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离十五还有三?日, 整个萧府就忙碌起来了,府中管家指挥着小厮仆妇将萧府上都清扫了一遍,布置, 采买, 给京城各大世家, 亲眷好友发?请柬, 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萧老太傅在朝中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他为孙女广发?请帖, 谁都会给三分薄面。萧老夫人是平林郡主之女,果敢坚毅, 素有贤名, 京城多少世家夫人都钦佩其品行。
收到请帖后, 甚至有些世家夫人还偷偷提前遣人来告知一定会出席。
这场宴可谓是声势浩大了。
谢锦嘉和云泠在园子里散步,笑着?说,“我?们萧家虽然曾经随着?祖父快致仕落魄过一段时间?,也曾受过冷落。但是你哥哥现在可是太子近臣, 祖父又是太子哥哥的?恩师,颇得太子哥哥敬重,现在满京城,谁敢不看重我?们萧家?”
“阿泠你现在是京城一等一的?贵女呢, 这?个阵仗也是应该的?。”谢锦嘉笑了下, 打趣道,“宫宴你都筹备过, 什么大场面?没经历过, 难不成还会怯场呀?”
云泠笑着?摇摇头,“怎会。”
她?知道作为世家女, 这?些交际都是不可避免的?。
受得起多大的?荣耀,就要承担起多大的?责任。
谢锦嘉:“对呀,我?们云尚宫是多么厉害的?人呀,大家都夸呢。”
两人在园子里一边散步,一边说着?话。
今日的?阳光很温暖,公主有六个月的?身孕,大夫嘱咐平常可以多走?走?,可利于生育。云泠就陪着?她?多走?了一会儿。
正说着?话,从假山后面?忽然传来一道训斥的?女声,倒是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话音落下,一个身着?华贵深青色花纹交领袄,年约三?十往上的?妇人,细长眉眼,眼尾上挑,看着?便?很是精明的?长相,她?带着?一个桃红色衣裙容貌清秀的?姑娘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唯唯诺诺的?丫鬟。
一边走?来,一抬头,看见云泠和她?身边的?谢锦嘉,神情突然换了,带着?满面?的?笑容,“公主身边的?这?个,就是刚刚找回来的?大姑娘吧?长得真是绝代芳华呢,怪不得全家都宠着?护着?。”
谢锦嘉脸色变了变,在云泠耳边先小声地说了句,“这?是继母,柳氏。”
说完后便?上前见礼,“婆母带着?明容妹妹回勇忠伯府参加喜宴,这?些时日可还好?”
柳氏笑着?说,“公主小心身子,你肚子里怀着?我?们萧家骨肉呢,可别有什么闪失了。”
谢锦嘉:“谢婆母关心,锦嘉省得。”
柳氏嘴角翘了翘,又转头看向云泠。
云泠走?上前,对着?柳氏行了个礼,“女儿云泠,见过母亲。”
柳氏虽不是她?生母,但也是正当娶进来的?继室,作为小辈,作为萧家女,她?都应该做足了礼数,给她?应有的?尊重。
而?她?做足了礼数,也就没什么话柄好挑的?。
柳氏连忙上前热切地扶云泠起来,“快起来快起来,真是个好孩子。听说你回来,我?这?心里也真是高兴得不得了,只是母家有事?耽搁,回来晚了,你不会怪我?吧?”
云泠摇了摇头,“怎么会。”
“那就好,”柳氏笑着?说,忽然一把拉过身后的?明容,“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来见过你姐姐?”
萧明容用力地挥开柳氏的?手,高高在上地撇了云泠一眼,
“什么姐姐,当我?不知道,她?就是一个低贱的?宫女,这?样的?人也配当我?萧明容的?姐姐?”
谢锦嘉眉头一皱刚想说话,柳氏就立即大声道,“住口,你真是被你爹爹宠坏了,要什么给什么,平常一句重话也舍不得对你说。现在你真是什么话也敢说出口!”
然后转头又对云泠赔礼,“阿泠啊,你妹妹年纪还小,不懂事?。平常也是被宠坏了口无遮拦。母亲知道你是个懂事?的?,不会和她?计较。”
摆明了就是要云泠忍下。
原来是给她?下马威来了。
谢锦嘉听着?都觉得憋屈,忍了忍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云泠已经语气甚是平静地开了口,“我?作为姐姐,自然是不会和自家的?妹妹计较。”
“否则传出去?,倒还要说我?这?个姐姐不大度,容不下妹妹了。”
柳氏笑了笑没说话。
她?知道就好。
这?时又听云泠不紧不慢继续道,“但明容作为萧家女,在外要接触多少世家贵女,在家也就罢了,作为家人我?自然会担待。但若在外出言不逊闯下大祸,夫人难道也能只笑着?对别人说一句,她?不懂事?,就可万事?揭过吗?”
“口德不修,祸从口出的?道理夫人应该明白。我?作为萧家的?长女,自然也要为萧氏的?名声和荣耀考虑,是以不得不提醒一句,还请夫人勿怪。”
柳氏嘴角笑容僵了僵,片刻后道,“大姑娘好利落的?嘴皮子。”
“真不愧曾是左右逢源的?尚宫姑姑。”
云泠笑了笑,“谢谢夫人夸赞了。”
柳氏嘴角一扯,拉着?萧明容快速离开。
等柳氏离开,谢锦嘉这?才走?到云泠身边,担忧地说,“阿泠,柳氏可是母亲,你若与她?对上,她?一个孝道压下来,有损的?只会是你的?名声。”
云泠看着?她?们消失的?身影,“她?非我?生母,若她?愿意与我?相安无事?,我?也愿和她?好好相处。”
“可是刚刚你也见了。我?回来之前,萧明容原本是这?萧府唯一的?小姐,现在突然多了个我?,她?一时会不高兴也是正常,但却不该毫不遮掩地开口羞辱。若我?忍下这?口气,她?们只会更加得寸进尺。”
云泠对谢锦嘉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萧明容出言不逊在先,柳氏理亏,不会把此事?宣扬出去?的?。”
“倒是你,没受过气吧?”
谢锦嘉摇了摇头,“她?平常对我?倒是还算热切,没怎么磋磨过我?。就是有,你哥哥也会护着?我?,她?还是很忌惮夫君的?。”
“那就好。”
云泠轻叹了声。
可见在萧家也不是完全太平的?。
……
三?日过后,萧家广发?请帖,在家中摆宴,一大早,许多世家大族的?马车都到了。
一辆又一辆豪华马车停在萧府门口,好不热闹。
还未开宴之前,女眷们都聚集在园子里,隔得不远,就是男宾的?院落。
园子里,宾客云集。
云泠穿着?一身浅绯色花鸟纹上衣配雪锻织锦裙,耳上搭着?一对南珠耳坠,脸上敷着?桃花妆。站在百花中微微笑着?,雪肤红唇,当真是人面?如?桃花,绝色倾城。倒是连这?满园子里培育的?名贵花卉也比不过了。
有几个大臣公子不小心看了眼,当场作起了酸诗。什么“溶溶月色,不敌娇娘顾盼一眼”之类的?。
女眷这?边,打量的?目光也一直落在云泠身上。
云泠曾经是东宫女官又不是什么秘密,今天出席的?大部份贵女可都是见过云泠的?面?的?。
只是三?年前,她?卸去?了尚宫之位,京城就再没人见过她?了。
三?年前云泠出逃,太子以捉拿东宫刺客为理由封城,后下通缉令追捕用的?也是这?个理由。
只有小部分人知道与云泠有关,剩下的?京城大部分人都只知这?云尚宫三?年前犯下大错便?被放出宫了。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太子的?厌弃,从此后再没回过东宫。
只是没想到,时隔三?年她?再出现在京城,身份竟然是萧老太傅十六年前丢失的?孙女,这?也是造化?弄人,谁也不曾想到啊。
一些贵女三?五成群,在不远处打量着?云泠,一时间?没有人敢上前。
萧明容与交好的?手帕交姐妹在一旁轻嗤了声。
世家贵女本就是一个圈子,她?曾经是东宫尚宫,大家自然都会给她?几分薄面?,可现在她?不是了,还妄想挤进贵女圈?谁能容得下?
场面?看着?颇为尴尬。
云泠与一大臣的?夫人正说着?话,倒是没在意这?些。
这?时一个穿着?大红色衣裙,英姿飒爽,恣意飞扬姑娘匆匆走?进来,四?处望了眼,看见云泠后飞快地走?了过去?,开心地唤,“阿泠!”
云泠转过眼,就看见沈春香快步向她?走?来,脸上涌出惊喜的?笑容,“沈姑娘。”
沈春香大大咧咧地说,“这?么客气干啥,叫我?春香就行,听说你回来了,我?兴奋地睡不着?觉。你现在出宫了,以后终于可以和我?一起玩了。”
“恭贺你回家,我?特意给你挑选了一副上好的?马鞭,我?来教你骑马!”
云泠开心地收下,“多谢,那我?就认春香你为老师了。”
她?想学骑马很久了。
沈春香愉快大笑,“保管给你教会!”
云泠也忍不住弯起眼睛。
沈春香带了一个头,后面?许多贵女便?一个接着?一个地过来找云泠说话。
萧明容见状,手指都快掐红了。她?才是萧家正经的?小姐,凭什么萧云泠来了所有人都只关注她?!
不仅如?此,这?次出席的?除了各家贵女,还来了不少的?侯爵夫人。
这?可是天大的?脸面?,在全京城也是头一份的?。
一侯夫人热切地与云泠说话,言语中尽是夸赞,“当初在宫中见你时,就知道你是个能干聪惠的?孩子,颇有气度。我?那时就满心地夸赞,现在才知原来是萧老夫人的?孙女,果真是与你祖母像极了,不失你祖母的?风范呐。”
字字句句,满口都是夸奖之语。在场的?所有人哪个听不见。
萧老夫人笑着?谦虚道,“哪里哪里,夫人过誉了。”
还有几个夫人也是交口称赞。
这?场宴会之后,云泠的?好名声,便?要传满京城了。
这?么多人给她?做脸,实?在是极为有面?子了。
几个小姐聚集在一处,偷偷地咬起了耳朵,
“那个不是很少出门的?怀远侯夫人么,她?竟然也来了?”
“还有常老夫人,都来了。”
“这?萧姑娘的?宴会,难不成竟是把满京城的?大人物都请来了么?”
满园的?欢声笑语,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眼看时辰快到了,大家正要入席,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尖利的?唱喝:“太子殿下到!”
园中所有人顿时停下了脚步,眼睛穆然睁大。
一个小小的?为一个闺阁女子开办的?宴席,竟然连太子殿下都来了?!!!
这?萧家,真是好大的?面?子!
只见重重御林军鱼贯而?入,肃目整齐站在两边守卫。这?时候门外缓缓走?来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身着?玄色四?合如?意云纹绣金兖服,气度冷峻,矜贵无双。不是大晋当朝的?太子殿下又是哪个。
院中所有人顿时齐齐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谢珏停下脚步站定:“起来吧。”
萧老太傅与萧祁白立刻上前。
萧老太傅道,“殿下怎么来了,未曾远迎,万望勿怪。”
谢珏薄唇一扯,轻笑了笑,“老师家中有喜事?,孤怎么能不来?”
说着?视线往园子里扫了一眼,看见某个身影后停了下。
园中女眷暗自震惊不已,这?萧老太傅颇受太子殿下尊敬,摆个宴连太子殿下都出席,这?是何等的?荣耀。
萧老夫人这?时带着?云泠和明容一起走?过来见礼。
在满园的?宾客目光下,云泠走?到谢珏身前,恭敬地福身行礼,“臣女云泠,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安。”明容也跟着?行了个礼。
话音落下后,谢珏深幽目光直直落在云泠身上,一时没有说话。
满园寂静,无一人敢说话。
这?园子里几乎所有人都知晓,这?萧大姑娘曾经是太子殿下亲封的?,颇为宠信的?尚宫。虽犯了错被罚出了宫,但太子此次能来,便?就是给这?萧大姑娘的?脸面?和情分。
片刻后,谢珏浅浅勾了勾唇角,“萧姑娘曾为我?东宫属官,聪慧敏捷,蕙质兰心。亦知书达礼,贤良温和,堪为闺门典范。”
太子殿下如?此重誉,让在场的?人都惊颤不已。
云泠站在他身前,福身再次行礼:“谢殿下。”
谢珏淡淡嗯了声,“起来吧。”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储君,一个是闺阁小姐。
也没什么好再说的?了。接下来太子便?由萧祁白引领,入了席坐上首位。
没过一会儿便?开了宴。
因?为太子突然到来,因?着?前段时间?的?受贿案,太子最近更加狠厉了,官员都战战兢兢的?,席间?气氛便?小心谨慎了些,没有之前的?松懈活跃。
但即便?如?此,等天色渐暗,散了席,宾客一一散去?。
太子在席间?不知道喝了几杯,竟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也不知是谁这?么大胆,竟然灌酒灌到太子头上了。
萧老太傅见状便?道,“时辰不早,殿下醉了酒不宜赶路,可要留在府中歇息一晚?”
谢珏慢慢抬眼,缓缓笑了下,“老师盛情邀请,孤,却之不恭。”
太子要在府中留宿,整个萧府又开始兵荒马乱地安排,生怕招待不周。
柳氏脸都快笑烂了,这?对萧家来说,可是无上的?荣耀啊。
赶忙安排人收拾好厢房,心里几番思索,又问萧父,“殿下今夜留宿,这?可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我?们明容……”
话没说完就被萧父训斥,“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吧,殿下怎么看得上明容。”
柳氏不满:“哟,看不上明容,难不成还看得上你那个流落在外的?大女儿不成。若能看得上她?在东宫那么久不早就被太子殿下纳了,还会罚出宫?”
说得好听是属官,说的?难听点不就是太子殿下曾经的?奴婢,太子能看得上?此次来还不是看在公公和萧祁白的?面?上。
声音忽然小了些,“而?且你那大女儿是什么人你不知道……?”
萧父就没话说了。
……
夜色沉沉,夜深人静之时,萧府上下都已经安歇。
云泠忙了一整天,浑身都疲累酸痛了,在浴桶中泡了好一会儿,才解了身上的?疲乏。
沐浴完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色寝衣,绿水正在伺候她?梳头。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几下敲门声,安公公的?声音传来,“姑姑,殿下有请。”
绿衣和绿水两个丫鬟惊讶地对望了眼。
太子殿下有请?!!
云泠倒是没什么反应,让两个丫鬟嘴闭严了,不许透露一丝一毫。
两个丫鬟连忙道:“是。”
穿好衣裳,云泠便?打开门,跟着?安公公去?了西厢房,他下榻的?屋子。
房间?里还亮着?昏黄的?光,门外守着?两个侍卫,云泠抬手轻轻推开门,又转身把门关上。
关上门后,发?现房间?里静悄悄的?,四?周望了望,这?才看到他刚刚穿上寝衣慢吞吞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身水汽。
黑如?墨的?青丝垂在肩头,交领的?寝衣之下,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高大俊美,矜贵无双。
昏黄的?烛光里,他立体分明的?侧脸晦明晦暗,一步一步朝着?她?走?过来。
云泠无奈道,“殿下,这?是在萧府,人多眼杂,您这?么晚叫我?来被别人看到了怎么办?”
谢珏冷冷哼了一声,“孤不叫你来,你可会主动来见孤?”
“萧大小姐在萧府乐不思蜀了吧?有了家人,就把孤抛之脑后了?”
云泠有些无言,“怎么会,我?这?些时日不都在萧家么,见亲戚,认长辈,实?在是太忙了,哪里有空闲,怎么就是把殿下抛在脑后了?”
谢珏道:“萧祁白是孤的?近臣,你再忙难道让他给孤带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他这?话……她?一个闺阁女子,托哥哥给东宫太子带话这?成何体统?
云泠轻叹了口气,还是不与他争辩了,语气顿时软下来,很是柔和,“好了,殿下这?是怎么了?”
揪着?这?些事?不放。
谢珏冷硬的?眉骨慢慢松了下来,散去?一身的?冷意,走?到她?身前忽然俯身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掌心扣着?她?纤瘦的?脊背,力道重得几欲揉进骨子里,鼻尖埋进她?的?发?中,闻着?她?的?味道,薄唇抿了抿,长睫掩下,声音很缓,
“孤只是想你了。”
“你有没有想孤?”
第 62 章
烧焦的灯芯发出一声轻轻的‘啪’地一声, 在安静的房间里?尤为明显。
云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回答,就觉得后背他抱着她的手臂像是不满地收紧了。
他这个人,一向是又强势占有欲又强的。倾注了全部的心?意, 也要她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才行。
云泠努力踮起了脚尖, 轻轻捶了捶他的胸口, 嗔怪道, “想了。”
“你抱疼我了,放开。”
她回来萧家,有的晚上睡不着?, 竟然也会不自觉地在脑海里?想起他强势的话?,想着?想着?, 就觉得好像什么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什么都可以解决。
虽然第二天醒来, 她还是?会尽全力去面对。
谢珏眼角眉梢都透着?愉悦, 低头握住她的下巴,不容拒绝地吻了下去。
含住她的唇瓣用?力地,沉溺地吸吮。
他那么想她,离开她几?天都觉得煎熬得要命, 她又怎么会不想他呢。
他就该早点把她娶回东宫,一辈子不分开。
房间里?传来黏腻的,暧昧的水渍交融声。云泠双臂搂着?他的肩膀,他太?高了, 她渐渐踮不住脚, 下一瞬,忽然被他托住腰, 就这么面对面地抱了起来。
一瞬间, 她从只?能仰着?头变成了要低头俯视他的姿势。
云泠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低头与他接吻, 刚洗好擦干的青丝垂落下来与他的紧密地交缠在一起。
亲吻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来,吻了不知道多久,云泠呼吸都不畅,粉白的小脸都憋红了,才推了推他的胸口,让他放她下来。
这里?可是?萧府,她现在是?萧府的大?小姐,为着?萧府的名声,他们不能再继续做下去的。
到手的娇软却?不能一口吃下,谢珏俊眉皱了皱,十分不满。
放她下来,偏头在她柔嫩白皙的脖颈上咬了一口,“孤也想让你在萧家多待上一段时间,可是?孤现在连见你一面都要费尽心?思找机会。”
“什么时候,孤才能把你娶回东宫?”
