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 第131章
◎新盟友◎
“医生走了?人醒没?”
“还没, 不过快了。”
“要这么久吗?果然还是医术不太行吧?”从窗前俯望下去,拎着手提箱的医生在孔时雨指引下上了车。
“忘了是谁把他打成那样的?”杰的背影在开放式厨房前来回忙碌,他的抱怨和高汤包料煮下入锅后的香味一同传递过来,“你这家伙为什么还能若无其事地问出口啊?”
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有些无力地回到沙发上躺倒, “还有多久可以吃饭啊?杰, 我快要饿死了——”
“……”
*
杰与羂索的战斗还是在昨天。
领域对战无疑是杰胜出了, 只不过,羂索那家伙眼见情况不对, 关键时候利用管理员身份的便利, 直接一个脚底抹油,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然,他绝对不是毫发无伤地离开的, 大约也付出了一定代价。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这边还有收获——名为村野的模仿犯在我们手中。
坏消息是他始终处于昏厥状态, 仅有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而小金虫并未认可他泳者的身份——这冒牌货不仅可以自由进出结界, 还不用遵守游戏规则, 简直如同游戏BUG。
相比之下, 已经成为泳者的我, 在获得100积分换取自由出入结界的权利前,无法离开结界。
也就是说, 我们需要带着一个拖油瓶在结界内狩猎。
非术师击杀术师,有额外10分加成。
这个时候也不知是谁积攒了100分,给游戏附加了一条新规则。
【允许泳者间自行交易游戏点数。】
大概是某位正义人士吧, 如此一来避免了泳者间无意义的厮杀。
而羂索身为管理员能让这一规则通过更叫人惊讶。盲目猜测他自身状态不佳,所以无暇顾及结界的状况。
不过, 夏油杰听完我在结界外面的遭遇后, 有些担忧孔时雨的处境, 于是果断将自己剩余点数全部转让给我,随后片刻不带停歇地踏上了搜寻泳者的路程。
看得出这家伙因为放跑了羂索心情非常糟糕。我全程甚至没动一个指头,只在一旁静静看着杰,面带微笑地击败泳者,逼迫他们将点数转给我。
熬了一整个通宵才收齐100点。
我这么懒散的人竟然有朝一日因为忙碌而看见日出,实在难以置信。
出了结界回到据点才勉强补了觉。
睡醒便听闻孔时雨找来一名私人医生看望那冒牌货的状况,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别睡了,来吃饭吧。”
迷迷糊糊间,听见杰说。
“好耶,开饭了!”精神顿时振奋起来。
“我说啊,不指望秋会料理,但好歹结婚十年了,连个速食拉面都不会煮吗?”他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上桌,抱怨说。
“什么,哪里有十年了?”脑子转的飞快,算了一下时间,暗自松了口气,以为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纪念日,“杰不要乱说!”
“算了,我们就没在一个频道。”
顺利抱走自己那份拉面,决定不再装傻,“啊,下厨这种事在我们家都是悟去做的。”
“我可不是悟。”他在我对面坐下,一板一眼。
“可我是秋耶,怎么能让我下厨——而且男人会做饭才是魅力所在啊。”
“这个话题还是打住吧。”他故作头痛地说。
“嘿——认输了是吗——”有些沾沾自喜道。
“再说话一会就把你送回五条家。”
“嘁——”
杰是年纪越大越开不起玩笑了啊。
勉强吃上热食,随后回房继续躺下。
大约是黄昏的时候,被房门外有条不紊的敲击声吵醒。
“那家伙醒了。”隔着一扇门,听见夏油杰在外边说。
*
模仿犯村野被关在别墅的地下室内,杰在我指导下做了个简易的限制术式的结界。
至于他本人正被反手绑在椅子上,顶着肿了一大半的“夏油杰”面孔,滑稽至极。
“杰,你手机借我用一下。”又萌生了想要拍照的想法,朝他伸手。
“想都别想。”
“欸——被看穿了吗?”讪讪收手,“真可惜。”
“我都说,”那人垂着脑袋,眼神无光,“我知道的全都说。”
还没开始就认输了,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软骨头。
下意识和杰对视了一眼,随后他率先开口,“羂索弄这场游戏的目的是什么?”
