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云泠让她稳住, “发生了什么?”
绿衣大喘一口气,指着公?主的院子,“公?主, 公?主要?生了!”
云泠瞳孔一缩, 还没到日子怎么就要生了!
这是早产了!
萧老夫人闻言也有些慌神了, “祁白?, 祁白?在家吗?”
绿衣绿水纷纷摇头。
这个时间,萧祁白?恐怕还在上值怎么可能在家。
祖母大?概是慌神了,现在最重要?的是锦嘉的生产。
云泠握住祖母的手?安抚, 努力稳住心神,冷静地询问, “郎中呢, 稳婆呢?让人?去请了吗?”
这些是一早就准备好的, 就住在府中就怕有不时之需,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绿水连忙点头,“稳婆正在接生,周嬷嬷在外面守着郎中也?在。”
那就好。
距离生产还有一个月, 谁都没有预料到会突然早产,她与祖母一起?去祈福,萧父去了观云寺,祖父和哥哥都不在。府中竟然一时无?人?做主。
好在云泠平时将府中事务管得有条不紊, 该备下?的也?一早备下?。所以没出什?么问题。
云泠带着祖母一边快步往公?主的院子赶, 一边问:“公?主情况如何?”
“不清楚,”绿水道, “稳婆说可能是动了胎气, 有些艰难。”
云泠心都跳快了,“快, 快找人?去把哥哥找回来!”
这种时刻,公?主身?边若有哥哥在,可能会好一些。
“是。”
绿水连忙出去找人?。
云泠搀扶着祖母来到产房外面,就听见房间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隔着一扇门,却听着是悲伤的,痛苦至极的。
听得云泠眼泪也?要?掉下?来,怎么好端端的会突然早产呢。
明明在寺里求的签是上上签。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公?主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若不是突然受到刺激,万万不会如此。
到底是怎么了?
云泠心乱如麻,有一瞬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萧老夫人?连忙郎中的情况,郎中却是摇了摇头,“产妇受了极大?的刺激,大?出血,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要?看天命。”
萧老夫人?身?子往后跌了几步,云泠连忙扶住她。
“怎么会这样?”
她们出门前还好好的。
祖母年纪大?了,今日本就奔波了一场,再听到这样的消息,心神更?是不稳,几欲晕倒。
云泠只能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扶着祖母,转头问郎中,“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郎中摸了摸胡子,沉思了一会儿才隐晦地道,“产妇胎位有些不正,若再耽搁下?去还生不下?来,恐怕大?人?也?有危险……”
云泠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一刻犹豫当?机立断,“保大?人?。”
“还请您帮帮忙,无?论用什?么办法?,也?要?保住孕妇的性命。”
萧老夫人?不住地点头,“是,是。一定要?保住大?人?的性命。”
郎中见她们并没有要?求一定要?保住孩子,神情松了许多。府中主事的人?没回来,丫鬟婆子自是不敢做主保大?保小?的事,才耽搁到现在。
“既如此,我这便开一幅药,让产妇喝下?去,一定尽力保住大?人?的性命。”
“多谢大?夫。”云泠连连道谢。
一碗汤药送进去,喂公?主喝下?,就听到房间里稳婆欣喜的声音传来,“孕妇安稳了。”
云泠终于安心了不少。
接着又去问绿水,“派去的人?有消息了吗?”
绿水摇了摇头,“小?六子快马加鞭去的,但还没有回来。”
云泠知道没有那么快,她也?不能急。找来公?主两个贴身?丫鬟询问缘由,“发生了什?么,公?主怎么会动了胎气?”
一个丫鬟连忙如实道来,“今日原本都好好的,我们扶着公?主在园中散步,公?主心情很好,还说要?等郎君回来。走了一会儿公?主看园中的花开得漂亮,突发奇想想作画,便去郎君的书房里拿笔墨纸砚。”
“郎君的书房我们是一律不准进的,所以公?主便一个人?进去了,可没曾想,”丫鬟声音带了慌张的哭腔,“没曾想公?主进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面发出一声很大?的动静,我们连忙进去,就看见公?主痛苦地捂着肚子!”
一定是在书房里发现了什?么!
云泠想,
可是到底是什?么才会让公?主受刺激到动了胎气呢?!
她脑子里纷乱如麻,根本就无?暇再思考了。
在产房外面焦急地等着。
听着公?主痛苦的叫声,心也?紧紧地揪了起?来,手?心差点抓破。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天色将黑之际,忽然听到屋内有婴儿‘哇’的一声哭啼声。
生了!
云泠的心落下?来!
萧祁白?马不停蹄堪堪踏进院子,就听到了这一声婴啼。
——
公?主生了一个女儿,上天保佑,母女平安,大?人?孩子都好。
祖母带着云泠进去看到公?主一切都好,只是脱力睡了过去,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府中上下?都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没有打扰哥嫂,这个时候,不管发生了什?么,公?主最需要?的一定是她的夫君在身?旁。
祖母年纪大?了,受不得累。哥哥这个时候该进去陪公?主,云泠便将接下?来的所有事都安排好。
给稳婆和郎中都散了喜钱,又着人?把府中早就挑选好的奶娘带进府中,以备不时之需。
公?主生产后身?体极虚,怕有什?么意外,云泠便请郎中在府中多待上一晚。
又按照稳婆给的方子,让厨房备下?了补身?体的汤水。
等所有事情忙完,已经月上中天,到了深夜。云泠更 多资源都在腾 讯群四二而咡五九宜四柒想去看望一下?锦嘉,来到门口,听到两个丫鬟说她生产后还没有什?么力气,也?不能见风。想了想,便嘱咐几个丫鬟好好照顾,然后去看了看孩子,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先让她好好休养一下?吧。
她受了刺激,又刚生产完身?体虚弱。这个时候,还是让她哥哥陪在身?边,不要?打扰比较好。
只是云泠心里有些不安,不知锦嘉到底看到了什?么。
她哥哥又知道是什?么缘故吗?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没有思绪便想不明白?。多思无?益,云泠努力将这个疑问压下?。今天一整天提心吊胆,又上下?操持到现在,其实她的身?体与精神也?疲倦极了,洗漱完换了寝衣,躺在了床上,不知道为何,却竟然一直睡不着。
脑海里想着各种事情,一直放松不下?来。
锦嘉平安产下?孩子,祖母也?放心下?来回了院子。
看似一切都已经平稳了。
可云泠大?概是累过头了,一直睡不着。脑海中纷乱思绪万千,很想有人?来帮她理清,转了个身?看向外面。
房间里没有点灯,清凉如水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落下?来,如纱似雾,朦朦胧胧的一片。
今晚的月色很好。
圆月永远高高挂在夜空。
云泠怔怔地看着,实在睡不着,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想到他了。
他是太子,大?晋的储君,天下?大?事都要?他来处理。自回京后便没有一日空闲。
不知道他如何了,伤口好了没有。
睁着眼想了好一会儿,忽然有些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她好像,也?想他了。
以前她做他的女官时,对他从来都只有服从,听命。他离开几个月,她反而觉得更?加轻松。她对他没有感情,不在乎他如何。
也?从不明白?思念一个人?是一种什?么感觉。
可是现在,她会担忧他。许久不见,会挂念他。
看着融融温和月光,云泠就这样不知不觉慢慢睡去。
第二日一早她便起?来了,去看望锦嘉。
进到院子里,看见守在门外的两个丫鬟,问了句,“公?主如何了?”
丫鬟正要?回答,就听到里面传来谢锦嘉虚弱的声音,“阿泠,你进来罢。”
云泠推门进去,然后立即把门关上。
稳婆说,这个时候是不能见风的。
房间里点了安神的香,窗户都紧闭着,生怕进了一点风。
桌上还有一碗浮着热气的补汤,却好像一动未动。
谢锦嘉由丫鬟服侍着用软枕垫着靠躺在床头,她脸色还有些白?,青丝披散着,原本生动明媚的眉眼此时看着竟然好像没了生气。
眼里带着一丝哀伤,直直地看着云泠。
云泠见她这幅模样,心下?一颤,快步走到床边,轻声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现在让郎中过来给你把脉——”心急如焚地便要?去唤人?。
谢锦嘉紧紧握着她的手?腕,“我没事,你放心。早上祖母已经让郎中来看过了,只是身?子有些亏损,养养便好了。”
“昨天……多亏你了,若不是你,”锦嘉苦笑了下?,“或许我已经没命了。”
那样危急的时候,是阿泠,当?机立断不要?孩子也?要?保住她的命。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阿泠永远都会站在她身?边。
在宫里时也?只有她,不会嘲笑她是个草包公?主,对她处处维护。
这样好的阿泠,原本这辈子能和她做一家人?,谢锦嘉真的真的很开心。
可是……好像不成了……好像不成了……
云泠回握住她的手?安抚,“都过去了,一切平安。你刚生产完,别多想了,对身?体不好。”
转头看了看,“哥哥呢,他去哪里了?我让人?叫他过来好不好?”
谢锦嘉立马连连摇头,“不要?,不要?叫他。”
她的神情更?哀伤了,“我现在不想看见他。”
云泠的心好像被扎了一下?:“怎么了?”
滚烫的眼泪从谢锦嘉眼里滚落,像是再也?控制压抑不住,她的眼泪一颗又一颗,重重砸下?。
谢锦嘉红着眼,泪眼朦胧地看着云泠,慢慢地说出一句话,“阿泠,我想与你哥哥和离。”
云泠担心了好久的事,似乎终于在这一刻变成了现实。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
和离之事,似乎已经板上钉钉,再无?回旋的余地。
可是萧府上下?,谁也?不知道他们要?和离的原因。
云泠只知道锦嘉看上去已经完全死心了,连孩子也?不要?。
她对云泠说,“阿泠,我这一生没心没肺活到了现在,想要?什?么就去追,想得到什?么母妃都会帮我达成。从我十几岁时就追在你哥哥身?后跑,从没考虑过深思过什?么。”
“可我这一生终究过得太愚蠢了。”她道,“阿泠,我已经累了。”
而萧祁白?,竟然也?默许了和离。
云泠实在不明白?,试图问,“哥哥,真的要?如此吗?可你明明那么在意锦嘉,为什?么……”
萧祁白?脸上表情看着依然沉静,最后闭了闭眼,只哑声道,
“命运弄人?。”
“我早知,这一天到来时她不会原谅我。”
云泠怎么也?不明白?,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而且,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谁也?没说,云泠猜不出,却隐隐觉得这件事可能和愉妃娘娘有关。
到底是什?么呢?
云泠心急如焚,想弄清楚却不得其法?。书房已经被哥哥锁住了,她什?么也?不可能查到。
而听到公?主要?与哥哥和离的消息,祖父整日叹气,祖母也?病倒了。
整个萧府都笼罩着一层乌云。
云泠也?愁眉不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是个连自己的感情都分不清的人?,又怎么能清晰别人?的情感呢。
这时,门外丫鬟来报,去观云寺探望柳氏和萧明容的萧父回府了。
云泠连忙起?身?去迎,虽然她对这个父亲没有什?么感情,萧父也?并不在意她,但他还是在意萧祁白?这个儿子的。
他作为父亲,现在祖母病倒,家中事也?该和他商量商量。
脚步匆匆地出了院子,就看见萧父一脸肃容地走了过来,看样子应该已经知道了。
云泠走了过去,对他行了一礼,刚唤道,“父亲,我——”
就见萧父冷着脸厌恶地对她叱道,“丧门星。”
云泠身?体一顿。
萧父却再也?没看她一眼,挥袖直接离开。
绿衣绿水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住云泠,有些磕巴地道,“老爷、老爷怎么如此说小?姐……小?姐不要?难过……”
云泠只有一瞬间的怔愣,现下?已经平静下?来了,她摇了摇头,“没事。”
她知道,萧父是把哥嫂和离的怒气发到她身?上了。
以前云泠只是猜,萧父对她没什?么感情,但直到刚才她终于明白?,她这个亲生父亲并不亲近她,喜爱她,甚至,对她是有厌恶的。
明白?了这点,云泠虽然终究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但也?让自己不要?放在心上。
转身?也?匆匆进了后院。
她打算去祖母的院子一趟。
却没想到萧父也?在里面,不知道萧父与祖母说了些什?么,云泠便决定先行离开。
可是刚出了院子,萧父也?出来了,他的脸色看起?来更?差了。
见到了云泠,一脸怒容。
云泠不知道萧父在想些什?么,但总归,又是将一些怒火迁怒到了她身?上。
可她虽担忧着哥嫂的事情,却自认没做错什?么,不接受这样平白?无?故的怒气,也?担不起?‘丧门星’这样的责难和辱骂。
她只对萧父稍稍福身?,便打算进去看望祖母。
萧父原本这两日去观云寺看望柳氏母女,在寺中清修了这么久,他的明容都清瘦了不少。从小?到大?,明容哪里吃过这样的苦,还不都是他这个大?女儿小?题大?做。柳氏也?一再对他埋怨,说他做不了这个家的主,任由她们母女被萧云泠欺负。若不是萧云泠回来,他们这一家原本和和美美,哪里会发生这样的事。
萧父对云泠这个女儿没什?么感情,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的。要?不是看在她被太子殿下?青睐的份上,萧父不会这样容她。
可是这么久了,太子再未登过萧府的门,他的国?丈梦恐怕要?破灭。
再加上一回来就听到儿子儿媳要?和离的事,母亲也?病了,萧父再也?忍不住怒火,呵斥道,“你给我站住!”
“你回来之前,我萧府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自从你回来了,家中的事一桩接着一桩。明容被你赶去寺里了,你哥哥嫂嫂要?和离,祖母也?病了。你就和你那个娘一样,是个妖异的丧门星!”
云泠停下?了脚步,缓缓抬起?眼看着萧父。
以前有些事她不明白?,刚刚听到萧父最后一句话,她忽然知道了。原来萧父对她的母亲,也?竟是厌恶的。
原因很可能就是因为她与母亲身?上那所谓的‘妖异’的梦预之能。
可是即便他是父亲,那种无?端加在她和她母亲身?上的罪名,她也?不能认。
云泠抬头直直地,不避不让地望着萧父,一字一句认真道,“兄嫂之事我也?为之担忧。可是父亲说的这一桩桩一件件,皆不是我的罪过,我实在担不起?这个罪名。”
“我不求父亲懂是非明理,但起?码的对错也?应该要?分得清。而不是因为您厌恶我就要?把所有的罪名都扣在我头上。”
云泠这话说得直白?,院子外几个仆妇小?厮都听见了。
一个有眼见的嬷嬷见不对劲,赶紧悄悄地去萧老夫人?的院子里报信。
可是萧父没了脸已然被惹怒,“忤逆不孝的东西,你是在对谁说话?!!!”
“当?初你生下?来,我就该掐死你,”萧父实在是怒极了,憋在心里多年的厌恶一股脑儿地吐出来,“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你一生下?来我有多厌恶?我从来没把你当?作我的女儿,这么多年你就应该死在外面,而不是回来让我觉得晦气!”
被亲生父亲亲口说出这样残忍的字眼,告知她她一出生就是不被期盼不被祝福的存在,云泠不是不难过的。
她没有期待过父亲的爱,可是自古以来,父母刀伤人?,最痛。
云泠垂在身?下?的手?紧紧握起?,指甲深深刻进了手?心。
听到嬷嬷报信的萧老夫人?拖着病体刚走出来,便就听到了萧父刚刚那番话,拄着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敲,骂萧父,“混账,你作为一个父亲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既是她的父亲,给她一点教训又有何妨?”
萧老夫人?的话也?并不能阻止萧父。
萧父挥手?让两个仆妇控制住萧老夫人?,“把老夫人?给我带回去。”
然后转身?恨怒地瞪着云泠,
“你既是我的女儿,父亲教训女儿天经地义。竟然敢忤逆父亲,不孝的东西,给我在这里跪下?好好反省!”
竟然罚云泠直接跪在院子里,哪里有这么惩罚羞辱自己的女儿的!这简直是连对待下?人?都不如。
院子里的小?厮婆子都害怕得不敢抬头。
见云泠没动,萧父又恶声道,“我叫你现在跪下?!”
