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
视线对上, 荀烟陡然乱了呼吸。
顾不得身边齐堇玉阻拦,她拉上拉链,站起身, 匆忙寻找工作室的出口。
窗外路边,宋汀雪丢下烟头, 狠狠碾几脚,侧身搭住车把手, 开了车门。
“宋小姐!”
荀烟向她跑去。
却是接近的刹那, 猝不及防被宋汀雪拽住头发, 狠推进车里。
“啊!”荀烟摔在脚垫上,吃痛地叫了一声。
车里还有宋折寒和一位司机助理。
助理埋着头,不敢问也不敢看,而宋折寒瞥一眼阵仗, 立刻知趣地拿出打火机, “我出去抽支烟。”她揪住助理手臂, “走。”
两人避嫌离开了。
宋汀雪自始至终没关注她们, 视线仅仅盯着荀烟敞开的衣领与雪白前胸,极轻地笑了下:“小栀跑来得很匆忙啊。衣服也是慌慌张张穿上的吗?”
荀烟看着她, 不明白她的意思:“宋小姐?”
宋汀雪没解释,眼底涌起不耐烦和愠意。“那人是谁?你们刚刚是在做什么?”
“我们没有做什么呀……宋小姐,她、她是玉子啊……”
“玉子?那是什么?”
“您不记得了吗?在Z城的时候, 有个被打得很重的女孩儿, ”荀烟急切地凑近,“还是您说Z城医疗条件太差,帮她转了院……”
宋汀雪皱着眉, 显然是不记得了。
荀烟低下头:“总之……她是我很要好的朋友。”
头顶却传来一声冷哼。
“会做.爱的朋友?”
“……”
荀烟错愕:“什么?”
宋汀雪居高临下俯视她, 拉开她的拉链, “她都看见这样的你了……你也哭着抱着她。那么下一步该发生什么,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下一步该发生什么?
荀烟和齐堇玉,该发生什么?
这样的诘问令荀烟窒息,“我和玉子什么都不可能发生……”她颤抖着打掉宋汀雪的手,眼角溢出泪水,“宋汀雪,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像你一样不把我当人看的……”
宋汀雪隐隐一愣。
说话时,荀烟眼底晶莹一片,眼角泪迹,也让宋汀雪恍惚。
“小栀,我不是那个意……”
小栀——又是这个称呼。似是被这两个字击中了,荀烟猛然有了怒气,推开宋汀雪,“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小栀、小栀,宋汀雪,你是在借我怀念阿吱吗?在你眼里,我和阿吱根本没有区别,是不是?”
宋汀雪盯她几秒,眯起眼睛。
“当然有区别。阿吱比你听话多了。她至少知道不该背着主人偷偷去找别的野猫。”
你没有它听话。
荀烟绝没想过会是这种答案。那一刻她恍然,宋汀雪从来不会觉得是自己做错了。
她坐直了身子,气得颤抖:“宋汀雪,你听好,我是人,不是宠物。宠物才需要听话、需要乖——而我不需要!我不是你的宠物!”
“不是我的宠物?”宋汀雪却仰起脸嗤笑,“小栀,现在开始向我讨要人格了?”
讨要……人格?
荀烟愣住,还未说话,宋汀雪抬手捉住她肩膀,把她按在垫上,手指伸进来。
那条裙子本就衣不蔽体,宋汀雪不过随意一捉,便捉住裙下颤抖的身体。
她不由分说深入。
“宋汀雪,你拿开,你拿开,”荀烟在她身下像条小鱼一样乱扭乱动,“我不同意……我现在没有心情做那些事情……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明明这样说了,宋汀雪却故意捣得更深,一点一点推进,屈指逗弄,熟练但不带情绪,让荀烟感到无比疼痛。
“宋汀雪,我不同意!我说了我不同意——”
荀烟扬起手。
于是,寂静的车厢里,一记清脆的耳光压下所有剧烈的吵闹。
啪。
压在荀烟身上的宋汀雪神色顿住。
傲慢如她又怎么会想得到,人生里挨的第一个耳光竟来自她的宠物。
荀烟注视她,有些悲哀地说:“宋汀雪……你从来都不会好好听我说话……”
而宋汀雪与她对视,眼底只升起危险的冷漠与愠意,渐渐的,眼尾也变得深红,似要滴出血。
宋小姐向来不喜于形不怒于色。没人见过她这样盛怒又失态的样子。
电光石火,宋汀雪捉起车里的水晶球,狠狠一砸!
