


    唐胤方?东异口同声:“回。”


    回到学舍,苏源将辣椒摆在窗台上,又给它浇了?点水。


    唐胤盯着苏源温柔的侧脸,不着痕迹按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源哥儿你什么癖好,怎么看上这么一株花不花草不草的东西。”


    苏源斜睨他一眼,不应声。


    左右这些辣椒很快长?熟了?,正好下个月月初休沐,三人一起?回镇上,到时候请他们吃一顿便是。


    方?东暗戳戳踢了?唐胤一脚,让他闭嘴。


    源弟喜欢就买回来,他怎么一直嘀咕个不停。


    唐胤瞬间熄了?声,觑一眼苏源,见他面上并无愠色,暗暗松一口气。


    凑上前笑?眯眯地说:“既然?源哥儿说是美食,等到时候可?不要忘了?咱们。”


    苏源旋即表示休沐日?请他们吃饭,唐胤拍手称好,正要回屋折腾他采购回来的那些小物件,就被苏源勾住了?肩膀。


    “嗯?”唐胤表示疑惑。


    苏源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半拉半拽地把人带到桌案前,稍稍使?力唐胤就被他摁在凳子上。


    “逛了?大半天,咱们也?该坐下来温习了?,前天教谕不是刚讲完最后一篇,眼下正好有时间,不若咱们来一场背诵全书?”


    唐胤目瞪口呆。


    方?东则兴冲冲翻出书本,苏源的提议正巧与他的打算不谋而合:“昨晚我还想?着,要抽时间将整本文章背下来呢。”


    唐胤仍呆呆杵在远处,半晌没动弹。


    苏源递来一个疑惑的眼神:“怎么了?唐兄,是有什么困难吗?你若是不行,可?以”


    “没有!”唐胤斩钉截铁,义正言辞地说,“丁点儿困难都没有!我爱背书!


    殪崋 ”


    苏源一撩袍角,在旁落座,翻书时眼睫低垂,借着长?而密的睫毛遮住眼底的笑?意


    背完整本书,唐胤有种?浑身被掏空的感觉,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自个儿的学舍。


    彼时已是酉时,苏源练了?几张大字,又写了?一篇文章,给自己?放了?个假,早早洗漱上了?床。


    方?东正在调整学习计划,见苏源即将入睡,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


    苏源面朝着里侧,阖上双眸,准备酝酿睡意。


    然?而下一瞬,苏源身体一轻,再睁开?眼,发现自己?进了?自习室。


    “砰——”


    没等他反应过来,礼炮声骤然?响起?,伴随着彩条亮片以及花瓣从头顶上方?落下。


    苏源吓了?一跳,整个人腾地弹起?来。


    下一秒,半空中浮现出红色的大字,周围还点缀着喜庆的大红花。


    有点土气,又有点上头。


    “恭喜室长?苏源,自习室已升级,请前往等级页面自行查看。”


    苏源摘彩条的动作一顿,是了?,他差点忘了?自习室升级的事。


    他如今已是秀才,自习室内的时间流速将会?从一倍速变成五倍速。


    思绪流转间,红字逐渐变得虚幻,直至彻底消失。


    苏源也?顾不上洒了?一身的东西,立马抬手去触碰“一倍速”三个字。


    只听得“biu”一声,出现一个云朵状的弹窗。


    【自习室室长?:苏源】


    【当?前功名:秀才】


    【当?前时间流速:五倍速】


    苏源扬起?嘴角,迫不及待想?要试一试五倍速的效果。


    他出了?自习室,手指搭在枕边的书本上,心神一动,又回到自习室。


    他手里这本书是教谕推荐买的,上面有好几篇必背文章,因着还未开?始讲授,只翻看了?几页,正好用来做实验。


    急急坐下,苏源开?始放声朗读。


    通篇五万字,苏源索性全背了?,将其分?成五个部分?,逐一背诵。


    苏源开?始背书时恰好沙漏内的细沙流尽,期间一来一回,便是两个时辰。


    待他背完最后一段,再看沙漏,蓝色的细沙已有一半落入底端。


    共计两个半时辰。


    五万字算是极大的背诵量,苏源却丁点儿疲惫都感觉不到,匆匆合上书,出了?自习室。


    方?东还未睡,正奋笔疾书中,手边烛火摇曳,在窗纸上落下斑驳暗影。


    “方?兄,什么时辰了??”


    方?东报了?时辰,扭头道:“我以为你睡着了?。”


    苏源捋一把凌乱的头发,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突然?惊醒了?,我再睡。”


    后背刚贴上床板,苏源就出现在自习室里,激动地来回走动。


    他在自习室待了?两个半时辰,可?对于外界而言,只过去半个时辰。


    不愧是你,五倍速!


    苏源立在沙漏前,给它点了?个赞:“你真是好样的。”


    金手指升级,对他而言可?谓是事半功倍。


    花半个时辰就能背完别人两个半时辰都不一定能背完的文章,这样一来他就有更多的时间用来读书作文章了?。


    妙极!


    苏源又在自习室里待了?一个时辰,将心中的愉悦通过文章和诗句抒发出来,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房梁看了?许久,才堪堪入睡。


    梦里他又梦见自习室升级成十倍速、二十倍速的光景,读书效率称得上一日?千里,给他高兴得从梦里笑?醒了?。


    这天之后,苏源读书愈发刻苦,几乎将“只要卷不死就往死里卷”刻在骨子里,一切以举人功名为目标,痛并快乐着。


    众人见苏源都已经是小三元,还这般拼命,也?不好意思再偷懒摸鱼,纷纷拿起?书本。


    教授们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对当?前的学习氛围乐见其成。


    *


    十天时间眨眼就过去了?,苏源一直惦记着顺来集市的那位络腮胡胡商。


    趁中午休息,他拉着唐胤和方?东直奔集市。


    唐胤一路上直打哈欠,昨夜他为了?完成课业,熄灯后偷偷躲在被窝里背书,一不小心就睡晚了?,本来准备中午补眠,结果又被苏源拉出来,可?困死他了?。


    “没想?到源哥儿竟有这般雅兴,对花花草草感兴趣。”


    望着进入集市后直奔胡商地界而去的苏源的背影,唐胤同方?东调侃说。


    方?东看了?他一眼,气定神闲道:“人人都有爱好,就比如我喜好游记,而你喜欢话痨。”


    说完抬脚就走。


    唐胤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几秒后脑中一炸,方?东在腹诽他?!


    “好你个方?东,你给我站住!”


    二人你追我赶间,苏源已来到络腮胡胡商的摊位前。


    胡商一眼认出苏源,笑?得皱纹都舒展开?了?:“客人您又来了?。”


    苏源摸摸鼻尖,手指勾住袍角,以免沾上灰尘:“这次有什么新品种??”


    “有的。”胡商连忙将两盆花摆到最前头,指着粉色那一盆热情介绍,“……这是花农培育出来的新品种?,客人您不是喜欢适合观赏的花么,它在我的家?乡很受欢迎。”


    苏源又不是真的喜欢观赏类花卉,只是单纯想?看看这胡商手里还有没有类似辣椒这种?靖朝没有的东西。


    “我不太喜欢粉色。”苏源抱歉地道,目光又转向另一盆,白色花瓣,鹅黄色花蕊,莫名有点眼熟,“这盆叫什么名?”


    胡商顿了?顿,委婉暗示:“这盆花您可?能不太想?知道名字。”


    苏源一身书生装扮,显然?是读书人,而这盆花的名字实在太过粗俗。


    苏源指尖拨弄着柔软的花瓣,作洗耳恭听姿态。


    胡商嘴唇蠕动:“地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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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源:“???”


    见苏源忪怔,他连忙解释:“我无意中得到一袋扁圆形的东西,那人称其为地蛋,带回家?放到水里煮,吃完后却上吐下泻差点去了?半条命,就不敢再吃。剩下的被我小孙女切着玩了?,没想?到竟然?长?出了?花,我就把它移栽到了?花盆里。”


    这白色的花瓣倒也?漂亮,胡商想?着也?能赚个十文八文,拾掇花草时就一起?带过来了?。


    苏源眸光微闪,勾着袍角的手指紧了?紧:“你说的扁圆状的东西,也?就是地蛋,它的外表是不是黄色?”


    “客人您怎么知道?”


    这东西可?是他从一个褐色皮的外来商人手里买来的,只花了?五文钱。


    思及此,胡商看苏源的眼里带上几分?探究。


    苏源面上不动声色,与之坦然?对视,只笑?道:“我曾在书中见过这种?花,它正是由地蛋块茎生长?出来的。”


    “竟是如此。”胡商惊讶过后又问,“那这盆花您要吗?”


    苏源几乎是不假思索:“要!”


    短暂的激动过后,他很快冷静下来:“这盆花多少文?”


    胡商竖起?两根手指,坐地起?价:“二十文。”


    他买那一兜子地蛋也?就花了?五文钱,回去后还可?以再培育出几十上百个三十文,简直赚翻。


    苏源爽快掏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把地蛋花抱在怀里,也?不嫌弃花盆脏兮兮的了?,追问道:“这样的花,你家?还有吗?”


    几十个三十文这不就来了?,胡商暗自窃喜,此时在他眼里,苏源已经成了?冤大头:“自然?是有的,只是可?能需要点时间。”


    苏源大手一挥:“我不急,只要你将它们全部卖给我就行。”


    胡商乐得找不着北,几百文啊,够他家?生活好些日?子了?:“客人您放心,只要花一开?,我就把它们带来集市,只是不知我该如何联系上您?”


    苏源沉吟片刻,默默计算地蛋花下轮开?放的时间,给足胡商准备的时间:“十二月的这天,如何?”


    胡商自无不应,就算到时候苏源反悔,也?可?以再卖给其他冤大头。


    只是可?能需要换个好听的名字。


    双方?商量好,苏源踩着轻快的步伐走向候在茶棚里的二位好友,嘴角的笑?怎么也?遮不住:“我买好了?,咱么回去吧。”


    唐胤伸长?脖子:“这又是什么花?”


    源哥儿怎么净买些奇奇怪怪的花,上次的什么红尖,这次又是没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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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源:“地蛋花。”


    唐胤和方?东都沉默了?。


    真、真是个好名字。


    苏源将他们的异色看在眼里,却丝毫不在意,满脑子都是醋溜土豆丝、黄金土豆饼、肉末土豆泥最最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吃薯条了?!


    没错,胡商口中的地蛋正是土豆。


    苏源刚才看“地蛋花”第一眼就觉得眼熟,经过胡商一番解释,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确定以及肯定——


    地蛋=土豆!


