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目(19)
清池下山, 自然是早就通知了安定伯府的。清池下山这一天,还是让李叹三?兄弟亲自过?来迎接她的。
清池一身?道衣,简简单单, 素雅干净,但是那明艳五官出众风流, 浅浅含着笑的样子更是甜到?人的心间。
李英、李照在山门之处见着她从台阶上走下来, 步步如风, 鬓发飞扬的样子,也不由感慨, “清池过去身体不好,如今养了?这么几年?啊, 可真是虎虎生威。”
“二兄,哪有说人家女孩子虎虎生威的, 这叫做英姿飒爽!”李英道。
“我可是听到?了?哦。”清池笑眯眯地说着。般般已经朝三?位公?子福身?行礼了?, 被?李英随手一挥便乖巧地走到?一边, 笑意浅浅地看着他?们兄妹叙旧。“大兄,二兄, 三?兄, 劳你们来接我了?。”
“清池——”李英也是少年?英才, 这么露齿一笑,当真是俊逸青春。
他?身?后的李照身?材魁梧,容貌英挺。“五妹。”
李叹倒是一如既往的沉稳, 只?是微微颔首, 倒是那双冷峻的鹰眸一直暗暗地打量这清池,叫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清池对他?笑了?一下, 然后还是和李英继续说话。生疏一点也好。
就?是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 李叹是不是已经在找李蓉蓉了?。
回到?安定伯府,清池自然也受到?了?安定伯夫妻的欢迎。有了?道君的加持背书,如今的清池在家中地位可谓是能和大熊猫比了?。
“清池,你啊可算是回家了?。”安定伯夫人捧起她的手,温柔慈母,差点手帕上都要沾了?眼泪。
安定伯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母女情深,也是老怀慰藉:“你这一上山,便是三?年?,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说什?么也要过?了?明年?的春天才许回去。”
清池扭身?拜道:“孩儿愿意承欢膝下。”
眼眶中也隐隐有眼泪含着,微红微红,便好似那初初绽放的蔷薇花漫染上的颜色。
李英和李照两兄弟在一边双亲妹妹瞧着都感动得落泪。
只?有一人,旁观着这一场戏,心情莫名复杂。那双阴冷的鹰眸当中全都是毁灭欲。
清池错眼地瞥到?了?他?那看似古井无波的眸子这一丝神情,也被?惊骇了?一下。好在她隐饰得也快。虽然早就?知道,李叹和安定伯府有仇,但是他?除了?破坏安定伯府和蒋国公?府家的关系,还有放李蓉蓉出来搅合以外,从?来也没有做多余的事情啊。
他?这样的恨意,倒像是此仇不共戴天。
就?连清池也有些瑟瑟抖身?,她冷静心神着。他?的秘密于她无关,便于前世那般避开便是。清池倒是很好奇,他?能怎么处理?安定伯府?别说安定伯了?,就?是二兄、三?兄这一个个的也并非庸物,安定伯府即便遭受重挫,却也一定能重新起来。
清池依旧是住在芷梨院,自从?她及笄时,安定伯府便派人特意打理?,就?连小薇也在前几日提前下山过?来打点芷梨院。
一见到?清池,小薇脸上都是喜盈盈的,“小姐,您和般般可算是回来了?。我等了?好几日呢。”
芷梨院的一切,都是依着前世的格局装扮,倒是让清池有一种重游故地的感慨。
她脸上的这点表情,也被?小薇和般般留意到?了?。小薇也乖巧地噤声,和般般一起不远不近地走在清池的身?后,跟着她一起踏入了?这芷梨院。
不管从?前种种如何,从?今日起,又是新的一天。
*
她回安定伯府的近七天,不是应付上门来的贵女们,便是和安定伯夫人去见那些夫人。显然可见,安定伯夫人是想要重新融入贵族圈当中。她甚至还担心清池在山上自由惯了?,怕是要闹脾气,不曾想到?,清池倒是从?头到?尾都配合着她,姿态礼仪都毫无挑剔之处。便是有心想要说几句挑剔话的贵妇们,都只?能讪讪地放弃了?。
对于清池来说,这些高门贵女的礼仪早就?在几世内刻入骨髓了?。况且,就?是在灵玉山上,玄清洞里,宁司君优雅从?容,自然也不许她和瑾澄冒冒失失的。
等到?大人们聊起风生水起的时候,宋纯思?带着清池出去透气。宋纯思?虽然是个端庄的大家闺秀,只?不过?这个大家闺秀也总有自己调皮的时候。
“清池,你是不知道你刚才的那个样子,可把秦夫人都气得脸都青了?。”宋纯思?脸上也露出了?一些快活的笑意。
两人站在金风细雨楼的二楼露天阳台处,深秋的风微微发凉,卷挟而来了?玉菊金桂之香。
清池脸上飞上了?一点调皮的发丝,她揽了?一下,正欲回答宋纯思?,却在楼下的街道里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脸上的神情也僵硬了?起来,不敢相信会在这儿见到?他?。
“清池……清池?!”宋纯思?发觉她眼睛死死地盯着街道远处,也疑惑地瞧出,瞧见了?一位清贵如世家公?子般的白衣公?子渐渐走入了?人群当中 。
“清池,你认识……?”仅仅是那么一眼,便是宋纯思?也觉得眼前一亮,第一次见到?有如此出众风采的年?轻男子,不免也好奇地问了?出来。
在他?汇入人海当中时,清池就?收回了?视线,笑着说:“我当然不认识,只?是这位公?子实在是美姿仪,让我心神相眷。”
宋纯思?被?她大胆的话说得脸红,“你啊。”她娇嗔着说:“可不许这么胡说八道!”
清池适时又和她笑闹了?起来,只?是在回府以后,便放飞了?一只?鸽子到?应九郎处。
应九郎也正想找她呢。
这一直都在等她回应,却没想到?她送过?来的这封信,又是叫他?们查一个人。
玄冥等人就?围站在他?身?边,视线无不是落在了?应九郎手上的那封信上。这几年?,除了?商铺扩张偶尔遇上的麻烦,小姐会让他?们处理?一下,他?们这些护卫一直都没有用武之地,反而是一直在打熬筋骨。
贪狼和破军两人更是开始主动地锻炼手下,对情报工作有兴趣的玉衡更是凭借着自己的能耐,开始初步地布局。
至于玄冥,他?负责统领全局。自然,只?需要注意着他?们。
玄冥也等了?这封信好久了?。
贪狼先沉不住气地发问,“应先生,小姐的这封信要我们做什?么事啊?当然不管做什?么,我都早已经准备好了?。”
破军也小鸡啄米地点头。
“应先生~”玉衡也眼巴巴地瞧着问。
应九郎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小主子……小姐,让查一位叫明清玉的男子。”
“男子……?”贪狼和破军不仅意外,也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可是小姐常年?不是在山上的道观里边吗?怎么会认识一个男子……”
玄冥冷眸瞧了?他?们一眼,眼中严厉的光芒,成功让贪狼破军说到?了?一半的话给咽进了?肚子里边。
自然也知道犯错了?。
小姐的事,其实他?们能够诽谤的。
“玉衡,你这是想要说什?么?倒是说出来听听啊?”应九郎看见玉衡似乎知情的神情,但是又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知道她必然知道一二。
玄冥也对玉衡点了?点头。
玉衡这才道:“若是我没有听错,小姐要我们查的这个明清玉,应该便是昔日听雪楼的花魁,也是如今望春风的琴师。”
“花魁?”
“”琴师?
贪狼和破军跟着念出声来。
就?是玄冥和应九郎脸上的神情也是变幻不停的。应九郎不免感慨,“小姐这每次找的人啊,都真是奇怪。”
玄冥没说什?么,俊朗的脸上有些莫名情绪。
“不过?,既然是小姐要查的人,那我们便好好地查查吧。也不要让她失望。”应九郎说了?一下,然后又让贪狼他?们先离开,而是留下了?玄冥一人。
看着如今的玄冥,便是应九郎都要感慨,不过?只?是过?去三?年?而已,少年?身?上的那种青涩气息早已经消失,如今便是一张青涩的容颜,可是为人的沉稳老辣,不知比同龄人胜上多少倍。难怪,小姐每次回信,问得最多的必然还是玄冥。
“玄冥,如今你已经学有所成,是否准备好了?到?小姐身?边侍奉?”
玄冥听到?应九郎的这句话时,一向沉稳的他?眉眼之间都露出了?些惊喜和难以置信,他?立即单膝跪在地上道:“玄冥自然愿意,这也是玄冥一直最渴盼的事情。”
应九郎扶他?起来,“好孩子。”
“其实当初我把你们捡回来,就?是小姐的命令,她想要一群可以保护她的人,如今我想……你应该可以做的了?。”这些年?来玄冥付出的努力,应九郎自然也看在心上。“小姐是个仁慈的人,你的仇人迟早会被?找出来的。”
听到?应九郎说到?自己仇家,玄冥漆黑的眼睛里也蒙上一层阴翳的暗光。
“一定会的。”他?的语气说起来很冷静,但是那声音里的嗜血阴寒,就?是叫应九郎也不由寒了?一寒。
应九郎继续道:“小姐自然也不用你贴身?照顾,她身?边有丫鬟侍奉,你留意她的安全就?好。大院这边,你也要时常回来。毕竟你才是这群人的主心骨,不要忘记了?当初小姐给你的使命。”
玄冥抱拳道:“应先生,玄冥会谨记您说过?的话,不会叫小姐失望。”
应九郎满意了?,然后又道:“这次明清玉的事,你查好了?就?亲自去禀告小姐。”
“玄冥知晓。”
*
芷梨院中,清池把斩桃花符挂在腰侧左边的绣囊里边,并坠美玉流苏压着裙摆,一边想着应九郎送过?来的信。
清池自然也没有拒绝让玄冥来她身?边做侍卫,她之前本来也就?是抱着这个想法才救了?应九郎。
不知道这一世是不是又被?蒋唯扯上,想起他?身?边的高手,清池觉得安插玄冥在附近,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不止是明清玉的事情,以后清池也打算把一些不便她和般般小薇处理?的事情,都交给玄冥这边来做。
当然,也得先试一下成色。
明清玉此事,就?是一颗合适的试刀石。
想起明清玉,清池望着窗外那棵已经在深秋里凋零的海棠花树,只?有枯黄的叶子和枝桠,仿佛在无声地倾述着过?往。
其实在上山之前,她就?私自地见过?一面明清玉,虽然只?是台下远远的一眼,却不知为何她心中的那种勃然心动,全然消失了?。明明是同一张脸,就?连右眼下的黑痣也是一模一样,少年?时期的他?,没有后来的那种哀婉艳丽,却多了?一丝活泼生动。但是,却叫她觉得是那么的陌生。
清池虽然早就?决定不再?打扰他?,不让他?卷入自己的麻烦事当中。也想替他?做些什?么。明明她已经安排人把他?的赎身?钱都备好了?,却始终不见他?隐退,甚至还故意攀附起公?主。清池自然是有些生气。
但是一想,这是她的事,她如今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作甚管得了?这么快。想要得到?公?主注目的人不知多少,而他?为求庇护,也不过?是其中的一员罢了?。
就?是这样也说服不了?,清池对他?产生的那种陌生感。
他?太奇怪了?。
不过?,清池呵呵一笑,她的确是给不了?他?庇护。她没有玉真公?主那样高贵的身?份,也没有那种炙手可热的权力,只?能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苟活着。
所以,自此她放弃了?继续关注明清玉。就?如那个茫然地望着她的姜曜芳,而如今的明清玉也并不是真正的明清玉。
至于她现在又为什?么让应九郎他?们查明清玉呢?昨天在金风细雨楼上,她只?是瞥了?那抹白影,便觉得涌动般的激动,从?前在他?身?上感觉到?的那种陌生感,竟然消失殆尽。
他?的眼眸和她交错之间,尽管还是陌生,但是他?的那些熟悉的小习惯却全都提醒着她。没错,他?就?是那个明清玉。
这不得不让清池怀疑。
是否他?的身?上也藏着秘密,就?如前世他?忽然离开,她在也就?找不到?了?他?的踪影。
现在想来过?去的种种般般,清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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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有一种过?于巧合之感,不是她怀疑,而是她本来就?是那种对任何人都会小心谨慎着,却唯独在对他?,她从?来没有怀疑过?。或许是他?从?一开始就?位于低地位,在她的眼前又总是那般柔弱温和的样子……
四周目(20)
一日后?的午后?, 清池正在窗前观赏着玉菊。她约莫这个时候,玄冥应该要?过来了。第一次过来,大概路不熟。般般已经帮她清了附近的丫鬟, 和小薇在院外瞧着。
天气越发清寒了,清池身上的儒衣罗裙也厚了许多。
她的眼前落下了一片落叶。
似是风吹下般的安静。
随即是一个容貌俊朗的少年如同影子一般地?从屋檐地?落下, 跪在了她的面前?, “玄冥来迟了, 请小姐责罚。”
清池望着地?上的黑衣少年,轻声笑了笑, “玄冥,起来吧。”
玄冥闻着着熟悉果香花香气息, 熟悉而清脆甜美的声音,心腔也是一阵的欢喜。他起来后?, 马上给?清池汇报查到的消息。“小姐, 明清玉如今身居望春风的一栋小楼里, 除了每月中的几?日会前?往公主府外,偶尔也会上仙人台上的金仙观。他没有结交亲近之人, 望春风里的其他人对他多为冷淡……”
随即玄冥还把明清玉的一些个人习惯, 以及嗜好都一一汇报了。看?来, 这不到一天的时间里,他是下了挺多的功夫。
清池微微垂眸,听着玄冥的话, 大概勾勒出?了明清玉的日常, 也让她觉得疑惑。倒是……和前?世的他,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她内心还是有一抹难以挥去的阴影, 总觉得明清玉不是那么简单。
或许她也应该会一会他了。
