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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她的手上,左手食指, 戴了一个凤头的戒指。”
有温婵在?场, 姜行没?让玄衣卫们用刑, 免得?污了她的眼睛, 封玉仙已经把能说的都说的,只求能绕过她一命,容家是不会管她的, 那封家呢?不过是个小官,封父寻常连朝都上不了, 根本就见不到陛下的面。
能跟着容真表姐入宫, 能在?广陵山偶遇姜行, 已经耗尽了封玉仙此生的福运。
“把?她带回去,跟金氏对峙,既她这么言之凿凿,让金氏自己解释吧。”
姜行给玄衣卫使了个眼神, 握住温婵的手就离开,宫女太监们已经将他们的行礼都装好,作为宫中的贵人,去别处住自然?也是大包小包, 不过住了两三天, 温婵未免觉得?劳动?。
姜行其实有心多住些日子,但前朝事忙, 只能以后再寻机会了。
左右他们的时?间还长着。
“陛下倒是很信任皇贵妃娘娘。”坚持此事不是皇贵妃做的。
姜行一愣, 脸上没?有恼怒生气,反而捉住温婵的手, 笑着问她:“你?吃醋了?”
不等温婵说什么,姜行就开始解释:“我并非信任金氏,金氏是不是罪魁祸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趁着换防这一瞬间,把?温泉门动?了手脚,你?觉得?说明了什么?”
温婵默然?:“陛下护卫身边,有内鬼。”
“不错。”姜行点头承认:“玄衣卫乃是我的亲卫,最核心的几个头领绝不可能通敌被收买,可哪怕只能收买外围的几个低等侍卫,也足以说明此人必定位高权重,今日只是往我身边送个女人,若是明日想要刺杀我,甚至是……”
刺杀温婵,要怎么办。
“要防患于未然?,此事定要严查,找一个替罪羊并无用处,无论这个替罪羊是不是金氏。“
温婵想的明显更多:“可为了这件事,让皇贵妃自证会不会影响朝局?”
“你?说说?”
“现?在?前朝不是要打仗?”
温婵并没?有把?话说的太明白,但两人心里都清楚,萧舜又是策反了先前一直独身事外的福州水师,又占据了夷州,是卯足了劲儿要跟新建立的大宣朝一决雌雄呢。
“金氏的厉城军,不是很重要的战力吗?”
为了打仗能赢,为了朝局安稳,哪怕后妃有过,也不会在?此时?追究,这个浅显道理哪怕是温婵都懂。
姜行笑了:“我倒是忘了,音音掌管豫王府好几年,多年为萧舜筹集粮草,可不是那些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弹琴绣花的闺阁女郎。”
这也没?什么厉害之处,稍微有点敏感度都知道这个道理吧,可从?他嘴里说自己,就跟天上有地上无似的。
把?满脸无奈的温婵抱在?怀里,姜行拿自己的脸去蹭她。
他脸上胡子刮得?非常干净,光溜溜的很是个白面小生的样子,跟他生活在?一处,温婵才发现?他并非外面那种只擅武力的糙汉,虽然?没?有涂抹脂粉,描眉打眼,但至少还敷面脂的。
温婵皱着眉,不太适应他这种亲热法。
感觉他像个狗……
这话也不能说,温婵也没?阻止他。
“金氏算是最早来投靠我的一股势力,当时?在?定京,许多盘踞当地百年的世?家豪强,对我还是举棋不定,我并不喜欢金氏软骨头的投降做派,但接受金氏投诚,象征意义比实际兵力增强要大得?多,所以我给金氏,很是优待,对厉城军也算看重。”
姜行手指缠着她的一缕头发。
这人真的超级喜欢动?手动?脚,辛夷给她盘好的头发,他就非要拽下一缕来,缠在?手指上玩,不是玩她的头发,就是捏她的耳朵、手指。
“厉城军这些年打的仗,算是有功,可过却是比功更大,攻下城池不多,只要让他们打先锋阵,必会烧杀抢掠,当地百姓便遭了殃,这么多年我那杀人夜叉的名?头,倒多是厉城军给我惹的祸事,然?因金老将军乃是率先献降归顺,我又不能杀降,又不能亏待所谓有功之臣,若是现?在?跟金家算账,前朝来投的梁国旧臣定要心有戚戚,局势不稳,因着这些,我才一直对金老将军颇为忍让。”
“可现?在?局势就稳定了?”
温婵撇撇嘴。
姜行笑了:“自入西京,厉城军的建制就被我打散,编入虎贲营、骁勇军,这次与萧舜两军对垒,只能赢不能败,我是不会用厉城军的。”
他深深看了温婵一眼:“厉城军惯会在?军团作战中捡便宜,明面上有功,却不能不赏不封,这一次若是坏了战事不说,金氏仗着家中军功,向我索要皇后之位,我便没?了借口?。”
他不想封金氏为皇后?那他想封谁?
姜行轻轻亲了她一口?,亲在?她的面颊之上,带着说不出的怜爱和温柔。
“很多事,在?没?做到之前,我并不想对你?夸下海口?,以后我们之间时?间还长着,总能叫你?知道我的心意。”
马车一路往宫里走,是从?西城门入的西京城,因为是微服,没?做皇帝御辇,但宫里的马车也足够华丽宽敞,西门外有个慈善堂,是她出钱建的,不过她被俘入宫后,一直不能与外面通信,这钱也就断了。
去年这个季节,流民涌入西京,在?西门外全是饿的奄奄一息的灾民,到处支起的破旧帐篷。
温婵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如今早已恢复正常秩序,进出城门的百姓穿的虽然?是粗布衣裳,但并未面带菜色,看着精神头还是好的。
“去年江南洪水,又遭饥荒,那些灾民……”
“设粥棚施粥,总不是长久之计,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杀了几个带头想要浑水摸鱼闹事的,其他的就好办了,老弱妇孺由着京兆尹统一安置,青壮则以工代?赈,先让他们做活自己养活自己。”
温婵的面色柔和下来,她之前也是想要联合西京几家有钱的世?家,以工代?赈将流民们安置好,但前朝哀帝生怕流民中有姜氏布置的细作,说什么也不放灾民们进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
她跟白云观的观主商量后,只能捐些银钱,施些粥,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今年有愿意回原籍的已经给了盘缠,把?他们钱送回去,不愿回去的,西京就这么大一块地方,却养不起这么多人,我叫户部联合各地州府,开垦荒地,就地安置,给了土地,百姓也就安定下来。”
温婵松了一口?气,一直淡然?的脸上露出轻松笑意。
“那就好,那就好……”
“音音真是个小菩萨,到现?在?还惦记那些老百姓。”
“陛下爱民如子,是天下百姓之福。”温婵不咸不淡的拍着他的马匹,但总归心里落下了一块石头。
“我这么兢兢业业的做个好皇帝,音音要如何奖励我?”
温婵瞪大眼睛,嘴里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陛下,这是您自己的江山,您要妾身怎么奖励?”
“你?非要跟我分的这么清?我的难道不是你?的,这个椅子将来还会是咱们儿子的,你?怎能不上心呢。”
他胡搅蛮缠,温婵不愿跟他斗嘴。
“这条路,不是回昭阳宫啊?”
“带你?去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
温婵好奇问是什么地方,姜行却就是故弄玄虚,不告诉她。
携着她的手,推开院门,温婵怔在?当场。
“阿娘!”
旭儿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时?隔近一年的分离,并未让这孩子对温婵有任何的生疏,小脸要哭不哭的扑进了她的怀里。
温婵是坚持不住了,眼泪簌簌流下,抱住了孩子:“旭儿,旭儿,我的孩儿。”
小孩子都是长得?很快的,去年此时?旭儿还是个没?有她腿高,只会躲在?她怀里撒娇的稚子,今年看着,就显得?大了不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苹果一样的小脸蛋,却仍旧思念慕襦的看着她,往她怀里钻。
是她的旭儿,是她的孩子。
多日的思子之情?,一直在?心底压抑着,不曾显露出半分,而今像是冲破堤坝的洪水,喷涌出来,她痛哭失声。
还好,旭儿很好,好似还高了些,胖了些,现?在?抱着实在?坠手,只是抱了一会儿,温婵的手臂就开始发酸。
虽然?大了有一岁,但这孩子还是这么爱撒娇爱粘人,在?温婵怀里不断地蹭,像是一只小狸奴似的,温婵摸着他的头,任由他在?自己怀里贴贴抱抱,忽的,怀中一空,姜行皱着眉头拎着他的领子把?他强行拎了出来。
旭儿短短的小腿在?空中不断挣扎:“放开我,放开我,阿娘……”
温婵吓了一跳,急忙又要去抱,姜行皱着眉头,他长手长脚,手臂一躲就让温婵抓不到。
把?孩子放下,姜行满脸的不赞同:“旭儿,你?已经大了,怎能像个娇娇儿一样躲在?你?娘亲怀里撒娇,此并非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旭儿张了张嘴,好似在?做无比艰难的抉择似的,他思念娘亲,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娘亲,但是姜行的话他也是听的。
“旭儿不是说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样娇滴滴的,将来能保护你?娘亲吗?”
温婵心疼坏了,把?孩子搂进怀里,想要温声安慰。
谁知旭儿却后退一步,神色认真:“旭儿知道了,爹爹说的对,旭儿已经大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缠歪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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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儿, 你叫他什么?”
旭儿眨巴眨巴圆溜溜的眼睛:“叫爹爹啊,阿娘不认识爹爹了吗?”
温婵顿时一言难尽,转头去看姜行, 此人居然无比*七*七*整*理坦然, 完全没在?意温婵的眼神, 单臂把旭儿抱了起来, 模棱他的小脑袋:“对呀,你阿娘许久没见你,大惊小怪, 我?就是旭儿的爹爹。”
旭儿笑?嘻嘻的抱住姜行的脖子:“除了阿娘,旭儿第二喜欢爹爹。”
温婵仍在?愕然, 以往的淡定全然破功:“你, 你让旭儿叫你爹爹?”
姜行眯起眼睛:“怎么, 我?不就是旭儿的爹爹?旭儿,你跟阿娘说,我?是不是你爹爹。”
“是!”
这孩子响亮的回答了一声,姜行看得高兴, 以往严肃板正的脸笑?嘻嘻的,旭儿也笑?嘻嘻的,两人这么站在?一处,眼睛都弯弯的像是两轮月牙, 直到?今日?, 温婵才发现,姜行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 笑?起来居然是笑?眼的模样。
这么看着, 他?们二人倒真有些像父子俩,亲生的那种。
温婵想要说的话, 全都憋在?嘴里,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呆呆的站着,连姜行抱着旭儿进了廊下都没发觉,她?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姜行一转头便看到?温婵惊呆在?当场的样子,眼睛一弯,把旭儿放到?地上:“去,拉着你娘进来,咱们进屋里去说话。”
温热的小手触到?了她?的,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她?,满脸不解:“阿娘怎么了,爹爹说咱们进去说话。”
温婵反应过来,强笑?着抱了抱孩子:“好,咱们进去说话。”
这处宫院可不是温婵偷偷去过,囚禁旭儿和茯苓她?们的那院子,从外头看着倒很?是富丽堂皇,进了里面也是一样,她?想起来外头挂着的牌子上写着的是撷芳殿三个烫金的大字。
待看到?茯苓紫熏几人,温婵再?次松了一口气,她?们瞧着精神也不错,也没瘦,应该是没有受虐待。
茯苓满脸含泪,被紫熏碰了碰手臂,急忙擦擦脸,把眼泪收起来。
姜行还在?这,自然是要以这位陛下为主,这位陛下一向对她?们几个婢女不假辞色,想来是不愿看到?主仆相见,泪眼连连的戏码的。
“昨天交代你的功课写完了没?”
“写完了!”旭儿像个小兽一样警觉了起来,把那一叠纸张拿过来,随即可怜兮兮拉着姜行的袖子:“旭儿,旭儿听话,是默写的,爹爹别再?打旭儿的手板了。”
温婵拿过那一叠厚厚的纸,上头的字迹还很?稚嫩,临的是赵孟頫的字,默写的是千字文,这么厚的一沓是写了多少遍啊。
这孩子把手藏在?身后,温婵硬是让他?伸出来看,却见他?嫩嫩的小手上,右手中指已经有了茧子,手心虎口处也是红红的,顿时心疼不已,不满的瞪着姜行。
姜行神神在?在?喝茶:“别这么看我?,我?可没虐待咱们儿子。”
温婵如何看不出,中指上的茧子是拿笔练字练出来的,而手心和虎口处的则是射箭磨的。
“旭儿年纪还小呢,陛下何至于让他?如此上进?”
在?很?多小事,甚至是大事上都开始让步的姜行,却没有由着她?:“音音,玉不磨不成器的道理你不会不懂,慈母多败儿,你心疼孩子可这孩子是个男孩儿,总有一天要做个顶门立户的男人,以前我?不在?,他?长于妇人之手,你宠爱孩子也就罢了,导致这孩子性格内向有些懦弱,现在?我?在?,就必然得教他?如何做个男子汉。”
温婵如何不知,溺子如杀子的道理。
可她?没想到?,姜行居然真的在?好好的教旭儿。
这孩子,是萧舜和她?生的,不是他?姜行的。
他?养着旭儿,没要了旭儿的命,温婵就已经觉得谢天谢地,而现在?,他?竟真的在?为这孩子的未来考虑打算,并?没有像养个小猫小狗一样,给几口饭吃后就丢到?一边不管不顾。
不论是情敌之子的身份还是前朝余孽,从姜行的立场来说,让旭儿什么都不学,做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对他?来说,应该更让他?能?放心,对他?也更有利。
可他?没有这么做。
温婵已经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得半分?都看不透姜行这个人。
若说他?大度宽容,却偏偏不放过她?,将她?束缚在?这深宫之中,若说他?小气记仇,却又对她?与前夫的孩子,如此悉心教导,好似心里没有疙瘩,一直不让她?们母子相见的人,是别人似的。
“恩,不错,这次没有错字,都记住了,就是字迹还比较稚嫩,没什么风骨。”
旭儿才只?有四岁,能?默写千字文已经很?了不起了,他?居然评价什么字写的没风骨,温婵实在?觉得无力。
“爹爹很?小时候习字,都是用毛笔蘸着清水在?墙壁上练习,手腕悬空坚持的写下去,笔力才渐渐足了起来,你还小呢,不需着急,慢慢练习即刻。今天你做的很?好,想要什么奖励?”
姜行的大手摸摸旭儿毛茸茸的小脑袋,余光瞥到?温婵复杂的眼神,心中讪笑?却没放在?心里。
旭儿不好意思?,小脸红扑扑的。
“旭儿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跟爹爹说。”
“我?……我?想,爹爹和阿娘一直陪着旭儿,可以吗?”
姜行一愣,对上孩子那双纯真的眼睛,半晌才道:“真是傻孩子,现在?爹爹和娘亲,不是都在?你身边?”
旭儿嘿嘿笑?起来:“以前爹爹一直在?外面,从没回过家,阿娘一到?晚上就会哭的……现在?爹爹回家了,却好几天才能?看到?一回……我?们以后不能?一直在?一起吗?”
他?沮丧的低下头。
姜行之前没把他?放出来,是囚禁状态,可茯苓等人也不能?偷偷跟一个孩子说,我?们被关起来了,能?不能?保住性命还得看陛下的意思?。
小孩子是无法理解这么复杂的东西的,他?只?知道自己?从王府那个家忽然换了一个地方住,哪怕是哭闹不止也不能?见阿娘,而这个爹爹忽然来了几回,在?他?教他?射箭后,偶然的问他?是不是自己?爹爹,虽然后来来的勤了,教他?写字教他?练功带着他?玩,可总是不能?日?日?相见的,旭儿一个四岁的孩子,自然对爹爹产生了依恋。
温婵看到?,姜行把孩子抱起来,一大一小虽说极为温馨模样,可一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她?的头都大了几分?。
“好,以后旭儿相见你阿娘和爹爹,就去昭阳殿给你阿娘请安,我?们一家三口以后会一直在?一起,不过今天旭儿的功课做的很?好,爹爹还是得奖励你,旭儿没有想要的东西,不如爹爹来想一想,送你一匹小马驹如何?”
姜行是说到?做到?,而且说做就做,让身边的玄衣卫去御马司选马去。
御马司听说是陛下的要求,怎敢怠慢,司院太仆甚至亲自将马驹送来,姜行抱着兴致勃勃的旭儿去看,院中一匹极为神气的小马,对着他?俩甩了甩尾巴。
“哇。”
旭儿眼睛瞪得大大的,高兴地要去摸摸小马的鬃毛。
姜行也由着他?,让小林子去寻了马鞍,扶着他?坐上去,叫宫人在?前面牵着马,绕着院子慢慢的转圈。
那马儿虽小,却极为神俊,通体黑色无一丝杂毛,唯有四个蹄是白?色的,只?打一眼瞧着,便知是宝马良驹的血脉。
“这小马是我?坐骑乌云踏雪配种后生下的,几个母马下的崽里,唯有这一匹跟它爹是一样的毛色。”
“那岂不是很?珍贵了,就这么送给旭儿,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旭儿喜欢就好。”
两人一同坐在?廊下的软塌之中,姜行握着温婵的手,对于她?的话很?是不认同:“不过一匹宝驹,难道我?还舍不得给?”
“陛下为何……”
他?望过来,温婵的话顿时卡在?喉中,轻声一叹:“你为什么要对旭儿说,他?是……我?们的孩儿?”
姜行目光幽深,仿佛两团包裹着火焰的寒冰,温婵被他?看得颇不自在?,垂下眼睫不与他?对视。
“我?来做旭儿的爹,不好吗?”
若是萧舜还在?西京,大梁没有改朝换代,自然不好,可现在?他?贵为九五之尊,却要给旭儿当这个便宜爹,怎么可能?不好。
“这孩子自出生起,便从未见过萧舜,他?不曾尽过一日?父亲的责任,这个爹,不要也罢,我?收旭儿为义子,让旭儿同我?姓姜如何?”
温婵豁然抬起头,落入他?眼中:“这是当真?你究竟……”
究竟在?想什么,让旭儿姓姜,自此旭儿身上萧氏皇族的血脉便再?也不能?成为新朝之臣攻讦他?的弱点,可他?的臣子能?同意吗?不会认为她?们母子是想取而代之,是妖妃祸国?
而萧舜,还没死呢,他?若知道了,会怎么想,怎么做?
只?要姜行想,就没什么能?阻碍他?,让朝臣承认也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看来,这个想法真是太好了,让情敌的儿子叫自己?为父亲,不认亲父,他?简直想要哈哈大笑?几声,旭儿从未见过他?的生父萧舜,这是他?的大好时机,从前他?还一直纠结此子非自己?与温婵亲子,一直耿耿于怀。
可想开后,真是豁然开朗,既能?讨温婵欢心,又能?打击情敌,有什么不好呢?
“倘若没有萧舜横插一脚,当初你我?成婚有子,也该是旭儿这个岁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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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婵柔柔一笑:“你说的那时候, 我生旭儿才十八岁,那?时我跟你还不认识的。”
姜行脸色一顿,心像是被一只大手一攥, 说不出的酸苦从心底蔓延至喉咙处, 不是的, 不是的, 他们分明是先认识的,她先爱上的,也是他。
温婵靠上了他的肩膀, 就?那?么带着笑,看旭儿兴奋的骑着小马驹。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反握住姜行的手, 不带任何情欲的勾引, 也不带着试探和别的某种目的。
此时此刻, 纵然温婵心中还有游疑,他们的未来依旧有很多不确定,可现在,温婵一颗心是如?此的柔软, 柔若春水,她没有什?么可以回报他的,他要她这个人,她就?给她这个人, 要她这颗心, 时间还长着,总有一天, 她会将这颗心放在他身上, 只要他一直待她这样好,一直不变心。
“以后旭儿可以自由出入昭阳宫了吗?”
“恩。”
“那?我也可以来撷芳殿看他?”
“恩。”
“说的话一直都作数吗?”
姜行失笑, 垂下?头?,撞入她那?双柔软的双眸中,直到此时,怀中人的双眼才开始真真正正,将他姜行这个人放在眼里,不是面对高高在上的陛下?,不是面对对她强取豪夺图她美?色的登徒子。
“当然作数,对你说的,一直都作数。”
温婵嫣然一笑,窝在他怀中,乖顺无比,旭儿骑完了小马,哒哒跑过来,蹭到温婵怀里,小而柔软的手,一边拉着温婵,一边拉着姜行,远远看去,竟像是极温馨的一家三口。
“陛下?,勤政殿那?边,袁大人孟大人他们还等着您过去呢。”
小林子硬着头?皮凑上来提醒,破坏了这副温馨场面,仿佛自己做了恶人。
姜行果?然愣了愣,脸色黑了下?来,小林子一张脸都苦透了。
他揉揉额角:“我去一趟,午膳时回来。”
温婵嫣然一笑:“那?我带着旭儿去昭阳宫待一会儿。”
“好。”姜行点点头?。
“我跟旭儿等着陛下?,陛下?不来,午膳就?不开。”
因为她一直靠着他的肩膀,将他肩膀处的衣裳都靠的皱了,温婵给他整理了一下?衣裳,倒是像妻子给丈夫整装一样,姜行面色温柔极了,一向暗沉到仿佛有两团旋涡的眼睛,也好似有了光。
小林子打搅了陛下?的好事,还战战兢兢的,可一路上见姜行脸色温和的不可思议,现在离了撷芳殿,嘴角的笑意?依旧没有减少。
“陛下?现在可是守的云开见月明了,奴才瞧着,贵妃娘娘这回是真心踏踏实实陪在您身边。”
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不再为了一个女人长吁短叹,性?子也变得平和,比什?么都好。
想?起温婵对他主动的温柔,姜行不自觉的笑出声:“不错,真心换真心,这招数是不错的,也是朕从前都没想?通,她最大的软肋就?是那?孩子,然而连那?孩子都唤我为父亲,音音这样心软,将孩子放在第一位,如?何会不触动呢,只是,到底还是感动居多,没有真正爱上。”
小林子凑趣:“这贵妃娘娘从前做王妃的时候,奴才打听过,娘娘对那?叛党也没多少真情实意?,又不是青梅竹马,成婚后那?萧舜便去了战场,他待娘娘也不好,能有什?么爱情呢,可陛下?跟娘娘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陛下?人中龙凤,娘娘焉有不动心的道理。”
这番话倒是拍马屁拍到点子上,姜行点点头?,心中无限欢喜。
“陛下?是当真要把小公?子收为义子?”
“朕何曾说过假话,尤其是应承她的,自然要做到。”
“那?……那?前朝,陛下?您现在无子,骤然收了这么一个义子,还姓姜,这……会不会有损国祚。”
姜行挑眉:“他既非朕所出,只是义子,又能有什?么影响,因生父出身的原因,就?已经?将他往上走的路堵的严实,这辈子朕与她的孩子,也不会有许多。”
音音身子弱,他又怎舍得让她一直忍耐产子之痛,早早消耗了生命。
他的音音,这辈子还要好好地陪着他,伴着他。
“子嗣稀少,旭儿至少是同母所出,如?今好好的教他,引导他,将来他便能呵护弟妹,不比同父异母的那?些手足,要更加安心?”
小林子担忧的根本?就?不是个问题,萧旭的生父就?注定他掀不起什?么风浪,好好养着他教导他,让他成为自己与音音孩儿的助力?,做一个好哥哥不好吗,手足之间非要尔虞我诈争权夺利?