“呃……”村野好像一下哽住,“我不知道。”
“你们的同伴还有哪些?具体到术式能力也都细说细说。”
“有4只咒灵……听说他们象征着天灾,但具体术式我并未见过……还有几个受肉.体,也就见过两次……羂索他……从不和我说他的想法,只交代我需要做什么,然后照做就是了。”
“这些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好歹提供点有价值的信息吧?否则还不如死了算了。”
“那……那我重头开始讲?”
杰使了个眼色过来,示意我别吓着对方。
“你说吧。”
村野夕子,喝下术师的血液,便能获取对方相同的样貌与术式——没错,这家伙原身是个女人。
她出生于乡下,父母早逝,术式觉醒后因被视为异类,不得已远离人群,在外面浑浑噩噩混日子,直到被诅咒师发现,成为诅咒师一员。
虽说拥有看似强力的术式,但像是某种天与咒缚,她身体各项机能远在常人之下,别说通过夺取咒术师的血液增强自己,她甚至难以亲身参与战斗,最后被同伴嫌弃,干脆单干做一些普通且报酬低廉的活。
直到遇上了羂索,询问她是否愿意成为自己的棋子……
她追随絹索的原因异常简单——想证明自己的价值,哪怕是被人利用。
对方给她提供远超想象的特级咒术师的血,变成夏油杰后,她成了被搅浑咒术界的漩涡中心,这种成就感令她几度忘我。
但羂索却从未就自己真实目的,对她透露过只言片语。
值得一提的是,数月前,那起将高专一年级牵扯进去的古树事件里,村野也参与了,和我交手的那位少女就是她自己,难怪她自始至终没在我面前展现过术式,还那么弱——而收集我的血液也是那个时候的事情。
“被利用的很彻底啊。”不禁感叹一句。
“而且还是心甘情愿的。”杰补充道。
从地下室出来,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忿忿开口,“真是没用——”
“这么轻易就相信对方的说辞了吗?”
“杰和她交过手也能感受到吧,真的很单细胞欸,和她所描述的自我形象完全吻合。”
战斗也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越是生死交加时刻越是展现得彻底。
“这人打算如何处理?”我继续问。
“先关着吧,好歹也是洗清我们嫌疑的首要人物。”说着习惯性将手拢进袖口,话锋一转,“不过,经历这么大的风波,届时高层的状态也未可知啊。”
“悟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杰遗憾地摇了摇头,“五条家那边有我们的人盯着,如果回来了会报信的——秋真不回去看看吗?”
“家里有人操持,不会有事的。”心知肚明这些不过是借口,真实原因源于无法言喻的抗拒与怯弱,除非悟也回到了本家,这种心才能得到治愈。
“好冷血哦。”
“杰也没回过自己家几次吧?”瞟了他一眼。
他语塞了半拍,才道,“我们两个完全不一样吧,就算你不喜欢本家,但那好歹也是悟长大的地方。”
“不是杰想的那样——因为我不喜欢等人,如果这个时候回本家,那么我呆在那边的意义好像只剩等待了。时间会变得很难熬。”
他欲言又止,最终没再接话。
别墅外,车声由远至近越来越明显,直到在门口。
恐怕是孔时雨回来了。
但隔着一个厅堂的距离,我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诅咒的味道。
杰也同样感受到了,他动作一顿,随后召唤出咒灵,戒备地向着厅堂靠近。
大门被推开,看清来者的面孔,我稍微愣了一下——居然是结界外交过手的胀相。而孔时雨走在他身后,虽说一脸凝重却不大紧张——没有胁迫的痕迹。
“咒胎九相图的受肉.体。”走廊拐角处,压低声音对杰说,
“他来做什么?”