“玄冥,有劳你了。”清池温和地?说, 她瞧着玄冥,眼里都是满意。
正是这一份满意,让玄冥内心都在开花,无比的荣幸。“小姐,这是我应该做的。”
少年面孔虽然青涩,但是那故作稳重的姿态,还有那克制不住的激动,都让清池觉得很?有趣。
“往后?你便在我身边待着吧。”
玄冥郑重地?答:“是。”
这也是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的一声回复。
玄冥隐退后?,清池站在檐廊下许久,看?着那秋叶缓缓地?落下,也在心里下了一个主意。
剖析内心,其实说来,明清玉就算有奇怪之处,那又?与她何关呢?说千道万,都不会影响到今生的她。以她的性格,常理来说,应该是会远离她。
但是她没有,而是接着这么一个借口,让应九郎去查他。
看?来不过是她的内心想?要?借着这一次的机会,见一见故人。
或许,她还念着他吧。
竟然如此,那便见吧。清池这一次顺从了自己的心意。
清池提出?要?见明清玉时,玄冥内心就不大高兴,区区一个男\\妓也配见得小姐,更何况这个人绝不是简单的人,不然又?岂能在高傲的皇家公主身边待了这么多年。身为暗卫侍从,自然是不许多问的。清池的眸色平静,随口提出?般的语气,玄冥却听得出?来,她是真的很?期盼的。
他很?少见到小姐会有这么期盼的样子,心软极了。不管小姐要?做什么,他当?然都要?让她满意,让她高兴。
小姐软软地?道:“玄冥,我想?单独见他,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玄冥望见她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有些意外,当?时更多的是被信任的高兴。越是靠近小姐,就越是发现,她从来都不是初见时的冷冰冰,或许她的心底藏了很?多的事情,但是她却比他想?象当?中的要?更加真实,也更加可?爱。
“小姐您放心,明日属下一定会让你见到他。”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语气也是十拿九稳的。
清池思索了一下,还是又?道:“是请。莫要?吓着人家了。”
她笑脸盈盈的,仿若是深秋里盛放着的一朵木芙蓉,朝霞映雪般的旖\\旎艳丽,瞧见这张脸的人,又?怎么说得出?拒绝他的话呢。玄冥虽还未通男女之情的事情,不过此刻亦是呆呆愣愣地?瞧了一下,才迅速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小姐,属下记得了。”玄冥正如一抹影子般离开时,忽而又?听到那娇嫩如莺啼般的声音响了起来,“往后?你自称吧,别叫属下了,望着你这张脸,听到这一声自称,我不是很?喜欢。”
玄冥脑子嗡鸣了一下,这些年来,应先生仿佛叮嘱过他,在小姐身边一定要?守礼。一定记得主仆身份,不要?因为小姐年龄小,就欺负她。他幼年时也是出?身武林世家的小公子,可?惜仇人杀害了他的父母,而他也沦落成?为一个乞儿。自此再无一屋檐,可?以为他遮风挡雨,直到应九郎收留了他,让他奉小姐为主。
小姐也答应他,会替他找到自己的仇人。
他不再是一无所有的乞儿。
此后?,除了找到仇人,为父母报仇的愿望外,还多了一个愿望,那就是一直守护小姐。
“玄冥记住了。”他掩饰中心中那种莫名的激动,又?不愿意在清池面前?丢脸,立即就轻功翻上了屋檐。
清池望着他仓促离开的背影,嘴角勾勒出?了一抹笑容。
“还是太年轻了啊。”她又?轻轻地?叹。
*
望春风,是北街的风雅之处,也是盛京久负盛名的男倌楼之一。
入夜后?,是它最繁华时。灯红酒绿,纸醉酒迷。今夜的舞台上,暗暗的灯光里也悄然地?绽放着靡艳的色调。帷幕后?,一袭白影仿佛在那黯淡的光中消散,他端坐如玉树般雅致,身前?一把古琴泠泠之声伴随在其他乐师的音律之中,有一丝格外的动听自然,让人努力想?要?从那斑杂的音律当?中听出?那琴声到底是什么。
不少过来的女客人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帷幕上,也向自己身边陪着的男子问了起来,可?无一不被哄了过去。便是有真的问了出?来的,在听到了对方的底细后?,也只能讪讪地?收回声音。
若说没有人垂涎是假。
深夜过后?,妖魔鬼怪便也出?来了。
明清玉在感觉到了那些带着丑陋欲望的视线后?,脸上仍然带着那一抹熟悉的厌世感,艳丽如牡丹海棠般的容颜冷冷淡淡的,右眼下的一颗黑痣,更是深化了这种疏离氛围。琴曲到了最后?一抹挑音,他平稳地?收住,然后?抱琴起身。
白衣似雪,步步从容不迫,在这个绮艳的地?方,就像是一个落魄的贵公子。
“明公子,这么早就要?走了。”一个喝得半醉的女子拦住了他的去路。她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穿金戴银,大红齐胸襦裙,勒出?丰腴身材来,涂抹脂粉的脸庞也能够称得上是几?分美丽。可?惜,那眼睛不正,总是露出?些许的挑逗。“不如陪我喝上一盅啊。”
“万夫人,还是免了吧。今日该陪你的,另有其人。”明清玉淡淡地?说,完全没有迎客的打算。
万夫人也是被噎了一下,随即火了,“给?脸不要?脸啊!”
她举起手,就要?往明清玉脸上甩上一巴掌的时候,忽而在半空就给?停住了,那一双美得不可?思议的眼睛里寒霜般的刺人,让她的酒意都醒了几?分。一个过气的花魁而已,怎么会有这么凛冽的目光。
“万夫人,您在这儿啊。咱们继续回去猜酒令吧。”原本侍奉王夫人的男倌也过来了,卖着巧说着,他那张娇媚的脸流露出?娇滴滴的样子,一下就吸引了王夫人,“走,走,我们走。”
也正好给?自己一个下台的机会。
她这会儿酒醒了,也想?起来了,这个明清玉如今还在玉真公主的庇佑之下呢。她可?不敢和公主抢人!
明清玉轻蔑地?望着他们一眼,然后?抱着琴继续往幽深的长廊里走去。已经?几?近黎明了,从那喧闹的前?院走到了寂静的后?院里,那些靡艳之事,被深秋的凉风一吹,寒得刺骨。些许微光下,仍然可?见那沾满了白霜的枯草丛。
深墨色与苍蓝色交际的天空,投射在天井里,就像是一块深邃的宝石。
就在他走到了小楼的门口时,原本都漫不经?心,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冷漠的神情忽而就变了。
有人在里边。
会是谁的人?难道说他的身份暴\\露了?明清玉眸子里沉着些思索的警惕。
可?是他并?没有感知到杀意。
不过,有人守株待兔,他当?然不能让里边的人失望。
雕花木门嘎吱的一声,从外边推开。明清玉举止轻松,仿若什么也没有察觉一般地?踏入了门槛里边,自然地?回身关上了门。可?是就在他关上门之际,有一只手捏住了他的颈项,那人身上带着迫人的压力,“明清玉?”
没有什么特殊的气味,沙哑的声音也听不出?年龄。
明清玉只能静观其变。
“壮士,你到我房里……到底是有何事?就是要?我死,也讲个明白。”明清玉伸直着颈项,声音听起来冷淡,但仔细一听,还是能够听出?了他的颤栗和害怕。玄冥在察觉到了这一点?后?,继续冷冷地?开口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之所以来找你,也是因为我家的主子想?要?见你。”
“你家主子……?”晦暗的夜色里,明清玉的眸色里飞快地?跳过了一抹吃惊,随即又?道:“只是见见?”
“没错。明日午后?,金风细雨楼荷亭。”玄冥道。
明清玉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对方敢在这样的公开场所见他,若不是权力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那便就只是单纯想?要?见见他。
明清玉想?通了这一点?后?,又?问:“这位壮士,容我冒昧地?问上一句,你家主子,可?是一个女孩儿?”
话才刚刚落下,那只手捏着他颈项就加大了力度,他的身上也终于凝出?了强烈的杀意。一时间,明清玉的脸都呛空了,好在几?秒之后?,这人终于清醒了过来,一把松开了自己的手,把明清玉给?往后?一推。
“不要?多问。”
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琴师,他有些平静过头了。就是偶尔伪装出?来的那种慌乱,也不像是真的再害怕。
在发觉到了这一点?的玄冥,也觉得小姐要?见的这个琴师一点?也不简单。
在出?门之后?,玄冥的眸中映着夜色,脸色不大好看?。
嗖的一声,他就消失在秋风亭台之间。
四周目(21)
明清玉打开门一瞧, 自然人早就不见了。
“暗卫……?”但是又不太像,比起一般死气?沉沉的暗卫,要活泼得多。明清玉脸上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意。他进了屋又点了一只蜡烛, 静悄悄的屋子里,微光萤火里, 他轮廓上光明灭不定?, 过分的绮艳当中又有着?一份风流写意, 和?人前那个脆弱破碎而清冷魅惑的琴师不怎么?像。
与其说他是明清玉,不如说明清玉只是他暂时寄身的一个身份罢了。
“会是谁想要见我?”不过竟然不是大夏的人, 倒是没有所?谓。那明天就会一会吧。
次日,金风细雨楼。
明清玉算是这里的常客了, 偶尔也会喜欢到这里喝茶。掌柜的见到他,也不得不感慨一句斯人如玉, 可惜了可惜了。得知他要去荷亭时, 掌柜和?茶博士都惊讶了一下。然后还是让人带路了。
明清玉观察入微, 从他们的脸色就能看得出来,看来荷亭里的这位客人还是熟客。
“明公子, 到了。”
“嗯。”明清玉应了一声, 然后走?了进去, 揽过珠帘,依稀见到了一道窈窕的少女身影,她沏茶, 在袅袅水雾当中, 面容眉目几分模糊,但从其无一不精致细腻的衣着?打扮也可知道, 这是一位高门贵女。
“来了啊。”她说话声音里也带着?笑?意,清甜温柔, 仿佛像是在见一位熟悉的朋友那样?的和?缓。
一时之间,明清玉甚至产生?出了一种错觉,他和?她似曾相识。
绀色罗裙的少女望着?他,一双漂亮如琉璃般干净的眼睛微微弯起来,是极其愉悦的弧度。
看见她笑?的时候,明清玉意外地发觉自己的心情也在变好。
“过来坐啊。”也许是见他一直停滞不前,她又劝说。
明清玉素有过目不忘之能,只要是见过的人,都能认得出来。这会儿也认出来了,哥哥潜藏的安定?伯府里那位义妹,李清池。他曾经?为了哥哥,是见过她几面后,这眉眼轮廓是长开了些?,也更加漂亮了,几乎是他都惊艳到了。但是此刻的明清玉想的却更多的是,哥哥的这位“义妹”是为何要见他?
难道是说她发现了什么?。
他眼中一闪而过凛然的杀机。
清池也敏锐地发觉到了什么?。眼前白衣男子如一朵带血的海棠,美得耀眼,同时也给人一种危机感。几乎就只是她的错觉而已,下一刻,他就已经?在清池的对?面坐下,姿态端庄,仿若是一位世家公子般的雅致清贵。
“小姐请我过来,究竟是有何事?”
清池笑?而不语,只是倒了一盏清茶,推到了他面前。
明清玉有点意外,一时又想笑?自己哥哥,终日打鹰的,今日竟然被啄眼了。就连身边有这么?一个扮猪吃老虎的竟然都不知道。
“清玉谢小姐的茶。”明清玉礼貌地道,同时轻柔地道,微垂的眸子被那颗黑痣一衬,有几分流动的蛊惑之美。
清池还挺吃他的颜的。
卖了一会儿关?子后,她也道:“我这样?请你过来,你不生?气??”
对?面年?轻男子浅浅一笑?,继而又眉心微微一蹙,细柔地道:“若是知道是小姐这样?的贵人见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生?气?。只是……小姐的人,往后要是请人还是客气?些?好。换了别的人,怕是会被吓住的。”
为啥她感觉到一点茶里茶气?的。
清池知道玄冥也是个谨慎的人,难道是手上没轻没重了。“都怪我,没有向他好好交代。明公子,你可别生?气?啊。”
明清玉道:“我自然不生?小姐的气?。”
清池笑?笑?,“那这件事就过去了吧。”
明清玉瞧着?她,也笑?,“好啊。”
“我听说公子过去是这盛京里容姿最美之人,今日一见,气?度、容貌果然如传闻中所?见。”
“小姐亦然。”明清玉羞赧地笑?。
“其实,我是听说明公子你的琴声也乃是盛京中的一绝,好奇极了。”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小姐若是不介意,改日可到望春风里听上一曲。”
被试探的清池,在心底微微一笑?,从前她怎么?没有发现,明清玉还有如此城府。也许是因为他没有说话,明清玉自知言语有亏,白玉容颜上也露出了些?许愧疚之色。“是我说错话了。望春风那种地方,怎是小姐该踏足的地方……”
“可以啊。”眼前的少女轻快地应了下来,还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别人都去得,我如何去不得,再说,我只是为你的琴声而去。”
随着?她的话语落下,他的心中也无风自动地掀起了些?许的波澜。
她笑?颜如梨花般绚烂干净,一双眼里只是注视着?他,再也没有别人。也看不出有什么?的目的。
他怔了一下,点点头,算是应下她这个说法。
过了一会儿,明清玉低头噙着?一口?香茗,眼睛里却是冷冰冰的。
她竟然敢主动地在他面前翻出底牌,那必然就是根本就不知道他和?“李叹”的关?系。
就只是单纯地为了见他,喜欢他的琴声,所?以就找了一个人威胁他今天见面了?太奇怪了,也太诡异了。
他记得眼前的这位李清池小姐不过是最近才下山,或许找他也是和?来望春风里的其他女人一样?,只是玩乐子。只是一想到这一点,明清玉的心里就不太舒服,甚至隐隐有道声音在说服自己,她不是那样?的人!