该砸向荀烟的,但还是在最后克制住,砸在了一旁。
那是十八岁的夏天,荀烟送给宋汀雪的水晶球。
它摔落下去,精致纯白的蔷薇花、纷纷扰扰的雪、水晶球里漂浮的细密琉璃酯……
洋洋洒洒。
车厢一片流光溢彩。很美,但都是破碎的。
荀烟的呼吸停滞了,连世界都慢下半拍。
结束了——她想,那个夏天结束了,她们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
荀烟借着最后一点力气摔出轿车时,宋汀雪并没有去追。
荀烟跑得漫无目的,却听见不远处爆发新的吵闹。
是玉子的声音!
工作室的楼外,齐堇玉拦下宋折寒,“她在哪里?七九在哪里?”她又着急又无奈,“你们放过她好不好?我知道从前你们帮了她很多,但你们现在放过她好不好?”
“……放过她?”宋折寒忽而笑了,“五年前,是她自己贴上来的,现在叫我们放过她?”
她稍稍弯下腰,拍了拍齐堇玉的脸,“要是没有宋汀雪,你和七九能活到现在吗,两位小扒手?”
“我……”
齐堇玉一时语塞,立即又说,“那、那也不能让她继续在你们两个人的身边……出卖灵魂!”
“当然不是谁都会为了物质出卖灵魂,”宋折寒站直身体,无所谓地笑了笑,“可是,这世上为了物质出卖灵魂的人——还少吗?”
“闭嘴!!”齐堇玉一把拽过宋折寒,“你们真是太傲慢了!”
齐堇玉并不高,又一副学生模样,站在宋折寒面前,气场约等于无。
但她盯着宋折寒,丝毫不露怯,“是,宋汀雪把我们从Z城解救出来,给了我们这辈子也难以偿还的恩情——”
“但她也不能以此为要挟,禁锢七九,让七九成了她的宠物、玩物!她这样做真是傲慢又狡诈!”
“恩情?要挟?”宋折寒笑了下,“谁要挟谁了?要真这么怕禁锢,从一开始就别拿好处呀。现在有几个字很适合你们,那就是……”
宋折寒掰开齐堇玉的手,向后轻轻一折,“得了便宜还卖乖。”
脱臼的痛苦席卷全身。
“啊——”齐堇玉叫得很凄惨。她只觉得宋折寒握着自己的手腕,钳子受劲儿似的撬开了她的骨尖。
痛苦带来冷汗,沁在齐堇玉额头。
“你放手、你放开我……”
宋折寒于是轻飘飘松开齐堇玉,看着对方因疼痛而面色苍白,啧了声:“今天真是昏了头,干嘛和一只脏老鼠多费口舌。”
荀烟趔趄赶到楼外。
眼看着宋折寒再次扬起手,荀烟连滚带爬挡在齐堇玉身前,“所有事情和她都没关系……宋折寒你放过她……”
“你……宋汀雪呢?”看见荀烟,宋折寒微不可查皱起眉,“宋汀雪还在车里面?”
荀烟抱起玉子,哭着点点头。
宋折寒立刻看向助理:“你先找辆别的车,把荀烟送回别墅。”她瞥一眼荀烟,“行了,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哭的。”
那夜,宋家别墅。荀烟几乎被助理丢进房间,再一个外锁锁紧房门,被关了禁闭。
她一整个晚上都没有见到宋汀雪。
次日黎明。
锁孔传来声响,荀烟望过去,入眼是宋折寒的脸。
荀烟坐在桌前,神色木讷地看着她走近。
宋折寒居高临下俯视她,伸手搭在荀烟脖颈。
见荀烟躲避,宋折寒失笑:“逃什么?又不是要吃你豆腐。”她的视线徘徊在荀烟衣领,“听说宋汀雪把扳指系在你身上了?”