    对土豆花的最初记忆,还得从他四岁那年说起?。


    那时院长?为了?培养大家?的动手能力,特意圈出一块地,让他们自己?动手种?土豆,成功种?出土豆的崽可?以获得一块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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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个年代,糖果对于孩子们来说可?是稀罕物,更别提甜腻腻的巧乐力了?。


    苏源为了?吃到巧克力,每天起?码要跑七八趟,又是浇水又是除草,简直把它当?成大宝贝伺候。


    终于,土豆发芽了?,很快又开?了?花。


    嫩生生的白色花瓣迎风而动,小苏源似乎已经看到巧克力在朝自己?招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的土豆花被一个忒坏的熊孩子连根拔起?,扔进了?垃圾桶。


    土豆没了?,巧克力自然?也?没了?,这件事却一直记着,至今记忆犹新。


    “源哥儿你别告诉我,这东西也?能吃。”


    苏源侧头,唐胤正一脸“吃红尖也?就算了?怎么连花也?吃哦呦你口味真重”的表情。


    苏源没说能吃,也?没说不能,只道:“等地蛋成熟了?再说。”


    唐胤也?没再盯着一盆花念叨,三人阔步疾走,在上课前一刻钟回到府学。


    苏源将土豆和辣椒排排放,丢在窗台上晒太阳,拎起?小挎包直奔课室。


    ……


    辣椒土豆在苏源的学舍待了?五天,于休沐日?前天晚上,和苏源三人一道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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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是唐家?的,舒适且平稳,一路行驶了?两个时辰,抵达杨河村已是亥时三刻。


    马车停下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辣椒土豆有没有折了?茎叶。


    所幸这一路上它俩都没受到磕碰,在苏源特意为它们搭建的木箱里完好无损。


    唐胤用手指戳了?戳红通通的辣椒,很是稀奇:“这小东西丁点儿大,能有什么吃头?”


    苏源拍开?他的手,意味深长?一笑?:“既然?如此,明天唐兄可?以多吃点。”


    好友请吃饭,唐胤义不容辞,遂一口答应了?。


    即便马车内光线昏暗,方?东也?还是清楚地看见苏源眼里闪过一缕名为“得逞”的光亮。


    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谁让唐兄自打红尖被源弟买回来,就一直嘀嘀咕咕呢。


    他选择性眼盲,什么都没看见。


    苏源一手木箱一手包袱,轻巧地跳下马车,挥手道:“那就说好了?啊,明日?你们俩来我家?吃午饭。”


    二人异口同声地道:“好。”


    车夫一甩鞭子,马车直奔唐府而去。


    目送马车远行,苏源踩着台阶,在门前停下,屈指叩响木门。


    “笃笃笃——”


    连响三遍,后院的苏慧兰总算听见动静,披了?衣裳过来开?门。


    怀揣着被吵醒的怒气,脚步踩得极重:“谁啊,大晚上的一个劲在那敲门,不知道扰民了?吗?!”


    哗啦一声拉开?木门,就要开?口怼人。


    然?而,怒气在看清门口之人的模样时,尽数转为欣喜:“源、源哥儿?”


    苏源语气含笑?:“想?家?了?,就回来看看。”


    苏慧兰赶忙接过木箱,把苏源拉进屋里,触及他微凉的手腕,心疼地说:“怎么不多穿点,都大半夜了?,这几天又冷了?不少,尤其是夜里……”


    苏源跟在他娘身后进了?后院,听她一路絮絮叨叨,半点不耐也?无,不时回应两句。


    苏慧兰把木箱放到桌上:“这里头啥东西,怪沉的。”


    苏源顺势揭开?木盖,解释说:“这是我在顺来集市淘到的宝贝,这是辣椒,类似茱萸,不过要更辣一点,至于这一盆,它的果实在泥里头,要等到月底才能成熟。”


    “比茱萸还要辣?怪不得这么红。”比起?辣椒,苏慧兰更关注旁边这盆,“它结的果子能吃不?”


    “当?然?可?以,蒸煎炸煮都行。”苏源将它俩从木箱里取出来,“而且这地蛋的产量极高,可?亩产三千到五千斤。”


    “三千到五千?!”苏慧兰惊呼,看小白花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绝世大宝贝,“这可?真是……真是……”


    太过震惊,以至于一时半会?想?不出措辞。


    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要是咱们老百姓都能种?上地蛋,岂不是都不用饿肚子了??”


    苏源颔首,只是凡事得一步步来,至少等到土豆成熟,再在挑选恰当?时机种?下,丰收时得到实打实的亩产量,才不会?让人觉得他在异想?天开?。


    苏慧兰还想?说,却听见苏源肚子发出咕噜一声响,一拍额头:“瞧我这脑子,源哥儿你等会?,娘给你煮面吃。”


    说着快步走进厨房。


    下午急着赶回来,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苏源把包袱放回屋子里,又等了?一刻钟,面条上桌了?。


    苏慧兰把油灯往前推了?推:“吃完就赶紧回屋睡一觉,这一路肯定累坏了?吧。”


    累倒是不累,就是有点饿。


    苏源嗦着面条,只朝她笑?了?笑?。


    待吃完面条,一抹嘴尾音上扬:“娘,我现在是秀才了?。”


    “是啊,源哥儿不仅是秀才,还是小三元。”提到这个,苏慧兰就无比骄傲,乐呵呵地说,“现在大家?都不叫我掌柜的,改叫我秀才娘了?。”


    苏源弯了?弯唇,科举提高的不仅仅是自身的地位,还有家?人的。


    苏慧兰受人尊敬,他远在府城也?能放心几分?。


    “乡试要等到三年后,这期间我应该都在府学读书了?。”苏源缓声道。


    “读书要紧,源哥儿日?后也?别大老远跑回来,有那个功夫还不如歇一歇,一来一回多累。”


    “这不是我考中秀才,想?和娘分?享这个好消息么。”


    苏慧兰听着熨帖,连连点头:“当?时我从旁人口中得知此事,高兴得一夜没睡,现在想?起?来也?还是高兴。”


    苏源笑?笑?:“时辰不早了?,娘早点睡。”


    “好嘞,热水给你烧在锅里了?,你自己?去打。”


    苏源嗯了?一声,洗漱过后倒头就睡。


    翌日?,苏源早早便起?了?。


    中午唐胤和方?东来家?中做客,他打算亲自下厨,做几样新奇的。


    去院子里摘了?几颗辣椒,洗净后放到一旁备用,又在苏慧兰的协助下把食材准备好。


    等一个时辰后唐胤、方?东相?携而来,刚踏进后院,就闻到一股令人口齿生津的香味。


    类似茱萸,但?又比茱萸更强烈,激得唐胤掩鼻打了?个喷嚏:“婶子做了?什么,竟这般呛鼻。”


    一边说,一边钻进厨房。


    下一秒:“源源源源哥儿?!”


    苏源盖好锅盖,淡定如斯:“再等一刻钟,就能吃了?。”


    唐胤此时满脑子都是“小三元亲自给我做菜,爹娘我出息了?”。


    他颠颠凑上前,又不敢揭开?锅盖一睹真容,只一味地追问:“这里头是什么?”


    “水煮肉片,还有酸菜鱼。”说着又转身去拿配菜。


    见苏源忙活,二人乖觉地退到一边。


    一刻钟后,酸菜鱼出锅。


    白瓷大碗里,雪白的鱼肉和金黄的酸菜交融,苏源在上面撒了?几粒花椒,用热油一浇,发出滋啦声响。


    “好了?,开?饭吧。”


    第四十七章


    “来了来了!”唐胤甫一听见苏源的唤声, 就乐颠颠钻进厨房,“这道鱼你们都别动,放着让我?来!”


    实在是?这股子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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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味太过霸道, 攫取了他?全部心神,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品尝一番。


    据源哥儿所说,这菜里加了红尖。


    他?也想尝尝红尖的滋味,看?它是否值得那般精心的照料。


    眼瞅见唐胤端着酸菜鱼往外跑,被烫得嗷嗷叫仍不肯撒手,方?东无奈摇了摇头, 进去帮着取碗筷。


    “好疼好疼。”唐胤把?白瓷大碗放到桌上,不住地?拿手搓耳朵, “不行我?得多吃点, 才对得起我?这双如花似玉的手。”


    苏源嘴角抽了抽:“乱用词,实在疼就去冲个凉水。”


    “不用, 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姑娘家。”唐胤大马金刀地?坐下?,拿起筷子,“让我?来尝尝到底什?么?味儿。”


    苏慧兰她们还在前头忙活生意,苏源给她们留了菜, 又将?灌满凉白开的茶壶放到一旁。


    等三人围在桌前坐下?, 对面的唐胤先夹了筷鱼片,急不可耐地?塞进嘴里。


    鱼片入口的一瞬间,鱼片的鲜嫩、酸菜的爽口以及辣椒的辛辣在嘴里爆开,叫唐胤赞不绝口:“好吃!”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道菜里好像加了过量的茱萸, 吃上一口像是?头皮每寸毛孔都打开了。


    唐胤浅浅吸气, 盯着碗里问:“这里头切成小段的就是?红尖对吧?”


    苏源神色如常地?吃了第二筷肉片,口吻温煦地?道:“你不是?一直好奇它的味道, 尝尝看?,挺香的。”


    唐胤正有此意,他?夹了个辣椒段放进碗中,同时拦住方?东蠢蠢欲动的筷子:“方?东你等会儿,等我?吃完你再吃,我?要做‘试毒第一人’!”


    方?东忽而想起昨晚苏源意味深长的笑,一转眸,苏源左手支着下?颌,正笑吟吟看?着他?们。


    已经伸出一半的手缩了回去,转向清炒白菜:“好,唐兄先尝。”


    二位好友的目光皆聚集在自己身?上,唐胤忍不住昂首挺胸,把?辣椒送进嘴里,几口咽下?:“这口感只是?稀松平常,源哥儿你怎么?还把?它当个宝贝”


    话音突然一顿,唐胤的面皮肉眼可见地?涨红起来,嘴唇颤抖,不住地?吸气:“这这这”


    这了半天没这出个所以然,反倒是?脸色越来越红,像极了超大只的番茄。


    苏源递上提前备好的凉白开,好整以暇:“怎么?样,好吃吗?”


    唐胤顾不上回答,仰起头吨吨猛灌,灌得太急,衣襟前湿了一片。


    连喝两碗水,才勉强缓解了口腔里,捂着嘴,看?红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妖魔鬼怪。


    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它有毒!”


    “源哥儿这东西咱们不能再吃了,方?东你也多喝水,可千万不能中毒。我?就说胡商手里都没好货,源哥儿你上当了,等回头一定要找他?算账!”


    纵使嘴巴疼得厉害,唐胤也还是?忍不住话痨上身?,左手方?东右手苏源,两眼泪汪汪地?说。


    苏源抽回手,扶额道:“这红尖的作用和茱萸差不多。”


    唐胤:“欸?”


    他?砸了咂嘴,回味一番,好像是?跟吃茱萸的感觉差不多。


    只不过这红尖尝过后反应更大些,从舌尖麻到嗓子眼,一整个都失去知觉了。


    方?东先前已有几分猜测,如今得到验证,暗自庆幸自己没伸筷子:“所以说,它只是?一种调料?”


    苏源:“没错,那?胡商就是?这般告诉我?的。”


    对不住了胡商大爷,劳烦您帮我?背个锅。


    唐胤则是?无比窘迫,抱着茶碗忿忿道:“你是?故意的!”


    “我?不是?我?没有。”苏源拒不承认,“是?唐兄自个儿好奇我?到底种了个什?么?东西。”


    唐胤仔细一回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打从苏源把?红尖抱回学舍,他?就一直在咕叨它有甚奇特之?处,也是?他?主动要求一品红尖滋味。


    思及此,唐胤瞬间蔫巴巴的,同时又于心有愧。


    明明是?他?有错在先,他?还责怪源哥儿。


    吭哧好半晌,他?瞧着两道辣菜,终究没忍住诱惑,厚着脸皮:“那?是?不是?只要我?不吃这红尖,吃肉片鱼片这些,就不会再这般难受了?”