他现在一切都依她的意思。她不同意,他便不动。
云泠安抚地去握他的手,“我这才回萧家多久。”
继母柳氏她觉得不是?个好相与的,听锦嘉说,她哥哥对这个继母态度也很冷淡,只?能维持表面上的和谐。
她总觉得不太?对劲。
而?且,她还要去祭拜她的生母,哪里?有这么快的。
她软声,杏眼温柔至极看着?他,“再等等好不好?”
谢珏哪里?还说得出个‘不’字,只?是?捉住她又亲了她许久。
“那孤暂时不想回东宫了。”
云泠顿时睁圆了眼,“这怎么可以?”
谢珏笑着?说,“孤醉酒后伤了身,在太?傅家里?休养两日有什么不可以。”
他做的决定是?不允人置喙的,况且他要留两天,也不是?不行。
云泠便不说话?了。
……
萧明容被柳氏好一顿劝说,趁着?太?子殿下醉酒在府中?休息的大?好机会,让她去给太?子殿下送个醒酒汤,也好在殿下面前落个眼。
萧明容一想,这京城再风光的贵女?,也比不得太?子妃一点。太?子殿下到现在还未纳妃,若她此次前去万一可以得殿下青眼……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就是?被拒绝,那也不会损失什么。
于是?萧明容便换了一身漂亮的衣裳,让人备了一份醒酒汤独自一人深夜前来太?子殿下下榻的院落。
只?是?还没靠近房间,就被一个凶神恶煞的侍卫驱赶,“太?子卧房,任何人不得靠近。”
萧明容挤出一个笑容,讨好道,“我是?萧府的小姐,是?给殿下来送醒酒汤——”
话?没说完,就被那侍卫毫不留情地打断,“管你是?谁,速速离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个闺阁女?孩第一听到这种难听严厉的话?,觉得难堪极了,小脸都被说白了。咬了咬唇,白着?脸准备离开。
刚走出院子,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开门的吱呀声,萧明容立刻躲在墙后偷看。
这时只?见朦胧月色中?,一个窈窕婀娜的身影走了出来,细腰纤纤,明艳动人,不是?萧云泠又是?哪个!
下一瞬,就看见太?子殿下身边的大?太?监竟然还颇为恭敬地给她递上了一个照明的灯笼,说着?话?,看上去是?在嘱咐她小心?些。
云泠笑着?接过了那灯笼,灯笼明亮的光照在她脸上,让萧明容立时看清了她红得异常的嘴唇。
这么晚了她从太?子殿下的房间里?出来,嘴巴还红成这样……萧明容脑中?稍微思考了一下便震惊地得出了一个答案:
萧云泠私下里?与太?子殿下有首尾!
所有的事情便都能想通了,怪不得太?子会突然来萧家。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大?肆夸奖萧云泠,然后又那么凑巧地醉了酒,宿在萧府!这一切,分明都是?冲着?萧云泠来的!
母亲还说是?看在祖父和哥哥的面子上,那太?子殿下以前怎么没有看在他们的面子上来参加她的及笄礼?
分明都是?为了萧云泠!
想到这些,萧明容忽然又意识到一件事,若萧云泠与太?子早有私情,那按照太?子如今为她费尽心?机的模样,很快,就会立她为太?子妃的!
她现在都在想,这个萧云泠这三年恐怕不是?被罚出宫,而?是?被太?子殿下金屋藏娇了!
怎么所有的好事,所有的风光都落在了她萧云泠的头上?她一回萧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明明她没来之前,她萧明容才是?萧家唯一的小姐!
原来哥哥对她也很照顾的,可是?萧云泠回来,连哥哥也不大?来看她了,还训斥了她两句。她不就是?讽刺了萧云泠两句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又没说错!
是?,总归他们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自然要比她更亲密了,现在她变成了外?人了!
越想,萧明珠越暗恨不已,指甲将掌心?都刺红了!
……
第二天一早,云泠早早地起床了,给祖母请了安,便往锦嘉的院子里?去。她给锦嘉肚子里?的宝宝亲手绣了两块小肚兜,正准备拿给她看看,顺便还想问问柳氏的事情。
她对柳氏一知半解,祖父祖母也只?是?对她说了两句,说是?勇忠伯府的嫡次女?,耽搁到年纪大?了,才嫁了过来当?续弦。这些年生了明容,又操持着?府中?事务,是?有苦劳的。
所以云泠一开始是?想好好和她相处的,只?是?没想到她对她的敌意那么大?。
萧明容才十五岁,心?性虽刁蛮狭隘了些,但也不至于一见到她就口无遮拦说些欺辱之语,恐怕背后少不了柳氏的挑唆。
刚路过后花园,就看见萧明容走出来,看见了她,那目光竟然直直地落在她脸上,像是?要看出个花儿出来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给她见了个礼。
云泠可没想过要为难她什么,点点头就准备离开。
刚走两步,忽然萧明容在她身后又开口,得意洋洋,语带嘲讽,“姐姐,我昨天晚上可都看到了。”
“你这样自轻自贱,要是?传出去了,岂不是?有辱我们萧家的名声?”
云泠脚步停了下来,慢慢转过了身,静静望着?萧明容。
然后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云泠实在是?个很温柔的人,看着?便柔柔软软的没什么脾气,所以萧明容才一点也不怕她这个姐姐,几?次三番针对。
可是?她忘了,云泠既然当?初能掌管整个后宫和六局,就算是?脾气好,但绝对是?个有能力有手段的人,才能制服整个六局。
萧明容见她走过来,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云泠来到她面前站定,看着?萧明容,语气甚是?平静,“萧明容,我怜你年纪小,才几?次三番容忍你。”
“有些事我本也不想说得太?清楚。大?晚上不睡觉偷偷跑到太?子殿下的院子里?,自轻自贱的,到底是?谁?”
萧明容脸色一白,咬着?唇不服气道,“我是?去了殿下的院子,但你还进了太?子殿下的屋子呢?!我若说出去,看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比起萧明容的恼怒,云泠忽然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虽然只?见过你寥寥数面,但我看得出来,你实在是?很聪明的。”
缓了缓,一字一句继续道,
“你既然这么聪明,难道猜不出来太?子殿下这次是?为了谁来的么?”
不回答,反而?轻飘飘地把问题推给了萧明容。
果然看见她脸色一变,便知她猜出来了。
点到为止,云泠收回视线,直接转身丢下一句,
“既然知道,那就不用?我提醒你该怎么做了吧。即便你说出去也影响不到我,更何况殿下的脾气一贯不太?好,别惹怒他了。”
“否则我也不保证,他会做什么。”
话?音落下,没再停留,便直接走了。
留下萧明容一个人站在原地,嘴角都差点咬破。
萧云泠真的要成为太?子妃一飞冲天了!
太?子殿下对萧云泠有情,处处维护,她就是?看见了又哪里?敢多说些什么。
只?不过实在咽不下这口*七*七*整*理气,凭什么她就能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眼,气不顺故意想讽刺她几?句而?已。
却?没想到,她竟然完全不放在眼里?。
说到底,还不是?仗着?殿下的宠爱!
……
萧明容实在是?气极了,吃了早饭便找了个理由出了府。
她的手帕交是?姨妈的女?儿,她的表姐高若烟。两人从小关系就好,无话?不谈。
高若烟听完萧明容的苦恼,想了想安抚她说,“我感觉你这个姐姐其实对你挺宽容的,你这么故意刺她也不对的。”
萧明容见表姐也不站在她这边,立马大?发脾气,“你究竟是?站在谁一边的?”
“是?她要回来,把我的东西都抢走了!抢走我的宠爱,风头。本来祖父祖母还有哥哥都宠我一个人的!她要是?不回来,我会针对她?”
“她都在外?面流落十多年了,还回来干嘛!谁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高若烟摸了摸鼻子,“也是?。”
又安慰她,“不过你也别气,虽说她是?占了个大?小姐的名头,但是?怎么比得上你啊!你从小就是?金尊玉贵娇养着?长大?的,她呢,听说小时候就被卖进宫当?宫女?了,从小就做着?伺候人的活,完全不能和你相提并论?呢。”高若烟小声道,“你还不知道吧,听说她在成为尚宫之前,还做过洒扫的宫女?呢!”
这个萧明容倒是?不清楚。
但是?她知道太?子殿下有多宠爱她,肯定是?他把她提拔成尚宫的。
想到这里?就觉得气闷。
“可是?她是?怎么得到太?子殿下的提拔的?因为长得貌美?”
高若烟睁着?眼,“啊,你不知道啊?”
萧明容摇了摇头,她不太?清楚这些事。
高若烟也是?听自己的母亲说过一嘴,见四?周无人,才凑到萧明容的耳边小声说,“听说太?子殿下还是?六皇子时,被幽禁在冷宫,进去伺候的宫女?,只?有你姐姐一个人活了下来,听说还是?她自己自愿去的冷宫呢。”
“这不殿下当?了太?子后,就让她当?了尚宫了!”
萧明容晃了晃神,原来如此。
……
与表姐说了会儿话?后萧明容气顺了不少。
萧云泠现在风光又怎么样,以前还不是?个低贱的宫女?。
只?是?实在记恨,现在全京城的人都巴结着?她,风光得很,连太?子殿下也对她倾心?,恐怕不久后就会立她为太?子妃!
到时候别说全京城的贵女?要巴结她,甚至整个萧氏一族都要以她为荣了!
太?子妃,可是?未来的国母!
她还真是?好命!不就是?长了一张漂亮的脸么!
萧明容愤恨地回了府,想去找母亲撒会娇,刚一进母亲的院子,就隐隐听到她正在屋内和父亲说话?。
更奇怪的是?,周围的仆人都遣开了。
他们在说什么这么隐秘,不让人知道?
想到这里?,萧明容不动声色悄悄地凑了过去。
第 63 章
忽然下了一场雨, 将地面都打?湿了。
被雨水压得摇摇欲坠的树枝终于不堪重负被折断。
屋檐上的雨珠连成线不断落了下来,掉在地上一下又一下。
太子醉酒后称染了轻微的风寒,决定在萧府休养两日, 其他人都不敢轻易来打?扰, 只有萧祁白过来作陪。
八角凉亭中, 石桌上摆着棋盘, 太子执黑子,萧祁白执白子,正在下棋。
安公公拿了件狐裘大氅细心地为太子披上, 然后?便退到?亭外安静地守着。
谢珏下了一子,萧祁白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落子, 开口?道, “殿下真的风寒了?”
谢珏面不改色, “嗯。”
萧祁白道:“阿泠能回来,臣十分感谢殿下,殿下大恩,萧家无以为报。殿下和?阿泠的过往, 臣知晓得不多,不过多少也能猜出一些来。”
他很早之前便猜出殿下与阿泠之间应是有情意的。
“但祖父祖母尚不知晓,阿泠这刚回来,两老珍爱不已, 恐怕短时间内没?有给?阿泠定亲的想法。”
谢珏又落下一子, “无妨,孤有这个耐心。”
便是完全不隐藏他要娶云泠的想法了。
萧祁白想阿泠前面人生过得太坎坷了, 如今有殿下护着她?, 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妹妹刚找回来,他当然也舍不得。但若妹妹能有个好归宿, 他也替她?欣慰。
两人正下着棋,忽然一个侍卫前来禀报,“启禀殿下,萧家的一位小姐说想见?您。”
谢珏手指一顿,萧家的小姐?
可云泠这个时候在忙,怎么会突然过来?而且每次都是他主动去找的她?,她?何曾会主动来找他了。
侍卫发觉自己?没?说清楚,又补充了一句,“是二小姐。”
谢珏顿时不耐地沉下眉,拿起?一枚黑子,随口?道,“不见?。”
侍卫:“是。”
萧祁白闻言眉头也皱了皱,这明容忽然想见?殿下有何事?
这个小妹年纪还是太小了,亦没?有容人之量,再这么下去性?子就养坏了。
“殿下恕罪,是舍妹失礼了,回头我一定好好教导。”
谢珏淡淡应了声?,“是该好好教导,至少要知道什?么是长幼有序。”
下了一会儿却突然丢下了棋子,站起?来,“走吧。”
萧祁白不明所以,“殿下想去哪儿?”
谢珏:“孤一个人不方便去见?云泠,你随孤一起?去。”
她?不来见?他,他便去见?她?好了。
……
萧明容见?不到?太子十分憋屈,但过了一会儿她?又冷静了下来。
这件事她?还真不能到?处说,否则影响的又不只是萧云泠一个人。
可是她?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个把柄,心里一口?气怎么都要吐出来。
——
云泠把细心绣好的小肚兜拿给?谢锦嘉,谢锦嘉高兴地接过来,“阿泠你的手真巧,花纹好看,这小肚兜摸着就好软。”
孩子穿上一定会很舒服。
云泠笑着说,“你喜欢就好。”
谢锦嘉连连点头,“喜欢喜欢,我很喜欢。”
云泠和?她?说了一会儿孩子的事情,才问,“你觉得柳氏是个怎么样的人?”
谢锦嘉放下肚兜,思索了下说,“其实我也说不上来,她?平常不会找我的麻烦,因为忌惮夫君,也没?怎么在我面前摆婆婆的架子,但是她?挺有野心的,这些时日一直在帮明容相看呢,就是想让明容嫁个显达的夫家。”
“其实要我说,咱们?萧家就已经算是高门了,让明容妹妹随着自己?的心意选个夫君又有何不可呢。”
说到?这里谢锦嘉叹了口?气。
云泠听她?这么说,倒觉得没?什?么了。左右这柳氏恐怕是记恨上她?回来抢了明容的风头了。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
忽然谢锦嘉又兴致勃勃地问,“那你呢,阿泠?”
云泠有些疑惑,“我?怎么了?”
谢锦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看我还比你小一些呢,孩子都快七个月了,明容妹妹也开始相看夫婿了。你呢?阿泠你什?么时候准备嫁人啊?要不要让祖母给?你相看一个?”
其实在大晋,云泠这个年纪还没?有嫁人已经算年纪大了。
正常的女儿家及笄后?,十五六岁便定亲嫁人了,云泠今年已经二十了。
谢锦嘉期待地看着云泠。
云泠却只是抿着唇,浅浅笑了下,带着若有似无的无奈,没?回答。
她?的婚事,不用祖母相看,也早就定了。
从锦嘉的院子里走出来,路过一片竹林,她?身边没?有带婢女,脑海中思索着事情一个人慢慢地往前走。
一片竹叶在空中飞旋着落下来,轻飘飘地掉在地上。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云泠皱了皱眉,停了下来,“还有什?么事?”
萧明容最讨厌她?永远一副澄净如水,不疾不徐的样子,好像什?么事都影响不了她?的心绪似的。
云泠转过身来,看着面容愤恨的萧明容,淡声?道,“今天早上的话,是我还没?说清楚么?”
萧明容脸色白了一白,然后?又忽然扯了扯嘴角,“哟,你以为你要当太子妃就了不起?了,高高在上的样子做给?谁看呢。”
云泠并没?有被她?这尖酸刻薄的话惹怒,平静道,“从头到?尾我都没?说过这话,而且作为你的姐姐,教导你一些道理也是理所应当不是么。”
“你在我面前得意什?么?”萧明容被这话气得跳脚,声?音都尖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就是个低贱的洒扫宫女,伺候人的奴婢。”
“奴婢身份低微,但不低贱,”云泠道,“不管走到?哪里,凭借自己?的双手活下去,从来都不是一件低贱的事。”
“你也读过书了,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还不懂。”
一再被轻飘飘地怼回来,萧明容面容都气得扭曲了,忽然大声?说,“说得这么正气凛然,正直良善,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卑劣手段?”
云泠眉头皱了下来,静静望着她?。
萧明容顿时得意地笑了,走到?云泠身边,红唇张合,一字一句地说,“我都知道了。”
“你当初去冷宫伺候太子殿下是心怀不轨的吧?因为你早就知道那时在冷宫落魄的六皇子未来便是权势滔天的储君!”
云泠瞳孔缩了缩。
“看,果真被我说中了,”萧明容更加得意,“想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我是怎么知道的?”
她?自顾自地说下去,“当初六皇子进了冷宫,还杀了不少的宫女,正常人避之不及都来不及,你却主动请缨去伺候。要说这里没?猫腻是不可能的,只是普通人永远也想不到?,也不敢想而已。”
萧明容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双眸直视着云泠,吐出几句话:“你母亲林凌,出自云泽古老的家族林氏。死死瞒着一个秘密,却被父亲发现了。”
“林家祖先曾通巫蛊之术,后?代中,女子及笄后?有梦预的能力,一年后?消失。”
“你一定是做梦梦见?了太子殿下的事,才这么反常地要进冷宫,对吗?”
怎么别人都没?有这么好运,独独云泠不仅主动进冷宫伺候还一飞冲天?她?在房间外面偷听到?爹娘的对话之后?,就什?么都清楚了!
萧明容说完自信而得意地看着她?,等着看云泠惊慌失措的表情。
云泠确实惊讶。
林氏……原来还藏着这样的秘密。
原来她?无缘无故梦到?以后?的事原来都是因为林氏这个家族的能力。她?进冷宫之前,就曾做梦梦到?谢珏杀进宫中的场景,也知道他才是未来的太子。当时受王大德欺辱,走投无路所以自请进了冷宫,求一个庇护。曾经她?还因为做的梦成真而惊恐不已,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在后?来她?没?再继续做梦这才安心下来。
能梦见?未来的事,在世人眼里,分明是妖异之相。怪不得林氏族人瞒得死死的,也怪不得林氏族人都在等她?母亲回云泽。
“你说得都没?错,可那又如何。”
她?拿这件事,能要挟她?什?么?
