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关于祥亲王府的传闻日渐甚嚣尘上, 不止宫内,连市井小儿也能说上几句,听说有那精明的商人已经?命人编写出话本?子?售卖了, 各大酒楼里也有说书人讲起这?桩异事。


    这?些年祥亲王平日的浑吝和祥亲王府的松散管理终于让其食到恶果——如今的祥亲王府已经?成为笑柄。


    毕竟,连王妃生的女儿都能抱错, 谁知道祥亲王究竟替多少人养了孩子??


    有人笑话祥亲王,也有人叹息此次事件中的两位女子?, 那位名满京城的王府贵女和聂家姑娘……现在身份未定, 外人都不知该如何称呼。


    总之,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两人是?最无辜的。有人甚至觉得, 宁家应改成和聂家结亲。


    但?外人的讨论影响不了当事人。


    宫中,老王妃和祥亲王为此事专门?进宫, 向皇上太后陈情,先是?请罪混淆皇室血脉一事, 又请求太后娘娘给宁家次子?与珍若赐婚。


    珍若,就是?原聂家之女,真正的祥亲王之女。


    中间的商谈结果外人不知,祁黛遇只听闻,祥亲王的宗人令一职被撤了,而太后也颁布了赐婚懿旨。


    衍庆居中,石榴等人也在讨论此事。


    石榴很是?不解:“奴婢不明白?, 之前?瞧老王妃对那芷瑜姑娘疼爱有加,想来是?极满意这?个孙女的, 为何如今出了事, 竟一点退路不给芷瑜姑娘留?难不成这?么多年的祖孙情分都是?假的么?”


    虽说这?改亲一事和那芷瑜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好端端的亲事没了, 于名声?而言,女子?总比男子?吃亏些的。老王妃就算不为这?个前?孙女考虑,也没必要非和宁家结这?门?亲,这?不是?闹的三家都尴尬吗?


    葡萄几人也多是?这?种想法,只觉得老王妃和祥亲王太凉薄了些。


    祁黛遇知道这?件事比她们早几天,多了些思考时间,倒是?让她琢磨出了点内情。


    只怕对于宁家而言,真正想娶的只是?王府嫡女,而这?个人是?谁并?不重要。


    对祥亲王府更是?如此,势微的王府需要一门?强有力的姻亲,女儿抱错都是?小事,与宁家的亲事势在必行。


    这?并?不是?一场简单的亲事,而是?政治交易。


    无论是?两个女子?,还是?那宁家次子?,恐怕都没有说话的权利。


    想到这?儿,祁黛遇有了疑问,皇上不是?一直在打压勋贵吗?连她都能看出来祥亲王府的意图,皇上竟然同意了赐婚?


    皇帝此时并?不在乾清宫,而是?在承乾宫里。


    皇帝许久未来承乾宫,侍奉茶水的宫女都有些生疏——快忘记皇上喜欢几分热度的茶了。


    蒋渊品了一口杯中的六安瓜片,放下茶碗,“你特地请朕来,可是?有什么事?”


    他对面坐着的便是?宁妃。


    今日宁妃突然派她身边的穗禾前?往乾清宫,想请皇上前?往承乾宫小坐。


    自己对宁妃的态度,蒋渊一直以为宁妃心里是?有数的,而这?些年来,宁妃也的确低调安稳,像今天这?般直接派人到乾清宫请人的事还是?头一遭。


    蒋渊心中好奇,便来了。


    宁妃眼神定在被皇上放下的茶碗上一瞬,随即露出浅笑,“臣妾的确有一件事想和陛下商量。”