荀烟淡淡问:“要收回去吗。”
宋折寒没答她,只是又拉起荀烟的手,佯作讶异地“哇”了一下,“瞧瞧你的腕表……巴黎情人桥,即便现在拿去卖,应该也能换一辆卡宴吧?”揶揄笑了笑,“小扒手,你的手腕上,有一辆车的价值哦。”
荀烟只是机械地再问,“要收回去吗。”
要收回去吗,还是要再加一些使用的费用呢?荀烟沉默地想,宋家终于要开始和她算总账了吗?
宋折寒却说:“不。不会收回去。我们送出礼物,从来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但我们没有回收的道理,你却不能没有报恩的道理。”
“小扒手,这些日子,你的宋小姐一直在为公司洗髓伐毛,摧陷廓清。变革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上头又有老古董压制,这个不让动那个不让动的——宋汀雪好不容易硬气一把,现在却又……被你气得不得不中止工作。这可把一切都惹得一团糟。”
“中止工作?”荀烟抬起头,“宋……宋汀雪她怎么了?”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了。”宋折寒面无表情地说,“荀烟,你的宋小姐呢,她想做的舆论公关目前还没什么前景。要么运转要么统筹,本来这些事情我去做就好。但考虑到你作为新人演员在《荆棘鸟》的表现与风评,我又在想……”
宋折寒盯着荀烟,“不然,你也为你的宋小姐做点儿什么吧?”
“老古董都很精。不想变化,不想投钱,不想要风险——却想要收益。要让她们先看到娱乐方面的利益,后续才有合作的可能。在娱乐演戏这方面,你是一张白纸,观众也缘不错。拿你作实验对象,没什么成本……试行个把月个把年的,说不定效果还不错哦?”
宋折寒拿出一份合同,递给荀烟,“反正,你不是喜欢挺演戏的吗?”
荀烟懵懵懂懂听着,接过合同。
那是一份宋家下娱乐公司“星芒”的签约合同——公司是好公司,可合同却是最低等的那一类。条例百条,并在一起堪称一副卖.身协议。
没有工资,没有休息。轧戏、无缝衔接进剧组,剧本要数量不要质量,一切解释权又全看公司内部。
合同乙方不是人,只是赚钱的机器。
荀烟淡然:“……我还在读书。”
宋折寒奇怪道:“没不让你读书啊?书该怎么读就怎么读呗,”她想到什么似的,忽而又笑,“荀烟,反正你在宋汀雪身边时不也是随叫随到的?怎么现在反而不能了?”
“……”
荀烟再问:“我签这个合同,和宋汀雪要做的舆论风投有什么关系?”
“舆论嘛,黑白颠倒,一差天堂,一错地狱。公司先放养你,任由你的名声烂下去,然后特定时机,再让舆论公关去救你的差名声。”
“……要是救不回来呢?”
宋折寒无所谓地耸耸肩膀:“救不回来?那就死……那就是一直烂着呗。”
“……”荀烟轻声,“这份合同期限待定,你们预计多久结束?”
“三两年吧。”
似是已经从这密密麻麻的合同上预见了自己的差名声,荀烟又问:“什么时候舆论开始发力?开始挽救我?”
“这要看宋汀雪心情。”
“……”
荀烟算是懂了。
她从宋汀雪的宠物,变成了对方工作里的机器。说不上哪个更被剥离人格。
宋折寒:“不想签?”
荀烟翻着合同,勾了勾唇角,却连笑都有些勉强。
宋折寒忽而感慨:“你们应该分开的。但不是现在。”她平静地说,“等你做完这些事情,再想离开……那个时候,我可以帮你。”
荀烟有些惊讶,轻声问:“你要帮我?”