小林子是彻底的服了,果?然是做皇帝的,心胸就?是宽广,如?今孩子的事也解决,想?来以后娘娘也能安安心心跟陛下?过日子了。
姜行一走,撷芳殿的气氛自然就?活络多了,茯苓趴在温婵膝头?痛哭流涕,温婵把几个姑娘好好看了个遍,她们没遭受什?么磋磨,人还略胖了一些。
“小姐,您没事,就?太好了。”
紫熏绿衣眼角也含着泪:“好了,都别哭了,这不是高兴的事吗,咱们大家都没事,现在还团聚了。”
温婵心中是有愧的,面对白芷这孩子,更是难过,这孩子是逃难来的,在王府还没过几天安稳日子,就?陪着旭儿身陷囹圄,好在没遭什?么罪。
她们新搬入撷芳殿,虽然一应东西尚宫局都给准备了,到底殿内还没完全收拾好,而昭阳宫是有小厨房的。
早就?派了人传话,午膳准备一些好吃的,要有旭儿爱吃的,也要有姜行爱吃的。
昭阳宫撷芳殿都在西宫,倒也不用?觉得经?过皇贵妃等人住的东宫尴尬。
茯苓没能忍住,偷偷问温婵:“小姐,那?陛下?可待您好?”
温婵笑了,笑容中倒是颇为释怀:“你瞧着他待我好不好呢?”
茯苓恍然:“是了,他既然能允您和小公?子相见,还对小公?子身世丝毫不在意?,自然是爱小姐的,不然怎能如?此爱屋及乌。”
温婵笑而不语。
“贵妃娘娘,前面的是贵妃娘娘吧。”
有点耳熟的声音,叫住她的人居然是那?位小郡主,自去了广陵山小住,她与这位小郡主也有好几日没见了。
“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还说请我去昭阳宫玩呢,贵妃娘娘不会说话不算话吧。”小郡主皱着眉,这副娇蛮模样,明显让茯苓几人愣住了,她们也是刚能从牢笼出来,什?么情况都不大清楚。
而茯苓,是越看那?小郡主越觉得有些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我这几日去了别院小住,却是没能接待郡主,郡主莫气。”
她拽住温婵的手臂,另一只手拿了一只盒子:“我爹爹给我从岭南送来了珍玩,娘娘可要一起品鉴一番?西京的贵女们可没见过我们岭南的好玩意?儿。”
温婵微微一愣,叫茯苓等人带着旭儿走远一些,左右这里也是花园,旭儿又正是贪玩的时候,让她们看好旭儿,寻了个水边凉亭与小郡主坐了下?来。
“宋姑娘有话就?直说吧。”
这姑娘左看右看,她身边那?个辛夷不在,松了一口气,每每对上那?个宫女,那?人总用?审视的眼光盯着别人,着实叫人心里发颤。
“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她凑近温婵,手上却打开了那?个盒子,远远地看着便像是小郡主得了有趣的玩意?,在炫耀显摆。
“你不想?走了吗?”
小郡主到底没傻的闹到明面上,是压低了声音问的,可语气之急切,却凸显了她焦躁的内心。
“我家人都在西京,如?今,如?今陛下?待我和我的孩子也很好,我还去哪里呢?”
温婵非常平静,她如?今所求不过是家人平安,孩子平安,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姜行几乎把心掏出来给了她,她若再僵持想?要跑,岂不是太没良心了。
而且她也不确定,若是自己跑了,姜行一怒之下?会不会对旭儿,对温家动手。
小郡主倒吸一口气,气的眉头?都抖动着,她真是想?不通,那?个皇帝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前几天见到她,她虽然也是淡淡笑着,可眉宇间却总挂着忧郁,她在大宣的深宫里,过得并不开心。
可仅仅是几天,那?种令男人心动的忧郁便完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足,与平和。
“你不想?走,那?长风大哥怎么办?他一直念着你想?着你呢,你就?为了西京的荣华富贵,把他完全给忘了?从前你跟萧舜在一起是明媒正娶,大哥他什?么反对的话都说不出,可现在算怎么回事,新朝皇帝霸占了你,你就?也安心做这个金丝雀?还是说,你觉得新朝皇帝生的比长风大哥英俊,你就?变了心?”
小郡主气坏了,咬牙切齿虽然顾忌隔墙有耳,压低了声音说的话,却愤恨不止。
“别再生事了,小郡主,岭南可以跟大宣公?然开战?一旦打起来,岭南要死多少人,多少百姓会受牵连,岭南若是败了,你这个小郡主还能安然的接受朝廷敕封,做个贵女吗?”
战败,就?是俘虏,任由胜利者处置,姜行宽仁或许会留他们一条命,随意?封个爵,扔在一边以显示新朝皇恩浩荡,可若姜行杀了他们,也没人敢说什?么。
胆大包天偷走皇帝的贵妃,足以让整个岭南陷入灭顶之灾。
小郡主脸色变了,手锤着桌子:“你以为我们岭南怕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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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婵神色入常, 只?跟那小郡主说了几句话,就带着旭儿等人往昭阳宫走。
“小姐,那人……”茯苓满脸疑惑。
温婵摇摇头, 示意她不要说:“那是岭南来的土司之女, 已经被?陛下封了和安郡主。”
温婵身边除了辛夷之外, 还有个叫流苏的大宫女, 是跟着辛夷一起来的,辛夷不在的时候,就是流苏服侍温婵, 满宫的人也听她调度。
“流苏,去跟守卫的侍卫说一声, 以后这西宫, 不要让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进来。”
她在防备那位小郡主, 这女孩年纪不大,如今还不太会?遮掩自己?的情绪,姜行时常往西宫来,万一被?姜行看出什么, 她一个小姑娘面?对帝王之怒,是吃不消的,而更糟糕的是,牵连岭南百姓还有长风哥哥, 就不好收场了。
“娘娘, 那东宫的那些娘娘们?……”
温婵默然:“除了皇贵妃,别人都拦下, 陛下早就说, 这整个西宫由我说了算,皇贵妃位份高不好强行拒绝, 别人,就算了吧。”
“是,奴婢知晓了。”
到了昭阳殿,便是自己?的地盘,温婵明显放松下来,兴致高了很多,亲自嘱咐小厨房多做一点云湖虾,旭儿最是爱吃这个,还有南边供上?来的荔枝杨梅,都是头茬的,她亲自下厨,做了一碗杨梅饮。
旭儿喜欢喝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喝的小嘴巴旁边都是红色的汁水。
笑着给他擦了脸蛋,饭还在炉子上?温着,说了要等?姜行一起吃的。
“辛夷,这都是我以前在闺中服侍我的丫鬟,以后他们?主要在旭儿身边,大家便都是一家人了,除了茯苓,这是紫熏绿衣,这个年纪小的,是白芷。”
“白芷?”
辛夷顿时脸色一黑,表情一言难尽:“您给这小丫头,取名叫白芷?”
温婵点头:“是呢,你不觉得茯苓白芷这两个名字,瞧着就像是一对儿的模样,总觉得我身边有了茯苓,就得有个白芷呢。这孩子不是温家的家生子,去年南边遭灾,跟着她娘一起逃难到了西京,我瞧着实在可怜,就收下了这丫头,取了名叫白芷。”
她摸摸白芷的头,杨梅饮子虽然没?有了,但还有琥珀麦芽糖,拿了几颗,给了这孩子。
辛夷脸色稍微温和些,就见茯苓满脸愕然,望着辛夷,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茯苓?”
辛夷表现的有点怪怪的,茯苓也?是,难道因为辛夷是现在跟在自己?身边的大宫女,茯苓吃醋了吗?
可她没?法擅自调换宫女的,辛夷乃是姜行心腹,不仅仅是来伺候她,原先也?有几分监视她的意思,掌管宫中事务的是皇贵妃,她没?法重新安排宫女在旭儿身边,而且把茯苓她们?换成大宣皇宫的宫女,她实在不放心。
“没?……没?什么,辛夷姑姑瞧着好年轻啊,看着比我大不了几岁,就是一宫的掌事姑姑,真是厉害。”
茯苓惊魂不定,辛夷却笑了笑:“不过是主子抬爱罢了,茯苓妹妹以后要服侍小公子,这撷芳殿的事务也?得挑起担子来,有什么不懂的,尽可以来问我,都是伺候主子的奴婢,以后便是姐妹了。”
“是,是呢。”茯苓僵笑。
辛夷面?色不动:“娘娘,您跟小公子一起,奴婢带着茯苓姑娘去小厨房,茯苓姑娘服侍小公子这么久,一定知道小公子的口味。”
温婵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辛夷做事一向沉稳靠谱,点点头,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旭儿身上?。
带着茯苓出了内宫后,小厨房就在侧殿。
建章宫虽然建的大,但后宫分东西六宫,前朝哀帝时,只?有婕妤以上?的九嫔,能居一宫主位,其余才人美人要不就是跟着主位娘娘住,而更低些的宝林才女只?能统一住掖庭宫。前朝哀帝虽然只?宠爱大贾皇后小贾贵妃,但其余妃子也?没?少纳,后宫住着都是有些逼仄的,贾贵妃住的不舒心,这才鼓动哀帝大兴土木建了骊山行宫。
姜行的后妃数量稀少,西宫仅有一个温婵,便是东宫金氏等?人住的也?极为宽敞。
昭阳宫修葺后,又是合并了三?宫之地,便是连昭阳宫的小厨房,都独占一侧殿,昭阳宫里?的池塘,都比金氏的承明殿大,然而如此金碧辉煌的皇宫,茯苓却无心欣赏。
两人在外头,确定温婵绝对听不到两人的谈话,茯苓停住脚步,抬头看向辛夷:“白芷姐姐……”
辛夷身子一顿,回头盯着她:“你在叫谁?”
茯苓差点崩溃:“是你吧,白芷姐姐,我绝对没?认错,你耳后一直有个红色的胎记,你是白芷,是不是?”
辛夷高深莫测,面?无表情的盯着她,茯苓惴惴不安,攥紧了手,就连指甲扣进手中,抠出了血,都没?发?觉。
辛夷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啊,你没?认错人,陛下还说我改头换面?,曾经故人是绝对认不出来的,没?想到打?一个照面?,你就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
“白芷姐姐……”
茯苓的双眼沁出眼泪来,哭的泣不成声泪流满面?:“果然是你。”
辛夷脸色很温柔,盯着这个曾经自己?的小妹子:“不必再叫我白芷,小姐身边已经有了新的白芷。”
茯苓很是难过:“小姐她不是故意忘了你的,她给那孩子取名白芷,也?是因为,因为。”
“我知道,你不必解释,别再这里?哭,一会?儿回去小姐问起来,你又要怎么答?”
茯苓立刻收敛了哭声,苦笑点头:“白……辛夷姐姐,不是说打?发?你出去嫁人了吗,为什么你会?在宫里??”
又回到了小姐身边服侍,还跟那个姜行好像很亲密的模样。
辛夷嗤笑:“打?发?我出去嫁人,这话你也?信?”
“这个,这个是老夫人说的。”
茯苓心知是因为什么,她当初年纪比小姐还小两岁,一团稚气,辛夷年纪却大办事沉稳,相比她更得温婵信任,而小姐与?那个江公子的私情,只?有辛夷知晓,也?一直都是她帮小姐跟那青年私下传信。
她知道的,只?是隐隐约约的一点,并不知事情全貌。
只?知道小姐当时很喜欢那个青年,铁了心不顾自己?世家贵女的身份,要嫁他,跟老爷夫人顶撞了好几回,说什么英雄不论出身,江公子将来定会?有出息,他只?是缺少一个机会?。
后来便是辛夷给两人传信后,事发?,当然知道的也?只?有温家的老国公夫人几人,就连嫁出去的温家大姐,小姐的两个哥哥嫂嫂,都是完全不清楚的。
辛夷这么做,温家自然不能再留她,说将卖身契给了她,打?发?她出去自行婚嫁了。
后来便是小姐不明缘由的失忆,她成了小姐身边最亲近的丫鬟。
本来老爷是特别生气,想要把小姐身边伺候的人全都打?发?了,可她爹娘是童夫人带来的陪嫁,府里?的大管事,到底有几分颜面?,这才没?有全都发?卖出去。
“我现在告诉你,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辛夷语气淡淡:“江公子想要约小姐私奔,小姐虽然心中爱江公子,却并没?答应私奔的事,倒是赴约与?江公子见了一面?,想要说服他留在西京,徐徐图之,我帮小姐望风的时候,老爷带人出现,见到江公子抱了小姐,小姐跪地求老爷放过江公子和我,后来我们?才知,温如兴根本就不同?意小姐和江公子的事,早就盘算着把小姐嫁给三?皇子,如何能同?意。”
茯苓双眼慢慢睁大。
“我这种背主的丫鬟,帮小姐干了丑事,温家如何能容我?明面?上?说把我打?发?出去,实则却要堵我的嘴,把我拉到乱葬岗,要活埋了我,真残忍呢,为了不留把柄,寻得人根本就不是温家的下人,找的专门干脏事的地痞流氓,小姐待我们?很好,吃的用的都分给我们?这些奴婢,待我们?如同?姐妹一般,在国公府从不用做粗活,养的跟副小姐似的。那些地痞哪里?见过好货色,收了温如兴的钱,便想污了我的清白,占尽便宜后再杀我。”
茯苓捂住嘴,眼泪大滴大滴从眼眶流出。
辛夷却毫不在乎,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救了我的,是江公子,他出现的时候全身都是伤,却仅凭一双拳头,把那些地痞流氓打?的满身是血,若不是江公子,我怕是先咬舌自尽了,逃离了温家兵马的追杀,江公子跟我说,这些人是小姐派来的,因为她要被?指婚给了三?皇子,可若成婚前有私情的事被?人知晓,不仅婚事会?完,皇家和温家脸上?都会?无光。”
“胡说,小姐怎么可能会?叫人追杀你跟江公子,她那么喜欢江公子,待你像是亲姐姐一样,辛夷,你不会?信了吧,咱们?小姐那么柔软的心肠,哪怕是路边的乞丐都会?施舍点饭食,给点银子,而且当时小姐一直在昏迷,贾姑娘虽然推了小姐,可小姐当时只?是皮外伤,回府后就一病不起,夫人亲自照顾不让人靠近,而足足一个月后,我们?才见到了小姐,那时……”
“那时小姐已经失忆了,根本不可能出尔反尔,收买杀手杀昔日的情郎和丫鬟。”辛夷沉着脸:“我们?也?是现在才知道的。”
85
“陛下就是那位昔日的江公子?”
吃惊都已经不足以形容茯苓的表情, 她震惊的嘴巴长大,能吞下一颗鸡蛋,跟着温婵这么多年?, 茯苓比寻常小官家之?女行事还要沉稳, 毕竟也亲身经历过改朝换代, 还有什么大场面能吓的住她呢。
“陛下他, 他分明不是江公子长相。”茯苓喃喃自语:“陛下生的比江公子也俊秀太多了吧。”
“而且那时也根本不知道?,江公子居然是姜氏的小公子。”
说到这,茯苓很是生气:“既然有姜氏子的身份, 为什么要在咱们国公府当个小小的马奴,还让小姐那样为他牵肠挂肚, 还拉着小姐私奔, 却不知聘为妻, 奔为妾这*七*七*整*理个道?理吗?他既有身份,为何不让姜氏来,上国公府来,堂堂正正的提亲?那些年?的事, 虽然小姐跟你一直瞒着我,让我不知道?前?因后?果,可我也瞧见?过,小姐为了江公子, 暗地里哭过好几回。如今好了, 他成了高高在上的陛下,九五之?尊, 就强迫小姐做他的妾妃, 要脸吗?”
辛夷一顿,语气淡淡:“你这话也就在昭阳宫说一说, 真被陛下听见?,我也保不住你,他如今的脾气,可不比从前?。”
茯苓噤若寒蝉,打?了个哆嗦,压低声音:“可,可他既然是江公子,怎能如此待小姐,那时他那么喜欢小姐,都是说的假话吗?”
辛夷叹气:“你也是个傻的,那时定京姜氏便已?有谋反之?心,哀帝为稳定军心,一直不曾公开宣布姜家叛梁,可在西京的姜氏族人,全被逮起来下了狱,他那时是被人陷害落难被小姐救了,不仅隐藏了身份,也易了容,用的不是现在的相貌,他在西京公开身份,岂不是在自寻死路。他这些年?,过得也并不是很好。”
见?茯苓还是生气,辛夷解释:“那些年?他一直以为,是小姐派出杀手?,要他的命,他也是经过艰难险阻才活了下来,还救了我,他一直都恨温家,恨小姐。”
“小姐不是那样的人,小姐肯定没做过。”茯苓气愤不已?。
“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小姐失忆的事,茯苓。”辛夷沉默片刻:“陛下救了我,为我寻了大夫,仓皇带着我逃到了定京后?,听到的消息,就是小姐嫁给了萧家的三皇子萧舜,人人都在传,他们是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就连定京那些权贵都在说,三皇子与?小姐是多么的恩爱。”
“他昔日有多么的爱小姐,忽然被背叛,就有多么的恨。”
可即便那么恨,得了这江山,恨恨的说要羞辱温婵,要给她好看?,要让她后?悔没有选择他,还想要杀他。
最后?,到底什么都没有做,温家人也放过了,哪怕连罪魁祸首都饶了性命,那些年?在战场上也一直给老国公机会,许以厚利诱之?投诚。
哪怕情敌的儿子,也放过了。
看?一个人如何,要看?他如何做,而不是如何说,从前?姜行嘴上说着恨,说要报复她,真的实行起来还不是步步退让,什么原则什么被抛弃的恨意?,都不记得,也不在乎了。
他用权势造了一座金笼,把温婵锁在这个笼中?,过去种种全都被他埋在过去,不再计较,只求跟她的以后?。
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辛夷也不明白,但这么多年?过去,她知道?的是,姜行很不容易,小姐把一切都给忘了。
“难道?小姐就过得很好吗?他既然还活着,若是还爱着小姐,为什么还要这样威胁伤害她?这些事,小姐知道?了吗?”
两人立场不同,自然也有些争辩,茯苓是完全向?着温婵的,也并不知道?当年?温家派人追杀,姜行和辛夷都是九死一生,她所看?到的只有自家小姐的委屈,在王府虽说是王妃,主管府务却过得十分困窘,萧舜那些亲信,什么事都不跟温婵说,温婵只是想问一问萧舜的事,就被这些人打?断话,一口?一个妇道?人家不得插手?朝政事,分明小姐是这些人的主母,他们也并不客气。
“不是不想告诉她,她失忆,身子一直不好,太医私下跟陛下说了,若失忆者本人都没有恢复记忆的迹象,强行对她说这些事,有可能会让小姐头痛不止,伤到了身子,不值当。”
辛夷叹道?:“从前?那些事,陛下已?经当做过去,都忘了,他若只图以后?,对小公子像父亲一样的爱护他,对小姐爱之?珍之?,有什么不好呢。”
茯苓努努嘴,辛夷已?经不是从前?的白芷姐姐,就像她自己说的,现在小姐身边都有了个新的白芷。
“可江公子,不,是陛下。”
茯苓抿着唇:“他身边,可不止有小姐。”
“他是皇帝,虽然是九五之?尊可现在天?下未定,自然也有一些不得已?的事。”
辛夷的确在为姜行找补:“将来他必会补偿小姐,至少不会让旁人居于小姐之?上。”
茯苓哼了一声:“辛夷姐姐还说我幼稚,我看?辛夷姐姐也是,你就那么信任陛下,纵然从前?他是一片痴心的江公子,现在也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了,就像那个萧舜,刚成婚时对小姐多么百依百顺,连府里那两个通房都送到庄子上了,可日子越过不就越不把小姐当回事,连他的手?下也跟着……”
瞧不起小姐,堂堂王妃,王府主母,居然沦落到如此境地,她都替小姐不平。
辛夷沉默半晌,沉默到茯苓都以为她是不是不想说话时,她忽然开口?,压低了声音:“这些年?,我也不是吃素的,虽然只是掌管内宫,也笼络了一些手?下,陛下他对我有救命提拔之?恩,但这一切都是因为小姐,若他对小姐不好,便是拼了我这条命,我也会把小姐和小公子都送出宫去。”
茯苓讶然,辛夷跟了姜行五年?多,当真会向?着小姐吗?
可转念一想,当初辛夷跟小姐,本就亲如姐妹的,若不是小姐失忆,一定会好好护着辛夷,又怎会让她沦落到差点被玷污,被杀害的地步。
“如今你我,也只能静观其变。”
门口?声音嘈杂,辛夷看?了一眼茯苓,就过去瞧发生了什么事,居然是承明殿的宫女。
“辛夷姑姑,奴婢奉我们家娘娘之?命,来给贵妃娘娘送汤。”
“送汤?”辛夷蹙眉,很是不愿接受这种吃的用的,可温婵也说了,其余嫔妃位份不如她,不见?就不见?,拒绝也就拒绝了,左右她本就不是正常选秀入宫,傲琚些从礼法上孙昭仪等人也说不出什么,但皇贵妃是不同的。
那小宫女满脸喜庆,辛夷也认得她,确实是承明宫,皇贵妃身边的一等宫女。
“上一回我们娘娘不是给贵妃娘娘下了帖,我们娘娘家里给送来了海八珍,这东西都做好了,本想邀请贵妃娘娘去承明宫小聚,可方才我们娘娘被陛下召去乾元宫,这八珍汤若是凉了口?感也不好,我们娘娘便派奴婢亲自送过来,也算是请贵妃娘娘尝个鲜。”
辛夷心头复杂,却还是接过那个金黄的汤盆:“既如此,奴婢代我们娘娘谢过皇贵妃娘娘了,素心,去拿个荷包谢玛瑙姑姑。”
圆脸宫女急忙摆手?:“我是奉命前?来,哪里能拿赏赐,贵妃娘娘若用的好,还请去承明宫跟我们娘娘叙叙话。”
辛夷点点头,叫素心亲自去送,拿着那八珍汤进?了昭阳宫。
“那是什么,小厨房新做的汤?”
“是承明宫皇贵妃娘娘叫人送来的,等奴婢试了毒娘娘再尝好了。”
“嗅着一股海鲜味,我倒是不怎么爱喝海鲜味儿的汤,不过旭儿是喜欢的。”
旭儿还是个孩子,自然吵闹着要喝,这皇贵妃送来的汤,海八珍为鱼翅、鱼骨、花胶、鱼唇、干贝、海参、鲍鱼、鱼子八种海中?珍品熬煮的,炖煮的汤就是突出一个鲜,八珍金贵无比,要凑得齐八珍不仅得大富大贵,还得是有权有势的家庭,不喝倒是有些浪费,。
虽说皇贵妃不可能公开在汤里下什么药,温婵却是不欲让旭儿随意?吃别宫的东西,然而被孩子缠歪的没办法,让辛夷用银针试了毒,盛了一碗放在那里晾凉。
小孩子总是喜欢新奇的事,略微哄一哄,就被转移了注意?力?,那碗汤也就放在那了。
皇贵妃宫里的玛瑙来送汤,说自家娘娘被召侍驾,难免有炫耀的嫌疑,但那个玛瑙也说了谎,姜行召皇贵妃可不是让她伴驾的,广陵山中?,封氏争宠之?事还没解决完。
姜行坐在上首,将封氏丢给皇贵妃,让她自证清白,皇贵妃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求陛下明鉴,先前?陛下对这女子和颜悦色,妾身确实想着待选秀后?,让这女子进?宫服侍陛下,可陛下免了选秀,对她没这个意?思,妾身怎么敢擅自做主,偷窥圣踪,还允诺这女人什么婕妤美人的位子。”
“金氏,你自己清楚,若非不是因给你机会,朕早就定了你的罪,不会多此一举叫你自证。”姜行沉着脸,面无表情,看?着就叫人不敢直视。
他素来便是如此,除了对温婵柔和宽容的不可思议。
重要的不是他要为金氏脱罪,而是从金氏那里找到证据,扒出这个背后?捣乱之?人。
“皇贵妃娘娘,您宫里出了耗子了,陛下是信任您才会叫您过来对峙,不然早就定了罪,您得想想办法,把自己摘出去才行啊。”小林子适时提醒她。
就在金时绞尽脑汁,心中?一横,要把承明宫的宫人都严刑拷打?,看?看?到底是谁在作妖时。
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冲了进?来:“陛下,陛下,不好……”
小林子冷厉的眼神射过去,那小太监就把不祥之?语咽了下去,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贵妃娘娘吐血了!”