云泠低垂着眼,指尖已掐到泛白?。
这就是她的父亲。
厌恶到恨不得让她去死的亲生父亲。
手?指用力握了握,云泠慢慢抬起?眼,正要?说话,忽然见到一道玄色矜贵的身?影大?步走来。
身?后跟着一众侍卫。
他很快就来到她身?前,长臂一伸直接将云泠严密地护进怀中。
谢珏低冷威压的声音响起?,凤眸狠厉,杀意尽显看着萧父,一字一顿道,“你刚刚让谁跪下??”
第 72 章
收到绿水报信的萧老太傅和萧祁白急匆匆地走?过来?, 不成?想太子殿下竟然在此,见状连忙行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院子里众人顿时心惊齐齐跪下, “参见太子殿下!”
萧父早已不复刚才嚣张的?气?焰, 瞳孔惊恐地睁大, 脸刷地白了下来?, 身体?都颤抖了。面对太子威压冷厉的目光慌忙跪下,有些磕巴道,“臣参、参见殿下。”
院子里的仆人哗啦啦跪了一地, 谁都不敢抬头。
气?氛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谢珏一手揽住云泠不让她看?,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萧父, 脸上神情?带着上位者慑人的?压迫感, 眉眼都阴沉了, “孤问?你,你刚刚叫谁跪下?!”
熟悉太子的?臣子都知道,他的?表情?越是平静,就越是怒。
他虽是太子, 可他是要娶云泠的?,原本对云泠的?父亲本该是以礼待之,尊敬有加。可是他刚刚一进来?,就看?见这萧居简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要惩罚羞辱她。
敢伤害她的?人, 即便是她的?父亲, 他也不会放过。
萧父完全没想到太子殿下会突然驾临,而且一来?就这么亲密地护着萧云泠。
后背已经吓出?了一层冷汗。
他本以为, 过了那么长时间太子殿下没有任何示意, 便是没把他这个?大女儿放在心上了。所以他才决定要教训她。
他一早就厌恶这个?女儿,她出?生的?时候他就厌恶, 这个?会继承她那个?母亲妖异能力的?女儿简直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谁都不知道,他当初会娶林凌这个?女人,不过是因为偶然间他得?知了林氏有这样隐秘的?能力,还以为这林凌能帮助他从此平步青云。那秦毅不就是靠着林凌一步步高升?所以他才会将那低贱的?商人之女娶回来?,给她庇佑。可谁知林氏所谓的?能力竟然有诸多限制,且很快会消失,那林凌,根本对他没有任何帮助!
萧父算盘落空,却因为萧家清流之名,林凌又为他诞下长子,他更不可能休妻。但这根刺早已经梗在他心中,他觉得?这林凌简直就是他的?绊脚石。
后来?这云泠生下来?,他得?知她也有林氏的?能力,心中就存了厌恶的?心思,连看?也不想多看?一眼。且他曾经私下找人算过,这孩子命途天生孤寡,简直就是个?丧门星,于他的?前途有碍,萧父便对她更为厌恶。
厌恶到她被袭击掉下悬崖萧父也只有暗喜没有悲痛。
她在十几年前就该死了,竟然还回来?!她和她那个?母亲一样,都是灾星!
萧父认定,就是这个?晦气?的?女儿给家里?带来?的?灾祸,再加上他以为太子殿下并不在意云泠,所以一回来?就将全部的?怒气?都发泄在云泠身上。甚至决定要好好教训她,来?平息自己的?怒气?。
他早就看?这个?女儿碍眼了。
甚至在萧父心里?,她就该死在外面,而不是回来?祸害萧家!
即便那些事,都不是云泠的?错。萧父也厌透了这个?女儿。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狠狠教训她的?,可是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突然来?了萧府,一来?如?此护着她。
萧父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冷汗沿着额角落下,颤着声音连忙辩解道,“禀、禀殿下,是这个?女儿不太听话,我才想给她一点?小小的?教训……”
萧父颤颤地抬头,见太子没有说话,鼓起?勇气?又道,“她顶撞父亲,目无尊长,自然该罚。”
说完,心里?终于多了一丝底气?。
是的?,他是萧云泠的?父亲,被她顶撞了,罚自己的?女儿也是天经地义?的?。
他没做错什么。
最多不过就是罚得?重了一些。
伦理纲常,父亲管教女儿本就是正理,就是太子也不能因此对他问?责。
想到这里?,萧父继续道,“还请殿下明鉴,我这个?女儿从小在外流落,回来?后对我这个?父亲也不甚敬重,没有孝心,多次顶撞,所以我才打算管教她,也是为了她好。”
“原来?如?此。”
谢珏薄唇扯了扯,淡声道。
萧父连忙磕了一个?头,“正是。”
谢珏这时慢条斯理走?到萧父面前,站定。垂眸看?着伏跪在地上年逾不惑的?萧父。
这是他未来?的?岳丈。
下一刻,
他抬腿,毫不留情?地残虐地踩在萧父的?指骨上,“可孤不讲道理。”
“别说顶撞,她就是杀了你,孤也会替她收拾干净。”
他冷厉地说。
太子的?暴戾残忍众人皆知。
可他的?话还是让在场众人吓得?面如?土色,倒吸一口冷气?。
如?此不讲道理枉顾人伦礼法的?护短,令所有人心惊不已。
萧父面色惨白,再也强撑不住,在地上连连磕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是臣错了,错了……”
云泠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生父终于低下了他偏见的?头颅,心情?有些复杂。
若今日不是太子来?了,她的?这个?父亲可会有为他的?薄待偏见而对她道歉的?那天?
她遭受的?不公?慢待和委屈,可有被萧父承认的?那一天?
她的?出?生,从不是他所说的?罪孽。
她担不起?这样的?罪名。
所以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拦着。
谢珏冷眼看?着求饶的?萧父,冷声道,“孤是要罚你,可孤不能让她无故担上罪名。”
偏过脸,眼神示意绿衣绿水两个?丫鬟,“发生了什么,从实道来?。”
“是。”
绿水立即磕了个?头,当着在场众人的?面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一道来?,“老爷回府,我们小姐特意出?来?迎接,可是老爷一回府就大骂小姐是丧门星,把府中所有的?事都怪在小姐头上。明明小姐这段时日为了府中事务担忧奔波,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家中的?事亦不是小姐的?错,小姐……受了好大的?委屈。刚刚小姐来?看?老夫人,又碰上了老爷,结果老爷二话不说就开始责骂小姐,小姐反驳了几句,老爷就要当着众人的?面让小姐罚跪,无视了老夫人的?阻拦,还说……小姐就应该死在外面……”
绿水的?话音落下,周围陷入了死寂。
哪家没有发生过偏疼偏爱的?事,做父母的?一碗水不能端平也是常有的?事。
可世家大族再怎么样,面子上也要做得?干净过得?去。哪里?有亲生父亲让自己的?女儿去死,如?此苛责薄待,简直闻所未闻。
这哪里?是女儿顶撞,分明是萧父这个?父亲故意折辱女儿了。
萧老太傅听完,脸色都沉重了,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怒骂了声,“孽子!”
萧父已是连头都不敢抬了。
萧老太傅重重地叹气?,走?上前来?,对太子稽了一礼,“发生此事,是我萧家家门不幸,老夫一定会给阿泠一个?交代。”
谢珏薄唇扯了扯,“甚好。”
那是她的?父亲,天底下就没有因为女儿而处罚父母的?道理。他自然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可却要为她考虑。
她好不容易回了家,有了家人,若传出?不孝的?名声,她该多难过。
他不可能真的?杀了萧父,所以由萧老太傅来?处理再好不过。
萧老太傅哪里?知道萧父心里?竟然存着这样的?心思。
他只是以为他不疼阿泠罢了。
人心有偏颇,他这个?儿子不疼爱阿泠他也不能强求,这孩子自有他和她祖母来?疼。
却不想他这个?儿子竟然如?此偏颇折辱阿泠。
萧老太傅断不能容忍他的?孙女无辜受委屈,看?着云泠,“是我们阿泠委屈了,祖父一定会还你*七*七*整*理一个?公?道。”
云泠强忍到现在,已经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孙女没事,让祖父担心了。”
她是祖父的?孙女,可萧父,也是他的?儿子。
她不想让祖父祖母为难。
他们也已经够辛苦了。
萧老太傅点?点?头,又看?着太子,刚才太子那样护着阿泠他都看?在了眼里?。
他竟从来?没想到,太子殿下对他的?孙女有不一般的?心思。
刚才事急从权他来?不及阻止便算了,可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太子竟然还握着他孙女的?手,萧老太傅怎能允许他们还未定亲就这样逾礼!
“今日多谢殿下护着阿泠,”萧老太傅严肃地道,“但男女大防,还请殿下先放开手!”
谢珏不仅不放,还道,“老师不觉得?现在阻止太晚了吗?”
“你——”
萧老太傅又气?到了,吹胡子瞪眼,又拿他没办法。
萧祁白却放下了心,他这个?哥哥做得?实在不好,妹妹为他保住了妻子,为了他的?事殚精竭虑。他却让妹妹一次两次受尽委屈和折辱,他愧对妻子,也护不住妹妹。
实在无能。
所幸阿泠还有殿下护着,谁也不能伤她。
想必母亲九泉之下也能安息。
也算是唯一的?安慰。
——
萧父的?事告一段落。
经此一事,萧府上下也都看?出?太子对云泠的?情?意。
他是太子,自然是没有人敢拦他。
萧府的?下人被下了严令,没有人敢多嘴。
谢珏便肆无忌惮地进了云泠的?闺房。
门口两边有重重锦衣卫守卫,将云泠的?院子围得?密不透风。
谢珏面无表情?牵着云泠的?手快步进了房间,关上门。
还没转过身来?,身体?就被她从后面轻轻抱住。
她的?手臂软软的?,声音温软似水,“殿下,我很想你。”
温柔刀,刀刀致命。
谢珏身体?一顿,本想找她算账的?心思顿时就歇了。
闭了闭眼,转过身,才硬下心一点?一点?将她的?手指拉开,“萧家发生这么多的?事,为何不传信给孤?”
“就一个?人扛着?孤今日若是不来?,你又该怎么办?”
云泠听到他的?话,有些愣了。
发生那么多事,她确实从没有想过要写信给他。一方面是因为这本是萧家的?家事,理智地想,他那么忙,不应该打扰他的?。另外一方面,她确实也未曾起?过这样的?心思。
她其实从小到大一向习惯了自己处理事情?,不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从不会想着要依靠他人。自然也没想起?来?传信给他了。
他是因此不开心了是么?
“我……忘了,”云泠仰头望着他,如?实道,“你那么忙,我也不好传信给你呀。”
“而且我父亲那边,其实我自己也能解决的?。”
谢珏见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气?笑了,“所以你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告诉我,即便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
云泠眼睫眨了眨,抿着唇没说话。
谢珏缓缓低下头靠近,几欲碰上她的?鼻子,“以前在冷宫时,你被那尚膳监的?太监欺负了都知道回来?向孤哭诉,怎么现在就不会了?”
云泠都愣了,若不是他提起?,她都快忘了这件事了。
那时在景祥宫时,因为他被打进冷宫,连带着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太监也来?踩一脚,经常克扣饭食。有一次她好不容易拿回的?膳食,回来?被看?守的?侍卫又倒了下半,很是难过。
然后……就被他碰上了。
可是那个?时候她只是被风吹了眼,才不是哭呢。
不小心被他碰到,他问?起?,她才顺势装作可怜巴巴地哭诉的?。
那时她为了活下来?,自然是对他百般讨好,他不是都知道了。
谢珏又道,“那个?时候,你总是甜言蜜语地哄孤,现在就会气?孤与?孤作对?”
云泠抿了抿唇,反驳道,“可是我那个?时候哄殿下,殿下每次都嗤之以鼻的?。而且我向殿下哭诉,殿下也未曾理我。”
还总是要掐她。威胁地告诉她,不要在他面前摆弄那些拙劣的?小伎俩。
她哪里?哄得?到他呢。
谢珏该怎么告诉她,他便就是被她这种拙劣的?小伎俩哄到了,所以才一而再地起?了杀心。
那个?时候,他绝不允许有能够影响到他心绪的?人出?现。
可是即便如?此,他最终也没能狠下心杀了她。
谢珏不是个?喜欢讲道理的?人,每次与?她有争执他都是退步的?那个?。
但是这次他不打算让步。
他要她能够意识到,他与?她是一体?,不管遇到任何事情?,她都可以依靠他,也应该依靠他。
而不是等她受到了那么大的?委屈后,他才堪堪得?知这个?消息。
若今天不是她的?父亲,要顾及她的?名声,谢珏恐怕真的?会杀人。
他拿她实在没办法,伸手捏住她的?脸,将她的?脸都挤得?微微嘟了起?来?,不再与?她讲道理,只问?她,“你说你错了没有?”
“下次遇到任何事情?要不要告诉孤?”
云泠睁着眼,被迫抬起?下巴,有些怔了怔。
望着他好一会儿。
不知为何,忽然眼眶有些红了。
眼眸里?渐渐聚集了雾气?,雾蒙蒙的?,眼眶里?涌出?了眼泪。
谢珏顿时松了手,神色一瞬间柔和了,再顾不得?其他,将她用力地抱进怀里?,“阿泠,不许哭。”
可是下一瞬,云泠的?眼泪便在他面前啪嗒落下,重重的?,像是砸在了他的?心上。
可怜而委屈。
谢珏看?着她红透的?杏眸,胸口似乎被一只手用力地揪紧了,又疼又涩。
她的?眼泪烫得?像是蚀骨的?熔浆。
能轻易腐蚀他的?理智。
手臂紧紧将她扣在怀里?,低下头不断轻声哄她,“别哭,孤会心疼。”
“告诉孤,怎么了?”
云泠觉得?心好像有些疼,疼到她无法控制地掉了眼泪,她踮起?脚,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将脸紧紧地依恋地埋进他的?颈窝,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哽咽,“我只是有些难过和委屈……”
谢珏不住地摸着她的?发安抚,“萧居简的?话就是无稽之谈,萧家的?事和你有何关系,是他蒙昧愚蠢,不配做个?父亲。”
“我知道,我都知道。”
那些话她不会入心,她本来?也没觉得?有多委屈的?。
萧父要她跪,可她没做错,就不会跪。
她会据理力争,即便最后还是被孝道压制,她也努力过了。
这世间并非所有的?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她也只不过倒霉了些,是个?不被父亲喜欢的?孩子而已。
是个?一出?生就被父亲诅咒的?孩子。
是一个?不被期待出?生的?孩子。
而已。
没什么委屈的?,她告诉自己。
她这一生经历的?折辱磨难太多了,被欺辱,被践踏,被逼压,萧父的?话又岂能伤到她分毫。
她一直控制得?很好,让自己放平心态,不要在意这些。
可是他来?了,她忽然就有些崩溃了,忽然就不想那么冷静了。
其实怎么会不委屈呢。
萧父对明容疼爱纵容,对哥哥极尽期盼赞赏。为什么只有她是不被爱的?,还要被扣上丧门星的?罪名。
她也是人,也会受伤。
泪还在流。
谢珏快要被她的?眼泪弄疯了,直接将她抱了起?来?,搂住她的?肩背轻抚,却怎么也哄不好她。
她温热的?泪一颗又一颗砸在脖子上,谢珏心疼得?要命,狠声道,“孤刚才就该杀了萧居简!”
第 73 章
眼泪一旦失控, 便没那么容易停下来了。
云泠这一生实在很少有这样的时刻。
他越哄,她哭得越厉害。
双臂抱着他的脖子,脸紧紧埋在他的颈窝里不肯抬头。
到?最后谢珏实在没了办法, 将她轻轻放在柔软的床上, 俯身将她的眼泪一点一点吮去?, 亲了亲她红肿的眼皮, 嗓音低沉,“别哭了好不?好?”