清池也在打量着?他。明清玉身上那种奇怪的感觉,还是没有从他身上散去。不过就这样?和?他一起坐着?,她也想到了前世一起快活开心的日子,心情也变好了许多。
“明公子,你一直在望春风里,就没有别的打算吗?”
“打算?” 明清玉轻轻地笑?,不免好奇地道:“小姐想我有怎样?的打算?”
清池眸子一转,“你是一个好琴师,难道就不想到处走?走??我觉得比起望春风,这个世界上应该还有更多的地方适合你。要是你愿意……”
清池的话被明清玉淡淡地打断了,这如微雨海棠般艳丽又诗意的白衣男子像是在听着?一个好听的笑?话。
“小姐,我我知道你是好心想要我得到自由,可惜……”明清玉轻嘲一声,“我身不由己,此生?怕是只能如菟丝花般缠绕在一棵苍天大树上才能活下去吧。”
就算是前世已经?听过一遍了,这再来一遍,清池听着?还是有些?火。“难道你这是自甘下贱!”
便是如此恶毒的语言,明清玉也面不改色,“小姐说得没错,我这样?卑贱的人,贵人怜惜也只怕是折损了自己。”
“那你可真是太厉害了。”清池阴阳怪气?地说着?。
明清玉内心有些?好笑?,也许只是他想太多了,这也就是一个想要学着?别人救风尘的小姑娘。
清池忍不住道:“你可是在顾忌着?什么??”莫不是公主的缘故,所?以不敢,亦或是也觉得她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
明清玉迟疑了,好吧,其实他现在还真来了几分心思,想要逗一逗眼前的这个小姑娘。
至于哥哥那儿……不是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单纯的义妹竟然身边不止有高手,还是这样?一副伶俐慧黠的样?子。而他只不过是帮哥哥试探一下而已,又有什么?好顾虑的。
“小姐,我所?顾忌着?的,绝非是你能够处理的。”
不就是玉真公主那档子事嘛。
清池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然后继续道:“你若是不说,我又如何能够替你解决。”
“恐怕小姐是接不了。那人……金尊玉贵,远非是你我能够抵抗的。小姐,还是别找苦头吃了,况且……小姐是一时慈心,可清玉不想利用你,也害了你。”
清池听到他后面的话,心里微暖。
“若小姐只是心动我这皮囊,也何必舍近求远。”明清玉温柔地道,艳丽的容颜几乎如牡丹海棠般生?动翩翩,语气?酥麻,如在耳边,几乎让人都无法抗拒这种极致的蛊惑。
清池下意识地往椅子左边微倾,离他远了一些?。回神过来,便见明清玉无奈地望着?她,那双眼睛就仿佛说她是叶公好龙,小姑娘家家的,以后还是别来在找她了。
“小姐……可是怕了。”他嗓音低低的,清润温软之中,又说不出的迷人磁性。
清池倒不是怕,只是不想……不想把他扯入自己这趟浑水之中。
她还老老实实地承认了,“我是怕了啊。”
明清玉微怔,反而被她搞得无话可说了。
这小姑娘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明公子,你可不许勾引我啊。”她明亮的眸子闪啊闪啊,被帘子隙缝里侧透的一些?光一经?反射,流露出些?狡黠的辉色。
明清玉:“……”
他苦涩一笑?,“让小姐见笑?了,我常年?惯于欢场,竟然也习惯了以色侍人。”
“你并非是你的错。”清池不忍地道。
听到她这认真的话时,明清玉唇角微微地上扬了些?许。只是垂眸时,惯常地露出些?许破碎感。
清池却觉得奇怪。
一时也想不到哪儿奇怪。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无非是彼此试探。让明清玉奇怪的是,明明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可是清池语气?当中的熟稔,就仿佛是无比的熟悉他一样?。
而让清池奇怪的是,眼前的明清玉性子和?前世一模一样?,不知为何,却让她觉得他在伪装。
最后,两?人告别。
“明公子若是需要到我帮忙的时候,尽管到明昌坊胜园,嗯,只需要报我的名字,清池便可。”清池打算也不必和?他细说,直接霸道总裁一把,直接把他从公主哪儿捞出来。也算是完事。至于以后,还是别见了。
明清玉自然是感动地应下。
只是他在目送绀色罗裙的少女翩翩如蝶般离去的背影时,那深紫色带点微红的衣衫颜色,衬得她肌肤如玉,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润之感。明明只是一个及笄之年?的少女,也是那么?的活泼青春,却给他一种势均力敌、不可小觑的感觉。
四周目(22)
城外三十里处的幽密山林之中, 竹林海海,即便是这深秋冷寂之时,也郁郁苍苍, 如同一块绝世的碧玉。
竹楼之上,李叹和明清玉相对而坐, 一壶暖茶缥缈清香, 似乎也被这竹林的青涩苦香给掩盖住了。
“哥哥, 你才从洛城回来,便急着要?见我, 可是有什么事?”
“如今盛京当中一切都好,周无缺和顾文知两派还在为明年是否出兵北狄吵闹不休, 我看?狗皇帝应该是心动?了,不然肯定会像以往那样打消周无缺这个念头。”明清玉又把自己前不久截获的一条消息也说了出来, “有消息说, 国师宁司君会在最近下山, 我看应该是要为了明年春天祭祀天坛,以?及出兵做准备……”
说到这里, 明清玉的语气变得尤为冰寒, 黑眸里更是闪着杀机。“哥哥, 不如趁着这一次机会取了那狗皇帝的命,届时时局一乱,我们到北方振臂一呼, 半壁江山都能到手。”
李叹手磕了一下茶盏, “辞秋,刺杀谢巍藻这么?多次, 可有一次成功的?他这个人胆小怕事,一定又会把周无缺推出来。而有周无缺在, 他们就乱不了。”
李叹鹰眸里冷血又沉寂,“说不定这一次周无缺还想来一个二桃杀三士。”
明清玉道?:“哥哥,你说得对。是我太急了。”
李叹安慰道?:“不,是我们等?了太多年了,如今胜利在望了,多少会有些迫不及待。”
两兄弟又商量了一会儿正事,末了,明清玉若无其?事地提起:“哥哥,安定伯府那边还是依旧计划?”
李叹看?了他一眼,“谢蓉蓉人我已经找到了,就让她给安定伯府添添乱子。”
明清玉心想,看?来还是他想多了。李清池也只?是一枚棋子。什么?义妹?两人的身份就从未名副其?实过。他在想要?不要?把李清池的异常告诉李叹,可是不知为何,这会儿竟然犹豫了。
“辞秋,你有话?要?说?”
“没有,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最终,明清玉还是没有说出来。他好不容易碰见这么?有趣的一个小姑娘,不如先由他来掂量一下斤两。
想到这里,明清玉的嘴角都不由愉悦地勾起。
李叹见着这样的他,也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
时节愈冷,转眼间就进入了立冬。清池得知宁司君也下山了,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收到了瑾澄寄过来的信。在信中,他待师名义,告知了清池此事,又把他们下山的原因给说了。
清池有些意外,她自然知道?宁司君下山是为了来年的皇家祭祀和将领驱边,可是比起前世,也有点太早了吧。
当然,清池也不会自恋地觉得,宁司君是因为自己下山而下山的,他不是那样为了小情小爱而牺牲天师道?利益的人。
不过一接到这封信,清池就明白了宁司君的意思,无非是让她去见他呗。自然不是眼下。道?君普一下山,自然是面圣,接着是盛京当中的权贵求见,轮到她的时候,起码是一个月以?后了。
在听说玉真公?主也下山了,清池觉得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公?主身边的人特地来到安定伯府,让她去一趟公?主府,这便让清池有种不详的预感了。
清池来到公?主府里时,公?主也并没有见她,而是让她在一个静室内等?着,这么?一等?就是一个下午。
一直到太阳西落,静室之内并未燃冰炭,清池浑身都冷冰冰的,双手更是冻得如桃花似的通红。她想了许久,终于?明白这是公?主对她的警告。想来,玄清洞里的事到底没有瞒得过手眼通天的玉真公?主。
许久,鲤儿揽起帘幕,脸上也带着歉意:“清池小姐,我家公?主忽而和华阳翁主有约,今儿怕是见不了您了。这天怪冷的,奴婢送您回府吧。”
清池知道?她是宁司君的人,不过不比前世,这一次宁司君也并没有透露给她,所以?清池只?能装作不知道?这件事。“鲤儿姐姐,劳烦你了。”
鲤儿见着她脸色苍白,偏偏两颊又通红的样子,赶紧把手上的大氅给她披上,“这天儿冷,可千万别冻着了。”
“我没事的。”清池说。
“清池小姐,您可别逞强了。”鲤儿说。
晚边的时候,温度都下降了,清池这几年在山上有宁司君的教导,身子骨锻炼得还不错。虽然有点冷着了,不过还好。她微微喘气着,然后问鲤儿,“鲤儿姐姐,公?主可是生我的气了?”
鲤儿深深地瞥了她一眼,“清池小姐,您可别误会,今儿公?主啊,就是想见见您,想和您论论经文,只?是时候不巧……”
清池似笑非笑,大氅里的小脸似那雪绒花般的嫩白脆弱,让人见了惊心。
“如此说来,倒是我想太多了。”
可在清池坐上马车时,又被鲤儿给唤住了,“清池小姐,公?主的眼睛向来是最揉不得沙子的。您啊,往后还是再谨慎些吧。”
鲤儿虽然没有说出清池想要?知道?的,不过她的这般提醒可以?说是已经透了底。
“多谢鲤儿姐姐。”
马车内,陪她一起出来的小薇见着她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小姐,公?主磋磨您了啊。”
她热乎乎的小手捧着清池凉冰冰的手温着。
“无事。”清池说着温柔的话?,但是眼底已经是冰凌凌的一片。
小薇知道?自家小姐向来是最有主意的,偏偏是公?主这样的大人物,她们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小薇递了热茶给清池,又拿手炉足炉呵护着她。清池都被她这点大惊小怪搞得有些想笑,不过小薇却意正言辞地道?:“小姐您难道?忘记了,咱们当初就是因您的身子不好上山的。好不容易这几年养好了,奴婢可不想小姐又变得病恹恹的。”
清池倒是一愣,其?实那是她做戏……可是小薇眼里的心疼和担心又是那么?的明显。
她当然也不想身边人总是担心自己。
冬至前,清池拜见了宁司君一面。原本只?是考校功课,可到了最后,宁司君还是问了一下公?主那日见她的事。鲤儿就是他的人,自然过后就禀告了宁司君,这一点是清池想都能想得到的。
这次,宁司君还问得蛮直接的,“女君为难你了?”
那可不是,还不是为了你。一想起那件事,清池心底就颇有些怨念,“多谢道?君关心,公?主哪里会为难我。”
“若你的话?是真的,那又作甚露出这般的怨念?”
清池强颜欢笑,“道?君慧眼如炬。”
宁司君淡淡地望着她,“很早之前我就说过,在我的面前,你的那些小聪明装得实在愚钝。你怎么?就是学不聪明呢。”他说到末了,还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那出尘姿容也显得有些深远,让清池看?不懂他的情绪。
那一双眼睛里淡然悲悯,有仙相,却唯独不见她想要?的那种情绪。
“道?君,月魄自当谨记。”
清池却发现,下山以?后,他们之间更加生疏了些,过去在灵玉山上,那个偶尔会偶尔糊弄她的大妖大仙如今离她仿佛隔了一条河,他那笑容又变成了客气的笑容。
清池暗自无语,难道?还是在生她的气,还是说,从前其?实是她想多了。宁司君根本就没有想要?把她当做炉鼎的想法,否则又怎会容她这么?轻易下山。什么?红尘劫,其?实多是她找的借口,想要?试探他。
可惜,还是失败了。
“道?君,月魄告退。”最终辞行,清池作揖道?。
“下次玉真公?主的事再遇上无法解决,便找她身边那位名唤鲤儿的姑娘。”宁司君话?语刚刚落下,回眸便见小姑娘仰头望着他,一双眼睛像是葡萄般润泽发光。脸颊上都是闪亮的光彩,窗外的雪落得密密,她比那雪还要?柔软干净、明亮耀眼。
她甜甜一笑,止不住地点头啄米:“道?君,我知道?啦。”
就连离开时的步伐都是那么?的轻快,简直就连脚尖都在起舞。
宁司君瞧了一眼她的背影,那嘴角轻轻地抿起。
连日来都不曾笑过的他,终于?这是雨过天晴了。
“有这么?高兴?”他发出了一声疑惑,若是清池还在这儿,肯定还会腹诽一番。
走出国师府的清池自然是开心,他此时愿意告诉她鲤儿,岂不就是愿意护着她。这说明,在他的心中,她也总算是有了如瑾澄一样的地位。清池简直是倍感欣慰,看?来这两三年来她的付出,也不是毫无用处的。
不过,公?主哪儿还真是一块绊脚石。
说到底,清池只?想借宁司君的势,对他这个人,还真是一点也不敢肖想。不说是玉真公?主,就是玄清洞每人一口唾沫都能隐死她。
她这样自然是贪图。
但是若不是足够贪,她也不是现在的清池了。
借势,借势,自然还是宁司君的好使?,现在看?起来他还是挺好说话?的。不过,就公?主哪儿……一想起,清池就要?叹一口气。今天还只?是敲打,怕是她以?后再做出什么?事,公?主不会轻饶了她。
难道?她这一世嫁一次人,免除了公?主的嫉妒,才更好地进行自己的计划?