我耸耸肩,“谁知道呢。”
昨日,胀相告知我羂索的信息后,便与他分道扬镳了,没想到不过一天时间又见上了面。
“冒然造访实在抱歉,在下并无恶意——听说你们已经抓住了村野,但那家伙其实对羂索一无所知,或许我这有各位想要的情报——”
什么?
和杰对视一眼,决定先出去看看,肩膀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按住了。
“我去吧,秋在里边呆着看情况行动。”他甚至不等我回话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如此小心谨慎实在有点多此一举,我才没理会,默默地跟在他背后。
战斗可以看出一个人性格。
胀相属于那种耿直的类型,其软肋是他的弟弟们,而从他实诚地将羂索动向告诉我那一刻起,已经意味着和羂索决裂了。
这也怪羂索自己,不仅隐瞒了虎杖悠仁的身世,还企图引导兄弟间的厮杀,真是无聊的恶趣味,这种调调恐怕也只有年轻的我喜欢。
“这家伙一直在结界外守着,说是想要与我们合作,我看他没什么攻击性,所以干脆带回来了。”孔时雨见到杰,当即开口。
他指的是据点的结界,为避免非术师误入才做的。
“你怎么知道我们据点位置?”杰问。
“因为我一直在跟踪你们——从你在地下室将东方秋带走那一刻起。”身穿奇异服装的胀相说,“我接到的指令是看紧东方,如果发现夏油杰以及他的基地,及时进入结界汇报。”
“听起来似乎是在利用我钓出杰的行踪啊。”我说。
听到我的发言,杰愣了一下,随即转身投来一个略有责备的眼神。
“是这样,因为羂索只知晓夏油大致方位,却无法锁定具体位置,”胀相诚恳道,“而带走东方是我接到的第二个指令,结果也显而易见。”
“只交代这些还不足以赢得我们的信任,不如先说说你的目的吧。”
“我想要能与你们一起回东京,然后想见一见虎杖悠仁,如果真是我的弟弟,那么我会尽全力保护他。”他神情坚定道。
“那你又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杰用拇指指了指外边,“解释一下这鬼游戏到底怎么回事?”
“这种事恐怕只有那些咒灵和天元清楚。”他眼眸微黯。
“等等——”孔时雨打断对话,“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要去东京?”
“其实我并不知道你们的打算,”他说,“但诅咒草人在东京1号结界内。而解封东方对你们而言势在必行吧?”
他回答的非常平静,却叫在场人不由一怔。
“那东西不在羂索手中?”杰诧异道。
“不在,”胀相非常果断地给出否定回答,“如果合作成立,我会将诅咒草人的位置告诉你们。”
“欸——”杰应了一声,拉长尾音,像是征询意见般地扫视我们。
孔时雨微不可见地轻轻点头。
“竟然是这样吗……”念头从我脑海一闪而过,不禁脱口道,“莫非交给了天元?”