“你再哭,孤恐怕真的会?控制不?住, 去?杀了萧居简。”
她的眼泪,能摧毁他所有的理智。
云泠立即胡乱地摇了摇头, 抱着他不?让他离开。
闭着眼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才?缓缓睁开眼, 红透的眼眸里?水意朦胧,哭得久了,声音有些?哑,“不?要。”
“他的薄待和厌恶于我而言其?实也算不?了什么了, 他视我为眼中?钉,我以后便也不?会?在意他。”云泠渐渐安稳下来,“我没事的,只是一时间有些?难过罢了。”
连她自己也无法控制, 她的情绪为何突然这样的汹涌。
但她知道, 她以后再不?会?因为这种事伤怀了。
她努力睁圆了眼,直直地望着他, 眼里?水光潋滟, 眼睫还湿漉漉的,却认真道, “忽然的委屈,大约是因为见到?了殿下罢。”
她躺在床上,青丝散落,几缕散在脸颊。哭得久了眼睛都?是红通通的,连眼皮都?肿了,看着既柔弱又可怜。
还软软的,认真的说是见到?了他的缘故。
谢珏手指轻柔地擦去?她眼睫上沾着的泪珠,低下头亲了亲她发红的眼,挺翘的鼻,脸颊,最后吻落在她的唇上。
动作很轻,是他从未有过的温柔安抚。
“只要你别哭,一切都?好。”
云泠瓮声瓮气带着鼻音嗯了一声,坐起身,用力地扑进了他怀里?。
情绪过后,她现在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
脸颊靠在他宽阔温热的胸口,忽然想起一事,“那殿下现在还要我认错吗?”
谢珏抱着她,身体一顿。
片刻后紧紧压着的眉头松下来,阴沉散去?,他缓缓低下头,手指握住她的脸颊抬起,拇指抚了抚,然后便亲了上去?。
吮着她柔嫩的唇瓣,一点一点深入。
毫不?掩饰地承认,
“你一哭,孤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的眼泪,是令他催心?折骨的利器。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云泠仰着下巴,脖子都?有些?酸了,才?推了推他。靠在他胸口平缓下呼吸。
“我有件事想问殿下。”
哭完了,她的理智便回?来了。
哥哥和公主和离的原因,两人都?非常默契地没有告诉她,连祖父祖母也没有说。
既然两人都?不?提,这原因恐事关重大,不?能为外人道也。
他们之间,原本也可以称得上是琴瑟和鸣了,哥哥性子虽然沉静,但她能看得出来他对公主的在意。而公主更不?必提有多喜欢萧祁白。
那便绝不?是什么感情不?和之类的原因。
起因是公主在哥哥的书房里?见到?了什么,让公主一下受到?了刺激,甚至早产了。既是在书房见到?的,那便是哥哥瞒了公主什么事被公主知道了。
而这件事,对公主来说是致命的,无法接受的。
哥哥没有任何解释,公主不?是不?委屈绝望的。
否则不?会?说出是她愚蠢这样的话。
云泠想来想去?,能在他们中?称得上是致命的大事的唯有——
死去?的愉妃。
当初刚回?萧府,从公主口中?得知愉妃去?世的消息时云泠就?觉得震惊。
她离宫之前,愉妃的身体明?明?很好,并不?是什么早逝之相,怎么会?忽然得病去?世了。甚至去?得那么急,连公主都?没赶上见最后一面。
只是当初云泠也没有多想,现在想想,哪里?有什么病发得这么急?这症状,看起来不?像是病,倒像是……毒!!!
愉妃是靖宁帝的宠妃,可是靖宁帝现在已经重病在床,由太子监国。自然不?会?存在什么后宫争宠下毒的问题。
那么,谁会?杀了愉妃,又为什么要杀愉妃?
愉妃之死是否和萧祁白有关系?
这一切的谜团,她哥哥不?会?告诉她。但她猜这件事,殿下一定会?知道。
谢珏应了声,“你问。”
云泠便抬起头看着他直接问道,“哥哥和公主要和离,我想来想去?都?觉得和愉妃有关。我猜愉妃之死并不?是病故,是有人杀了她。殿下是否知道此事?到?底是谁杀了愉妃?”
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了一瞬间的寂静。
谢珏亲了亲她的唇,眼也没抬。
淡声道,“是孤。”
云泠顿时瞳孔震了震,“什么……”
愉妃,是他杀的?
可是靖宁帝后妃不?计其?数,他从未放在眼里?,他为什么要杀了愉妃?
难道是因为当初愉妃设计公主落水嫁给萧祁白一事?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云泠立刻就?排除了。
不?,绝对不?是这个原因。
她哥哥忠心?耿直不?是会?被人操纵之人,所以即便娶了公主,也不?会?被愉妃操纵。
殿下不?会?因此就?杀了愉妃。
那么,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看着他深邃沉厉的眉眼,电光火石间,云泠脑海里?忽然渐渐涌起一个可怕的想法。
“难道当年昭慧皇后之死,殿下一直在追查的背后下毒手的人,是愉妃?!!”
谢珏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没错。”
当年参与谋害昭慧皇后的,除了继后,还有其?他人。当年昭慧皇后已经对继后起了戒心?,若不?是愉妃与继后合谋,昭慧皇后也不?会?喝下那碗致命的安胎药。
但是昭慧皇后出事的时候,谢珏并不?在宫中?,没看见发生了什么,只能确定是继后下的毒手。
若不?是李有福,这个继后的亲信倒戈,谢珏才?知当年他母后的事还有其?他人参与。
只是年岁太久远,当年的一切痕迹都?已消失殆尽,线索尽断,实在难查。
但左右,都?不?过是老皇帝后宫里?的那些?女人。
谢珏要重用提拔萧祁白,便将这事交给了他去?查。萧祁白也不?负他所望,很快查到?了线索。
却没想到?一次两次快要接近真相时,线索又突然戛然而止,被人切断。
这实在诡异。
这事云泠也是知道的,她还记得她在逃跑前,她哥哥还从淮州带回?了消息。
可是后来好像那个从淮州带回?来的男人在诏狱中?暴毙身亡,线索又断了。
“既然线索断了,殿下是如何查到?是愉妃的?”
谢珏揽着她的背,“线索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断,那便是身边的人出了问题。再查下去?也无意义。”
“这事除了萧祁白,陈湛,你还有孤,再无其?他人知晓,孤和陈湛身边不?会?出问题,你不?在,问题便出在了萧祁白身上。顺藤摸瓜,便查到?了端倪。”
云泠疑惑地看着,“是哥哥身边的人走?漏了消息?是谁?”
谢珏薄唇冷冷地扯了扯,“还能是谁?当然是谢锦嘉。”
“谢锦嘉当年缠着你哥哥,是愉妃故意放任的。借此愉妃便就?能从谢锦嘉口中?知道萧祁白的动向。即便不?知道萧祁白查到?了什么,但知道动向也足够她断了线索。”
“愉妃真是好算计,她设计谢锦嘉嫁给萧祁白,一是打?定了主意事情暴露以后,以萧家的声望和家风,萧祁白也能护着谢锦嘉,二是谢锦嘉在萧祁白身边,她便能知道萧祁白的动向,进一步掩盖线索。”
云泠听完缓了好一会?儿才?问,“那公主可知道此事?”
“不?知。”谢珏道,“从头到?尾愉妃都?瞒着她。便是知若事情暴露,她们不?会?有好下场。瞒着谢锦嘉,孤念在她无辜的份上,或可饶她一命。”
云泠神色都?凝重了。
怪不?得。
若是愉妃下的手,那么她曾经做的一切便都?解释的通了。
怪不?得她拼了命也要设计公主嫁进萧家。
愉妃,竟然是愉妃!
愉妃杀了昭慧皇后,那是一尸两命啊!杀母之仇,他自然不?会?放过。
愉妃也该死的。
可是愉妃又设计公主嫁给了萧祁白,萧祁白是他的心?腹臣子,他又怎么可能允许心?腹与杀母仇人有关联!
那便只有两种结果。
要么从此他不?再重用萧家,要么,萧家与愉妃一刀两断。
“殿下是怎么处理的?”云泠很想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
“当初发现愉妃之事,孤给了萧祁白两个选择,”谢珏道,“一,孤要他休妻与愉妃划清界限。二,他若不?休妻,从此萧氏满门再不?受孤重用。”
果然是这样。
愉妃是他的杀母仇人,公主便就?是仇人之女,而萧祁白娶了仇人之女,他就?不?可能再重用。
萧家要与愉妃割裂,撇清关系,唯一的办法便只有休妻。
可是萧祁白最后并没有休了公主,那么……
“萧老太傅即将致仕,你父亲是个无用之人,萧祁白身上背着萧氏一族的前程和重担,他不?能不?选萧氏,”谢珏解开云泠的疑惑,“他亦是深情之人,当初谢锦嘉因为意外小产,他道谢锦嘉身体还未好,若那时休妻,恐性命不?保。”
“是以萧祁白在东宫外跪了三日,愿亲手喂下愉妃毒药,以此明?志,断绝关系。”
“孤,答应了。也留了谢锦嘉一命。”
云泠眼睫颤了颤,“所以愉妃,是哥哥亲手杀的。”
“是。”
原来如此。
她哥哥亲手杀了公主的母亲,这件事曝光,那他们之间便再无可能了。
愉妃是罪孽深重,可对公主来说,愉妃可以是任何人杀的,唯独不?能是萧祁白。
无论多少深情,多少不?得已,隔着亲生母亲一条命,血海深仇,这就?是死局。
没有任何解法,唯和离一条路。
怪不?得她哥哥到?最后也只有一句,“天意弄人。”
是啊,天意弄人。
这件事说到?最后,好像谁都?没有错。
殿下为母报仇,没有错。
哥哥为了萧家的前程和保住公主的命,亲手杀了愉妃,没有错。
公主不?能再和自己的杀母仇人生活在一起,又有何错?
可就?是,无力回?天了。
云泠重重地闭上眼。
——
云泠推开房门,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
公主生产时亏了身体,一直在喝药。
见云泠来了,谢锦嘉抬起无神疲倦的眼,轻轻说道,“阿泠,你来了。”
云泠得知当年的真相,终于知道为什么公主会?被刺激到?早产。
自己的丈夫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痛苦。
愉妃不?是一个好人,可对公主来说她是一个好母亲。
愉妃当年搭上继后,才?有了后来的荣宠,目的都?不?过是为了女儿一步步铺路。
即便死前,她还在为了女儿筹谋。
可罪孽,终究是罪孽。
谢锦嘉虚弱地靠躺在床上,问,“他的和离书送来了么?”
云泠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谢锦嘉苦笑地扯了扯嘴角,“最终都?要和离的,早和晚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不?该骗我的。”
不?该骗她……让她像个傻子一样,竟然和自己的杀母仇人生活了三年……他陷她于何地呢……
云泠见她脸色这样的苍白,轻轻叹气,语气也有些?苦涩,“我有时候在想,三年前是不?是我错了,若我没有因为一己之私帮你,你和哥哥今日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局面。”
谢锦嘉怔怔抬起眼,“你都?知道了?”
云泠点了点头。
谢锦嘉又摇头,“不?,这不?是你的错。阿泠,这怎么能怪你呢。当年即便你想拦也是拦不?住的,你不?知道,我后来也才?知母妃把宫人都?带上了,若你要拦,她便会?强行进去?,你怎么都?拦不?住的!”
“况且,从头到?尾都?是我一意孤行追着你哥哥的,这和别人都?无关,更不?是你的责任。我只是不?明?白……”谢锦嘉流下泪来,“为什么,他要杀了我母妃?”
“我不?相信是没有原因的,可是他不?告诉我,他什么都?不?和我说。阿泠,我真的痛到?……快要喘不?过气了……”
云泠心?脏颤了颤。
公主只在书房发现愉妃是死于哥哥之手,却不?知为什么。
哥哥也没有告诉她。
她想,哥哥便是宁愿公主恨他,也不?想让她知道愉妃的所作所为,背上更沉重痛苦的枷锁。
可是这样,公主真的就?能减轻一点痛苦吗?
谢锦嘉已经泪流满面,
“我只是想要个真相,他却都?不?肯给我。”
“我这一生浑浑噩噩,可是我不?想到?头来连我母妃做了什么,连我的夫君为什么要杀了我的母亲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就?像个……傻子一样。”
同床共枕了三年多啊……谢锦嘉又怎会?不?知道枕边人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即便不?爱她,也不?会?无缘无故杀了她的母妃。
她想要个真相,要个完完整整的真相。
而不?是一切的所谓的,为了她好。
虽然无论如何,她与他也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房间里?透着浓重的悲伤。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萧祁白穿过深黑的夜,慢慢地从外面走?进来。
眼眸沉静如墨,“锦嘉,我都?告诉你。”
云泠站起来,离开房间。
这终究是他们之间的事。
……
一个月后,谢锦嘉身子好了些?,便与萧祁白和离,并发誓与他永生不?见。
孩子留在了萧府,她去?了观云寺,决意从此青灯古佛为伴,愿为愉妃赎清罪孽。
云泠送她上了山。
再舍不?得却也知道,隔着血海深仇,他们便再无可能。
天真无忧无虑的谢锦嘉,也再回?不?来了。
也不?过才?三年,再回?首,竟好像过去?了一生。
云泠紧紧抱着她,眼泪落下。
谢锦嘉回?抱着她,也红了眼,“阿泠,我这一生最幸运的大概就?是遇见了你,也算是给了我一点慰藉。”
“简单快乐,无忧无虑,幸福一生。”谢锦嘉喃喃道,“我也想做到?的……只是不?可能了。只愿来生,你我还做姐妹。”
眼泪落在空中?被风吹散,云泠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谢锦嘉擦干眼泪,闭了闭眼,迟疑许久还是说出了口,“阿泠,我知道六哥能留我一命已是留情,也知我母妃害死昭慧皇后罪孽深重,我本不?该再奢望其?他。”
“可是我为人女,终究还是放不?下一事。阿泠,这普天之下,现在恐怕也只有你能帮我达成?这个心?愿了。”
“我知道会?让你为难,可是你能不?能,再帮帮我?”
第 74 章
东宫。
紫檀木云龙纹宝座之上, 太子一身矜贵黑色缕金广袖锦衣,周身气息看着比这外面的夜色还要深沉几分。
泼墨般的黑发只简单用一只玉簪定住,眼?尾上扬的凤眸锐利, 冷白俊美的面容之下?, 神?色难辨。
地上的锦衣卫死死伏跪在地上, 额头沁出了冷汗。
谢珏骨节分明的长指在桌面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
声音并不大。
却?让在场的人心都颤了颤。
小祥子将泡好的茶恭敬地呈上, 谢珏接过来,低头轻啜一口才慢声道,“你说云泽出了巫蛊之祸?”
跪在地上的锦衣卫立刻回道, “启禀殿下?,前去云泽的同僚传回消息, 说泽州地界接二连三有人死亡, 都道是天降示警, 百姓人心惶惶。”
云泽,本?是边境之地,又许多古老家族林立,巫蛊之术层出不穷, 瘴气又多,便多了几分神?秘。
城中百姓接二连三离奇死亡,身上却?诡异的无任何伤痕,也?非病故。经过锦衣卫多方查探, 是背后有人下?了蛊。
多人死亡, 再?加上城中有人借着巫术‘请示上天’,便得到了一个天象有异的警示。
是以云泽便出了一小股的动乱势力?。
不足为惧。
但这云泽, 到底动乱太多了。
谢珏眼?神?深了深, 放下?茶杯,“从?第一人死亡到现在, 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你们却?在这几日才察觉有异?”
云淡风轻地落下?几个字,“一群废物。”
飞鹰连忙道,“殿下?恕罪!”