她心里想的却是,可如果这个时候不离开,再过去几年,自己真的能抽身吗?
宋折寒应了声,口中重复,“你们应该分开的。”
荀烟不禁问:“宋汀雪到底怎么了?她现在人在哪里?”
“她在加拿大。”
宋折寒却不再说下去了。
她从合同下抽出一份剧本,“先看着吧。一个赚快钱的偶像剧。”
荀烟发愣地看着剧本。
翻了几页,她又把剧本还回去,满脸写着抗拒。“开篇就是亲热戏?吻了半个小时还不分开?”
宋折寒忽然笑了,大概笑她矫情。“怎么?宋汀雪没教过你接吻啊?”
“……”
宋折寒这么一问,荀烟居然有些恍惚。她想到从前许多情迷意乱间,自己也曾壮着胆子抱紧宋汀雪,伏在她胸前抬头,迷迷糊糊要索吻。
可是宋汀雪只是轻笑一声,侧身别过脸。都避开了。
“……没有,”荀烟喃喃,“她从未吻过我。”
宋折寒稍有一愣。
“只做.爱,不接吻?”她吐槽,“这又是什么离奇操作?”
宋折寒抽开剧本,随手翻了下,最终还是妥协。“行吧,之后接戏我让她们替你留意下。”说着,她错开脸,“别到时候宋汀雪回来,质问我为什么把她可怜小猫的初吻浪费在无聊的试验上了……”
这大概是荀烟最后一次听到“宋汀雪”三个字。
再往后,宋汀雪像是从她生命里消失了。
同时,荀烟被委婉告知,自己不能再住在宋家别墅。
她辗转在片场。
荀烟接那些剧本,进出不同的横店剧组。保姆车上补眠补妆,偶尔还补课——是的,她还需要利用闲暇时间读书。
在A大艺术学院,读书读到一半进入娱乐圈的并不是少数,老师早也见怪不怪。教务处给荀烟批了免听申请,只提醒期末别缺席考试。
荀烟不担心成绩,只是感慨,万幸从前听课虽不专心,但备考好歹认真,延续着先前的学习模式,成绩不至于太难看,更不会影响毕业。
唯独觉得,真的对不起李徽。
但对不起又怎样呢?
一个谎需要一百个谎来掩盖,如果无力再粉饰,那么心照不宣遗忘,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荀烟偶尔觉得自己很怪异。对人情算得上淡漠——那为什么偏偏对宋汀雪这样赤忱?
她厘不清原因,思绪却在不断游离。
她想起初见,Z城街道人影憧憧,年轻女人清冷如雪,明净如月。
她想起自己从破旧旅馆里挣脱出来,一头扎进乌烟瘴气的风里。走廊尽处,女人点了一支烟,百无聊赖地等待她。
又想起噩梦惊醒后,那一个捎带着月色海棠的拥抱。
碰撞在充满欲.色的风里的十字架银耳坠。
宋小姐风情如许,荀烟的心动向来有迹可循。
荀烟沉溺梦中想着,思绪最终却定格在最后一面的车厢里。
车厢里,半空纷飞的破碎水晶球,好像一片破碎的梦境。
而现在梦醒了。
梦醒了,继续沉溺在虚妄里的才是傻子。
*
进入星芒之后的所有拍戏,荀烟在其中经历的条件,都和《荆棘鸟》那一次天差地别。性格怪异的导演,意气用事的场记,相互不对付的剧组成员。
在隆冬里穿上夏装,泡在泳池里和主演嬉笑打闹。又或者三伏高温下,穿着厚重戏服,缩在角落里,镜头扫过的瞬间还要演出一副冰天雪地模样。
被欺负的,挨打的,恶劣的,无理智的。这么多角色堆积在身上,割裂地蚕食着她的灵魂。
荀烟在每个条件极差的片场,尽心尽力饰演一些连存在都不合逻辑的角色。
事实上,一开始借着宋家的名号,荀烟假威风了一段时间。戏里戏外,没人敢对她做太过分的。
可时间一长,那些人似乎也意识到,宋家两位继承人没有一个是真的护着她。
被证实是狐假虎威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对病猫虎视眈眈。
大约是荀烟正式演戏的一年后,一个没品的男导演拿着剪刀,就开始了对她底线的试探。
服从性测试、底线试探,部分人总是热衷以此展现自己的恶趣味。
男导演站在荀烟身后,拿着剪刀,轻轻挑开她背后肩带。
霎时衣裙脱落,露出一大片雪白肩背。
荀烟毫无防备,迅速揽住衣领,望回身时,整个人还是懵的。
“郑导?”