若说出去,萧明容的名声?也要跟着遭殃。
萧明容笑了起?来,“哈,你是反驳不了了吧。若我没?猜错的话,从头到?尾你对太子殿下就是蓄意接近,别有用心。如果殿下知道了,还会这么宠爱你吗?”
云泠喉头咽了咽,没?说话。
“殿下以为你对他情根深种,实则这不过是你一番彻头彻尾的算计和?谎言,”
萧明容又继续说,笑容掺杂着十分的恶意,慢声?说,“姐姐,你对殿下虚情假意,虚以逶迤,殿下可知道?”
“你真是个不折手段的女人呢,殿下那么宠爱你,你对殿下可有一丝真心?”
云泠应该有很多话可以反驳的,可是到?最后?,她?竟然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好像萧明容的话,似乎也并没?有说错。
萧明容一瞬间像是发现了什?么,兴奋地瞪大了眼睛,“天呐,你竟然不反驳,你不会真的只是在哄太子殿下吧?你不喜欢他?”
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女人,那可是太子!
一阵微风将竹叶吹得飒飒作响,不知为何竟然有一种令人刺骨的寒意。
云泠抿了抿唇,淡声?道,“萧明容,你——”
话音一顿,余光中看见?了不远处脸色阴沉的谢珏。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她?哥哥萧祁白也站在身后?,一贯沉稳的脸上表情已经失去了平静,看上去,刚刚的话他们?已经全都听到?了。
云泠转头沉默地看着谢珏,张嘴想说些什?么,喉咙却似被堵住,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他刚刚,都听到?了。
谢珏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流动飞快,失去了控制般强烈冲击着,几欲要炸开了,整个人却一言不发地走过去,用力握住云泠的手腕,往院子里走去。
萧祁白试图上前阻止,“殿下……”
谢珏眉眼阴冷,“谁都不许跟过来,否则杀无赦!”
云泠对着萧祁白摇了摇头,萧祁白只能无奈地停下脚步。
而萧明容此时已经被那冷厉的气场吓得浑身不能动弹。
她?本来是想向太子殿下告状的,可是没?见?到?她?才来找的萧云泠,没?想到?误打?误撞,刚刚的话竟然让太子全都听到?了!
这该怎么办,太子不会杀了她?吧?!
……
安静的院子里,外面守着重重禁军,便是一只苍蝇也进不来。
谢珏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的力气大,刚刚没?有控制好,云泠白皙的手腕已经红了一圈。
他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只是打?量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孤竟不知你们?林氏一族还有这样的能力。”
云泠呼出一口?气,低声?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我做的梦,原来是来自林氏家族的能力。”
谢珏见?她?不否认做梦的事,薄唇扯了扯,“你梦见?了什?么?”
云泠没?有瞒他,把当初做梦的内容一五一十全部都告诉了他。
话音落下,周围便寂静了下来。
谢珏沉默了片刻,“所以你早就梦见?孤会当太子?”
“没?错。”
谢珏:“还有什?么?”
这些事藏在云泠的心里很久了,她?再也不想瞒他了,她?对他说了太多的谎,心头犹如压着千斤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云泠抬起?头,“当初我为了进冷宫,还答应了原尚宫明锦一件事。”
谢珏立即猜到?,“明锦是张贵妃的人,她?要你成为张贵妃的眼线。”
“是。”
“监视孤。”
云泠慢慢闭上眼,“是。”
微凉的风吹过,将他的衣角也吹起?。
在这片冷风中,只听他轻飘飘道:
“哦,原来你也是监视孤的奸细。”
谢珏这个时候竟然还笑了,只是那笑意却比幽潭还要森寒。
云泠喉咙哽了哽,“当初进冷宫,我便是做了个预知梦,心有所图,别有用心。虽然答应了明尚宫却没?做过监视之事。但这一切,都是我对不起?殿下,是我的错。”
“是我满口?谎言,心机用甚。”
谢珏突然语气柔和?地道,“孤不怪你。”
云泠眼睫颤了颤,怔怔地望着他。
谢珏薄唇扯出一个弧度,嗓音很是轻柔,带着一丝困惑,“只是刚刚萧明容的话,你为什?么不反驳?”
声?音轻如幽灵,“你对孤,怎么可能是虚情假意的?怎么会不喜欢孤不想嫁给?孤呢?你应该要反驳她?的,是不是?”
云泠垂在身下的手指蜷了蜷,深深望着他幽黑的眼。
明润的杏眸里渐渐蕴出一抹水意。
却沉默着没?有开口?。
谢珏见?她?不说话,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无法压抑的痛苦,太阳穴快要撕裂的感觉。他一步一步走到?云泠身前,重新?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抱进怀里,嗓音生冷,“蓄意接近也好,别有用心也罢,孤都不在意。只要你告诉孤,你爱我,这一切,孤都可以既往不咎。”
那些前程往事他怎么会在意呢。
他早就说过了,无论她?进宫是想寻求他的庇佑也好,还是为着他的势力也罢,他一开始就不在意。
曾经死死压抑的不愿意承认对她?的情意早就随着她?逃跑而不受控制疯狂生长。
这个他爱到?骨子里的女人,他什?么都可以送到?她?面前。
她?说不愿做妾,他便奉上太子妃之位,并打?定主意只娶她?一个。
她?不想现在生孩子,他年过二十膝下尤空,他也应她?,等她?愿意的那天。即便她?不愿意生,他也做好了从宗室过继一个的打?算。
她?说要回萧家,让他立妃之事暂缓,他也全部答应。
只要她?说一句爱他。
他便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萧明容那些话,“虚情假意”,“虚与委蛇”,“不喜欢”一个字一个灌进他耳膜,让他如坠寒潭。
怎么可能。
他那么爱她?,她?又怎么可能对他都是虚情假意。
院子里安静下来。
他抱着她?的手臂逐渐收紧,云泠不得不仰着下巴靠在他肩头,还是和?之前一样强硬逼迫的手段。他总是这样的。
云泠张开唇,却久久没?有说出口?。
她?爱他么?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她?是习惯了,还是妥协了。
他对她?很好,为她?打?破原则,任何时候第一时间都把她?挡在身后?,为了她?身受重伤也在所不惜,她?不是不感动的。他既强势又带给?她?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在这世上,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
可是什?么是爱呢,她?是爱他还是妥协呢?
她?却知道,她?不愿意再骗他了。
她?这些年骗了他太多次了。
进冷宫骗他是对他感恩。
为出宫骗他对他爱慕已久。
为了救下张仁骗他她?逃离出宫只是不愿意做妾。
难道她?现在还要骗他一次来换他的不计较,然后?继续做他的太子妃吗?
萧明容说得没?有错,她?虚以逶迤虚情假意,她?谎话连篇。
一切都是她?,大错特错,卑劣,又无耻。
她?不想再错下去了。
她?将所有的事情都坦白,
“我一早就知道你是未来太子,忠心是假,情谊是假,我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有目的,伺候你,哄你,欺骗你,都是为了得到?我自己?想要的。想借你的手避祸,为师父和?我妹妹报仇。被你抓住以后?,我不是因为不愿做妾才逃出皇宫,我的目的从来不是做你的太子妃,那么说只是想让你放张仁一马。”
眼泪终于冲出眼眶,像是滚珠一样一颗一颗砸下来,云泠闭上眼,说到?最后?,只轻声?说了句,
“对不起?。”
三?个轻飘飘的字眼落下,谢珏觉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疯狂颤抖着,脑子里的血管似要冲破,狂躁地快要爆发。
用力箍着她?的腰,声?音却用力压抑着平静,“你再说一遍?”
“什?么都答应你,依着你,顺着你,孤对你还不够好?你告诉孤,为什?么连爱我两个字你都不愿意说出口??”
云泠眼眸里尽是眼泪,“是我对不起?殿下——”
“闭嘴!”谢珏已经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太阳穴青筋颤抖,几欲绷裂。
他松开她?,眼底尽是猩红,刻意控制着声?音,抬手轻柔地擦掉她?的眼泪,“阿泠,把刚刚的话收回去。”
云泠的眼泪却不断地涌出来,怎么也擦不干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再也不想骗你了。”
“走到?今天这一步,本非我所愿。你是太子,永远强势永远不容拒绝,而我对你一再哄骗欺瞒。你我之间隔着你的强.迫掌控,隔着我对你的欺哄,这样的关系哪里是正常的呢。既然已经坦白,你我再继续下去,只会越错越深,何必呢?”
“可是孤已经执迷不悟,”谢珏偏执地抓紧她?的手,“你让孤怎么放手?”
云泠看着他,泪如雨落,声?音哽咽。
谢珏重新?用力抱住她?,低头埋进她?的发中,声?音低哑,压抑着缓了下来,“阿泠,别这么对我。”
第 64 章
云泠任由他抱着, 心下只觉得酸涩而揪心。
满目朦胧。
可是就像是长年累月下看似平静完美的,已经愈合的痂终于被?掀开,里面依然是溃烂的毒瘤。
溃烂的真相被撕开曝光在阳光下, 他们又?能若无其事地回到从前吗?
她轻声说, “我们, 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四个字像是一把利刃终于割破了谢珏的神经, 他死死压抑的疯狂和暴虐一瞬间爆发,“什么叫回不去了?”
“若没有发生今天?的事你就要成为孤的太子妃了。就这么继续下去,就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
谢珏眼?眶都红了, “只要孤把萧明容杀了,我们便可以回到从前了对吗?”
令人不敢相信的是, 他到现在竟然是在后悔, 自欺欺人地想若他今天?没有听到, 那?该多好。
眉眼?沉下,他嗓音狠戾如幽冥恶鬼,“来人,拿剑来——”
云泠见他脸上?充满戾气已几近失去理智, 终于慌了,连忙拉住他的衣袖,大声道,“不关她的事, 是我们之间本身就有许多问?题, 没有萧明容,我们早晚也会面临这一天?的。”
“是我不愿继续了, 与别人都没有关系!是我从来就不愿进深宫, 当你的太子妃。”
她对他妥协了那?么多次,这一次, 她想为自己选择一次。
谢珏转头,凤眸里是猩红的血丝,阴郁的脸上?尽是偏执,
“你哄了孤,就该一直哄下去。”
忽地用力?拉住她的手腕,进了屋内。
云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摁倒在柔软的床铺上?。
以她无可抵挡的力?道。
“你对所有人都心软,为何独独总是对孤这么狠心?”
云泠仰躺在床上?,不偏不倚地看着他,却没有挣扎,只是摇了摇头,眼?里无尽哀伤,“谢珏,不要这样。”
“我们有太多纠葛了,可是爱一个人不该是强迫,也不该是欺骗和虚假的谎言。”
她一句话,就让谢珏手指一顿。
脊背僵硬地躬着。
片刻后重重地闭上?眼?,“是孤已经疯了。”
他缓缓站了起来,情绪褪去,脸上?只剩狠厉和无情,
“是孤对你太好了,才让你敢肆无忌惮地一次又?一次地违逆孤。”
他冷着眉骨,声音却已无比平静,“你若再?拒绝孤,你萧家满门,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云泠的脸顿时白了。
谢珏留下这句话再?没停留,直接开门离开。
门外两个武力?高强的侍卫立即守在了门口?,并没有锁上?门。
但云泠还是知道,她就在他掌控中,哪里也不能去。
慢慢闭上?了眼?,眼?泪不断滚落。
他们之间,为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可是,她也早就明白以他的性子,这一切又?都是可以预见的。
谢珏觉得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快步走出院子。院子已经被?禁军包围,而萧祁白笔直地跪在地上?,已不知跪了多久。
见他出来,萧祁白立即叩首,“殿下,阿泠是我萧家女,是臣的妹妹,若有任何过错臣愿一力?承担。”
“一力?承担?你怎么承担?”谢珏停下脚步面色沉沉地看着自己忠心得力?的臣子,怒极冷笑,
“若孤要革你的职,削去你所有功名,你也不惧?”
萧祁白磕头,“臣,在所不惜。”
“阿泠这些年在外吃尽了苦头,我作为她哥哥没有保护好她让她流落在外已是对不起她,臣只愿她余生有所选择,快乐无忧。”
“殿下,她若不愿,臣只请求殿下不要再?强求。”
谢珏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字眼?,忽地连连冷笑,笑得胸口?都起伏,眼?里的猩红还未散去,“强求?”
“孤若当初狠下心连谢锦嘉一同赐死,你萧祁白今日还能如此冠冕堂皇大言不惭地说一句不要强求吗?”
他深幽的凤眸尽是疯狂,“孤以为你应该最明白恐失所爱是什么感觉,你竟然还敢和孤提不要强求?!”
萧祁白头重重磕在地上?,再?无言以对,“臣惶恐。”
“别说是区区一个你,”谢珏道,“就是整个萧家,也不能挡我。”
居高临下冷眼?看着地上?伏跪请罪的臣子,谢珏眉眼?阴沉,一并算账,
“你们萧家把她找回来就是这么对她的?区区一个萧明容就敢几次三番挑衅她折辱她,不把她放在眼?里,连给?她应有的尊重对待都做不到?!”
萧祁白伏首,“是臣管教无方,明容她年小狭隘,臣一定严格处罚,给?阿泠一个交代。”
即便如此,殿下最关心的,依然也还是阿泠。
谢珏沉着眼?:“别让孤亲自动手。”
“是。”
丢下这句话,谢珏便转身离开。
等他离开,吓得快要瘫软的萧明容才被?萧父扶着走过来。
今日老太傅老夫人去了族亲府上?,不在府里,否则这么大的动静早就赶过来了。而现在萧府已经戒严,什么消息都传不出去。
因太子在府上?又?不喜打扰,萧父轻易不敢出院子,还是接到了小厮的禀报才连忙赶了过来。
萧父是后来才匆匆赶来的,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太子殿下那?副模样,脚也要吓软了,刚才又?听到萧祁白之言,吓得大惊失色,沉下脸训斥,“你刚才胡说八道什么?为了一个云泠,你敢反驳太子殿下?连你的前程都不要了?这可是事关我们萧家荣耀的大事!”
谢锦嘉本挺着肚子过来找云泠的,见状立马过去走到萧祁白身边,“爹,这是怎么了?”
萧父怒道,“你问?问?他,做了什么好事!”
萧祁白把谢锦嘉拉到身后,
“父亲,事到如今您对阿泠问?都不问?一句吗?她也是您的女儿,柳氏又?到底对明容都说了什么才让她敢对阿泠如此不敬?您不疼云泠不为她考虑,可她到底,还有我这个哥哥。”
萧父立马就怒了,“你个不孝子你——”
萧祁白却直接转头看向脸色已经惨白的萧明容,怒其不争,
“她是你姐姐!你这十几年高床软枕,锦衣玉食,活得无忧无虑,可有心疼过你姐姐在外面受尽了苦楚?”
“不敬长姐,搬弄是非,狭隘善妒,去寺庙修行赎罪反省吧。什么时候懂得了尊敬长姐,懂得了体?谅家人的苦难,不再?如此自私自利什么时候再?回来。”
萧明容睁大眼?睛刚要反驳,萧父也立马要反对。
她可是太傅的孙女,世家大小姐,怎么能去寺庙那?种苦地方!
就听到萧祁白坚决道,
“父亲,这个家,我的妹妹我还是管教得了的。若有人好好教导,明容也是个好孩子,而不是现在这副自私自利的模样。若任由她再?这么下去,等酿成大祸,萧家满门也保不住她!”
“您要是反对,等殿下亲自来处置,以殿下的怒火,可就不止是这样的处罚了。刚刚若不是阿泠拉着,明容现在已经没命了!”
萧明容白着脸,害怕得眼?泪不断涌出来,涕泗横流。
——
云泠的院子里重重戒严,重兵把守,谁也不能靠近。
云泠流了太多的眼?泪,好像已经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眼?睛酸疼得要命,连眼?皮都泛着肿。
她与谢珏之间是一场冤孽,而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她。她又?该怎么办呢。
他总是那?么对她,强迫,囚禁。而她,谎言有时候说太多了,连她自己都要恍惚了。
可是她从梅阳县开始,处处妥协才走到了现在。
她其实并不想入宫,也不想当太子妃。
绿衣在外敲了敲门,接着推开门端了热水进来,将帕子浸湿拧干了,恭敬地递到云泠面前,“小姐,暖暖眼?睛吧,不然明天?眼?睛要肿了。”
云泠点?点?头,接过来,将帕子敷在眼?皮上?。
温暖的热气打下来,让泛疼的眼?皮都舒适了一些。
绿衣迟疑了下又?道,“殿下让奴婢伺候小姐用饭。”
“殿下说了,要看着您全?部吃完。否则奴婢……”
就要受罚。
云泠身体?僵了僵,沉默了片刻道,“端过来吧,我也没有想过要绝食。”
从他下定决心要立她当太子妃开始,从梅阳县到现在,她被?裹挟着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犹豫过,迟疑过,感动过。一路上?她也曾想过要与他好好谈谈。可是无论怎么想,都知道最后的结果也无非就是这样。
他不会放过她。
所以最后她终究是妥协了,也狠不下心了。她已经习惯他的怀抱,习惯他的爱了。他给?她这世上?几乎所有男人都不可能做到的承诺,他为她一退再?退,她还挣扎什么呢。
糊里糊涂过下去又?有什么不可。他的宠爱之下,她也可以幸福地过一生。
可是她这一生,无可奈何的事太多了,无法选择的事太多了,失去的东西也太多了。总是不得圆满不偿所愿。
萧明容的意外就像是将她已经放在阴暗角落不见天?日的箱子忽地打开了,让她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
也有了再?次挣扎一次的想法。
……
禁卫军将整个萧府都戒严了,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萧府内风声鹤唳,沉闷而凝重。
厢房内,谢珏收到一封云泽布政使?送来的奏报,上?面写了他这些时日严查原布政使?的行踪轨迹,终于查到一丝蛛丝*七*七*整*理马迹。
秦毅受人挑唆就能愚蠢地将二十万两赈灾银全?部吞并,那?么大笔银子,自然是有大用的。只是谢珏急着回京没有时间严查罢了。
新?的云泽布政使?上?任以后,日夜翻阅秦毅留下的书?信往来,交往范围,又?精心地去查了那?个向秦毅进谗言的谋士的生平往来,一开始是没有查出什么的,那?谋士也咬死了只是想在秦毅面前立功。
那?谋士也将身份掩饰得很好,交际往来也没有任何异常。
唯一喜好的便是逛花楼。
也就是在这花楼里,让他查到了漏洞。
云泽布政使?连夜将此事上?报,除此之外,还另外送了一封信来。是秦毅为了求饶所写。
谢珏将那?封信拆开,只见秦毅的书?信里写的便是林氏有梦预的能力?,是妖异之相让他小心。想以此信息求饶。
妖异……谢珏冷冷扯了扯嘴角,无能之人才当成是妖异,他有何惧!