派去云泽的锦衣卫本?就是为了监督云泽异象,却?到现在才察觉到,为时已晚,才生出了动乱。
实属办事不力?,或者?其中出了什么猫腻。否则依照锦衣卫的本?事,怎么也?不可能察觉到这么晚。
谢珏下?一瞬便道:“都杀了。”
都杀了,是指那股动乱势力?以及办事不力?的锦衣卫。
实在残酷。
飞鹰似想求情,可一抬头,看见?太子殿下?的眼?神?,立即冷汗涔涔。
他真是蠢了。
派去云泽的锦衣卫里恐怕出了岔子,自?然不能留了。
而且在太子殿下?这里,没有人能有两次机会。
他怎么敢生出想求情的想法?的。
锦衣卫历经千般磨炼,早就不惧生死,可面对殿下?的一个眼?神?,依然畏惧不已。
谢珏一挥手,一众锦衣卫立马退下?。
……
夜渐渐深了,乌泱泱的暗色铺天盖地笼罩下?来,沉默又寂静。
在这片深夜里,忽然又下?了起了雨,一开始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接着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树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将柔弱的枝叶凌.虐得摇摇欲坠。
一辆马车在路上疾行,马蹄将地上的雨水都溅了出来,落下?一地的泥点。
过了戌时,宫门早已经关闭。可是当马车里的人出示了什么,两边的侍卫忙不迭地放行,原本?紧闭的宫门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刺耳的吱呀一声,又重新打开。
接着马车快速驶入。
雨,越来越大了。
雨珠顺着屋檐不断落下?来,将地面打湿。夹杂着狂暴的风,顺着门窗吹进来,吹得殿内的烛火飘摇晃动。
宫人忙不迭动作小心地将窗户关好。
晃动的烛光才渐渐稳定下?来。
殿内宫人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
与室内的寂静相比,外面狂风骤雨,夜色无边。忽然夜空中闪现一道响亮的惊雷,将黑沉沉的夜空照亮了一瞬。
雨中走来一个人,拉下?披风的帽子,露出一张如娇花一般姝艳莹润的脸。
守在门口的安公公见?到来人,眼?睛都瞪大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一刻连忙进去禀报。
“殿下?,姑姑来了。”
这么晚了,姑姑竟然会来东宫。
自?从?姑姑回到萧家后,先是因为萧家小姐的身份,因为萧家的名?声,后是因为和殿下?闹了矛盾,她再?没有主动来过东宫了。所以她这么晚前来,这是安忠万万没想到的。
同时这也?让安忠疑惑,姑姑这么晚前来,是有何事呢?
谢珏握着毛笔的手一顿,落下?一个墨点。
片刻后只垂着眼?道,“她来得倒是快。什么时候,她对孤也?能这样上心?”
“让她进来。”
安公公立马出去请人。
殿下?今日因为云泽之事大开杀戒,谁都不得见?。
这个时候能进来的,恐怕也?只有姑姑了。
云泠的披风在来的时候沾了雨水打湿了一些,她一进入殿内便把披风解开,交给了一旁的宫人。
露出了里面漂亮的水色百蝶缕金云缎衣裙,更显得楚腰袅袅,容色动人。
宫人收好披风轻手轻脚退下?,安公公见?状,很有眼?色地也?退下?,将门紧紧关上。
殿内只留他们两人。
云泠站在离他几步之外,看着他没说话。
殿内浮香如烟,有些安静。
谢珏在奏折上落下?最后一笔,将毛笔搁置,英挺的眉头浅浅压了压,淡声道,“雨夜前来,来找孤有事。”
肯定的语气。
云泠澄净如水的杏眸直直望着他,柔软的红唇张了张,开口只有一个字,“是。”
“为了谢锦嘉?”
云泠再?次点头,“是。”
抿着唇,她想了想便直接说了出来,“锦嘉与我哥哥和离之后便上了观云寺,她已经得知了愉妃犯下?的罪孽,只愿今后在寺里修行,替愉妃赎罪,为昭慧皇后娘娘祈福。”
“却?有一事放不下?,请我帮忙。”
云泠道,“她本?就早产亏了身子,还没大好又得知生母罪行,与我哥哥和离……经历种种打击已经可怜消瘦得不成人形,我实在是不忍心。”
所以她还是来东宫了。
谢珏从?椅子上站起,抬腿走下?台阶,一步一步来到云泠面前站定,薄唇扯了扯,“谢锦嘉也?不算太笨。普天之下?敢跟孤开这个口的,也?只有你一人。”
“所以你为了她,冒着雨连夜前来?”谢珏心中有数她前来为何。
便也?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怒。
曾经她也?是为了这个谢锦嘉,几次三番违抗他的命令。落水一事即便是她为了出宫的谋划,但也?不能抹除她对谢锦嘉的维护之心。
现在还是为了这个谢锦嘉,她竟深夜来东宫。
来求他。
即便知道他很可能会因此而不快。
在她心中,大概很多人都比他要重要得多。
谢珏沉下?眼?,修长的手指抬起,擦去她脸颊上沾上的雨水,“她想要什么?”
云泠眼?睫颤了颤,脑海里想起从?谢锦嘉口中听到的消息。
原来一杯毒酒并不能消解太子的恨意。愉妃死后,是被五马分尸挫骨焚身的,连个尸首也?没能留下?。
更没能被安葬在妃园寝。
便是要她尸骨无存,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这实在是,太狠戾了些。
而谢锦嘉知道自?己母妃的罪孽万死难赎,她下?半生只愿青灯古佛,为愉妃赎罪。更不敢要求其他,只是想得到愉妃的一点骨灰,全了她为人女的心。
所以便求到*七*七*整*理了云泠跟前。
谢珏听完了云泠的话,哂笑了声,“原来想要愉妃的骨灰。”
“所以你觉得她可怜,动了恻隐之心便来求孤?”他一点一点低下?头,长指握着她的脸颊,看着她的眼?,“若孤不答应呢?”
普天之下?,唯有云泠敢对他开这个口。
可也?正是因为云泠开了这个口,谢珏心里的暴虐之意才更加翻涌。
她一次又一次地为了别人,与他为敌。
“你又该如何?”谢珏薄唇紧抿,下?颚绷着,“你要为了她跟孤闹?”
外面风雨大作,而殿内却?安静极了,静到他似乎听到了两人呼吸的声音。
她仰着脸静静与他对望。
看到他压抑深刻的眉眼?,紧绷的唇线,脸上的每一分情绪都是怒,与怨。
云泠抬手握住他的手指,然后坚定地摇头,“不会。”
谢珏神?色一愣。
云泠接着把他的手拉下?来,分开,然后与他紧密交缠的十指相扣。
两人手心的体温交融在一处。
云泠看着他,语气认真而恳切,“我明白曾经我为了公主算计过殿下?,也?未曾坚定,肯定地回馈过殿下?的心。所以殿下?见?到我来,便以为我是要为公主求情,更怕我会再?次为了公主违抗。”
“可不是这样的,”她摇了摇头,又将他的手指握紧了些,“我来东宫,确实是不忍心。锦嘉经历了这么多打击,人眼?看着就憔悴了,几乎快要崩溃。她实在是可怜的,我也?实在是心疼她了。所以她求到我面前,我无法?不答应她。”
她一字一句道,
“可我也?心疼殿下?,殿下?丧母之殇,切肤之痛,又有谁能体会?能留锦嘉一命已是开恩,怎敢再?敢要求其他。”
“我对锦嘉怜悯,是情。对殿下?心疼,是爱。何尝不是两相为难。深思?熟虑之下?,深夜进宫便只是替锦嘉带话,”云泠缓缓往前走一步,松开手慢慢抱住他的腰,“仅此而已。”
“殿下?答不答应,我都无话可说。”
“当年?的事谁也?无法?替殿下?原谅。而锦嘉也?并不敢强求,亦只是托我,来问一问殿下?。”
谢珏眉间那一点紧皱悄无声息地松了。
他抬起手臂回抱住她,闭了闭眼?,
“我们阿泠,永远知道该怎样才能安抚孤。”
永远,能轻而易举地抚平他的怒气。
外面的雨渐渐停下?,连风也?歇了。
重新变得宁静。
雨水沿着屋檐一滴一滴滚落,澄净而晶莹。
谢珏抱着她的腰,“英国公曾经也?上了一道折子,愿尽全族之力?替我母后修碑立传,被孤驳回了。”
愉妃之事爆光后,这几年?连带英国公府也?遭到贬斥。
英国公虽是忠心之人,可注定这一族就此倾覆凋零。
整个英国公府都为此付出了代价,再?无起复的可能。
“愉妃的骨灰于?孤无用?,谢锦嘉既然愿意下?半辈子都为我母后祈福赎罪,这骨灰本?给她也?无妨。”
“但孤,就是要他们所有人都不得善终,不得圆满。”
“他们所有人都该死。”
他话里的嗜杀之意让云泠心惊不已。
弑父杀兄,为了报仇他这些年?杀了太多人了。所有与当年?昭慧皇后有关的人,除了一个正在饱受折磨的靖宁帝,都被他杀了个干净。
报仇雪恨,本?是应当。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心中的恨意丝毫未减,甚至有拘泥于?仇恨当中无法?自?拔的趋势。
当一个人沉浸于?仇恨不得脱身,实则他自?己也?被囚禁在其中。
这是云泠不想看到的。
所以她今天进来时的感觉没有错,他确实浑身都是杀意。
云泠在他怀里摇了摇头,“不要。”
她用?力?地去握他的手,目光灼灼,神?色认真,“可我却?想殿下?圆满。”
谢珏垂眸看她。
云泠道,“我不是想让殿下?放下?仇恨,毕竟丧母之痛,谁也?不能忘。”
“我只是不想殿下?被仇恨裹挟,若被仇恨激起满身戾气,心中只有杀戮,对殿下?来说这并非幸事。”
“杀人偿命因果报应,人既已经死了便已是偿命。殿下?虽因此不能消恨,但该平下?心而不是深陷仇恨。”
不仅是愉妃。
连当初继后,七皇子,三皇子死时,都是被挫骨焚身的。
是以至今他暴戾无道的声名?依然深入人心。
现在想想,很多时候,他的手段都过于?狠辣了一些。到时她简直不敢想象天下?会有多少?的谏诤和声讨。
若是昭慧皇后娘娘地下?有知,也?绝不愿见?他至此。
云泠仰起头看他,“当初我为离宫对殿下?说过,我在意殿下?的骂名?,并不完全是假意。我不想殿下?被仇恨裹挟,不想殿下?身负骂名?,”
她睁着眼?,眼?睫都颤抖了,却?无比郑重,
“我们殿下?,该有更好,更圆满的人生。”
她的话音落下?,殿内便安静下?来。
从?她口中说出这句话时,明明是那么柔软的声音,却?好似如汩汩清泉,能够洗涤安抚人浑身的戾气。
其实他哪里会在意所谓的骂名?。
可是她却?如此在意,甚至为此感到了担忧,那么认真地告诉他。
她想要他圆满。
实在是很蛊惑的一句话,让他无法?思?考地想要应允。
不知过去了多久。
殿内的蜡烛已烧了一半。
谢珏缓缓躬下?了身,看着她的眼?睛,手指摸着她的脸,
“孤有你,人生便会圆满。”
云泠听出了他话里的含义,一直担忧紧着的眉头松开,眼?尾浅浅弯了弯,杏眸里浮出柔软笑意,
“花好月圆,永结同心。”
她双手抱住他,“我愿与殿下?相守白头。”
永结同心,相守白头。
多么动听的字眼?。
谢珏薄唇勾了勾,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捏住她的脸,低头便亲了下?去。
第 75 章
唇齿交缠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在安静的大殿里这声音显得额外的……暧/昧。
他?撬开她的唇, 舌头伸进来,在她口中强势地,不容拒绝地搅弄, 吻得她不得不被迫连连踮脚抬头。
在这片寂静的深夜里, 他?们吻了?许久许久。
他?滚烫的吻往后移, 落在白嫩的耳后, 一下一下轻吮着,让云泠单薄的脊背敏感?地瑟缩了?一下。
她红着脸,连忙推了?推他?的手臂, 被亲的略微红肿的唇张了?张,问, “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事?了?么?我?进来时, 感?觉殿下好?像心绪不好?。”
何止是不好?, 简直周身都是杀意。
虽然她为了?锦嘉来了?东宫,他?为此不高兴。但?是那片杀意绝不是对她的。再加上她一来东宫就发现周围宫人?看着战战兢兢的模样。她也曾经是他?的女官,对他?可?以说是很?了?解的。
所以在她来之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不快的事?。
云泠不是普通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家大小姐,她曾经帮他?打理后宫, 也助他?几?次成事?。所以政事?上,谢珏从不瞒她。
他?曾经轻贱过云泠的身份,但?从不否认她的聪慧。
她问起,谢珏便告诉她, “云泽出了?巫蛊之祸, 有人?借蛊虫接连杀人?,借此告知百姓这是天降下的所谓‘示警’”
云泠心下一跳。
云泽, 怎么又是云泽。
从白银案开始, 感?觉云泽实在是不简单,闹出了?这么多事?, 现在还出了?个?巫蛊之祸。
而这个?示警一定是人?为的,古往今来,所谓的‘天降示警’,都不过是一些人?为了?达成某些政治目的而做出的幌子罢了?。
散播谣言,动摇民心。
不外如是。
“云泽有叛党吗?”云泠担忧地问。
“有,不过孤已经派人?去剿灭。”谢珏道,“一股很?小的势力,不足为惧。”
麻烦的,是他?派去云泽的锦衣卫里可?能出了?叛徒。
自然是全杀了?,才能消除隐患,斩草除根。
不过这事?,谢珏暂时就不告诉她了?。否则她又要担忧。
云泠也没继续问了?,她并不想干涉太多,而且以他?的杀伐果决,哪里需要她过问呢。
问起,一方面是担心,另外一方面也是想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否则刚才若再继续下去,她已经感?受到他?呼吸都重了?许多,吻也往下了?,眼?看着就要在这大殿里上演……
不行?,绝对不行?。
云泠脸暗暗红了?红,又立刻说起别的,“那殿下的折子都批完了?么?”
书案上堆了?好?多折子,现在所有事?都需要他?来批阅,无怪乎忙到了?深夜。
谢珏只回了?句,“嗯。”
云泠点了?点头。
想着也没什么好?问的了?,马车还停在宫外等她。
她深夜冒雨前来,便就是因为不想被人?看到。
她自己是无所谓的,只是她如今是萧府的大小姐,做什么影响的会是萧府的声名。
她与?他?还未定亲,自然是不能让人?看到她与?他?独处一室的。
锦嘉的事?问完了?,她打算连夜赶回去。否则若明日一早出去,必定被人?看见。
“殿下辛苦了?,要好?好?休息,”说了?句,云泠便开口,准备说要走,“那我?就——”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没什么想问的了??”
“没了?。”云泠摇了?摇头。
“嗯。”谢珏应了?一声,然后握住她的手腕扣进了?怀里,低头又亲了?下来,“那我?们继续。”
这次,他?便没那么好?心让她拒绝了?。
云泠的腰被抵在了?书案上,被他?握着肩膀推着上半身躺了?下去,紧接着他?俯身下来,吻在了?她粉润的脸颊,耳垂,脖颈……
“不行?的殿下。”云泠的脸都红了?,双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声音软软的,瓮声瓮气,“这里是在东宫……而且我?要回去了?。”
“孤明天派人?护送你。”
那更不行?了?。
那跟昭告天下她昨天晚上在东宫过夜有什么区别?
云泠努力摇头躲避他?的吻。
谢珏压抑得下颚绷直,‘啧’了?一声,放在她腰上的手伸了?上来,握住她的脸颊固定,另一只手拉着她的手圈住他?的脖子,不容反抗地亲了?上去。
双唇相贴,青丝交缠错落在一处。
谢珏含住她的唇瓣,撬开,一点一点深入,吞噬殆尽。将云泠吻得渐渐喘不过气来,夏日衣裳本就单薄又贴身,衣领松散,露出白皙柔嫩的脖颈。
云泠张着唇不断吞咽着,承受他?的吻,眼?睫颤了?颤,忽然不算用力地咬了?一口他?的舌头。
耳边响起‘嘶’的一声。
他?慢慢从她口中退了?出来,在她水光潋滟的唇瓣上亲了?亲,“你敢咬孤?”
云泠趁着现在连忙用力推开他?,“我?说了?我?要回去的……”
起身想要跑,可?下一刻就被他?捉住了?手臂,翻了?个?身,又压在了?书案上。
他?从背后抵上来,一手握住她的脸转过来亲吻。
滚烫的吻汹涌而强势,很?快往下移去,吮着她嫩白的颈,他?的嗓音低沉带着哑意,“你自己算算,我?们多久没有欢好?了??”