荀烟面容秀气人畜无害,纯粹如一只落水的小猫。
郑导眼睛都看直了,放下剪刀,“别误会,我只是在和别人讲戏,又忽然觉得……”他装模作样说,“刚刚那样衣带剥落的镜头——就很香艳刺激。观众都喜欢这样。”
“等下你多几个这样的镜头,好吧?”他痴迷地幻想着,“还有,你那个神态也要拿捏住。脆弱感,易碎感,委屈感……太美丽了……”
香艳刺激?美丽?
荀烟当然摇头。
“我拒绝。剧本上根本没有……”
郑导猛地打断:“荀烟,你这个角色没什么镜头,纯属浪费身材脸蛋,”就是咬定了没人会为她出头,郑导得寸进尺,“不如你就多露一点,多露一点,我也会多给你几个高光。”
荀烟再次摇头。
郑导也眯起眼睛靠近:“你可别不知好歹!你的公司也没给你接什么好戏吧?还不赶紧趁着我这部翻盘?……”
——话未说完。
靠近的那一刻,郑导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下一瞬,他在指缝间感受到一抹冰凉。
居然是荀烟将之前那把剪刀扎进了他手中!!!
锋利的刀刃抵在男人指缝,荀烟握着剪刀柄。
稍有不慎,血肉飞溅。
片场哗然。
反而荀烟一手扎紧衣带,另一手握住剪刀,眯眼轻笑。
还是那张秀气精致的脸,神态却许多不同。
“肉.体上的香艳,怎么比得上血液喷薄来得刺激。”
荀烟满意地看着郑导面上神色,“错愕,惊恐,惧怕,也是非常有感染力的情绪呢。”
像在评戏,又像讽刺。
“郑导,那么重要的高光时刻……”
“还是留着给您自己用吧。”
*
荀烟走出片场,望向天外星斗。分明是闯了祸,她却觉得许久没这么轻松过了。
至少在这一年、随处可见的压抑里,今夜是难得的放纵。
荀烟熟络地拨了助理电话。
半小时后,她来到宋折寒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漆黑一片,只电脑屏幕发出昏暗的光。
看她进屋,宋折寒冷不丁问:“听说你把人给剪了?”
荀烟坐去沙发上,“又没见血。”
“哈哈,你说这话好像黑礻土会。”宋折寒不走心笑几声,“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他扬言要告你,告你损害了他的生命健康权——他有惊惧症。”
“什么是惊惧症?”
“简单来说,他吓尿了。”
荀烟语气毫无起伏地“哈哈哈”了几声。
宋折寒再说,“那个郑导啊,坑了好几个女孩子了,就因为没人对他下狠手,才愈发张狂。”
荀烟低了头:“怎样算下狠手?”
“这个嘛,”宋折寒吊儿郎当翘起腿,“你还是去找宋汀雪吧。我就不越俎代庖了哈。”
“宋汀雪?”荀烟一瞬恍惚,“……她从加拿大回来了?”
“回来有一会儿了。她没有来找你,那应该就是不想见你。但是如果你主动找上她,她也不至于把撵你走。”
“好了,”宋折寒边说着,看了眼手表,“我现在也有事儿找她。顺路,一起吗?”