    苏源点头表示肯定。


    唐胤立马放下?茶碗拿起筷子,招呼两人:“那?还等什?么?,赶紧吃吧!”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三人也不存在什?么?食不言的规矩,边吃边说笑,后院里好不热闹。


    期间苏慧兰过来拿饭,见他?们这般,不由笑容加深,放轻动作离开了。


    辣椒虽辣,由它做成的菜吃着却让人上瘾,饶是?方?东这般自制力强的,也不小心吃多了。


    到最后宾客尽欢,个个撑肠拄肚,坐在原处都不想动弹。


    望着一桌狼藉,唐胤和方?东也不好意思就这么?甩手离开,帮着苏源把?碗筷拾掇干净,才提出告别。


    “正好下?午我?要写课业,还有两篇文章要背。”而他?的那?方?书桌并不算宽敞,三人肯定挤不下?的,末了又提醒一句,“别忘了明日下?午去府城。”


    唐胤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和方?东一前一后从后门离开。


    待走出一段距离,他?可算忍不住,停下?脚步扭头:“你怎么?老?盯着我??”


    看?一眼两眼也就算了,这才走了二三十步,就盯了他?好几眼,还一脸欲言又止,看?得他?心里跟猫挠似的,难受得不行。


    方?东揣着手,再加上严肃的表情,活像个老?学究:“原本我?不欲说这些,只是?如今不得不说。”


    唐胤一头雾水:“什?么??”


    “唐兄可知‘谨开言,慢开口’的道理?”


    “什?么?谨开言,慢”唐胤声?音忽然滞住,片刻后讷讷道,“我?知道。”


    方?东依旧冷着脸:“可唐兄不曾做到。”


    唐胤下?意识地?垂首,感觉自己像是?被先生训斥的小学生。


    “之?前源弟买回红尖,你每见到一次都会唠叨一遍,后来他?又带回地?蛋花,你同样也是?如此。”


    “我?”


    “若我?是?源弟,一早就顶回去了。”方?东没好气地?说,“源弟大老?远辛辛苦苦把?它们搬回来,每日照料是?为了什?么??”


    唐胤不吭声?。


    方?东掷地?有声?:“是?为了同我?们分享!”


    “换位思考,你发现了一个好东西,想与好友分享,我?却一直不看?好,在旁边嘀嘀咕咕说风凉话,你会如何?”


    唐胤一时哑然,弱弱道:“我?会生气。”


    “可是?源弟丝毫没有同你计较,还亲自下?厨,请你我?尝鲜。”方?东思索一番措辞,补充了句,“当然了,哄你吃红尖不算计较,那?是?你自找的。”


    唐胤:“”


    本来唐胤就心怀几分愧疚,被方?东指着鼻子这么?一说,羞愧得快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宽袖快要被他?拧出十八个弯,唐胤超小声?地?说了实话:“我?是?觉得自从它俩出现,源哥儿都不怎么?跟咱们探讨文章了。”


    唐胤这种粗神经的都发现,更遑论方?东。


    “可你还是?错了。”方?东缓声?道,“你完全可以和跟源弟说,而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唐胤挠头:“那?、那?我?现在回去给源哥儿道歉?”


    “不必了。”方?东迈步向前,“源弟已经原谅你了。”


    唐胤满脑袋问号:“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当然是?眼睁睁看?着你吃下?红尖,又笑眯眯给你递上茶碗的时候。


    方?东心中腹诽,说他?脑袋不灵光,他?考中了秀才,说他?脑袋灵光,可他?连这些细枝末节都不会注意,无意间得罪人都不知道。


    也就是?他?们三人知根知底,彼此包容信任,互相搀扶着前进,才不会嫌弃唐胤这个憨憨。


    弋?


    罢了,反正日子还早呢,他?和源弟慢慢教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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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方?东不说话,唐胤急了:“你怎么?不说?你赶紧说啊!”


    方?东被他?烦得不行,便说了实话,最后又说:“以后说话先过脑,若你没说那?些讨嫌的话,就不会被辣哭了。”


    “原来是?这样。”唐胤恍然呢喃,当听到后半句,顿时炸了,“我?才没哭!你哪只眼看?到我?哭了?”


    方?东不搭理他?,直接往镇门口而去。


    昨夜他?在唐胤家借宿,今日得回家去了。


    留唐胤在原地?,因风评被害而跳脚


    十二个时辰眨眼就没了。


    苏源带着包袱和苏慧兰亲手做的爱心点心,钻进前往府城的马车。


    唐府的车夫一甩鞭子,驶离杨河点心铺。


    马车内,唐胤举着本书,偷瞄一眼身?着青色书生袍,气质清泠温雅的苏源,屁股底下?就跟长了钉子似的,一会功夫连换了好几个坐姿。


    终于,在苏源忍无可忍并看?过来时,他?啪叽放下?书:“对不起源哥儿,前段时间是?我?不对。”


    说话时眼睛盯着鞋尖,一副等待审判的毅然赴死的表情。


    苏源下?意识看?向方?东,对方?朝他?笑了下?,心中顿时了然。


    见苏源不吭声?,唐胤以为他?还存着气,又急忙道:“我?不该对红尖和地?蛋花指指点点,也不该搅了你的兴头,源哥儿你打我?吧,我?以后一定谨言慎行,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经方?东一点拨,昨夜他?翻来覆去,思来想去,越想越觉得不对,愧疚与不安愈发深刻。


    虽说源哥儿可能已经原谅他?了,但他?还想当面道个歉。


    随后又隐晦表示苏源那?段时间忽略了他?们这两个朋友许多,所以他?才会那?般。


    “没关系,我?从未生气。那?段时间我?的确在红尖和地?蛋身?上投入了较多的精力,是?我?的疏忽。”相识三年,唐胤是?何秉性他?怎会不知,大大咧咧,又时常快言快语,遂揶揄道,“况且你不是?已经自罚红尖了吗?”


    唐胤心说方?东还真说对了,面上罕见地?出现一抹赧然:“是?啊,火烧火燎的,可难受。”


    一语毕,又添上一句:“但是?那?水煮肉片和酸菜鱼是?真香,吃了还想吃。”


    苏源忍俊不禁:“我?让我?娘留了种,待下?一波红尖成熟,你们都能带点回去,也可以自行留种。”


    他?既得了辣椒,并将?这么?个大宝贝分享给唐胤方?东,就没想过遮遮掩掩。


    如此烹调佳品,应该让更多人知道。


    二人闻言皆面露喜色,齐声?道谢。


    说到留种,苏源又想起土豆,眸光微动:“唐兄,我?记得你家里有个庄子?”


    “是?啊,那?是?我?娘的陪嫁,你问这个作甚?”


    苏源坦然道:“我?想租赁一亩地?,用来种地?蛋。”


    苏家是?有不少良田,只是?这些田地?都被租赁给了福水村的村民,连一亩地?都挤不出来。


    他?总不能为了种土豆,毁掉人家村民辛辛苦苦种下?的粮食。


    思来想去,也只能找唐胤了。


    “种地?蛋?”唐胤先是?斟酌片刻,方?才开口,“这地?蛋也是?调料?”


    “非也,是?蔬菜亦是?主粮。”


    对上两双疑惑的眼睛,苏源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只好说:“待三四个月后地?蛋成熟了,你们就知道了。”


    “瞧你这关子卖的,将?我?的好奇心都给吊起来了。”唐胤把?手里的书本卷来卷去,“等到了府城我?给我?娘写信,左右那?庄子就在府城城郊,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种地?蛋。”


    方?东举手示意:“我?也要去。”


    他?只见过白色的地?蛋花,还未见过地?蛋的模样。


    苏源欣然应允:“差不多月底就能种了,三个月生长期,若无意外来年二月便可吃到新鲜的地?蛋了。”


    “那?位胡商又教给我?好几种地?蛋的做法?,就比如……”


    土豆的做法?极多,苏源挑了几样,光是?描述就足以令人食指大动,期待感瞬间拉满。


    以至于唐胤回到府学,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匆忙给他?娘写信,交给唐家铺子的管事?,让他?带回镇上。


    信件一来一回,已是?十日后。


    唐夫人对苏源和方?东这两个引导她家好大儿回归正途的好孩子印象极好,得知是?苏源想要租赁田地?,当即大手一挥,表示一文钱不要,还给了他?两亩地?。


    苏源受宠若惊,但还是?按照市价把?租赁费用给了唐胤。


    唐胤原先百般推辞不肯要,奈何苏源坚持,只能收下?,等回头让庄子上的人多尽心便是?。


    次月休沐日,苏源不辞辛劳,又孤身?一人回了趟杨河镇。


    土豆已经成熟,苏源把?它们从花盆里扒拉出来,一数竟然有六个。


    虽大小不一,也能切成好些块茎了。


    因着赶时间,苏源这回并未逗留多久,当天下?午就回了府城。


    凤阳府这一块属于南北方?交汇处,十一月初天气还算温和,苏源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唐夫人的陪嫁庄子上。


    与之?同行的,还有唐胤和方?东。


    一行人很快来到庄子上,庄子的管事?满脸笑地?迎上来:“那?两亩地?都给您收拾好了,少爷是?现在就去吗?”


    唐胤看?了眼苏源,苏源点了点头,淡声?道:“现在就去。”


    管事?便引着三人去了圈好的两亩地?跟前。


    “你下?去吧,我?们自己来就行。”


    管事?依言退下?,心里却想着,一群十四五岁的娃娃,能懂种地?么??


    夫人也是?,让他?把?好好的两亩良田空出来,竟然是?用来给少爷和他?的好友折腾。


    这两亩地?可能种不少粮食呢,白白浪费了,真是?气煞人也!


    偏生他?只是?个下?人,非但不能表现出一丁点儿的意见,还得兢兢业业把?这两块地?伺候好了。


    管事?都走出老?远,又忍不住回头看?。


    三个少年人已经在田边蹲下?,不知在捣鼓些什?么?,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快步走了,眼不见为净。


    苏源不知管事?把?他?们当做糟蹋良田的纨绔子,他?正在给土豆切块。


    他?隐约记得,土豆切块是?要用纵切法?,还要保证每个块茎至少有一个芽点。


    切块后又将?其置于太阳底下?晒了几个时辰,这期间他?们去河边钓鱼打发时间。


    钓上来的鱼就地?烤了,姑且算作午饭。


    饭后又过了个把?时辰,苏源将?晒好的种子放进早已犁好的土沟里,芽点朝上。


    完事?后又盖上土堆,挨个儿浇水。


    如此这般,便大功告成了。


    反正当初苏源就是?这么?种土豆的,当时那?土豆花开得可漂亮。


    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苏源长舒一口气:“好了。”


    唐胤正奋力修整土垄,整完最后一个,不顾形象地?一屁股坐在田埂边:“呼——累死我?了!”


    方?东:“这样就好了吗?”


    苏源颔首,又叮嘱唐胤:“这期间还得麻烦你让庄子上的人留心着。”


    说完又从宽袖中取出一张宣纸:“这上面是?注意事?项。”


    唐胤接过,被长达二三十条的注意事?项震惊到了:“管事?识字儿,回头给他?就成。”


    苏源揉了揉肩颈:“那?咱们回去?”