从她回到萧家开始,他?连见她一面都难。
她还和他?闹了?那么长时间。
听到那两个?字云泠耳根都烧了?起来,被亲了?太久,声音变得娇媚而柔软,“可?是我?不回去会被发现的……我?们现在不能这样……”
她大概是不知道她现在的声音有多诱人?。
“唔,”
谢珏吻得更深了?些,喉结滚动,
“孤会早一些送你离开,不会有人?发现。”
云泠挣扎了?力道小了?些,犹豫了?。
她这一犹豫,事?情便再也无法控制。
“那,那你快一些……”
谢珏薄唇勾了?勾,答应,“好?。”
殿内热意上涌,烛光摇晃。
……
……
他?就是个?大骗子,说好?要快一点,可?是殿内的蜡烛都烧完了?,他?都没有结束。
外面虽然还暗着,可?是已经寅时了?,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
云泠躺在后面柔软宽大的床榻上,额头脖子上的汗珠将头发都浸湿了?,有几?缕黏在了?脸颊,浑像是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过了?许久,脸颊上的红晕都还没退下,呼吸轻喘着,又被他?堵住了?唇。
也堵住了?她的喘息。
最后云泠整个?人?都被他?抱着,像是抱个?孩子一样,密密实实。
她的每一寸骨肉都在他?怀中。
在云泠累到感?觉快要晕过去时,她听到他?低沉的嗓音落在耳边,
“永结同心,相守白头。阿泠,嫁给?我?好?不好??”
——
从东宫回来后,云泠去了?一趟观云寺。
她再来时,锦嘉整个?人?已经沉静了?许多。
看到云泠时,表情无悲无喜。
云泠却忽然觉得眼?眶里热意上涌。
那样天真活泼的谢锦嘉,再也没有了?。
殿下最终还是把骨灰给?她了?。
其实已经杀了?愉妃报仇,愉妃的骨灰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作用。
给?不给?都无所谓。
他?只是心中戾气太重。
可?是若心中一直禁锢着仇恨,拘泥于过往不得脱身,残酷嗜血,这并非是一件好?事?。
是囚笼,更是枷锁。
云泠不希望他?这样。
锦嘉已经在观云寺里点了?一盏为昭慧皇后祈福的长明灯。
下半辈子,她会吃斋念佛,青灯长明,愿为昭慧皇后祈福,愿替愉妃赎罪。
接过愉妃的骨灰,谢锦嘉怔怔看了?许久。
然后慢慢哭了?出来,闭上眼?泪水滚滚落下,哭得身体都在颤抖,“替我?,谢谢六哥成全。”
她其实也知道,她对阿泠提出的那个?要求有多自私,更知道,六哥已是对她留了?情。
她为母亲赎罪,不见孩子,便是希望恩怨到此了?结。
“阿泠,保重了?。”
云泠嘴唇动了?动,说,“锦嘉,保重。”
第 76 章
一场夏雨过后, 萧明容回了萧家。
在观云寺里清修了一段时日,她整个人变得乖巧了许多。
回到府中拜见过了祖父祖母,然后, 又来到了云泠院子外。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到了院子外面, 脚步又踌躇了起来。
小手紧紧捏着。
她当初是被嫉妒冲昏了头, 见她那么风光,害怕会抢了自己的宠爱。其?实后来想想,云泠姐姐回到萧府后其?实对她很好的。
怕她觉得心?里有落差, 时时让祖母多多关心?她。得到了什么,也会派人送给?她一份。
应该是多了一份宠爱才是。
只是她当初被蒙住了眼, 只以为她是在炫耀。
后来她去?到观云寺, 一开始受不了这样清苦的日子, 哥哥来看过她,告诉她她现在吃的苦不敌云泠姐姐万一。
可是明容还是不服气?,“她的苦又不是我造成的,关我什么事??”
“是, 不是你造成的,”萧祁白道,“你觉得和你没?关系,那怎么她回到萧家你又觉得和你有关系了?”
萧明容一时哑口无言。
萧祁白又道, “怎么你闯下大?祸就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她保下你一命了?”
哥哥语重?心?长, “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萧明容, 你若出事?, 别人只会冷眼旁观,只有你的姐姐, 会不顾一切救你一命。”
“话已至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后来母亲来山上陪她,在她耳边说了很多云泠姐姐的坏话。
萧明容却越听越觉得刺耳了,她大?声对着母亲说,“可是云泠姐姐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此后的每一个觉得难熬的夜里,她都会想起自己说的这句话。
她知道阿娘是为她考虑。
可是她再也不认为她说的是对的了。
萧明容是个很聪明的人,知道错了事?就要真心?实意地道歉,所以她见过了祖父祖母便往姐姐的院子里来了。
只是到了,突然又有些扭捏起来了。
她怕见不到姐姐,也怕,姐姐还因为之前的事?不想见她。
在外面迟疑犹豫了好一会儿,绿水从房间里出来,看见了萧明容,连忙走过来行礼,“明容小姐,你是来找大?小姐吗?”
明容点点头,“姐姐在吗?”
绿水笑?着道,“在,奴婢这就去?通报一声。您先稍等。”
云泠正在房间里绣着东西,闻言放下手中大?红色的布,愣了下。
一时也不知道萧明容来找她有何事?。
但还是点了点头,“让她进来吧。”
绿水匆匆离开,没?过一会儿,萧明容就在绿水的带领下慢吞吞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东西。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云泠平静地问。
萧明容顿时就有些紧张了,手指不自觉地捏了捏,都没?敢抬头看她的神?色。
“也没?什么事?。”她听到自己这样说。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萧明容又连忙补充,脸都红了,“我从观云寺回来,刚刚给?祖父祖母请了安,就想着……也过来见一见你。”
话一出口,接下来便顺畅了许多,“其?实我这些时日在观云寺里想了很多,意识到我之前都做了些什么,也知道自己心?思有些狭隘了。”
“但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我也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也不敢妄想祈求你的原谅。”说到最后,萧明容的声音都变得磕磕绊绊了,“我就是,就是在观云寺里自己无事?的时候做了个荷包,”
她伸出手,将那个嫩黄色的,上面的蝴蝶绣的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很用心?绣的荷包拿出来,抿了抿唇,头更低,声音更轻了,“想送给?你。”
萧明容心?里有点忐忑,她不知道姐姐会不会收。即便不收,也是应该的。
房间里安安静静,连呼吸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萧明容只感觉到自己耳边心?跳如鼓。
云泠看着低着头的萧明容好一会儿,有些意外。
原来萧明容是来向她道歉的,还给?她绣了个荷包。
云泠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其?实无所谓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因为她刚回到萧府,与萧明容算不上有什么姐妹情谊,自然也称不上有多恨了。
萧明容做的那些,她甚至一眼便知道原因。她年纪还小,想不通,想法狭隘了些可以理解。所以云泠还去?与祖母说过,要多多关心?她。
没?什么大?不了的。
也没?什么过不去?的。
云泠其?实不愿意一直计较下去?,不是原谅,只是觉得人生?,看开些也没?什么不好。
萧明容也并非罪大?恶极。
不知道为什么,云泠竟然在这个时候还忽然想到,她们应当是有血缘关系的,所以向人示好,都喜欢送荷包。
萧明容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停了,却一直没?有听到姐姐的回答。
低着头,嘴唇都咬紧了。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姐姐就算不原谅她也是应该的。她以后会再努力?的。
只是终究还是有点失落吧。
手指用力?蜷了蜷,这时忽然头顶上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她听到姐姐说,
“好,谢谢明容。”
萧明容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翻涌,然后不知道为何,忽然觉得有些眼酸。
哥哥曾经早就和她说过的,他说姐姐是个很温柔的人,很包容,也不会记仇。可是她都没?有听进去?。
是她狭隘了。
是她盲目了。
是她错了。
悄悄擦去?眼泪,萧明容抬起头,看着云泠,才发现姐姐的表情也是温和的,顿时露出开心?的笑?容,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她小碎步跑过去?,把荷包放进姐姐手里,“给?你。”
然后又兴致勃勃热切地说,“我听底下的丫鬟说,今天外面好像有灯会,姐姐,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云泠眼睛眨了眨,“灯会?”
她转头看向绿水,“今天又不是什么节日,怎么会有灯会?”
绿水摇了摇头,“具体的奴婢也不知,但奴婢也听说了这件事?,应该是真的,可能?是哪个有钱的人家办的吧。”
灯会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办的,有钱也不行。要经过官府批文的。更何况这是在京城!哪个世家子弟能?突然轻易办个灯会?
云泠想了想,也想不出来。左右不过是权贵子弟罢了。
不过既然真的有,那去?一趟也无妨。
点了点头,答应了。
萧明容见状立即开心?地说,“那我先回房换身漂亮的衣裳,等会儿一起去?。”
看着她雀跃离开的身影。
云泠又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荷包。
浅笑?着摇了摇头。
——
陈国公府。
陈国公坐在朱红色的太师椅上,手里端着青花缠枝的茶盏,低头刚品了一口,忽然一向稳重?的陈国公一口茶呛了出来。
连忙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眼睛瞪得像铜铃,胡髯都抖了抖,“什么,殿下要娶妻了?”
太子入主东宫四年多了,百官奏请他纳妃的折子上了一道又一道,堆积起来恐怕都有山高了,也不见他有这个意向。
陈国公一开始也催,甚至安排了兰茹去?选妃,可最后都没?有成。
此后,太子殿下掌天下权,说一不二,再没?起过纳妃的意愿,而百官也不敢置喙。就算有,也被他强力?镇压。
再无人敢多嘴。
这几年,谁也不敢在太子面前提起纳妃的事?宜。
生?怕触到他的逆鳞。
陈国公都已经渐渐绝望死心?了,没?成想,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太子,要娶亲了!
“好,好,”陈国公高兴地连连说好,“是哪家的闺秀,舅舅一定帮你把这事?办好!”
太子极为重?视,否则不会来国公府要他出面。
话音落下,就听到陈湛吊儿郎当地说,“还能?是谁,萧府的大?小姐,萧老太傅找回来的那个孙女,萧云泠!”
萧云泠?
陈国公思考了一瞬,忽然想到了什么,“我没?记错的话,这萧云泠不是殿下曾经的女官?”
离京三年了,再回到京城,摇身一变,竟然是萧老太傅的孙女。
陈湛又插嘴,“正是。”
陈国公不是愚钝之人,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巧合,这萧云泠消失了三年,太子便三年不纳妃,等她回来了,太子便起了纳妃的心?思。
恐怕,太子对这萧云泠早有情意。
想通了此处,陈国公倒也没?说什么。
左右只要殿下愿意纳妃,一切都好。
陈国公点点头,“好,好,这个身份也可以立为太子妃。”
他激动不已,“既然殿下愿意纳妃,那除了太子妃,再挑选两个侧妃,几个良娣吧。这样也好早日诞下皇太孙。”
他大?晋开国以来,太子娶妻,除了太子妃,也同?时要一并挑选侧妃,良娣。以便早日诞下子嗣。
这下陈湛便不插话了。
谢珏轻啜了一口茶,闻言头也没?抬,“舅舅只需帮孤去?萧府提亲,定下亲事?。”
“侧妃良娣,孤不纳。”
陈国公愣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问道,“殿下是现在不纳,还是以后都不纳?”
“孤只娶一个。”
谢珏沉静的声音落下,抬头直直看着陈国公。
陈国公听完立即吹胡子瞪眼,站起来生?气?地走来走去?,“殿下可是太子,未来的皇帝!我大?晋开国以来从没?有太子只娶一个的先例!”
“殿下是储君,怎么可能?只纳一个?!简直荒谬!”
陈国公一时听到气?极了,连声音都大?了起来。
陈湛站在一边,努力?当个鹌鹑,就怕战火烧到了他身上。
谢珏将一口茶喝下,才不急不缓地放下茶盏,
英挺的眉眼压下,
“舅舅这是在审问孤?”
陈国公一顿,顿时也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
太子雷厉风行,不容置喙。他做的决定没?有人敢质问。
他刚刚也是太急了。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陈国公道,“非我质问殿下,只是历朝历代从没?有这样的事?,且对子嗣不利,我着实想不明白……”
“子嗣之事?,贵精不贵多。没?有后宫斗争,孤的皇子便会平安长大?,何来对子嗣不利?”
古往今来,因为后宫斗争夭折的皇子又有多少。
太子风轻云淡,毫不掩饰地道,
“最重?要的是,她是孤的掌中珠,心?间肉。”
“孤对她沉迷无法自拔,此生?只会娶她一个。舅舅,孤说得可明白?”
陈国公错愕地张着嘴,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第 77 章
今晚的街市十分热闹。
两边小摊小贩热切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人流如织,摩肩接踵。
时不时便有人说起今夜灯会的事。
好像全京城都知道这个消息了。
也不知道是谁,这样的大手笔。
明容是个爱奇思幻想的姑娘, 平日里?也私下?看?过几本缠绵悱恻的话本, 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今天真热闹呀, 还好我们出?来玩了。”
“看?来大家都听到了要开灯会的消息了,姐姐,你说是谁啊, 忽然要办灯会?”
不等云泠接话,她又自顾自地说下?去, 面?带桃红一脸憧憬, “该不会是哪个世家公子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办的吧?”
还点点头自我肯定, “一定是!”
转头问云泠,“姐姐,你觉得会是哪家的公子?”
云泠愣了一下?,思考了会儿, 摇摇头,“我也不知。”
“那让我来猜猜,”萧明容双掌合十,“能做出?这种事的, 该不会是陈国公家的陈世子吧?还是忠勇侯家的小侯爷?”
萧明容一连说了几个人名, 都是在这京城有?名的潇洒浪荡人物。
也是,能想出?大手笔为?心爱的女子办灯会讨她欢心这种事的, 必定是一些?风流公子哥了。
云泠听明容头头是道的分析完, 也觉得甚是有?道理。
被?姐姐赞同了的萧明容胸口都骄傲得挺直了,发誓今天一定要看?到那个公子哥的庐山正面?目, 肯定是她猜的那几个人中的一个。
两人一起在街道上?逛着,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小厮。
明容看?见有?卖糖葫芦的大爷,闹着要吃,云泠便跟她一起去买。
这大爷的糖葫芦在京城卖了十几年了,颇受小姐郎君们的喜爱,不仅做得好吃,样式还多。更比别人心思巧些?,还做了些?时令水果的糖葫芦出?来卖。
明容正认真地在挑选自己想要哪一个,忽然一道熟悉的,略带气愤的声音传来,“喂,踩到人要说对不起你不知道吗?”
声音离云泠也不远,偏过头一看?,不远处一个卖玉佩的小摊前吵吵嚷嚷的,很快围了一群人。
明容听到热闹,连糖葫芦也不买了,好奇地往那边看?去,“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吵架了?”
说着拉着云泠脚步轻快地去看?热闹。
这一看?发现?,还真是熟人。
云泠本就觉得声音有?些?熟,只?是街道上?人声鼎沸太嘈杂了,没听清楚而已。
没想到真的是春香。
已经有?好多人听到声音围了过来看?热闹,沈春香却是一点也不虚。
沈春香本来是对灯会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的,是表妹非要来,她才不情不愿地陪同。
只?是现?在,一贯喜欢指手画脚发表高见的表妹像个鹌鹑一样躲在她身后,话都不敢说了。
只?因为?对面?的人是出?了名的凶神恶煞的锦衣卫指挥同知,裴远。
裴远是谁?
恐怕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可是太子殿下?一手提拔的心腹,短短时间连升两级,锦衣卫里?出?了名的‘阎王要人三更死?,他二更就送人上?路’的冷面?杀神。
别说是闺阁小姐,就是寻常官员见到了他,都不敢大声说话。
夜间小儿啼哭,只?要在他们耳边说句‘再哭就让裴远来了’,立马乖巧。简直可以说是小儿止哭的利器。
沈春香的表妹从莹此时都吓得魂不附体了,躲在沈春香身后,手指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害怕得小声地说道,“表,表姐,要不然还是算了吧,我没事的……”
那裴大人腰间的刀多大啊,万一惹恼了他一刀下?来命都没了。
表姐虽然武功也高,但一看?就打不过他的。
事情的起因是沈春香和从莹出?来看?灯会,灯会还没开始,便在路上?逛一逛,看?到这玉佩摊子还不错,停了下?来挑选。
本来都好好的,从莹的手帕掉了,蹲下?.身去捡,却被?匆匆路过的裴远重重地踩了一脚。
头也不回就要离去。
他人高马大的一个男人,这一脚将从莹的手都踩得红肿了,痛得要命眼泪巴巴的,竟然连个道歉都没有?就要走。
也太目中无人了。
沈春香立马就怒了。
她的表妹,她自己平时骂一骂欺负一下?就算了,还容不得别人欺负到她头上?。于是立马上?前拉住裴远的手臂不让他走,眉头都竖了起来,“不许走,你给我道歉!”