世世桃花劫,嫁人上还一直都是泡汤了。
不不不,她也不可能单纯的只?是为了消除公?主的嫉妒,而嫁给一个不知底细的人。
四周目(23)
明?清玉那边, 清池虽然心中怀疑还是?有的。她原本就只是想要玄冥派个人盯着他?在望春风处的安全。
玄冥当然也是按照她的话这样去做了,虽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但是?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有时候白天明清玉一个人在房间之内, 一呆就是?近好几?个时辰。就在他以为人是不是?怎么了的时候,就从屋里面?出来了。有时, 出来的人明?明?也是?他?, 就是?给玄冥一种不是此人的错觉。
玄冥还是谨慎如实地禀告给了清池。
清池听完了也眸色未变, 她在窗边,视线落在了花瓶里那一枝早发的红梅上, 然后慢悠悠地道:“找机会看一看他?的房间是?不是?有暗道?另外,你确定有时候见到的他不像是他吗?”
玄冥认真地点了点头, 也发觉到清池脸上露出些寒色,被那一株红梅一衬, 有一种?过分的冷艳。
玄冥出身武林世家, 更是?师从应九郎, 根骨好,武功也不错, 可?惜到底嫩了些, 自然也就被明?清玉身边的侍卫啸风发现?了。在啸风准备动手的时候, 明?清玉拦下了他?,“有个小姑娘对我?好奇呢,你别出面?, 让我?陪他?们好好玩玩。”
啸风很是?意外, 不过自家主子的性格看似和风细雨般,其实最是?深沉难懂。“是?, 主子。”
明?清玉倚窗,一半身影垂落在窗下的廊上, 初冬的阳光温暖地撒落着。他?手里抚摸着一颗棋子,似乎在享受地沐浴着阳光,但是?所朝向的位置却是?小楼连瓦的对面?楼子。在屋脊之后的瓦片上,正藏着玄冥本人。
那一时,沐浴着温暖冬日?的玄冥,却有一种?自己被当做是?猎物被盯上的错觉。
不,他?若是?真的发现?了自己,又怎么可?能是?那么淡定的神情。
整个冬天,清池都只是?在提前?做一些准备。和蒋唯的婚约势必在来年春天,李蓉蓉回来便会退的。所以在蒋唯求见到安定伯府时,清池也没?有见他?。倒是?听到小薇多舌地说到,蒋唯离开时,神情还挺遗憾的。
在清池上山时,两?家的婚约就推迟了,态度也挺暧昧的。当时清池的身子骨太?弱了,蒋国公府自然也不想要?一个病恹恹的世子夫人。后来清池得到了道君的许可?,蒋国公府倒是?注定地提起了婚约,但是?安定伯却拿捏了起来。
索性,当年是?两?家太?爷定的婚约,只说是?孙儿辈永结秦晋之好,倒是?没?有定具体的小辈。不过倒是?一直默许是?清池和蒋唯,所以前?几?世两?家在发现?她是?假千金后,就直接换人了。这一世,她也会好好配合他?们的。
想到这里,清池嘲讽地一笑。
想要?避开蒋元应该也不难,只是?让清池伤脑筋的是?,他?到底为何每一世就纠缠上了她?明?明?,每一世他?们几?乎都没?有见过几?面?。她十二岁之前?,他?也才十岁,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他?那么的执着于她?
清池一直在回忆,可?是?就是?记不起来,她对他?做过什么?
末了,也只能对自己说,病娇的心理不可?猜,她只要?避着他?,连面?都见不着,难道还会发生什么不成?
小年时,清池还特地和般般、小薇做了近三百多个饺子送到国师府里,这一次宁司君下山,身边也带着一批弟子,如瑾澄、恒风、典心,云苓、云鹤两?个小童。清池明?面?上是?真的把宁司君当做师父来看待的,做样子也得做出孝敬的样子啊。
宁司君非但没?有夸她,反而似笑非笑地又给她布置了功课。
清池不免多问了一句,“道君,过几?日?要?上回去过年吗?”
“还有些杂事要?处理,今年不回了。”宁司君又道:“皇上也邀我?在宫里过除夕,届时瑾澄他?们也会随我?一同入宫。你就担心了。”
清池道:“我?哪有担心了。”
宁司君笑而不语。
谪仙,还是?妖孽?清池都懒得分辨了。不过这些年,在玄清洞里的确是?瑾澄他?们在照顾她,她多问一句怎么了。
忽而,听宁司君问道:“你的斩桃花符可?贴身带着?”
清池握起自己腰间的藕荷色香囊解开,里面?便被般般折成了三角的斩桃花符。
宁司君满意地点点头。
清池莫名的2觉得自己有点儿像是?小学生给老师检查作业的感觉。
“听话,这道符一定要?随身带着,若是?不见了,便过来找我?。”宁司君细心地叮嘱着。
清池反问:“我?画的不行吗?”
“给别人用可?以,你自己不行。”
“为何啊?”
宁司君微微一笑,“你功力不到家。”
清池闭嘴,没?有继续多问了,否则一会儿还要?被他?加功课。
不过……
她狐疑地瞧着香囊里的斩桃花符,这东西真的能斩却了如蒋元、姜曜芳这样的烂桃花?
就在清池准备离开的时候,宁司君命恒风端来了一个木匣子。
“如今你在盛京当中,这些东西就当为你添妆了。”
当时清池笑着应了一下,不过以为他?随便送的,倒不是?说他?抠门,只是?到底是?世外人,自然送的礼物也比较出尘。这一次,清池也觉得可?能就是?些木簪子、素布之类的吧,贵重大概在于是?道君亲自加持过的东西。
在清池漫不经?心地打开了木匣子后,顿时周围都亮堂了起来。
比起上次及笄送的木簪子,这个木匣子里一层层地堆放着的都是?些美玉翡翠碧玺珍珠宝石,熠熠生辉着,温润清丽,一看便都知道是?很珍贵,很有年头的珠宝。
便是?恒风在一边都瞪大了眼睛。
“道君,这未免也太?……”
宁司君道:“这些都是?昔年得的,一直放在国师府里闲置着,如今与你拿去做些头面?,倒也合适。”
清池顿时脸上阳光灿烂的。“月魄多谢道君。”她又行了一礼,没?错,她也就是?假客气一下。
好不容易在宁司君手里讨得了便宜,不占是?傻子。
这匣子的重量不小,自然也是?让恒风送了出来,随她过来的般般从恒风的手里接过,也被这重量惊了一下,不过还是?不动声色的,她素来是?个稳重的,自然也是?等回了马车后,才好奇地问起了清池。
待得知这是?一匣子的贵重的珠宝后,般般的惊讶极了,“小姐,这是?道君送给您的?”
“说是?送给添妆的。”
“道君还是?对小姐这般的好。”般般不由地道。
清池笑而不语,这一点上便是?她都无?法?说什么。不过,宁司君越是?对她这么好,她就越是?觉得他?一定有所图。
回去的路上,清池还在想,拿这匣子宝石做些什么首饰合适,种?类倒是?很丰富,个头也都很有份量,一看便知是?御赐的珠宝,说不定还是?从里面?挑的一些最小个的。
“里面?桃红粉的宝石拿着做一对耳环,然后那翡翠配银,做个包银的簪子……”清池一边和般般说着,一边紧了紧大氅,脚下踩着雪,踢踏哗啦的声音都愈发显得脚步轻灵。般般也都点头急着。
可?就在这个时候,忽而发现?不远处走来一道高?大峻拔的男人身影,玄黑底在阳光下还反射出点点光芒,似乎是?描底的菱纹。
他?身上还披着同色的的长氅,愈发显得身形健朗,有一种?迫人的压力霸气。身边跟着的正是?侍从莫云。
清池脸上浅浅的笑意顿时收敛了,她福了福身道:“清池见过大兄。”
“五小姐。”莫云在李叹身后唤了一声。
李叹的视线落在了她们身上,然后颔首道:“刚回来了?”
自从上次及笄的事情,一直都闹得挺不愉快的,清池是?故意和他?生疏,不过眼下看着还是?有些成效的。
清池道:“刚从外边回来。大兄今儿可?是?放假了。”
李叹道:“放到初五。”
清池惊讶一叹,“那今年的春假也太?少了些吧。”
李叹道:“嗯。”
清池微讪,总觉得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这话题也聊不长,本来也就是?敷衍过去就算结束了。
清池笑着说:“那大兄这几?日?可?要?好好拜年,好吃好喝着。”
李叹那双鹰眸锐亮如刃般地落在了她的身上,总是?让人有一种?好像被切片的危险错觉。“你从国师府回来?”
这下倒是?清池诧异了,“大兄,您怎么知道?”
李叹冷笑一声,并未多言。
然后便转身去长远居的那条路了。
莫云指了指般般手上的匣子,然后也跟上了自家的主子。
“小姐,这匣子侧边有道君素来用的兰花印号……”般般虽然也不知道大公子怎么忽然就生气了,不过还是?如实地道。
这下清池也注意到了那道小小的兰花印记了。
清池暗暗翻了一个白眼,这李叹果然是?和宁司君有仇吧。
“大公子方才好似不太?高?兴。”般般道。
“不用管他?。”这不算什么,她及笄那日?,李叹这样老成的人竟然都敢主动地怼宁司君的。
长远居。清雅高?洁的辛夷花树在这深冬,自然也只剩下凌凛得几?乎往天上伸去的枝桠。篱笆上覆着浅浅的雪,愈发显得整个院子都有一种?冷寂素雅之感。
李叹站在院子里,身后是?莫云在给他?汇报:“主子,清池小姐不知道那个宁牛鼻子是?我?们的仇人,您可?不要?生她的气?”
“你帮她说话?”
莫云听出了李叹语气里的不满,顿时乖乖地闭嘴了。
可?马上又听到他?说:“在山上的这三年,看来是?真的生疏了。”
莫云以为主子还要?说些别的,可?一直都未听到他?再发话,他?抬起头来,才见玄衣男人的视线透过了那篱笆上覆盖着雪的绿叶上,不知在看着什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那侧脸轮廓上冷冰冰的,就似那不化的冻雪。
“天师道,终有一日?,我?要?他?在此世彻彻底底地消失不见。”
如此的魄力,如此的冷酷,也是?理所当然。
便是?长随李叹身侧的莫云都想起了多年前?那位被号称当世第一仙人的圆缺道君,也是?截断了大燕皇朝王脉之人,该杀,可?杀,就是?整个玄清洞的人都该以血洗涮他?们的耻辱。
莫云在心中叹息了一声,清池小姐啊,你不该扯入这个漩涡当中的。
*
这个年,清池过得还是?挺愉快的。只不过一想到年后春时的那些事情,就让她觉得麻烦。她倒是?对李蓉蓉那个小笨蛋没?什么感觉,只是?一想到又是?李叹在背后策划着一切,就觉得无?比的恶心。
玄冥又给她传来了新的消息,便没?有在明?清玉的房间里面?有查到什么暗道之类的,倒是?发现?了一些正在谱写的琴谱,可?能他?在房间里的时间,全都在写琴谱。
清池松了一口气。
不过玄冥还是?不信任那个男人,尽管证据都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可?是?他?心里的那种?预感却告诉他?,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小姐……不如属下再守一段时间。”
清池直接给否了,“不必了。”
“小姐……”玄冥欲言又止。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清池对他?豁然一笑,玄冥晕晕的,脸上也泛着些红晕,发烫,在那古铜色的脸庞上特别明?显。
清池没?想到他?会害羞,一时怔了。
“那小姐……我?去上边蹲着。”
自觉丢脸的玄冥却找了一个借口,逃之夭夭了。
“成日?见他?沉稳的,倒是?忘记了他?如今才十九呢。”清池自言自语着。
不过这样的玄冥,还挺可?爱的。
清池会心地微笑着。
不过转而一想到了明?清玉,她脸上的笑意就收敛的,驱除早在前?世的时候,她就觉得不管是?初次遇见,还是?后来他?离开,他?整个人就像是?忽然出现?,有忽然消失了。
也许有一种?可?能,他?的过于正常,正是?因为在掩饰着什么。玄冥发现?不了他?的底细,那么就是?“明?清玉”早就发现?了玄冥在跟着他?。
清池还记得三年前?,她见过的那个明?清玉,和如今的明?清玉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人。
四周目(24)
出了新年, 清池自然是先拜见过宁司君,再?拜见公主。公主对她有说有笑的,甚至还送了给她的小辈礼物, 仿佛那次晾着她就像是自己的错觉。
清池自然不恼,别说是皇家?了, 就是世?家?贵族之间, 明里暗里也都有两张脸。
只是清池无语的是, 她下山这件事就连宁司君都不生气,她还主动地替宁司君生气了, 主动地替他?来惩罚她。
清池微哂,这怕是把自己当做是女主人了吧。
清池回到府里后, 就遇见安定伯房里的翡翠,“清池小姐, 您可算是回来了, 夫人在客海棠厅里可等许久了。”
清池跟着她走?, 也不由地问:“我和娘说好了,今儿早上拜访公主的, 正好是这个时辰回来。是哪位贵客来了, 非要我作陪不可。”
翡翠道:“小姐可真是说笑了。”
她笑得那边暧昧挤兑的, 清池这心底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就听到翡翠道:“这可真是稀奇的客人啊,是蒋国公家?的两位公子?过来给老爷夫人拜年了, 刚刚见了老爷, 这会儿正到夫人哪儿呢。”
清池真想转身?就离开。
她阴阳怪气地道:“啊,那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贵客。”
翡翠这会儿听着她的话, 总觉得有点?不大对?劲的。
这人还进到珠绕院里面呢,远远地就听到了里边发?出的一阵笑声, 安定伯夫人愉悦快活的笑声响起时,间或还伴随着少年清脆甜美的声音,以及青年稳重温润的声音。
“元儿一见到夫人啊,就像是见到了自己姨母,再?亲不过了。哥哥你说是不是?”