他与她之间,什么都无法阻挡!
……
云泠坐在椅子上?,将敷眼?的帕子拿下来,她庆幸祖父祖母今日不在萧府,否则要引他们二老担忧。
天?色已晚了下来,外面一片漆黑。
她觉得有些疲累,眼?睛还是有些酸胀,他恐怕是不会来了,便决意早些上?床休息。
换上?干净的寝衣,一头青丝散落下来,月光朦朦胧胧地照进来,笼罩着一层柔和的清辉。衬得她更显温婉宁静。
绿衣绿水伺候完云泠换衣,正要退下去,忽地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一股微凉的夜风吹了进来,将桌上?的蜡烛也吹得明灭摇晃。
他一身金丝水墨常服,面容轮廓立体?分明,冷峻的眉眼?却透着森森冷意。
他登上?太子之位以后,清贪吏,平叛党,推新?政,嗜杀暴虐的名声才渐渐被?掩盖。
可是现在这一身冷酷的杀意如地狱恶鬼,看一眼?便令人胆寒,常人不敢接近。
绿衣绿水连忙行礼,声音都颤抖了。
争吵之后,他将萧府戒严,到了晚上?才终于来见她。
云泠站在床边,满头青丝倾泄下来,掩住瘦削的肩膀,小脸粉白,黛眉弯弯,看着便温软柔弱,我见犹怜的模样。
回京城的那?一路,她总是这样依偎在他身边。她就应该在他怀里,被?他保护和占有,彼此密不可分。
她原本,就快要成为他的太子妃了。
谢珏望着她。
过了会儿走过去,走到她身边,眉骨动了动,忽然抬起手臂,想将她揽进怀中。
可云泠却侧了侧身子,偏过脸,生疏至极地避开了他的怀抱。
谢珏手空荡荡地垂在空中,胸口?针扎似的痛意传来,他神色顿时阴冷了下来,“孤现在连抱你都不可以了?”
云泠目光看向明灭的烛光,“我和殿下都说清楚了,我不愿为太子妃。”
谢珏慢慢逼近她,修长的手指不容拒绝地抚上?她的脸,握住她的下巴逼迫转了回来,“可孤只要你。成为孤的太子妃,皇后,与孤享无边的荣耀,萧家因你光耀门楣,这不是很好么阿泠?”
“别再?说孤不爱听的话,好么。”
云泠只觉得无奈,她一早便知道就算是说清,也只能是现在的结局。
可是这次,她不愿意再?妥协了。
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只是摇头。
明明是不算剧烈的动作,可是落在谢珏眼?里,却似乎能割裂他的骨髓。
太阳穴青筋暴起,他苦苦抑制下来的冷静终究破裂,眼?底俱是暴虐,“你一再?拒绝孤,难道真的要让整个萧家为你陪葬吗?”
“你好不容易找回的家人,你年迈的祖父,祖母,还有在外面为你苦苦求情的哥哥,你未出世的侄儿,孤保证,要你萧家满门碎尸万段,万劫不复——”
‘啪’地轻轻一声,却在这个房间内震耳欲聋。
谢珏被?这一巴掌微微打偏。
绿衣绿水两个丫鬟惊恐地瞪大了眼?,立刻瑟瑟发抖地伏跪在地。
小姐,小姐竟然敢打太子殿下!
云泠手指用力?蜷缩着,小脸苍白一片。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他便是知道她的软肋,才知怎么逼迫她最深。
眼?泪落了下来,“每一次,若我反抗,你总是用权势威胁我,逼迫我妥协,这就是殿下的爱么。”
“可是殿下的强迫于我来说,就只是折磨。我们在一起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从微末走到现在,我实在不愿再?骗殿下,这次我完完全?全?交付所有的真心坦诚地告诉殿下,我不想进深宫,不想成为殿下的太子妃,望殿下成全?我。”
深沉的夜色里,冰凉的晚风顺着没关严的窗户吹进来。
夜风凛冽,竟寒得人刺骨。
谢珏冷硬的眉骨缓缓抬起,转过头,表情比这无边夜色还要狠厉冷薄,
“成全?你……”
“那?谁来成全?我?”
门外一道急促的声音打破了屋内凝滞而压抑的气氛,“启禀殿下,陈世子有急事求见。”
门重重地被?关上?,他愤而离去的背影消失在沉沉夜色里。
等他离开,两个丫鬟似乎才能透过气来,慌忙地爬起来过去扶住云泠,“小姐,你没事吧?”
太子殿下……实在是太吓人了。
云泠摇了摇头,“没事。”
“你们退下吧。”
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绿衣绿水齐声道,“是。”然后便退了出去。
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明明早上?才刚下过一场雨,可是现在听着,竟然又?有风雨欲来的趋势。
她这一天?过得实在是太累了。
眼?睛酸涩得快要坏掉。
云泠抬手擦干净眼?泪,她实在不能再?哭了。
想到他的话和偏执残忍的神情,她只觉得有些累,今天?这一切太突然和意外,从一开始的茫然犹豫到后面,她便已下定了决心要与他分开。
不知过了多久,蜡烛烧得只剩半截,门忽然再?次被?推开。
幽暗的夜色里,外面已下了瓢泼大雨,打湿了他半边肩膀。
他走进来,线条俊朗分明的侧脸在昏黄的灯火中晦明晦暗,只听到他平静道,
“有紧急军务,孤现在要立即回东宫,接下来再?无空闲。”
说完后静静地看着她。
云泠心口?颤了颤,睁着泛红的眼?,“殿下去吧,莫耽误了大事。”
他再?次逼近她身前,“你跟不跟孤回去?”
云泠抿着唇沉默下来,便是无声的拒绝。
谢珏重重地闭上?眼?,再?睁眼?时眼?底黑沉如墨,唇角勾出一抹自嘲又?残忍的轻笑,
“当初早在冷宫时,孤就该狠心地杀了你,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田地。”
“孤这一生,自以为机关算尽,却一次又?一次地被?你骗,是孤愚蠢透顶。”
他慢慢俯身,抬手轻抚她的脸,声音沉哑无比,“可是直到现在,孤也还是说不出一句,放你离开的话。”
第 65 章
话音落下他径直转身离去。
而这次, 门外再无人把守了。
禁卫也随他一同撤离。
这便是代表,他不打算再强迫她了。
云泠看着他?逐渐消失在深幽夜色里的身影,慢慢闭上了眼。
围在萧府的禁军已?经全部撤离了, 萧府又重新回归了平静。雨过?风止, 仆从将院中的落叶扫干净,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云泠让萧祁白下了严令, 知?道此事的仆从都得把嘴闭严了,不得外传,否则必有重罚。
第二?日祖母回来?, 一大早便来?探望,看见云泠脸色苍白, 唇瓣干涩眼皮红肿的模样十分担心, “阿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云泠摇了摇头, 没打算把她和谢珏的事告诉她,不欲祖母担忧,“没事的,就是昨夜做了个噩梦, 受到了些惊吓。但已?经无事了祖母不必担心。”
萧老夫人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额发,“怎么又做噩梦了,祖母让厨房给你煮碗安神?汤来?,晚上喝一些会好一些。”
“好。”云泠乖巧地点了点头。
萧老夫人又道, “此次我和你祖父去给你商定?上族谱去了, 此事重大,所以?祖父祖母特意为你选了个好日子。”
“以?后阿泠便是我们萧府名正?言顺的大小姐了, ”萧老夫人的声音顿了顿, “祖母知?道你在家有些事并不如意,林氏去世后, 你父亲娶了柳氏,对你算不上上心。”
“还有明容这孩子……”她叹了口气,“府中原本只有她一个女孩子,我们便也未曾过?多约束过?她,性子由得不成样,见你回来?怕被抢了宠爱便心里不平衡了。这孩子本性虽不坏,但不能再放任下去了,我和你祖父商量了,要请个——”
话?音还没落下,就见萧明容脸色憔悴扭扭捏捏地走了进来?。
萧老夫人见她这幅模样都惊了,“你怎么也……这是怎么了?”
萧明容扁了扁嘴,“被哥哥罚了。”
“你做了什么?”萧老夫人脸色顿时严肃了,祁白虽不喜继母柳氏,但对这个妹妹还是宽容的,从来?没有严厉地罚过?。
此次竟然狠心罚了,一定?是她这个孙女犯了大错。
萧明容想?到昨天的事就觉得恐惧,当时太子殿下差一点就要杀了她了!
可是哥哥交代了,祖父祖母年事已?高,不能再让他?们为小辈的事操心了。
抬头偷偷撇了一眼云泠,萧明容立马低下头,声音瓮瓮的,“我昨儿个……羞辱了姐姐,对姐姐不敬,哥哥罚我去观云寺清修反省。”
萧老夫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气得不行,“你啊你,又是为的什么?小小年纪怎的就这么不容人,阿泠可是你血脉相连的姐姐!她好不容易回来?你该为此感到高兴才是,祖母之前是怎么交代你的?”
萧明容丧头丧脑的,一连被哥哥祖母教训,她低头擦了擦眼泪,“是孙女错了,孙女以?后都记得了不会再犯了。”
萧老夫人:“错了应该怎么做?该向谁道歉?”
萧明容身体僵了僵,然后转头对云泠行了一礼,“对不起姐姐,是明容错了,明容向姐姐道歉。”
昨天,要不是萧云泠拉着,太子殿下的剑便已?经架到了她的脖子上了。
云泠并不是轻易要原谅她,只是懒得和她计较了,平静地看着她,“我早就说过?了,口德不修将来?必有大祸。”
“就算我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不与?你计较,可你若再这么继续下去,将来?谁都保不住你。”
萧明容眼泪刷刷地留下来?,“我知?道错了。”
萧老夫人叹了口气,“怜你可怜,不想?让你离开生母,没想?到我一朝心软,便让你的性子养成了这幅样子。”
“听你哥哥的话?,去观云寺反省一段时间吧。”
萧明容白着一张小脸,“是。”
等她出去后,萧老夫人目光幽远,拿过?云泠的手拍了拍,“你刚回家,祖母想?让你开心些,关于你继母的事便就没和你多说,我想?着,一家人总是要和睦相处才好,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你也知?道,你继母柳氏是在你母亲病故后续弦进来?的。当时你掉下悬崖,找了许久连你的尸体都没找到,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你母亲病故,你祖父又病了大半年。你父亲说这个家里丧气太重了,要娶柳氏进来?冲喜。”
“我本不欲答应,可是当时祁白年纪还小,失去母亲又失去了妹妹,小小年纪就变得沉默寡言,我见他?实在可怜,孤苦伶仃的,便想?,有个人进来?照顾他?也好,便答应了。”
“柳氏确实是个贤惠的人,一开始将你哥哥照顾得很好,与?你的父亲感情也很好。但一年后她就生下了明容,而不知?为何,你哥哥与?她之间就这么生疏下来?了。”
“这些年我也说不上来?,这柳氏的性子虽偶尔有些尖刻,但也没犯过?什么大错。没想?到这心思?会这么狭隘,明容会这样,大半都是因为她的缘故。”萧老夫人叹气摇了摇头,“你放心,祖母不会让你受委屈,祖母会去找柳氏谈一谈。”
萧老夫人的话?让云泠陷入了沉思?。
比起祖父祖母还有哥哥对她的亲厚,萧父对她只有表面的客气,她一直都知?道。
毕竟她从小就养在祖父祖母房中,连她出世萧父也不在,恐怕她四岁之前与?萧父也没相处过?多少日子,他?对她自然也没有那么疼爱。
但是她母亲去世,萧父立即续弦用的竟然是冲喜这个名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顺理成章了。
萧明容关于林氏的事,想?必也是从萧父嘴里听出来?的。
作为母亲的枕边人,萧父知?道这个并不稀奇。
但他?也认为这是妖异之象么?若如此,他?又为什么会娶她的母亲?
脑子有些晕,云泠一时也想?不清楚。
她看着气色不好,萧老夫人也没有过?多打扰,又安抚了她几句便离开了。
云泠也有些不舒服,眼睛疼得要命,连喉咙也哑了。
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没什么精力再去想?其他?,夜里还发起了热。
热度并不高,郎中把了脉开了药,嘱咐她要少思?少虑,好好休养才是。
萧老夫人见状还以?为她是被萧明容的事伤到了,心疼得不行。为了哄她开心,隔日还叫了个戏班子来?府里,想?听什么戏都由她点。
云泠不想?祖母担心,便打起精神?去了。
几场春雨过?去,扫去湿漉漉黏腻的阴霾,天空重新放晴,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云泠身子也好了起来?,萧明容哭唧唧地被罚去了观云寺,听说柳氏为此闹了一场,但是也无用。
云泠和谢锦嘉在一处做着婴儿的小鞋子,阳光照进窗户,温暖又安宁。
这样的日子,平和,安顺,无波无澜。
谢锦嘉犹犹豫豫地看着云泠,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地问了句,“阿泠,你和太子哥哥……”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她那冷血无情的六哥三年前雷霆大怒,发下天罗地网的通缉令都是为了抓住阿泠。
阿泠不是被罚出宫的,是她自己设计逃跑的。
而前几日,六哥的禁卫军又重重围住了萧府,为的还是云泠。
她和六哥之间……有情!
怪不得,这么一想?谢锦嘉好像很多事都想?通了。那个时候她就觉得六哥对阿泠的宠信有些不一样,看阿泠的眼神?也是不一样的。可是有时候六哥对阿泠的态度并不好,有时候还很冷待阿泠。她才没有想?那么多。
可是现在想?想?,六哥深藏的目光下,哪里只是冷淡呢。
“你和六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谢锦嘉还是艰难地问了出来?。
并不是好奇地想?打探什,她只是关心而已?,毕竟那天的事看起来?便不简单。
云泠手里的动作停了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长睫掩下。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之前骗了他?一些事,现在都和他?说了。没什么事的,你别?担心。”
谢锦嘉闻言嘴巴震惊地张大,“你,你怎么敢骗六哥啊,他?……”
满京城谁不知?道当朝太子不容欺骗的性子,而他?一贯暴戾嗜杀,谁又敢骗他?呢。
云泠苦笑了下,“说来?话?长了,我现在也不知?道后不后悔骗了他?。”
若当初她不这么瞻前顾后,坚定?勇敢地坚持自己和他?说清楚的话?,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
她也不知?道。
她也不是事事都看得清楚,她也会犹豫不决,她也会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不过?她现在已?经和他?说开了,所有想?法都坦诚地说给他?听。他?最?后也终于撤了兵不再强迫。
她终是自由了。
他?们,便就这样吧。
——
太子回了东宫后,东宫的事务繁忙,除了政务,军务,又忙不迭地要开始准备宗庙祭祀。
太子监国,本身便是身负重担,确实再无空闲。
连带着萧祁白也忙得不行,本来?定?好日子要和云泠一起去祭拜母亲,又拖了好些时日。
直到在一个阳光很好的日子,萧祁白带着云泠去祭拜了母亲。
站在林凌的墓前,云泠看着那碑上经过?十几年已?经渐渐褪色的字,萧瑟而孤零。
内心不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酸涩无比。
一开始听到林凌的名字时,这两个陌生的字眼涌进她脑中,她只是在理智地思?考,或许林凌就是她的母亲,并无多大的感触。
后来?随着真相不断揭开,她终于确定?了林凌就是她的生母,再听到她病亡的消息,最?后她来?到了她墓前。
隔着十六年遥远的岁月,她终于在站在了这里。
萧祁白叹了口气,“阿泠,给母亲磕个头吧。”
“好。”
云泠跪下来?,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
云泠这些日子也很忙,柳氏见不得萧明容吃苦,收拾了包裹也跟着去了观云寺。
无人管家,祖母年纪又大了,根本没有心力再去管。云泠也不想?祖母这么累,便挑起了这个担子。
她曾经在东宫管过?后宫六局,管家看帐这事对她也不算难,只是过?去了三年多,一开始有些手生了。
将萧府里所有的奴仆都召集到院子里,云泠将他?们都认了一遍,做的什么活,是家生子还是从外面买来?的,签的是什么契。
过?了一遍后她基本就心里有数了。
管家这事讲究的事严松有度,不能一味地严了,将下人逼得没有活路,也不能松了,让下人胆敢欺上瞒下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柳氏也是伯府出身,她管家自然有一手,云泠本也不必费什么力,倒是有几个看她年轻的刺头,她随手也就敲打了。
……
一晃时间过?去了大半个月。
草长莺飞,春风徐徐,云泠忙着家中事甚少出门。
而且她与?京城贵女不太熟络,是以?那些递来?的花会马球会的帖子她也都拒了,只安心地待在家中。
今日沈春香来?了府中邀她。
“听说你这段时日都不大出门啊。”
“你不是想?学骑马?今天天气好,学骑马再好不过?了,”沈春香笑着说,“我给你挑个温驯的母马,一定?不会摔着你。”
“有我沈春香教,保管你几天就学会骑马,去吧?老是待在府里有什么意思?。”
云泠犹豫了下,想?着她还说过?要认春香当老师呢,便答应了。
“我以?前从没有骑过?的,恐怕会学得慢一些。”
“没事,有我教你呢!”沈春香打包票。
从府里出来?,走到一半,无奈天不遂人愿,原本朗朗晴空,忽然又下起了大雨,这个天气是学不成骑马了。
再回萧府路程又远,刚好离沈府很近了,沈春香便道,“要不去我家坐坐吧。”
云泠想?了下点头答应。
第 66 章
沈府是武将府, 地方开阔些,还在?后院摆了个练武台,沈春香每日都要去练一会儿。
只是可?惜今日下雨, 不然她高低得给云泠演示演示。
来到后院, 沈夫人见沈春香带了个姑娘回来, 走过来一看, 立即笑了,“这不是萧府的小娘子嘛,听说你和我?们春香走得近,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呢。”
云泠对沈夫人行了个礼,“萧家?云泠, 见过沈夫人。”
沈夫人打量着云泠, 眼里尽是赞叹, 连忙热情地说,
“以后常来府上玩。”
又戏谑地说,“我?家?春香她是个粗笨的,很少有小姐愿意和她一起玩, 难得你不嫌弃。”
沈春香不满意了,“娘,你说什么呢!”