    二人异口同声?:“回。”


    虽说春风裂石头,可秋风吹得久了也不好受。


    方?东还好些,他?钓鱼时是?背着风,唐胤直接被吹得秃噜皮了,脸颊两团高原红,不疼不痒,但有碍形象。


    唐胤临走前交代管事?好生照料地?里的作物?,三人搭乘马车回了府城。


    一整天颠簸又劳作,比坐着背一天书都累,苏源晚饭后坚持了一个时辰,老?老?实实躺上了床。


    甫一闭眼,就出现在自习室里。


    随着自习室升级,苏源的学习效率有了极大提升。


    每逢晚上,苏源结束一天的学习躺到床上,只需半个时辰,就可以完成两个半时辰的学习任务。


    既可以提前完成任务,也不耽误睡眠时间,一举两得。


    苏源磨好墨,执笔作起了文章。


    落笔之?处皆是?银钩铁画,矫若惊龙,和着蓝色细沙的流淌,一一浮现于略微泛黄的宣纸上。


    三个时辰转瞬即逝,苏源放下?书本,心神一动,出了自习室。


    丽嘉


    再看?天色,才过了半个多时辰。


    方?东也已入睡,苏源无声?勾了下?唇,侧身?躺着,缓缓合上眼。


    *


    之?后的四个月,苏源每次休沐都会抽空去唐夫人的庄子上。


    一是?为了查看?土豆的生长情况,二是?为了确保负责这块地?的人有没有真的用心。


    事?实证明,苏源的担心是?多余的。


    土豆长势还算不错,有几个没长成,其余的都冒了头,迎风摆动着叶片。


    有两次他?去庄子上,恰好碰见妇人给土豆试验田(苏源自个儿起的名字)除草,她们很是?仔细,不放过任何一株杂草。


    二月初,恰好临近年关。


    土豆也到了丰收的时候。


    这一天不仅苏源三人,庄子上的人也都跑来看?热闹。


    只是?顾忌唐胤少爷的身?份不敢离得太近,只能远远瞧着。


    “你晓得这地?里长了啥不?”


    “俺老?张种地?几十年了,还真没见过这东西。”


    “而且吧,你看?它上头光秃秃的都是?叶子,难不成就是?这叶子能吃?”


    大家一边说,一边暗暗摇头。


    几个娃娃闹着玩呢,难不成真能种出什?么?来?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寒冬腊月,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却无法?阻挡苏源下?地?挖土豆的热情。


    不仅他?,就连唐胤和方?东也都把?袍角掖进腰带里,帮着挖土豆。


    好些日子没下?雨了,土壤表面干硬,苏源在上面洒了水,待土壤湿润,才刨开土壤。


    入手沉甸甸的,苏源不用看?就知道硕果累累,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双手快速扒拉几下?,彻底将?土豆们解放出来。


    仔细一数,哦豁!


    一共有七个!


    见苏源挖出了土豆,唐胤和方?东不甘示弱,也跟着加快速度,不一会儿就把?土豆刨了出来。


    苏源过去数了数,分别是?五个和六个。


    已经很不错了。


    苏源喜上眉梢,下?手的速度愈发麻利,恨不得立刻把?所有的土豆都刨出来。


    “哦呦,竟然是?长在泥里头的,看?着还不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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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仅不少,还都是?大个儿的!”


    “管事?,这东西叫啥名儿啊,咋吃?”


    管事?听见有人叫他?,恍恍惚惚回神:“什?、什?么??”


    少爷他?们竟然不是?在胡闹,他?们真的种出东西来了,数量还不少。


    没等对方?重复,唐胤高声?喊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来挖地?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管事?连声?应下?,招呼几个人一起上去挖土豆。


    “这东西原来叫地?蛋啊,黄不溜秋的,还坑坑洼洼,真能吃吗?”


    “我?这一棵有八个,还挺沉呢。”


    大家一边干活一边嘀咕,不一会就把?土豆都给挖出来了。


    这些土豆尽数被放入背篓里,顶端冒出老?大一个尖尖。


    唐胤看?着它们,似乎已经看?见各种美食在朝他?招手,忍不住吸溜一下?:“源哥儿,这些地?蛋你准备怎么?处理?”


    他?是?真没想到,六个地?蛋能长出两个背篓的地?蛋。


    足足有一百多个!


    苏源沉吟片刻:“取一部分做菜,剩下?的留种。”


    第四十八章


    苏源只带走三十个左右, 其余的都留在庄子?上,等过完年再种下去。


    为防止有?人心?思不正,趁他们不在偷摸着顺走几个?土豆, 唐胤还?特地当着所有人的面数了一遍。


    共计一百二?十?个?。


    管事迭声表示:“少爷放心?吧, 小的一定看好它们,一个?都不会少。”


    如此这般,某些怀着小心思的下人彻底歇了心?思。


    苏源给他的机智点个?赞,一行人打道回府。


    回去后第二?天就是年底考核,苏源照常稳定发挥, 得了五两银子?的奖励。


    教谕布置完年假期间的课业,大家背着书箱拎着包袱, 各回各家。


    苏源还?不忘带上好容易种出来?的土豆, 乘马车回杨河镇。


    这次不用苏源邀请,唐胤和方东连行李都没放回去, 直接跟着他一块儿来?了铺子?上。


    “这不是年二?十?八了么,我瞧着那些地蛋搁了十?来?天,再放下去该烂了,不如趁今日解决一下?”


    唐胤理直气壮地说, 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土豆的觊觎。


    自打上次吃完红尖烧的菜, 他就一直念念不忘。


    这地蛋让源哥儿花费了比红尖还?要多的心?血,想必会更好吃。


    苏源从马车上搬下土豆,方东见状上来?搭了把手,一路搬到后院去。


    拍了拍手,苏源开始报菜名:“醋溜地蛋丝, 黄金地蛋饼, 地蛋烧肉,以及薯条。”


    ……虽然地蛋这名儿比土豆难听不少, 但既然是胡商口?中的褐皮商人这般称呼它,苏源也不好随意更名,万一日后那褐皮商人能?来?靖朝呢。


    这些菜名都是他们没听过的,唐胤不由?好奇:“源哥儿你怎么想到这些的?”


    苏源面不改色:“有?些是那位胡商告诉我的,还?有?的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解了疑惑,二?人便没再问,在苏源的指挥下把土豆削皮,放在干净的簸箕里,又?去打水洗土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三个?人忙进忙出,不亦乐乎。


    苏慧兰惦记着儿子?,临近午时就把手头的事交给刘兰心?和赵荷花,回到后院苏源已经烧好了肉焖在锅里,正和方东切土豆。


    她上前打量一番,切开的土豆呈浅黄色,倒是有?些新奇:“这就是那地蛋长出来?的?”


    “是呢。”苏源点头,随后又?将醋溜土豆丝的做法说一遍,“时辰不早了,这几道菜都我来?做估计是来?不及,娘您帮我解决一道呗。”


    苏慧兰也是第一次接触土豆,言语间带着几分不确信:“那我试试?”


    苏源笑笑:“辛苦娘了。”


    苏慧兰看他一眼,忙活去了。


    有?苏源的教程,还?有?多年做菜经验,倒是没出什么问题。


    再加上在热油中爆炒过的辣椒,香辣加倍,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唐胤站在里锅前负责炸薯条,筷子?不停在里面翻面划拉,避免它们糊掉,闻到这股味儿,不着痕迹咽了下口?水。


    厨房内空间并不算大,四人挤在里头,几乎没有?转身的余地。


    但谁都不曾抱怨,兢兢业业做着自个?儿的事,争取早些品尝到“地蛋”的滋味。


    忙碌了半个?时辰,方师傅将土豆烧肉盛出锅,转头一看,其余三道菜已经做好,就剩他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顺便洗了碗筷,端到桌上:“最后一道也好了。”


    四道菜都和土豆有?关,苏慧兰还?煮了一大碗菜汤:“源哥儿你去前头把两个?婶子?叫来?,吃完再忙。”


    苏源应声?而去,铺子?暂时歇业,先来?后院吃饭。


    一开始两人舍不得这么好的生?意,想等苏慧兰吃完再换她们,还?是苏源好说歹说才?同意。


    六个?人凑合着挤一张桌,一开始有?长辈在场,三个?少年人还?有?些拘束,等尝到土豆的滋味儿,也就管不了其他,一门心?思只顾着吃了。


    时隔三四年,再次尝到土豆,苏源暗自喟叹,有?种人生?都圆满的感觉。


    尝一根薯条,虽没有?番茄酱,也不如店里做的那般酥脆,但他已然十?分满足。


    其他从未尝过的人吃一口?后更是赞不绝口?。


    “这醋溜地蛋丝酸辣爽口?,吃一整盘都不够!”


    “地蛋烧肉也是,汤汁都浸到里头了,跟肉一样好吃。”


    “地蛋饼还?有?薯条软软糯糯的,就是味道有?点淡,要是能?来?个?蘸酱就好了。”


    不愧是酒楼少东家,一下子?就品出了其中精髓。


    苏源轻笑一声?:“正好这几日放年假,唐兄琢磨琢磨该用什么蘸酱,下次咱们试试。”


    唐胤一听还?有?下次,立马答应了:“包在我身上!”


    瞧着他信心?满满的模样,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三个?大人很快吃完,去前头忙活生?意了,还?剩下一半的土豆饼和薯条,苏源把它们并在一起,分着解决了。


    既已满足了口?腹之欲,唐胤和方东也不好意思再滞留在苏家,很快各自离去。


    苏源收拾好厨房,回屋看书去了。


    直至傍晚时分,铺子?关门,母子?二?人坐牛车回村。


    PanPan


    牛车上有?好几位福水村的村民,还?有?沿途各村的村民。


    苏源甫一上车,就接收到村民们十?万分的热情。


    “源哥儿有?一年没回来?了吧,个?头长高不少,生?得也是越来?越俊了。”


    “源哥儿现在可是秀才?老?爷,有?句老?话是咋说来?着哎呀我给忘了,反正就是读书人就跟咱们地里刨食的不一样。”


    “难怪去年把你家那几个?小子?都送去读书呢。”


    “多识几个?字总没坏处,咱们一辈子?就这样了,几个?娃娃要是有?出息,日子?也能?好过点。”


    苏源在旁安静听着,又?何尝不明白他们的期盼和苦心?。


    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农民,一年到头所有?的精力基本上都用来?伺候庄稼了。


    丰年暂且不提,万一碰上个?灾年,地里的粮食很有?可能?折半,甚至损坏更多,同时还?要缴各种税,没饿死都是命大。


    自打苏源和苏青云先考上童生?,又?考上秀才?,村里送孩子?去读书的人家越来?越多。


    就算是家里困难的,也都咬咬牙节衣缩食,送一个?脑袋瓜最聪明的去读书。


    万一读出个?名堂,他们可就祖坟冒青烟了。


    “源哥儿啊,你这些天忙不?”


    苏源看向问话的婶子?,正是她把自家孩子?都送去了私塾读书:“没什么事,怎么了婶子??”


    他的课业早在下午的时候去自习室里写完了,又?恰逢过年,晚上看看书就差不多了。


    “这不是我家娃都去念书了嘛,我又?大字不识一个?,不知道他们书念得咋样,就想让你帮我考考他们。”


    那婶子?一边说一边局促地搓着手,显然觉得不太好意思。


    苏源倒没觉得这有?什么,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福水村苏姓居多,基本上都出自一个?宗族,也就是他所在的苏家宗族。


    不管远的近的,都能?算作亲戚,能?帮扶一把算一把。


    他温声?道:“这几日我都在家,您直接让他们来?找我便是。”


    婶子?喜形于色,连连道谢:“源哥儿可真是个?好的,日后你定能?考状元当大官!”


