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杀了我,就现在。”◎
寒霜剑在手中轻颤, 发出铮铮剑鸣声,时聆举起剑,泛着寒光的剑身映出“掌灯”惊愕的脸。
“你在说什么……”
无言的压迫感袭来, “掌灯”不禁向后退了两步,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动不了, 还有丝丝缕缕的金光从脚下发出, 而后穿过山脉向四方飞散。
四方阵。
“掌灯”面色渐沉,这阵法不可能是在一息间布成的,可她却毫无察觉, 如今被困在阵中无法脱身,她气得握紧了拳头。
“好一招声东击西。”她冷笑道,“难怪跟我说这些, 原来是想分散我的注意。”
时聆摇了下头,将长剑刺在她的脚边,紧接着耀眼的金光在眼前亮起,瞬间照亮整个魍离山。
“这些话,是说给掌灯听的, 而不是你。”时聆抬眼望她, 眼神中满是漠然, “你不是掌灯,就算用着她的身体, 也不可能做到一模一样。”
自知逃不过她的眼睛,“掌灯”摊着手笑得满不在乎:“被你发现了呢, 看来我还是学得不够像啊。”
时聆开口道:“画中神明一袭白衣,而掌灯自去了天界后也是以白衣示人, 又因飞升一事生了嫌隙, 所以你才会对她下手。”
她面上笑意不减:“那你又怎知我不是掌灯呢?”
“感觉。”时聆道, “上回在天上我就觉得你有古怪,虽说掌灯动不动就喜欢掐人,但她从不会对我这样,你决算学得再像,也终究不是她。”
“况且你的行为实在太过反常,带了张假面就敢到我面前来,还熟悉我的出招方式,用的剑法也是掌灯惯用的,生怕我认不出来一样。”
还未等“掌灯”开口,便听见远处发出“轰”的巨响,时聆回头望去,就见季陈辞指间夹了张符纸,朝着她的方向晃了晃。
时聆会意,转头望着“掌灯”道:“阵法已成,你还不准备出来吗,司泽神君?”
身份被戳穿,司泽宁眸光微沉,敛去面上的笑意默了片刻,而后用低沉微哑的嗓音说道:“是我小看你了。”
尽管他变回了原本的声音,但依旧顶着掌灯的脸,时聆向后退了几步:“果然是你。”
关于玲珑芥,时聆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但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忆。
直到方才看见掌灯,她才猛地想起来,先前他们来送邀帖,就是用玲珑芥避开她的法阵,直接进入魍离山的。
当时她并未深究,如今仔细回想才发现其中的古怪,他们为何会知道那样的法子,玲珑芥又是从何而来?
离开时他提醒了那句“小心天君”,后来掌灯也跟她说过同样的话。
时聆握着剑静静地望着他。
这位司泽神君,时聆只在幼时见过他几面,关系可以算得上是陌生,她想不明白,他为何会针对自己。
此时司泽宁脚下的金光的愈发亮眼,逐渐汇成五芒星的形状,将他困在其中。
季陈辞从远处走来,淡声道:“适才交手,你宁愿挨我一剑也不肯出手,不就是怕我看出端倪么?”
季陈辞与他相识千万载,对他的剑术了如指掌,只要司泽宁稍有不慎就会露出破绽,是以他不敢轻易出手,只能挨下那一剑。
“趁我下凡时拿走玉佩,又在八百年后把玉佩放在魍离山,将我引来后又利用‘张叔’把我迷晕,这些都是你做的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司泽宁被阵法困着无法脱身,索性盘着腿坐在地上,对着季陈辞笑眯眯地道:“把你扔在魍离山,不过是想看看时聆的反应,她若是在乎你,我就能轻易拿捏她的软肋,倘若她因受到欺骗而厌恶你,说不定一气之下就把你杀了。”
无论是那种结果,对他而言都是有利的,只是他没想到,辞林没有神君的记忆,时聆也没认出他,只当他是寻常道士。
想到这,司泽宁仰首看着时聆道:“时聆,你可真是狠心呢,毫不顾忌掌灯的情绪,就连喜欢的神君也是说完就忘。”
时聆紧盯着他脚下的五芒星:“你我并不相熟,为何要针对我。”
“并不相熟?”司泽宁大笑道,“那只是你以为的罢了,从你降生开始,我就已经注意到你了,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视线中。”
时聆眉头紧皱,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剑,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如果说她一开始就被盯上了,那么掌灯呢,又是在何时被司泽宁替代的?
司泽宁将胳膊撑在腿上,仔细打量时聆的神情,不肯放过一丝变化:“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倘若我再告诉你,掌灯根本就不是魍离山的山鬼,你又该如何呢?”
时聆身形微滞:“你说什么?”
“不然你以为她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魍离山?”看到时聆错愕的神情,他面上笑意更深,“因为她一直是乌山的山鬼啊,我把她放在魍离山,就是为了观察你的举动。”
最后几个字还未说完,司泽宁就感觉脖颈处一凉,锋利的剑刃紧紧贴着他,只要时聆动下手腕,长剑就会划破他的皮肤。
时聆用剑对着他,眼中满是冷漠疏离,犹如化不开的寒冰,没有半点温度:“你究竟想要什么?”
司泽宁笑得从容,仿佛那寒剑并未架在脖子上:“难道你就没怀疑过,她一直在骗你吗?”
时聆正欲开口,就听季陈辞道:“她身上那条裙子,是你给的?”
季陈辞陡然想起,当年他提出要给掌灯带两件衣裙时,她的反应甚为古怪,还说了句“是他给我的”。
那时他没理解话中含义,如今听了司泽宁这番话才明白,话里的他居然指的是司泽宁。
“是啊。”司泽宁满不在乎地道,“不过让我意外的是,你都这样对她了,她竟然还会巴巴地给你送玲珑芥,害得我画了好大的功夫才取代她。”
闻言时聆立马紧张起来:“你对她做了什么?换命?”