86
“为?何?会吐血?”
早在派人往乾元殿通传的同时, 太医也到了昭阳殿,给?温婵把了脉开了药,然而太医额头直冒汗, 身?子?抖如筛糠, 在姜行冷着脸进来时, 更是怕的头都低下去。
温婵面白如纸, 躺在床上,双眸半阖,唇发乌黑。
姜行眉头紧皱, 视线扫过宫里服侍的宫人和太医:“怎么回事?”
“回?陛下,李太医说, 娘娘是中毒。”
宫中?奴婢谁也不敢回?话, 唯有辛夷尚且还有些胆子?:“娘娘是喝了皇贵妃宫里送来的八珍汤, 只喝了一口,便吐血不止,太医来后诊了脉说是中?毒。”
“中?的什么毒,可有解药?朕不是说过要你小心, 别随随便便吃喝别人送来的吃食,你在昭阳宫中?,还能发生这种低级失误?”
辛夷愧疚难当?,直接跪下了:“原本?娘娘和奴婢都没想喝, 小公子?喜欢海鲜闹着要喝, 为?了哄小公子?,娘娘叫奴婢盛出一碗来放在一边, 就放在那只明黄碗中?, 后来小厨房做了娘娘的药膳汤,这本?就是太医叮嘱要饭前?喝一碗暖暖胃, 娘娘喝了几口发现口味不对,不知谁把汤换了,从明黄碗中?换到了娘娘素日?用的唐彩胭脂碗里,发觉不对的时候,娘娘便催吐,可也不知是什么毒药发作的实在太快了,娘娘和奴婢察觉不对劲时,娘娘已经吐了血,等太医进了昭阳宫,娘娘已经昏迷不醒了,的确是奴婢的错,奴婢失察,请陛下降罪。”
辛夷心里难受,若小姐有个好歹,她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姜行黑沉沉的眼睛瞥了她一眼:“降你的罪有什么用,能把你主子?给?救回?来吗,现在最主要的是音音中?的毒,李太医,你来说。”
李太医满头是汗,硬着头皮回?话:“陛下,恕老臣无能,实在看不出娘娘中?的是什么毒,此毒发作的这么快,简直闻所?未闻。”
“莫要跟朕啰里吧嗦,直接说,她身?体怎样了,能不能治?”
“臣已经让辛夷姑姑用了续命灵参丸,可若没解药,只能慢慢清毒,而若用此方法,此毒发作的如此快,会深入娘娘的五脏六腑,到时候就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所?以你没办法?”
李太医已经跪着将头磕到地上去了:“老臣无能。”
姜行攥紧手,紧紧地咬着牙关,几乎要将手心肉挖出来。
“速召太医院一同会诊,在民间广召名医,能治好贵妃娘娘的,赏黄金千两赐伯爵,封锁各宫,禁止各宫嫔妃出入,把皇贵妃叫来,将昭阳宫所?有太监奴婢全部?擒拿起来审问,辛夷,你负责找出更换汤羹的罪魁祸首!出动夜行司,彻查此事,宫中?嫔妃有违令者,就地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昭阳宫内,所?有人噤若寒蝉,全都不敢说话。
玄衣卫负责内宫护卫的首领,满脸讶异,却很快将收敛住神色,他们玄衣卫是明面上的暗卫,只听从陛下差遣,干脏活鉴查百官的可不止是监察司,陛下手中?还有这一支夜行卫,算是完全隐藏在黑暗中?,为?陛下效命的,个个武功高强人才济济。
都出动了夜行司的暗卫们,看来陛下是动了真格。
这后宫的天,要变了。
吩咐完一切,姜行握住温婵露在被子?外的手,她双手冰凉,连呼吸都很轻很淡。
在局势没有平定之前?,后宫有这么多女人虎视眈眈,将她大张旗鼓的给?了名分,留在身?边,到底是福还是祸?一直自信满满能护好她的姜行,此时也变得不确定了。
倘若他的音音有个好歹,他要怎么办?
不,不,姜行咬紧牙根,音音绝不能有事,他也不会让她有事。
金氏心中?忐忑,不知是什么事,在乾元殿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冲进来,禀告了什么事,陛下就急匆匆的走?了,连让她自证清白的事也来不及处理,然后没过多久,她没被允许回?承明宫,就被玄衣卫几乎是监视着走?到了昭阳宫,而昭阳宫气氛肃然,连服侍的宫女好似都换了,全是生脸。
饶是掌管姜行后院多年事务的金南烛,也开始害怕起来。
她有能力自保,也坚信在没了利用价值前?,陛下不会轻易动她,可对上温贵妃昭阳宫的事,她又不确定起来。
让封玉仙勾引陛下,甚至窥探帝踪,这绝不是她做的,是有人假冒了她的身?份和名义,封玉仙是个蠢货,那凤头的戒指是可以作假的,因为?平日?对她处理宫务做个良好的挡箭牌很满意,陛下没有直接处置她定她的罪,让她自证已经算很给?她脸面。
可现在又是怎么了,没让内侍请她,派了玄衣卫,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娘娘……”
她身?边的宫女珍珠,吓得都要哭出来了。
“别怕,我们没做的事,就算是陛下也不能强行让咱们认。”
然而金氏心中?七上八下,没有表现出的那么镇定,前?朝战事紧锣密鼓,大宣和梁朝余孽都在调兵谴将,要一决雌雄,陛下誓要一举清除梁朝余孽,可金家和厉城军没有被委派任何?军务,厉城军的几个老将军解甲归田,剩下的小兵也被打散充入别营,虽然金老将军被提拔封了侯,可这焉能不是挂个闲职?可与金氏相对的,陛下重用袁不惑和孙相。
金家是不是要失宠了?她这个皇贵妃是不是要当?到了头。
若不是因此,她何?必要跟贵妃示好。
进了昭阳宫,贵妃气若游丝,陛下坐在她床边,虽仍是面无表情,可那双暗沉双眸没有一丝光亮,如暴风雨来之前?的乌云压城,他在努力隐藏着什么,而隐藏的那些,让金氏两股战战,腿不自觉软了下去。
若摘不干净,她一定会死的很惨,金家也是。
金老将军总嫌弃她不能得陛下夫君的欢心,说陛下是仁慈之君,可他对真正的敌人,是毫无怜悯之心的,她在刚进门时无意间就看到过陛下处置背主的暗卫,她这辈子?都不想想起来。
现在想想,陛下做事如此谨慎,怎么会那么刚巧让她看到他处置背主之奴,他是故意的,就是让她怕他,不要想着勾引他,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
自温贵妃入宫后,这个让她怕的不行的陛下终于显出几分作为?人的柔情,而现在他又变成了那个让人惧怕的凶兽。
“陛下,贵妃这是……”
姜行看了一眼辛夷,辛夷沉声将前?因后果说了清清楚楚。
金氏大惊失色,姜行的双眼幽幽看着她,仿佛有两团旋涡,姜行恨她,想杀了她!
她意识到了这一点,哪怕此事并非是她做的,可若找不到罪魁祸首,姜行的怒气又向谁发?
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皇贵妃的尊严了,噗通一声,结结实实的跪下,金氏的脑子?转的很快:“陛下,绝不是臣妾所?为?,臣妾为?您打理后宅多年,一向知道轻重,与后宫妹妹们从未红过脸,贵妃是陛下心尖上的人,臣妾缘何?会对贵妃下毒呢,而且陛下想想,就算是臣妾想要为?难贵妃,取贵妃的性?命,会当?面下毒,叫陛下您怀疑臣妾吗,如此不智之举,臣妾是完全没脑子?才会这么做吧。”
金氏辩解的话很有逻辑,可现在种种证据都摆在金氏眼前?。
姜行什么都没说,温婵身?陷险境,他心中?的暴虐一刻都不曾停歇,只有握着她的手,才能让自己保持几分理智,找到罪魁祸首,拿到解药才是重中?之重。
他看了一眼辛夷,辛夷立刻会意,叫人带上来一个小宫女,是昭阳宫的二等丫鬟,叫素月。
“说吧,都说出来还能留你一个全尸,你的家人也能逃过一劫。”
素月很是狼狈,身?子?软的被人拖着走?,显然经过严刑拷打。
那宫女气若游丝,看了一眼金氏,低声道:“是奴婢做的,全都是奴婢做的,一切都是皇贵妃指使。”
“你在胡说什么,本?宫都不认识你!”
金氏已经完全意识到这是个陷阱,但?不是陛下对她设下的,陛下纵然想要分金家的权,却不是那等过河拆桥,对功臣一味打压的皇帝,这也是她自信,得不到陛下的爱,却也能得到尊重的原因之一。
而且,陛下那么喜欢温贵妃,怎么可能以温氏的命做代?价,来扳倒金家,让她做不成这个皇贵妃?
有人栽赃陷害,是后宫其他人,是孙氏,还是袁氏?
“陛下,这是栽赃,指使封氏争宠之事,毒害贵妃,还想嫁祸臣妾,都是栽赃啊陛下!”
“皇贵妃娘娘,您别辩解了,本?来您自忖能做皇后,结果只做了皇贵妃,自温贵妃入宫后,您一直嫉妒贵妃独宠,更担心有朝一日?贵妃产子?,会当?皇后,威胁到您的地位,所?以故意弄出这场局中?局,明面上是您做的,其实却叫陛下知晓您不会做这种明面下毒的蠢事,叫奴婢推给?恭妃娘娘,可那些侍卫手段实在厉害,奴婢好疼啊,只好把您供出来,您别怪奴婢。”
辛夷呈上一个盒子?:“这是素月房里搜出来的银票,票号全都出自与皇贵妃表哥家的当?铺下。”
金氏惊呆,这人证物证俱全,是要置她于死地,一石二鸟既除了她这个皇贵妃,也能弄死贵妃,好毒的计谋,好毒的心思。
“皇贵妃娘娘,您认罪吧,奴婢是不成了。”
那奴婢嘴角沁出黑血,身?子?一瘫,守护在一边的玄衣卫急忙去掰她的下颌,手指在脖颈边试探,对上首的姜行摇摇头。
“她服毒自尽了。”
87
这是要死无对证, 置她于死地!
金氏脑筋转的也很快,对上姜行的视线,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想?好的辩解之词全都忘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
“陛下?, 真的不是妾身?,妾参愿以性命担保,妾身宫里的人全都可以逼供, 妾身?娘家表哥更是不知?宫中事,做当铺的自然谁去当东西就给?银钱, 这么大批量的银票一定是有人故意嫁祸, 妾身?……”
姜行心中有股火, 已经要把他燃烧殆尽了。
一脚踹在金氏胸口,揪着她的衣领拽起来,只是直面他的气势,压力就让金南烛只能颤抖着嘴唇, 说不出话来。
金氏喉头一口腥甜,但姜行没完全?用力,不然这一脚,会把她踢死。
“听好了, 金氏, 朕不管这件事是你做的,还是别人做的, 敢对音音出手?, 朕一个都不会放过?,不管是你, 还是你们整个家族!找不出解药,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他很在乎谁是罪魁祸首吗?在乎金氏到底清不清白??
他只要解药!
金氏吓得瑟瑟发?抖,涕泪横流,陛下?是说真的。
她急忙磕头:“求陛下?给?妾身?一点时间,妾身?必定找到罪魁祸首,让他交出解药,救贵妃,求您看在过?去那些年妾身?不曾行差踏错的份上,给?妾身?一点时间。”
他心中有种破坏一切,带着所有人走?向毁灭的欲望。
“朕的耐心,不多。”
姜行早就派夜行卫去查了,没有把希望全?放在金氏身?上,这些后宫女人,与他而言不过?是征战天下?时,不得不收下?点缀,有的是为了成全?兄弟之情,有的是为了迷惑对手?,展示为王之宽容,他知?道这些女人明争暗斗,但他从来不愿去理会,只要不闹出大事,跟他没关系。
反正他一个都不喜欢,也没碰过?。
可这些女人非要作死,既然想?触碰他的逆鳞,就来试试,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在乎。
“别……”
姜行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拽住,动作非常轻微,声音却熟悉极了。
饶是姜行这么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面上一喜,转身?握住了温婵的手?,不知?何时,她已经醒了过?来,面色仍旧苍白?无血色,唇部发?乌,身?体没有力气,一双明眸也蒙上了一层水雾。
“音音,还疼吗?身?子?感觉如何了?”
姜行此时话语中哪里?还有冷漠与肃然,唯有满满的心疼怜惜,与不舍。
金南烛呆住,怔怔的望着姜行,泪如雨下?,这个冷心冷肺的杀神,居然也有对一个女人如此温柔爱怜的神情,那是姜行吗?那还是大宣那个杀伐果断的皇帝吗?
他握着温婵的手?都不敢用力。
“把药喝了吧,喝完了就没事了。”
温婵摇摇头,只是这样就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头像是要裂开一样的疼。
“不是,皇贵妃……”
姜行眼中一暗,没想?到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为金氏开脱。
他的心焦灼痛苦,仿佛被架到火上一般炙烤。
“这件事你别往心里?去,你会没事的,吃了药,你就会好。”
姜行捉住她的手?亲了亲,眼中酸涩,自小到大只流过?一次泪,被温家雇佣的杀手?追杀,坠入万丈悬崖,听他们说,杀了他,要他的命,是温家二小姐的意思?。
九死一生活了下?来,眼睁睁看着她出嫁,坐在属于皇族的奢华马车上,那张团扇后的倾城芙蓉面,他发?誓,这辈子?一定要报复温家,报复她。
现在,看到她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要魂归地府,痛苦和绝望,一直侵蚀着他。
但他并没有对温婵透露任何事,没有解药就会死,解药找到的晚,毒入五脏六腑也会回天乏术,还是个死,如此危急关头,姜行却只是笑着告诉她,没事的,云淡风轻让她不必像他一样焦灼痛苦。
身?为男人,就要把风雨挡在他们这个家的外面,要护着她,爱着她。
可现在,姜行没有做到。
温婵觉得身?体的状况非常奇怪,她应该是有力气的,可身?体表现出来的却像是要死了一样,她好像被什么控制住了,眼前一片模糊,手?也无力抬起。
她不放心,如果真的因为中毒而死的话,临走?前,也要为孩子?安排后路。
“别……牵连无辜的人……求你了,夫君。”
他们亲热的时候,姜行总是喜欢强迫她叫他夫君,她除了迷乱求饶的时候喊过?,从来没有主动的叫过?这个称呼。
这个称呼,让姜行心里?发?烫,捂得热乎乎的,宛如一只刚刚煮好的荷包蛋,微微用筷子?一戳,就会流出金色的黄儿来。
而现在,她主动唤他夫君,居然是为了不相干的人求情,金氏算什么东西,也值得她如此大张旗鼓的请求他吗?她为什么,总是对别人那么好,却独独对他不好。
不仅是姜行,就连金南烛也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她看得出,温婵并不是作秀,而是真心的在为她求情,为什么要为她求情,她们之间有什么特别的交情?既不是手?帕交,也不是同嫁一人的好姐妹,统共见了两面,温婵还拒绝了她联手?的邀请。
平日缩在昭阳宫,绝不出来,也不掺和后宫的事,谁也不想?搭理的样子?,袁妃气的说她假清高,瞧不起别人。
她难道不想?落井下?石?
温婵是贵妃,上头只有她这一个皇贵妃,如此嫁祸,顺理成章的干掉她,自然温婵便?是后宫第一人。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金南烛不明白?。
因为她有一颗菩萨心肠,哪怕失去记忆,性格大变,她依旧是那个柔软的,良善的,想?要用自己的能力帮助更多百姓的那个温婵。
姜行握着她的手?,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当年他落难,差一点就死了,是温婵救了他,给?他吃喝赠他金银,还告诉他,身?为男儿一时落难也不必灰心丧气,她对所有人都很好,哪怕是明面上跟她分享同一个丈夫的皇贵妃。
她从没吃过?醋,也不在意他身?边有别的女人,所以也不在意他。
这些扰乱他内心的纠结,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只想?她不要这么受罪。
“好,我答应你。”
答应她又何妨,能让她心安,背地里?他如何做,她又不会知?道。
温婵却并不能心安,深深捯了一口气:“倘若,我这一回,活不下?来,旭儿……还有我的亲人,求你,善待他们。”
姜行心头的火越烧越旺,他爱屋及乌是有前提的,这个前提就是,她要活着,好好的,呆在自己身?边。
“你若死了,我绝不会放过?跟你有关的人,你的那个儿子?,还有你娘,你的姐妹,你的小侄子?,全?都要跟着你一起去!”
下?一刻,姜行就看到,她的眼泪流了出来,泪眼婆娑的望着他,眼中尽是哀求。
心像是被人狠狠一攥,差点喘不上气来。
“你……你半句话都没提到我吗?你心里?一点我的地位都没有吗?说死不死的,难道你就舍得放弃我,离开我?”
而且是再一次放弃他。
额头抵着她的,鼻尖相交,姜行恨的难受,愤怒犹如岩浆一般将身?体灼烧的疼痛难忍,他想?要破坏点什么,才能发?泄出来。
可她在流泪,这样羸弱的,仿佛能迎风而去的模样,让他的心又软了。
“我知?道了,我答应你。”
说假话让她高兴高兴又何妨呢,左右他绝不会让她出事。
得到了承诺的温婵,再也忍不住,又睡了过?去。
“怎么回事?”姜行慌的不行,握着她的手?都在哆嗦。
太医抖如筛糠,在场众人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姜行,他是个自己受伤生病都不怎么在乎的男人。
“是,是毒的问题,这毒的作用,就是会导致娘娘困倦无力,一直陷入昏睡之中。”
身?为太医院之首的李太医带着身?后的几个跪在地上,拿出身?家性命保证:“臣们会日夜研究,早日制出解药治好娘娘,解药没研制出来之前,只能先用灵参丹吊着娘娘一口气。”
姜行现在倒是庆幸,当初就开了自己私库,给?了昭阳宫一丸灵参丹,而辛夷也是反应迅速,察觉她吐血,立刻就拿出来给?吃上了。
吩咐小林子?拿了私库钥匙,将仅剩的一丸灵参丹也拿来,姜行心知?,李太医能说出这种话,就算灵参丹是灵丹妙药,哪怕重?伤剩一口气也能吊着命,可音音中的是毒,不早日解毒,毒入五脏六腑就是神仙难救了。
最要紧的是找到罪魁祸首,拿到解药。
小林子?匆匆回来,灵参丹这东西实在珍贵,炮制一丸不仅需要百年以上的野参和各种珍稀草药,炮制窖藏之繁琐也是此物珍贵的原因,姜行南征北战,私库肥硕,也不过?只有这两丸,一丸已经被温婵吃了。
所以他身?为陛下?身?边的大太监,才亲自去取此物。
路上遇到在乾元殿外呈奏折的军机大臣,他匆匆忙忙的,连着折子?和灵参丹一起拿来。
姜行看了那奏折,面色阴沉,扫视一圈:“将金氏带下?去,明日此时若是查不出你被谁陷害,下?场便?自己去想?,你们在此守着娘娘,日夜照看,务必要护好娘娘的性命。”
太医们苦笑不止,却不能违抗陛下?的命令。
姜行俯身?在昏睡的温婵额上亲吻了一下?:“我很快就回来,等?我。”
折子?上是紧要军务,不然姜行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昭阳宫,萧舜终于忍耐不住,出兵了,正如姜行所料想?的。
他早就做好布防,下?了套给?萧舜钻,如今也不过?是终于等?到机会,再确认一遍,军务的事,夜行众调查温婵中毒的事也有了进展,这一处理居然就到了晚上。
姜行匆匆往昭阳宫赶,还没踏入宫门,便?听到一声凄厉哭喊。
88
“娘娘, 薨了……”
辛夷泣不成声?,趴在温婵床边失声?痛哭,满宫的宫女太监都跪了下来?, 痛哭流涕, 贵妃主子是个好主子, 从来?不为难下人, 是个特别好伺候的人,说话温和,赏赐也丰*七*七*整*理厚, 那?个小宫女毛手毛脚做了错事,也不过温温柔柔的说两句就罢了。
贵妃得宠, 他们昭阳宫这些宫女太监不仅月例多, 出?去到?了各宫和下面的尚宫局, 都是被巴结奉承的。
可人这么好的贵妃,福气却如此之薄,享不到?一年的恩宠,就薨了。
而且看陛下那?样子, 保不齐会让他们这些服侍的人,全都跟着陪葬,哭的如此真心实意,既是为了去了的贵妃, 也是因为未来?不明, 还能不能活着的自己。
太医们满头大汗,一直在试探着把脉, 甚至有胆大的, 试了试温婵的脖侧。
姜行?几?乎是跑进来?,失魂落魄的, 就看到?眼前这幕场景,他目眦欲裂,身子却停住,怔怔的看着床上躺着的女人,她苍白的好似一抹幽影,胸前没有一丝起伏。
他是习武之人,对人的气息很是敏感,一个人是死了还是活着,他完全能够认出?来?。
身子摇了摇,喉头有一股腥甜之气,他硬生?生?的憋了下去,摇摇欲坠的走过去,只有几?步的距离,居然像是走了半辈子那?么艰难。
垂下头,试探的叫了一声?:“音音。”
柔情缱绻,但没有回音。
“傻音音,怎么不回答我呢?这么一直睡着,醒过来?又会头疼,你身子这么娇弱,平日要暗示睡觉好好吃饭,素日说你你也不听。”
他在床边慢慢坐下,将温婵冷硬的身子抱在了怀里。
抚摸着她的黑发,亲吻着她的侧脸,语气就算是平日,也没有如此的柔情似水。
辛夷抬起头,露出?已经哭的红肿的双眼,像见了鬼一样望着他,难道因为小姐的死,姜行?要疯了吗?
姜行?的目光转移到?一边搁置的药碗中,里头的药,已经凉了。
“你们就是这么照顾贵妃的?药都凉了!”
太医们抖如筛糠,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坠下,谁都不敢说话。
辛夷不敢置信,一看到?姜行?怀里的温婵,眼泪就又流下来?,她是不是做错了呢,因为被姜行?救了性命,这些年看着他接受姜氏,如天命之人势如破竹的当了天下之主,是仇恨,还有对小姐的爱,驱使着他,让他穷尽自己的才能,夺回小姐。
她觉得姜行?是对小姐有情,又有真心,比那?个萧舜好,她帮着他一起瞒着小姐,囚禁小姐,小姐不得已才做了这个贵妃。
可后?宫诡谲,却超出?她的想象,原本?以为小姐身边有她,有陛下安排的护卫,没人能伤的到?小姐,她还是小觑了那?些女人。
她错了,她不应该支持姜行?,把小姐带进宫里,这是害了她的命,她错了,她错了。
辛夷已经痛的哭不出?声?,然而此时的姜行?却让她害怕。
“陛下……”
姜行?忽然嘘了一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点,别吵到?音音睡觉,你一直服侍音音,不知道她身子弱,晚上总不易好眠吗?”
那?一眼是在责怪她,却让辛夷吓得身子都抖了起来?,她不怕自己死,若是姜行?要她陪着小姐一起去,她也没怨言。
但姜行?这样不正常,让她害怕。
“我永远都不会让你离开我,已经是第二次了,真是不乖。”
姜行?抚摸着她的脸庞,从光洁的额头到?鼻梁,再到?那?菱形的唇,粉色的唇因为中毒,变得发乌,他却丝毫都不嫌弃,爱惜的亲了亲,一直将她抱在怀里,一刻都不曾放开。
“陛下……”
小林子吓得涕泪横流,膝行?上前,壮着胆子拉了拉姜行?的衣摆:“陛下,您纵然心痛,也要保重?身体啊,不然娘娘她,娘娘她,九泉之下也不会心安的。”
姜行?幽幽看向他:“你在说什?么疯话,你在咒音音死吗?”