“夫人的眼睛和姨母似乎很像。”
……
清池翻了一个白眼,蒋元的话都能信,那母猪都能上树了。
“娘,今日可安好。”清池步步细碎,落在地上的裙摆缓动着,似一朵淡紫色的菡萏。她弯腰下?身?,福了一礼,过程中完全不看其他?人。身?若拂柳,盈盈清新,便是一个侧脸轮廓也叫两兄弟走?了一下?神。
“好,挺好。你这孩子?,都是一家?人,可别瞎客气了。”安定伯夫人起身?扶着她,望着女儿的好气色,像是一朵花儿在绽放着,心底儿就高?兴。
清池顺势起来。
安定伯夫人道:“瞧,你看这是谁来了。”她伸手指着左边并排椅子?前?边站起的两兄弟,脸上也带着些揶揄的笑意。
“唯儿,这便是你清池妹妹。元儿,你唤一声清池姐姐就好。你们?多少年没见了,想来也生疏了。”
“清池妹妹。”蒋唯有些腼腆地唤了她一声,青年身?姿如玉般修长,一身?青色水波纹袍子?衬得他?书生气,文雅又?素洁。
蒋元却直勾勾的地瞧着她,一双狗狗眼看似清亮又?乖巧,少年身?姿昂扬,一身?红衫子?似红豆般的艳丽漂亮。“清池姐姐,向来听到你的传奇,今儿可总算见到了。这一见方知道,那坊间的传闻半点?不假,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清池也含着笑,觑着他?们?,微微点?头后道:“蒋唯哥哥,元儿弟弟。”
蒋元这张嘴,向来最是会卖乖巧,要是第一次见他?的人,早就被哄得找不到北了吧。
蒋唯听到弟弟的这一席话,也有些懊恼,自己怎么还不如弟弟会说话。
“元儿弟弟可真会说话。”清池浅浅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反而和蒋唯说起了话。
蒋唯有些受宠若惊,更是有些近乡情怯,唯恐唐突佳人。
一时之间,站在他?们?之间的蒋元反而就像是被忽略了一般,他?的脸上仍然挂着甜美如蜜的笑容,可惜眼底却深暗冷鸷。
安定伯夫人和蒋唯都没有发?现这一点?,只有看似认真在和他?们?聊天,实际暗暗走?神留意着这里面最危险的蒋元。
蒋元乖乖巧巧地坐着,倒是也没有想过要插嘴的样子?。不过,清池是谁,可是和这个小病娇相处过好长一段时间,自然也能发?现得出,现在的他?就是在伪装着冷静,恐怕现在心底生气得不要不要的。
清池也感觉到意外,他?到底是看上她那一点?了?每一次都是这样,三年来的第一面就有这么强的占有欲?
告诉她好嘛,现在立即就改掉。
蒋元发?觉到她的目光时,绮丽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清池很淡定地笑着点?头,仿佛就是视线交错而已。
安定伯夫人很高?兴,“见着你们?年轻人聊得好,我心里也开心。”
清池道:“都是蒋唯哥哥让着我呢。”
她朝蒋唯眨眨眼,秋波暗送,弄得青年脸颊上都染上了些羞涩,“都是清池妹妹愿意迁就我。”
安定伯夫人是越看他?们?就越是满意。
这时,蒋元偏偏拉耸一张俏脸,语气还有些委屈地拉长了,“清池姐姐都不和我说话,可补充不喜欢元儿。”
喜欢个屁。
当然,清池只能在心底骂上一句,脸上还是温暖的笑容,“元儿这么可爱,我怎么可能讨厌你。”
“那可不是,元儿你这么乖巧的孩子?,便是我见了也喜欢。”安定伯夫人也道。
蒋元噘着的嘴总算是放了下?来,轻轻地勾起了笑起来的弧度。
“清池姐姐,你可不许骗我啊。”
听到这句话,清池都快有点?斯德摩尔了,下?意识地就不想答。而是面对?蒋元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明明含着青春的笑意,可是那笑假的就像是披上的画皮,让她不由心悸,背后也起了些寒栗。
不过,她给自己做心里建设。
骗他?又?如何?,这一世?,她不必再?怕他?。他?的身?份底细秘密,她早已知晓。
不过就是与虎谋皮,还真不差他?这一个。
清池也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蒋元这才满意地笑得真切极了。
倒是蒋唯一直皱眉,显然对?弟弟一再?追问清池有所不满,可性格温和的他?,最终也只是歉意地朝清池递过眸色。
清池也并没有留太久,就果断地找了个机会离开了。
却见蒋元的眼神一直黏着她,极为不舍,又?更像是要把她给吞入腹中般的贪婪模样。
一时之间,清池不免在心底吐槽,自己就像是被狗垂涎的肉包子?,哼,偏偏就是让你吃不着!
这一次见面,清池根本就没有放在心头上,再?过上一个月,真千金李蓉蓉回来了,让他?们?自己折腾吧。她对?于这一趟浑水一点?也没有兴趣。
忙完了新年的事情,清池总算是有空处理明清玉的事情。这还是在收到了一封他?亲自寄过来的一份邀请的香筏。
自从?上一次玄冥那边的调查以失败告退后,清池就把人撤走?了。若是明清玉真的已经发?现了,并且还在防着,那玄冥继续守着也没有任何?意义啊。
清池把这张帖子?拿走?的时候,般般眉头都跳了一下?,欲言又?止的,当然她也知道清池一向心意坚定,自己只能助她把这件事做好。
其实,即便明清玉不来找清池,她都打算再?会一会他?,这一次也要好好地探探他?的底。他?是不是骗了她?是不是蓄意接近她?清池很难不在意,因她便是这样的人,又?怎能容忍一个蓄意接近自己的人呢。
特别是,现在的明清玉给她一种和蒋元一般的危险感。
可是到了那一日,清池还是用心地花了一个心机妆容,明艳的五官也显得无辜,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有化妆过的痕迹。衣着也选的是葡萄花鸟纹的浅红色冬襦裙,眼下?虽然已经进入了春季,可是盛京里还是冷得像是冬天,初初化开的冰雪在阳光下?透明得美丽,清池从?马车上下?来时,身?上还穿着披风,进了望春风时,嘴甜的侍者便从?她的手头接过,还引着她到了二楼的雅间当中。
人刚近雅间,就听到如银瀑落珠般动听的琴声,清池一时不由地驻足,悄声噤了侍者,示意自己一个人进去就好。
那琴声优美动听,让人感觉到今日那在阳光下?散落的雪,生花的杂树,似是春来,可在这春日里有潜藏着一段让人心惊的一连串危机。
清池听到这儿,心底便有些不舒服,她听过明清玉很多的琴曲,可也从?未听过他?这般深沉如井般的琴声,简直就像是一个无法逃脱的深渊。
可在的脚步声驻足的时候,那琴声就已经停了下?来。
清池顺势进了里面。
隔着一道真珠珠帘,云纹锦袍的男子?就琴案而坐着,那双漂亮而修长的手轻轻放在琴上,一双眼睛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起身?,温和有礼地道:“有失远迎,还望清池小姐原谅。”
清池瞧了瞧低眸的他?,只觉得今日他?亦是细心打扮过的,纤细得仿佛是悬崖上的雪莲花,又?有种说不出的蛊人。
同样是白衣,穿在他?的身?上,风姿天成,俊逸矜贵。
清池笑着道:“明公子?太见外了。”
明清玉也笑了笑,右眼下?的那颗痣在春光下?,极其魅惑。“每每听到小姐说的话,只觉是清玉倍感荣幸。”
明清玉想了想,说:“清池小姐喜欢我的琴,不如今日……”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清池忽然道。
明清玉望着眼前?的少女,只见她神情坚定而认真,潋滟的眸里带着期盼,实在是很难让人去拒绝。
“清池小姐,想带我去哪里?”
“秘密。”
一直到了明昌坊,在胜园前?下?了马车,明清玉望着这面前?清雅舒适的园子?,不由看着身?边的清池,“小姐还真是豪横,明昌坊的三进宅子?可不容易得手。”
清池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他?的这种语气熟稔,仿佛就是她的另外一个长辈,又?或者说他?是认识自己的。
清池也懒得解释,只是笑着道:“早些年便宜的时候就拿下?了。明公子?,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明清玉从?奴仆哪儿接过了名琴松溪,颔首,跟上了少女轻快的步伐。
四周目(25)
一路上, 他也时常地望着这胜园当中的风景,更加觉得给他一种熟悉之感,就仿佛是他来过, 他布置过的地方一样。
还是说,她和他有着同样的喜好。
一想到这里?, 明清玉自动地把清池这种行为理解了。就像是稚鸟在?向人炫耀着自己的小窝一样。还有些可爱。
“ 明公子, 你觉得如何啊?”她还歪过头来, 问着他,清亮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待他揭秘的渴望。
“清池小?姐, 看?来是很用?心在?布置园子。”
少女怔了一下,再看?他的眼神, 又似在?透过他看?着另外一个人。
在?发觉到这一点后,明清玉心中觉得怪异的点又多了一个。
哥哥这个义妹到底是想做什么?
明清玉自然也是对清池怀疑的, 甚至觉得她想从?自己身上挖掘着什么。
初春, 屋檐下还有些冰棱子挂着, 像是水晶般的剔透。胜园里?的奴仆早以?在?画楼上布置了暖炉,等到清池和明清玉上楼时, 只觉是温暖舒适, 淡淡的梅花香清甜好闻。
明清玉的视线落在?了画屏一角边的琴凳上, 看?来她还是早有准备。
也发现了他的视线,清池也道:“明公子,这是我提前让人备好的, 你觉得如何?若是还有别的需要, 也尽可对我说。”
明清玉微微一笑,抱着琴, 道:“小?姐有心了,清玉不知?, 小?姐为了听清玉弹琴,做了这么多的准备,真是荣幸之至。”
清池道:“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明清玉款款地走到了琴台前,身姿极其好看?,一举一动,都有矜贵风雅的姿态。
若是不说他是一个琴师,便是说是哪家的世家公子也说得。
清池坐在?一边的贵妃椅里?,挥退了过来侍奉的婢女。
看?着这一幕,从?外窗洒落日光到地毯上,素雅之际,白衣人便坐在?琴台上,有那么一瞬间,清池朦胧地觉得,回到了上一世和他渡过的时间。
白衣人温和地笑着望着她,只是眼眸之中却再也没有那种溺爱:“清池小?姐,那我弹一曲《幽兰操》如何?”