胀相无精打采的面部表情陡然一凝。
“哇,真是这样啊——”顿时感到开心地笑了起来,打了个响指,冲着杰道,“我们已经获取到重要情报了,这家伙没有利用价值了,快赶他出去吧。”
“你们怎么可以——”他一下咋舌,瞪视着我们,半天说不出话来。
“哎呀,不要这么认真,秋只是开个玩笑。”杰拍了拍我肩膀,嘴含笑意说。
如此一来,连他也打消了对胀相的疑虑。
“我都还没完整发挥呢。”小声抱怨道。
“我们同意合作,但在这边还有点事,不会立刻回东京。”杰望向他。
“没关系,羂索也不会那么快行动,”胀相略作思索说,“虽然我也不清楚游戏的目的,但他之前明确表示死灭回游需要时间发酵,才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那么,请把你知道的其余信息告诉我们吧,哪怕是某些不起眼的细节。”孔时雨颇为专业地从衣兜里掏出纸和笔,“我们可以坐下慢慢聊。”
*
我没有参与他们后续谈话。
因为孔时雨那副干练又专业的态度,没由得叫人十分安心。
——事实证明他确实没叫人失望,很快将重点总汇在一起,私下又与我们讨论了一遍。
总算明白杰为什么能那么信任他了,某种意义上确实很可靠。
次日一早,杰又进了结界,说是要与被困在结界内的盘星教核心成员开会,打算将结界内的非术师尽可能地集结起来,带那些人离开。
杰推测,按照死灭回游规则描述,一开始便留存在结界内且未能觉醒术式的非术师,理因有一次无条件离开结界的机会。
而后续再度进入游戏结界,才会像我一样被登记为“非术师泳者”。
今天同样也是约定的日子,如果悟还未能回到本家,就不打算再等下去了,我们先行出发去往东京——必须在死灭回游覆盖整个日本前,结束这场荒诞的闹剧。
叫人意外的是,杰直到晚上还没回来。
客厅内,孔时雨正摆弄手机,胀相则是一副愁容眺望窗外。
还真是沉闷的氛围啊,打了个响指,吸引另外两人注意,“要不我去找他吧。”
“我认为没有必要,”孔时雨当即拒绝我的提议。
“为什么?担心我走后胀相会对你出手吗?”
“请别胡说,我不屑于做这种事。”装扮古怪的胀相义正言辞反驳回来。
“并非如此,如果东方小姐执意要去,我也一定会让您带上他一起行动,”孔时雨面不改色开口,顺便无视对方复杂的表情,“但里边几个盘星教据点分布散乱,不知道夏油目前在哪,找起来可没那么容易。总之,这种情况时常发生,最好是再等一晚。”
这两人还真是一板一眼。
“既然如此,那就再等等看吧。”丧失和他们对话兴致,遗憾回房。
又是一个清晨,杰正如孔时雨所预言的那般安然归来。
同时别墅迎来一个陌生的造访者,像是杰下属,这人带来一条令人振奋的消息——悟回本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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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 ? 第132章
◎悟的伴手礼◎
“所以你们的对接暗号居然是放烟花?!”
从车窗望去, 烟火长啸升起又绽放,本应该绚丽夺目的瞬间全数湮没于白日的光亮。
“没错,之前他在电话里说一回来就会放烟花,每小时准点开始, 每次持续10分钟。”杰回答道, “所以我在五条家附近安排了人留守, 发现动静便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我没忍住, 扯了扯嘴角说,“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还以为杰会直接将人塞进本家。”
“说什么呢?”他露出一个怪异的眼神, “我和你们家那些人并不熟悉啊,况且那个时也是嫌疑人,更不适合与五条家有接触了, ”杰探着头望向车窗外, 发出啧啧感慨, “哎呀, 看现在这势头, 都快持续半小时了——难道悟之前有吵着想去夏日祭, 但秋没陪着一起,所以那家伙对烟火有种莫名的执念?”
“怎么可能, ”确实有这么件事,只不过原因猜错了,“没能去成是因为他自己没空。”
“那就奇怪了——”
驾驶位上孔时雨与副驾驶座的胀相始终没出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两家伙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 这种凝重的氛围仿佛会传染, 连我也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又觉得有些好笑,这可是回我自己家啊。
一路绕行至本家背后,从户外车库入宅。
老管家竹之内已经在一旁等候接待。
和往常声势浩大的接待队伍截然相反,这次只有他一人前来。
场地有被刻意清空过,通往后院这一路未见到任何人影。
“上月便听说东京那边出了事,能看到各位平安归来实在太好了。”管家日渐年迈的脸上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欣慰。
“说到这,怎么一直没看见悟,他不是已经回来了吗?”身旁杰接过话,直入正题。
“家主他……”
“真是太慢了——”竹之内被打断了。
屋檐下,超高个头的白发男人从阴影中走出来,浑身散发着不耐的气息,“你们几个。”
悟换上了自己的常服,眼罩并未摘下。
视线有那么一瞬间恍恍然,莫名生出一种今天是与这个男人初见的错觉。
细细一想,虽然分离只有一个月,但这期间因为完全断了联系,又发生了太多的突变,这些变故就像是愈来愈远的长镜头,让原本只有两个人的故事掺杂进许多无关紧要的人物,以至于分别的疏离感,比高专时期那次一年的分离还要浓烈。
都还未来得及接话,悟“唰”地一下闪了过来,微微俯下上身,手抵着下巴端详着我,一脸凝重,“秋,你是不是最近吃胖了?”