“对了,爹呢?”
沈夫人立刻说, “你爹在?书房呢, 有要事,你少去打搅他。”
“对了, 你表妹也来了。”
“她怎么又来了?”
沈春香眉头皱了皱, 显然不是很喜欢这个表妹,接着便直接带着云泠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春雨不断。
丫鬟端了两?碗八宝擂茶进来, 又上了些干果点心。
沈春香看着窗外的雨叹气,“这天也真?是的,怎么说下雨就?下雨。不过没?关系,左右你已经出宫了,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机会一起玩的。”
又问,“宫外的生活是不是自由多了?”
云泠也看向?窗外不断落下的雨,潮湿而黏腻,“是啊。我?之前就?很羡慕你,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
“没?事,你现在?也可?以的。”沈春香大大咧咧的说,“不过你和我?年纪都?大了,还不嫁人,这外面传得可?难听了。还好我?表妹没?来我?的院子,不然又要受她的冷嘲热讽。我?是无所谓,京城里那些柔弱的公子也真?是一个也看不上,我?两?拳头下去他们就?邦邦硬,我?这辈子就?这样吧,过了这么久我?爹娘也不逼我?了。”
云泠被她的描述逗笑了,“除了文弱公子,不是还有武将么?”
“武将我?一见到他们就?想和他们试试拳脚,怎么当夫妻?总之,我?现在?还没?找到我?爱的人,就?不嫁!”
云泠沉默了下来。
爱……
什么是爱呢?习惯是爱,关心是爱,还是妥协是爱?
她好像,并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你呢?”沈春香突然问,“你这么好看,想娶你的世家?公子应该有很多吧?你有没?有中意的?”
云泠不防她突然问起,顿了顿,怔愣了下。
片刻后摇了摇头,淡声说,
“现在?这样便好。”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云泠便和她说起了别的。
聊着聊着,这天便也晴了,但是地上积了水,却?是不好再去学骑马了。
沈春香便道,“这房间里也是闷,我?们去园子里走一走吧。”
……
宽敞的书房内,谢珏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青花缠枝的茶杯,低头啜了口,随后将茶盏放下。
他今日来,是有事来请教询问沈右军的。
沈右军虽脾气顽固了些,但胜在?忠心,领兵方面也颇有建树。
“最近军中将领生出颇多事端,大抵是年轻气盛,容易受人挑唆。长此以往,军中风气恐不正。孤来,是请沈将军赐教。”
“不敢不敢。”沈右军连忙道。
太子殿下亲自来府中,沈右军自然是无有不答的。
虽当今太子之前颇有暴虐声名,非明君之相,沈右军当初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当初太子施行新?政,他才会那么激烈的反对。
可?是事实证明,这位大晋的储君,虽是冷酷之人,但政治头脑,手段果决狠辣,功绩赫赫,不到一年的时间威望一日高过一日。
现在?满朝百官无不以太子殿下马首是瞻,没?有不服的。只恨老皇帝还不死,不然殿下早就?该登基了。
虽是高高在?上的储君,但也可?礼贤下士,否则也不会亲自来他府上。
沈右军既感慨又备感荣耀,将自己一生的带兵经验倾囊相告。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沈右军说得唾沫横飞,也终于停了下来。
谢珏点了点头,从太师椅中站起身,“孤来这一趟受益良多,多谢沈将军了。”
沈右军道,“能为殿下效劳是臣的荣幸,时辰不早,殿下可?要留下来用个便饭再走?”
“不了,宫中还有事。”谢珏道。
沈右军恭敬地送他出来,安公公手里拿着件薄绒披风,连忙给他披上。
谢珏面无表情往外走去,沈右军跟在?身后恭敬地送他出门。
从书房出来,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
谢珏这些时日实在?是忙,从书房出来已经是疲惫不堪,头也痛不可?言。是以脸上的表情显得更冷峻了。
安公公见状,也忍不住开口道,“殿下这些时日太累了,回到宫中还是歇一歇吧。”
谢珏一个眼神过去,安公公连忙闭上了嘴。
……
沈春香本?打算要给云泠练一套武术在?她面前露一手,结果刚到园子里就?看到她那个表妹笑吟吟地走过来见礼,“小女从莹,萧姑娘有礼了。”
云泠刚回了个礼,就?听到从莹嫌弃地说,“表姐,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还是少舞枪弄棒的吧,别人看到了也会说你不成体统的,这不是给姨母丢人么?”
沈春香立马就?不爽地怼回去了,“我?还说你这幅矫揉造作的样子我?看着觉得碍眼呢,你怎么不改?”
从莹立刻眼露泪花,委屈巴巴地说,“我?这都?是为你好。”
沈春香对这个表妹是一点也不相让,“好什么?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吧你。”
云泠看着她们表姐妹一来一往,人都?看愣了。
而且她发现过了三年,春香好像已经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了,所以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怼回去。因?为这种话已经伤不到她了。
人都?是会变的。从犹豫到坚定?,要经过多少次磨炼和痛苦,才能下定?决心呢。这其中,恐怕也只有自己知道了。
愣神间,就?见春香回过头来对云泠说,“你别在?意,我?这表妹就?是这种讨厌的人哈哈。”
从莹气得要跳脚。
云泠总不好当着人家?表妹的面还点头,刚想说点什么,忽然余光中看到一道熟悉的矜冷身影,身子一僵。
他不是应该在?东宫么,怎么会在?沈府?
耳边立刻传来从莹震惊的声音,“竟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竟来了沈府!”
竟然在?这里碰见了他,云泠垂在?身下的手指忍不住蜷缩了起来。
她已经与他说清了,这个时候不该和他见面的。
只是他终究是太子,他为君,她为民,没?有见到储君不前去行礼的道理。
即便她不愿见,既碰上了,她也不得不见。
正迟疑间,忽然从莹拉住了她的手腕。
……
安公公见殿下不知为何突然停下了脚步,脸上神情明显一瞬间就?变了,薄唇紧抿,眉眼都?沉了下来。
他顺着殿下的视线方向?看去。
殿下运筹帷幄,无往不利,唯独见着一人便容易失了冷静,那便是……
安公公转过头,果不其然在?园中看到姑姑的背影。
看样子是想避开的。
想到这里他刚要默默叹气,忽然间就?见到一个年纪颇小些的姑娘忽然拉住了姑姑的手,往他们这边走来。
不一会儿连带着沈小姐三个人,来到谢珏身前。
三人一齐行礼。
云泠低着头,不卑不亢,礼数很周全。
却?也只剩礼数周全了。
谢珏却?迟迟没?有叫起,花园中气氛一瞬间落了下来,静谧无声,连风也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上方才传来他冷淡的声音,“起吧。”
云泠再抬头时,便就?看到他玄色的衣角从眼前飘过。
他已经走了。
云泠轻呼出一口气,停了停对沈春香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了。”
沈春香挽留道,“啊,不留下来吃个晚饭再走吗?”
云泠摇了摇头,“不了,家?中还有事。”
沈春香见状也不好挽留了,倒是偷偷在?她耳边问了句,“刚刚你见了殿下,怎的好似不愿意过来行礼?是怎么了?”
太子殿下对云泠一贯宠信,还亲自去了萧府出席了她的宴会呢。
怎么刚才那气氛却?感觉有一些不对劲呢。
而且太子殿下也没?看阿泠就?走了,倒像是颇为生疏似的。
云泠没?办法对她解释太多,只道,“没?有,一时晃了眼罢了。”
沈春香点点头,也不再多问。
云泠便转身直接回了萧府。
……
东宫内。
安公公忙不迭跟在?快步走进书房的太子,内心焦心得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姑姑见了殿下竟然如此冷淡。而殿下现在?心绪分明差得要命!表情都?阴沉了。
看得他那是背脊生寒。
这段时日的殿下比地狱的阎罗还要恐怖,好像又回到殿下刚登上太子之位时候的模样,阴冷不近人情。
还有姑姑逃离的那几?年,殿下也是这样的神情。
而一切的原因?,便是姑姑又与殿下生份了。
本?来原本?都?还好好的,谁知忽然就?闹成了这样。
暗自叹了一口气,安忠恭敬地递上一盏温茶,想了又想,才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姑姑竟然在?沈府,恐怕是受沈姑娘的邀请了。”
“殿下……怎的走了?”
谢珏眼前划过她看见他时一瞬间白下来的脸色,紧紧低下头也不愿望他一眼的模样。甚至于马不停蹄地就?赶回了萧府,一刻也不曾停下。
他感觉自己的头痛得要命,表情阴沉如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端着茶盏的手指用力捏起,手背的青筋暴起,
“她避孤如蛇蝎,费尽心机要远离孤,难不成孤还要贴上去不成?”
安公公吓得心口都?颤了颤,话都?不敢再说。
谢珏将手中的杯子重重砸在?地上,一手撑住额角,眼底戾气喷薄而出,“都?给孤滚!”
殿内一众宫人战战兢兢慌忙快速离开,连安忠也不敢再停留。
——
云泠回到萧府,就?见到谢锦嘉挺着个肚子走了过来,“阿泠,你回来啦?”
“外面都?下雨了,你和沈春香学了骑马吗?”
云泠摇了摇头,“没?有,去沈府坐了坐。”
谢锦嘉嘟了嘟嘴,“你好不容易才出门一趟,真?是不凑巧。”
“早知道我?也和你们一起去了,府里实在?太憋闷了。”
她是因?为怀了身子才被迫不能出门的。
云泠浅浅弯了弯嘴角,“快了,还有两?三个月,等你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就?能出府去玩了。”
提到孩子,谢锦嘉脸上都?浮着柔和的光辉,手摸了摸肚子。
这时*七*七*整*理萧祁白也回来了。
谢锦嘉立即走过去,“夫君。”
外面有些细雨,萧祁白将伞收下让身后的小厮拿走,拍了拍身上的水汽才走了过来。
语气温和,“外面风凉,你们怎么待在?这处,小心着凉了。”
谢锦嘉道,“我?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风没?事的,倒是阿泠,身上有些单薄了。”
云泠笑着道,“我?这便也要回了。”
“哥哥带嫂嫂也回去罢。”
回到房间后,云泠换了一身衣裳,门外又被人敲了敲。
是祖母让人递话来,让她去一趟。说是给她寻了几?卷佛经。
她去时,又陪祖母用了晚饭。
生活便是这样,琐碎,闲适,安宁。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强迫逼压。
拿了佛经回来,云泠进了小佛堂。
她为人女,却?从没?为母亲做过什么,愿替她抄一些佛经,愿她来世无忧无虑,幸福平安,不再为身外事所累。
……
深幽静谧的夜里,门口忽然停下一辆马车,接着马车上有人下来,扣响了萧府的大门。
已快睡着的小厮揉了揉眼睛打开门,忽地眼睛震惊地一瞪。
安静的佛堂里,云泠对着两?边的烛火,低头一字一句,认真?地抄着佛经。
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云泠听到了安公公的声音。
皇宫的大内总管,这个时候竟然漏夜来了萧府。
她身体一顿。
放下笔,转过身,只看到安公公将一个小内侍挥手示意他离开守在?门外,然后一个人走了进来。
他来到云泠面前,脸上表情焦虑不堪,感觉快哭出来了似的,“殿下近段时日回到宫中不停地处理政事,也未曾好好休息过,再这么下去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可?殿下脾气甚是暴虐,宫人都?不敢轻易接近,恐怕也只有姑姑能劝得住了!”
“姑姑就?随奴才进一趟宫吧!”
云泠垂在?袖中的粉白手指紧紧握住,指甲陷进掌心。
夜风吹动门扉晃了晃。
沉静了良久。
云泠慢慢抬眼,嗓音很轻,“我?以什么身份呢?”
说着她便转过了头,重新?跪在?蒲团上,狠下心,“我?与殿下,已非君臣,更不是夫妻。”
“前程往事散去,我?不愿进宫不愿为太子妃,也……不曾爱他,又以什么身份去劝呢。事到如今,我?与他,再不干涉才是最好。”
“安公公,我?既对他无意,也再不想哄骗他,便不该再招惹他的。你请回吧。”
“还望公公多加劝谏,让殿下保重身体。”
她若再去,便是又要与他纠缠在?一处了。
她一直以来的愿望便是能像沈春香一样,望有一天她也能无拘无束。而且她不爱他,更不喜他的逼迫和强势。她从来不想做他的掌中物?也不愿困守宫中。既已说清,就?不要再藕断丝连了。
云泠重新?拿起了笔,瘦弱的背影却?很是决绝。
“公公这个时候不该出宫的,不合宫规。”
安忠一脸愁苦,“奴才私自深夜前来,便是冒着被处罚的风险,也是没?办法了。”
“奴才不明白,姑姑与殿下怎的就?走到了如今的地步?殿下此生,唯独对你有情。您当真?就?对殿下没?有一丝情意么?”
可?是殿下受伤,姑姑昼夜不舍地照顾殿下,连眼睛都?熬红了,这不是假的。姑姑从来是个冷静理智的人,可?是殿下受伤的时候,却?哭了许久,这也不是假的!
他都?曾看在?眼里!
云泠垂下眼,不再出声。
安忠叹气,见状知道无法,也只能离开。
走出萧府,小祥子忧愁地道,“公公,这该如何是好啊?”
安忠更是愁得不行,“你问我?,我?问谁去?!!”
——
云泠没?有答应安公公的请求,既已说清,她再不能拖泥带水了。
接下来的时日,云泠的生活又安稳平和下来。
她管着家?中的中馈,还有母亲留下来的一些铺子,每日看帐经营,再偶尔与祖母,公主在?一处闲谈,有时去寺庙上香,替生母抄经。
生活充实,也未曾闲下来。
午后,阳光正好,云泠与祖母一起在?园子里散步,她刚刚才看完了母亲留下来的铺子,经年累月的烂账,看得她实在?是头疼。
走了两?圈,云泠与祖母提了一事,“祖母也知道,我?母亲林凌,是云泽林氏族人。当初是因?为被林意海暗地追杀才不得不流落到京城。”
“如今林意海已死,林氏族人这些年其实一直在?找母亲的下落。我?上月给林氏的新?任家?主传了一封信,告知他母亲的死讯。早上我?收到了回复,林氏家?主说有一些母亲的遗物?,还有她当初的家?产,想一并送过来。”
萧老夫人自然是答应的,“是你母亲的东西,自然是该送来的。至于家?产这些,林氏有心,要归还给你和哥哥,你们收下便是。”
“林氏是你与祁白的母族,那些也都?是你与祁白血脉相连的亲人,你和祁白长大了,有能力了,自然是该尽自己所能庇佑着。”
云泠点了点头,“是。”
“那孙女便给林家?主传信,让他们来京一趟。”
萧老夫人应了声,慈爱地拍拍她手背,又笑着说,“今年这园子里的花开得额外漂亮。”
话一转,“但都?敌不上我?孙女的容貌明艳。”
云泠眨了眨眼,“祖母怎么忽然说这个。”
萧老夫人笑着摇摇头,没?说话。
云泠摸不着是怎么了,却?也没?再问,和祖母继续散步。
——
另外一边,萧老太傅下了朝,便要离宫归家?。
身后一个紫色官服,胡子发白的官员追了上来,“萧太傅,止步,止步啊。”
原来是都?察院都?御史王御史。
萧老太傅停下脚步。
王御史走过来道,“听说你那个走失的大孙女找回来了?恭喜,恭喜啊。”
萧老太傅甩了甩袖子,“有事你说便是,一大把年纪绕这些弯弯绕绕的。”
王御史哈哈大笑,“听说你那孙女是个极为乖巧能干的,这不,我?家?还有个不成器的孙子呢,是个死心眼的,外放了两?年才归京,还未娶妻呢。”
萧老太傅皱着眉想了想,“你那个大孙子?”
“是啊。”
“年纪也不小了吧?”