小林子眼泪鼻涕一大把,他没说疯话,姜行?在干疯事。
可是陛下要是真疯了,他们这些人又能有什?么好下场,现在大宣朝局还未定呢。
“陛……陛下……”
辛夷深吸一口气,已经做好被不正常的,暴怒的姜行?下令处死的后?果,这样也好,她本?就多活了这几?年,跟着小姐一起去了,也不算什?么坏结局。
她心中有愧,她一直鼓动姜行?,把小姐接到?宫里来?,给小姐名分,可这却害了她。
想到?了这一切,她反而坦然了起来?,只是对不起周郎了,好在她与周郎也没子嗣,她陪小姐去后?,周郎再娶一房妻室,早晚会把自己忘了的。
“陛下,小姐已经去了。”
姜行?双目猩红,目眦欲裂:“你莫要在这里胡说八道,信口雌黄,就算你是音音视若亲妹的丫鬟,朕也不会对你客气。”
辛夷惨然一笑:“你对奴婢要做什?么,就算是赐死奴婢,奴婢也毫无?怨言,可您这样逃避现实,就是小姐想要看见的吗?伤害小姐的罪魁祸首还在逍遥法?外,您就在这里失了理智?您若是真那?么爱小姐,就跟着小姐一起去好了,也省的在这里装模作样。”
在场所有人都吓坏了,她以为这是在跟谁说话,是皇帝,九五之尊,对他们有生?杀大权,一句话就能让他们掉脑袋的人。
小林子腿软的起都起不来?,好了,陛下疯了,连辛夷姐姐也要疯了,她不要命了。
“辛夷姐姐,快跟陛下请罪啊。”
作为最?早跟在姜行?身边的奴仆,辛夷跟他一样,都是姜行?心腹,所倚仗的属下,虽然不涉朝局军政之事,但在内宅,他们对姜行?忠心,为主子做了不少事的。
而辛夷从不曾看轻他这种阉人,往日还将他视为弟弟爱护过,他怎么忍心看心意惹怒陛下,然后?丢了性命。
辛夷却丝毫不惧:“陛下不是一直爱小姐吗?小姐如今没了命,您去找出?凶手,杀了他为小姐报仇,然后?就去九泉之下陪着小姐,陛下做不到?,往日做出?来?的样子便都是虚情假意吧!”
姜行?直直看着她,目光露出?疯狂。
“你怀疑我不爱音音?你知道我跟音音从前的事,跟在我身边六年,却怀疑我不爱音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音音,你觉得我有权有势,得了天下便不愿放弃享乐,假装哭几?声?便投入别的女人的怀抱?你看错我了!”
辛夷表情逐渐变得惊恐,她确信,姜行?是真的清醒,却也真的疯了。
他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匕,就那?么直生?生?的想要往自己的胸口上插。
不,他不能死!
辛夷尖叫着,冲上去,握住了那?把刀,剧痛过后?,鲜血顿时涌出?,顺着刀柄滴落下去,浸透了温婵纯白的寝衣。
“你疯了吗?”辛夷怒吼。
而不仅仅是小林子,太医们,甚至玄衣卫都惊呆了。
她的惊叫将满脸恍然的孙统领惊醒,他急忙上前,夺过那?把刀,一个壮汉居然泪流满面:“陛下,求您惜身,您若当真与贵妃娘娘一同去了,大宣怎么办,我们这些臣子怎么办,还有贵妃娘娘的亲眷,以后?,可就没人庇护了啊。”
“辛夷,你干嘛要刺激陛下,娘娘去了,陛下难道不心痛?陛下有个好歹,谁来?为娘娘讨回公道啊?”
孙统领在责怪辛夷,辛夷定了定心神,也顾不得手因为握住匕首受了伤,是,她也有些疯了,说话口不择言起来?,她只是想刺激姜行?,让他振作起来?,在这里装深情毫无?用处,却没想到?,直接刺激的他要跟着小姐一起去了。
就算他想,他的心腹们,朝臣们,甚至是小姐的亲眷们,也不会让他死的。
姜行?此刻已经无?比明白了这一点,他的确成了至尊的皇帝,好似说一不二无?人忤逆,实则孤独一人身不由己。
他无?子嗣,自己死了,连个传承皇位的人都没有。
而姜氏其他族人,就算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都被他猜忌打压,没一个能服众的,他的嫡系势力,只臣服于他,绝不可能效忠一个别的姓姜的公子哥,不论是他的心腹,还是降将降臣,他死了,这个看似牢不可破的大宣,立刻便会分崩离析。
除了怀里这个女人,他并不是很在乎别人,可权势与地位,在推着他走,这个龙座给了他能将温婵抢回来?的实力,却也束缚住了他。
即便是殉情,也不能是现在,至少,要给他的音音报仇,要稳定朝局,把她记挂的人都安排好。
不然到?了地下,他如何?去面对他的音音。
想明白了一切,姜行?仍旧不肯放开怀里的女人,纵然此刻,这具身躯冰冷僵硬,只是一具尸体。
“陛下,您要保重?自己,娘娘她,娘娘她……”
小林子泣不成声?,却不知道该怎么劝,都见了血了,陛下是真的想殉了娘娘。
孙统领实在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对陛下影响如此之大,如今阻止倒是好事,她能早早地去了也是好事,他在心中暗搓搓的想,丝毫不敢表露出?来?。
姜行?凝视怀中女人,摸了摸她的脸,冰冷的,刺的他痛。
噗的一声?,喉头那?股腥甜一直没压下去,就这么,喷出?一口血来?。
“陛下!”
“陛下……”
“太医,快给陛下诊脉!”
89
内宫出事了, 但恭妃等妃子们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只知道皇贵妃被问责,所有?嫔妃皆不得出。
至于贵妃的昭阳宫, 是?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恭妃使了办法想往家里传消息, 问问怎么了, 却被守在门口的侍卫不软不硬的打了回来。
只有?当天在昭阳宫的那些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谁也不敢透露风声, 怕被已经濒临疯狂的陛下处理掉。
贵妃薨了,陛下秘不发丧。
不仅不发丧, 还把贵妃尸身放在床榻上, 两人一同起居恩爱犹如从前, 这?种做法?把辛夷等人吓坏了,生怕姜行是?真?的疯了,然而除了对贵妃的事上,不论是?处理朝政还是?别的, 他都?非常正常,只是?前朝朝臣发觉,陛下性格又如从前一般冷硬起来。
辛夷受不住了,跪地?磕头恳求他让小姐入土为安, 莫要这?么折磨小姐。
“如今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小姐最是?爱美,就算您百般不愿相信, 小姐也是?去了啊。”
尸体一日一日的腐烂, 对于那么爱美的小姐,如何受得了的。
温婵还活着的时候, 姜行送过来的东西不仅有?首饰珠宝,还有?许多名贵瓷器和古董,辛夷检查入库的时候,有?一副画画的居然是?尸身腐烂过程,十分□□,辛夷吃了一惊,急忙找乾元殿的太监来对峙,以为这?是?谁塞进里面,嘲讽自家小姐的。
被温婵拦住了,温婵说,这?副画来自东瀛,名为檀林皇后九相图,这?位檀林皇后受宠一生,到了中?年投身佛门,她檀林皇后的名号就来自檀林寺,唐时东瀛派出遣唐使时,这?位皇后因?一心向佛,还将自己所藏的宣扬佛法?的古董,捐给了五台寺。
辛夷当时很是?吃惊,为何堂堂一国皇后死亡时居然连一副棺材板都?没有?,温婵给她解释过,这?位皇后想要推广佛法?,死去时才不让人收敛尸身,扔到郊外?,让世人看?到红颜枯骨的过程,以此宣扬佛法?,劝人断淫。
虽然这?位皇后事迹感人,这?画也不是?什么有?心之人故意拿来吓她们?的,然而画的十分□□叫人不适,温婵也没发脾气,只是?叫乾元殿的人,将画送回去了。
“若有?一天,我若是?去了,大概火葬是?最好的吧。”
温婵居然非常平和的说起了自己死后之事,给辛夷吓得够呛,中?原与?东瀛可不一样,讲究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她却直言火葬,那岂不是?都?要烧成灰了,也忒惨了吧。
“葬入土中?,身体逐渐腐败成为枯骨,受蛇鼠虫蚁啃咬,我可不喜欢这?样。”
那日辛夷见她难得惆怅,忍不住劝她:“您现在已是?贵妃娘娘,自有?陵寝,且娘娘现在尚青春年少,怎么就开始说起去后之事了,真?是?不吉利。”
温婵却温和笑?道:“世事无常,谁又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没想到当时的玩笑?话,现在居然一语成谶,如何让她不难过。
“您放过娘娘吧,别再折磨她。”
辛夷泣不成声,若娘娘魂魄尚在,看?到自己死后也不得安宁,被这?般折腾,眼睁睁看?着自己容颜不复身体腐烂,要多么的心痛。
姜行没有?治她的罪,只是?抱着小姐的身体,在黑暗中?做了很久很久。
第?二日,姜行倒是?让人在昭阳宫放了一具硕大的金丝楠棺材,周围全是?冰块,把昭阳宫弄得像是?个大冰窖,他把温婵放在了屋里中?棺木之中?。
但也不能日夜都?在她身边,白日他去上朝,下了朝就回这?冰窖一般的昭阳宫,进了棺材跟温婵冰冷的尸体睡在一处,直挺挺的,自己也像个尸体一样。
辛夷觉得,姜行也像是?病了,心里好像憋着什么,而爆发出来的那一天,是?谁都?无法?承受的结局。
不肯发丧,不肯下葬,甚至都?不肯对外?宣布,贵妃已经薨了,这?件事还一直瞒着温家人,小公子也并不清楚。
辛夷终日惶惶不安,不知未来会如何。
昭阳宫的宫女?太监,除了辛夷素心几人,有?涉入温婵中?毒案的,全都?被赐死,剩下则被严加看?管起来,姜行也没说如何,可处置的命令不下来,谁也不会心安,不过是?熬着日子,一日过着一日罢了。
唯有?辛夷,还能壮着胆子,劝劝姜行,放过已经死去的温婵。
就算是?小林子,都?不敢在姜行面前,提贵妃已经去了的事。
“你说的是?真?的吗?”
袁氏喜的,恨不得哈哈大笑?几声:“好哇,好哇,这?真?是?老天有?眼,收了那个女?人,叫她再也不能祸乱朝纲,迷惑行哥哥的心智。”
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她袁雪莹了,但她到底还有?几分理智:“你可确定这?消息属实?”
“是?,娘娘放心,这?是?问过了那日给贵妃诊断的太医,绝对是?确切的消息。”
袁氏蹙眉:“可贵妃既然死了,为何陛下还不昭告天下,也不发丧?还日日在昭阳宫呆着?”
她表情顿时变得愤恨无比:“真?是?个贱人,死了还要迷惑行哥哥,不行,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我们?得想个法?子出去。”
宫女?惊恐:“娘娘,还是?别惹事了,贵妃之死牵扯到了皇贵妃,而且现在陛下叫各宫禁足,门外?还有?侍卫守着,咱们?没法?出去啊。”
“所以本宫才说想个办法?,连玉堂殿都?出不去,本宫要你何用?”
袁氏高兴坏了:“贵妃死了,皇贵妃涉嫌杀害贵妃,哈哈,金氏的好日子也到头了,这?两人没了,后宫中?自然便是?本宫为第?一人,那个岭南小郡主根本不足为据,岭南倒是?想趁着这?时候联姻,讨要个好位份,可惜陛下根本不稀罕那个什么劳什子和安郡主。”
她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如今行哥哥一定很伤心,身边也没人安慰陪伴,我要是?能在此时在行哥哥身边……”
以后行哥哥的心,岂不就在她身上了。
袁氏痴痴的笑?了。
宫女?眼中?精光一闪:“娘娘若是?想出玉堂宫,其实倒是?有?个办法?。”
袁氏多年求而不得,恋而无应,本来行哥哥待后宫所有?女?人都?很冷淡,但对她因?为袁不惑的原因?,视她为妹妹,还算是?和颜悦色的,可这?一切随着温氏女?的进宫,像镜花水月一样碎裂了,因?为温氏女?,她才知道,原来那么冰冷不近女?色的行哥哥,也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要是?那个被宠爱的人,是?自己,就好了。
姜行想一直在昭阳宫,日夜陪着他的音音,但朝政让他无法?每时每秒都?在昭阳宫,至少要把一切安置妥当,他才能放心,跟音音一起走。
温婵的那个二哥,虽然腿瘸了,这?一次征讨萧舜,他硬塞进去,让他领一队兵马,实则就是?让他领军功,用心不可谓不良苦。
昭阳宫一派肃然,却没挂起白幡,门口的侍卫更没披麻戴孝。
袁氏和她的宫女?,手里提着食盒,暗搓搓在昭阳宫边上转悠。
“娘娘放心,奴婢已经打?听过了,现如今昭阳宫的小厨房都?已经不开火,吃食都?是?御膳房来送,娘娘只要稳住,咱们?的装扮定然天衣无缝。”
袁氏稳了稳心神:“你说的对,本宫是?去安慰行哥哥的,怕什么呢。”
门口侍卫在严格盘查,袁氏心中?很怕,但她那宫女?却对答如流,侍卫查验过后看?这?两个瑟缩的小太监有?些脸生,但回答上了暗号,又只是?给宫女?们?送饭的,便也让进去了。
大白天的,昭阳宫居然如此阴冷,阴森森的根本没有?生气。
袁氏吓得够呛,双腿都?软了,尤其是?在看?到堂中?的棺木,棺木上铺成的冰床上,温婵躺在上面,除了面色泛着青白,宛如睡着一般。
“娘娘……”
袁氏都?后悔了,没想温婵真?的死了,可为什么尸体没入棺?她只以为是?灵柩停在昭阳宫,没想到直面尸体,她吓得都?要哭出来了。
“你们?怎么在这??”
姜行居然是?从外?面进来的,一进来就看?见两个身子瘦小的太监抖如筛糠。
“朕不是?说了,任何人不得进昭阳宫的正殿吗?”
姜行的语气中?有?杀气。
袁氏吓得不行,本来腿就软着,这?昭阳宫的窗户都?被封了起来,密不透风,殿内只有?两三根烛火,黑乎乎的,姜行藏着杀意的脸在黑暗中?,宛如恶鬼。
身边的宫女?捏了捏她的手臂,袁氏壮起胆子:“行,行哥哥……”
“是?你,你怎么来了这?里?”
袁氏一说话,姜行就把她认了出来:“朕让后宫嫔妃禁足,你却私自跑出来,多次违反宫规,你当朕真?的不会处置你?”
姜行的语气冰冷异常,毫不留情。
袁氏虽然害怕,可姜行从未对她如此冷漠过,她顿时流出泪来:“行哥哥为什么这?么说我,自贵妃入宫,您就再也不把我当做妹妹,从不来看?我了,现在贵妃都?死了,我担心行哥哥,才冒险出宫,可您就这?样对我,难道我还不如一个死人?”
姜行眼睛射向她,面对他的死亡凝视,袁氏垂下了头。
“你在胡说什么,贵妃只是?睡了。”
袁氏吓死了,难道她的行哥哥,因?为贵妃的死而疯了吗?冰棺上的温婵,怎么看?怎么是?个死人!
姜行看?向冰棺上的女?人,目光极为温柔,抚摸一个死人的样子,让袁氏又嫉妒,又害怕。
他的手在那女?人的脸侧缓缓滑动着,缱绻缠绵:“你们?自然都?比不上音音,你们?有?谁能比得上音音呢。”
大手滑到她的颈侧,姜行忽然顿了顿,脸色冷了下来。
90
袁氏愣愣的, 看着姜行面色大变。
“来人!”
他大?喝一声,侍卫进了殿内,看到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个小太监, 顿感头大?, 不?过是吃个饭的功夫, 就钻进来两只小老鼠了。
还没来得及请罪, 姜行厉声吩咐:“恭妃袁氏,不?敬贵妃,忤逆朕意, 视宫规于?无物?,降为?婕妤, 禁足玉堂殿, 无诏不?得出, 将她送回?去,朕不想看见她!”
他又看着守卫的侍卫:“玉堂殿的侍卫和你们,居然能叫她跑出来,罚俸一年, 以?儆效尤。”
袁氏整个人都呆住:“行哥哥,您怎能这样对我?废了我的妃位,您对得起我哥哥吗?”
姜行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冷笑?:“当初纳了你, 朕就明明白白对你跟你哥哥说过, 朕只?能视你如妹妹,过去几年你娇纵任性, 看在你哥哥的份上, 无伤大?雅的事朕也就饶过你,不?跟你计较, 可你蹬鼻子上脸,越发不?把朕,不?把宫规放在眼里,朕倒是要把袁不?惑叫来问问,他们袁家就是这么教女儿的?”
袁氏瞪大?眼睛,张了张嘴,一直仗着姜行不?愿计较,娇纵的袁雪莹此时?才真正?意识到,姜行是来真的。
为?了她能进宫,那一年行哥哥本想给哥哥封侯,可哥哥用自己的军功只?求能成全她的念想,现在她竟连累的哥哥也要被问责吗?
不?,不?可能的,现在朝廷对前朝余孽用兵,她哥哥可是要领兵作战的,这个时?间,降她的位份?
袁氏只?是娇纵,可不?是愚蠢。
姜行一眼都不?想看他,叫人将他拖下去,又让守门的侍卫和辛夷都到了这阴森如灵堂一样的殿内。
他沉着脸:“这些日?子,除了袁氏和别人,还有谁出入?”
“除了那些被赐死?的的太监宫女,无人出入,剩下的便是来送饭的太监,都是林内侍安排的。”
姜行的脸非常阴沉,大?手?不?住在温婵脸颊边摩挲。
“陛下……”辛夷不?解。
姜行忽然摸到了什么,亲自从温婵的妆奁中拿出一只?簪头比较尖锐的簪子,对于?他为?什么会对温婵的东西如此熟识,辛夷已经不?想去深究了。
簪头抵住她的侧脸,微微用力,就将脸颊戳破,而因为?她已经死?去的缘故,流出的不?是鲜红的血,而是已经有些凝固粘稠的东西,散发着一点腐败的气息。
“陛下,您要做什么?”辛夷大?惊失色,想要阻止他,这样不?让小姐下葬,已经是在亵渎她的身体,死?后还要被刺伤不?成。
姜行神色冷漠,不?知戳到了什么,辛夷惊恐的看着,他将小姐的脸皮揭了下来。
“陛下!”辛夷尖叫一声,也顾不?得别的,跑了过去,一眼看到温婵的脸蛋,怔住了。
“这……这……”辛夷一口气没上来:“这是谁?”
躺在冰棺上的那个女人,被揭开了脸皮,下面却?还有一张脸,完全不?是温婵,这是谁?
“□□!”
姜行吐出一句话?,神色越发阴冷。
“小姐的身体被换了?”
不?,昭阳宫根本没人出入,到底是谁把小姐的尸体偷了出去,在防卫森严的昭阳宫做这种事?
姜行额头青筋直跳,强行压抑着怒火:“叫听雨楼里,孙鬼手?来!”
夜行众是暗中的势力,也分?四大?楼,职责分?工各有不?同,听雨楼便是招揽的各种江湖人士,这个孙鬼手?曾是个很有名的仵作。
因为?招揽了江湖各类人才,姜行对江湖人的手?段也懂得了一些,不?然也不?能触到她的脸颊,就摸出了不?对。
当初能趁着流民之乱,从内部攻破西京,夜行众是功不?可没的。
那女人脸上坑坑洼洼,辛夷壮着胆子也没认出来这陌生的女人到底是谁。
姜行坐到了地上,脸色阴沉,身上气势压抑而狂乱,仿佛困在笼中的野兽,做着困兽之斗。
孙鬼手?很快就被请了过来,拿出工具开始验尸,很多专业用语,辛夷根本就听不?懂,只?知道这女人死?的时?间大?概是今早,脸上那些黏黏糊糊的恶心东西,是贴□□的特用胶。
此女还是处子,不?曾生育过,绝对不?是贵妃。
刮干净脸上那些玩意,辛夷凑过去,尖叫一声:“这是小菊,昭阳宫的三等?宫女,一直是做杂役的,怎么会……”
怎么会被贴上了□□,冒充小姐躺在这里?
为?什么要偷小姐的身体?
孙鬼手?的结论已经出来,姜行让他退下,他直直坐在那,面无表情,长久地沉默之后,哈了一声,仿佛充斥着无尽的怒意和嘲讽。
“音音没死?,她跑了。”
一切都该有个合理的解释,若温婵真的死?了,幕后之人废了这么多的力,就为?了把尸体弄出去?送给萧舜,让她跟萧舜合葬?
这么大?的能量,就为?了做这种事,不?合理。
唯一的解释便是,音音没死?,让她假死?骗过他,然后把她偷偷运出去,从此天高海阔,他再也抓不?到她了。
“好,很好,非常好!”
姜行豁然站起身,似乎想到了什么,出了昭阳宫的大?门,就去了撷芳殿。
辛夷还在茫然,这些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还没从小姐薨逝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现在就又发生了变故,小姐没死?,居然没死??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也想到了什么,支撑着自己起身,跌跌撞撞跟着姜行一起去了撷芳殿。
温婵已死?的事,一直没被宣扬出去,被瞒着的人不?仅是朝臣,还有温家全部人,和撷芳殿的茯苓等?丫鬟们。
她们就只?知道,才与温婵见了面,明明一切都变好了,忽然又被禁足在撷芳殿中,旭儿见不?到温婵,也见不?到姜行,哭闹了好几回?。
茯苓几人心中惴惴,暗中腹诽,姜行怎么这么情绪不?稳定,想起来一出是一出?
踹开撷芳殿的大?门,姜行虎视眈眈的走了进去,辛夷跌跌撞撞跟在身后,生怕他怒极了拿小公子撒气。
旭儿这孩子,没什么心眼,看到了姜行,跑了过去:“爹爹!”
他像个小狗一样,眉眼弯弯,那样像她。
姜行身上狂乱愤恨,绝望的气息一滞,那孩子就抱住了他的大?腿,抽抽鼻子,黑黝黝的眼睛慕襦的望着他:“爹爹已经好几天没来看旭儿了,旭儿好想爹爹和阿娘。”
他沉默着,蹲下身,摸着这孩子的头发,一直到脸侧和脖子,像是确认着什么。
“爹爹?”旭儿满脸问号,但很乖的任由他揉揉捏捏。
姜行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满身戾气也消散了许多,将那孩子抱了个满怀。
“陛下,陛下,小姐绝不?是自己要走,假死?出逃,一定不?是小姐的主意的。”
辛夷还没回?过神,生怕小公子被牵连,还在低声哀求。
姜行眼神漠然:“朕已经知道了。”
让茯苓把旭儿领回?去,还好生安抚了这孩子,许诺下次会带他去骑马打猎,仍旧告诉茯苓等?人,莫要随意乱走后,他阴着脸出了撷芳殿。
他的音音如此看重这孩子,从西京城破后,每一步都是为?孩子考虑,委身于?他也是为?了这孩子的安危。
她若是主动?想跑,还能不?带着孩子一起跑,自己跑了反而把旭儿留在暴怒的他面前,她怎么舍得,绝不?会做这种事。
姜行忽然低低笑?了起来,一开始小声的笑?,越笑?越疯狂,越大?声,那狂乱的样子,让辛夷吓了一跳,惴惴不?安,大?气都不?敢喘。
他笑?够了,目光中的阴冷和狠厉,即便是温婵看了,也要害怕。
在温婵面前,他一直装的很好。
“朕这是被小看了呢,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
内宫这些太监宫女,除了一些心腹,做杂役的那些都是直接用了前朝梁宫的,不?然重新甄别在广收家人子入宫,是个非常耗钱耗精力的事。
连一直谨慎小心的金氏都栽了,被利用着做了这柄枪,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谋。
若他当真被劝着,将她放进棺材中,举国发丧葬入陵寝,大?概这辈子他都会以?为?,他的音音,已经死?了吧。
真是挑了个好时?机,趁着萧舜作乱,战事逐渐吃紧,算定了他没精力去找他的音音吗?