“闭嘴——”
很好,这家伙一开口就把我给他加上的美好滤镜冲刷得一干二净。
“开玩笑啦,只是觉得气色比想象中的好诶。”他用毫无起伏地口吻说,这不像他一贯的作风。“竹之内,你可以先下去了。”
“是。”管家微微行礼,转身退去。
“那么,这个是孔时雨对吗?另外一个受肉.体,是谁?”他语气不善地转望过去,霎时间,散发出凌厉的杀意。
胀相身体陡然一凝,一副如临大敌的摸样。
“咒胎九项图,”杰解释道,“目前是我们的盟友。”
“欸——可靠吗?”他全然无视还在场间的当事人,质疑道。
“目前来说还可以吧。”杰点点头,“至少提供了有用的情报。”
“行吧,”悟拍了下额头,恢复以往轻松的语调,“既然你们都认可,那我也不计较了。”
被谈论的当事人默默待在一旁,不仅没有生气,甚至悄咪.咪的吐了口气,似乎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显然他也知道自己在此没有发言权——应该说,能在这样的场景下没被视为敌人实在太好了。
我收敛起暗中观察的视线,转向另一边——悟大概是生气了吧,虽然暂时没想到原因,但既然连我也能感受到这家伙发散的压迫感,就说明大概与我有关啊。
“先说说你这边吧,一定约见面的到底是什么要紧事?老实讲,‘必须当面说明’这种行为,就像电视剧播放到主角团与大魔王决战时莫名插播广告一样恶劣。”杰开门见山道。
他果然会和悟直接讨论正事,省去我去拉扯话题的麻烦。
“难道不应该是男女主准备互表心意之际进入广告更加恶劣吗?”悟不以为意笑道,“嘛,你们先在这边等着,我可是大老远带了伴手礼回来的啊。”
说完人就消失了,三秒左右又回到了大家面前。
不过,这次他一左一右的手里,分别多了一大一小两个物件——准确来说,是只咒灵——只因为头和身体被拆解了,所以两个部分。
它皮肤青白,单眼,令人最为印象深刻的还是悟右手中,那个奇异的火山脑袋造型。
“这是当初挑战你的那家伙?”
一眼便认出对方来历,悟曾画过它肖像,为了得到画功方面的夸奖特意拿出给我看过一眼。
“是啊。”悟随性地说着,解开缠在对方身上限制行动的符咒,又将另一手手中的火山头给它贴心地按了回去,“严格来说,其实是挑战了两次的蠢货。”
“真是勇气可嘉啊。”杰发出感慨,又转头对另外两人说,“你们两个若是害怕的话,可以先回车上等着——”
“无妨,它要是有动作,我会第一时间拔掉这颗脑袋,”悟一副惺忪的样子拍了拍咒灵的火山山顶。
“突然让人有些同情是怎么回事。”杰喃喃添了一句。
“总之,这家伙应该知道羂索不少事情,直接祓除实在太可惜了,但我这个人又不喜欢拷问,想想还是带来京都的好,你们两个的话,应该有办法让它开口吧——”
而对方在它脑袋归位那一刻,脸上表情如同凝固般,木讷又呆滞,视线焦点聚于某处始终没变过。
——它的目光紧紧凝望着我,我也非常漠然地回应这种熟悉的视线。
从有记忆起,我就开始接触这种注视了,来自咒灵一方对我的某种不可抗力的渴望之情,它仿佛时刻在时刻提醒我,我不该属于人类,应该进入咒灵的世界,去领导它们。
什么狗屁咒灵的世界,那种丑陋扭曲的东西,比成日只会跟踪偷拍的狗仔还要恶心。
感受到其他人视线循着咒灵看了过来。
“哎呀,秋现在身上没有结界了吧,所以才是这种反应啊。”悟漫不经心说,听语气其实早就预料到了。
“近距离情况下,即使有结界也阻挡不了吧?”杰一副深有心得的样子,“秋打算怎么办?”