    她长相只能说是?清秀,唯有气质加成,在这?后宫妃嫔之中也算是?独一款,或许是?过于注重礼仪的缘故,就连那笑起来的弧度,也格外标准。


    可蒋渊就是?不喜宁妃这?一点。


    讲究标准、过于规矩,就失了灵魂。每每和宁妃相处,蒋渊都觉得自己在和一本?宫规说话,让他想起幼时被教养嬷嬷耳提面命各种宫规守则的日子?。


    无趣至极。


    蒋渊在宁妃这?儿,看不到她一点本?性。


    和祁婕妤不同,祁婕妤对外的模样是?装出来的,屋里那些小摆件就是?破绽。


    但?宁妃不是?,或许以前?的宁妃是?在装,但?现在的宁妃,已经?把自己训恪成了“贤惠良德”的模样。


    有时候蒋渊都在想,他到底是?因为杨家不喜宁妃多一些,还是?不喜宁妃本?身多一些?


    听说父皇当年曾有意将宁妃许给他为太子?妃,蒋渊心中庆幸,还好没有。若宁妃成了太子?妃,大约他这?辈子?都感受不到所谓的夫妻情分了。


    思绪收回,蒋渊态度还算温和,“何事?”


    宁妃组织着语言,“臣妾听闻,京卫指挥使曾大人有意续弦?”


    蒋渊看她:“你如何得知?”


    宁妃低着头,“曾大人不曾隐瞒,托了许多媒人,宫外各族都有所耳闻。”这?件事也是?挺热闹,要不是?近日祥亲王府的事过于匪夷所思,想必知道的人会更多。


    蒋渊想到曾起鸣那性子?,恍然。


    提起这?件事他也头疼。


    曾起鸣,现京卫指挥使,官居三品,手?握实权,是?蒋渊的嫡系心腹。


    曾起鸣此人,说起来也是?普通百姓子?弟羡慕的对象。他原本?只是?一介寻常武夫,家中祖上三代都没出过官员。


    而数年前?,蒋渊还是?皇子?,遵循先皇之令,游历天下时,意外与曾起鸣结识。


    蒋渊观那曾起鸣有几分武艺在身,为人也豪爽仗义,便将其收入自己的亲卫。而后数年,曾起鸣跟随他身边,立了不少?功劳,等蒋渊登基后,就封他为京卫指挥使。


    于公而言,蒋渊对曾起鸣这?个下属还是?相当满意的,虽然曾起鸣性格上有各种缺点,但?他足够忠心听话,也有能力,蒋渊就乐意用?他。


    而最近,曾起鸣给了他一个难题。


    曾起鸣原来是?有妻子?的,只是?一个普通农女,可惜在曾起鸣发达前?就去世了,曾起鸣成了一个鳏夫。妻子?去世后,曾起鸣也没有再娶,蒋渊曾提出为他婚配,但?他都拒绝了,直到近段时间,曾起鸣有了续弦的想法。


    他专门?求到蒋渊面前?,想给自己求一个贵女出身的夫人。


    是?的,他的要求只有一个,他想要出身名门?的夫人。他不在乎夫人有无美貌、才情,只要求出身。


    这?却?把蒋渊难住了。


    蒋渊为难的不是?要不要答应,在他看来,自己的得力下属想娶一个高门?女子?压根不算事儿。他为难的是?,将谁许配给曾起鸣。


    作为皇帝,蒋渊太知道那些名门?望族的秉性,他们宁愿族中之女嫁给梗米都吃不起了的所谓清流,也不想与一个莽夫出身的武将结亲,何况曾起鸣还是?个二婚。


    翻了下各族谱系,蒋渊定下了一个人选,工部左侍郎聂永之女聂珍若。


    聂家也是?世代为官,虽然比不上那些老牌的勋贵,但?已是?寻常人家不可及的门?第。而聂永又位居工部左侍郎,是?蒋渊心中未来内阁的人选之一,其女配自己的心腹,正好。


    可谁知,近日出了祥亲王府一事,那聂珍若一下子?成了他的堂妹。可蒋渊转念一想,这?并?不妨碍他的计划呀,曾起鸣说是?不在乎夫人是?否有美貌才情,但?若是?他赐婚的女子?既有家世又有美貌才情,曾起鸣岂不是?更加感恩戴德?