    对于读书人来?说,考上状元是终极梦想,苏源自然也不例外。


    对此他只是笑笑,再未言语。


    经历过这几场考试,苏源的心?态早已放平,若能?一举夺下殿元最好,也算是光宗耀祖。


    但倘若只是进士,亦或者不幸落榜,他也能?坦然接受。


    决定他命运的那根绳索在阅卷官手中,他无法左右其决定。


    在此之前,他只需付出百分百的努力,尽全力即可。


    继婶子?提出请求后,又?有?几人想把自家孩子?送来?苏源这边考校一番。


    且不提能?不能?让苏源满意,能?沾一沾秀才?的光也是好的。


    苏源也同意了。


    应付几个?和应付十?几个?,没多大差别。


    牛车一路颠簸,停在福水村村口?。


    苏源刚跳下牛车,不远处有?一团黑影炮弹似的冲了上来?:“源哥!”


    熟悉的声?音,苏源不必细想就知道是苏青恩,遂停下脚步。


    等他跑到跟前,仰着头对自己笑容:“源哥你可算回来?了!”


    苏青恩今年已经九岁了,翻个?年就是十?岁。


    前年被苏大石送去私塾读书,也算学到不少东西,身上多了几分斯文。


    只是在苏源跟前,依旧带着几分孩子?气:“源哥,你这回在家待几天啊,我去找你玩。”


    苏源欣然允诺:“年初六回镇上。”


    “好耶!”苏青恩拍手,“那我过了年就去你家!”


    苏源应下,又?同他说了几句,才?和苏慧兰朝老?屋走去。


    苏慧兰前两天已经回来?打扫过了,母子?二?人吃完晚饭各自回屋,苏源则进入自习室,自觉学到亥时入睡。


    年二?十?九苏慧兰在家做卤味和包子?,苏源被苏青云叫去写春联。


    已有?三次经验,苏源刚落座就有?村民涌了上来?。


    大家对读书人都是怀有?敬意的,自觉排成?两队,等待的空档里不忘闲聊。


    “这鬼天可真冷,昨儿夜里我起来?撒尿,喝口?水的功夫再出来?发现那一摊竟然冻起来?了。”


    苏源嘴角一抽,写完一对交给村民,再继续下一张。


    “确实冷,我今早起来?去鸡窝,一只老?母鸡都被冻死了,没法子?只能?宰了吃。”


    “今年太冷了,一整个?冬天也没怎么下雨,净顾着刮风了,地里收成?都不如往年。”


    “可不是。”说话的老?汉觑了眼苏源,也不知存着什么心?思,故意拔高了声?音,“月头上苏老?二?的草屋子?不是被风吹没了,冻了一夜人都硬了。”


    “提那晦气玩意干什么,要我说他真是越老?越糊涂,屋顶都被刮跑了,竟然都没醒,睡得跟死猪一样,到头来?还?要咱们给他收尸。”


    苏源执笔的动作一顿,苏老?二?死了?


    上次见苏老?二?,他虽腿脚不便,手上的动作却利索得很,还?想拿树枝打人呢。


    不过这跟他没什么关系,左右当初那些恩怨都如数还?回去了,人死如灯灭,也没人会花心?思记住一个?无关之人。


    年二?十?九写春联,年三十?祭祖,阖家团聚吃年夜饭。


    到了晚上又?得守夜。


    这回苏源熬住了,直到天亮才?回屋眯了一个?时辰。


    醒后吃了早饭,又?跟苏慧兰挨家挨户地拜年。


    回去后苏源数了数,苏慧兰给的压岁银子?加上村民们给的,共有?几千文呢。


    再有?原先的七十?多两,他也勉强算个?有?钱人了。


    年初二?,就有?村民送自家孩子?来?苏源家,笑眯眯地表示“随便提问,要是答不出来?就打手板子?”。


    听得孩子?们瑟瑟发抖,苏源在他们眼中如同豺狼虎豹一般可怕。


    恰巧这时苏青恩过来?窜门,看到苏源在考校村里的孩子?,想也不想拔腿就要跑路。


    然后就被苏源拎了回来?,还?赋予了他一项特权——


    插队接受考校。


    苏青恩:QAQ


    等苏青云走完亲戚回来?,从苏源口?中得知弟弟的学习情况,再三言谢,又?严肃表示:“回去后我定会督促他继续背书的。”


    苏青恩:QAQx2


    村里的孩子?们轮番考校一遍,又?点出他们的缺漏和不足,就到了年初六。


    苏源和小伙伴们一一告别,回了镇上。


    苏慧兰继续忙铺子?的事儿,苏源则静下心?来?,将没看完的乡试辅导书看完。


    年初十?,唐胤急吼吼跑来?苏家,一进门就喊着:“源哥儿,我琢磨出来?了!”


    彼时苏源正伏案苦读,闻言抬起头,唐胤手里拎着食盒,直奔他而来?。


    “你上次不是让我琢磨蘸酱吗,我琢磨出来?了!”唐胤一边说,一边揭开食盒,又?用期待满满的眼睛看着苏源。


    苏源无奈,又?想试一试这所谓的蘸酱,就把剩下的土豆处理了,丢进油锅里煎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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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锅后,苏源捻起一根,蘸了点蘸酱,浅尝一口?。


    有?股淡淡的酸味儿,和番茄酱肯定是不能?比,姑且称它为番茄酱平替。


    “不错。”苏源评价道。


    弋?


    唐胤嘿嘿笑:“这可是我让我家的厨师调出来?的,当时就觉得这肯定很合适。”


    苏源笑笑,漫不经心?地问:“再过个?把月就能?种红尖了,届时分一点给你们,种得多了你家的酒楼也能?用上。”


    唐胤先是一愣,随后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不过这红尖肯定是要跟你买的,我家一文钱不花就拿它赚钱,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自从被方东批评过后,唐胤苦学为人处世?,自觉这短短几个?月,情商有?了显著提高。


    苏源没拒绝,指了指剩下的薯条:“这些等会让兰心?婶子?带回去给方兄。”


    “行啊,正好我吃得差不多了,这蘸酱也给他捎去。”


    唐胤一手托腮,突然叹一口?气。


    苏源挑眉:“怎么了?”


    “还?不是我家酒楼。”唐胤愁眉苦脸,“我爹说一贯给酒楼送菜的那家收成?不好,菜的品相不好,做出来?的菜味道也不如往昔,有?好几次客人说不满了。”


    第四十九章


    俗话说得好, 瑞雪兆丰年。


    去年一整年都没下几场雨,更没下雪,土壤缺水, 农作物的收成可想而知。


    也就土豆耐旱性强, 所?受影响微乎其微。


    这是客观因?素,苏源还真管不到雷公电母头上?。


    思忖良久,还是忍痛取出一半的干辣椒:“这些红尖你带回去,不可多放,有些客人是吃不得辣的。”


    “去年年生不好, 不代表今年也是如此,待新的一茬长出来, 菜品好了, 酒楼的生意自然会好。”


    唐胤知晓苏源在安慰他?,感动得不行:“源哥儿你真好, 我?无以为报,唯有唔!”


    苏源面无表情地用薯条堵住他?的嘴:“吃你的吧。”


    “若真要谢我?,昨晚我?出了几道新题,原本准备咱们仨一起写的, 等会带回去做一遍, 看看有没有问题。”


    唐胤啃薯条的动作僵住。


    苏源对此视若无睹,去屋里?拿了习题,啪到桌上?:“你的基础还算夯实,但还可提升空间,这十?道题正好都是进阶版。”


    唐胤慢吞吞接过来, 试图挣扎:“要是我?做了, 下次咱们三人不就没得做了?”


    第一次听说?进阶版这个词儿,还是从?源哥儿口中, 次数多了自然也就明白,这进阶版是相?对于基础版,难度自然是提高不少。


    倒也不是他?不想做题,而是年前苏源和方东布置给他?的各种题还没做完。


    苏源不以为意:“你知道的,我?最擅长出题了。”


    除去季先生和教谕们所?出的题,还有各种科举教辅书?上?的,其余大多都出自苏源之手。


    唐胤无法,只得受了:“多谢源哥儿。”


    苏源回以一笑。


    唐胤又在苏家待了小半个时辰,就带着新题和干辣椒回去赶课业了。


    嗐,今天也是熬夜赶课业的一天呢。


    次日一早,唐家管家上?门来,奉上?买辣椒的银两,态度很是恭谨,显然是受了主?人家的叮嘱。


    “苏秀才昨日让少爷带回去的红尖,老爷晚上?就让厨房试着做了几道菜,尝后赞不绝口,又得知少爷竟然没给银子?就把红尖带回了家,立马让小的来给苏秀才送银子?。”


    苏源坦然收下三十?两银子?,倒是不觉得意外。


    倘若辣椒使用得当,酒楼赚的可不止一个三十?两,而是几十?上?百个。


    苏源是因?为唐胤才会拿出辣椒,想必唐老板心里?清楚这点,才会差人送银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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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三天,苏源启程前往府城。


    临行前苏源再三叮嘱:“娘您可别忘了,下个月中旬把红尖种下去。”


    前年苏慧兰在后院开辟出一片专门用来种菜的地方,腾出一小块种辣椒还是不成问题的。


    苏慧兰把两盒点心放上?车,不住点头:“娘记得呢,你不是还写了注意事项,到时候娘照着种就成。”


    苏源弯了弯眼:“辛苦娘,那?我?走了,您在家照顾好自己?。”


    苏慧兰挥了挥手,脸上?是温柔的笑:“欸,好。”


    随后目送着苏源上?了马车,车轴轱辘,缓缓驶出视线,才折身回了铺子?


    回到府学,苏源又投入到紧张的学习当中。


    表面上?学习计划表没有调整,实际每晚都会在自习室学上?两个半时辰,反复练习四书?五经题、诗题以及策题。


    虽说?三年后才是乡试,可三年时间也不过一千天,一晃眼就没了。


    期间苏源还不忘去庄子?上?种土豆,三四个月后便可再次成熟。


    刚从?庄子?回到学舍,唐胤就迎上?来:“自从?有了红尖,酒楼的生意好了不少,许多同行都在打听咱家用了什么秘方呢。”


    使用红尖的这半个月里?,酒楼的生意格外红火,客人络绎不绝,隔壁县都有人闻名而来。


    唐老板心中感激,特意写信给儿子?,在心中对苏源大夸特夸。


    唐胤又是个藏不住话的,好容易等到苏源,连课业都顾不上?,就急吼吼跑来分享好消息。


    这一切都是在苏源的意料之中,闻言递给他?一块路上?买的糕点:“他?们打听到了吗?”


    “当然没有,这可算得上?秘方了。”唐胤叉腰,“还有人想要收买后厨的伙计呢。”


    苏源目光落在方东刚写好的文章上?,漫不经心地问:“然后呢?”


    “当然是没成功了,我?爹可说?了,要是有人泄露了秘方,就把他?们送官,反之,若有人拒绝了对家的收买,就赏银一两。”


    那?些酒楼的老板哪会看得起一个伙计,能给一百文就不错了。


    二者相?较,傻子?都知道选哪个。


    苏源执笔在文章旁做批语,一心二用:“如此就好,等我?开始对外售卖红尖,你家的生意早就彻底稳定了,也能凭红尖甩同行一大截。”


    “对外售卖?”唐胤只愣了下,立时反应过来,“是了,这红尖可是好东西,一旦对外售卖,可不得赚得盆满钵满。”


    他?倒不认为苏源只能给他?家一家酒楼提供红尖,如此紧俏品,不趁机赚上?一笔可惜了。


    方东则问:“你打算直接卖红尖吗?”