这是在征询我的意见。
无非两种方法,一个是由他收服咒灵后再询问情报,一个是让我来。
“没关系,”我选择了后者,“说不定这种状态更方便沟通呢——”
“嗯?”悟发出一声疑惑。
将注意力再次转回咒灵身上。
只见火山头脑袋上那颗硕大的眼珠微微颤动,不可置信的表情下似乎诞生某种难以遏制的情绪,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流下了一行清澈的眼泪。
“妈妈——”咒灵轻声开口,似乎存在某种本能,驱使着它说出这个词语。
几人不约而同愣住了。
与此同时,它指间已经比划出术式的手印。
杰最先反应过来,脸色一变脱口道,“悟——!”
话音未落,灼热的火焰已腾空而起,超高的温度瞬时吞没周围空气,出乎意料的是,这团充斥着毁灭气息的火焰并未攻击任何人,它的目标竟然是施术者自己。
实际上,悟在杰出声前也做出了反应。
在意识到攻击目标是咒灵自己那一刻,通过按住对方脑袋的手掌,将无下限发散传递然后包裹,从而保护那家伙未受大面积伤害。
“什么情况——”孔时雨嘴里叼着的未点燃的烟掉了下去。“自杀?”
空气安静了数秒。
“难道触发了什么约束吗?例如落在敌人手里必须自毁的情况?”杰说。
并非如此——下意识否认了杰的观点。
刚刚喊出“妈妈”的刹那,它眼里闪过的非常悲痛的情绪,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似乎看明白了——是绝望吧,它在面对、并认可我的存在那一刻,感受到了绝望。
所以这一出完全是出于它个人意愿,可惜没能成功就是了。
它为什么会从我身上感到绝望?
真是奇怪的咒灵。
“不可能不可能,”悟连连摆手,“那样的话,一开始我也不必大费周章地带它来京都了啊。”又顿时恍悟般地“啊”了一声,拍拍它脑袋,“是不是我们聚在这里把这家伙吓到了?”
“听起来更不可能吧。”
“也是啊,和我待一起这么久,早就对这种实力差距习以为常才对。”
“能不能收回那自恋发言。”
“难道不是事实吗?”
……
无视旁边那些全无根据的讨论,望向处于茫然无措状态的咒灵,它似乎对自己没能成功自毁而倍感茫然,连眼神都空洞无光。
我对这种怪异的家伙稍稍起了点兴致,上前一步,“你叫什么名字?”
在悟的个头衬托下,显得格外矮小的咒灵身体一僵,很快回神。
“漏……漏壶……”它眸光恢复神色,略显局促地回答。
“我问你几个问题。”说完,以示友好地在它面前蹲下。
“好,好的。”
“你们和羂索在谋划什么?”
火山头表情一凝,在这颗完全不属于人类物种的脑袋上,我看见了与人类无异的痛苦与挣扎。
“不愿意说吗——那只能将你交给杰了啊。”
说完,对方脸上的苦恼消失了,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要建造一个崭新的世界,属于新人类的世界。”
“新人类?”