    正因为此,蒋渊才痛快答应了祥亲王的赐婚请求。


    此时听了宁妃的话,蒋渊道:“是?有此事,你欲何为?”


    宁妃继续低着头,声?音有些迟疑,但?很快坚定。


    “臣妾想为曾大人说一桩亲事。”


    祥亲王府的事再热闹,随着年关在即也无人关心了。


    从?腊月二十这?日,各部封印,官员开始休沐。


    皇宫里每一天都是?有新活动。腊月二十三“祭社”,腊月二十四?“扫房”,腊月二十六“安灯”,腊月二十八“贴联”。


    因着三年孝期已过,各宫都挂上了亮灯彩画,整个皇宫光彩夺目。


    而等腊月三十也就是?除夕,会于保和殿举行年宴,此次年宴主要是?皇室参与。


    而大年初一,则有“正旦大朝会”,会在太和殿举行,各大官员可携家眷前?往。


    除夕这?日,祁黛遇被石榴葡萄拉着换上新衣,化妆描眉。


    “今日可是?大日子?,主子?也该打扮得靓丽些。”石榴督促着苹果一定要给主子?画出最好的妆容,恨不得她能在年宴上艳压群芳。


    葡萄也道:“新年换新装,哪怕是?为了明年吉利,也该讨个好兆头。”


    见她们如此坚持,祁黛遇也不好反对。且她想着,今晚所有人都会隆重打扮,她也不会太起眼。


    “既如此,要不再添个花钿?”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若是?眉间添上一枚花钿,应该会更美。


    听闻以前?有个朝代非常流行花钿妆容,本?朝倒是?少?见,至少?穿越至今,祁黛遇还没有在嫔妃脸上看到过。


    她也不用?苹果,自己动手?,寥寥几笔,额间便成型了一朵花钿,还觉得不够,又挑了一枚小指指甲大小的珍珠,用?呵胶定在那海棠花中央。


    只见镜中女子?一身海棠红的袄裙,领间的白?色绒毛柔软又俏皮。视线往上,女子?梳着百合髻,发后戴着海棠红玉长款步摇,脸上的妆容服贴,额间一抹海棠花钿,清丽魅惑。


    苹果有些看呆,“主子?真美……”


    石榴葡萄也说不出话,早知自家主子?容貌好,可她们从?来没有见过主子?这?一面。


    祁黛遇看着镜中的自己很是?满意,今日化了浓妆,完全掩去了脸上的病态感,显得气色极好。或许正是?多了那枚花钿的缘故,竟显得有些骄矜艳丽。


    柔弱小白?花爆改矜贵大小姐的感觉。


    她还有这?个潜质呢?祁黛遇眨眼。


    站起身,披上厚厚的披风,又抱好汤婆子?,祁黛遇道:“走吧,去保和殿。”


    今天可是?大场面,她的朋友圈又能更新了。


    可惜其他人刷不到她的朋友圈,走在宫道上,祁黛遇仍遗憾着。


    第三十二章


    祁黛遇到保和殿的时间不早不晚。


    保和殿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今日是年?宴, 也是家宴,许多皇室成员都在,就连那和皇帝快出五服的亲戚也来了。这可?是一年?一次的面圣机会, 他们必须得来,要是能在宴会上让皇上记住一二, 那就赚大?了。


    没办法,谁叫如今勋贵不得用, 他们中大?多数人?只有个姓氏尊贵, 家里的日子还?没有个五品小官松快。勋贵想出头,靠祖上荣荫不好使了,要么参加科举, 要么去军营历练。


    可?过?惯了富贵日子的人?,哪里想从头开始?于是保和殿中无比热闹, 那些边缘化的皇室成员正?围绕在中心成员身边,端的是各种阿谀奉承, 企图谋求一条捷径。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不仅用在朝堂合适,用在皇家也合适。当爹的是皇帝和侄孙是皇帝,这可?是两个概念,这些人?往上数几代那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子皇孙,可?如今照样得卑躬屈膝。


    谁让他们祖上没登上正?统呢,这皇室血脉多了,也不值钱。


    殿内宁妃、安嫔、曹才人?已经?到了, 正?与几位王妃说话。


    看到祁黛遇,几人?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曹才人?奉承道:“祁婕妤今日的打扮独具秒心, 甚是好看!”