姜行想要杀人。
“走吧。”
姜行谁也不?理会,径直往昭阳宫走,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温婵喘不?上气,可她都已经死?了,怎么会喘不?上气呢,这辈子也没什么觉得可留恋的,唯一担心的,就是旭儿,不?过姜行是个好人,一言九鼎的皇帝应该不?会骗她,而温家也能在新朝立足,应该会照顾她的孩子。
至于?早早死?了,是不?是对不?起姜行,温婵倒没觉得如何。
他是皇帝,富有四海,纵然她死?去时?心伤哀痛,但时?间会让他遗忘的,没了她这个温贵妃,以?后还会有别的真心待他好的女人,焉能说不?会有什么赵贵妃钱贵妃吗。
皇帝的真心,听一听也就算了,也省的她在他身边,一直纠结难受。
豁然睁开眼,不?是那么刺眼的亮光,映入眼帘的是木制的天花板,天花板?
“醒了?感觉如何?”
门被打开,摇摇晃晃的,温婵察觉到,这不?是棺材,分?明是……马车!
91
“你是谁?”
“这里又是哪里?”
温婵挣扎着想要起身, 戒备的看着来人,此?人穿着一身麻衣,带着蓑帽, 有一张极普通平凡的脸。
但?他是个男人。
温婵自然有警戒心, 可浑身瘫软, 用尽全身的力气, 也没法起来,更不?用提反击什?么的,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温婵一向坚韧, 除了因为思子之痛哭泣,哪怕自己要以身殉城, 哪怕萧舜明明可以带兵回援西京, 救下她们?母子, 却被抛弃,她也没有嘤嘤哭泣过*七*七*整*理。
她不?怕死,只怕死也死的不?痛快。
这些人是谁,为什?么要劫走她,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在重重严密的昭阳宫,这些人是怎么把她弄出来的?
姜行知不?知道,她还活着。
她吓得够呛,张了张嘴, 喉咙疼得不?行。
那青年有点不?好意思, 挠了挠头,就被推开, 一个劲装少年进了马车之中, 温婵慢慢睁大眼睛,她认识他, 不?,应该说是她。
这不?是那个岭南小郡主吗?她又恢复成,第一次见面?,她女扮男装在豫王府相见时的样子,扎着高马尾,一身男式窄袖劲装,脸上也没描眉涂唇,整个人利落素净的很。
和安郡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郡主一马车,本来宽大的马车就显得有些逼仄,她扶着她起身,从她身后拿出一张软垫,扶着她靠着。
“你昏迷这么多天,水米未进,先喝点水吧。”
她又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个茶壶,倒了杯茶,就给她喂水。
温婵感觉嗓子如咽下砂纸一般,苦涩难言,又十分滞涩,也不?管是不?是有危险,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她已经快要渴死了,若是不?喝,现在立刻会。
小郡主居然还很会照顾人,拍着她的话后背,给她顺了顺气。
但?这种照顾到?底不?是贴心温柔的,小郡主尊贵,便是照顾,也照顾的不?妥帖。
温婵张了张嘴,仍旧说不?出话,开始着急起来。
“你别急,你现在说不?出话是因?为服了哑药的缘故。”
温婵的表情逐渐从惊讶变成了愠怒,给她下药,又把她从宫中偷出来,是眼前这小郡主做的,她就不?怕会给岭南惹来祸事?而?靠着岭南的势力,绝对做不?到?,宫中一定有内应,这个内应,跟给她下毒,嫁祸皇贵妃的家?伙,是同一人。
“哑药是我给你吃的。”小郡主又道:“放心,只是暂时不?让你说话,等我们?到?了岭南,就给你吃解药,不?然这一路上,你若乱吵乱叫,引来大宣皇帝的追兵,我们?可就惨了喽。”
温婵急坏了,她也不?太会手语,话说不?出来,下意识的,眼泪差点沁出,双眼也变得雾蒙蒙的。
“好了,温姐姐,你先别急,我给你纸笔,你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小郡主眉眼温和,比在西京皇宫时,可自在多了。
也许那副骄纵是装出来,为了迷惑姜行的亲信的,也许是因?为终于把她从西京带了出来,完成了任务,所以眼角眉梢都透着得意和舒畅顺心。
[我没死?]
小郡主笑了,凑过?去捏了一下她的下巴,很有点风流小公子的意味:“温姐姐都在这里跟我说话呢,自然没死。”
[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中毒?罪魁祸首是你们?,嫁祸皇贵妃,给我下毒的人!!!]
温婵越写越愤怒,最后几个字,毛笔几乎戳破纸张,留下几个显眼的墨点子。
“不?是毒,是蛊,我们?岭南白?苗圣女研制的蛊,让你吃下后能显现出中毒症状,然后自然死亡,但?其实你的身体只是在龟息状态,外表看着与死亡无异,这东西在白?苗那里也是金贵玩意儿,若不?是叶哥哥有本事,收服了苗人,还得不?到?这种好东西呢。”
小郡主神色颇为自得,一说起叶长风,她整个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不?过?给你下毒的,可不?是我,我明面?上的身份是岭南小郡主,就算我们?再?怎么经营,你们?内宫里头,还是插手不?进去的,你那昭阳宫后来还不?允我进,这蛊嘛,我在内宫跟你见面?时,就已经种在你身上,而?引蛊的引子,那碗汤,是孙昭仪安排的人手,她想除掉你和那个金皇贵妃已经很久了,就是没有门路。”
“……”温婵沉默,真是好一出连环计,她死了,姜行自然要让她身体入棺,给她发丧,而?他们?的人就在暗处等着,把她从棺材里挖出来,带她走。
现在,大宣皇帝的温贵妃,明面?上已经是个死人。
姜行以为她死了,自然不?会派人追杀寻找,好深的心思,好歹毒的计谋。
[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小郡主挑眉,面?对温婵愠怒的脸,丝毫不?怕:“我不?是说过?嘛,带你走,去岭南,你游移不?定做不?出选择,我和叶哥哥就来帮你做,现在温婵已经死了,你现在可是没有身份的人,天高海阔,自由人生,难道你就不?想要吗?就一定要被困在那个金丝笼一样的深宫中,我是为了你好,而?且……”
她表情变得很不?满:“叶哥哥对你一片深情,这么多年,心中一直都在想着你,你心里却丝毫没有他吗?大宣皇帝的英俊和富有,迷了你的眼了,你舍不?得离开他,舍不?得那个贵妃的位子了?好不?容易动用了好几条人脉,我们?在西京的几条内线都被发现,才把你弄出来,你就质问我们?,跟我们?生气?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叶哥哥啊?他可是跟我说过?,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失忆前失忆后爱的可都是叶哥哥的。”
温婵气的胸前一直在喘气。
叶长风是怎么跟这小丫头说的,纵然感情再?深,也已经是过?去,她心里有些贪恋长风哥哥的温柔,却也明白?,时间如春水东流,他们?是回不?去的。
长风哥哥与姜行真正开战,岭南那么小片地方是打不?过?大宣的。
他为何如此?留恋过?去?
因?为失忆的缘故,她对他们?之间的相处并不?记得什?么事,那时醒来后,她日日惶恐,脑海中总有个朦朦胧胧的身影,看不?清脸,只知道是个男子,是她爱的人。
长风哥哥说那人便是他,他与她自小情谊深厚,也已两心相许。
但?还没找回从前的记忆和感情,她就被赐婚,上了豫王府的花轿,纵然意难平,心上难过?,也只能说一声造化弄人,错过?,就是命。
而?且,姜行已经把旭儿放出来了,让她们?母子团聚,待旭儿也像亲生父亲一样好,她解开心结,决定放下从前的一切,向前看,只要姜行履行诺言,她便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夫君。
现在一切都被打乱了!
[所以就不?要把我弄出来,如果陛下知道了,你和长风哥哥的事暂且放在一边,岭南百姓不?会遭殃?]
姜行本就不?满地方独揽大权,尤其是这些土司,自治过?了头都成了当地的土皇帝,若除掉前朝势力后,他一定会对这些地方政权下手,长风哥哥到?底是怎么想的,真的不?怕惹祸上身?
温婵半是劝诫半是真的担心,看到?这些字,小郡主忽然生起了气:“你口口声声岭南的百姓,你是真的在乎岭南人还是因?为舍不?得姜行?你心中到?底有没有对叶哥哥一丁点的情谊吗?枉费他这样念着你想着你,到?现在都没有成家?。”
温婵无语,话也说不?出,气急败坏,身体却柔软无力,连抵抗都做不?出来。
马车里安静下来,小郡主不?知何时出去了,温婵只能怔怔盯着马车的天花板,只觉无力,无法改变现状,甚至都无法改变叶长风的想法。
耳边,只有马车轱辘声,安静的叫她心慌。
一次又一次,她都是别无选择,只能随波逐流,哀帝赐婚,身为国公的父亲明知她都不?认识那位三皇子,对他毫无感情,明明可以倚仗军功帮她拒婚,可愚忠的父亲却偏偏选择牺牲她,哪怕她哭着流泪,也强迫她上了花轿。
萧舜是皇子,又是西京贵女们?心中的梦中情郎,她只能安慰自己,嫁的是一位良人,成婚五年有三年多他都在外打仗,只能安慰自己萧舜没有旁的女人,他对她不?错,她也就做好这个王妃。
然而?一朝生在乱世?,她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萧舜放弃了西京,也放弃他们?母子,姜行非要强求,这么多日子,他所做的一切,他的付出,温婵看在眼里。
难道她是个铁石心肠,捂不?热的石头人?
可心扉打开,再?看到?姜行对旭儿好,她就决定放下,跟姜行好好过?日子。
谁知,这位小郡主便将她从宫中偷了出来,还得意洋洋,宣称自己是来救她的。
从始至终,有谁问过?她的意愿吗,问过?她想不?想嫁给萧舜,问过?她愿不?愿意给姜行做这个惹人眼红的贵妃,问过?她愿不?愿意假死出宫。
对了,小郡主问过?,她说不?愿意,但?依然无济于事。
她的想法,是不?重要的。
小郡主虽然生气,却还是给她送水送饭,温婵猜测饭菜中有让人浑身无力的药。
一路上戒备森严,经过?重重关?口盘查,守将都没能把她认出来,拦下。
约半月有余,天气渐渐暖和,温婵也脱下冬装,穿上了轻薄些的春衣,温婵猜测,应该开始进入岭南诸地。
小郡主脸上神色越发轻松,甚至有心思跟她调笑。
“已经过?了聆安,咱们?到?岭南齐备县了,这里可是叶哥哥的地盘,快要见到?叶哥哥了,你开心吗?”
92
她一直昏昏沉沉, 在马车里除了吃就是睡,只有进入岭南地?界时?,小郡主才带着她投宿。
她问小郡主, 她的旭儿怎么办, 小郡主说?已经派人去救他的儿子了, 不日?他们母子就能在关都相见。
温婵还在睡着, 醒来的时?候印入眼帘的却并不是马车上的天花板了,依旧是?木质,雕着的是?福禄寿?好像是?个?拔步床的样子, 西京贵女们也?喜欢拔步床,有些有钱人家?, 家?里生了女孩儿, 会在女孩儿小时候就准备木料, 等姑娘出嫁了,便打制个大大的拔步床作为陪嫁。
有钱人家便选檀木、黄花梨木、红酸枝这等上等的贵价木材,中等人家?则用榆树木等便宜些的木材,普通百姓家?则会用随地?可见的柳树木、樟木之类就地取材, 但西京女孩陪嫁里若有一张拔步床,那是?及其长脸的事。
不过,西京拔步床雕刻惯爱用缠枝莲花,缠枝牡丹, 或多子多福葫芦蝙蝠等纹路, 这种福禄寿三仙,倒是?南方越琼地?区喜欢。
身上轻薄的衣裳, 还有空气中炎热带着淡淡潮湿的气味。
她居然可以起身了, 酸软无力一消而散,但多日?躺在马车里, 仍然有种惯性的没?劲儿感?。
这屋里,家?具都是?红酸枝的,窗上的纱帐后,阳光照进来,透着一些淡淡的绯色,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布料,有点像西京权贵人家?爱用的软烟罗,看着却比软烟罗更加轻薄柔软的样子。
一屏四美人的屏风将内室与外面会客间隔了起来,她在宫里是?见惯了好东西的,这面屏风乃是?双面绣,绣像精致,看着的确是?南边绣娘的工艺。
梳妆台上有一面玻璃镜,妆奁和各色的胭脂水粉一应俱全,玻璃镜乃是?贵价之物,温婵也?只是?瞥了一眼,心中有了大概的计较。
对着拔步床墙上一面炕屏,却是?缂丝的,她也?不过多看了一眼。
比起昭阳宫,这屋子显得小很多,还很逼仄的样子,她并不在乎房间里的东西是?否贵重,桌上有茶,还温热着,喝了一口?,卷起纱帐,过于充足的阳光射进来,她下意识眯了眯眼。
一股清甜香气扑鼻而入,一大团火红印入眼帘。
圆形的窗棱外,居然是?一颗长满火红花朵的树,这树不过一人多高,花却开的热烈,火红火红,一团一团,生命力及其旺盛的样子,花型状似乎凤凰的尾巴羽,温婵一时?看的出神,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
窗外的树看着离的很近,实则却仍有半人的身子距。
她这么一探,半个?人差点从?窗外摔出去。
一双大手,将她扶稳。
“小心一些,别摔了。”
那双大手呈现麦色,手很大,很粗粝,布满厚实的茧子,骨节粗大。
抬头看去,温婵见到了一张既然陌生又?熟悉的脸。
相比温润和煦,总是?带着笑意,清风朗月的萧舜,长着一双凤眼,瑰媚凌厉的姜行,面前这个?男人身材高大壮硕,脸也?只是?普通男人中的英俊,是?长辈们最喜欢的那种端方清正的相貌,英俊的并不过分突出。
粗粗的眉下,是?一双明?亮的双眼,琥珀色的瞳仁中带着浓浓的笑意,掺杂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温婵的心好似像一面鼓,被重重的击了一下,咚的一声,让她感?觉眼前发晕,鸣叫声在耳边响起。
她很难吐出那些话,纵然过去的那些年,她有时?总会想?起这个?人。
可真?的见到了,却并不知道自己要说?点什么。
难道是?近乡情更怯?她想?问,这些年你?过的好嘛?为什么一定要把她带到岭南来?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就不怕惹祸上身吗?
然而许许多多的问题,最后只变成一句。
“长风哥哥……”
叶长风笑弯了眉眼:“婵儿,许久不见。”
他的笑容,仍旧如记忆中,带着一点憨厚,甚至有些傻气,却让温婵无处安放的,慌乱的心,略微安定了下来。
“要看花吗?”
他张开手臂,不由分说?,微一用力,就把她从?窗内抱了出来。
双脚站到外面青石的地?面上,身子站稳后,温婵才反应过来,这样有些不妥吧,她毕竟已经嫁了人,是?有夫君的女人,与以前的男人关系还没?分清楚,就跟长风哥哥这样亲密,不太合适。
可叶长风是?很注意分寸的,讲她抱出来,手也?没?触碰到敏感?部位,等她站稳后,就温和守礼,将手撤了回?来。
温婵的话咽了下去,感?觉有种莫名的憋屈感?。
若他当真?是?真?正守礼的君子,就不会这么直接把她抱出来了。
可他的动作如此迅速撤离,就连让她说?一说?都没?有立场似的。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幕,身长玉立,穿着青衣,犹如一颗青松般的少年,带着她张开手臂,而她从?墙头一跃而下,奔入他的怀中。
她有些不自在,不敢看叶长风含笑的双眼。
“没?想?到,长风哥哥仍旧如以前那样待我,我早已不是?以前那个?温婵。”
“有什么不一样吗?”
叶长风垂头凝视她,温婵垂下眼眸,没?看到,他明?亮的双眼中有一瞬的暗潮涌动。
“你?依然是?你?,是?我的婵儿妹妹。”
她不太自在,躲开灼灼视线,勉强笑了笑:“我想?起,从?前我们也?有过这一次,好像是?上元节?大哥不带我出去玩,我就偷偷跑出去,你?在墙外等着我,我们去吃汤圆,挂了花灯,我瞧上一只梅花簪,最后那簪子被别人买走,因为这件事,我还哭了,后来你?给我亲手做了一只。”
温婵是?在没?话找话的,时?隔多年,哪怕是?曾经自己的情郎,也?变得生疏起来。
何况她其实不太记得他们过去的那些事。
叶长风本来是?笑着的,喜悦与满足,还有隐隐约约,几不可见的恨,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让他的笑容显得有些病态。
听到她的话,他的笑却淡了许多。
温婵抬起头,正看到他此刻的脸,愣住:“长风哥哥?你?怎么了?”
斟酌着自己的话,温婵试探着问:“说?起过去那些事,你?不高兴吗?”
叶长风抿起唇角,摇摇头:“当然不是?,你?还记得我们的旧事,我很高兴。”
是?高兴吗?怎么感?觉他有些咬牙切齿?
温婵茫然极了,五年多没?见,叶长风大概也?变了,已经不是?过去的叶长风。
“不是?要看花吗?”
“这是?什么花?”
“凤凰花。”
他掐下一朵,戴在温婵的头上,温婵是?清淡出尘的长相,现在身上穿着的也?是?一件烟青色的衣裳,这么一朵火热的凤凰花在头上,居然也?十分相宜,将她本就出色的相貌又?增添几分明?艳。
叶长风是?故意的,她身上这么一件烟青的素净衣服,鸦羽一样的长发上,唯有一根白玉簪。
她又?没?守寡,为何穿着这么素净。
再说?便是?守寡,他也?是?不认的。
温婵痴痴望着,一时?看的出了神,西京难有开的如此热烈明?媚的花朵,纵然是?梅花园那些红梅,冬日?白雪中盛开,可因红梅下只有枯瘦的梅花枝干,只会显得苦寒坚韧。
眼前这些凤凰花,却花团锦簇,开的热闹。
叶长风领着她,在凤凰树下的青石茶几上坐下,倒了一壶茶水。
“岭南这边的凤凰单枞茶,你?尝尝,我记得你?素日?最爱的是?樵山云雾茶,凌露细摘,绿茶紫笋,熏以依兰香气,窖藏细熏,只是?樵山云雾产自河南,我尝试移植过一株,没?能成活。”
温婵抿了一口?,凤凰单枞很香,滋味倒是?浓喉甘醇,很是?鲜爽,不过这茶乃是?红茶,她还是?更喜欢西京的绿茶。
“长风哥哥如今也?爱红茶了?我记得你?以前不是?爱喝口?味更浓些的黑茶普洱之类,也?喜煎茶。”
叶长风看着颇为爱这凤凰单枞,他一愣,脸色依旧如常:“婵儿妹妹记错了,我一直都偏爱清茶的,何来的爱煎茶。”
温婵有些不解,神色迷茫。
“你?失忆了,许多事记得不清楚也?是?难免,而且人都是?会变的,我来了岭南五年,生活习惯也?早就随着当地?人,有些改变是?正常的。”
温婵点点头,也?就不再深究。
“以后你?就在这里生活,岭南是?个?好地?方,四季温暖如春,根本就不像别人说?的那样,瘴气湿毒难以忍受,你?不是?爱吃荔枝,岭南这里的荔枝最是?新鲜,你?在这里住下,以后便可吃个?够了。”
温婵总感?觉,叶长风看着跟从?前有所不同,总觉得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叶长风。
但人就是?这样,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妹,长大后也?会各有家?庭,她与哥哥们是?这样,更何况是?叶长风这样的义兄呢。
她也?早已物是?人非,不是?从?前的那个?温婵了。
听到他的话,温婵着急起来:“长风哥哥,你?听我说?,你?们把我这么大张旗鼓带了出来,可旭儿,我娘亲姐姐他们,都还在西京。”
叶长风看着她,却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还爱萧舜吗?”
温婵满脸茫然:“诶?”
叶长风又?问:“那你?爱姜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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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什么?问这?个, 温婵脸一红,嗫嚅着:“这件事重要吗?”
“不重要吗?”叶长风忽然笑了笑:“是,已经不?重要了, 你?在这?里, 一切就都有转机。”
他在回避她的话题, 而且好像根本不准备回答。
温婵面色不?太好, 萧舜跟她之间的事,她其实记不住那些日常生活的事,但姜行就算脾气再如何暴躁, 至少不?会欺骗她,每件事都是有回应的。
“长风哥哥为什么?不?准备回答我?是不?想回答我, 还是不?愿意?你?有没有想过, 把我从西京偷出来?, 万一此事透露出去,偷大宣皇帝的贵妃,那是何等大罪?长风哥哥在岭南做了将军,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吗?”
而且她的家人还都在西京, 姜行若是发现她跑了,会怎么?对待她的亲人。
就算叶长风是在救她,自以为做了好事,她没办法坦然接受好意。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叶长风的性格, 并非是那种温润如玉, 现在却很好脾气似的,只是笑着, 听她喋喋不?休, 就好像她无?理取闹一直在发牢骚。
“晚宴为婵儿妹妹接风洗尘,这?些日子乘车吃住都不?怎么?好, 你?好好休息,也不?知婵儿妹妹吃不?吃的惯岭南菜。”
他这?幅什么?都没发生,好似只是旧友重逢,为旧友做一出接风宴一样寻常。
“叶长风!”
温婵气坏了,只想问他,做出这?么?一出惊天动地,偷天换日的举动,想要如何收场?
生生让她和旭儿母子分?离,究竟是作?何打算?
叶长风却依旧好脾气的笑着,及其?纵容她的任性似的:“婵儿妹妹生气也是应当,毕竟我做这?一切,也没与妹妹好生商量。”
他叹气:“可此事若与妹妹商量,定然是不?能成的,西京繁华,妹妹已经沉浸在西京好梦之中,不?愿醒来?了。”
温婵越听,越觉得?他在嘲讽自己,她对待萧舜,两人恩爱但相敬如宾,与姜行之间刚渐入佳境便生死?相隔。
但对待叶长风,她下意识便没有多少谨慎、小?心?,步步紧逼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无?论如何,你?这?样做,会捅出一个大篓子的!”
叶长风不?置可否,丝毫不?怕她生气,只是笑笑:“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再向妹妹解释,好吗?”
“你?先好好休息,我会叫丫鬟们来?服侍你?。”
他说完便离开了,只留下温婵坐在石桌前生闷气。
很快,一行女婢们便鱼贯而入,手里都捧着托盘,有衣裳有首饰,更?有衣料香料瓷器铜器等日常用具。
温婵冷笑,眼前这?一幕她可不?陌生,被姜行留在骊山行宫的时候不?就是这?样,现在不?过是又换了个地方,重现一遍罢了。
但岭南到底不?是西京那等繁华之地,婢女比起骊山行宫也少了一些,也不?是个个清秀貌美。
“请夫人更?衣。”
托盘中那件十样锦色的衣裳,上头用银丝线绣的海棠,罩在红色纱衣内部,影影绰绰,南绣的风格,很是新奇好看。
首饰也不?是金饰,看着像是苗银,但款式却并非是苗式,而是中原地区的样子,钗梳、凤簪、多宝簪一应俱全,上头镶嵌的宝石,也不?是温婵见?过的红蓝宝碧玺珍珠等,摸着像是一种玉,微微透明琥珀色,应当是当地特有的特产,黄龙翠。
温婵冷着脸,还是照叶长风的意思换了衣裳首饰,被婢女们按着梳妆,很快便到了晚上。
去往前厅时,温婵瞧着更?远些的院子都挂了红灯笼,有丝竹之声,酒香气也隐隐传了过来?。
“长风哥哥在前厅宴饮?”