周遭吵闹的交谈不知不觉消停下来。
“新人类就是新人类——”他支支吾吾半天,就说出这么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来。
“什么意思?”
“我记得不了,在出发前,和羂索达成了约定。”
“原来束缚在这里啊,”悟接过话,“猜到有被活捉的概率所以提前做了准备,嘁,还真是叫人不爽啊。”
“那么,如何让人类进化?通过这场游戏?”我继续问。
“忘记了——我只知道,我一直在反对与羂索合作,那家伙一看就不值得信任,也不认可他所谓的新人类方案,但同伴们却非常执着。”
“那你们的目的呢?”
“消灭全人类,”它眼神一下坚定,音调不自觉拔高,像是发表着什么值得炫耀的豪言壮志,然而这种自信只持续了半句,又泄了气般地无精打采道,“——就算没法完全消灭干净,至少也要让诅咒替代人类立于世间。”
音落,寂静的场地响起几下干巴巴的掌声。
也只有悟这家伙会在这种时候鼓掌了。
“了不起,这么有抱负和理想为什么还跑到我面前来送死?”他不解道,“也太愚蠢了啊。”
“不,”它反驳道,“因为死灭回游的性质,它开启时,五条悟决不能位于结界内,否则最后一条规则会作废,从而无法限制五条悟的行动。”
“所以你们中得有人吸引我过去,于是你成了那个替死鬼。”
“我是自愿过去的。”
“是吗?哪怕是面对必死无疑的局面?”
“没错。”
“那么抱负和理想呢?”
“即使无法亲眼见证也没关系,只要同伴能替我完成——大概是这种感觉吧。”漏壶迷迷糊糊地说。
“怎么办,”杰端起下巴,低声自语,“连我都想鼓掌了。”
“虽然细节上或许存在差别,但实际上羂索和咒灵的目的是一致的吧——消灭现在的人类,创造新人类,只不过羂索与咒灵对‘新人类’的定义存在争执,这是他们内部矛盾。”孔时雨说道。
“总结的不错。”
“可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细节上与漏壶达成束缚呢?他想隐瞒什么?”孔时雨疑惑地望向胀相,“你知道什么吗?”
“很遗憾,我也不清楚。”
几人面面相觑,谁也给不出答案。
“总之把游戏停下来是首要目标吧。”我说。
“然后把他们杀光就好了。”悟补充道。
“游戏能被停下?”漏壶惊讶地望向我们。
“你猜。”我回以一个微笑。
“不可能,羂索说结界构架已经十分稳固了,任何人都无法改变它的性质。”它摇头说,“核心同样无法被破坏。”
“羂索懂什么结界?”我不屑一顾地哼笑起来。
虽然我这边也需要达成一定的条件,但绝非不可能。
“还是尽快回东京吧。”杰说。
“东京?”悟困惑看向他。
“据说诅咒草人在天元手上,那家伙躲在一号结界里。”我接过话,“没有咒力可结束不了游戏。”
“东京……”漏壶陡然一僵,惊骇大喊,“不可以去东京!”
“为什么?”几道视线同时落在它身上。
那颗大大的单目眯起来,望向我,仿佛是只对我一个人阐述不详的预言,“会死的——”
“有陷阱?”我歪了歪头询问道。
它神情复杂地捂住脸孔,表现得十分懊恼,“我不记得了。”
“无所谓,”我不以为意道,虽然没有过正面交锋,但要说羂索没在一号结界设防备,反倒难以信服,“还有一个问题,两面宿傩在这里面充当什么角色?”
“他想要两面宿傩帮着对付五条悟——只要五条悟还活着,他始终无法安心。”
“欸——这么重视我吗——”被点名某个家伙嘴角泛着笑意,“嘛,比起某些贸然前来挑战的家伙,至少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吧。”
想问的基本都问完了,站起身来。
“你们想怎么处置这家伙?”悟见差不多了,指着漏壶说。
我将视线投向杰,“我们商量一下。”
“真巧,我也有此想法。”
单独到一旁,我率先开口:“你先说吧。”
“这个时候就不来‘女士优先’那一套了吗?”