荀烟不疾不徐站起身,几步走近,主动搭上宋折寒的手。
“可以啊。”
*
再次见到宋汀雪的场景,和荀烟想象里的相差无几。
一年过去了,宋小姐仿似也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清冷淡漠,有着引飞蛾扑火的惊人美貌。
宋折寒识趣地退出去。
而自始至终,宋汀雪靠在座椅后,轻轻闭着眼,没有一丝回望过来的迹象。
“宋小姐,您还好吗?”
荀烟站在她身前,“我听说,您是去加拿大养病的。”
宋汀雪懒懒睁开眼,没有回复荀烟的话,只开门见山地说,“那个人要告你。但他又说,庭外索赔三十万,可以当一切没有发生过。”
“为什么要当一切没发生过?”荀烟轻笑着问,“我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并不是抱着要让它看起来像没发生过的想法的。”
“你想怎么样?”
“让他告。”荀烟说,“他剪我裙子的时候,我也觉得受到了恐吓和威胁。简单来说,我也有惊惧症。”
宋汀雪没看她,“还是那么会演。”
“宋小姐,您满意了吗?”荀烟十分平静地问,“宋折寒给我签的那份合同,其实和您的舆论风投没有直接联系吧?她只是想替您出一口气——那么现在,您看到我这个样子,狼狈、耻辱、忍耐、出丑……会觉得开心吗?”
荀烟的语气很淡,神色也很安静。抬眼望过来时,漆黑的瞳孔映照着室内壁炉的光。
火光在她眼里跳动。
宋汀雪总觉得她有哪里变了,却也说不出所以然。
但面对着荀烟,宋汀雪勾了勾手指,仍然是招呼宠物的姿态。“小栀,你知道的,我要的从来不是看你出丑……或狼狈。”
荀烟靠近她:“那是什么?”
“——是你的服软。”
宋汀雪手指微弯,勾着荀烟的头发,朝自己一扯。“我只是想听到,你和我说,‘你离不开我’。”
荀烟任她扯着,低眉顺目说:“我离不开您。”
这样的荀烟乖顺极了,却没有生机。
宋汀雪看着她,心里微动,想到一个奇怪的比喻:野栀子花谢了。
家猫不如野猫灵气,野猫不如家猫温顺。
但思及与荀烟的旧情,宋汀雪小姐决定不计较这些。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包裹,里面是两本塑封未拆的书。一本叫《最蓝的眼睛》,另一本是《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
“这是你那位Z城的好朋友……什么玉,在离开A城时,想要送给你的礼物。”
宋汀雪慢条斯理地说着,把书籍递给荀烟,“很穷酸的礼物,对吗?”
宋汀雪说完,视线落在不远处壁炉上。
荀烟当然明白她的用意。
她要她把这两本书丢入壁炉的火中,表明自己不再会与齐堇玉联系,也为了……
效忠。
就像先前她让她说的,“我离不开您”。
荀烟于是想到,十五岁时,Z城宋家别墅,大抵也是这样的布置。
居高临下的宋小姐,寻求庇护的七九。燃烧的壁炉和跃动的火光。
一切回到原点。
荀烟接过书,看也没看,径直将其丢入壁炉。
丢得理所当然,好像这是什么垃圾,又或者是必须斩断的过去。
火舌顷刻吞噬蓝白色的书册。
书籍被焚烧了,落出黑灰的火花,如同飞鸟在挣扎。
宋汀雪的神色里跃动着显而易见的满意。“荀烟,我希望你明白,我们之间的关系,只要我还没喊停,就永远不会终止。”
绰绰灯火里,荀烟的面庞也忽明忽暗。
她笑着回应宋汀雪:“宋小姐,当然。”
*
荆棘鸟上篇·飞鸟无尽坠落·完
作者有话说:
少女心事篇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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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批注:
1.《最蓝的眼睛》The Bluest Eye
(美)托妮·莫里森,1969
2.《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Educated
(美)塔拉·韦斯特弗,2018
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Flee as a bird to your mountain,《圣经》
谢谢咕咚的火箭炮~
☆ 春日伶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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