婢女顺着方向瞧了瞧,恭敬回到:“并不?是将军,是府上主人纳侧夫人,摆的宴。”
温婵皱眉:“这?里不?是叶府吗?”
“是土司府。”
“既然是土司府,主人便是土司宋家了?”
宋土司因为朝廷敕封,位同国公,但又享有皇家规格,所以与郡王一样侧夫人是允许有两位的。
她记得?,小?郡主的爹爹土司大人今年已经五十有六,土司夫人和侧夫人都已经满额,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侧夫人?难不?成岭南如此视朝廷规矩如无?物,纳妾也这?般大操大办?
但这?些不?关她的事,记在心?底也就不?再问了。
领着温婵进?了内庭,果然上首坐着叶长风,而她也见?到了那位小?郡主。
小?郡主视线转移过来?,忽的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将温婵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满脸的难以置信,转头去看叶长风。
“小?郡主。”
温婵颔首算是行礼。
那小?郡主脸上复杂的神色,让温婵完全无?法忽视,叶长风却淡定如常。
“姐姐不?必叫我小?郡主了,那大宣朝廷的封号,我本来?也并不?在意,您叫我闺名兰月,就够了。”
“兰月姑娘。”
宋兰月又下意识看了一眼叶长风:“以后?,姐姐在岭南住下,以后?我们便是姐妹,是一家人,姐姐,实在不?必跟我客气。”
温婵蹙眉,小?郡主这?话说的古怪,她乃是土司之女,虽然岭南土司全靠着叶长风,如今的土司不?过是个空架子,岭南兵权全在叶长风掌控之中,这?位小?郡主能女扮男装给王府送东西,可见?与叶长风感情不?一般,可她说什么?姐妹一家人的,让温婵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先吃饭吧,都不?是外人,不?必那么?多礼。”
岭南物产是很丰富的,美食也很多,这?场接风洗尘宴,至少府上的厨子是用了心?的,有百花鸡,白切鹅,香芋扣肉,烧乳猪等当地名菜,还有一些温婵爱吃的西京菜。
“这?是挺难当地的桂花扎,甜口的,你?尝尝。”
叶长风亲自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将那盘滴酥鲍螺放到温婵面前:“特意叫西京的厨子做的,你?一直都爱吃这?道甜点。”
宋兰月嘟了嘟嘴,有点不?高兴,虽然是她出的主意,也是她亲自把温婵从西京偷天换日带出来?的,可看到叶哥哥这?样爱温姐姐,她又开始有点吃醋了。
滴酥鲍螺是用牛奶制作?而成,西京临近玉门关,大梁收复南北蛮地后?,每年都有大量牛羊进?往关内。
岭南天气炎热,又多山地,没有关外那种牛,却有水牛,当地的水牛奶也是一绝,这?道滴酥鲍螺就水牛奶做的。
感觉,没有西京樊楼做的那么?香甜。
“岭南厨子会做西京菜的不?多,过几日我再寻一寻技艺高超的。”
“不?,不?必了,这?样已经很好。”
温婵笑的有些勉强,她可没打算在岭南这?里常住,她要回西京,去找旭儿,一直在这?里住着,主不?主,客不?客的算怎么?回事呢。
“多谢长风哥哥,这?么?多年,难为你?还记得?我爱吃什么?。”
其?实滴酥鲍螺并不?是她最爱吃的甜点,牛乳桂花茶冻才?是她最爱吃的,而桌上这?些所谓的她爱吃的西京菜,其?实是她娘更?爱吃的。
她比较喜欢那种街边,不?入流的小?吃,例如酱肉包,水盆羊肉什么?的。
“虽是为我接风洗尘,长风哥哥和兰月姑娘怎么?也没叫厨子做点自己喜欢的菜色,我记得?,长风哥哥最爱吃芋头肉饼的……”
“叶哥哥不?爱吃芋头肉饼阿,那东西都是辛苦脚力吃的吧,叶哥哥虽不?是四世八公出身,也是贵族子弟,从小?长在你?们家,你?连叶哥哥爱吃什么?都不?知道吗?他最讨厌芋头了,总说有种怪味儿,连荔浦芋头那么?好吃,他一口都不?愿意吃。”
温婵一愣,看向叶长风,她记错了吗?长风哥哥不?爱吃芋头肉饼吗?可是她分?明记得?,她亲手给他做过,他吃的好香甜的。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所爱的那个情郎,他们是有很多美好的回忆,他最爱吃她做的芋头肉饼,他的手特别?巧,会给她亲自做簪子,他还会……
温婵觉得?头有点疼,有点想不?起来?那青年的模样了。
如果那人就是长风哥哥,不?过五年,他就能变了这?么?多?
“可能是我记错……”
“我自然是爱吃芋头肉饼的。”他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宋兰月。
“只是今日给你?接风洗尘,自然要以你?为主,以后?有机会你?再给我做。”
宋兰月满脸的不?能理解,却在温婵转过来?看到她的那一瞬,变得?面无?表情。
温婵觉得?怪怪的,这?一顿饭吃的别?别?扭扭,叶长风亲自把她送回那处有凤凰花的院子。
“饭也吃完了,你?现在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今天这?顿饭,合胃口吗?”他却问了个驴唇不?对马嘴的问题。
叶长风笑了笑:“我看你?吃的食不?下咽,膳房也许该换些人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温婵却胆战心?惊:“我吃的很好,厨子们做的也很好。”
“是吗?”
不?知为何,温婵总觉得?他变了很多,生怕他对不?顺他意的,不?让他满意的人做点什么?。
真奇怪,明明记忆里长风哥哥不?该是威势这?么?强的人。
“婵儿,如今你?在西京,是已死?之人,你?已经得?到自由了,不?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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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可能高兴!
叶长风要是非得让她离开西京, 就把他们一家都带走?,只把她带出来算怎么回事。
“以后婵儿妹妹就留在我身边,姜皇的温氏贵妃已经薨逝。”
温婵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此刻愤怒至极:“叶长风,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做这么大一出局, 万一姜行?知道了, 我的家人会是什么下场?还有我的旭儿,好不容易,姜行?已经答应会好好待他, 让我们母子团聚,你却, 你却!”
温婵并非不善言, 嘲讽人时很会说话, 此刻却气的胸口剧烈起伏,下面的话更是说不出口?。
她捂住胸口?,因为愤怒,脸上出现一丝薄红。
她真美啊, 可这么美的她为什?么就不能属于?自己,爱自己呢?
叶长风贪婪的望着她,从头到脚。
对于?叶长风的眼神,温婵颤了颤, 熟悉极了, 这种求而不得,夹杂着爱与恨的复杂感情?, 她在姜行?身上看到过。
不, 也有些不一样,*七*七*整*理有些不一样, 叶长风心底好似有些更黑暗粘稠的东西?,让她害怕。
“婵儿,你仍然在把温家那些人当作你的亲人吗?”
她娘亲,她姐妹嫂嫂们,小侄子,还有她的儿子凭什?么不是她的亲人?
“若不是你爹娘,执意要让你嫁给?萧舜,你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谊,你本应是该嫁给?我,做我的妻子的。”
叶长风仿佛在看一个骄纵任性的女孩发脾气,平静的看着她,包容着她,骄纵着她。
对于?温婵的指控丝毫不觉得羞愧:“你忘了吗,失去?记忆后那一个月,你是如何?的惶惶不安,一直是我在安慰你陪着你,可国公却瞧不上我,不顾你我自小一起长大的感情?,更不顾你的意愿,强行?让你嫁入王府,你忘了自己是哭着上花轿的吗?”
温婵不会忘记,当初有多么的惶恐不安,有多么的难过,什?么都不记得,作为爹爹的温如兴却只让她好好侍奉萧舜,做个合格的皇家媳妇。
出嫁那日,她的爹爹还说,从此后她便再也不是温家人,而是萧家妇,是别人家的媳妇了!
她那时有多么的难过。
“国公爷把你当成联姻的工具,你却还在做个孝顺的好女儿?当初那般待你,你依然不计前嫌?”
温婵面色苍白。
叶长风笑着,说出的话却一直都在戳她的伤疤。
“让我猜一猜,国公爷为国战死,想必连你们的后路也没想过,你被?姜行?捉住,抓到宫中,按照你的性子,你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委身姜行?,你那些亲人,是不是又劝你算了,就这么跟着姜行?过日子,为了他们的富贵荣华,又一次牺牲了你?还给?你冠了个大义的名头?”
温婵咬着下唇,双眸似有水雾,姜行?看上的是她,她自然只有以身饲魔,换的家人一线生机,怎么能说她是什?么牺牲品,若姜行?看上的是大姐或是三妹,她们难道就会置身事外??
“现在你自由了,不必为家人所累,你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不好吗?”
温婵不怒反笑:“在岭南生活,被?你庇护,就是所谓的幸福日子?”
幸福和不幸福,为什?么要让别人来定义,她不否认,不论与萧舜还是姜行?,开始都并不美满,与萧舜在赐婚前,她根本不认识他。姜行?更是强取豪夺,甚至以旭儿作为要挟。
但,叶长风若是救便救个彻底好了,擅自的替她做主,替她做决定,在西?京皇宫的那个温贵妃已经死了,把她自己带到岭南,身边没有一个熟识的人,孤立无援,强行?让她跟过去?的所有告别,让她做别人,难道就是对她好吗?
而且到了岭南,叶长风便会完全的尊重?她,给?她自由,让她自己做选择吗?
“你我自小的情?谊,你在我身边,当然是幸福的。”
叶长风非常肯定。
“我将?你带走?,也是为了免得你难堪,婵儿,你爹没死。”
温婵一惊,扯住叶长风的袖子:“你在说什?么?”
叶长风看到她拉着自己袖口?,凑的如此之?近,笑的更加肆意。
“我们得到密报,檀城之?战你大哥确实?已经死了,你二?哥带着兵马转移最后不敌被?俘,但国公爷一直下落不明,没有找到尸首,宣国的监察司便也默认他死了,可现在,国公爷出现了,还出现在了越州,萧舜的军队中。”
这个消息对于?温婵来说,崩溃程度不下于?听到父亲大哥已经死了。
“说清楚!”
叶长风紧紧盯着她拽着自己袖子的手?指,葱白的指头因为用力,透出一点粉红,叶长风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愉悦。
“这个消息,我早就接到了,怎么,姜行?没告诉你吗?”
姜行?选择不告诉她,有自己的打算,但更多的是怕她心中烦忧,前朝是否因为此事而有所争论,对温家不利?
有的,自从接到情?报,姜行?一直按着不发,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接连五天,每日都有人上书参现任的温侯,孙相一派更是有人谏言,废温贵妃,杀了温氏一家祭旗。
若姜行?不是实?权皇帝,或者稍微软弱一些,温婵都要性命不保。
但他什?么都没对温婵说,反而在左相一派闹的最欢的时候,带着温婵去?了广陵山。
他把昭阳宫打造成了一个安静的世外?桃源,让她完全不必为外?面的事烦忧。
这一切,温婵并不知道。
叶长风怎么可能为情?敌解释,更为他说好话。
“姜兴什?么都不告诉你,心里怕是没有半点信任你。”
不是的,温婵在心里争辩,她不是个好坏不分的人。
“因为姜行?的一点蝇头小利,你就忘了是他强迫你入宫为妃,拿你亲人的性命威胁你的事了嘛?你又爱上姜行?了?”
温婵愤怒的盯着他,双目通红,却无法辩驳。
“我没有……没有爱上他。”
温婵艰难的在争辩。
可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反驳,一开始姜行?是强取豪夺,她最后也确实?认命了,刨除这一切,换个角度,再看姜行?,他们是那么的契合,姜行?与她很多看法是一样的,他还很了解她,每每她还没说,姜行?就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就像是,他们认识了很多年一样。
而让温婵更难接受的是,说出这种扎心话的是叶长风,才让她更加难过,在她记忆里,长风哥哥应该是温柔的,包容她的一切的。
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她那个青梅竹马,在十五岁时就爱上的那个情?郎?温婵险些怀疑自己认错了人。可不是叶长风又是谁呢,没有别人能够跟她青梅竹马相伴多年。
失忆醒来后,叶长风亲自承认,他就是那个人,而她的爹娘也默认是他,还把他们分开,强迫她嫁给?萧舜。
大概被?戳中心事,温婵越发恼怒:“我是担心我的旭儿,没有我在身边,旭儿一个人在西?京,成了没娘的孩子,要怎么过活?”
叶长风嗤笑一声:“倘若姜行?当真如自己所说的那么爱你,就该善待那个孩子,婵儿,你是不是忘了,旭儿是姓萧的,他的生父,是萧舜!萧舜是如何?倚仗强权拆散了你我的,他得了你,也不珍惜你,除了没纳别的女人,冷落你不说,让你自己独自承担王府开支,你都要拿自己的嫁妆补贴王府,还要补贴他的私兵,而西?京城破,国公失踪,一朝温家没了价值,他便把你丢弃了,连你们的孩子他也不要,如丧家之?犬一样逃跑到越州,对你们母子不闻不问,他如此待你,你竟还将?那个姓萧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命吗?”
温婵很清楚,在外?人看来,旭儿是姓萧的,哪怕她拼尽全力保护他,若有朝一日萧舜当真能光复大梁,旭儿因为姓氏一定会平安,而她这个王妃命能不能保住就不一定了。
梁国虽不禁止寡妇二?嫁,甚至有几位太后都是二?嫁之?身,可她并非是简单的失了贞洁,而是投敌!
但她没办法舍弃孩子,那孩子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生他的时候吃了多少苦头,那么小小的一个肉团子,朝夕相处拉扯到这么大,因为姓萧,就不是她的孩子了吗?
姓氏有那么重?要?要是能保住旭儿,让他姓姜,她都是愿意的。
“旭儿是我的孩子,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她的表情?快要吃人了。
叶长风挑眉,好吧,看来不能说孩子的事情?,他态度缓和一些:“关于?你那孩子,我已经在派人去?救,顺利的话不日他就会来岭南与你相见,婵儿,你要知道,我总是舍不得让你受伤的。”
“两军交战,按照你爹的性格,定然会继续效忠大梁萧氏,战场相见父子相残,姜行?是要置你与温家不义之?地,你金蝉脱壳不掺和这些事,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吗?”
他握住温婵的手?,一个用力就将?她揽住怀中,看着她的双眼:“从此之?后,只跟我在一起,过神仙眷侣一样的日子,不好吗?婵儿,我们曾是那么相爱,你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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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好似迷惑住了怀中的女?人, 她已经不再挣扎,叶长风垂头看?着?怀中迷茫又无助的温婵,她的脸上唯独没有喜悦和幸福。
恼意从胸中蒸腾而起, 无论?如?何, 她现在在这?, 已经是他的了。
低头想要亲吻她, 这?是他梦寐以求多年的事,求而不得的梦魇折磨着?他,已经成了他的心病。
迎接他的不是梦中情人温热软嫩的嘴唇, 而是一计冰冷的耳光,啪的一声, 打的叶长风直接呆愣住, 久久无法回神。
她的力气不大, 本来也没有用力,这?计耳光,警告的意味大于疼痛,对叶长风来说, 则是羞辱的意思更多一些。
他自来到岭南,整合军队,把百越打的倒退百里之地,成了岭南背后的土皇帝, 真正的掌权人,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敢这?么对他了。
舌尖抵了抵腮, 叶长风忽然玩味一笑, 果?然,她依然是她, 即便?没了记忆,骨子里她那副执拗与坚持,仍旧没变。
温婵打了他一巴掌,却并不害怕,她本就是这?样烈性的女?子,若非姜行用她儿子,她亲人的性命拿捏住了她,她本是要跟那些厉城军同归于尽的,如?今在叶长风面前,已经没有什?么能威胁她,能拿捏她。
她怎么可能妥协!
“长风哥哥,你?真的是我记忆中那个?长风哥哥?你?我二人纵然过去有旧,也一定是发乎情?止乎礼,可现在,你?却不顾我的意愿,想要轻薄于我?”
失忆前脑海中那些旧事,她记得模糊不清了,清楚的记得跟叶长风的交集,的确只有醒过来的那一个?月。
他虽然是她过去那位青梅竹马,爱的要死要活的情?郎,但从未越雷池一步,甚至叶长风都不敢牵她的手,不敢正面看?她,现在却要亲她?
叶长风勾起嘴角,反而是笑了:“婵儿觉得,我变了吗?”
“对,你?变了,你?变得不像是你?,不像是叶长风,让我怀疑,这?个?不顾我的意愿,设计我假死,把我带到这?里来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我记忆里温柔的长风哥哥。”
温婵言辞激烈的很,因?为无所畏惧,便?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真是痛快。
高大男人低头看?着?他,将?她挡在自己身体之下,两人的影子,好像合二为一,成为了一体。
“我怎能不变呢?明明是你?我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先在一起,可国公爷硬生生拆散我们,将?你?另嫁他人,又用手中权柄,将?我流放岭南,倘若没有变故,你?我此?生便?不复相见,这?么多年,我一直,一直在想着?你?,念着?你?,就想有朝一日出人头地,能堂堂正正出现在你?面前,能配得上你?,我一日都不曾忘记你?,婵儿。”
叶长风这?话说的无比痴情?,痴痴的望着?她,似要看?到她的灵魂深处。
“你?心里到底有没有一丝我的位置,还是你?变了心,把我们的过去,都给忘了?”
温婵一噎,她这?人的性格,向来吃软不吃硬,叶长风说的如?此?凄楚,像是在控诉她有多么的负心,而这?些年,叶长风所作所为,的确是不曾忘了她的样子,纵然远在岭南,也时常会给她送东西,后几年的时候,若非叶长风送来的粮米银钱,王府、还有萧舜麾下的兵马,是支撑不了那么久的。
她的确欠了他的。
受了他的好,欠了他的情?,现在却对人家不假辞色,说人家是人品多么低劣之人。
她这?种行为,跟利用叶长风有什?么区别?呢。
知恩不报,她温婵就是如?此?,仗着?叶长风爱她,喜欢她,却不愿付出好处?
果?然,她的脸色黯然,开始愧疚起来。
真是个?傻丫头,别?人都不必使计谋,只是装一装可怜,她就开始心软,开始原谅他的轻薄唐突。
姜行那厮大概也是看?准了婵儿这?一点,才慢慢软化了她的心的吧,真是狡猾。
让婵儿曾经最爱的是他还不够,重逢后又成了婵儿的夫君,让人如?何能不嫉妒,不恨?
“长风哥哥对我很好,这?么多年……也帮了我。”
温婵话锋一转:“可是,即便?长风哥哥对我有恩,也不能让我以身相许报答,更不能不由分说的轻薄我。”
“我是因?为爱你?,才会情?不自禁,我也只是个?普通男人,面对心爱的女?人,想要抱她,想要亲她,不是很正常吗?婵儿已经见识过男人到底有多么卑劣,还以为我是圣人不成?”
“我在问你?一次,你?爱萧舜吗?”
“不。”温婵回答的非常坚决,然而被?叶长风问这?种话,总觉得怪怪的。
因?为过去有旧,温家是对不起他的,倘若梁朝没有经历交替之乱,他没有因?为被?爹爹打压而来到岭南,按照他出众的领兵才能,早已是二三品的大将?军。
可也正是因?为被?爹爹打发来到这?种偏僻地方,他才逃过与梁朝共存亡的下场,如?今萧舜的势力没有被?灭,岭南置身事外,居然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爹爹当初一定没想过,叶长风来了岭南也会有这?样一番造化,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那你?爱上姜行了吗?”
温婵脑海中,闪过姜行那张脸,明明是个?男人,却长着?一双比女?人还要妩媚的桃花眼,若不是过于凌厉的气势,可能会被?人认成是女?扮男装。
那样对别?人冷酷无情?,不苟言笑,连半句话都不想多说的人,对她却总是很温柔。
调戏她时带着?得意的笑,看?透她伎俩包容宽和的笑,甚至在床榻上,坏心眼看?着?她越发沉沦的笑。
最后画面定格在广陵山,他拉着?她的手,带着?她看?那漫山的雾凇,她在看?景色,他却在看?她,转过头时,被?她抓到他的偷看?,这?个?男人,居然露出了几分羞赧。
温婵回答的停顿,让叶长风笑容消失了,他忽然捏住她的腰。
温婵吃痛,叫了出来。
“他碰你?了?”
他说的是谁,自然是姜行。
看?着?他略带嫌恶的表情?,温婵从震惊过后,就慢慢平静下来:“我在他身边呆了一年多,长风哥哥不是最了解男人是如?此?的卑鄙,姜行有没有碰我,长风哥哥不应该有心理准备吗?”
叶长风的痛苦,不是作假的。
虽然知道,落入别?的男人手里,以她的美貌很难保住清白,而姜行更加不可能对一直爱着?,求而不得的爱人,压抑得住□□。
但亲口听到她承认,叶长风的怒火完全爆发出来,他压抑的时间,实在太久太久了。
“明明我们才应该在一起,就算你?不能违抗父母之命,嫁给了萧舜,可现在梁朝都没了,萧舜自动放弃了你?,你?本该是我的,是我的。”
他又痛苦又绝望,为什?么她跟萧舜都分道扬镳了,那个?姜行还是冒出来了,他为什?么不去死,总是阻碍着?他?
温婵吓了一跳,总感觉眼前的叶长风,暴戾又烦躁,简直像是一头困兽。
阴暗都不足以去形容他,他好像疯了一样。
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叶长风认为是在逃避,捉住她的手腕,用力扣在自己身边,凶狠的毫不留情?。
叶长风武将?出身,身体比姜行要高大强壮的多,姜行虽然高,但身体属于精壮,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尤其穿一身玄衣的时候,特别?显得腰肢纤细,身长玉立,眼前的叶长风,便?是完完全全的壮实了。
他几乎有温婵三个?宽,这?么把她捉住,就像在拎一只小?鸡崽。
温婵吃痛,手腕处迅速变红,感觉像折了一样的疼。
叶长风却恍若未闻,双目赤红仿佛入魔:“是我先来的,是我先爱上你?的,我等了这?么多年,隐忍了这?么多年,难道就等来一个?你?爱上了别?的男人吗?温婵,你?真是好狠的心肠!”
“你?跟萧舜姜行都是自愿,就跟着?我,这?么让你?为难?”
温婵难堪万分,脸都涨红了,她确实犹豫了,可这?也不是叶长风讽刺自己的理由!
他这?样说她,跟说她水性杨花,朝三暮四有什?么区别?,难道这?一切都是她愿意的吗?
“你?要背叛我们曾经的感情??这?些年我一直想着?你?,你?呢,婵儿,你?可有想着?我一点点?你?跟萧舜孩子都生了,跟姜行也有了夫妻之实,就跟我不行?”
他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臂,温婵完全无法挣扎,更不能再甩他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
下一刻,叶长风身子都僵住,赤红从他双眸中慢慢褪去,缓缓放开她的手腕,因?为他用力的缘故,她手腕已经被?他攥出瘀血。
他看?到,她的眼泪,簌簌流下。
温婵曾经,是个?不爱哭的姑娘,在他记忆中,她总是明媚的笑着?,像一朵迎风盛开的红山茶。
“长风哥哥既然这?样爱我,为什?么被?赐婚的时候,不带我走呢?”