    “非也。”苏源摇头,“我?打算做红尖酱,还有红尖粉。”


    只要有辣椒籽,随时都可以种辣椒,出苗率不高,但足够自给自足。


    买家买了一次,估计后头就不会二次上?门了。


    他?想要的是长期发展,而不是仅一次的交易。


    苏源忽然想起上?次方东带来府学的豆酱,心底有了计较,却未明说?,只道:“新一批红尖才种下,想要达到对外售卖的数量还早。”


    “好了,咱们不提这个,方兄你的文章我?批好了,这是我?的。”苏源递上?昨夜在自习室里?写好的文章。


    方东奇道:“你昨晚不是还没写好?”


    今天一早他?又出门了,难不成是在马车上?写的?


    苏源面不改色:“这不是急着互批么,将就着在马车上?写完了。”


    自习室是他?最大的秘密,就算是至交好友,也不可能轻易告知。


    方东也没再问,扭身坐了回去,批阅起苏源的文章。


    唐胤见状要走,被苏源叫住:“唐兄要去哪,我?记得你昨晚的课业还没写完,是有什么问题吗,正好我?和方兄都有空,何不探讨一番?”


    “是有问题。”唐胤大喇喇承认了,“我?这不是害怕打扰你们嘛。”


    方东侧头:“说?什么打扰不打扰,咱们都是相?互成就,共同进步的啊。”


    苏源将整理好的书?本放在桌角:“没错,唐兄你还不赶紧去,写完课业差不多正好到饭点。”


    唐胤揉揉鼻尖,笑着应了声好,回屋取来课业。


    *


    三个多月转眼逝去,到了土豆收获的时节。


    先前苏源将两亩地都种上?了土豆,按照土豆的亩产量,就算今年的年生依旧不算好,起码也有五千斤。


    正值春夏交替的时候,辰时末空气里?就有些燥热。


    休沐日这天,苏源三人还特意穿了单薄的衣袍去庄子?上?,不过挖了几个土豆,就出了一身汗。


    这回唐胤把整个庄子?的下人都使唤来了,几十?个人往一处使劲儿,争取在太阳落山前把两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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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的土豆全都挖出来。


    “乖乖,一株苗上?生了六七个,个个又大又沉!”


    “上?个月的黄瓜蔫不拉几的,那?些个菜也都死的死黄的黄,这东西可真耐旱。”


    “谁说?不是呢,话说?这东西到底从?哪来的,俺以前可从?来没见过。”


    “不晓得,张老五你赶紧的,别唧唧歪歪,干不完活有你好受!”


    当沉甸甸的土豆从?泥里?被挖出来,有下人忍不住嘀咕,同时手上?动作不停,飞快刨地,没一会儿功夫又挖出好几个土豆。


    被挖出来的土豆堆在田垄边,等堆积到一定数量,再由专人搬运到良田旁边的空地上?。


    三个时辰下来,管事一边擦汗,一边小跑着过来:“少爷,那?边堆不下了。”


    唐胤正撅着屁股扒拉土豆,闻言很是不可思议:“怎么可能,那?地儿那?么大一片,两亩地的地蛋不够放?”


    管事:“小的刚才去转了一下,差不多已?经挖了一半,但是那?地儿已?经快要堆满了。”


    唐胤不信,拉上?离他?最近的方东就往另一边跑,口中念念有词:“堆不下就不能往高了堆吗,谁让你铺开放的?”


    管事又擦一把汗,苦笑着说?:“小的就是让他?们往高了堆的。”


    可数量实在太多,已?经堆得不能再高了。


    再看唐胤,他?疾步往前走,压根没听见管事的辩解。


    堆放土豆的地儿在土豆试验田的另一边,唐胤顶着大太阳走了半天才到。


    他?边走便吩咐管事:“就跟堆麦子?一样,堆成个小山包,就算你们以前没收过地蛋,有样学样总会吧,你们”


    话未说?完,胳膊被方东戳了下。


    他?停下话头,转过身:“怎么”了?


    眼前的一幕映入眼帘,唐胤一双眼瞪得滚圆,张口结舌:“这这这这么多?!”


    望着小山似的土豆,方东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眼睛,被大太阳晒得发红发烫的脸因?为激动更像个番茄:“这是一亩地的产量?”


    管事喘着气跟上?:“是啊,一亩地的产量都在这了,小的一直盯着,没人敢偷摸走。”


    唐胤上?前两步,沾满泥土的手指摸了摸土豆:“这里?头都是实心儿的?”


    管事点头,少爷咋就不信呢,这空心的也堆不起来啊。


    不过说?实话,他?也被这地蛋的产量震惊住了。


    当了十?几年管事,他?年轻时也种过地,可从?未见过亩产如此惊人的作物。


    若是家家户户都能种上?地蛋,也就不必整日整夜地担忧收成了。


    更不会因?为遇上?荒年,家里?所?剩不多的粮食都吃完,饿到只能吃土,最后涨肚而死。


    管家望着土豆,眼前不禁湿润。


    要是地蛋早出现?几十?年该多好,他?一双弟妹也不会因?为吃多了观音土丢了性命。


    唐胤激动不已?,恨不得爬到土豆小山的顶端大吼一声。


    这些地蛋他?陪着苏源伺候了三个多月,眼看着它们冒芽开花,就好比望子?成龙的老父亲,这期间无比期盼它们能多多结果。


    现?在产量这般喜人,他?快要高兴疯了。


    好在他?忍住了,撒腿一溜烟跑到苏源跟前:“源哥儿你看到那?些地蛋了吗?”


    苏源抖掉土豆上?裹着的泥块,气定神闲地嗯了一声:“一亩地三千斤,应该差不多。”


    “三千斤?!”唐胤深吸一口气,“你确定是一亩地不是五亩地?”


    如果他?没记错,稻谷一亩地的产量差不多是六七百斤。


    地蛋的亩产竟然是稻谷的三倍!


    唐胤一手扶额,碎碎念:“我?一定是听错了。”


    苏源无情戳破他?的自我?暗示:“两亩地差不多应该有六七千斤。”


    唐胤:“嘶——”


    “这东西要是每个老百姓都能种上?,岂不是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苏源颔首:“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花这么多时间精力在这上?面?”


    方东听出其话语中的深意:“源弟你是想……”


    苏源笑了笑:“咱们赶紧把地蛋挖出来,收拾一番就交上?去吧。”


    这两年年生明显不太好,去年暂且不提,今年只下了两场雨,还都是毛毛细雨,不一会地表就干了,对农作物压根就起不到灌溉作用。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尽管苏源多次回忆室友告诉他?的零散剧情,并未发现?有旱灾之类的重大事件发生,但不代表没有。


    穿书?四年,梁家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苏源早就把这里?当成一个真实的世界,而非虚拟的书?中世界。


    他?热爱这里?的一切,想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就算不会发生旱灾,土豆也能让很多人吃饱肚子?,免受饥饿之苦。


    明白这些是要上?交给知府大人的,唐胤和方东都激动起来,刨地的速度都变快了。


    所?有人马不停歇地挖土豆,累得汗流浃背,总算在太阳落山时挖出了所?有的土豆。


    先前那?块地不够放,唐胤又找了一块比前者还要大的空地,两处加一起才勉强放下两亩地的土豆。


    庄子?上?是有地窖的,只是存放不下这么多数量的土豆,无奈只能放在露天地里?。


    担心有人心怀不轨,唐胤派了十?来个信得过的人,夜里?守在土豆山旁边。


    还不忘吩咐:“若有人想要小偷小摸,不必客气,直接抡起大棒教训一顿,等我?回来再作处置。”


    唐胤也算是庄子?的小主?人,想要处置一个下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如此一来,众人噤若寒蝉,连连表示他?们绝对不会这么做。


    唐胤打一棍子?给个甜枣:“当然了,我?相?信你们不会做,今天辛苦了,我?让厨房加了菜,今晚上?多吃点。”


    欢呼声顿时此起彼伏。


    发言结束,苏源仨人也都打道回府。


    今天虽然忙活了一整天,腰酸背痛,但也不是没有收获。


    至少土豆惊人的亩产让他?们忘却疲惫,满心只余下兴奋。


    马车内,苏源和方东面对面坐着,唐胤面朝车帘坐着。


    苏源给唐胤捶背,唐胤给方东捶背。


    苏源手上?动作不停,心中数数:“那?胡商说?,地蛋的生长期是六十?天到一百天,说?不定下次可以再快一点收获。”


    “等那?时候应该有很多人吃上?地蛋了吧?”


    方东十?分肯定地点头:“没错,一定是。”


    说?完三人齐齐转了个九十?度,方东给唐胤捶背,唐胤给苏源捶背。


    苏源畅想一番未来,心里?十?分踏实。


    这也算他?这个穿书?者对靖朝的一点贡献吧。


    就,感觉还不错。


    ……


    次日一早,三人按照昨晚说?好的,分头行动。


    苏源去府衙找林璋,唐胤和方东去庄子?上?整理那?批土豆。


    几千斤土豆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有碍观瞻,总得收拾一下才能见人。


    苏源一路来到府衙,刚巧在门口碰见上?次领他?去更正童生信息的那?位府知事。


    他?忙停下,拱手见礼:“见过知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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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知事对这位改随母姓的院案首印象十?分深刻,再加上?知府大人对他?的特殊,面上?不由带出几分笑:“苏秀才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苏源顿了顿:“我?来找知府大人,有要事禀报。”


    府知事深深看了他?一眼,并未追问:“知府大人今天不在府衙,可能要迟些才回来。”


    苏源抿了下唇:“那?我?迟些再来。”


    府知事点点头,径自离去。


    回府学的路上?,苏源抬头看天。


    云层似浓烟般翻涌,隐约还能听见雷声。


    眉梢轻动,不会是要下雨了吧?


    距离上?次下雨差不多已?经有一个多月,再加上?初夏的日头灼热,炙烤得树木作物都蔫答答的。


    倒是有热风吹来,闷热却不减反增。


    希望下午能下场雨,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回到学舍,苏源又看了会书?,一个时辰后又去了趟府衙。


    以防中途下雨,他?还特意带了把伞。


    幸好,林璋已?经回了府衙。


    苏源报了身份,守门的衙役进去通报,不一会就回来了:“你随我?来。”


    苏源淡淡一笑,抬步跟上?。


    林璋正在处理公务,只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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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目,言简意赅地问:“找我?有何事?”


    苏源也不跟他?绕弯子?叙交情,直言道:“去岁学生在顺来集市发现?了一种作物,既是蔬菜亦是主?食。”


    林璋笔下一顿,抬头。


    “更重要的是,此物耐旱性极强,可亩产三千斤到五千斤。”


    林璋手腕一抖,墨水滴落在公文上?。


    他?眯了眯眼,浸润官场多年的气势朝着苏源压了过来,语气沉沉:“你可知糊弄朝廷命官的下场?就算你如今已?是秀才,也担不起这项罪责。”


    苏源垂手而立,下颌微收:“源自是知晓。”


    林璋神色微动。


    “学生之所?以来府衙告知大人,是因?为学生已?经种出亩产三千斤的地蛋。”


    “你已?经种出来了?”林璋啪嗒放下毛笔,身体前倾,“还有,这作物叫地蛋?”