“二十有二了。”王御史道,“但你放心,身边绝无什么莺莺燕燕的,就?是有,我?也给她打发了,保管不让你家?孙女受一点委屈了。”
萧老太傅抚着胡子沉思了下,他这话倒不是虚言。
王御史这个大孙子,才学不错,家?风也是严格的,不像一般的纨绔子弟。
孙女刚找回来,他本?是没?打算这段时间就?替她寻亲事。
但这些天,这些大臣就?像是闻了腥的狗,好些人来问他了。
有些人家?,看中他孙女的容貌,又嫌她做过女官,便想讨云泠回去做侧室,继室。这种人一张口就?被他骂回去了。
但是眼下这个嘛,倒是尚可?。
沉思了下,萧老太傅道,“这事还要看我?孙女的意思,回去我?让她祖母问问便是。”
王御史连连答应。
等两?个人相继离开,守在?门口的两?个小太监才悄悄抬眼,连忙往殿内走去。
……
宽阔威严的大殿里。
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片,一片狼藉。
几?个内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谢珏双臂撑在?桌上,墨黑的长发垂下,声音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般阴冷,“你再说一遍。”
底下跪着的一小太监战战兢兢地道,“王御史找到萧老太傅商谈,他的孙子有意娶萧大小姐为妻。萧老太傅好像……好像……挺满意,”
一咬牙,“似是要答应。”
话音落下,殿内透着一股压抑的死寂。
——
云泠最近晚上都?会在?佛堂里抄一会儿佛经,吃了晚饭便来了。
刚刚祖母打发人过来说明早要和她说件事,也不知是何事,但左右明日便知道了。
两?边的烛光照下来,落在?她莹白的脸上更显温柔。
专注认真?地落下最后一笔,云泠慢慢放下笔。
这时绿衣走过来,“小姐,时辰不早了,可?要回房歇息?”
云泠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点了点头。
绿水提着灯走在?前头照明,夜色幽幽,没?有一丝声响,如水的月色洒下来,清清冷冷,透着一股寂静。
忽地绿水停下了脚步。
“怎的了?”云泠问。
这时只见绿水让开了身子,小声说,“小姐,安公公来了。”
安公公以及身边一个小太监一起走了过来,“姑姑。”
云泠停了下,“公公怎的又来了?我?已说了,不会进宫。”
安公公连忙道,“这次并非奴才私自前来,是殿下有请。”
“姑姑随奴才走一趟吧。”
云泠呼吸顿了顿。
片刻后还是拒绝,“我?不能去,公公回吧。”
安公公瞪大了眼,“姑姑这可?是抗命!”
“我?一闺阁女子,怎可?深夜出入皇宫?若传出去于萧家?名声有碍,还请公公不要为难我?,回去替我?回了殿下。”云泠摇了摇头,转身要走。
还没?走两?步,忽地从月洞门外走来一道高大的玄色身影,他快步走来,脸色阴沉地握住她的手腕,“怎么,连安忠都?请不动你了,是吗?”
云泠颤颤地抬起头。
他竟然亲自来了。
第 67 章
下一刻云泠用力想抽出手, “我与殿下都说清了,我不?去皇宫,你放开。”
谢珏却握住她的手腕, 径直将她拦腰抱起往前走, “不?去皇宫, 便去你的闺房!”
绿衣绿水两个丫鬟被锦衣卫制住, 房门被紧紧关?上。
云泠被丢在锦被上,发丝都有些乱了,挣扎着?刚刚爬起来, 下一刻便被他抓住手腕摁下去。
“你放开我。”云泠手想往后挣扎,却动弹不?得。
谢珏眼底俱是怒意, 气到发疯,
“你敢答应你祖父议亲?”
云泠不?知道他?为何?深夜前来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进她的闺房这样?对她,
“你在说什么?殿下明明不?再强迫我,现在这又是在做什么?”
“强迫你?”谢珏冷笑连连,“孤现在连出现在你身边都不?敢, ”
他?伸手捏住她的脸,“你呢,你竟然答应了要与王家结亲?”
像是怒极了,他?眼底的暴虐已经完全遮掩不?住, 似乎下一刻就要到失去控制的边缘。
云泠怔怔地?望着?他?深黑的凤眸, 片刻后还是无?奈地?闭了闭眼,
“没有。”
她拉下他?的手, 轻声道, “我没有要与王家结亲。”
她连这件事知都不?知道,恐怕是祖父祖母那边的意思, 还没来得及对她说。
可是她为了他?的事就已经焦头烂额了,哪里还有别的心?力去想别的。
更不?用说与别人结亲这事,她更是从未想过。
她慢慢睁开眼,“谢珏,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是做的全是强迫我的事。”
漂亮的杏眼里水光灼灼,像是下一瞬就要溢出来似的,透着?无?助而可怜的情绪,似是要破碎了。
谢珏身体一颤。
心?口是细碎的,针扎一般的疼。
他?看?不?得她这样?的眼神。
她软下来,他?就对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拇指轻柔地?抚着?她柔嫩的脸颊,带着?安抚的力道。
片刻后,谢珏搂着?她瘦弱的肩背抱进怀里,嗓音低下来,
“是孤的错。”
“你对孤如此绝情,又听到你祖父答应要和王家来往的消息,孤便气疯了,几乎失去了理智。”
云泠眼睫颤了颤,心?口像是被什么重重捶了一下。
这种感觉实在奇怪,是她从未感受过的闷闷的,无?法呼吸的感觉。
外面夜色如墨,浓稠得几乎化不?开,房间里静谧无?声。
云泠被他?抱在怀中,谢珏疯狂涌动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
又道,“是孤不?冷静,吓到你了。”
云泠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抱着?。
过了许久他?才抬起身,
“孤今日来还有一事要与你说,东盘军营出了乱子,事关?重大,孤必须亲自去一趟。短则一月,长则两月。”
原来是东盘军营出了乱子,怪不?得那日他?会在沈将军府上。
只是到底出了什么样?的大乱子,竟需要他?亲自去一趟呢。
军营出乱子可不?是小事,关?乎京城的安危。没有别人了么,需要他?亲自去?
她的脸色不?自觉有些白。
谢珏看?得出她是担心?的,她对他?,从来都不?是虚情假意,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可在无?声的沉默里,云泠到最后也只是说了句,“我知道了,殿下一路小心?。”
再无?其他?。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戾气又几欲涌上来,谢珏眼睛闭了闭才压制住。
松开她走到门口打开门,微凉的夜风一瞬间吹进来,带起他?一片玄色衣角,也将灯火吹得摇晃明灭。
谢珏站在昏暗的光影里,神色晦明晦暗,“孤答应你,以后绝不?再强迫你。”
他?眼底比外面这深幽夜色更暗,
“孤这一生,习惯了强势掌控,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却缕缕在你身上栽跟头。孤以为自己无?情,这一生都不?会沾染情爱二字,可遇上你才知,”
他?一字一句慢慢道,
“什么是痛不?欲生。”
他?已经离开,连风都已静止。
门重新被关?上,就像他?从未来过一样?。
房间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在这压抑的沉默里,云泠慢慢垂下了眼。
——
第?二日一早,她去给祖母请安,没意料到哥哥也在。
公主因为肚子大了,不?方便走动,祖母早就免了她的请安。
萧老夫人让人给他?们摆上桌,看?着?萧祁白消瘦下来的脸,“你啊,这些时日忙成这样?,人都瘦了不?少。今日怎的有空闲了?”
萧祁白道:“今日休沐。殿下一早便离开了京城,接下来孙儿也会稍闲一些。”
萧老夫人点了点头。
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帕子的云泠身子一顿,他?竟然那么快就动身去军营了。
停了一瞬,她重新拿起汤匙喝了一口汤。
“刚好你今日也在,”萧老夫人笑眯眯地?说,“帮你妹妹掌掌眼。”
云泠垂着?眼便知道祖母是要说王家的事了。
“你祖父昨日晚上回来和我说,这王御史昨天拉住他?,说他?家刚从外面调任回京的大孙子还未娶妻,看?上我们阿泠了。”
“你祖父也看?过了,这王行运身边既无?妻妾,也无?通房,品行才学都还尚可,”萧老夫人笑着?看?向云泠,“你祖父便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祖父祖母合计了下都觉得不?错,要不?要相看?一番。”
果然是这事。
云泠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才道,“多?谢祖父祖母替我操心?,只是孙女暂时没有婚嫁的心?思,还望祖母帮我回了吧。”
别说她现在没有婚嫁的心?思,就是有,他?也绝不?会允许。
下场只会和张仁一样?。
萧老夫人没想到云泠会这么果断地?拒绝,奇怪地?说,“怎么了,是不?是觉得这王行运人不?好?”
云泠摇了摇头,“人好不?好都与我无?关?,我只是没这个心?思罢了。”
萧老夫人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就听萧祁白道,“这王行运也算不?得良配,祖母与祖父回绝了吧。”
萧老夫人道,“哦,怎么说?”
“王行运今年?二十有二,身边虽无?妻妾,但是年?纪这么大王御史没少替他?操心?婚事,却耽搁到了现在。”萧祁白淡声道,“皆是因为他?心?中有个求不?得的心?上人,而他?那心?上人早嫁与别人为妇。他?是实在耽搁不?下去才妥协答应要娶的,这样?的人,阿泠嫁过去也是受罪。”
“别说阿泠,我也不?答应。”
“竟是个觊觎□□的下作之辈,”萧老夫人一瞬间怒了,“这姓王的老匹夫,这么重要的事竟然也敢瞒我。我非让你祖父去啐他?一口不?可,这样?糟心?的烂事也敢干。”
萧老夫人看?上去真是气极了,恨不?得现在就上门去骂那个王御史似的。
别说萧老夫人,连云泠都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隐秘的缘故。
某些程度上来说,这王行运也算是痴心?之人了。
不?过这样?也好,也省得她费心?拒绝了。
从祖母处出来,云泠问萧祁白,“哥哥怎么知道这王行运还有这么一桩事?”
他?可不?是那样?八卦的人。
萧祁白停下脚步,看?着?云泠,“碰巧知道罢了。”
“阿泠,”他?忽然又说,“你和殿下的事,哥哥不?会干涉。我知道你不?是没有主见的人,你只需要好好想清楚自己的心?,是否对殿下有情。做什么决定?都由你。”
对殿下是否有情。
云泠怔愣着?,她抗拒这么久以来,到现在也没有想清。
她对他?是什么感觉呢,有被他?逼迫的不?愿恐惧,有他?护着?她的感动,有他?受伤的时候的担忧。
原本她都让自己妥协了,习惯了。
可她不?甘心?。
不?甘心?他?永远这么对她,好似她只能是他?的掌中物,永远也飞不?脱他?的掌心?。不?甘心?她那么想要的自由没有了。
云泠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院子里那一株还未开花的石榴。
坐了好一会儿,然后起身去看?账。
她管着?偌大的萧府,还有母亲留下的铺子,每天忙得团团转。
是没有多?少清闲的。
正看?着?账本,忽然绿水快步走了进来,“小姐,外面小厮来报,林家主来了。”
云泠放下账本,站起来,“走,去迎他?进来。”
刚走出院子,忽然就见萧父脚步匆匆地?走过来,看?见了云泠,脸上神情有些莫名?严肃,“林氏的人是你叫来的?”
云泠点点头,“是的,林家主说有些母亲的遗物还有产业要交给我和哥哥。”
“那等低贱的商贾你还是少来往一些,你是什么身份?”萧父不?赞同道,“何?况你难道不?知道,这林氏是个什么氏族?”
云泠皱了皱眉,“什么氏族呢?商贾地?位虽低,但依靠自己的双手挣钱也并不?低贱。”
萧父道:“士农工商,最低贱的就是商人!”
“他?们不?仅是商人,也是我母亲的母族,”云泠道,“父亲怎可一点也不?顾姻亲情谊?”
连祖母都和她道要好好善待林氏族人。若力所能及也能庇佑一二,也算是为母尽孝了。
可是父亲倒似十分看?不?上这林氏,他?的这份看?不?上,不?是因为林氏曾经有人追杀母亲的迁怒,而是那种轻蔑。
对商人的一种轻蔑。
可既是如此,为什么父亲当初会愿意娶母亲为妻呢?母亲亦是商人之女不?是么。
她这个父亲,到底有什么事隐瞒着?呢?
云泠话落下,萧父顿时有些讪讪,态度软下来,“为父也是为你好。你是我萧家的嫡女,多?么尊贵的身份,怎么能总是与商贾来往。”
他?走近了一步,“为父都知道了,太?子殿下看?上了你,那可是天大的荣耀,我们萧家就要出一位皇后了!”
“你真是给为父争气。以后你可要多?多?提携你的亲哥哥,明容父亲也教训她了,你别放在心?上,她终究是你的妹妹,以后还要望着?你这个姐姐帮衬的。”
天知道明容回去后和他?说起这件事时,他?有多?激动。那可是太?子!
现在的储君,未来的皇帝!太?子竟然看?上了萧云泠,他?们萧家竟然要出一位皇后了!若他?的女儿当了皇后,他?就是国丈,那是何?等的荣耀。
是以,萧父对这个女儿即便再不?喜也是捧着?的。
萧父的语气,好像她下一刻便要进东宫了一样?。
也巴不?得让她立刻就进东宫。
她回到萧家,感受过祖父祖母的厚待心?疼,哥哥的关?心?爱护,唯独没有在这个父亲身上感受过一点疼爱。即便她回来那天,他?也只是装模作样?地?流了几滴泪。后面也不?见得有多?关?心?,若不?是他?得知殿下对她有情,可能在他?心?中,她这个女儿找不?找得回来对他?根本无?关?紧要。
而她对这个父亲也算不?上有什么感情。
云泠沉默了下,和他?反驳这些也没有意义,终究只是福了福身,“女儿还有事,先告退了。”
萧父等她走后才不?忿地?甩了甩袖子。
林家主已经被迎了进来,在清溪堂等着?了。
见到云泠出来,连忙拱手见礼。
按身份,云泠是老家主的外孙女,在林家也是独一份尊贵的。
现在的林家主是旁支推上来的一位族人,叫林渐东。
云泠也连忙回礼,“林家主请坐。”
林渐东便坐了下来,指着?旁边装箱打包好的箱子道,“这是老家主生前留给你母亲的东西,一直在祠堂里收着?,没有被林意海搜刮去。”
“里面倒没什么稀奇的,基本上就是一些银钱地?契一类。你母亲的遗物也就只剩下一些她用过的首饰之类的。”
云泠道:“多?谢林家主跑一趟,云泠邀您前来,还有一事想询问。”
林渐东:“知无?不?言。”
云泠便就开门见山了:“您可知林氏的预知梦?”
林渐东身体一僵,沉思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这本是我林氏的秘辛,但小姐亦是我林氏族人,倒是可以和你说。”
“多?谢。”云泠道,“我便是想问这梦的内容,有何?征兆,又有何?缘由呢?”
就比如,既然是她自己的梦,为什么她梦见的却是谢珏呢?
第 68 章
这事关林氏机密, 自然是不能让别人知晓。
云泠一个闺阁姑娘,又不能和林渐东独处一室。
是以林渐东离开?以前?,将?林氏的梦预之事写在了纸上, 交给了云泠。
……
时间过去很快,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月。太子去东盘军营, 到现在也未归。
连绵不断了一个月的?春雨终于停了。
云泠忙完手中的?事, 也整理完林家主?带来的?那些家产遗物。
哥哥说这些是外祖留给母亲的?,现在母亲走了,便把这些都留给她好了。他?既已经成婚, 又有官职,不差这些。
女子有银钱傍身, 总是会好一些。
祖母让她把这些收起来, 就当是母亲留给她的?嫁妆。
嫁妆……可她这辈子能嫁给谁呢。
云泠怔怔地?看着那些银票, 然后将?箱子合上锁好放起来。
她这一生谨小慎微,在吃人的?皇宫受过太多磨难,好不容易出了宫,终于活成了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的?样子。
她太想要?自由了, 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拒绝他?。而他?的?控制欲他?的?身份于她来说无异于是牢笼。
他?这样狠厉冷硬的?人明明为了她一退再退,可她在那些固执的?,想要?逃离的?执念迷雾里,早已看不清自己?。
可是……
眼?睫颤了颤, 抬起头, 眼?眸瞟向窗外的?石榴树,春天快要?过去, 它的?枝头已经渐渐长出了花骨朵。
那些在冰雪覆盖下也没有丧失生机的?枝丫, 依然倔强的?,顽强地?长出了新生。
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 忽然门被人敲了敲。
谢锦嘉拿着两串糖葫芦走了进来,笑眯眯地?说,“阿泠,要?不要?吃糖葫芦?夫君买的?,我们一人一串哦。”
云泠回过神,看到她的?肚子便有些担心,快步走过去扶住她,“你怎么来了,小心些。”
“无聊嘛,来找你说说话。”谢锦嘉扁扁嘴,“在家里,只有你才能时时陪我说话啦,还好你回来了。”
祖母年纪大了,她总不能总是去打扰她。
云泠和两个丫鬟扶她在美人榻上靠坐下,才从她手里接过那个糖葫芦,“哥哥不是在家么?”
谢锦嘉喜滋滋地?咬了一口糖葫芦,“他?在书?房呢,很忙,我也插不上手。”
云泠点了点头,咬一口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味道便传进了口腔。
味道还不错。
“我刚刚看你在走神,”谢锦嘉问,“你在想什么呀?”
难得?看到她这幅神不守舍的?样子呢。
云泠顿了下,说,“看到窗外的?石榴花好像开?了。”
谢锦嘉也往外看了一眼?,“嗯,是开?了点,每年春末这株石榴树便开?花了。怎么了?”
云泠:“景祥宫里也有一株石榴树,石榴我打下来吃过,很甜。”
那个时候她还做了石榴花的?蜜饯,为了哄得?他?的?欢心。
她与他?的?开?始,就是算计好的?。
后来她绣了一个石榴花荷包,又哄得?他?放她去了观云寺。
他?说,一次又一次地?被她骗,却?也没说错。
谢锦嘉犹疑了下,才试探地?说,“其实我一直想说,阿泠,我觉得?你对六哥是有情的?。”
“六哥在军营练兵未归,你应该是担心了吧?”