从莹见状小心肝都颤了颤。
裴远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当街拉住他,立马皱了皱眉,“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沈小姐放手。”
哟,还认识她啊,那更好办了。
“我就是不放手,你又能怎么样?怎么,裴大人要杀了我吗?”
裴远还有?要务在身,可没时间和她拉拉扯扯,“沈小姐再不放手,那就恕裴某不客气*七*七*整*理了。”
他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
更何况这沈小姐强悍得很,也不是需要怜惜的人。
“不客气?来来来,你告诉我你能怎么不客气?”沈春香冷笑?了一声说,“不要以为?你是锦衣卫人人都怕你,锦衣卫就能不遵守王法了?锦衣卫就能故意把人家闺阁小姐的手踩肿了连句道歉都没有?了?锦衣卫就能横行?霸道,欺男霸女了?”
“我们在京城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人家,由不得你这么欺凌。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说得对!”人群中响起一片指责声,起哄声。
裴远几个手下?立马凶神恶煞地去驱赶,众人见状顿时不敢吭声了。
沈春香更生气了,“怎么,还要堵上?大家的嘴不让说话,也不让大家打抱不平啊?你们锦衣卫还真是——”
裴远道,“沈小姐,刚刚裴某没看?到你的表妹,不小心踩了一脚是裴某的错。裴某有?要务在身,恕裴某不奉陪了,也请沈小姐不要得理不饶人。”
沈春香火更大了,“你也知道我得理啊?我无理还要辨三分呢,有?理当然不饶人了!”
“你——”裴远冷漠严肃的脸上?终于有?一丝龟裂,他是个武将,并不擅长嘴皮子功夫,到最后只?重重地说了句,“泼妇!”
“你说谁是泼妇?”
沈春香毫不示弱,“你以为?你自己又是什么好人啊?”
“就你这满京城狗都嫌的名声,泼妇你都娶不到!”
这裴远在京城的名声也不比她好,别说娶妻了,普通官宦人家,听到他的名字也要跑。
否则也不至于明明是太子殿下?近臣,前途无量,这个年纪了却还是独身一人。
裴远定定地盯着沈春香大言不惭的脸一会儿,忽然觉得和她再吵下?去也无意义。
他还有?要事在身,懒得与她吵嘴,
“我要是上?门向沈将军提亲,你看?看?这个泼妇我能不能娶到!”
话音落下?,裴远头也不回地离开。
留下?沈春香站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才气急败坏地大骂,“你敢!”
裴远及其手下?已经走远了。
云泠眼睛眨了眨,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还真是出?乎意料呢……
看?来也不必她去劝架了。
她忽然又想到,裴远醉心刑罚功夫,确实不太喜欢一些?娇滴滴的姑娘。
抿着唇轻轻笑?了笑?。
围观看?戏的人群也散去,沈春香正在低声诅咒裴远,眼一抬,看?见不远处的云泠,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拉着从莹快步走了过来,“阿泠,你也来看?灯会啊?”
话音刚落,就看?见她身后的萧明容,眼神眯了下?来。
萧明容刚刚才见识到了沈春香的战斗力,她又不喜欢自己,这会儿这种眼神看?过来,吓得明容悄咪咪地往云泠身后站了站。
寻找姐姐的庇佑。
果然下?一刻沈春香就说了,“你怎么和萧明容一起出?来玩?”
云泠忽然觉得这幅场景有?些?好笑?,“听说今日有?灯会,左右家中无事,我带她一起出?来看?看?。”
两句话,就让沈春香明白了她们姐妹现?在的关系。
自然是融洽了,否则也不会带萧明容一起出?来玩。
沈春香点点头,收回了眼神,也笑?着说,“竟然连你们也听说了,这灯会的消息恐怕不是众人皆知吧?也不知是谁这么大的手笔!哦对了我们也是出?来看?灯会的,没想到刚刚碰上?了那姓裴的……”
说到这个就来气。
“你说他一个堂堂的锦衣卫同知,来这里?干嘛?真是晦气!”
是啊,裴远可是堂堂的从三品指挥同知,他出?现?在街市,恐怕不简单。
“走走走,既然遇上?了,我们就一起去逛逛,”沈春香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路上?人头攒动,云泠这一行?人也实在是打眼了,沈春香看?着街上?的人潮和两边新增的守卫,摸着下?巴道,“今日的官兵好像额外多啊,难不成?是怕灯会有?什么闪失?”
云泠点了点头,她一来就看?到了。
路上?多了许多的官兵,守卫严厉,与平时不一样。
连裴远都出?现?在这里?,那么……
忽然沈春香顿时停下?脚步,目光穿过汹涌的人群,看?向被?锦衣卫重重围住的酒楼二楼,眼睛睁大,“那不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所?有?人的视线随之?看?去。
云泠也看?了过去,摘星楼上?的那道玄色矜贵的身影,不是他又是谁!
怪不得裴远好端端地会出?现?在街市。
周围又多了那么多的守卫。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办这场灯会的,不是什么世家公子,而是他。
也只?有?东宫的太子,才有?权利说办灯会就办灯会又能轻易地将消息传遍京城。
刚想到这里?,就看?见太子身边的总管安公公带人分开人群,来到云泠面?前,笑?着恭声说,“姑姑,殿下?请您上?去。”
“裴大人本来去萧府请人,没见着您,没想到姑姑已经来了街市。”
请云泠上?去?
在场的沈春香和从莹都愣了,她们几个人,为?何只?请云泠上?去?而且这不太好吧?
唯独萧明容心里?跟个明镜似的。
也知道这场盛大的灯会是为?谁办的了。
——
云泠让丫鬟们照看?好明容,又和春香说了声,便跟着安公公上?了摘星楼。
“殿下?怎么突然想起办灯会?”云泠问一旁的安公公。
安公公笑?着说,“殿下?说,姑姑喜欢。”
在回京路上?,姑姑在一县城看?了灯会,流连忘返。虽然没说,但他看?得出?来,姑姑是极喜欢的。
话音落下?,两人已经来到了楼上?。
云泠抬眼,便看?到他站在窗前挺拔矜冷的身影。
楼下?人声鼎沸。
他慢慢转过身来,对云泠道,“过来。”
云泠依言走了过去,来到他身边。下?一刻就被?他揽着腰抱进了怀里?。
她怕楼下?的人看?到,刚想说在外面?不能这样,下?巴就被?他抬起,“看?。”
第 78 章
云泠的目光随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楼下吵闹的声音都?渐渐安静了下来。
在众人?的视线中,黑色的夜空中缓慢升起许多的孔明灯,漂浮在空中。灯火辉煌壮观, 接天?无穷, 连绵成一片绚烂的灯海。
一盏一盏, 漂亮的孔明灯汹涌地映入云泠眼帘。
楼下有稚童兴奋欢呼的声音传来, “好?多灯啊,好?漂亮……”
跳跃的灯火落进云泠的瞳孔,让她一时也入了神。
整个二楼安静下来, 云泠看着缓缓浮上天?空的孔明灯,将整片夜空似乎都?照亮了。
静静观赏。
不?知过了多久, 她才转过脸来, 却直直对上他深邃的凤眸。
他明明是最不?耐烦这些?的人?, 竟然会为她办这个灯会。
这根本不?像他会做的事。
“殿下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办灯会?”
谢珏看着她被灯光映染得红彤彤的脸颊,浅浅勾了勾唇,
“孤脱开太子?的身份,也如世间万千男子?一般, 想要?讨心上人?的欢心。”
云泠顿时怔了怔,脸更红了,脸上浮起的红晕像是喝醉了酒一般绚丽。眼?睫眨了眨,说道, “谢谢殿下, 我很喜欢。”
这样盛大?的灯会,实在是好?看。
她怎么会不?喜欢。
“唔。”
谢珏垂眸看着她漂亮的蕴含着流光的杏眸, 低低应了声,
“你喜欢,孤便高兴。”
“以后每年的灯会, 孤都?会陪你来看。”
在这片绚丽的灯海中。
云泠只觉得胸口浮现暖意,眼?尾慢慢弯了弯,笑着点头,“好?。”
谢珏又道,“孤已经找了舅舅,明日就去萧府提亲。”
云泠还是点头,“好?。”
那晚在东宫,太子?殿下的求娶,云泠答应了。
她不?是扭捏的人?。
走到现在,她早就想明白了。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是她给他的回复。
当年在冷宫见?他第一面时,云泠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与?他,会是现在这样的光景。
那个时候,他明明装病,脸色苍白,一副病弱的模样,可是他第一次掐住她的脖颈,那力道是真?的要?置她于死地的。
她几次在他手里死里逃生。
曾经也不?是没有想过,恐怕会死在他手上。
结果现在竟然要?与?他成亲了。
可谓世事难料。
“在想什么?”谢珏问。
云泠便抬起了头,眼?眸轻轻弯了弯,故意道,“我在想当初在冷宫时,殿下几次想杀了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我最后会嫁给殿下。”
谢珏如何不?清楚她的故意,‘啧’了声,“当初你在冷宫时,孤第一次见?你,你眼?睛都?吓得瞪圆了,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胆小得要?命。”
“现在呢,倒是越来越不?怕孤了,又翻旧账了是不?是?”
她何止是不?怕他,扇他巴掌也不?在话下。
被他纵得无法无天?。
可即便是这样,谢珏还是拉起她的手放在脸上,云淡风清地道,“你若不?高兴,”
“打孤便是。”
话音落下,房间里一众内侍立即吓得重重地低下了头,恨不?得齐齐跪下。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扇储君耳光,那是何等的大?罪呀。
可偏偏殿下语气平常,就像是被云泠姑姑扇几个耳光,也并无所谓。
云泠愣了愣。
前程往事,她早已不?在意了。就是忽然有些?感慨,便和他说起了。
更何况,她曾经气极之下扇了他一个巴掌,已经够逾越了。
她哪里还能?再打他。
他真?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的话也毫不?掩饰地说出口。
他这样的人?,做什么都?是极致的。
云泠轻轻叹气。
谢珏又继续道,“这是孤给你的承诺,孤恕你无罪。”
云泠怕他还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能?吓破宫人?的胆的话,红唇张了张,软声撒娇,“好?了殿下,你吓到我了……”
谢珏愣了愣。
片刻后薄唇轻启,只低声道,“混账。”
这两个字,是在说他自己。
云泠没忍住,唇角弯了弯。
楼下似乎有明容的声音,云泠偏头看了窗外一眼?,天?色已经不?早了,她带明容出来的,该回府了。
推了推他的手臂,“我先回去了。”
谢珏也听到了萧明容的声音,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不?太高兴地说,“明天?陈国公去萧府提亲,孤便不?能?再见?你了。”
提亲后,男女成婚前是不?能?见?面的。
而立太子?妃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事关国祚,即便下了手谕,还要?经过翰林院等一道道繁琐的流程。
三?媒六聘,再挑选良辰吉日尚服局备下婚服等等,即便最快,也要?两个月。
让她再偷偷私下进东宫,她肯定是不?肯的。
他若私下去看她,更是不?成。
他的太子?妃,有的方面和她那个祖父一样,还真?是有些?迂腐的小顽固。
搞得谢珏自然也是头疼的。
云泠也知道这是他们成婚前见?的最后一面了,心下一时也有些?不?舍。
犹豫了下想留下来和他再待一会儿,接着又听到了明容和春香的声音。
不?行?。
云泠定了定心神。
她们是一起出来的,若她让明容一个人?回去,这成何体统。
“你放开我,明容在下面等我了。”
“她爱等,你让她等便是了。”
“不?行?的。”
“怎么不?行?。”谢珏语气生硬,听上去便不?容拒绝。
他的狗脾气一旦强硬上来,就实在难办。
云泠顿时软了下来。
沉思了会儿,踮起脚尖,眼?眸柔软,轻声道,“我也会想殿下的。”
谢珏沉着眼?:“不?许撒娇。”
“殿下会答应我的,”她仰头看着他,“对不?对?”
谢珏喉咙动了动,“对。”
站在门?口的安公公实在没忍住,捂住了脸。
姑姑若真?的要?哄殿下,都?说不?到三?句话。
殿下这样强势狠厉的人?,每次姑姑哄他,殿下几乎没有挣扎就会妥协。
简直就是,就是……
毫无底线。
安忠想了半天?,终于想到这四个十分贴切的字。
——
云泠从楼上下来,明容立马就迎了上来,笑嘻嘻地说,“姐姐,孔明灯好?不?好?看呀?”
“我出生以来就没看过这么好?看的灯会呢,太子?殿下好?用?心呀。”
明容是知道她与?太子?的关系的,自然就猜到了这灯会是为她办的了。
字字句句都?是揶揄之意。
云泠刚想说话,就听到沈春香惊讶道,“什么?这灯会竟然是太子?殿下办的?”
“太子?殿下能?有这种闲情?雅致?”
她不?信!
还没等云泠说话,她又上前握住云泠的手,面色关心地问,“阿泠,殿下刚刚找你做什么?没有找你麻烦吧?”
她可是记得,上次太子?殿下在她府上见?到云泠,脸色很冷呢。
怎么今天?好?端端的忽然叫云泠上去?
肯定是找她麻烦了!
她的话一说完,颇有一种‘振聋发聩’之感。
周围立马陷入了难言怪异的寂静。
萧明容实在没忍住,嗤笑了一声。
沈春香转头怒目而视,“笑什么笑?”
萧明容刚刚和沈春香一路看灯会,已经知道她就是个色厉内荏的人?,才不?怕她呢,“我笑你真?是迟钝,这都?没看出来。”
“果然是我们京城一等一的榆木疙瘩。”
“你说谁榆木疙瘩?”沈春香还能?被这年纪小小的萧明容嘲笑了?
“就是说你,”萧明容不?甘示弱,“你要?不?是粗枝大?叶,怎么会连那么浅显的东西都?没发现?”
沈春香叉腰,“你说我什么没发现?”
萧明容噎了一下,又不?敢把?太子?的事说出来,便说,“你连那个裴大?人?喜欢你都?没发现,还不?迟钝?”
“胡说八道?”沈春香脸顿时通红,一脸嫌弃,“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
“我才没有胡说八道,”萧明容有理有据地说,“裴远恶名在外,你刚刚那么骂他他都?没发作,要?是别人?他早就抽出刀架在别人?脖子?上来,还会容人?和他辨嘴皮子?功夫?”
“那是他心虚!我爹是将军,他敢把?刀架我脖子?上?他敢把?刀架我脖子?上我就和他打一架!”
“别说是将军,裴大?人?是太子?近臣,那王爷的脖子?他都?抵过,还在意你一个将军之女?”萧明容嘴巴叭叭道。
沈春香被她说得一瞬间哑口无言,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了。
萧明容得意地说,“没话说了吧?还说你不?是榆木疙瘩?”
沈春香脸上青红交杂,半晌哼了声,“算了,懒得和你个小屁孩计较。”
萧明容顿时被惹怒了,“我已经及笄了!不?是小屁孩!”
“只有小屁孩才会争宠,你不?是谁是?”
云泠被她们两个吵得头疼,拉住两个人?,“好?了好?了,不?许吵了。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两人?顿时傲娇地偏过了头去。
云泠好?笑地摇了摇头。
——
第二日一早,云泠刚刚给祖母请了安,就看见?一小厮气喘吁吁地走来,“老夫人?……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萧老夫人?让他好?好?说。
“陈国公带着太子?殿下册妃的旨意来了!”
“什么?!!!”萧老夫人?面色一凝,立即站了起来!
这么快?
自从上次萧父一事后,萧府上下没有不?知太子?对云泠情?意的。
萧老夫人?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大?媒,竟然还是请的陈国公,太子?殿下的舅舅!