清池有点儿走神。
“清池小?姐?”明清玉手停在?琴弦上,轻声地问。
清池从?回忆当中,醒过神来,“好啊。”
和她不久之前在?帘外听到的琴声不一样,他现在?的琴声,当然是她无比熟悉的,就如前世每次听到的一样,只是少了几?分……少了几?分动人的真情。
清池终于在?这琴声里?听到了,即便是故地重游,眼前之人都不是前世之人,而且和她想象当中那个单纯的明清玉也不一样,原来他并不是“他”。
多么可笑。而她也应该早就想到啊。
琴声里?,明清玉也在?暗暗打量着眼前这少女,见她的神情不知?何时竟然惆怅了起来。
明明也是在?认真地听着琴声,但是显然她一直在?走神。
这个时候,明清玉忽然就后悔和她一起来这里?了。他内心隐隐有种不安,甚至觉得自己就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就连琴声里?传递出来了他的那种轻微的烦躁。
清池立即就听出来了,抬眸瞧了他一眼。
明清玉意外,他掀了掀眼皮子,说起来这不过是他们的第三次见面,为何她会给他一种那么熟悉他的感觉。
就连他琴声当中的小?小?失误,也被她听了出来。
离奇之至。
若不是明清玉一再确定?过,那一次在?金风细雨楼就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恐怕还真的要怀疑她的居心了。
琴声停,明清玉也从?自己的思绪当中清醒了过来。
清池赞赏地拍着手掌,送上彩虹屁。“明公子的琴声可真是动人啊,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好听的《幽兰操》,仿佛真的见到了一株兰花傲骨凌霜,悄然开在?深谷之中,一抹芳华叫人心牵。”
可不知?为何,一向温和的明清玉,这一次竟然揭开了她的底。“方才我见清池小?姐你一直在?走神,我还以?为我的琴声入不了你的耳。”
清池悻悻。
也莫名地发觉明清玉身上多了一些锐利的攻击感。
那双黑眸子盯着她看?,眼底的那点黑痣在?破碎感之中多了一抹冰冷。
清池觉得自己如果没有感觉出错,那么这便就是他在?提防着自己。
“明公子还真是慧眼如炬……只不过,我啊,也是在?听到明公子这动人的琴声后,想到了很多的事情,自然难免就走神了。”
明清玉笑了一下,场面一时又轻松了下来。
“若是我的琴声,能够让清池小?姐有所?感,那便真是我的幸运了。”
两?人目光对视。
清池热情地招待他,“如今琴也听了,明公子便是我的客人。快过来坐。”
虽然在?明清玉眼里?,清池也就是一个小?姑娘,顶多就是一个有趣的小?姑娘。不过,准备的干果茶水里?都有他喜欢,随意地找着盛京里?的话题聊着。清池也多是以?轻松的为主,多为掌故八卦,一个暖和的午后便都在?室内度过了。
明清玉忽而觉得,偶尔有些这样的消遣也不错。
真的让他感觉到了一种轻松之感。
难怪哥哥,一直对这个挂着义妹名义的她一直都挺看?重的。
离开胜园的时候,他望着清池,“清池小?姐,今日我很欢喜。”
清池:“……”什么意思?
他那双温柔当中兼顾着些魅惑般的眼睛觑她,水色唇瓣轻轻地启,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清池明白了,可惜啊,她现在?真的是一点绮念都没有。她现在?脑海里?全都是对明清玉的怀疑,他前世那般处心积虑地接近她到底是为何?
而这一世,倒像是在?逗她玩一样的,就连偶尔装一下,也更多的是漫不经心。简直给她和“明清玉”区别如两?人。
“若是明公子不介意,胜园这儿随时为你开放。”清池压制住心头的百感交加,说着。
清池见着他远去的背影。
不知?何时,玄冥便站在?了她的身后,“小?姐,他不简单。”
清池觉得好笑,不知?当初她到底是怎么把这个人看?成了一只无辜的小?白兔,这外皮是一直无辜的小?白兔,可是底下到底是什么 ,就连她也不知?道。
玄冥在?见着她眸中的火星时,忍不住地说:“小?姐,要不要……”
“玄冥,这件事你别插手了。他应该已经对你生了怀疑。”清池说着,然后道:“我要去一趟大院。”
当清池亲自把这件事交到应九郎的手里?时,就是应九郎本人都震惊了。这还是三年来,清池第一次请他出山。
明清玉的事,他早就在?玄冥哪里?知?道了些。“小?姐,你是怀疑他。”
清池点点头,她抚摸着手心当中的茶花,茶花瓣绯红艳丽,就像那一个人一样,可是当揭开花瓣,里?面的花蕊密密麻麻地吓人,就仿佛一口吞噬着一切的尖利牙齿。“应先?生,我想要知?道他是不是除了琴师这个身份还有其他的身份。”
应九郎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姐,你是怀疑他不是真正的明清玉。”
清池拨弄着花瓣,淡淡地答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应九郎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也暗暗地看?出来了,小?姐果然对这件事特别的在?意。“小?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带回来你想要知?道的。”
应九郎信誓旦旦地说着,脸上也带着十足的信心。
清池自然也相信他是可以?的。
只是不到三日,清池就见到了受伤而归的应九郎。他左肋下受了一道重伤,几?乎是被利剑劈到的,回到大院里?已经半身都是鲜血染着样子。
清池和玄冥赶过来的时候,玉衡正在?落泪。
“小?姐,玄冥……”见到他们时,玉衡的声音里?都透露除了几?分依赖。
贪狼和破军也是同样的焦躁不安和担心不满。
“这是怎么了?”
应九郎一见到清池,不顾伤口都要起来,“小?姐……”
他脸色虚白,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副虚弱的样子。
“你坐着说,到底怎么了?”清池担忧地道,心里?的不安更是浓烈了起来。
应九郎叹了一声,声音都有些发颤,“小?姐,我想这一次我们惹了马蜂窝了。”
他看?了一眼玄冥,玄冥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玉衡,贪狼,破军,我们出去吧。应先?生有话和小?姐说。”
玉衡手里?拿着金疮药,舍不得出去,她眼角发红,但是也知?道这件事应九郎是并不想要他们知?道的。
贪狼、破军看?着玄冥关上门了,不在?应九郎跟前,脸上的焦躁着急就更不假掩饰了。
“应先?生前几?天出门了,一直到今天才回来。这一回来就浑身是血的,还让我们收拾东西!玄冥,你跟在?小?姐身边,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吗?”
三人都齐齐地瞧着玄冥。
但是玄冥在?他们期盼的眼神下,仍然是闭口不答。“这件事,只能小?姐和应先?生来说。”
“你……!”贪狼是真的生气了,差点就伸出了手朝玄冥身上挥了过去。当然也被玉衡和破军拦下了。
“贪狼,你就少添点乱吧。”
“贪狼,贪狼,玄冥说得没错,你别急得分寸都没有了。”破军说着。
玉衡也红着眼眶说:“小?姐和应先?生都在?里?面呢,有什么事等他们出来不就知?道了,你急什么!”
他们虽是这么说的,但是玄冥却能感觉得到他们是在?生气的。他沉默了,但是就刚才所?看?见的那一幕,他知?道自己的做法?是没有错的,一定?是明清玉身上很危险,应先?生知?道的这个秘密,也一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屋内。
应九郎面不改色地给自己上了金疮药,但是脸上已经冒出了一些热汗。
清池在?旁边旁观着他的伤口,脸色冷了冷,“这伤口看?起来是要向你的致命处而去,还好被你避开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这么危险?到底是什么麻烦。”
一向乐观的应九郎都露出了苦涩的模样,“小?姐,这明清玉啊,可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琴师而已,他是……”
清池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欲言又止的样子,仿佛这要说的不是简单的一句话,而是重若千钧的一颗暴雷。
“小?姐,情况紧急,一会儿大院里?的所?有人我都会让他们分散开了,暂时在?民?间避一避风头。我更加也不能留在?这里?。若是一个月后,一切安定?下来,届时我会让人告诉小?姐你。”
“现在?情况到了这种地步?”清池想过明清玉不简单,却没想到竟然让应九郎都避退到了这种程度。
应九郎道:“小?姐,他们是反军,还是前朝余孽。我们可惹不起……”
自然也不敢举办,这不是紫都找上门去送死嘛。
清池:“……”这一个个的,身份都挺能藏啊。
“我这一路的,还意外地跟进了他们的老巢,小?姐你知?道嘛,竟然就在?城外不到二十里?的路。”应九郎摇摇头,感慨着反军的大胆。
他吸了一口气,是因为疼的。
“这明清玉的身份在?他们之中一定?不简单,甚至是……”应九郎又开始吞吞吐吐起来了。
清池瞥了他一眼,“应先?生,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到了这个时候,又有什么必要?
应九郎看?着少女那芙蓉花般明艳的容颜,在?听到他的这些话后,非但没有吓到,反而还有些跃跃欲试,甚至想要挖开那更深层次的秘密。也是,若是小?姐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样,恐怕自己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不过,这一次的事情也的确是远超他们的想象。
“小?姐,也许他就是前朝皇室遗裔。”
清池很淡定?,不就是前朝皇室遗脉嘛,蒋元还是当今皇上在?民?间的私生子呢。“哦。”
“那就按照你说的,所?有人都暂时藏入民?间。”一滴水藏在?大海里?,也没有那么容易被找到。
应九郎松了一口气。
“小?姐,玄冥就继续跟着你。若是有什么事,届时也由来为我们传递消息。”接着,清池又和应九郎又简单地商议了其他的事情,清池看?他脸色不太好,也是速战速决的。
清池关心的眸光让应九郎心里?一暖,“小?姐,你就别担心了,只是一些皮肉伤,我用?了药,养上一段时间就好了。我真该庆幸他的剑里?没有毒,否则,小?姐你可真的就见不到我了。”
他微微喘气地说着,整个人看?起来虽然有些虚弱,不过说话声音还是中气十足的。看?来是真的没有伤到筋骨。
“你一个人离开,可有找到什么合适的地方?”
“地方我倒是找好了,不过不能告诉小?姐你哦。”到了这个地步,他竟然还有心思和她开玩笑。
清池白了他一眼,然后道:“一切小?心。”
清池带着玄冥离开了大院。玄冥的脸色很凝重,在?听完了清池说的来龙去脉后,他也就放松了一些。
“小?姐……”
清池回头看?着眼前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玄冥,白皙俊朗的脸庞看?起来还有几?分稚嫩,但是骨架子却更像是一个青年,身材紧实精壮,狭长眉眼低垂,年轻又带着无限的可能性,隐忍沉默犹如一只小?兽。
“放心吧,应先?生会没事的。还有我呢。”清池安慰着,“毕竟这里?是盛京,大夏王朝的首都之地,他们也不管乱来的。”
这句话,就是清池自己说了也不信。
玄冥的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却发光一般地看?着他,仿佛把她当做了自己的主心骨。
四周目(26)
有人竟然跟到了他们的大本营, 这自然也是对他?们的一种侮辱。
明清玉更是脸色难看?,眼神?阴鸷,当天在应九郎逃出去以后, 就立即让安插在盛京当中?的人纷纷得分?查了起来,可惜让他?失望了, 这个人就像是一粒水掉进了大海里一样, 竟然再也没有别的消息了。
李叹过来的时候, 明清玉已经把防守地?里的换了好大一批,那一日就连竹林的竹叶上也泛着刺鼻的血腥气。
“还是让他逃了?”李叹道。
在他?的面前, 一向独挑大梁的明清玉脸上也出现了一抹愧疚的神?情,“哥哥……此人是跟着我一起进来的, 他?在跟踪这一块用的应该是江湖上顶尖的秘术,就连啸风都没有发现。”
“现在都过去好几天?了, 我们转移阵地?之后, 原来那个地?方大夏的人也没有过来, 他?可能不?是周无缺或皇室的人,可能只?是别的人。”其实, 此时明清玉脑海里, 已经联想到了一个人, 但是他?下意识地?给否决掉了。“不?过,也有可能,他?并非朝廷的人, 而是江湖上的人, 为了以防万一,我已经在盛京的各大官府附近都布置了人, 一旦有人主动报官,都会进行查访……”
李叹听完他?的话, “也好。不?过最近,你我还是别见面了。我想,这背后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明清玉应了下来,脸上的神?情也有些懊恼,这一次事发忽然 ,他?只?能约哥哥在金风细雨楼见面。过去在盛京当中?,他?们一向都是在街上错落而过的时候,进行交谈。不?过这一次他?们的大本营进入了老鼠,自然是哪儿?都不?安全了。
而金风细雨楼,往来人员复杂,以他?们两人目前在盛京所挂着的身?份,过来这里倒也不?会引起怀疑。
但是他?们绝对想不?到的就是,万事绝无例外。
明清玉从雅间出来的时候,一身?暗淡的蓝衣,几乎不?引人注意地?就走过了大厅,那咿咿呀呀的台上花旦水袖翻飞,唱得满堂轰然掌声。
清池把遮着脸的羽毛扇放了下来,视线冰冷地?凝在了匆匆离开?的明清玉。
她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明清玉。
这也让她有了一个不?好的想法。尤其是在得知明清玉的前朝皇室身?份后,自然他?在这个时候见的人,一定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清池的视线又转到了明清玉方才走出来的雅间上。
应九郎从他?们的大本营里逃出来,短时间势必会引起他?们这个集团内部的动荡,而能够让明清玉在这种危险时刻,不?顾危机来见的人,必定是他?的同伙,甚至在身?份上,也应该是前朝大燕当中?的重要人物。
清池很有耐心,这不?是碰巧了嘛。
她还真要瞧瞧,今天?明清玉到这金风细雨楼里要见的究竟是什么人?
