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队负责人已经等了他许久。
到了地方，林煜率先走了进去，对着身后招手，好让对方省去那些虚礼，赶紧进入正题。
往日林煜的对外形象无不是令人如沐春风，哪里露过这般姿态。
负责人就算是脑筋再迟缓，也该意识到这件事并不简单。
他拿出刚刚统计好的影像图文，恭敬地摆在桌案前。
在林煜看查那些资料时，负责人在这趋近无声的环境中感知到了莫大的压力。
屋内熏了香，味道很是雅致。
可在这种情况下，没人有心思去分辨那炉内到底放了什么香料。
负责人顺着脚尖附近的尘土看向前方的砖缝，砖缝长长一道，从里侧笔直一条延伸至外侧。
外侧的门扉带着镂空花纹，若是日光角度得当，在屋内低头也能借影一观门上风景。
若是日头不好，那便只能看到一团歪七扭八，斜身而立的影团子。
但这个时候有概率能看到镂空门梁上的雕刻技术，他之前来过一次，上面刻着的是卷荷锦鲤。
同天花板上的祥云纹相得益彰。
眼睛这么转了一大圈，心中的压力也释放了许多。
负责人吐出一口气，抬起头正巧对上林煜那不知看了多久的眼神。
体内那口气吐得不上不下，卡在半路，最后硬是咳了出来。
一阵极其干燥的咳嗽声过后，林煜屈指在桌上叩了两下：“参观完了？”
言语中喜怒难辨。
负责人的脑内一片空白，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的语言系统卡了壳。
最后只是顺着林煜的话续了几个语意不明的字符：“…额…嗯。”
这含糊其辞的回答并不能令人满意，目前迫切想要获取更多信息的林煜压下那股不耐，将自己接下来的问题压缩了不少。
他面无表情的丢出几张相片，语速极快。
“舰队为什么没有察觉有外人入舰，抵港后为什么没有排查相应的安全隐患，需要去天舶司重新学习如何操纵星舰吗？”
说这话时，食指叩桌的声音就没停下来过。
那声音一下又一下，让人心惊。
最后那敲击声蓦然停了，负责人下意识的望着林煜的眼睛。
平静、理智、透彻……
从高处看，那偏灰色的眼睛像是带着天然的怜悯，慈悲的看着视线内的一切存在。
可当你有资格平视他时才会发现，那只是眼睫阴影带来的错觉。
心中的各种理由都被翻了个遍，最终在看到空港多出一只狐人时，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化为一句：“属下失职。”
“既然知道自己失职，那就自你的职位开始，下面的所有人，全部撤职。”
他们之中但凡有一个人在回航前仔细检查，在抵港时做一次排查，都不会发生今天这种事。
这个位置不适合他，最起码现在不适合。
“……是。”
屋内的香气这一次准确无误的钻进了负责人的鼻腔，琥珀和丁香混在一起燃烧发出的轻微苦味，同他此刻的心情一般无二。
当初列车内损坏的零件被二次熔锻混入了舰队的武器中。
新设备、新编队以及新任务三者带来的巨大喜悦让他昏了头，完全忘记了曜青舰队通识手册上的话。
好在这一次混入的狐人被发现了，对方的外貌也容易同普通民众区分。
他不敢想，万一混进来的人长相趋近仙舟人，对方身上又携带了危害性设备或药物，会惹出多大的乱子。
这个惩罚已经很轻了。
负责人松开一起紧握成拳的双手，抬手拭去额头的冷汗，连声告退。
离开时推门，灌进来一阵风，冲淡了屋内的清苦，只留下浅淡的一层香气附着在书页上。
这里没了人，也不用一直端着那副模样。
先前累积的疲惫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林煜打着哈欠灭了香。
回来时换了个姿势，侧过身对着窗，一只手松松的握着先前负责人送过来的资料，另一只胳膊抵在一旁的桌案上，抬手撑住下颌。
四周很是安静，只有一点微风和落花。
仙舟的天气很特别，是依靠模拟器模拟出来的。
几乎终年维持在同一个温度区间，季节的分界线不甚明晰。
除却岁末会特意下一场雪，以及部分特殊要求外，其余时间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林煜已经不太能分辨出当下是什么季节。
但人类体内绵延了数万年的基因告诉他，春天到了。
细弱的香气一点点从铜炉里飘出，缓慢攀上林煜的衣袖，轻柔的将睡意在脑内铺开。
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手中的文书随着脱力的指节散在腿上，偶尔会掀起一个小角，很快又默默趴下。
负责递送公司邀请函的下属在屋外敲了几次门，不见有人应答。
便误以为屋内没人，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到将军在一侧闭目养神，本想出声的下属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刚才那么大的动静都没回应，一定是睡着了。
方才不知情时，可以毫无顾虑的敲门。可一旦知道了，心中就有了顾虑。
放缓脚步，就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门前到案上这一小段路，硬生生走出了一条街的架势。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又开始思考手里拿的东西该放在何处。
不能离将军太近，吵醒了人怎么办。
也不能离的太远，万一将军看不到，岂不是成了自己的罪过。
一连看了几个地方，都不怎么满意。
最后实在是没了主意，干脆放在了一个较远的边角，用手一点点推了过去。
确定这个距离可行后，那位下属才收回手。
离开时一步三回头，手里的玉兆拿起又放下，心中不断挣扎。
虽然仙舟律法没有明文规定不得拍摄将军照片，可是真的好害怕会被追责。
拍还是不拍。
站在门前的下属咬紧牙关，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不拍了！
回家直接画出来！
不知在屋内睡了多久，醒来时身侧已经堆满了待处理的文书。
进来的几人全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同一个选项。
放下文书，默不作声。
依旧有些困意朦胧的林煜下意识的盯着色彩最为沉静的那一份。
待精神逐渐清朗，这才看到那份黑底的邀请函上印着星际和平公司的标志。
他们邀请曜青将军前往庇尔波因特参与一场拍卖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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