云泠抿了抿唇,并不否认,“是有些担心。”
她虽不愿进宫,可是她对他?,从来都不只是虚与委蛇,怎能不担心。
他?说最短一个月便就是有把握一个月内处理完,可是一个月已到,他?还未归,便是有什么事牵绊住他?了。
会是什么呢。
……
东盘大营。
殿下亲自来军营,纠察练兵,整肃军风,来到这军营的?第三日就揪出不少尸位素餐之?人。
东盘军营是守护京城的?重要?兵力,却?屡次闹出乱子。皆因东盘大营是最为顽固不化,王亲贵族子弟最多之?地?。原本还有顾老将?军管着没出什么大事,等他?致仕接连换将?也无法顺利接管,谁知太子殿下竟亲自来了。
这位年轻的?储君,手段实在狠戾。他?可不像别的?统帅,若是有不服者,闹事者,眼?也不眨通通杀了。
一来便整肃发落了许多中饱私囊的?将?领,杀的?杀,贬的?贬,让所?有将?士都看到了他?狠辣的?手段。接着他?严查军务,论功行赏,对有功之?人不拘身份背景,大力提拔。
强硬血腥的?手段镇压之?下,便是一贯是谁也不服的?刺头也要?甘拜下风。
况且殿下这趟来,还亲自练兵。不到一个月,东盘军营由一盘散沙就变得?军纪严明。
早就本该归京,可没曾想,忽然出了乱子。
练兵完毕,离京城百里外有一匪寨,多年盘踞深山,祸乱百姓。
谢珏便让军中一小队人马上山剿匪,本是小事一桩。
东盘军营有许多贵族世家子弟,这才是军营不好管控的?最大原因,谁都有靠山谁都有来头,若不是谢珏亲自出手,恐怕还真无法镇压。
杀了几个带头的?罪恶最深的?子弟,其他?一律遣送回京。而某位侍郎家的?公子本表现得?还不错,勤勤恳恳,便留在了军营。这次剿匪为了立功,他?自告奋勇地?去了,可是真到了生死关头却?又突然贪生怕死跑开?,那匪头一箭便擦过了太子殿下的?手臂。
太子殿下大怒,当即以军规发落了这贪生怕死的?逃兵。
因为此事,原本对太子手段狠辣镇压东盘大营贵族子弟的?世家大臣,皆战战兢兢,再不敢有微词。
可没想到这小小的?匪寨,盘踞多年,箭头上竟然还淬了毒。
毒性虽不强,经过军医医治,昏迷了大半日,才终于醒来。
身体?虚弱至极,如今正在军营中养伤。
——
暮色四合之?际。
房间里点了灯,云泠正在灯下看账,府中这个月的?支出已经比上月少了许多,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花费。
云泠将?这些钱都捐进了善堂。
忽然间想起给祖母绣的?手帕还没给她,便起身出了院子,结果刚出院子,就看到哥哥萧祁白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脸上神色都严肃了。
这是出了什么事?
云泠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心下不知为何,无故地?快速不安地?跳动?了起来。
等他?进了书?房,云泠这才转身去了祖母的?院子。
回来时,外面已经下起了雨。
云泠没有带伞,回到院子里,身上都淋湿了一些。
刚刚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就见绿衣脚步匆匆地?走来,身后带着一个人。
是安公公。
安公公神色焦急地?走到云泠身前?,“姑姑。殿下重伤,正在东盘军营休养。”
天边落下一道闪电,将?云泠的?脸也照得?惨白。
缓了片刻她从喉咙里挤出字眼?,“怎么回事?”
安忠便把剿匪一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又道,“殿下现在身体?很是虚弱。”然后目光灼灼地?看着云泠。
云泠手指都捏紧了。
他?一月未归,原来受伤了。
那箭上竟然还有毒。
剿匪一事……云泠想了想便知,那侍郎的?公子是何品行他?如何不知,可是他?还是把人带去了剿匪,便是为了用此事堵住那些世家贵族不满的?反抗罢了。
谢珏大力发落了军营中的?世家子弟,自然会引来不满反对,可若是这群世家子弟临阵逃脱,太子还因为此事受伤,那他?们便也不敢,也再没有理由不满。
那箭上竟然淬了毒,他?现在怎样了?
云泠现在心乱如麻,已经快要?无法冷静思考。
安公*七*七*整*理公又道,“马车现在就在门外,姑姑现在就随我一起去吧?”
去见他??云泠挣扎地?想,若是去见他?,那他?们便又会回到从前?了,她再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身边高手如云,有锦衣卫护卫,怎么可能会被区区匪徒射伤呢。即便不受伤,那些世家子弟临阵脱逃的?罪名已够,他?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让自己?受伤。
他?有军医照料,应当是无碍的?。
她想。
可是……
可是,她好像还是放心不下。
没有任何人比她自己?更清楚。
那些陪伴他?走过的?微末,历经生死的?岁月,他?不会忘,她也牢记心中。他?们年少相伴,有恨,有痛,也交织着爱,与情。
怎么可能只是虚与委蛇呢。
云泠重重地?闭上眼?,握紧了手指。
看透了一切,可她终究还是心软。
转身回了房间,云泠收拾好东西,随着安公公上了马车。
经过一整夜的?赶路,第二日上午的?时候,马车到了军营外面。
云泠下了车,看着巍峨庄严的?军营,停了停,才往前?走去。
有安忠在,他?们进军营自然是畅通无虞。
可是靠近太子殿下的?营房,竟然被两个面容严肃的?将?领拦下了。
其中一人道,“站住,殿下在内休养,没有召见,任何人不得?擅闯。”
安忠眼?睛一瞪,这群没见识的?兵鲁子,“杂家大内总管!”
另外一个将?领便立即拱手道,“安公公恕罪,非我们要?阻止,只是这里是军营,有军规。殿下大怒,又在休养,任何人不能见。我们谁都不敢放进去,若是进了我等恐性命难保!还望公公和这位……姑娘稍等,等殿下气消痊愈了再进不迟。”
不知为何,殿下醒后,这怒气却?一日比一日更重,大发雷霆,军营现在谁也不敢接近。
安公公正要?说什么,“你知不知道——”
这时只见云泠安静地?从袖中拿出一个暗红色的?物件,“还请两位将?军放行。”
两个将?领看着那印章上的?字体?,瞳孔颤了颤,这,这竟是太子殿下的?私印!
再不敢阻拦,连忙放行。
却?也只放云泠一人进去,连安忠都被拦在了外面。
云泠进去时,军报落了满地?,地?上瑟瑟发抖跪了一片。
怪不得?那两个将?领不敢通报也不敢放人进去。
陈湛见到她时愣了一下,然后连忙让人带她进了内室。
散发着浓重刺鼻药味的?内室,走过一道遮挡的?屏风,云泠终于看到了他?的?脸,面容森然冷峻,比冬日的?霜雪还要?阴寒。
又因为受伤,薄唇都透着一股苍白。
额角青筋暴起,浑身透着一股神鬼难近的?暴戾。
压着眉对着跪在他?身后的?几人道,“滚,都给孤滚!”
那几人汗流浃背,战战兢兢,脚步虚浮连忙退下。
连军医也被赶了出来。
太子殿下这两日的?怒意,军中上下都为之?胆寒。
众人离开?后房间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手臂的?伤口隐隐作痛,密密麻麻的?疼痛似要?钻进五脏六腑,却?也敌不过他?面上的?冷意。
谢珏手掌撑在桌角,用力到骨节都泛着青白。
背后忽然传来一道温软的?声?音,轻柔的?,带着担忧,“殿下。”
谢珏浑身一僵。
她的?声?音,对他?而言,
是削骨的?柔软。
转过身,就见她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大概是连夜赶路的?缘故,粉白的?小脸上失了些血色。
她红润的?唇一张一合在说些什么,大抵是些担忧他?的?话。
谢珏却?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低下头用力地?将?她抱进怀里。
第 69 章
充满了药味的房间里, 安神的檀香袅袅升起。
谢珏穿着一身黑色绣金衣袍,冷白的皮肤之下更衬得贵气无双。
他斜斜随意地靠在床头,低头静静地看着云泠替他包扎伤口。
那一箭虽然只是险险地划破手臂, 但因为淬了毒, 伤口恶化, 揭开纱布后便显得有些狰狞刺目。
看起来实在是有些严重的。
他只看了一眼, 没有任何感?觉。
云泠看了一眼便觉得揪心?,伤口都溃烂成这?样了,他刚刚竟然还把军医赶出去, 真是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想到这?里云泠脸上的表情都严肃了,不顾浑身的疲惫, 拿着军医留下来要换的药, 低下头一点一点仔细地, 小心?地擦干净伤口处的药渣,然后才重新倒了药粉上去。
那么重的伤口,药粉倒上去肯定是入骨的疼痛。可?是谢珏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痛,深邃的凤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为他上药, 目光深得像是无边的永夜。
不肯错开一点。
陈湛处理好外面那些人,带着军医重新进来时看到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真是宁静而缱绻,岁月静好。
云泠来了,什么风浪都平息了。
军医还有些后怕, 颤颤巍巍抬头看了一眼, 震惊地发现,刚才还暴怒的太?子殿下此时竟然安静地靠在床头, 毫不反抗地任由身前的女子为他上药。
视线往那女子身上移了过去, 看到了她?温柔粉白的侧脸,便很快低下了头。
也不知?道这?小娘子是何许人物, 竟然一来就让殿下同意上药了。
军医不知?道,陈湛可?是再清楚不过的。
作为太?子的表哥,又是他的臣子,陈湛可?能是最?先洞悉太?子对这?位萧姑娘的情意的人了。
或许比太?子本?人都要早。
从他偷摸进到景祥宫为太?子送药,得知?太?子身边有这?样一位宫女时,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这?云泠竟然能在他手下还活着,首先这?便是一个奇迹。
那个时候,陈湛就隐隐察觉到了太?子对她?的不同。
再接下来种种,也是陈湛一步步看着太?子沦陷到无法自拔,再到……
没有了萧云泠,他谢珏就活不下去的地步。
谢珏是谁,一个杀兄毒父到眼睛也不眨的心?狠手辣之人,野心?勃勃之辈,却为了一个女人屡屡折腰。
想到这?里,陈湛眉头挑了挑忽然想到,太?子倒是和去世的姨母一个样子。
轻易不会爱上人,可?一但爱上了便是全?心?全?意。
只是可?惜那老皇帝是个不堪托付的薄情之人。
而这?云泠姑娘却不一样。
心?软至极又完全?狠不下心?。
嘴角挑出一个微笑,陈湛道,“殿下,外面那群公子哥我都交代好了,将这?群人遣送回京,量那群老家伙也不敢再说什么。”
不肯吃苦没什么本?事的纨绔子弟还想来军营混混就混个军功,这?些世家贵族的如?意算盘也打?得太?好了。
把军营风气弄得乌烟瘴气,早就该整肃了。是老皇帝无能才不敢得罪那群老家伙,任由这?军营溃败下去。
可?知?这?国?家的军防若都从里头烂了,如?何保家卫国?,外邦入侵时如?何抵御外敌?
所以谢珏便亲自出手整治了。
陈湛的话音落下,谢珏头也没抬,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见他还不走,甚至有些不耐烦地道,“还有何事?”
陈湛耸了耸肩,知?道是碍了他的眼了,便道,“好了好了,我走就是了。只是军医今天还没给你把过脉,让他上前检查检查?”
这?个时候云泠帮他包扎好了,闻言抬起头,让开了位置,温声道,“军医请进来吧。”
谢珏也就应了声。
军医擦了擦头上沁出的薄汗,见得到了首肯提着药箱进来。手指搭在太?子殿下的手腕上,细细把脉,又望闻问切了一番才放心?道,“殿下身体里余毒已清,只是身体还虚弱着,要好好将养才是。”
诊治完,拿好药箱再不敢停留,连忙离开。
陈湛也很有眼色地不再打?扰。
道,“行了行了,我这?就走了。”
陈湛随军医一起离开后,房间便安静了下来。
等他们走了,云泠想出去打?点水进来,却被他紧紧握住了手腕,便只能重新在他身边坐下来。
虽然余毒已清,但毒毕竟不是小伤,他原本?绯色的薄唇还带着病后的苍白。
他的气息一贯是冷薄的,因为苍白,面容更显病弱偏执。
此时却低着头,静静地望着她?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早上到的。”
云泠轻声道,“昨晚安公公来找我,对我说了你受伤的事,担忧你,我便连夜随着安公公赶到了军营。”
想到刚才的画面,云泠忍不住道,“可?是殿下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明明受了伤,怎么能拒绝军医的诊治。”
还把所有的医士都赶了出去。
这?对他的伤口恢复有碍。
谢珏看着她?脸上满是担忧和不赞同的表情,毫不掩饰自己的行为,“孤受伤的消息已经传往京城两三?日,却没见你来,孤便已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戾气。”
停了下,又听他道,“可?是你来了,听闻孤受伤一刻也没停,连夜来了。”
“甚至以你的聪明,必定猜出来孤这?伤大有蹊跷,或许是故意为之。可?即便如?此,你依然放心?不下,随安忠一起前来军营,”谢珏语气平静地说着这?些话,并不掩饰。
他说着,
漆黑的凤眸比比深幽夜色还侵袭,望着她?,缓缓地,势在必得的,抬手抚摸着她?的脸,“孤便知?,你放不下孤。”
只要她?软化一点,他便会霸道地,不顾一切地侵蚀,占有。
云泠沉默了一瞬。
她?既然不放心?选择来了,便就是已经下定了决心?的。
她?与他纠缠了这?么多年?,终究是分不开。
她?心?软了,妥协了。
承认了。
抬头看着他因为受伤而略显苍白的薄唇,云泠第一次没有否认,“是,我放不下你。”
所以明明坚持了那么久,可?是在听到他受伤的消息时却立时心?乱如?麻,明明理智告诉她?不会有事,却还是担忧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连夜便来了。
“我一直以为我是习惯了你的怀抱和温暖,你又总是那么强势霸道不容拒绝,我没办法才妥协了,”云泠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知?道的,我之前便和你说过,我很向往宫外的自由,从不想当什么太?子妃,从梅阳县到回京城这?一路,只不过我没得选,你又为我受了伤,所以我便妥协了……”
“萧明容的事看上去只是意外,却像是打?开了一个缺口,我压抑了那么久的情绪终于?忍不住,想要全?部都告诉你。原本?一直压抑的心?也坚定了,才决定和你说清楚。”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低了下来,清晰地道,“你与我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你是君我为奴,我因为弱势一再处处讨好,而你也习惯了处处对我掌控逼压。可?是我……其实从来都不喜欢这?样。过去种种,我以为我对你只是习惯,只是感?动,只是……服从。可?是当你受伤的时候,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终于?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还要确定,我是在乎你的。”
她?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再忸怩掩藏,什么都要说明白了。
她?一直看不清自己的心?,也不愿进宫,陷入了执念里无法自拔,所以才执意要与他生分,分开。
可?是她?表面的坚决之下,他为她?一退再退,说出绝不再强迫她?时,她?不是不挣扎的。
只是她?没看清而已。
林家主来送母亲的遗物那日,她?本?是想要多了解这?林氏梦预的能力?,想从这?入手探寻母亲病逝是否有蹊跷。
却意外得知?了一件事。
林氏为云泽古老的大家族,因为祖上的老祖宗曾是巫师一脉,所以其后代子孙中,女子会继承梦预的能力?。
而这?梦预之能,因为太?过骇人听闻,恐被外人当作妖异,所以林氏一直小心?掩盖不让其见天日。
当然对林氏族人来说,能继承梦预能力?的后代,便是林氏既定的家主,因为每一代后代中,只有其中一人会继承此能力?。
而这?梦预,当然不是什么都能梦到,否则有如?此破坏秩序天理之能,岂不天下大乱。
林氏梦预之能有二?,一,规避未来自身一场大祸。
二?,林氏的梦,梦的是自己这?一生挚爱的人。
云泠当时的梦境,梦的并非是自己的大祸,却梦到了谢珏入主东宫的画面。
那便是因为……
谢珏,是她?挚爱之人。
当时云泠想清了这?点,却……没有任何意外。
推窗见月,迷雾散尽。
真相尽在眼中。
却好像自己早就知?道了。
她?说着眼眶渐渐地有些红,谢珏心?疼了,手捧着她?的脸,声音低哑,“我知?道。”
“过去我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对你强迫逼压,因为我知?道,无论如?何,你最?终都会对我妥协。却从没有为你考虑过你是否愿意。”手指在她?泛红的眼眶下轻轻抚过,然后一点一点将她?抱进怀里,力?道重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他缓声道,
“是我的错。”
云泠身体僵了一瞬,停了片刻,终于?抬起手臂,回抱住他。
她?既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心?意,便不会再固执下去了。
——
谢珏这?些时日都没有睡好,又受了毒箭,身体本?就还虚弱着,却因为没有见到云泠,浑身神经都紧绷了,情绪外泄疯狂,其实到现在精神已是极为疲倦。
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内室里安静下来,床幔放下,隔绝了外面大部分的光,里面暗了下来。
云泠被他抱在怀里,鼻子里铺天盖地都是他身上熟悉的清淡的气息,伴随着淡淡的药味,却令人无比安心?。
床内昏沉而温暖。
经过一天一夜的赶路,她?其实也累了,没抗拒,依偎在他怀里,没过多久便也睡了过去。
大抵是太?累了,这?一觉竟然直接睡到了傍晚。
夕阳西下,直到彻底隐匿,最?后一丝光也消失。
外面似乎有人进来了,小心?翼翼地外禀报求见。
声音不大,云泠慢慢睁开眼,醒了过来。
外面请求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云泠面对着他躺在他怀中,青丝垂落下来,将她?瘦弱的肩背包裹住,看着柔弱而温软。
她?听到声音,轻轻地推了推他搭在她?腰上的手臂,“殿下,殿下。”
“外面有人求见。”
谢珏英挺的眉头皱了皱,却没睁眼,长臂一伸,又将她?往怀里抱紧了些。鼻子埋进她?细腻白皙的颈窝。
云泠有些无奈了,“殿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泠才把他叫起来了。
他手上有伤不方便,云泠从旁边的箱子里找了件藏青色水墨刺绣锦袍,配玄色腰带,看着矜贵而冷峻。
只是面上有被打?扰的淡淡不耐。
等云泠替他整理好,谢珏才对外面淡声道,“进来。”
一个将领扣押着一个脸色惨白的人进来。
“启禀殿下,陈世子道这?方翔需要您亲自处置。”
方翔就是那个临阵脱逃的人。
话音落下,一抬眼,才发现殿下身边还有个貌美的女子,看着与殿下是极为亲近的。
早上的事他也听到了。殿下脾性甚厉,可?是这?位小娘子到来了,殿下的情绪竟然就平缓了下来。
倒是比军医开的镇定良药还要有效果?。
只瞟了一眼,便立即低下头不敢再看。
而方翔此时已经面如?土色,害怕得快要尿裤子,伏跪在地涕泗横流,连连磕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臣再不敢了。”
“家父任兵部侍郎一职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殿下饶我一命吧。以后,不,从现在开始,臣一定谨记在心?,再也不敢逃了。求殿下饶命啊……”
他害怕得不断用力?磕着头,直到石板上都磕出了血迹,可?见有多用力?。
睡得好好的被打?扰,谢珏本?就不耐烦,眉头冷冷压着,根本?不听他的求饶,没有一丝动容,语气极为冷薄地吐出几个字,“临阵脱逃按照军规,处极刑。”
“拖下去吧。”
方翔眼睛瞪大,当场被吓得尿裤子,瑟瑟发抖地趴在地上,“殿下饶命啊,家父,家父乃是兵部侍郎啊,还,还是兵部——”
谢珏冷笑一声,声音更厉了,“兵部侍郎?”