半个时候后,不?知不?觉,清池都听戏入迷了,不?过眼角倒是不?时地?扫一下。这下,台上的花旦正好换戏要唱,清池也就是随意一瞥,却这么一瞥,让她差点?没有坐住了,身?体都颤巍了一下。
只?因从那雅间里走出来的高大黑衣男子,那俊美冷峻的脸庞,再熟悉不?过了。可不?就是她那义兄李叹。
也许是她的视线凝着了点?时间,自然也被楼上的人察觉到了。这窥探的视线,被他?牵瓜摸藤地?看?到了楼下客人席位当中?的清池,尽管清池已经侧过身?去,羽毛扇更是若有似无地?盖住了小脸,可是她的身?形,就是化成灰,李叹自然都认得出来。
“没有发现……没有发现。”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清池掩耳盗铃地?小声说着,这会儿?简直是觉得自己背时,一定会被李叹发现的。
不?过,他?应该猜不?到应九郎的事情和她有关。
不?过,李叹到底和明清玉是什么关系?难怪,难怪……清池觉得现在一切事情都能够想得通了,原来他?就是前朝的人,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反夏复燕的人,他?的行为也终于能和目的串在一起了。
尽管,清池很想李叹没有发现自己,不?过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所以她也只?能尽可能的让自己放松下来,一会儿?见机行事,能避开?就避开?。她现在真的很羡慕,坐在她旁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大声叫好,从头到尾都是在认真听戏的小薇。
李叹还是过来了,他?那人便是在人群当中?都是鹤立鸡群的,一身?冷峻气质就像是阎王爷似的,这大厅里的客人的自觉地?在路过的时候,往里边挤了挤,把外边的通道全都让给了他?。
“大公子?”小薇都被吓得立即从清池身?边起来,然后在嘈杂声音里面行了一个礼。
李叹看?了她一眼,小薇都识趣地?站在边边。
“大兄……真是好巧啊。”清池讪讪一笑?,也起身?了。
“坐吧。”李叹却道,那张一年四季都像是扑克脸的脸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淡淡的话语当中?却有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赫。
清池一手扶着前裙的禁步,心情忐忑地?坐下。
清池摸不?准他?的心思,于是主动出击地?道:“大哥,你也在这儿?听戏啊,我方才见到你从楼上下来,可是在见什么客人啊?”
李叹那双鹰眸里含着些讥诮的神?情,“清池,还是你的眼睛尖啊。这也被你瞧见了。”
清池就知道,自己的这点?小聪明果然还是被看?穿了。果然,宁司君说得没错,在他?们这种一百八十多个心眼子的人面前玩心眼的,不?是傻子,就是心智卓绝之人。
“不?要过问,忘记了方才看?到的。”李叹淡淡地?说。
周围喧哗一片,花旦绝美的唱腔里,他?沉磁沙哑的声音就像是来自魔鬼的低语。
仿佛这低语也只?有她才能听得见。
一时间,清池觉得自己脖子上架了一把刀般的凉凉。
“清池……”
“大兄,我知道的。”清池低声地?说。
他?丝毫没有想要和她解释什么,只?是让她把今天?无论是看?见了,还是没有看?见的,全都最好遗忘光光。
他?的狠辣手段,清池从来没有体验过。不?过,竟然是前朝余孽,手里又怎么会没有心血,清池毫不?怀疑,若是李叹知道了她现在所知道的这么多,定然不?会留她性命。
少女低头有垂下眸子,委屈巴巴,就连那明艳如芙蓉花的一张脸也蔫巴巴的,像是要枯萎似的。李叹皱了皱眉,自以为自己的语气也并没有那么重。
不?过有些事情,显然并不?适合让他?知道,他?也无法解释,不?解释其实也是对她更好。
“最近如何?”他?忽而又问。
听起来倒像是在关心着她。
清池把这理解为打?一棍子再给一颗糖,真不?愧是老谋深算之人,就是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忘记来套路她啊。
清池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容,“有劳大兄关心了,我很好啊,今儿?就是闲着没事才过来听戏的。”
李叹道:“怎么不?和你的闺中?女友一起过来……?”他?说到这里,似乎才想起来,这三年她一直在山上,那又真的会有什么好交情的女友一起出门。其实就是他?想岔了,清池要是想要人陪她,京中?贵女一大把的,而她只?是更喜欢自己一个人玩,自然也比那些小毛病多多的贵女一起更加自由。
李叹少有的怜惜的目光落在清池的身?上,却让清池感觉得毛骨悚然了。
“你许久没有下山,若是在府中?有什么不?习惯,尽管同我说。”这难得的温情,使他?脸庞上的冰冷的神?情淡化,就像是一个寻常的哥哥。不?过清池始终觉得他?一定是在提防着自己,妄想用这糖衣炮弹来软化她呢。
“谢谢大兄。”清池软声答应。
李叹看?着她,点?点?头,鹰眸里似酝酿着什么,那种让她心惊胆战的眸光甚至让人觉得如同溺水般的深深。好在戏台上的热闹,终究是打?断了他?那目光,不?然清池还真的无法继续装下去。
最终,清池还是和李叹一起回的安定伯府。
李叹美其名曰,送她一趟。
“大兄,你今儿?不?回?”清池见他?没有入门的样子,看?来还真的是来送她的。
“晚些还有事,不?回了。”李叹道,然后把披风递给她穿上,被他?服侍着的清池很不?惯,尤其是男人温热的手掌落在肩头上时,那微微的瘙痒,还有那自他?身?上传递而过来的荷尔蒙气息都让她下意识地?捏起了手。
小薇还不?敢看?,她抬头瞧了一眼,想接过大公子这活儿?,还被冷冷的一眼给警告了。
“大兄,我自己来就好了。”清池扭头,说着,一只?手按在披风系带上,阻止了李叹的下一步。
李叹本来也只?是忽然起意,见她羞红了脸颊,唇角勾起一抹饶有兴致的弧度,倒也是收回了手。
“好。”
那淡淡的,如同木莲花的香气自他?腰带上挂着的蓝色绣囊上飘来的时候,清池也有些纳闷。过去时常在李叹身?上闻到木莲花,也就是辛夷花的香气,难道这有什么特别的象征?
清池利落地?披好了披风,然后道:“那大兄,清池便先回府了,来日再见。”
“好,来日再见。”李叹也自然地?接上了这一句话。
小薇扶着她下马车。
望着她那窈窕纤细的身?影,李叹忽然发觉从前那个小女孩是真的长大了,所以方才她才会对她的举止有所避嫌。
事实上,真的是他?想岔了。
等到清池的身?影进入了安定伯府后,李叹眼底的笑?意消失,凝望着这座金碧辉煌的伯爵府,他?的眼底没有一丝的笑?意。毕竟,李家?能够在新朝得到如今的地?位,都是他?们的老祖宗昔日卖主求荣得到的好处。
“安宁,去那个地?方,我要见一见那位谢蓉蓉。”他?对马夫说。
“好的,爷。”
而那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马夫,其实就是他?手底下的暗卫。那锐亮的眼神?,还有那健壮的肌肉,伪装得和个普普通通的马夫一样,但是偶尔一个眼神?也能看?得出来,这并不?是简单的货色。
四周目(27)
“小?姐, 您没事吧?”小薇跟在清池身边,见她的脸色从回府以后,就一直不大好看, 苍白苍白的,就像是那攀附在墙上的一朵白蔷薇般纤细又柔弱, 仿佛下一秒就要在风雨当中凋零。
清池摇摇头, 她纤细如映雪般的手指拢紧了披风口, 任那一场料峭的春风迎面而来,仿佛这样就能将她给吹得清醒了。
明清玉, 李叹,这两个人是她怎么也不会联想到一块儿去的。想到这里, 清池忽而哂笑?,活该这前几世她一直都活得糊里糊涂的。蒋元的秘密, 李叹的秘密, 明清玉的秘密, 哪还有什么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甚至,清池不懂, 她的身边缘何会汇聚了这么一群奇怪的人, 这么一群危险的人?
宁司君给她算的卦, 是真的没有错了吧。
这些?桃花,还真是一朵比一朵危险,危机四伏里, 她脚下处处都是炸弹, 合着这几世都是在排雷了吧。
清池自嘲地想着。
小?薇见她陷入思索的样子,便是满肚子的话?也都吞了下去。总觉得大公子和?小?姐之间, 从茶楼里就一直在打什么谜语,可惜她没有听懂, 若是般般在,肯定就能明白。
小?薇把这件事告诉了般般。
般般立即瞪了她一眼,吓住了小?薇。
般般随即缓和?着语气,“小?薇,小?姐的事,谁都不要说。”
小?薇也不傻,自然明白般般的意思,马上使劲地点头。
她们不知道,就在天说话?的时?候,就在她们靠近的屋檐上,正有一个黑衣少年冷冷地注视着她们。仿佛只要她们说错了一句话?,他丝毫都不会手软。这名危险的少年正是如此唯一在清池身边守护着的玄冥。
而此刻,珠绕院的书房里。
清池一回来,便孤身进了书房了,并且关?上了门窗,不许一个人过来。
她拿出了纸笔,开始整理自己今日发现的,一丝小?细节都不错过。以及当初从应九郎哪儿得知的。全部都复述在纸上,然后开始串联起?来。
明清玉和?李叹必定是前朝风家?的拥趸,不妨想得再大胆一些?,他们可能就是大燕皇室后裔。
现在,清池终于?能够想通了李叹一直以来在做什么。过于?对她来说,他就像是一个深渊,无法了解的秘密,而现在得知了以后,清池只觉得可笑?。
就连前世明清玉为何接近她,也都找到了合适的理由。无非是他发现李叹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担心?李叹因为女?色耽误正事,所?以故意接近她。也许后来,他真的对她又几分真心?吧。
不过,他们的那一丝情意,从一开始就是沙子堆起?来的城堡,自然轻而易举地就在蒋元手下摧毁了。
而他,只不过选一个恰当的时?节退场。
呵,她的一腔情意真是喂了狗吃。
清池不想生?气,可是还是没有忍住,她也知道,如今他们是巨树,而她只是蜉蝣,蜉蝣如何撼动得了巨树,便是恨死他们了。也自从从长计划。她该幸运地想,这一次终于?是他们在明,而她在暗。
她的运气也总算是好了一次。
这次若不是她碰巧撞到了,到现在还被瞒在鼓里。
是危机,不过也是机遇。
清池把写满了小?楷的宣纸放在蜡烛里烧成了灰。这个秘密,往后她只能藏在心?里,但这并不等?于?她不会主动出击。
也许,她能够利用他们逆党的这个身份,谋求到什么。嗯,就算真的什么也得不到,起?码也能让自己痛快一场。
富贵险中求,有时?候与虎谋皮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而她缺的是一个盟友。
清池弯起?嘴角,那双眼睛凝视着橘色的烛火,也随着烛火般跳跃着。
那双清沉眸底仿佛凝着一片灼灼沉沉的烟霞。
那不知与之绽放的是什么?
于?是在李蓉蓉回来的这个春天里,清池都毫无避退。她避退了好几世了,是真的没有意思。李蓉蓉头脑也不够灵活,也就是李叹放在安定伯里搅浑水的存在。若是真的过人的聪明,想必李叹还不敢把她放进来。
小?薇和?般般也是痛快了。不过自从李蓉蓉回来后,每每望着她的眼神里都带着一抹疼惜。
清池还真是被她们这样习惯了。
玄冥在得知了这安定伯麸里的真假千金案,倒是没有对此说过什么,但是明显的每次对她汇报,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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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会这般说。
“小?姐,我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
“小?姐,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待在安定伯麸了,无论您去哪儿,我都会一直在您的身边。”
“小?姐……”
清池:“……”
好在李蓉蓉在清池这儿碰头几次后,也知道头疼了,没敢再头铁地继续惹她。
李蓉蓉自然是一心?都挂在李叹身上的,不管那一世,来惹清池无非就是一个不甘自己一个安定伯千金流落在民间这么多?年,而她李清池却一直在安定伯府里吃香的喝辣的,二是李叹对清池的偏心?,表现得实在是太明显了,这种区别对待,让心?里面有他的李蓉蓉如何能受得了。
偏偏是,她这一回来,国师府那边立即就派遣了瑾澄小?师父过来为清池撑腰,摆明儿的就是要告诉安定伯府,不管清池是不是你安定伯府的血脉都好,她人如今是天师府罩着的,也是道君要护着的人。
安定伯和?安定伯夫人只要不傻,都不会亏待她。
而盛京当中其他的世家?高门,听说了道君主动护着这件事后,也自然是不敢落井下石的。
瑾澄来见清池的时?候,还满是担忧地私下对她道:“师妹,要是知道你下山还会遭遇这样的事,我说什么都不会帮你同师尊说。”
清池无奈,“瑾澄师兄,这就是意外,我很好的,你别担心?。”
“我如何能放心??便是师尊也不放心?啊。”瑾澄道:“师尊如今在忙着皇上那边的事,在听说了你这儿的事情,第一时?间便吩咐了我过来瞧瞧你。”
说到这里,瑾澄又认真地打量着她,唯恐她只是表面装出来的乐观。
清池心?中有暖流涌过,其实一直以来,她的身边除了如蒋元这般的豺狼虎豹之外,也是有如般般小?薇瑾澄这般真心?在意着她的人。
“瑾澄师兄,你放心?吧,我真的很好。”少女?软糯清甜的声音像是甘蔗般的甜美,听得便让人心?中都涌过一阵清流。瑾澄瞧着她这撒娇的模样,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清咳了一声,阳光俊朗的脸庞上微微发红,有些?不自然地扭过脑袋,没敢继续多?瞧她。
自家?师妹这真是几个月不见,就是一变,还真是越来越美了。师尊说过,红颜终是枯骨白发,他从前也是这么觉得的,不过见到师妹后,他未免觉得师尊这句话?还得改改,要是师妹这样的倾国之色啊,就算说是枯骨红颜,那也很难能够逃得过。
清池见他移开了视线,还以为他是不信呢。“瑾澄师兄,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道君那边……他忙,想必近来也没空见我,那你若是遇见的,就替我捎上一句谢语。”
“师妹,你就放心?吧。”瑾澄答应了,只是耳廓还有些?发红。
清池倒是也瞅到了,不过还以为是他这会儿在炭盆边前,有些?被热着了呢。
送走了瑾澄,清池又向安定伯夫人告退,他们倒是留了她好一会儿,左右不过是说那些?安定她心?的话?。清池早就听得耳朵都要生?茧子了。
她最需要人安慰的第一世,早已经成为了过去。现在的她,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害怕被抛弃的李清池。
清池尽量避开了见李叹面,而宁司君递过来的请帖也一律推托为在府中忙碌,如今有了真假千金这件事,就更有理由了,便是宁司君几次送过来的信也全然都是温柔小?意的轻语安慰。
不得不说,她还觉得挺爽的。
至于?蒋唯蒋元也统统不见,其实蒋唯是无辜的,可谁让他有一个疯批弟弟呢。
清池叹了一口气,所?以也不见。而且,如果她没有猜错,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安定伯便会定下李蓉蓉和?蒋唯的婚约。毕竟这一世,两府之间的婚约一直没有谈下,也没有摆明儿地定在清池和?蒋唯身上,如今他们就是做改变,也轻快。
至少,清池在明面上,也无法说什么。
她如今在大家?眼里,那就是注定要回到灵玉山上,在道君身边侍奉着的。
清池微哂,可真的是这样吗?