    苏源点头:“正是。”


    林璋的呼吸因?为激动乱了乱,但又很快冷静下来:“你带本官前去看一看。”


    他?和大部分得知土豆亩产的人想法一致,就是百姓若得了这亩产三千斤的地蛋,也不会挨饿了。


    林璋急急让人备了车,直奔苏源所?说?的那?个庄子?。


    上?车时,他?目光不经意间瞥了眼苏源手上?的伞,又撩起车帘看了眼天色,捋须道:“今日确实可能下雨,下了雨庄稼才能长得好。”


    苏源附和一句:“上?午学生见天色不对,再出门就带了伞。”


    林璋嗯了一声:“我?看了你院试的文章,写得不错。”


    苏源抬眸看了他?一眼,又飞快低头,作谦逊状:“源能有今日,多亏了季先生还有府学的教授教谕们的教导。”


    林璋闭上?眼:“你那?位季先生告诉你了?”


    “是。”苏源觉得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多谢大人替学生着想。”


    “本官只是不想一个可塑之才中途折戟,况且也是他?有罪在先。”


    提起梁守海,苏源没有接话,车厢内再次安静下来。


    马车出了城门,去往城郊唐夫人的庄子?。


    越往前走越是偏僻,林璋放下车帘:“这庄子?是哪来的?”


    他?记得苏源的家境一般,家中只有一位母亲来点心铺子?养家糊口,而庄子?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这是我?一位好友家中的庄子?,我?租赁了两亩地,用来种地蛋。”


    林璋扬了下眉,是了,他?记得苏源有个好友家中是经商的。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庄子?门口。


    管事一早就等在门口,老远见到马车的影子?就急吼吼跑去告诉唐胤和方东。


    待他?二人匆匆赶来,林璋已?经下了马车。


    他?俩上?前见礼:“知府大人。”


    一旁的管事呆若木鸡,他?听到了啥,知府大人?!


    林璋摆摆手:“带我?去看那?地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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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胤和方东都是头一回和知府大人如此近距离接触,不免有些紧张,不约而同朝苏源看去。


    苏源只得顶上?:“大人随我?来。”


    土豆还堆在原处,林璋几十?步开外就看见了土豆山,迟疑片刻:“这些是两亩地种出来的?”


    苏源:“没错。”


    说?完又明确点出他?的两亩土豆试验田。


    林璋快步上?前,半晌后叠声道:“好!好!好!”


    三个好足以表达他?内心的狂喜。


    “我?这就上?折子?,将这个好消息上?达天听,只是这些地蛋我?可能都要带走。”


    苏源心里?狠狠松一口气,沉默两秒:“可以留一些给学生做种吗?”


    林璋自无不应:“五十?个够吗?”


    “够了,多谢大人。”


    既已?看过土豆,一行人便离开了庄子?。


    行至中途,车顶突然响起噼里?啪啦的脆响。


    苏源撩起车帘一瞧,面色骤变:“是冰雹!”


    第五十章


    栗子大小的冰粒砸在脸上, 一阵生疼。


    苏源忙放下车帘,沉声道:“回去!”


    唐胤被眼前的突发状况搞得有?些懵,下意识问:“回哪去?”


    方东一胳膊肘戳醒他:“当然是回庄子上。”


    这冰雹来势汹汹, 地蛋可经不?起这么砸。


    苏源没出声, 便?是默认了。


    这时?,马车外有?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苏秀才?,大人让你们先回府学,庄子那?边有?咱们过去就行了。”


    苏源将车帘撩起一道缝隙,见?是衙役, 只迟疑了两?秒就应了。


    其实他去了也派不?上什?么用场,顶多搭把手转移土豆, 还不?如让衙役过去。


    “那?就辛苦你们跑一趟。”


    “不?辛苦, 这是咱们该做的?。”


    衙役自是晓得那?些地蛋有?多重要,也不?再多说, 几个人顶着照脸砸下来的?冰粒子,掉头回庄子。


    有?林璋派人前往,苏源也能放心几分,老老实实坐在马车里, 就这么回了府学。


    至于林璋, 他急匆匆回到府衙,甚至顾不?上换下被冰雹砸得狼藉的?衣物,就这么坐在桌案前,挽袖奋笔疾书。


    他在奏折中提及两?件事。


    其一是苏源种出亩产三千斤的?地蛋,奏折中着重点出地蛋为?苏源所?寻, 也是他主张试种。


    末了又提到了他的?两?位同窗, 表明种地蛋也有?他二人出力。


    这是去往庄子的?路上,苏源对他的?恳切请求。


    从土豆的?种植到收获, 唐胤和方东都有?参与。


    有?时?候苏源忙得抽不?出空,都是他们去庄子上帮他查看土豆的?生长情况。


    更别提收获时?废了老大劲儿挖土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既然耗费了时?间精力,苏源没道理把所?有?的?功劳都占了。


    林璋听到这番话时?,确实吃了一惊,显然是没想到苏源会将功劳分一部分给另外两?人。


    苏源这般倒也难得,林璋便?答应了。


    其二便?是凤阳府突发冰雹一事。


    众所?皆知,冰雹的?破坏力极强,不?仅是房屋建筑,对农作物也会造成严重损害。


    这两?年庄稼本就生得艰难,再遇上冰雹,对老百姓来说简直是毁灭性打击。


    林璋这般想着,快速写好奏折,唤人进来:“尽快将此封奏折送入京中。”


    那?人接过奏折,一路快马加鞭,直奔京城而去


    冰雹下了整整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不?算长,但足以?带来毁灭性破坏。


    更别提冰雹过后,紧接着又是一场暴雨。


    屋顶被冰雹砸穿,大家来不?及抢修,只能眼睁睁看着屋里的?家什?毁的?毁坏的?坏。


    就拿府学来说,课室、饭堂以?及学舍的?屋顶都遭了殃,好些学子的?书籍衣物都被冰雹和雨水毁得差不?多。


    学子们叫苦不?迭,他们这些人当中并?非人人出身富贵人家,这些书本都是他们节衣缩食买来的?,平日里翻看前都要洗一遍手,唯恐弄脏了书页。


    眼下这般,望着一屋狼藉,好些学子承受不?住,蹲在地上捂脸大哭。


    “这可是我花了整整五天,没日没夜抄出来的?书,就这么没了!”


    “之前怎么求都不?下雨,非要在冰雹之后下雨,贼老天你真是不?开眼啊!”


    苏源的?学舍也没逃过一劫。


    等他们赶回府学,他和方东两?人的?被褥上堆了好些冰雹,肯定?不?能再盖了。


    二人相视一眼,眼里尽是无奈。


    苏源:“赶紧把冰雹收拾了,被褥也得换了。”


    方东叹一口气,应声上前。


    收拾好了被褥,苏源拿了两?个小盆放在漏雨的?地方,不?放心唐胤,又去隔壁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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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发现,唐胤比他们更惨一些。


    不?仅被褥,一整摞书,估计有?十来本都被雨水浸湿,上面好些字句都已模糊,压根看不?出原样。


    唐胤哀嚎一声:“这可都是我跟你们一起去书斋买的?书!”


    苏源睨了他一眼,指着另一边说:“别嚎了,这边也漏雨了,赶紧把书抱走?,书皮上已经湿了。”


    唐胤眼前一黑,紧忙过来抢救他的?大宝贝们。


    几经折腾,总算消停下来。


    大家坐在屋里,望着瓢泼般的?雨幕出神,眉宇间都带着不?同程度的?折痕。


    过不?多久,有?匠人冒着雨爬上屋顶,挨个儿修补屋顶。


    方教授也在第一时?间赶到,一边咳嗽一边安抚学生:“这暴雨一时?半会也不?会停,这两?日暂且停课,等课室那?边修补好了再说。”


    “至于毁坏的?书本”方教授沉吟片刻,“大家借他人的?誊抄一遍,笔墨由府学提供,待雨势小些再去老地方领取衣物被褥。”


    虽说抄书费时?费精力,但至少不?用他们出购置笔墨的?银钱,勉强也算是一种安慰。


    红着眼情绪低沉的?学子纷纷起身作揖,齐声道:“多谢教授。”


    言辞间不?乏感?激之意。


    方教授摆摆手,又侧身去看狂泻而下的?暴雨,面上难掩愁绪:“经此一遭,不?知要毁掉多少庄稼。”


    有?农家子联想到自家地里的?庄稼,再度哽咽,垂首抹起泪来。


    他们家中大部分收入来源都是田里的?收成,现在出了这事,束脩暂且不?提,光是家里人的?吃穿用度都成问题。


    原本室内的?气氛因方教授的?安抚缓和些许,不?过几息之间,又沉寂了下来。


    苏源靠墙坐着,手指漫不?经心地捏着濡湿的?袖口,心里惦记着庄子上的?土豆。


    也不?知那?些衙役有?没有?及时?救下那?批土豆。


    方才?那?冰雹来势凶猛,他也不?指望所?有?的?土豆能完好无损,起码得保住一半。


    心情郁郁,哗啦啦的?雨声更添了几分烦躁,苏源转念想到杨河镇,家里的?屋顶是不?是也被砸坏了,他娘现下又如何了。


    还有?院子里的?辣椒,估计还没来得及收,哪经得住石块大小的?冰雹。


    看来他的?辣椒酱和辣椒粉今年是做不?成了。


    苏源胡乱想着,脑袋里有?些乱,突然有?人冒出一句:“不?知是就咱们凤阳府下冰雹,还是其他地方也跟着一块下了。”


    “肯定?不?会的?,咱们陛下勤政爱民,老百姓们也都努力过活,老天爷哪能做这么绝。”另一人强笑着说,更像是自我安慰。


    接下来再没人接话,心里头都是惴惴不?安。


    凤阳府如此,周边的?府城多少会被波及到,若都是这般,还真不?给百姓留活路了。


    越想越是消极,忙甩了甩脑袋,口中咕哝着开始背书,试图将这些坏念头从大脑里赶出去。


    ……


    暴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


    期间疾风骤雨,电闪雷鸣,乌云黑沉沉倾轧而下,让人不?免生出天要塌了的?错觉。


    直至次日下午,申时?左右雨势才?慢慢变小,大半个时?辰后总算停了。


    苏源站在窗边往外看,恰好有?匠人从小径泮水而过,他特意瞧了一眼,积水差不?多齐到小腿肚。


    他深吸一口气,果断撤回视线。


    等清干府学内的?积水,苏源三人出去了一趟。


    一是为?了询问土豆的?情况,二是顺便?了解外面的?情况。


    一路走?来,随处可见?衙役三五成群,在街道上清理积水,一边清一边骂天。


    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有?人忙活着,吵吵嚷嚷,哭哭闹闹。


    有?老太太挎着篮子与他们擦肩而过,说话时?带着几分方言口音,却不?难听懂。


    “一大早我那?二妯娌就来我家借米,说是存粮都淹在水里头了,一股子霉味,压根不?能吃。”


    “昨儿傍晚我三闺女也来了,说是她婆家的?稻子都被冰雹砸趴了,又在雨水里头泡了一天一夜,差不?多全都没了,整整十亩地啊。”


    “欸,粮食没了也就罢了,过些日子那?些个黑心肝的?粮商又要抬价了,净想着多挣银子,这都是老百姓的?苦命钱,挣了拿回家买棺材呢。”


    “谁说不?是,挣的?钱都不?够他们拿去治病的?。”


    谈论声逐渐远去,苏源的?心上像是坠着一块巨石。


    以?至于见?到林璋后,从他口中得知土豆只损坏了小半,眼角眉梢的?郁色也没能消散几分。


    再说林璋,他这两?天几乎没怎么休息,眼下一片青黑,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憔悴。


    他揉了揉额角,声音发颤:“原本只要再坚持十来天,他们就能收稻了,就算收成不?如前两?年,但至少不?会饿着肚子,可现在”


    苏源紧抿着嘴角,盯着桌脚一言不?发。


    是啊,六月底就能收稻谷了,为?什?么偏要在这个时?候,给庄稼人致命一击。


    苏源不?说话,林璋却是满腹的?倾诉欲:“昨天本官得到消息,周边好几个府城都下了冰雹,再远点的?地方就不?清楚了,但不?代表没有?。”


    苏源眼神微闪:“大人预备如何?”