“区区一个兵部侍郎的儿子,孤还不放在眼里。军规森严,今日便是皇子孤也照斩不误。”
“拖下去公开行刑。孤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军中临阵脱逃便是这?个下场。”
“是。”
那方翔像条死狗一样被拖了下去,地上拖出了长长的水迹。
被吓得尿进了裤子里。
很快就有侍从进来将地面清洗打?扫干净,然后悄声离开。
终于?没有人打?扰了。
云泠还在思考那被拖下去的方翔,他是兵部侍郎的儿子,那……
想到这?里云泠问,“这?方翔是不是与兵部尚书有关系?”
兵部尚书高严,也是有从龙之功的他的亲信。
谢珏身体还有些虚弱,刚刚处理一番有些耗神了,根本?不想再提其他的事。看她?皱着眉头思索的模样,握住她?的手腕想抱她?,“嗯,是高严的妻族。”
云泠立马神色都正肃了,问,
“那殿下如?此不留情可?以吗?”
“高严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他早已传信,说任由孤处置。”谢珏道,“孤也,绝不留情。”
云泠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他这?样的人,这?样贵重无极的身份,掌天下权,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杀伐果?断,绝不容忍违逆与过失,也没有人敢违抗他。
所以他便一贯是强势的,不会也从没有人敢让他低头退步。
……除了她?。
云泠忽然想到,细细想来,从梅阳县开始,她?与他的每次争吵,实际上最?后都是他低头退让的。
包括这?次也是如?此,她?几次拒绝,残忍地对他说她?对他都是虚情假意,甚至还打?了他一巴掌。
可?他却完全?不在意。
看着他脸上的神情,云泠不知?为何忽然觉得眼眶发软,“我曾经一次又一次地骗你,明明对殿下有情却还如?此待你,处处违逆。殿下可?曾怪我?”
谢珏却似乎完全?不在意她?说的这?些,见她?终于?话音落下,便握住她?的手腕,然后紧紧地把她?抱进了怀中。脸埋进她?的黑发里,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淡声道,“未曾。”
“孤对你的爱是没有理智的。”
“没有道理可?言,无法衡量对错。所以你无论怎么对孤,”他俯身用力?地,沉溺地抱着她?,嗓音低缓,“只要不离开孤,孤都不介意。”
第 70 章
谢珏以雷霆手段处理了东盘军营的问题, 军中风气上下焕然一新。
而?从昨天开始,军中所有将领包括军医在内,也都发现, 太子殿下的脾性忽然变得好了不止一点两点。
冷厉的手腕下, 对待军中的这些将领也稍稍有了好脸色。
……
军营书房内。
一将领低着头, 肃声汇报, “那方翔已经被公开处决,尸体也已经处理干净。”
“经此一事,军中上下再无敢轻易动摇人心者。”
谢珏凤眸淡淡低垂, 批阅着奏折,闻言头也没抬, 随意应了一声。
那将领又恭敬道, “另外有一事, 此次除了这方翔以外,其他众人成功剿灭了那匪寨,军中士气高?涨,黄文将军提议, 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开个庆功宴,请殿下出席,振一振军风。”
话音落下,书房内便?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 才听到谢珏道, “可。”
李英立马道,“谢殿下。”
谢珏放下朱笔, 微微颔首, :“叫陈湛进来。”
“是。”
李英立马起身,往外走?去唤人。同?时暗暗呼了一口气, 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
这位太子殿下虽然年轻,但手段狠辣,压迫感甚足,威压甚重?。每每在他面?前,仅仅只是一个眼神,李英都感觉被压得喘不过气。
李英出去后,陈湛很快进来。
看到谢珏,有些吊儿郎当地撇了撇嘴,“哟,我们?太子殿下的伤这是彻底好了?”
摸了摸下巴,“伤口不痛了?这是为何呢?”
放如今,也就只有陈湛敢这样调侃当今的太子殿下了。
谢珏冷冷抬了抬眉,懒得理会,只道,“云泽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说到正事,陈湛神色也正经了起来,“云泽那边派过去的人探查,目前倒是一切正常。云泽的布政使也在严密地调查秦毅那个谋士的动向。”
递了一封信件过来,道,“这是云泽那边最新传来的消息,你看看。”
当初那二十万两白银的案子并不简单,那秦毅头脑发昏敢吞并二十万两白银,他是为了钱财,可背后教唆他的人恐别有目的。
一环扣着一环,如此周密算计,背后的目的绝不可小觑。
但不管是什么,谢珏心中也早有成算。
他的伤还?没有完全好,精神也有些疲惫了,骨节修长?的手指揉了揉额头。
垂着眼看着手中的信,低头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
军医熬好了药,又不敢轻易打扰太子殿下。云泠来了以后,便?就亲自过来端药。
此时军中正在操练,周围也没什么人。
帐篷中只有军医的两个药童在,药已经熬好了,正一边说话一边倒药。
见?云泠来了,高?兴地喊她,“云泠姐姐,你来啦。”
两个小药童才十三四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云泠又是那种温柔好说话的性子,所以这两个小药童对?她甚是亲近。
每次见?到她都有说不完的话。
云泠看他们?面?色都兴奋地红了,很是雀跃的样子,好奇地问,“你们?刚刚在说些什么?”
其中一个小药童立即憋不住开口,神神秘秘地带她去了一个角落里,“云泠姐姐你看,这里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狗崽,它还?会舔我的手呢,好好玩。”
云泠蹲下.身去看,是一只才几个月的小奶狗,刚刚学会走?路,胖乎乎的,见?到人小尾巴摇得很是欢快。
真是讨人喜欢的小狗。
可是周围又不见?狗妈妈,也不知道这小狗是怎么来的。
问小药童,小药童摇头道,“我们?也不知道,前几日还?没有的,昨天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它窝在这里了,很可能是被什么人捉来的。”
说着说着他语气担忧起来,像是要哭了似的,“云泠姐姐,我们?这里有人要吃狗肉的,我怕到时候它被人捉去吃了怎么办?”
“这么可爱的小狗,我可舍不得呜呜。可是师父又不让我们?养。”
小药童一转身眼巴巴地看着她,“要不云泠姐姐,你养它吧?它很乖的。”
云泠愣了一下。
看着正在舔自己手心的小狗,掌心湿漉漉黏糊糊的,很可爱。
可是……
她现在也不太方便?养呢。
太子并不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而?且她已经在军中留了一天了,出来时她让绿水绿衣去禀告祖母,理由是要去寺庙上香,而?且她一个女儿家也不方便?在军营中多留,也该回去了。
她现在是萧家女,就算自己不在意这些虚名,也要为萧家的名声考虑。
所以等会儿她便?要回了。
回了萧家,公主正怀着孕,她也不好带一条小狗回去,怕会冲撞了。
云泠犹豫了。
小药童哭唧唧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那怎么办,它一定会被人杀了吃掉的……”
“云泠姐姐,你真的不喜欢它吗?”
——
太子议事的书房外被严格把守着,等闲不能进。
刚刚陈世子进去后就再没出来,应该是在商议大事。
云泠端着药过来时,发现安公公正恭敬地守在门外。
轻声问了句,“殿下还?在忙?”
安公公连忙小声应道,“陈世子还?在里面?,恐怕还?需一些时辰。”
云泠想了下,决定不打扰他,影响他议事,便?道,“那我等会儿再来吧。”
刚转过身,就听见?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陈湛从里面?走?了出来。
安公公急匆匆地走?过来,“姑姑,殿下请您现在就进去呢。”
云泠对?着陈世子见?了个礼,便?端着药走?了进去。
书房内谢珏坐在朱红色的太师椅上,手指撑在额上,见?她端着药进来,抬起眼问,“刚刚怎么不进来?”
云泠将药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本想着你在议事,怕打扰到你。”
“殿下伤口还?疼吗?”
谢珏将药端过来喝下后,“嗯”了一声。
云泠意外地抬眼,“伤口应该已经愈合了,怎么还?会疼?”
说完就要低头去检查他包扎好的伤口。
谢珏将药碗放下,捉住她的手腕拉到自己身前,将她抱进了怀里,高?挺的鼻子埋进她颈窝里,握着她的手不让她动弹,嗓音透着一丝低哑,“不是伤口疼。”
他长?指抚着她的后颈,慢慢侧脸,越过白皙的脸颊,分开垂落的青丝,偏过头衔住她柔软粉嫩的唇瓣就亲了上去。
是她一出现,就会打扰他的思绪。
让他再无心别的。
房间里淡雅的檀香袅袅升起,浮起一缕接着一缕的缥缈的透白的白雾。
朦朦胧胧的。
云泠怕压到了他手臂的伤口,也不太敢挣扎,最后的结果?便?是不知不觉又面?对?面?坐到了他的腿上,粉白的手指抓着他的衣襟,被他摁着腰,下巴不断仰起与他亲吻。
他低头吻下来,带着微微药味的轻浅气息铺天盖地地将她包围,连呼吸也全部被他占满。
过了好一会儿,云泠有些透不过气了,才伸手推了推他。
唇瓣上湿漉漉的,声音都有些迷糊呜咽了,“不行,这里是军营……”
谢珏压着眉,重?重?地闭了闭眼,嗯了一声,低下头亲了亲她嫩白的颈项,也没继续了。
这里确实不方便?。
“殿下什么时候回京?”云泠呼吸平缓下来后问。
留了一天,他的伤也没有大碍,她该回去了。她一个女子,也不好总是留在军营。
“军营要办个庆功宴,孤需要出席。”谢珏道。
云泠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出来了两日,恐家中祖父祖母担心。”
谢珏也知她不好在军营中久留,她只要不与他生?分,他一切都随她。
“好,孤派锦衣卫送你回京。”
“嗯,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
再耽搁下去,时间怕是要晚了。
云泠说着便?打算松开,可是他却不放。
抬起头,只看到他微微蹙起的英挺眉眼,手臂抱着她的腰,并不情愿放开。
云泠眨了眨眼,“殿下?”
谢珏垂眸静静看着她,薄唇轻启,“你回萧家不久,该与家人多亲近相处,眷恋亲情孤都明白。立妃之事,孤不逼你。”
“但太子妃只会是你,孤也只会娶你一个。孤会等你想清楚。”
“孤身在这个位置,什么都可以给你,”谢珏抚着她的脸颊,亲了亲她已经泛肿的唇瓣,嗓音低沉下来,
“除了自由。”
“是孤委屈你。”他道。
云泠身体一颤,视线与他对?上。
片刻后直直望着他的眼睛温声道,“我知道的。”
她既已来了这里,便?也就是决定好了。
她妥协了。
不过这一次,是她心甘情愿。
人生?并非事事都如自己所愿,她既选了爱,便?,舍弃了自由。
既然是甘愿,便?不会觉得委屈。
外面?有脚步声,不一会儿安公公的声音响起,“殿下,黄将军在外求见?。”
云泠听到立马想站起来,推了推他的手臂,“你快放我下来,外面?有人来了。”
本来还?有事想和他说的,只能等会儿再说了。
总是被打扰,谢珏看着门外,眉头不快地皱了皱。
却也只能放手。
他一放手,云泠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
她得去收拾行李了。
——
云泠回到房间,就听到一声声稚嫩的,奶呼呼的小狗叫声。
迈着肥嘟嘟的小短腿向她跑了过来,小尾巴摇摇晃晃的。
云泠蹲下.身,摸了摸小狗的背,小狗的小尾巴摇得更欢了。
很可爱。
云泠被它舔着掌心,忍不住笑?了出来。
只是两个小药童把小狗交给她,她也暂时不能带它走?。
把它留下,又怕这么可爱的小东西会被吃了,云泠也不忍心。
摸着它毛茸茸的背,云泠思考着,刚刚本来想和他说这件事的,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帮她养几天。
他这个人,可从来不喜欢这些小动物?的。
甚至可以说是排斥。
和小狗玩了一会儿,云泠起身去收拾东西,东西并不多,收拾起来费不了多少时间。
刚收好,他便?从外面?推门进来了。
小狗看见?有陌生?人,呜咽了一声,连忙钻到了角落里去。
谢珏却已经看到了,眉头皱起,“军营里哪里来的狗?”
云泠放下包裹道,“两个小药童捡到的,看它可怜便?带回来了,放在外面?会饿死?的。”
她笑?着说,“它胖嘟嘟的,很好看。”
谢珏看不出一只通体全黑连五官都看不清的狗有什么好看的,抬腿走?到她身边,“你喜欢?”
云泠点头,“感觉和它有缘分。若是以前我定是不会养的。只是现在我觉得可以有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了。”
以前她自身难保,境遇危险,自然是不会有多余的心力去养一只小宠物?的。
现*七*七*整*理在她生?活安稳,有所选择。有他在,她也不会再有任何危险。
与过去作?别,便?也有了精力和想法去养一条小生?命。
“但是我现在带不走?,得回家和锦嘉说一声才行。”云泠抬起头,眉眼弯了弯,与他商量,“所以我把它先?放在这儿,你让人帮我好好照料它好不好?”
她仰着脸,笑?意盈盈的,语气温柔地和他说话。
谢珏看着她,眼也没眨:“好。”
还?没等云泠反应过来,他低下头又亲了下来。
她便?再没思绪想其他的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在外面?等了许久的飞鹰才小心地上前敲门,“殿下,时候不早,该送姑姑出发了。”
谢珏捧着她的脸,亲了又亲,才慢慢退开,拇指擦去她唇边的水渍。
淡淡地应了声,“嗯。”
云泠脸都红了,大家都在外面?等她……可他抱着她不放,她又怎么都推不开。
明明是来照顾他的,可是最后好像大多数时候,他都要亲她……
她还?是尽快回去了。
……
太子在东盘军营还?有事,他的伤余毒已清,也无甚大碍了。云泠也不方便?一直呆在军营,便?回了京城。
从东盘军营出发,快速赶路回京,飞鹰一路护送,没有绕路,比来时更快了些。
到达萧府,刚刚是暮色四合之时。
云泠下了马车,对?飞鹰道谢,“多谢飞鹰大人一路护送,麻烦了。”
飞鹰连忙道,“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姑姑不必客气。”
云泠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府。
她离开的这两天,府中并没有发生?什么。
倒是祖母,她也就离开了两天,便?直说她瘦了。让小厨房给她炖了好些补品。
日子安稳,一切如常。
太子在两日后归京,东盘大营之事,他顺势发落了许多朝中蛀虫,无一人敢有微词。
政事繁忙,他身为储君没有一丝空闲。而?云泠还?听闻朝中大臣有人上奏请如今重?病在床不能动弹的靖宁帝退位。
便?是奏请太子登基的意思。
也不知他怎么想。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云泠当初身为他的贴身女官再清楚不过,靖宁帝现在的模样,是他一手设计的。
昭慧皇后对?靖宁帝一往情深,而?靖宁帝负心薄幸,不仅纵容继后害死?了昭慧皇后,还?在昭慧皇后死?后请来术士镇压,让昭慧皇后死?了也不能转世。又对?年幼的太子猜忌打压,让他几次陷入绝境。
更何况当时昭慧皇后死?时,肚子里还?有未出世的孩子,一尸两命。
这样的狠毒。
谢珏对?这个靖宁帝这个所谓的父皇只有恨。
他登太子位后,为母报仇,将当年所有谋害了昭慧皇后的人都杀了干净。让靖宁帝这个罪魁祸首一直生?不如死?地折磨地活到现在。
云泠忽然想起,当时后宫参与昭慧皇后案的应该还?有一人,三年前他就一直在追查却没有查到结果?。
也不知怎么样了。
这事终究不是一时能确定的,云泠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她安心地在府里待着,日子安稳,只是偶尔会担忧他的伤口好没好。
谢锦嘉再过不了多久便?要临盆,祖母便?带上她一起去寺里祈福。
在寺里求了个上上签,祖母高?兴地又给寺里捐了好些香油钱。
回来的路上,祖母笑?道,“这女人生?产自古以来都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祖母不求别的,只要锦嘉平安生?下来就好。”
“这本该是你哥哥自己来求的,可你哥哥这个人就是个木头疙瘩,整天就知道忙公务不懂得体贴人。还?好锦嘉是个心宽大度的,从不与你哥哥计较这些。”
云泠点了点头。
她哥哥的性子确实沉默了些,心思沉静,不擅表达,很难被人看出想法。
虽然当初看着只是公主一心喜欢,但她哥哥对?公主必然是有情的,她回到家这么久也能看得出来。
和祖母说着话,没过一会儿马车停在了萧府门口。
刚进门,绿衣绿水两个丫鬟脚步匆匆地向她们?走?来,脸上神情焦急,“老夫人,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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