不,这一世她是能够掌握主动权的。李叹明清玉的身份秘密,或许可以为她带来了一位盟友。清池盯上的不是别人,还真是前两世安定伯夫妻给她看上的未来夫君,当朝右相顾文知。
他是清流,也是保守派的首席,但是又不乏手段。能够和?在朝中和?荣安王周无缺分立两派,必定是个清醒而又有着手腕的男人。
清池想过,要想说服他,可不简单,毕竟这里面的浑水,他会乐意跳进来吗?
当然,清池又想过别的人,但是综合考察下来,若是她真的要选人合作,也许只有这位比较合适了。
不过,她得想去见见他,是否如从前蒋元打探的那边表里如一呢?
不到万不得已,清池也并不想牺牲自己的婚约,也就是自己的自由,而来从李叹他们哪得到什么,因为这样弊大于?利,只会让她得不偿失。毕竟,这是在古代,大夏王朝就是女?子地位不错,但又怎能和?男子相比?
谁知道顾文知真正的是怎么样的人,她要是直接如肥肉送上他嘴里,恐怕他会笑?纳。
古代的男人,还是不能幻想他们多?么的有节操啊。
清池叹了一声。
四周目(28)
巡查春渠, 向来?都是?右相顾文知每年来的例行之事。
他向来?也是?便衣。
今日下了些绵绵的小雨,路也显得有些泥泞。“相爷,您小心些。这里的路, 一到下雨天可不好走,不然咱们还是?换一个地方……”负责河渠的水官谄媚至极, 是?恨不得替顾文知把这儿的路也给走了。
“不必。”顾文知瞥了他一眼, 自己?撑着一把油纸伞, 继续往前边走。
跟随着他的记录令,也拦下了水官, “哎,钱大?人。我们顾相, 可不喜欢按别人说的做事。您啊,就跟着我们吧, 巡了晚宁县这段水渠, 我们啊, 就去?那边了。”
水官哈要点背,心里也止不住的腹诽。春渠的事, 县里自然是?不敢乱来?的, 就是?县令也过来?了。谁不知道, 别看在朝廷里顾右相是?保守派的,可在十年之前,他可是?一路从江南府干到帝座跟前的, 就是?以铁骨铮铮, 不畏权势著称,多少人在他的身上碰到了铁板。
成为他踏上青云之路上的踏脚石。
顾文知的性格之严肃古板, 水官早就听说了,谁能想到他能这么?不给情面。
而他身边的人, 自然也早就习惯了他的性格做派。
巡逻水渠这一会儿,明明初春天气冷的,水官和晚宁县县令偏偏身上都出了一身热汗。
不过,结尾倒是?挺好的。
他们这块儿水渠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顾文知瞧到了一些小问题,晚宁县县令都立即保证了全部都会按照他的要求做到。
回程的时候,顾文知身边的记录令瞧了瞧走在前边的男人,不由和蓝沅道:“相爷这次恐怕是?又吓着人家了。”
蓝沅是?顾文知身边多年的随侍,听闻此言,不屑一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再说……我家爷虽而严肃惯了,却?也没有屈打成招,只要是?达到了他的要求,有什么?好怕的。”
记录令笑而不语,他这时心中很真是?忍不住腹诽,明明顾相古板霸道,怎生陪在身边的随侍确实这般的大?胆爽直的人?
蓝沅也没有和记录令多说废话?,而是?一个?健步继续地跟到了顾文知的身边。
小雨霏霏,他们一行人训完了盛京外城的水渠后,便准备回城。
顾文知一身春衫上早已?经?不知何时沾上溅落的泥,尤其是?衣角处,就更是?斑驳。他不得不稍微提起些来?。
“爷,前边有家茶铺,咱们不如过去?歇歇。”蓝沅见状,体贴地道。
只见立他们不远处的大?道上,简单地用雨布稻草架起了一家茶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正?在里面忙活着。大?概是?雨天的缘故,这个?简陋的茶铺也显得十分的凄凉。
早就冷得不行的记录令等官员们,这时倒也露出些渴望的眼神?,希望能够喝上一杯茶暖暖身子。
顾文知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一个?个?方?才还萎靡不振的人,立即都挺直了腰杆子,眼巴巴地瞧着他。
“眼下还早,那就喝杯茶再回城。”顾文知此话?一出,跟随他的官员们都雀跃起来?了。
“顾相怜惜。”
“顾相对我们的拳拳之心,譬如父母啊!”
这彩虹屁也是?不要钱地飞了起来?。
顾文知什么?也没说,却?有人鞍前马后进了那茶铺之中,还亲自把一张长凳擦拭干净等着他进来?。
茶铺的老妇都被他们这阵仗吓到了,“各位大?人,老身这儿只有粗茶几盏,实在寒酸……”
这听的随行的官员都皱起了眉头,再瞧了瞧这简陋茶铺里的缺角瓷器,眼底的嫌弃简直都要飞出来?了。
更是?暗示着她把这里面几个?歇脚的客人也都给赶出去?。
老妇为难极了,但是?也只能向这几位客人道:“今儿不便在接待了,客官们谅解。”
其实在这几个?官员们进来?的时候,这些普通百姓就已?经?不安地站了起来?,想要离开。偏偏,这其中唯独有一个?戴着幂篱的姑娘从头到尾都稳当得很。
“姑娘,你还不走啊。”这说话?的小官大?概是?想一会儿在各位大?人面前讨个?好脸色,这时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赶人了。
“大?人,我这盏茶还没喝完呢。”戴着幂篱的姑娘浅笑出声,声音清脆甜美?,听着人耳朵都觉得酥酥麻麻的。
虽然戴着幂篱,但是?观其身形,窈窕纤细,也知道绝对是?位美?人。
“这位姑娘,这盏茶算是?我请你喝了,你现在离开可好。”
小官的语气虽然是?缓和了些,但是?眼下女色自然在他心里是?比不得前途重要的。
青衣姑娘淡淡地道:“如今便是?大?人来?的,我便要走了吗?都说是?为官者为天下百姓操劳,我看大?人是?早就忘记了自己?的这一点初心了吧。”
她轻轻柔柔的语气,是?半点不见嘲讽,但是?又每个?字都透着对他的不屑。
“你!”小官真的是?生气了,脸色都难看。
“你们这边这么?热闹,这是?在作?甚?”蓝沅先一步过来?了,自然刚才这青衣姑娘的话?他们都听到了。
小官一见到他们过来?时,立即就噤声了,“大?人,顾相……”
他立即低下了头。
“姑娘,你说得没错,是?你先来?的,自然没有出去?的道理。”顾文知看了他一眼,便同那青衣姑娘道:“恕我向你道歉。”
姑娘道:“大?人言过其实不可大?用。”
姑娘又道:“婆婆,你别害怕了,有这位大?人这样的好官在,又怎会为难你。”
蓝沅都暗自皱眉了,这姑娘说话?得挺直啊,不过这一点她倒是?没有说错。蓝沅警告地盯了那小官一眼,不然他在乱搞事,怎么?可能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老婆婆都被姑娘大?胆的话?吓坏了,在这帮矜贵的人面前,又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能使劲地点头。
顾文知知道是?自己?的人吓到了她,“老人家,我碰巧路过此地,过来?讨口水喝,属下的人冒犯了你,还望见谅。”
“大?老爷,您能过来?老身这儿喝茶,也是?老身的荣幸。您这边请……”老婆婆拘谨地说着,还露出了仓促的笑颜。
顾文知识礼地同那青衣姑娘颔首致意,便十分君子地在隔了姑娘位置的一直桌子上落座,随行的人也都在他身后的桌子前坐下。就造成了这样的一个?情况,只见是?姑娘附近的桌子都是?空着的。
顾文知是?儒家的人,也最是?古板守礼的君子,自然不会和一个?女子同排。这也是?那小官为何要这般做的缘故。若不是?一起过来?的官员们的确是?累了,这里也是?一个?好不容易找到的歇脚的地方?,恐怕顾文知是?绝不会在这儿逗留的。
顾文知一身海水江崖纹的袍子,内敛而矜贵,沉稳之中有隐约有一抹大?气。他安静喝茶的时候,茶铺内也安静得只剩下吞咽、碰盏,以及绵绵起来?的细雨声音。
“春雨贵如油。”那姑娘忽而悠悠地道了一句。
她说是?过来?喝茶,却?始终不见揭开幂篱,倒是?有不少官员的视线不时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好奇那幂篱之下的容颜。但又惧于顾文知在,倒是?只敢偷偷地瞧。
这姑娘的胆子真大?!
顾文知容貌清正?,不说如何的俊美?,但是?通身自有一派清贵儒雅的气度,即便三十五六的人,这瞧上去?也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保养十分得益。在听到姑娘的这句似感慨般的话?语时,他脸庞上也出现了一抹意外之色,不过也并没有接这姑娘的话?茬。
倒是?那老婆婆接了一茬话?,“姑娘说得可不是?,我家的稻子都种了下去?,这段时间啊,有这雨水,长得可真好。”
这下,就连坐在茶铺里面喝茶的官员们也都来?了兴趣,“老人家,你家里稻子都种下去?了?”
老婆婆赶紧回话?,“回这位大?人,前几天才插的秧呢。”
他们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对他们这些成日坐在衙门里的人来?,倒也是?一件稀罕有趣的事情。
“不过我看这雨这么?小,够吗?”
“钦天监不是?说最近都是?这样的小雨吗?我看禾苗怕是?喝了不够?”
“我们水利局最近出了一个?储水的农具,推广开来?,一户收个?一两银子的成本,我觉得应该合适!”
……
听得蓝沅直皱眉头,这群人是?在玩吧。这一个?个?说的这话?,就暴露了自己?的浅薄无知,这也就算了,简直还饶有兴致地给老婆婆提出各种不靠谱的意见出来?。
他小心地瞧了瞧正?在喝茶的右相大?人。
他就那么?听着,只不过眼底的不满却?却?也来?越浓。也是?,今天跟着他过来?的这些官员可都是?负责水利、农业的,就这远离老百姓,挥斥江山的样子,作?为他们的顶头上司,能不生气才怪。
这一群官员们说着说着,似乎也感觉到了茶铺里忽然降下来?的冷气压了,一个?个?地也发?觉了这股冷气自是?从中心的那张桌子上传来?时,这一个?个?的也乖乖地闭上的自己?的嘴巴。
那最先开头的姑娘,忽然笑了一下,她的笑声如银铃般的动听,在这安静起来?的茶铺里,又像是?忽然的一道惊雷。
细雨绵绵不断里,那青色的幂篱仿佛是?远处青山上的烟雾般朦胧,她也像是?那烟雾当中的人般不真实。
只是?她这一笑,在这个?时候一响起,也叫一些聪明的官员觉得就是?对自己?的一种内涵。
“各位大?人的说法都不错,只是?对于普通百姓不大?合适。”
恼怒的官员中一员不由出声,“这位姑娘,我看你不过及笄之年,这般的语气,倒是?对这些田地里的事情也很要见道。”
姑娘软软地道:“大?人谬赞了,自然不能称得上是?见道,只是?过去?在山里的时候,也和师兄一起种过田地,稍微知道些。”
她看起来?就是?细皮嫩肉的小姐模样,这些官员们自然也觉得她就是?随口胡来?。
顾文知这会儿倒是?视线格外出奇地落在了这姑娘身上,“这位姑娘看起来?也不像是?农家的女子,更不像是?山民,莫非是?一直住在道观里?”
姑娘怔了一下,像是?诧异被一言击中了。
“大?人还真是?洞察秋毫,这也看出来?。”
“不过,我想姑娘你应该不是?恰巧路过吧。”顾文知此话?一出,蓝沅望着她的视线也冷戾危险起来?。而茶铺里的其他人更是?盯着这姑娘,一个?个?的眼色里也写着她是?故意过来?,想要接近这位素来?不近人情的顾相大?人。
姑娘又笑了一下,即便是?在顾文知那严峻冷漠的声线里,她都显得那边的轻松惬意,就像是?过来?踏春般的悠闲。
“大?人误会了,民女还真是?恰巧路过的呢。”这姑娘的声音里也含着几分的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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