这种魂体不一的情况,时聆只在阮娘和见月见到过,她能做到的事,司泽宁定然也能做到。
又或者说,换命一事,本就是因他而起,施家的诅咒,诡异的邪神,都是他在背后操控。
想到这,时聆脸色顿时沉了下去:“施家的邪术,也是你教的?”
“对啊。”司泽宁双手撑在身后,翘着腿慢条斯理道,“你别看施家现在风光,八百年前,他们穷得连饭都吃不起。”
当年的施家只有五口人,脚被草鞋磨出血,身上的衣裳也破烂不堪,脸被风吹得通红,就这么尴尬地站在城门外。
初到陌生地界,几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惶恐不安,站在风里哆嗦着身子,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迎面撞上路过的司泽宁,他随意打量几眼,是再寻常不过的百姓,并不起眼,于是他收回视线,准备越过几人回乌山去。
只是还未走几步,就听面前传来一声喟叹,紧接着响起男人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哎,你们瞧这里头的屋子多气派,要是咱也能过这样的日子就好了!”
“做你的梦去。”身旁的妇人啐道,“咱现在连个馒头都吃不起,娃都要饿死了,你还在这气派!”
“我就想想……”男人小声道。
司泽宁懒懒掀眼瞥着他,男人眼里是藏不住的贪婪和跃跃欲试的野。
有趣。
司泽宁与他们擦肩而过,唇角勾起微弱的弧度。
当天夜里,司泽宁进入他的梦中问道:“你可有心愿?”
男子惊到说不出话,跪在地上不停地叩头,说他想要金钱想要美人想要地位,想要让所有人都顺服于他。
司泽宁微笑道:“那你拿什么来换?”
换?拿什么换?
男人登时就愣住了,他现在一无所有,身上就只有几块破布蔽体,其他什么都没有。
但他不愿放弃这样的机会,他眼神变得坚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我把娘子给你,爹也能给你……不够的话……两个孩子也给你!”
“好啊。”他笑道。
说完司泽便消散在梦境中。
男子突然惊醒,转眼看到身旁熟睡的妇人和儿女,他抹去额头冒出的冷汗,喃喃自语:“要是真的就好了……”
他只当是做了一场梦,并未放在心上。
可不曾想,他爹和娘子竟在一夜之间暴毙身亡,两个孩子也都发了怪症。
他急得手忙脚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此时司泽宁带着假面从天而降,落在他面前,给了他两条路。
一是救回儿女,穷困度日。
二是放弃儿女,永享富贵。
男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果然,人都是贪婪自私的。
司泽宁在心里嗤笑。
两个孩子离世后,男人坐上了城主之位,又娶了新妇迎了美妾,不过几年便生了好几个孩子。
只是家里的男孩长到五六岁,某天夜里离奇发了怪症,就跟之前那几个孩子一样。
男人当时就吓得魂不守舍,他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磕到头破血流,口中念叨不止。
夜里,司泽宁再次如梦,面对男人的苦苦哀求,他给男人指了条路——
换命。
司泽宁将换命之术写在纸上,递到他手里:“若要救你儿子,只有这一个法子,用或不用,你自己抉择。”
男人看不懂上面的字,司泽宁就念给他听,边念边观察他的反应。
男人犹豫了几秒,然后攥着纸条转身离去。
只一眼,司泽宁就知道了他的选择。
毫无意外的结局。
真没意思,他心想。
但这样也好,枉死的人越多,他的法力就会越强。
“这些可怨不得我。”司泽宁笑道,“是他们自己贪得无厌不知满足,我不过是借机吞点灵气罢了。”
听他提起这个,时聆忽而想起那日在集市上,看见他在吞噬襄城的灵气,于是她又追问道:“那襄城呢,也是你灭的?”
司泽宁撇着嘴耸了下肩,不以为然地道:“对啊,我不过才吞噬一座城的灵力,就能获得如此修为,怎么样,是不是很值得?”
襄城数万条人命,在他眼里不过是用来提升修为的东西,连蝼蚁都不如,时聆气得咬紧牙关,将剑往下狠狠一压。
只见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皮肤流出,司泽宁仰着脖子,眼神里还带着些挑衅的意味:“怎么,想杀我?你连阵都不敢开,还想杀我?”
脚边的金光不断闪烁,司泽宁突然抓住寒霜剑,尖利的剑刃划破手心,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握着剑的手愈发用力。
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缓缓淌入五芒星的光内,司泽宁唇角勾起诡异的笑,宛若深渊的厉鬼:“你不是想杀我吗,我就在这里,你怎么不动手?”
四方阵,上古杀阵,开阵必死,季陈辞一开始就没想过给他留活路,才会布下这样的阵法。
见血开阵,以命破阵,阵法早已布成,但时聆却迟迟不肯开阵,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现在用的是掌灯的身体,她不敢开阵。
他设想过许多种可能,也猜到会被认出,因此他必须为自己留好后路。
而掌灯,就是他最后的退路。
“你以为我为什么敢把这些事说出来?”司泽宁起身站了起来,又变成掌灯的声线,“我早已和掌灯合为一体,我死了她也活不成,来啊,杀了我!”
原本闪着金光的五芒星已被鲜血染红,地面开始猛烈晃动,时聆蓦地抽回剑,呢喃道:“开阵了。”
司泽宁大笑着往前走,厉厉疾风吹起雪白的衣摆,他顶着掌灯的脸,将血淋淋的手伸在时聆面前,语气中沾上蛊惑。
“来,杀了我,就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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