足以可见?有多重视。
太子?殿下入主东宫掌权已久,可一直没有纳妃的意思。
如今册封萧云泠为太子?妃的旨意昭告天?下,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萧云泠,竟然是萧云泠。
更令人?震惊的是,太子?此次册妃,竟然不?顾大?晋礼法,只立太子?妃一人?。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可即便如此,朝臣中也无一敢置喙。
也由此,众人?便能?窥见?几分太子?殿下对萧家女的重视和宠爱。
萧家惹来无数艳羡。
……
萧老夫人?来到云泠的院子?里。
云泠即将要?嫁入东宫,便不?能?再掌府中的中馈了,她得将所有账本整理完,交给下一位。
明容年纪也不?小了,以她的聪明,掌握这些?并不?难。
见?到祖母来,云泠连忙站起,“祖母,您怎么来了?”
萧老夫人?紧紧地看着她这个孙女。
乖巧,懂事,聪慧。
回来后发生了那么多事,她的身子?不?经事,倒下了,后院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阿泠操持的。
她和她祖父都?还来不?及疼惜,又让孙女在家受了委屈。
每每想到此处,萧老夫人?的心里并不?好?受。
她这个孙女,命途多舛,母亲早逝,又流落在宫里吃了不?少苦。可是回来后,也没被她那个爹疼惜。
她和老头子?都?老了,护不?住她,祁白又很少在家。
而太子?殿下却能?护住她。
虽是储君,却发誓只娶阿泠一人?。
天?知道当陈国公和她说出这句话时,她有多震惊。
那时萧老夫人?便想,或许让阿泠嫁进东宫,会更好?。
只是她的孙女在外流落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找回来了,还未在家留多久便要?嫁人?,她实在是舍不?得。
云泠见?萧老夫人?的眼?眶有些?湿润了,连忙过去扶她,“怎么了,祖母?”
萧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背,“祖母无事,只是想到你要?嫁人?了舍不?得。”
“我嫁进东宫后,有机会便会回来探望祖父祖母。”云泠安抚道。
萧老夫人?笑了笑,不?住点头,“好?,好?。”
却也知道只是安慰之语。
进了皇宫,便没那么方便出来了。
看着云泠,问,“祖母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真?心想嫁给太子?殿下?”
太子?妃,虽是无上的荣耀,更由不?得拒绝。可萧老夫人?还是要?问一句孙女,是否愿意。
他们只知太子?的情?意,可从未听过孙女的心思想法。
若是阿泠不?愿意,她和她祖父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会阻止一二。
云泠知道祖母是为自己担忧。
她从小习惯了将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也甚少,与?别人?吐露心声。
内敛惯了。
便是与?祖母也很少说这些?。
祖母有所担忧是正常的。
“孙女是真?心的。”云泠定定看着萧老夫人?,再肯定不?过地回答,“祖母不?知,我与?他纠缠了这些?年,有恨,有怨,”
缓了缓,
“也有爱。”
“殿下可以强迫所有事,却不?能?强迫我爱他,”云泠认真?道,“在回萧家之前,我这十几年过得并不?好?,本不?知道什么是爱。”
“可是我现在却能?无比确定我对殿下的情?意。”
萧老夫人?听完,露出慈爱欣慰的笑容,“那就好?。”
“那祖母,便也能?放心了。”
——
亲事定下后,云泠便在家中安心待嫁了。
自从萧家女被册封为太子?妃的消息一传出,来萧家拜访的人?如流水,萧氏的亲族夫人?们更是接连登门?,给云泠添妆。
这些?时日,萧府的门?庭就没歇下来过。
祖父祖母为她备下了一份嫁妆,哥哥萧祁白也为她备下了一份。
云泠推辞不?过,只能?收下。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云泠也没闲下来过,府中的中馈最终还是交到了明容手里。
虽然有柳氏从中协助,但明容到底之前没有经事,接手起来难了一些?。
云泠还要?忙着把?那些?账本都?整理好?交给明容。
阳光明媚的下午,沈春香上门?探望。
明容也来了,三?个人?在院子?里说话。
云泠手里的账本没整理完,便一边整理账本一边听她们聊天?。
沈春香到现在还有些?惊咋,“原来殿下真?的钟情?于你……我还以为……”
以为太子?叫云泠上楼去是训斥呢,所以才早早地带着明容她们去摘星楼下等。
萧明容立马嗤笑了起来,“就说你是迟钝吧,还说我是小孩!”
她得意洋洋地抬起头,“我可是早就发现了!”
沈春香,“是是是,你人?小鬼大?呗。”
“你才人?小鬼大?!”
说着两人?又要?掐起来了,云泠都?渐渐习惯了,笑了笑,看着自己手中的账本没管她们。还叫丫鬟上了八宝擂茶,等她们累了吃。
院子?里传来嬉笑的声音。
等她们累了坐下来,沈春香十分正经地问了云泠一个问题,“要?嫁人?是什么感觉啊?”
院子?里包括绿衣绿水在内都?还没嫁人?的,自然都?很好?奇。
什么感觉……
云泠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认真?回答,“没什么感觉。”
晚上她们离开后,云泠回了房间,洗漱完后换上干净的寝衣坐在窗边,账本整理得差不?多了,难得闲了下来,抬头看着夜空上清清冷冷的月。
自上次花灯会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了,成亲前他们是不?能?见?面的。
她祖父是个重视礼仪之人?,所以他们私下里不?能?偷偷见?面的,否则祖父会生气。
太子?也自然是忙的,脱不?开身。
云泠隐隐听说朝臣又重提他新婚后登基之事了。
靖宁帝如今只剩下一口气,早该死了。
太子?没让他死,便就是要?让他饱受折磨,生不?如死。
即便太子?最后把?愉妃的骨灰给了锦嘉,那是因为愉妃已死,锦嘉不?是当年涉事之人?,又诚心忏悔要?为昭慧皇后祈福。但太子?心中十几年的戾气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的。
想到这里,云泠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挂心的,始终是这件事。
至于要?嫁人?了有什么感觉……云泠到现在真?的没什么感觉,不?过就是再回到东宫罢了。
没过几天?,按照流程,宫里派了人?来教导云泠大?婚礼仪。
一般这些?宫里的女使教导都?是极为严格的,可尚仪和几个女使曾经都?是云泠的下属,一来到萧府,只有对云泠恭恭敬敬地称一声,“姑姑”的份。
这种场面把?萧明容都?看呆了。
第一次见?到教导女官还要?对被教导的人?行?礼的。
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云泠姐姐曾经在东宫是什么地位。
能?把?这群女官都?训得安安分分的,必定是极有手段的。
她曾经的那些?拙劣的伎俩在姐姐面前看都?不?够看,姐姐只是懒得和她计较而已。
不?是没手段,只是不?愿计较。
对她和父亲都?是如此。
——
大?婚的礼仪虽繁琐,但云泠学起来也不?算难事。
时间在这份忙碌中走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大?婚的日子?。
云泠天?还没亮就被叫了起来上妆,厚重的翟衣婚服和精致又华丽的宝石凤冠压得云泠险些?直不?起腰来。
脸上敷了一层又一层的粉,描眉画唇。等上好?妆换好?婚服,天?色已经快亮了。
几个女使扶着云泠起来,笑着称赞,“姑姑今日极美。”
云泠看着镜子?中上完妆稍显得陌生的自己,终于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萧府一大?早就十分热闹,宾客满盈。
这份热闹会持续一整日。
太子?娶妻,礼仪十分繁琐,云泠从早上起床开始就不?得空闲了,要?拜别祖父祖母,萧父柳氏等等。太子?在宫里的流程更加繁多。
到了傍晚,太子?殿下前来萧府迎亲,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街道两边都?是拥挤的人?头。
太子?一身贵气冕服,面如冠玉,更衬得高大?矜贵,俊美无俦。
来到萧府门?前,门?口已经站满了宾客。
虽然没有人?敢为难太子?,但按照各种礼制,谢珏走完流程也费了不?少功夫。
有个想在太子?殿下面前图表现的,刚想展示一下自己的文采,还没开口,接到太子?殿下冷冰冰的眼?神,立马又灰溜溜地闭上了嘴。
谢珏头也不?回,快步往里面走去。
第 79 章
太子殿下一进去, 身后的礼部官员也连忙赶紧跟上。
谢珏脚步匆匆,一路有前来行礼道贺的宾客,也不能让他停下脚步。
唯独萧祁白走了过来, 站在?他面前。
他虽然是太子殿下的下属, 但作为云泠的哥哥, 萧祁白还是上前来有几句话要说?。
“殿下新婚大喜, 作为臣子,臣今日恭贺殿下。但作为阿泠的哥哥,臣欲嘱咐几句, 还望殿下恕罪。”
谢珏停下脚步,“你说?。”
萧祁白道, “舍妹虽是聪慧伶俐, 样样都好。臣也知殿下对阿泠的情意, 作为哥哥也甚是欣慰。但阿泠有时候也有几分脾气?,若有不足得?罪之处,还望殿下多多包涵,不要与她见怪。”
谢珏:“这是自然。”
萧祁白嘱咐了几句, 放下心?,便也没什么要说?的了,让开了路。
谢珏刚要抬腿,接下来又是一位大臣前来见礼恭贺。
一再被阻拦, 谢珏已经微微有些不耐烦了。
好不容易摆脱那些人, 快步前往云泠的院子里?,走过又长又曲折的回廊, 假山下流水潺潺, 刚踏进月洞门,就看见几个女使婆子扶着身着婚服头戴凤冠的云泠缓缓走了出来。
黛眉弯似新月, 面容白皙如脂玉,胭脂薄红,唇艳似桃李,配着一副碧玉耳坠,端得?是容色动人,国色天香。
谢珏脚步一顿。
目光凝视在?她脸上。
云泠恰好抬眼,视线便与他交织在?一处。
却也只有这一瞬,还来不及说?话,就听礼部官员催促道莫误了吉时。
拜别了祖父祖母,萧父柳氏,云泠由府中嬷嬷和丫鬟送出了萧府,上了喜轿。太子上了马,打?马往皇宫走。
萧老夫人听着外面吹吹打?打?的乐声逐渐远去,忍不住拿手帕拭了拭眼泪。
萧明容本来没多大感?觉的,看见祖母落了泪,眼眶竟也渐渐地红了。
第一次感?受到?离别的味道。
等进了东宫,还有更?为繁琐的礼仪。
祭祖跪天等等,索性靖宁帝如今起不了身,倒少了一些步骤。
直到?夜幕落下,累了一天的云泠终于?被送进了太子寝殿。
而太子还要在?外宴请百官,还不得?空闲。
绿衣绿水作为她的陪嫁丫鬟也跟来了东宫,只是这两?个丫鬟虽礼仪出不了错,终究是第一回进宫,显得?有些拘谨。
云泠坐在?床上休息。
抬头四周看了眼,一转眼,就看见床上的铺着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寓意早生贵子。
太子的寝宫她不是第一次来,是以并不陌生。
宫人要过来伺候她,被她示意退下。
寝殿内立即安静下来。
云泠头上的凤冠好重,压得?她额头都有些痛,可是他还未进来,她又不好拿下来。
经过一天的劳累,她现在?又疲乏又困。
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桌上的喜烛慢慢燃烧,云泠坐下来,身子一放松,眼皮便渐渐不自觉地耷拉了下来。
她今天天不亮就起来了,昨晚只睡了三个时辰不到?。
太子妃睡着,宫人也不敢提醒。绿衣绿水见状虽然着急,但又心?疼自家小姐,想着左右太子殿下还没回来,等殿下回来再把小姐叫醒好了。
是以云泠靠在?床头慢慢闭上了眼,真的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了大半个时辰。
她睡得?极为安稳,只是睡梦中感?觉到?一道火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让她睡着也不能安心?。睫羽颤了颤,才?从?睡梦中慢慢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看见他坐在?她身边静静看着她,深邃的凤眸里?,情绪晦暗不明。
云泠醒过神来,水润的眼眸眨了眨,“殿下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刚刚。”谢珏俯身凑近她的脸,几欲碰上她的鼻子,“怎么不去床上睡?”
“我在?等殿下回来。”
还没喝合卺酒。
谢珏薄唇勾了勾,示意宫人把酒端上来,一杯递给她,与她交杯,仰头将酒全部喝下。
他今日已经喝了不少酒了,眼尾勾曳出一抹薄红,但没有醉。
喝完了酒,便挥手让所有宫人退下。
寝殿内只剩他们两?人,他离她这么近,呼吸相闻。
她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意。
喜烛发出一声啪嗒的声音。
直到?现在?,云泠终于?有了一丝嫁人的感?觉。
谢珏抬手将她脑袋上的凤冠摘下,果不其然,云泠白皙的额头上压出了一道鲜红的印子。
“殿下怎么喝了这么多?”云泠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怕他第二天起来头疼。他不是好酒的人,朝臣也不敢强行敬他酒。
谢珏拇指缓慢抚过她额头上那道压出来的浅浅红痕,便如白玉上一点朱砂,温软又妖艳。
他的眼眸一点一点暗下来,俯身过去吻上她的额,嗓音低沉而哑,蕴含着难以言喻的薄欲,不答反问,“叫孤什么?”
云泠怔怔愣了下。
卷翘的睫羽颤颤,片刻后,柔软的红唇缓缓吐出两?个字,“夫君。”
谢珏的眼眸更?深了,修长的手指往下捧住她的脸颊,眼尾的红更?加明显,像是灼烧的火焰。
薄唇亲了亲她额头的红痕,鼻梁,鼻尖,一路往下,最*七*七*整*理后偏头衔住她的唇瓣,含住轻柔地亲吮,喉结滚动,
“嗯。”
“世说?人生三大喜,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孤今日算是体会到?了。”
虽然她早就是他的人,可是当?在?萧府看见她穿着婚服向?他走来的那一刻。谢珏原先被阻拦的不耐一扫而空,情绪前所未有的涌动起来。
他这一生,从?未有过这样期待又欣喜的时刻。
实在?愉悦,是以第一次连大臣灌他酒,他亦全部喝下。
低下头,埋进她柔嫩的脖颈里?,滚烫的吻落在?她耳后,又轻轻吸吮着她脖子上的软肉,“阿泠,你高不高兴?”
云泠被他的吻弄得?痒极了,缩了缩肩膀,有些想笑。没忍住弯了弯眼。
见她没说?话,他的吻便重了起来,搂着她腰的手臂也紧紧禁锢着。
她忍不住抬了抬下巴,“殿下,别……”
她累了一天了,身上出了汗的。
脖子上的汗都被他吻干净了。
“嗯?”