“我喜欢谦让。”我说。
万一与他想法一致,那么谁先开口等于谁欠对方一个人情啊。
“胡说八道的功夫见涨啊,”他吐槽了一句,“算了——我是想说秋把那家伙留下来,既然有领域展开的本事,多少能派上用场吧,祓除实在有些可惜——你前段日子不是本来就丢了一只咒灵吗,正好可以补上空缺。”
“你没兴趣?”我讶异道。
虽然杰的提议正合我意,但还是有些惊讶他的让步。
他露出略有古怪的表情,“老实说,那家伙有点过于像人了——总觉得吞下去会有心理阴影。”
“从哪感受到的?”
“硬要说的话,是从他说决定牺牲自己给同伴铺路开始?”他思索道,“‘牺牲’这种觉悟,不属于负面情感吧,这真是咒灵会拥有的吗?”
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但远不止他说的那些——外表不仅丑陋,与“人类”更是毫无干系,但它的感情似乎过于丰富了。
总之,稍微产生了点兴趣,我还想对它再做观察。
而杰说的那些也没错,我这边确实需要添补点战力了。
意见达成一致,重新回到场地中央。
悟好像等得不耐烦了,脚掌疯狂敲击起地面。
“我们讨论好了。”我说。
悟点点头,没接话。
隔着眼罩能感受到他冷淡的视线。
这家伙的问题先放一边吧。
走到漏壶面前,对方下意识缩了缩,抬头用怯懦的眼神望过来。
“鉴于你刚才表现良好,所以特意给你一次自主选择的机会。”
“机会?”它喃喃道,脸色动容。
“是愿意无条件跟随、并受我驱使,还是——”
“我愿意——”它打断第二种可能性,“咚”地一声跪了下去,虔诚地匍匐于地。
沉默的数秒间,仿佛听见有谁发出偷笑。
定了定神,我扯着嘴角说,“暂且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等咒力解封后,契约就会生效。”说着,忽而想起什么很在意的事情,“对了——”
它闻声抬起头来。
“一开始见到我的时候,为什么会哭?”
*
【一开始见到我的时候,为什么会哭?】
【那个是哭吗……我不明白……】
【那么换个问题,为什么会想要自杀?】
【因为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只有自我毁灭,才能容许自己的存在。】
【毁灭自己,才能允许自己的存在?】
【是的,听起来非常矛盾吧——现在想想最根本的原因是我无法杀掉您——您的存在违背了我的认知,所以只能自我毁灭。】漏壶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看起来非常迷茫。
【最初的认知是什么样的?】
【我——好像已经忘记了。】
【那你现在还想自杀吗?】
【不,一点也不想,我感到非常满足。】
【依旧想要消灭人类吗?】
【其实……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只是一时兴起的询问,没指望得到有什么价值的回答,但没想到,就连那个咒灵自己也无法理解自己情绪变化。
不过,我的总结是,因为我独一无二的、能影响咒灵的特性,使得漏壶抑郁了,然后我又给它治疗好了。
原来如此。咒灵也会抑郁啊。
也不知道以后如果多骂它两句,会不会再度发病——
*
后续大家在屋内坐下,将最近在京都获取的情报与悟所知的进行了交换。
关于安置从结界中撤离的非术师事项,碍于盘星教人手不足,有部分工作委托给了五条家,悟欣然同意了,当即将任务安排给竹之内。
结界在日益扩大,东京之行迫在眉睫,最终决定明日出发。
行程敲定,杰带着其余人先行离开。
至于漏壶非常安分地去了五条家的封印室,等到出发时再放出来。
所有安排皆已妥当,人也走完了。
看了眼盘坐在榻榻米上,一言不发的悟,暗自叹了口气。
——我还有一个小麻烦没有解决啊。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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