她那时是真的惶恐不安,什?么都不记得,娘亲只会对着?她流泪,那个?爹爹除了要她跟宫里的嬷嬷学规矩,便?是告诫她要做好皇家媳妇,根本没有半分关心她这?个?女?儿。
要嫁给一个?根本没见过的人,她害怕极了。
如?果?当时叶长风有勇气带她走,她想,她是愿意的。
“我已经等了,太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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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她凄哀的眼泪, 叶长风冷静下?来,浑身?冰凉。
为什么会这样,他是打算好好待她的, 为什么会伤害了她, 在看到她为回答爱不爱姜行时产生了犹豫, 嫉妒就犹如毒蛇, 啃噬他的内心,让他生出破坏的想法。
他不想伤了她的,尤其更不想被萧舜和姜行比下去。
“抱歉, 婵儿,我太激动了, 抱歉。”
放开禁锢她手腕的手, 她的手腕上青色淤痕及其明显, 害怕的盯着他的样子,让叶长风喉间?发苦。
“听到你喜欢姜行,我就失去了理智,婵儿, 我不是想要伤害你的。明明我等了你六年啊,婵儿,我们曾经那么相爱,为什么你可以原谅萧舜, 对姜行产生感情, 却无情抛弃了我呢?”
温婵眨眨眼,努力?把眼泪憋回去, 不知为何, 她在姜行面前?流泪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堪,可在叶长风面前?, 却觉别扭的很,好似被他看到了脆弱的一面。
难道?当真是分别太久了吗,叶长风让她感觉生疏。
“我没有……爱上,姜行。”
脑海中闪过姜行温柔跟她说?话的样子,温婵心中闪过一丝愧疚,她还不明白自?己的心,但在叶长风面前?承认自?己爱上了姜行,岂不是在刺激他?
她觉得,叶长风有点可怕,跟记忆里?长风哥哥本应有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好像,也有点危险。
相比别人,她更相信自?己的直觉,也许在姜行面前?还可以暴露真实性情的自?己,说?点实话,姜行虽然看着暴脾气,实际上对她容忍度很高。
而叶长风,大概不行。
她下?意识选择了谎言,也并不算说?谎,她的确没有真的爱姜行,只?是在不断妥协中,寻找他的优点,不然还能怎样,杀了姜行,让温家?所有人一起陪葬?
叶长风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那张端正的脸上忽然露出奇异的笑容。
“是我误会婵儿妹妹了,对不起,婵儿妹妹一直都是喜欢我的,心胸也宽广,仁慈和善,一定会原谅我的失态吧。”
温婵笑的有些勉强,如果要伪装,她伪装的也习惯了:“没……没事的,可是长风哥哥,你真的捏的我好痛。”
将手伸到他的面前?,小?心谨慎打量他的反应,果然,叶长风露出几许心痛。
握住她的手,轻轻吹了吹,满眼疼惜:“还疼吗?”
温婵颇为不自?在,便是姜行最生气,暴怒的要杀人的时候,也没有弄伤她,而他的唇距离她的手很近很近,差点就要亲上了,更让她汗毛直竖。
“不,不疼了。”
叶长风目光幽幽:“婵儿,我们许久不见,我真的很思念你,我知道?你暂时不适应,但我已经忍耐不住了。”
温婵吓得够呛:“那也,也不能这样。”
这么轻薄她,把她当成什么了,青楼那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可以随意玩弄?
“我知道?。”他笑了笑:“我只?是抱抱你,也不行吗?”
他目光幽幽,虽然诚恳,温婵却总感觉这温柔下?隐藏着更深些的东西,是不能细细去追究的。
“不做别的,只?是抱抱你。”
他脸上有恳求,而手也只?是虚虚握着,并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一副非常爱她,忠厚老实的模样。
温婵沉默半晌,点点头。
轻柔的把她揽入怀中,温婵浑身?僵硬,叶长风不用?熏香,身?上的气味就是衣服上普通的皂角味,因为岭南太过炎热的气候,有些几不可闻的汗味儿,如果不是离得这样近,她是根本就嗅不到的。
她很难捱,萧舜也抱过她,时间?太久远,她都有些记不起来了。
而姜行身?上,确实好闻的青松和雪梅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就像冬日的初雪,清凛又?不浓郁。
相比其他男子,姜行确实十分爱干净,两日一沐,一日一洗发,衣裳都要用?香熏过才肯穿,而凑过来亲她跟她说?话时,嘴里?总会咀嚼过薄荷叶,甚至批完折子,怕她嫌弃墨臭,还会特意换一身?衣服,才会坐在她身?边,她也已经习惯姜行身?上柔和的香味儿。
怀里?的躯体,娇小?可爱,柔弱堪怜,叶长风察觉到,她在微微的发抖。
真可怜啊,落在了他的手里?,这只?羽毛绚丽夺目的鸟,终于被他收入囊中,却还不知道?要面对怎样的男人,可已经抓住了她,他就绝不会放她走,到死都不会。
要慢慢来,不能吓到她,刚才情绪那般激动,就吓得她要开始厌恶他了,得不偿失。
要让她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要让她爱上他,像她年少时,爱那个低贱的马奴一样,爱上他叶长风。
在温婵看不到的地方,他深吸一口气,嗅着她身?上的幽香,露出很可怕的笑容,皮笑肉不笑,笑意不达眼底。
他很克制的放开了她,笑容落寞:“我真高兴,婵儿,就算是多年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一直以礼相待,从未有半点出格之处,我已经等了太长的时间?,才会失态,你肯让我抱一抱你,我已经心满意足,别无所求。”
他说?的也太卑微了吧。
他不是岭南的大将军吗,手握重兵,岭南的幕后之王?
在她面前?,却如此卑微,说?只?要抱一抱就满足了,刚才因为被吓到,可看到他如此姿态,她也不免软了心肠。
“不论如何,长风哥哥,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我带来岭南这件事,真是太过冲动,丝毫不考虑后果,此事若是被人知晓,岭南能面对宣朝百万大军?”
以姜行对她莫名执着的程度,不会报复叶长风?
相比会不会被姜行报复,叶长风好像丝毫不放在心上,他让人去拿了药膏,想给?她亲自?涂药。
温婵觉得别扭,被他手碰过的地方都有点难言的不舒服感,她决定自?己来。
叶长风也没有因为这件事跟她争执,只?是拉着她在回廊下?坐下?,目光灼灼,盯着她上药,她挽起袖子,露出缟白玉腕,因为他刚才的举动,上头留下?两个手印,涨红过后肿的老高,还透着瘀血一样的青紫。
叶长风目光一闪,垂下?眼眸。
他确实心疼她受伤,也非常自?责,可想到那印子是自?己在她身?上留下?的,下?腹又?莫名的有种热意。
好似给?她打了个戳,已经属于他一样。
“姜行不会知道?,如今你对外的身?份,是我母家?表妹,祖籍江南府,因为家?中落败来投奔我,在姜行那里?,你已经,死了。”
温婵涂抹着药膏,手腕上的痛却不及心里?的。
心口好似被谁一攥,差点一口气都没喘上。
叶长风神神在在:“而且就算姜行知道?,我也不会怕她。”
他在观察着温婵的表情,想要察觉到任何一点蛛丝马迹:“婵儿真的以为,姜行会为了你用?兵吗?”
凭什么不会?姜行,是爱她的,他后宫那些女?人加起来都比不上她一个温婵,为了得到她,甚至强取豪夺,甚至原谅了温家?,还给?了二哥爵位,甚至让旭儿叫他爹爹,难道?这不是爱她的表现?
如此费尽心机得到的女?人,还没厌倦就被掳走,死在他最爱她的时候,哪怕是假死,这个气,他也绝不会咽下?去吧。
“你以为姜行与萧舜之争,姜行必赢?”
叶长风嗤笑:“西京里?,可是还有不少忠于前?梁的旧臣,只?要姜行与萧舜之间?战事胶着住,这些前?梁旧臣一定会揭竿而起,拥护旧主入西京,而我们岭南一直置身?事外,在这个当口,他姜行敢跟岭南翻脸?他若执意要你,我就与萧舜联合,行程南北合围,姜行有三头六臂不成,能抵挡的住我跟萧舜的联军?”
温婵听着,脸色越来越冷,不敢置信看着叶长风:“长风哥哥,你心里?居然这样的想法,你就没有一个要忠心的皇帝吗?”
不论是忠心前?梁,还是忠心新宣,都有个明确地立场,他这样,跟那些摇摆不定只?想捞好处的墙头草贵族,有什么区别,两头下?注,两头都不得罪。
而且现在把她一个小?小?女?子,当成战事的理由,她何德何能,能成为左右战局,左右他立场的祸国妖妃?这不是把她架在火上烤吗!
叶长风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岭南自?立为王,这是不论在历朝历代,只?要接受儒家?正统教育,都是不被允许的事。
“不论是大梁,还是大宣,有哪个是值得我效忠的?”叶长风非常坦然,言辞却激烈起来:“国公明知我恋慕你,此生只?想娶你为妻,若哀帝能成全?你我,让你嫁给?我,哪怕此生战死,我也会死保大梁,萧舜明知我的心思,却故意让哀帝下?圣旨赐婚,拿皇权来压我!梁朝气数已尽,这种朝廷有什么值得我效忠?”
温婵脩的睁大眼睛,叶长风的话中透露了一些她所不知道?的信息。
“你说?,萧舜他,他知道?我以前?的事?”
不,她清楚地记得,她与萧舜新婚时,他分明表现得是第一次见到她。
叶长风冷笑:“你以为你为何会失记?难道?当真只?是因为贾九推了你,你撞到了头?此事分明是萧舜早有预谋,因为求而不得,便想洗过去你的一切,而国公爷夫妇,你的好爹爹娘亲,就是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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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为了?要你听?话?, 要你老老实实跟萧舜成婚,而正好你被贾九推下桥磕碰到了头,便顺水推舟, 给你喂了失忆的药!”
温婵嘴唇翕动, 强忍着眼中酸意:“不可能, 爹爹虽然是?那样古板的性子?, 可对我们几个儿女?,还是?有关心的,而且我是嫡出的姑娘。”
她说的话只是自己欺骗自己, 温家儿女?不论嫡出庶出,都是?一个样, 他们兄弟姐妹感情很好, 没那么嫡庶有别, 对她那个爹来说,大概都是?一样,若当真那么在意嫡出庶出,她大姐温姝还是嫡出的长女呢, 可照样被他嫁去秦家。
那时,他明知道秦家那位公子重病缠身,已经病入膏肓治不好了?,可执意让大姐嫁, 宁可她做个寡妇。
她们三姐妹之中, 反而是?最小的妹妹,成年?后温如兴一直在外打仗, 来不及管她的婚事, 是?她这个二姐做主?给她寻得婆家,夫妻恩爱相?敬如宾, 孔家郎君喜欢小妹,房里人也没几个,婆母从不为难。
小妹是?她们三姐妹中,婚姻事最为顺遂的一个。
叶长?风嗤笑一声:“若是?因为萧舜喜欢你,要你,你那好爹爹焉能不会同?意?”
温婵沉默,只要是?萧氏直系皇族,从皇帝到下?面的皇子?,温如兴都誓死效忠,与萧氏直系皇族的孩子?相?比,他们这些温家儿女?,就好像不是?他亲生的。
大姐年?幼时也是?被娇宠长?大的,那时二哥甚至都还没出生,只有这么一个嫡出女?儿,在家里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进?宫与那位骄阳公主?起了?冲突,明明是?公主?无礼,非要抢大姐的环佩,还把大姐推倒磕破了?膝盖,她那爹爹,非要押着大姐入宫请罪,让大姐给骄阳公主?跪下?赔礼。
爹爹说,天地君亲师,温家是?萧氏的臣,一辈子?便要为萧氏效命尽忠,便是?全家都死了?,也是?满门忠*七*七*整*理烈。
爹爹以忠臣自?居,愚忠已经让他脑子?都开始不清醒,就算是?帮着萧舜,设计自?己的女?儿这种?行为,放在他身?上也是?并不意外的。
倘若此事萧舜是?背后主?使,那么他就太可怕了?。
从成婚第一日,他表现得天衣无缝,完全是?第一次见到她,温和守礼,萧舜是?她遇到的男人中,唯一一个符合书本里对温润如玉翩翩公子?描述的。
她想,算了?,萧舜人这么出色,对她又很好,除了?朝政军务事,王府的事情没有不依着她的。
‘作为一个女?人,这辈子?不就是?有个对你好的夫君一个好家庭几个好孩子?吗?你去做王妃,有什么委屈你的呢,谁家的贵女?不是?这样,纵然学?了?琴棋书画,念了?再?多的书,还不是?嫁人,为夫君生儿育女?,主?持中馈?难道你还想去考个状元做一做?音音,你是?女?人,是?女?人就得认命,爹娘已经给你寻了?一个身?份最高贵的金龟婿,三皇子?在西京都有美名,生的英俊人又温和,多少世家大族的姑娘,排着队想嫁给他呢,你还有什么不满足,有什么不知足,别让爹娘脸上难堪。’
出嫁的时候,童氏的话?犹在耳边。
她心中一直在呐喊,不是?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女?人就不是?人吗,女?人的出路就只有相?夫教子?,与内宅那些女?人争斗争宠,靠夫君的宠爱过这一生?
但她无力辩驳,更无力反抗。
她仍旧记得,成婚当日,洞房花烛之时,萧舜对她稽首行礼,说的那句,‘此生初见,夫人有礼’。
如果叶长?风说的是?真的,萧舜根本就不是?迫于?赐婚娶了?她,而是?导致她失忆的罪魁祸首?
“这不合理。”
温婵推倒好几遍,仍觉得萧舜不会这样。
“倘若像你说的,萧舜为了?得到我,不惜让我失忆,每天更新各种资源,欢迎加入南极生物峮饲儿洱而勿救义斯七也要娶我做王妃,他若当真如此爱我,我跟旭儿也不会沦落到现在的地步,难道还轮得到长?风哥哥让我假死救我?”
叶长?风暗暗赞赏,果然,他的婵儿就是?跟别的女?人不同?,心志坚定,逻辑缜密。
接下?来叶长?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摇摇头:“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但你细想想就知道,萧舜为什么非要得到你,不惜让你失忆,又为什么放弃你,连你们的孩子?都不要了?,他不仅是?你的夫君,还是?大梁的三皇子?,男人,总会权衡利弊,他作为皇子?需要妻子?有强大的娘家作为支撑,他又十分喜欢婵儿,自?然无所不用其极,可西京城破之日,温家军为了?帮他引开追兵几乎全灭,你父亲哥哥也下?落不明。”
“够了?,不必再?说了?。”
温婵面色苍白,来了?一趟岭南,她只觉得从前所有事都被推翻,而早就已经放弃她们母子?,她都决定不再?走心的那个男人,居然还能再?往她心口刺一刀。
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叶长?风很乖觉得不再?说什么。
他轻叹一声:“婵儿妹妹,你好好想想,也好好休息,这里很安全,你能慢慢的想,好好地想,不论如何,我是?只希望你幸福快乐的。”
温婵非常乱,就是?枯坐在那里,连叶长?风什么时候走的,几个丫鬟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察觉。
为首的那个丫鬟,生的与别人不同?,倒是?有几分姿色,见温婵看了?她,便上前一步行礼:“请夫人安,奴婢吉珠,以后就在夫人身?边近身?伺候,夫人可要洗漱更衣?晚间的时候,将?军还要来跟您一同?用膳,夫人想吃些什么,可尽数告诉奴婢,将?军吩咐了?,这院子?以后便是?您做主?。”
温婵无动于?衷,面上丝毫没有喜色。
她忽然开口:“这里不是?土司府吗?怎么你们将?军还把我安置在这里?你为什么叫我夫人?”
吉珠脸上挂着微笑,丝毫不为所动:“将?军府本就与土司府毗邻而建,只隔着一个湖,唤您夫人是?将?军要求的,将?军说您是?夫君没了?才来投靠,虽是?寡居之人,但让奴婢们都不能怠慢,若是?夫人不喜欢这个称呼,奴婢们叫您表姑娘,表小姐,或者您喜欢什么称呼,奴婢们便称呼什么。”
温婵稍微放下?心,神色疲倦:“我不过随便问问,你们自?便吧,我不需要你们如何服侍。”
她自?顾自?的走进?屋内,摘下?头上繁琐的首饰,虽然是?银做首饰天生就显得素净些,不比金子?黄灿灿的奢华无比,可这套首饰做工之复杂,已经不下?王妃凤冠,上头镶嵌的琥珀色黄龙翠,却散发出金子?一样的光芒。
脱下?身?上这套十样锦的衣裳,水红颜色上头绣着的银丝海棠,做工如此精美,犹如浮光跃银,闪闪发光,这娇艳的颜色,让她心中不安。
只是?一个接风宴,至于?穿的如此?好似并不奢靡,却远远超出了?普通夫人规格,怕是?将?军正室夫人的朝服,精美程度也不过如此吧。
“姐姐在吗?”
是?宋兰月,她倒是?很有分寸,只在门外问,也不擅自?往里面闯,与在西京那副骄傲小郡主?的做派截然不同?。
温婵的确有些倦,因为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来不及消化,但还是?强耐着把宋兰月往屋内迎。
“姐姐瞧着好疲惫的样子?,是?我打扰了?吧。”
温婵摇头,宋兰月是?土司之女?,在岭南身?份可比她高贵多了?,如今她不过是?个来投奔叶将?军的母家表妹。
做惯了?王妃贵妃,骤然身?份剧变,成了?寄人篱下?之人,温婵也没什么特别不适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生活,她也不是?没有过过。
叶长?风叫人提供的都是?好东西,茶具也是?上好的德化白瓷,宋兰月以前一直耿耿于?怀,叶哥哥那样的英雄人物一直放在心里的人是?什么样的女?人。
如今看到,温婵手指尖,搁在瓷器上,都分不清是?瓷器更像玉还是?她的手指更像玉,心里也就明白了?三分男人的想法,这德化白瓷可是?以仿玉闻名天下?呢。
宋兰月心中长?叹,左右,她就是?比不过眼前这个温婵了?。
前几日才说温婵爱喝绿茶,喝不惯凤凰单枞,今日叶长?风便叫人寻来了?香兰碎雪。
“姐姐这里是?很清静的,只是?这几天叶哥哥一直说让你多多休息,我就没敢来打扰。”
温婵心中疑问很多:“宋姑娘,我想问问你,叶将?军真的叫人去救了?我那孩子?吗?”
宋蓝月低头垂眸,轻轻吹开茶杯上的浮沫,眼中有一瞬的游移:“自?……自?然是?去了?,姐姐且放宽心,过不久就能把小公子?救出来。”
温婵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面色顿时冷了?几分。
“你跟我一起回了?岭南,西京那边,怎么办,我可没听?说岭南小郡主?已经回去了?。”
“这个姐姐不必担心,我们自?然有方法。”
见她好奇,宋兰月道:“我们岭南虽然只是?个小地方,我也不过是?个小小的郡主?,可像我们这样的人,都是?有影子?的。”
温婵顿时明白,是?替身?,有些当权者从小就会豢养替身?,让替身?学?习自?己的一举一动,必要时可以代替正主?做危险的事,甚至是?赴死。
“这件事姜行若知道,是?没那么容易了?结的。”
宋兰月笑嘻嘻:“姐姐别担心,有叶哥哥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她居然这么盲目的信他?
温婵抿唇,眸光一凝:“你一直看着那件银丝海棠的衣裳,做什么?”
98
“没, 没什么,就是?看着这件衣裳好看。”
果然还是年轻女孩儿,便是?经?过调教了, 也不能很好?的掩饰情绪, 温婵冷眼看着:“宋姑娘喜欢, 怎么不自己做一件, 要是?你不嫌弃,穿我这?件也好?,只怕宋姑娘觉得这是我穿过的, 不喜欢呢。”
“那哪能呢,我怎么敢嫌弃姐姐。”宋兰月强笑。
倒是?她那丫鬟努努嘴:“夫人这衣裳是您自己的尺寸, 如何?给得我们王主穿, 王主身份尊贵, 便是?穿也得穿大红牡丹纹的。”
“谁让你胡乱说话的,我真是?把你宠坏了,我都?要称呼姐姐的人,你都?不知?大小尊卑?”
宋兰月居然一巴掌甩到那丫鬟脸上, 毫不留情,留下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倒把温婵吓了一跳。
那丫鬟直接跪下了,吓得浑身直哆嗦。
本来温婵抓住了话头, 还想问?问?, 怎么宋兰月穿什么大红牡丹纹的,她只是?不愿与女人宅斗, 很没品也没格调, 大概这?辈子做的最坏的事,就是?以自身为饵, 做局陷害容真,也是?因为她先撩贱。
可这?并不代表她就不知?道女人后宅的那一套,这?丫鬟的说法明?显有问?题,那身衣服也有问?题。
然而温婵自嘲笑了笑,便是?知?道有问?题,她又能怎么办,能反抗的了,人都?被?带到这?里,身边一个亲信都?没有,她怕是?跑出将军府,还没出岭南,就要在毒瘴里迷路了。
世道不太平,便是?太平盛世也不是?没有坏人,她长成这?个样子,身边没有丫鬟护卫,自己跑出去是?个怎样的下场,那时才?是?真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可不是?那些?没头没脑的千金大小姐,以为外头什么危险都?没有,没护卫没银子,就悄悄跑出去,到时候再被?人贩子卖了。
“姐姐,我把这?丫头惯坏了,你别生?气,你若生?气就骂一骂我吧。”
真是?奇怪,宋兰月土司之?女,一个王主,又被?宣朝朝廷封了郡主,居然能如此拉的下脸,跟她道歉,而且还是?诚心诚意的。
温婵有话就问?:“宋姑娘身为王女,这?么低声下气吗,这?里可是?岭南。”
明?明?第一次见面,她女扮男装,跟着叶长风的车队来看她的时候,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过区区一年,她也确实长大了一年,就能如此知?礼,还能屈能伸了?
宋兰月笑了笑,那笑容却说不出的苦涩:“好?姐姐,我说了,你别瞧不起我,你是?叶哥哥心尖上的人,不瞒你说,我,我喜欢叶哥哥的。”
看出来了,从第一次见面。
那时温婵还是?豫王妃呢,面对这?小姑娘的挑衅,也没有放在心上,她已经?嫁了人,难道还要叶长风为她守贞?没这?个道理。
她那时是?真心希望,叶长风能移情,有个真心真意爱着,互相扶持的女子陪在他身边,把她给忘了。
“我虽然是?父亲嫡出的女儿,可我娘是?百夷女,因为二十年前百夷之?乱,娘亲差点被?废郁郁而终,我这?个嫡女向来是?不得宠爱不被?看重的。”
她过去的生?活悲惨极了,明?明?是?嫡出女儿,却因为父亲宠妾灭妻,她经?常被?庶出的妹妹欺负,那些?下人踩低捧高,她甚至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叶哥哥来了之?后,拨乱反正,重新收服百夷,我才?在土司府站稳了脚跟,若不是?叶哥哥,怕是?我这?辈子就翻不了身了。”
大概她会十四五岁就被?父亲赏给他哪个年岁老迈的手?下,做个填房继室吧。
“叶哥哥不仅是?我的恩人,他救了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了他,可是?这?么多年,他心里一直都?有别人,我说过很多次,叶哥哥却从不接受我,他说要把你找回来,才?会考虑别的女子的事,我就等啊,等啊,一直等到现在,姐姐你终于来了。”
宋兰月眼中闪现一丝期望:“若姐姐你跟叶哥哥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否为我也说一说好?话,让叶哥哥也能接受我?”