谢珏喉咙里?发出一个字音,吻却没停。
根本不在?意。
云泠一时没习惯,闻言后改了口,“夫君。”
“能嫁给殿下,我也是极为高兴的。”
谢珏的手便抚上她的领口,云泠连忙握住他的手制止,“不行,我还没有沐浴洗漱。”
……
宫女鱼贯而入,一桶又一桶的热水倒进宽大的浴桶,浴房里?水汽袅袅上升,如纱似雾,朦朦胧胧的。
云泠拆了头上的金钗,首饰,洗净了脸上的妆,才?掀开珠帘走了进去。
进了水里?,热水包裹过来,似乎将全身的疲惫都洗去了。
绿水正打?算伺候云泠沐浴,珠帘再次晃动。
云泠一抬眼,就见他也走了进来,让两?个丫鬟出去。
紧接着褪去全身的衣裳,进了浴桶。
热水随之满溢,水花四溅。
她一个人沐浴宽大有余,可是他进来了,这里?就显得?逼仄了起来,后背抵在?浴桶上,周围热气?涌上来,有一种无?处可逃的架势。
事实也是如此。
水波起伏,她白皙柔嫩的肌肤落在?眼中,青丝微微湿润,沾染了水意的眼眸软如春水,却比冷冰锋利的刀锋还要致命。
是戒不掉的蛊,心?甘情愿喝下的毒。
他已经有两?个月没有碰过她了。
透着暗红的眼尾压了压。
哗啦的水声响起,谢珏俯身过去,将她逼到?角落里?,拉住她的手圈到?自己的脖子上,低头重重地吻了上去。
云泠无?法逃开,被他堵住唇,呜咽着从?相缠的唇齿间溢出几个字,“夫君……还没有洗好……”
软媚的‘夫君’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谢珏更?加失控,
“唔……先欢好再洗不迟……”
……
……
云泠被抱出来放倒在?了柔软的床上,芙蓉帐落下,遮住了明亮的烛光。
大红色的喜被之上,青丝四散,与白皙的肌肤相衬对比,是令人心?惊的艳。
云泠额上被凤冠压出的红痕已经消了,却移到?了别的地方。
红唇如花瓣捣烂的汁水,靡软微肿,不断喘息着。
大概是太累了,看着芙蓉花帐都觉得?有了重影。
云泠身上又出了汗,感?觉像是溺进了水里?,无?力地将脸埋在?被子上,脸颊浮起红晕,几欲窒息……连话都说?不出了,就像个被揉坏的布娃娃,残破得?快要没有生息。
连呼吸都费力。
谢珏这时胸口却从?身后抵了过来,紧紧地贴住她纤薄白皙的后背,一手握住她的脸颊转过来,俯下头,明明力道强势得?要命,却还摇尾乞怜,“阿泠,你亲亲孤。”
眼睫上的汗珠滚落下来。
云泠听到?他话音里?沉重的欲,无?法不答应他。艰难地抬了抬下巴,轻轻贴上他的薄唇。
谢珏捏着她脸颊的手指无?法控制地收紧,低头重重吮住她的唇瓣,撬开她的唇齿,舌头探了进去。
云泠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汗水将额边的头发全部打?湿,晕过去之前,只喃喃了两?个字,“喜帕……”
云泠的呼吸声渐渐平稳,是真的晕了过去。
谢珏似无?所觉,手掌捧着她的脸,迷恋地从?汗湿的额头吻到?了鼻子,脸颊,一下又一下。
最后含住她泛肿的唇瓣,嗓音还带着欲后的喑哑,说?给她听,又似自言自语,“胡说?什么。”
“你是孤的命,孤怎么会弄死你呢……”
原来云泠晕过去之前不自觉将心?里?话说?出了口。
回应他的,只有她平缓的呼吸。
谢珏叫了水,怕她着凉,拿被子包裹住她,亲自抱去了浴房。
洗完后抱着她轻轻放在?了床上,盖好被子落下芙蓉帐。
将所有宫人遣出去。
下了床,拿起放在?桌上的佩剑,抽出,眼也不眨地割破自己的拇指,鲜红的血溢出来,谢珏拿来喜帕,将血涂了上去。
白色的帕子上出现一抹刺眼的红。
明天一早,会有嬷嬷来检查落红。可是云泠早就被他破了身子,哪里?来的落红。
但若没有,到?时候便会传出不好的言语,所以她晕过去之前都还记挂着此事。
谢珏怎会让她承受这些,早就想好了。
收好剑,将落了血的喜帕丢在?床上,随之上了床,掀开被子将她紧紧抱进怀中,闭上眼,慢慢睡去。
——
第二日一早,清晨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落进来,将寝殿内的黑暗驱散。
床帐内太热了,云泠在?睡梦中也觉得?喘不过气?来,眼睫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
入目便是大红色的喜被。
缓了缓。
然后脑子里?的思绪渐渐清醒,她昨日……是晕过去了。
在?床上竟然晕过去,想想云泠都觉得?脸红。
她没有多少时间去想这些,时间不早,该起身了。
可身子动了动,却发现自己被他从?身后紧密地抱在?怀里?,腰上搭着他坚硬紧实的手臂,让她动弹不得?。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云泠推了推他的手臂,“夫君,该起了。嬷嬷在?外面了……”
她虽不用去参拜皇上皇后,可是身为太子妃,她也该起了。
大婚之后休沐三日。
谢珏将脸埋进她的颈窝里?,闻着她身上甜淡柔和的味道,并不想起。
“夫君……”
云泠又软软叫了他一声。
谢珏:“……唔。”
门外的宫女嬷嬷等了好一会儿,终于?被允许进入。
端着水进来。
只见芙蓉帐已经被撩开,太子殿下站在?床边,任由太子妃替他系上腰带。
绿衣绿水把水放下,本想上前伺候太子妃穿衣,见状一时也停下了脚步。
云泠替他系好了腰带,刚想下床,就被他打?横抱了起来,她连阻止都来不及。
殿内所有宫人不敢看,立即低下了头。
检查喜帕的嬷嬷在?床上找到?了沾了落红的喜帕,顿时喜笑颜开地把帕子收好,退了出去。
第 80 章
云泠被他抱下来洗漱, 那么多宫人?看着,挣扎着要下来。
谢珏眉头挑了挑,放她下来。
“孤只是怕你累。”
云泠好不容易站在地上, 没料到腿竟然一软, 又忙不迭地撑住他的手臂站稳。
脸隐隐一红。
怪不得他要抱她过来。
随后很快稳住, 面无表情若无其事地开始洗漱, 伺候的宫女连忙上前替她宽衣。
换好衣服,云泠坐下上妆,铜镜里出现一张花容月貌的脸, 即便还没上胭脂,白净的脸上也粉得明媚艳丽,
像是滋润蕴养的娇花, 靡软又明艳。
说之容色倾城也不为过。
过来伺候的宫女之前都没见过云泠, 此时见到太子妃,才发?现是这?样绝色的美人?。
无怪乎太子殿下如此宠爱。
亲自抱下床。
云泠昨晚晕了过去?,也不算睡得好,他实在是折腾得太久。
此时眼底下有两?片淡淡的青黑, 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绿衣心疼地给她上妆盖上,“小姐——”
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失言,连忙改口,“太子妃, 今日要配什么簪才好?”
云泠抬手挑选了几下, 选了一支不算太过华丽的并蒂缠枝双花金簪,“这?支便好。”
“是。”
绿衣恭敬答道, 低头接过, 就发?现太子妃的衣领之下,饱满的绵软上, 隐隐透出的青紫指痕。
白皙的脖颈下,似乎都有痕迹。一个晚上过去?,颜色更深了些。
这?,这?也……
太过激烈了。
绿衣虽没有嫁人?,但是进宫之前,受萧老?夫人?的吩咐需时时用?心照看小姐,提醒小姐。
等周围伺候的宫女退下,绿衣这?才悄声在云泠耳边道,“太子妃,婢子看您身上有伤口,府里带了许多上好的药,是老?夫人?给奴婢的,专门用?来涂此处的。涂上会好许多,要不要奴婢帮您上药?”
越说声音越小。
绿衣终究还是个黄花闺女,提起此事多少还是有些害羞的。
云泠顺着绿衣绿水担忧的视线往下看,一眼就看到自己遮掩在衣领下的痕迹。
今日选了交领的衣裳,本就是为了遮掩,没想到还是被?她们看见了。
更没想到的是,祖母连这?些事都考虑到了,还嘱咐了绿衣绿水带上这?种伤药。
倒是难为绿衣绿水这?两?个丫头了。
云泠缓缓摇了摇头,“不必了,继续上妆吧,那里……已上了药了。”
他在床上有些……强势粗暴,可情事过后又柔和贴心了,无论她睡着还是没有睡着都要检查一遍。
昨夜他已经给她上过药了。
此时身体并无不适,只是看着吓人?而?已。
绿衣绿水连忙应道,“是。”
……
今日虽是休沐,但是谢珏还是要处理不少事,一大早便去?了书房。
云泠也不得闲。
因为靖宁帝卧床,一大早自是不必去?请安,省去?了这?个环节。
原先因后宫无主,后宫一应事宜便都落到了尚宫手上。
如今东宫已有主母,权利自然该奉还。
是以用?完了早膳,尚宫局一众女官便前来拜见。
“尚宫局姚青玲携女官参见太子妃!”
底下一群女官参拜。
云泠停了一会儿,才温声道,“都起来吧。”
姚青玲抬起头,一眼便对上了云泠的眼。
……
宫里没有哪处云泠是不熟的,沿着幽静漂亮的荷塘走着,身后跟着一群宫人?。
云泠目光落在那荷塘看了好一会儿,似是回?忆什么。转过身,眼眸浅浅弯了弯,“姚姐,好久不见。”
一句话惹得姚青玲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终于见到你了,阿泠。”姚青玲失态之下,喊了她的名字。
作为如今尚宫局里的四品尚宫,姚青玲已经很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了。
实在是太激动了。
当初一别,云泠几乎是以托付的心态把尚宫局托付给她的,希望她能严正?宫规,公平对待,不要让下一个‘云泠’再出现。
而?姚青玲也算不负她所托,将尚宫局打?理得井井有条。
本以为此生再难相见,没曾想兜兜转转,云泠再回?了东宫。
得知太子妃是萧老?太傅找回?的孙女,姚青玲不知道多高兴。
她们竟然还有再重逢的一天。
绿衣绿水不清楚她们之间的过往,只是想着小姐之前在东宫里做女官,应该是认识这?位姚尚宫的。两?人?是旧识,所以这?姚尚宫才这?么逾越。
云泠自是不在意姚姐的失态,再次见到她,云泠也是万般激动,眼中浮起薄薄雾气。
那年在尚宫局里的悠悠岁月,她与姚姐经历了许多,连她亲手杀了王大德时,姚姐都在她身边。虽是上下级,但更似姐妹。
她故意犯错,还惹得姚姐为她担忧一场。
相看泪眼朦胧,话至最后,只有一句,“我?回?来了。”
云泠走后,后宫事务包括尚宫局一应事宜最后都落到了姚青玲肩上。
如今云泠身为太子妃,后宫诸事,自然该交还。
姚青玲派了几个女使,把这?些年后宫所有的账目都抬进了云泠的宫殿。
笑道,“太子妃回?来,我?也能轻松些了。”
云泠看着那堆得快要比山还高的账目,难得觉得有些头疼。
她早知进了东宫就没有轻松的一天。
好在也不急于一时。
殿内没有他人?,姚青玲感?叹了句,世事如流水,竟然已经过去?好些年了。
“不过我?那时的感?觉还真的没错,”姚青玲笑着道,“当时我?就觉得太子殿下对你并不简单,现在想想果然如此。
“再宠信的下属,也没有事事都带在身边的道理。”
连犯了那么大的错,亦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而?阿泠当时恐怕对殿下无情,否则也不会想尽办法?要离开。
只是她逃了那么久,还是回?了东宫,姚青玲也不知该说他们是孽缘还是天定良缘了。
却知孽缘还是良缘,由太子殿下说了算。
云泠回?到东宫,见到了故人?,想起那年小心翼翼的筹谋,现在也只剩下几分感?慨。
前程往事散尽,就让过往一切随风去?吧。
——
回?到殿内,云泠一抬眼就看到那山堆似的账本,摇了摇头,还是走上前去?坐下。
拿开其中一本打?开,认真看了下去?。
只是这?两?天都没有睡好,昨晚还累了好久好久……久到喜烛烧尽。大抵是真的累了,看了不到一会儿,眼皮就不断地往下落,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殿内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不知道睡了多久,眼睫被?人?碰了碰,像是玩耍又像是好整以暇的戏弄,扰得云泠不得好眠。
光洁的眉头轻轻皱了皱,下一刻在睡梦中似乎被?人?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这?动静让云泠缓缓睁开了眼,清醒了一瞬才发?现自己正?窝在他宽厚的怀里。
“累了?”谢珏见她醒了道,“今天见了些什么人??”
他一回?来,就看到她桌案上小山堆一样的账本。
他的太子妃,还真是勤奋得紧。
云泠已经醒了,便要下来,挣扎了好一会儿他也不放开,就随他了,“见了尚宫局的女官,又出去?散了散步。”
“慢慢来,不急。”谢珏道。
“嗯。”
云泠的声音还有刚睡醒的软糯。
谢珏抱着她往床边走去?,宫女立即把两?边的芙蓉帐挑起。
把怀中的人?放到床上,谢珏低下头去?,眉骨挑了挑,捏住她的脸,语气有些戏谑,“孤怎么觉得你这?两?天这?么能睡?在哪里都能睡着。”
什么叫她在哪里都能睡着……云泠拉开他的手,“我?只是这?两?天都没有睡好。”
抿了抿唇,又道,“昨天晚上,还不是因为殿下太……”
一直不让她睡,要不然她今天也不会看个账本都能睡着。
唇瓣嘟了嘟,看着有些怨念。
谢珏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俯身直直地看着她粉白的小脸,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薄唇勾了勾,“那孤今晚轻一点?”
她才不是这?个意思!
云泠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转过了身闭上眼不看他了。
她这?一侧身,衣领微微松开,谢珏撑在她身体上方,自然将里面风景全部纳入眼中,在嫩白如脂玉的皮肤上,那些青紫的痕迹更为显眼刺目。
像是娇艳的花瓣上出现了残虐的痕迹。
是他昨夜太过失控。
谢珏率先觉得心疼了,握住她的手臂把云泠拉起来,随后揽住她的肩将她面对面抱进怀里,像抱小孩一般,“好了好了,是孤的错。”
“用?完午膳再睡,不然饿久了伤身。”
宫人?端着一道一道精美的午膳进来,精致的摆盘,看着色香味俱全。
云泠其实肚子里还不是很饿,对这?些大鱼大肉没什么胃口。倒是有一道清淡的豆腐羹看起来还不错。
只是也没用?多少。
谢珏看她只吃了小半碗的豆腐羹便放下了筷子,眉头拧了拧,“怎么吃这?么点?”
云泠摇了摇头,“吃不下了。”
不知是这?两?日累过头了还是什么原因。
“吃这?么点怎么行。”
谢珏也放下筷子,让宫女再盛了半碗豆腐羹过来,舀了一勺,吹走热气才喂到她嘴边,“再吃一些。”
云泠倒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张嘴吃了下去?。
只是吃了几口还是觉得吃不下。
周围宫人?眼观鼻鼻观心,从未见过太子殿下还有这?一面。
浑身气息温柔得要命,连给太子妃喂汤,语气都是带着一丝轻哄的。
这?份难得的柔情让在场所有的宫人?都觉得讶异。
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太子殿下的心情有多好。
有个宫女见太子殿下心情不错,眼睛转了转,心想殿下哪里是做过这?种伺候人?的活的人?,肯定不太习惯。这?种时候,正?是表现的好时机。
意图在太子太子妃面前表现一番。
暗自深呼吸了一口气,这?宫女脸上露出伶俐得体的笑,大着胆子道,“殿下恐不习惯,要不还是奴婢来伺候太子妃吧?”
这?宫女心思活泛,人?也确实伶俐。
只是没想到闻言太子的眼眸忽然沉了沉,冷下声道,“出去?。”
宫女顿时重重吓了一跳,心脏都要跳出来,连忙行礼出去?。
才知太子殿下给太子妃喂汤,并不想假手于人?。
云泠见她们似乎都有些战战兢兢,暗暗叹了口气,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是。”众宫女齐声道。
此后类似的事情又发?生过几件,没过多久宫中上下都知,太子殿下对太子妃颇为宠爱,宠爱到不允许有任何?人?打?扰,更不允许有人?无故接近太子妃。
众人?艳羡,唯独云泠知这?份爱之下的偏执占有欲。
很早的时候云泠就知他对她的占有欲,即便一开始因为她宫女的身份不容这?份情意见光时,他都容不得她身边有任何?男人?的身影。
等到他再不想控制压抑这?份情意时,就如开闸的洪水,蓬勃喷涌得再也无法?抵挡。
沉疴痼疾而?已。
云泠并不急,有些事,得慢慢来才好。
……
成婚快两?个月,他们像是如胶似漆的交颈鸳鸯一般甜蜜。
除了晚上有时太劳累以外?,一切都好。
云泠已将后宫宫务上手,等姚尚宫汇报完尚宫局的一应事务退下,云泠问了声,“殿下在何?处?”
一太监答道,“禀太子妃,太子殿下正?在书房议事。”
绿水这?时走来,“刚备好的银耳莲子羹,您可要给殿下送去??”
云泠摇了摇头,站起来。
“殿下既然在议事,就不打?扰了。”
想来,她嫁进东宫快两?个月,还未去?过一个地方。
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见到太子妃,连忙行礼,又见她要进去?,顿时犹豫起来。
其中一个侍卫道,“非卑职阻止,只是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金辉殿,卑职不敢不从。”
云泠道,“无妨,一切罪责由本宫一人?承担,不会让你们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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