    土豆虽有?几千斤,却不?能让几个府城的?百姓填饱肚子。


    为?今之计,只有?官府出面,安定?民心。


    民以?食为?天,为?了一口吃的?,铤而走?险者?不?在少数。


    届时?民间一片混乱,头疼的?可是朝廷。


    “我已将此事上报朝廷,暂且安抚民心,再开仓放粮,至少挨过这段时?日。”林璋看了眼苏源,“至于地蛋,也得抓紧种起来。”


    照苏源所?说,地蛋的?生长期只有?三个月,撑过这三个月,等土豆长成也能分给百姓。


    对此苏源并?无异议,只是提醒一句:“地蛋虽然可当做主食,亦不?可忽视五谷的?种植。”


    “这是当然,我心中有?数。”林璋颔首,余光瞥见?门口的?人影,话语一转,“好了,你先回去吧,我已派人去庄子上转移地蛋,按照先前说好的?,留五十个给你。”


    苏源拱手:“多谢大人。”


    随后便?退了出去。


    踏出门槛时?,苏源看到门口立着一位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心思流转,止步行礼。


    中年男子多看了苏源一眼,略微点头,便?急急入内:“大人,方才?有?消息传来,金堤塌了,中上游有?好些人被激流冲走?了。”


    林璋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到桌案上:“什?么?!”


    苏源回到花厅,唐胤和方东已经喝了两?三杯茶水。


    一见?到苏源,唐胤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那?些地蛋没事吧?”


    “损坏了一部分。”


    唐胤肩膀瞬间塌了下来。


    “好在大部分都是完好无损。”


    唐胤表情一松,这是最好的?结局了:“话说一半,你吓死我了。”


    苏源笑笑:“回去吧。”


    既已从那?两?位老婆婆口中得知田里作物的?现状,也没必要再跑老远去了解情况了。


    回去的?路上,路过一家肉铺,苏源听见?里头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门口站着不?少看热闹的?人,脸上神情各异,兀自议论着。


    “这张屠子家不?是住在金堤边上么,他跟他媳妇儿来城里卖肉,爹娘跟两?个孩子都留在家里,这不?是金堤塌了,一家子都被卷水里了。”


    “真是造孽啊,那?两?个孩子才?一个六岁一个三岁,上个月我来买肉张屠子还说要送他家大娃读书呢。”


    金堤是前朝修筑的?,存在已有?一百多年,每年朝廷都要拨不?少银子在这上头。


    苏源眉眼微动,堤坝坍塌,经济损失是一方面,附近农田也会被冲毁,还极有?可能出人命。


    眼下已经有?人被冲走?,淹没农田也不?是没可能。


    如此一来,林璋手头的?事情就更多了。


    不?过眼下苏源管不?到这上面来,他在修筑堤坝这方面并?不?在行,


    弋?


    只希望朝廷能尽快派人前来,早日解决这些问题。


    多灾之年,达官权贵其实受不?到什?么影响,真正苦的?是平民百姓。


    “太惨了,太惨了,这不?是要人命么!”唐胤直呼道。


    方东和苏源相视一眼,苏源正要说想请假回去一趟,身后传来迅疾而杂乱的?马蹄声。


    循声望去,为?首的?竟是林璋,他右后方是先前在门口看到的?那?位大人,后头还有?几十名衙役。


    所?经之处,行人纷纷避让。


    “多半是去金堤的?。”苏源低声说。


    “希望那?些人都能找到。”方东尚且抱有?几分希冀,叹息着说道。


    一来一回,路上的?见?闻都让他们揪心不?已,几乎是沉默着回了府学。


    刚回学舍,就有?学子迫不?及待围了上来:“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房屋损坏得厉害,庄稼也是。”


    苏源此言一出,大家的?脸色瞬间黯然。


    “另外,金堤塌了。”


    众人一片哗然,皆震惊不?已。


    有?一位学子冲上前来,一把抓住苏源的?胳膊,力气之大,让苏源眉头拧起:“怎么可能!不?是每年都有?人来巡查吗?去年放田假我还看到有?大官来金堤的?,一群人敲敲打打,怎么可能会塌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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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朝是有?专门负责河道堤防的?巡查和维修工作的?官员,通常这些人都是出自工部。


    地方上也有?水利通判,平日里若是堤坝出了什?么事,必须在第一时?间前往,并?将此事上报京中。


    这位学子口中的?大官,应该是来自京城的?官员,而非常驻凤阳府的?水利通判。


    苏源斟酌片刻才?回道:“前两?日又是冰雹又是暴雨,金堤毁损也不?是没可能。”


    学子腿一软,竟直接软瘫在地上,面色煞白:“可、可是我家就在金堤中上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学舍内霎时?一静。


    “不?行,我得跟教授请假,回家一趟。”他口中喃喃,狼狈地爬起身,“不?确定?一下,我心中难安。”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跑去。


    刚跑到门口,忽然又停下,转身朝苏源深深作了一揖:“多谢苏弟告知。”


    苏源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沉默着点头。


    待众人散去,苏源看向二位好友,正色道:“我不?放心我娘一人在家,想回去看看。”


    方东和唐胤几乎是异口同声:“我也正有?此意。”


    连遇两?场突发的?极端天气,他们都很担心家人。


    苏源也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既已做了决定?,当下就去同教谕请假。


    一开始教谕考虑到学生的?安危,并?未同意。


    还是唐胤再三保证:“我家自个儿的?马车,这一路走?的?也是官道,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教谕见?三人皆面露哀求,想想也就同意了。


    出了府学,唐胤就急吼吼跑去铺子叫马车,一路马不?停蹄回了杨河镇。


    杨河镇的?情况和府城差不?多,好些人家的?屋顶都被砸得稀烂,还有?几岁大的?孩子坐在门外嚎啕大哭,模样好不?可怜。


    唐胤先把苏源和方东送去了铺子,才?回唐家。


    因着冰雹和暴雨,百姓们自顾不?暇,压根没心思买点心,苏慧兰也就关了门。


    恰巧下冰雹那?天刘兰心正在铺子上做事,当晚就留在了镇上,第二天下午街道上又都是积水,苏慧兰担心她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就又把她留了下来。


    也多亏了苏慧兰这一善举,才?让两?对母子在杨河点心铺相聚。


    彼时?苏慧兰正在后院给苏源做衣裳,刘兰心在工作间捣鼓点心,听到敲门声苏慧兰以?为?是邻居有?啥事,连忙过去开门。


    “有?啥……源哥儿?!”


    苏慧兰看着面前的?好大儿,一整个愣住了。


    “府学停课,我担心您,正好回来看看。”苏源往里面看一眼,“兰心婶子应该也在吧?”


    “欸,欸,你兰心婶子在呢。”苏慧兰一手一个,拉着两?人进门,对方东说,“你娘在里头做点心呢,你自个儿去吧。”


    方东道了谢,阔步朝工作间走?去。


    苏源打量四周,着重在屋顶上,有?明显修补过的?痕迹,再看院子里的?蔬菜,都被摧残得不?轻,几乎不?剩多少。


    尤其是辣椒,一株苗上一颗不?剩,光秃秃的?。


    见?苏源盯着辣椒,苏慧兰笑着说:“幸亏当时?我动作快,都把它们给薅下来了,就放在厨房里呢。”


    苏源心一松,又注意到一个关键点:“娘您是冒着冰雹采红尖的??”


    苏慧兰下意识地偏过脸:“那?时?候才?刚开始,你也知道我的?,动作一向利索……”


    后半截话在苏源脚步一转,走?到她另一边时?彻底堵在了嗓子眼。


    “娘,您这是要瞒着我?”苏源的?目光定?在她右边的?额头上,“难不?成只要我在家,你就一直这么避着?”


    他就说,当时?的?冰雹下得又快又急,马车顶都被砸了几个洞,苏慧兰不?过是血肉之躯,那?批辣椒数量可不?少,没个一刻钟压根收不?完。


    苏慧兰摸了下额头的?伤口,伤口还未结痂,疼得她倒吸一口气:“这不?是想着这些红尖要是毁了,明年就没了,娘可喜欢吃红尖做的?菜了。”


    苏源喉咙里堵得慌,刻意将话说得重了些:“这些红尖可不?比您,您要是被冰雹砸出个好歹,是要留我一个人吗?”


    苏慧兰果真慌了神:“不?是,娘……娘以?后绝对不?这么干了,红尖有?啥好的?,哪有?娘身子要紧!”


    苏源面色稍缓:“我就是回来看看您怎么样,您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在府学可安不?下心读书。”


    他心里清楚,苏慧兰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先前表现得很看重辣椒。


    可辣椒的?用途不?过是赚钱,可比不?上血脉亲人。


    苏慧兰一听这话,连忙表示:“娘很好,一点事没有?,这就是蹭破一点皮,那?天我收拾好红尖就一直躲屋里,屋顶坏了都没再出去。”


    “那?就好。”苏源喝一口温水,见?苏慧兰作势要往厨房去,连忙叫住她,“我就是回来看一看,等会又要走?了。”


    苏慧兰一愣:“马上就走??”


    苏源点头:“过两?天该复课了,正巧我将地蛋呈给了知府大人,后面若有?什?么问题,知府大人也能在第一时?间找到我。”


    “我差点忘了,源哥儿你跟我说过那?个地蛋的?亩产,给得好,给得好,说不?定?日后家家户户都能吃上地蛋,吃的?时?候还能想起你呢。”


    苏源忍不?住笑:“希望如此。”


    随后他又去看了下辣椒,基本都是红通通的?,只有?极个别是红里带青。


    这样挺好,也不?会耽搁赚钱。


    这么想着,苏源又催着他娘去给伤口上了一遍药。


    上完药,母子二人又话了会儿家常,半个时?辰后三人又踏上前往府城的?官道。


    ……


    回到府城后,苏源一连三天都没看见?那?位家住金堤中上游的?学子。


    直到课室的?屋顶修补完毕,大家陆续复课,又连着过了三日,他才?回府学。


    他离开时?一身蓝白学子服,回来时?依旧这一身。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衣袖上多了一根白布条。


    面对大家紧张而关切的?目光,他似哭似笑,带着鼻音说:“我娘和妹妹,都被冲走?了,三天前已经找到了。”


    他说着说着,泪流满面:“离开前我们说好了,等回去给她带府城的?点心,她还说哥哥最好了,怎么……怎么就再也见?不?到了。”


    苏源鼻子有?些酸胀,快速眨了眨眼,垂眸盯着书页,心中滋味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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