她的脸红了,想要羞涩低头,却看到温婵满脸惊恐模样,急忙解释:“好?姐姐,我绝不是?跟你争宠,我怎么可能争的过你,你在叶哥哥心中的分量,不是?我能比的,我可以不要名分,只要能陪在叶哥哥身边,我什么都?愿意做。”
温婵如遭雷击,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模样的女子,如此卑微,只是?为了一个男人,甚至还帮他把心中白月光救出来,愿意以身返险。
“所以,你去西京卧底做戏,也是?,你自愿的?”
“自然是?。”
她居然一点都?不吃醋?温婵完全不能理解。
温婵自然不懂,求而不得,爱而不得到底有多么的痛苦,或许与曾经?的青梅竹马没能走到一起,是?心中遗憾,但失去的记忆已经?被?抹去,要说她有多么的爱萧舜,并没有,有多么的爱姜行,好?像也并没有?
不,姜行大概还是?有些?不一样的,至少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心头酸涩,到底多了几分不舍。
在男女之?事上,她没有拼尽全力去爱过的人,一直都?是?被?爱被?追求的那个,自然也体会不到,宋兰月求而不得几近疯魔,在这?段爱情中越来越卑微的模样。
温婵不懂,也不想懂:“宋姑娘,你在这?里求我,是?没用的,我跟长风哥哥过去确实有过一段旧情,但已经?过去的太久了,如今我只是?把他当哥哥看待,即便我说,他就会听我的?”
“那当然,只要你提起的话,叶哥哥一定会随了你的愿。”
温婵似笑非笑:“我提他就会听我的,我让他送我回西京,让我跟旭儿母子团聚,他会听吗?”
宋兰月沉默。
“宋姑娘也看到了,如今我不过是?寄人篱下自身难保,相比我这?个远道而来,投奔将军的表姑娘远亲,你好?歹是?个王主,你喜欢叶长风,便让你爹爹提出联姻之?事,这?对他也是?好?事,他怎么可能不同意,不比你在这?里求我一个外人来的有用?”
温婵看不懂,宋兰月又不是?身份微贱卖了身的奴婢,万事不由自主,更不是?无权无势的平民之?女,何?需如此作为。
宋兰月笑的越发苦涩:“姐姐,你不知?道我们岭南的情况,我阿爹这?个土司的位子,完全就是?个空架子,在叶哥哥面前哪里能拿的起来土司威仪,莫要说跟叶哥哥提亲,我其?他兄弟姐妹的婚事,都?要叶哥哥点头才?能成事,我这?个王主,不过表面光鲜,叶哥哥是?不会听我和我爹爹的,大概在叶哥哥那里,我比我爹的脸面还要大一些?。”
温婵陡然一惊,叶长风竟如此厉害,土司都?已经?被?架空到这?种地步了,他是?想要在岭南做曹司空不成。
“叶哥哥一直说,把我当做妹妹一样看待,无论如何?不肯娶我,我爱慕他那么多年,却始终求而不得,好?姐姐,我实在是?没办法才?求到你面前,我愿以命起誓,永远把你当成姐姐,绝不与你争宠,我愿与姐姐联合,帮着姐姐在叶哥哥身边永有一席之?地,只求姐姐帮我说几句好?话,让叶哥哥接受我。”
真是?荒谬,本来叶长风说的旧事,说她失忆是?因为她爹娘暗害,萧舜是?罪魁祸首不是?好?人,她的头一抖一抖的跳,现在听了宋兰月的请求,更加头痛不止。
“宋姑娘,你爱长风,不代表我也是?如此。”
“你不爱叶哥哥了吗?”
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爱不爱的,温婵气的要笑了。
“我连在大宣皇帝身边做贵妃,都?是?被?迫,都?是?不屑的,难道到了长风哥哥的后宅,还在乎这?个将军夫人?”
宋兰月吓了一跳,说话都?磕磕巴巴起来:“你,你不爱叶哥哥,那我们,我们这?样做,你难道爱姜行?”
若她与叶哥哥不是?两情相悦,让她假死,把她从西京带出来,岂不是?成了强取豪夺,跟姜行又有什么区别?
凭什么温婵放着好?好?的一品贵妃不做,做叶长风的将军夫人?
温婵沉默,若有可能,她只想好?好?护住家人,躲开这?些?纷纷扰扰,带着旭儿寻一处清净之?地,谁也不要来打扰她们娘俩。
“宋姑娘让我为你说好?话,也可以。”
宋兰月面上一喜。
温婵平静的看着她:“帮我把旭儿救出来,把我们母子带出岭南,我就帮你跟长风哥哥说一说你的好?话。”
宋兰月没来得及高兴,一愣:“你,不想留在岭南,留在叶哥哥身边?”
她急忙摆手?:“不成的,不成的,叶哥哥那样爱你,这?么多年等着你,我要是?把你送走,他这?辈子都?要恨死我了,不行,不行,我不能那么做。”
温婵揉揉额角:“那就莫要再说了,我只有这?一个条件,宋姑娘若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
宋兰月讪讪离开,走到门?口还在回望温婵,她身影萧瑟离索,轻轻敲击在心上,宋兰月不懂,叶长风那么好?,对她又痴情,她怎么会不爱他呢。
温婵只有满肚子的气,叶长风是?个疯子,这?个宋兰月也是?个疯子。
晚膳吃的不太顺口,她因为着急上火,吃的也不太顺口,因为有叶长风盯着,她实在不耐,更不适应,并没有吃多少,还没到半夜她便饿了,起来去小厨房找点东西吃。
‘以后,咱们这?位夫人,便是?将军大人的侧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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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将军大人的侧室吗?在咱们岭南, 侧夫人也算妻呢,这都没有进?祖庙烧香,也算侧室夫人?’
‘可是那身银丝海棠的嫁衣, 还有夫人才能带的头冠都给咱们这位夫人带了’
‘满院的人都看到了, 谁不知?道这是侧夫人呢, 咱们得好心伺候着。’
‘可惜了, 咱们这位夫人生的这么美,将军大人又?上心,还以为是板上钉钉的正室夫人呢。’
‘诶呀, 那可是将军大人,咱们岭南的土皇帝, 就连土司家的王女, 想嫁过?来都得排着队, 王女没准都做不了正室,区区一个表姑娘怎么可能呢。’
‘这也没嫁娶,只是穿了银丝海棠的衣裳,带了夫人冠罢了, 说的好听点是侧夫人,不好听些?就是个得宠些?的妾侍。’
‘要?死啊,你小声一点,就算只是妾侍, 那也是咱们的主子?, 你没看吉珠姐姐都毕恭毕敬的服侍吗,被主子?听见了, 小心你的狗命。’
‘夫人睡着了, 这大半夜的谁会跑到小厨房来,啧啧, 咱们夫人是真受宠,将军大人这是把府里的好料都送来了吧,怎么瞧着夫人食欲这么不好,晚膳都没怎么吃,便宜咱们了。’
‘既知?道夫人受宠,就好好伺候着,将来生下?一儿半女的,没准有大造化呢,你瞧着咱们夫人的长相?,就是会受宠的。’
温婵面?无表情?,听着这种对话?,忽然觉得有些?想吐。
从一个男人到另一个男人身边,被争夺非她所愿,听到的话?术却都是一个样,这些?丫鬟奴婢,觉得这辈子?混成将军妾侍,就是莫大的荣耀,一辈子?吃喝不愁,可她的毕生志愿就是如此吗?
她应当不是这样,想要?安于内宅的女人,但她别无选择,萧舜在?外打仗,王府只有她说了算,她的自由?度很高,所以时常会去白云观慈惠寺与观主住持一道,商量周济穷人的事。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个道理她懂,但她位小力微,却也只能筹点银钱粮食,给流民施粥,后来为萧舜筹备粮草,虽然过?得很苦,她却很快乐。
这让她觉得,自己?不仅仅是个内宅妇人。
被姜行带到宫中,他倒是曾经?说过?有朝一日她的心安定下?来,不想着走?了之后,她想做些?什么就做些?什么。
可这一年的时间,他都禁锢着她,防备着她,就怕她跑出西京,再也不回去,他待旭儿好,她也慢慢放下?戒备打开?心扉,不然还能怎样,拿自己?一家这个鸡蛋去碰石头?
可就在?她已经?准备抛弃过?往一切,就当从前的温婵已经?死了,准备跟姜行真心地好好过?日子?,又?要?重?新开?始,别人不厌倦,她都要?厌倦了。
她走?了出去,站在?拿两个说闲话?的丫鬟面?前。
小厨房里只点了一根蜡烛,灯火昏暗,那两个小丫头赫然一抬头,瞧见一个白皮批发的女人站在?面?前,本就吓得快要?哭出来,看到这人正是被他们说闲话?的夫人时,更加哭爹喊娘,只想跪地磕头求饶。
“别怕,我饿了来找点吃的,你们在?吃什么?”
她老远就嗅到浓郁的香气。
两个丫鬟里稍微大点的那个怯生生的回:“是鸡汤米皮,夫人想吃,奴婢给夫人盛一碗?”
用了一整只鸡吊的汤,非常浓郁,里面?还有蘑菇,是什么品种的她看不出来,里头雪白雪白的不是面?条而是米做成的面?皮。
味道不错,除了米皮口感新鲜些?,在?西京不常能吃到,这些?蘑菇应该是岭南这边当地的山货,别的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她小口小口的喝着鸡汤,筷子?挑起一根米皮放入口中,却没叫这个两个丫鬟起,两个丫鬟只能跪着战战兢兢等着主子?发落,她们是将军府的丫鬟,就算比不得西京那些?大世家的丫鬟规矩大,也是知?道,背后说主子?闲话?,是会被处置的,她们都是定了死契的丫鬟,这要?是被卖出去,该怎么办呢。
西京的权贵,因为要?脸面?,有些?丫鬟即便做的不好,也不过?是打发出去,只有买人没有卖人的份儿,若是卖了家里的下?人,少不得会被议论是不是家里破败了没钱了,世家大族也是想要?个好名声的。
可岭南这里却不是这样,一切都跟西京反着来,将军府没有女主人,将军大人自己?当家,规矩严苛,他一个男人也不愿意处理内宅这种婆婆妈妈的事,丫鬟犯了事都是发卖出去,没得容情?。
温婵吃的斯文,遵循食不言寝不语,就连喝汤,勺子?碰到碗底也是绝不发出声音的。
无形的压迫感,宛如悬在?脖子?上的刀剑,两个丫鬟逐渐挺不过?去,身子?瑟瑟发抖,都要?伏到地上去了,鼻涕眼泪流了一大把却不敢出声,生怕温婵开?口一句话?便是拉下?去打死,只求她能给个痛快。
一碗鸡汤米线下?肚,温婵觉得饥饿的胃被安抚了,比起她在?宫里吃的山珍海味可差的太远。
“你们晚上就吃了这个?不是说有好料吗?”
温婵声音平和,胆子?大的那个丫鬟抬起头,见温婵很平静,好像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壮起胆子?:“夫人,这便是好料,这汤里的是猴头菇和松茸,还有一整只鸡,寻常百姓家可吃不到这些?好东西。”
宫里吃松茸都是烤,猴头菇也做的更加细致,哪里这么一窝蜂的全放进?汤里,而且松茸这些?山珍也算不得什么更加金贵的吃食。
“寻常人家吃不得鸡?岭南四季如春,稻米一年两熟,怎么会吃不起一只鸡呢。”
那丫鬟脸上陪着笑:“夫人不知?,二十年前,百夷之乱时,引着南越打了过?来,岭南也是连年征战,都是大将军到了岭南后,才又?收回百夷,还把南越打了回去,侵占的土地也叫他们吐了出来,我们岭南的稻米虽然能一年两熟,可岭南山地多,耕地少,不论夷人汉人也是过?了不少年苦日子?,这鸡在?夫人您这等金贵人眼中自然不值什么,可在?寻常百姓家里,只有过?年才能吃呢。”
“你说话?倒是伶俐,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奴婢叫红珠,这是绿珠。”
奴仆里领头的那个叫吉珠,这两个一个红珠一个绿珠,显然起名字也没怎么上心。
“那身银丝海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温婵的语气太和煦了,红珠自然而然顺着她的问话?回答:“咱们岭南这边的风俗,女子?嫁人都要?穿红的,只是正室用金线,侧室用银线也穿不得正红,除了嫁娶的大日子?,也就只有祭祖和年节才穿这种大衫,因为百夷盛行银,咱们这边又?不产黄金,便以黄龙翠代替黄金,作为夫人们的头冠。”
她说到这,才发觉自己?居然什么都回答了,赫然抬头,见温婵面?无表情?,肝胆俱颤,急忙伏身:“求求夫人,饶过?奴婢们吧,奴婢们不该在?背后嚼舌头,说夫人的闲话?。”
温婵却点点头:“我懂了,岭南风俗,正室夫人才配穿近似牡丹,侧室只能穿银丝海棠,你们的好将军说是给我接风,实则是让我穿着这身衣裳,叫将军府的人都知?道我已经?成了他的侧室。”
在?旁人眼里,她与叶长风的关系不明不白,那场接风宴在?外人看来实则是纳妾宴,怪不得,那日小郡主宋兰月看到她的神情?如此愕然,又?敢在?她面?前让她求情?,打着什么两女共侍一夫的主意。
她的胸口一直在?翻涌,吃的有点饱的鸡汤米线,差点被吐出来。
红珠吓得垂头哭泣,却不敢出声。
“你哭什么?”
“奴婢……奴婢怕……”
温婵忽然笑了笑:“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像我这种死了丈夫,走?投无路活不下?去的女人,来投奔将军,将军表哥能给我个妾侍的位子?,还给了侧夫人的待遇,我岂不是得千恩万谢,我责备你们有什么用呢。”
红珠睁大眼睛,夫人竟这般仁慈,不处置她们?
温婵神色有些?倦倦:“起来吧,又?没说要?对你们怎么样,毕竟我这个新入府的妾侍,身边没几个可信的人怎么行呢。今日之事,你们俩埋在?心里,不必对别人说,便是将军问起来也不必说。”
她忽然笑了笑:“毕竟你们俩是我身边的丫鬟,将军可能都记不清你俩的名字,可若我得宠,你们两个不也跟着鸡犬升天?自己?好好想想该为谁效忠,不忠的丫鬟,我是不要?的。”
她搁下?话?,慢慢往回走?,脸上温和的表情?被寒霜代替。
去他妈的将军的妾侍,还争宠?
她连姜行的贵妃,萧舜的王妃位子?,都不看在?眼里,会想要?抛下?一切,给叶长风做个没名没分的妾?
他在?羞辱她还是报复她?因为她将他给忘了,嫁给了别人?
可她也没让他救她啊,若不是他自顾自的觉得她过?得不好,非要?把她弄出来,如今她跟旭儿,哦,还有姜行,已经?在?过?平静的日子?。
况且叶长风这么暗搓搓的,叫她胸口又?翻涌了好几次,夜宵吃的那碗鸡汤米线,都差点吐出来。
她曾爱的那个人,虽然身份低微些?,却风光霁月,让她倾心,可叶长风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100
西京, 变天了。
萧舜在越州囤兵的事已经引起西京一些前朝遗老欢呼,大街上都?在传,豫王要打回来了, 大梁要复国了。
对于这种?谣言, 姜行不屑一顾, 叫监察司抓了十几个在西京内部的细作, 拉到了槐序大街直接活剐,几百刀下去,人还活着却?面目全非, 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
不只是平民百姓,就连西京那些投靠了新帝的世家权贵, 也?被?吓坏, 蔫蔫的不敢当出?头鸟, 反而更加跟新朝同仇敌忾了起来。
百姓们也?就是图个乐,除了那些遗老,没人真对梁朝有什么忠心,百姓不过就是图个吃饱穿暖宁为太平犬, 不为乱世?人,而前朝哀帝赋税重,多次加征赋税修建行宫,那些所?谓的北地蛮子占了西京后, 却?开始休养生息开始减税, 甚至开发荒山给百姓发地,对老百姓来说, 还不如让姜家坐这个江山。,
而姜行不仅仅是给那些细作用重刑,还逮了一家想要给萧舜通风报信的前朝遗老, 一家子都?抓起来下了大狱,男的砍头女的流放,风声鹤唳吓得西京朝臣们再也?不敢蠢蠢欲动了。
当然,这些不过是前梁的旧臣,都?安静如同鹌鹑一般,姜行真正的心腹,都?摩拳擦掌想要建功立业呢。
姜行也?不太能信得过前朝归顺的旧臣,上朝商议的事,有假有真,真正的军报,只有勤政殿有资格参加小朝会的才知道。
这个变天,并非是前朝,前朝这点?小风波,对姜行来说,不过尔尔,梁国余孽确实有真正对萧氏忠心的,更多的确实墙头草,想要观望结果?,对于这些人,只要杀了对萧氏忠心的,拉拢有价值的,打压墙头草,早就是他做惯了的事。
变天的,是后宫。
姜行把后宫那些妃嫔全都?禁了足,这些事只有少数人知道,而此次出?征领兵的将士中,金老将军与左相齐齐失宠,金老将军没能领兵,完全被?排除在外,后*七*七*整*理勤补给和监军,一个户部左侍郎,一个监察司首尊,全都?是姜行嫡系。
左相吓得够呛,以为是失了圣宠,他虽然官至相爷,可权利没有前朝权相那么大,所?有奏折都?是经过监察司进入军机,再进去勤政殿的小朝会,能让他这个相爷处理的折子,全是请安问安要不就是给陛下供特产的琐碎事。
所?有官员任免、赋税、甚至连课税农桑都?不经过他手,他就是个摆设,还没有金老将军有实权呢。
原本在定京,姜行领兵作战,后勤事一概是由?他与几位副相处理,现在副相直接禀告陛下,他这个相爷成了个吉祥物摆设,陛下是想要架空他。
他怕的要命,又不敢问姜行,旁敲侧击也?不敢,在定京时,姜行就是个说一不二,对手下赏赐很多却?也?不容属下打着谏言的话头坏他事的主?上,到了西京,他们这些原本追随他的功臣,明?面上是功臣,实际上,只是靠着陛下手指缝露出?来的一点?恩赏过活。
好在,陛下就算想要分?权,也?给了脸面,让他们能荣养,并没有卸磨杀驴。
可他经营半生,图谋的可不是个简简单单的荣养天年,他想进宫问问女儿,让女儿是试试口风,探出?陛下的真实想法。
这招数若是让姜行听?见了,定会嗤笑,没登基时,孙蓉作为后宅三位夫人,的确想要靠枕头风试探他,但他从?不留宿,偶尔也?只是一起吃个饭,能透露出?去的都?是他故意说给孙氏听?的。
左相长吁短叹,心中责怪女儿不争气,当年便是好不容易联合几个文?官,以姜行后宅无子嗣一事,硬是把自家女儿塞给了陛下,也?叫金家得了便宜,金家也?把女儿嫁了进去。
可一入西京,大宣立朝,他的女儿却?只是九嫔的昭仪,金氏却?成了皇贵妃,还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女人温氏成了最受宠的贵妃。
他几次三番,写信给女人,要她尽快怀上皇嗣,这样看在皇嗣的面子上,到时他再联合左相一派的文?臣造势,定能把女儿拱上皇后的位子。
没想到他孙家的女儿这么不争气,份位熬不上,陛下的宠爱也?争不到。
往常他使点?银子,是能传话进宫的,现在却?行了宫禁,根本就不让宫里的人随意出?入,他连现在宫里是个什么章程都?不清楚。
宫里的确风声鹤唳。
自从?贵妃死后,姜行,就疯了。
至少在皇贵妃金氏看来,是这样的,贵妃已死,他却?压着不发丧,并且禁止宫内知情者说贵妃已死的消息,抓到一个弄死一个,绝不容情。
他让她自证清白,不是看在金家的面子上,而是贵妃死去之前劝诫他的话。
金氏心中难免悲凉,虽然当初嫁给姜行,非她所?愿,但这么多年,她也?认命,为姜行打理后宅,他也?给了她尊重,纵然两人不是真夫妻,可这些年她为他挡了多少桃花,多多少少也?有点?感情吧。
却?没想到,姜行心理丝毫没有她,就连她这条命,都?要温婵求情才能留下来。
姜行算是个人吗?有人的感情吗?
他是,他只是不爱她和其他女人,这个男人所?有的情爱都?给了那个温婵,他的贵妃,若非温如兴死活不肯降了大宣,他若早早投靠,就算温如兴是个废物,姜行也?会塞给他军功,抬着温婵坐上皇后的位子。
就是现在,温家已经跟姜行成了死敌,他都?肯放过那一家子人,让他心爱的女人做这个一人之下的贵妃,他都?觉得委屈。
金氏没时间悲哀,自己与姜行三年夫妻,居然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她是个非常识时务的女人,若找不到给贵妃下毒的罪魁祸首,别人怎样她不知道,她,一定会死。
她很快行动起来,调动自己的亲信人手开始查,表哥店铺的掌柜伙计,全被?审问个遍,终于寻到了蛛丝马迹。
表哥家的当铺,给出?去的银子,虽然有金氏的印记,但那些都?是建宁年间的银票,是梁朝发行的,上头的票号都?还是梁朝的,姜行建立大宣后,前朝银票并未废除,因为怕引起大规模经济震荡,宣朝发行的银票,虽与前朝相似,但票号是不同的。
金氏乃是皇贵妃,他们家族的产业,为了避嫌,一直用的都?是宣朝发行的银票,甚至金银元宝也?是宣国铸造的,就是为了对姜行表忠心。
市面上的前朝银票和新朝银票混用,在他们家就不可能存在。
然后便在一个伙计口中拷打出?来,给他银钱,让他混用银票的,是一个带着帷帽的小姐,一出?手便是五百两银子,很是阔绰,干完这一单他两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但那女子没什么特征,带着帷帽看不清样子,做的马车也?没有徽记,这伙计也?是个奇人,收了这么多钱,他怕惹上人命官司,到时候自己当了替死鬼,就在那姑娘的马车轮子处,做了个标记,到时候冤有头债有主?,也?好把自己拔干净。
这伙计是个人才,金氏都?要赞他几句了。
将此事报给了姜行,夜行众的人寻到了那辆马车,抓到赶车的车夫,车夫熬不住刑,就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拔出?萝卜带出?泥,罪魁祸首,是孙蓉。
她很谨慎,虽然是让自己信任的大宫女亲自收买的人,但坐的车,打扮,甚至是口音,都?做了掩饰,若不是姜行执意要彻查到底,根本就查不出?到底是谁做的。
如此天衣无缝,一箭双雕。
证据摆在孙蓉面前时,她的一切解释都?成了徒劳。
姜行冷得像是一块冰,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为自己辩解,到现在证据摆在面前安静如鸡的模样,叫人怀疑,他根本就不是个活人,而是一具行尸走肉。
“陛下会怎样处置妾身呢?杀了妾身给贵妃殉葬?”
到了这种?地步,孙蓉反而冷静了。
姜行只是沉默,好像在看着她,又好像没在看。
她算个什么东西,杀她十次也?不够给他的音音赔命的。
“说出?你?知道的一切,或许可以让你?死的更舒服些。”
孙蓉忽然笑了,疯狂又凄楚,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陛下,妾身对您来说,算什么呢?明?明?妾身也?是您的妻子,为什么,为什么您从?来没有睁眼看过妾身?我知道您是陛下,是九五之尊,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可妾身要的多吗?只要您把对那个二嫁女的宠爱,略微分?给妾身一些,妾身就愿意为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为什么您如此吝啬,一点?点?的爱,都?不肯给我呢?”
早在确定了孙蓉便是给温婵下毒的人,清凉殿里所?有服侍的宫女太监,全被?处理了,包括对孙蓉忠心耿耿,亲自出?去做了这出?事的大宫女。
她还活着,但也?离死不远,姜行不肯让她舒舒服服的死,只一个眼神,夜行众统领便明?白他的意思。
这些话终于让姜行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他轻启嘴唇,只有一句话:“你?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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