    祁黛遇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曹才人?谬赞, 愧不敢当。”


    安嫔直言:“好看就是好看,过?度的谦虚就是炫耀,祁婕妤什么也成为爱炫耀的人?了?”


    祁黛遇:“……”


    那她总不能自卖自夸吧?


    安嫔的利嘴她早见识过?,以前见安嫔怼苗美?人?时她作为听众只觉得过?瘾,现在轮到自己,真是浑身难受。偏偏拿安嫔没什么办法。


    宁妃没有理会这场小风波,将祁黛遇引见给几位王妃。


    “这是宫里的祁婕妤,之前身体抱恙,几乎不出门,是以你们还?未见过?。祁婕妤,这几位分别是晋王妃、淮王妃、景王妃。”


    祁黛遇顺势看过?去。


    当今天子行三,上有两个哥哥,下有四个弟弟、两个妹妹。


    只是原来的大?皇子、七皇子皆因病早夭,五皇子又?犯下大?错被幽禁,所以如今只剩下三位王爷、两位长公主。也就是如今的晋王、淮王、景王、延平长公主、延庆长公主。


    先皇早早将蒋渊视为继承人?,又?立为太子,这几位王爷早被磨平了政治上的野心,如今只当一个富贵闲人?,倒也自在。


    三位王妃看着都是和睦的人?,虽然一时间想不起来宫里什么时候有个祁婕妤,但?面子功夫做得很?不错,对着祁黛遇笑了笑。


    那笑容客气而疏离。


    这也正?常,再怎么样她们也是王妃,按爵位品级来说,王妃乃正?二品,可?比祁黛遇这个五品婕妤高多了,没必要讨好她。


    祁黛遇也没有被轻视的羞恼,按着规矩行了礼,静静地?站在一旁听她们讲话。


    主要是几位王妃和宁妃在讲,就连安嫔也鲜有插嘴的机会。


    说的也都是一些女?子关心的事情,如蜀地?今年?的锦缎质量没有往年?好,又?如最近京城时新什么花样子。却非常默契地?没有讨论祥亲王府的事。


    想想也是,怎么说祥亲王也是长辈,私下说说便罢了,今日这样的场合她们这些侄儿媳妇却是不好谈论的。


    祁黛遇听着听着,对宁妃倒有了些改观。


    她此前一直以为宁妃是那种不苟言笑的人?,实则不然,每一位王妃说的话题宁妃都能参与,且若是有谁卡壳,宁妃也能不动声色地?接上,让话题丝滑地?过?度。


    而且,宁妃也不是不爱笑,许是今日是除夕,宁妃嘴角一直挂着笑容,就是那笑看久了,总觉得很?僵硬……


    正?出神,就听通传秦昭仪和苗美?人?来了。


    两人?几乎前后脚进来,但?气氛似乎不太好,脸上都有愠色。


    这可?难得,谁不知后宫里秦昭仪是最乐呵的人?,鲜少看到她生气的时候,苗美?人?这是做了什么?


    见众人?都看过?来,苗美?人?脸色更不好了,“都看我做什么?”


    自然是想知道你又?作什么妖了。众人?如此想到,随即脸上都有些怪异,为何秦昭仪和苗美?人?之间起了龃龉,都觉得是苗美?人?作妖在先?


    只能说苗美?人?冲动、爱争先的性?子深入人?心。


    安嫔与苗美?人?不对付 ,乐意?看她笑话,直言道:“可?见你平时为人?,大?家心里都有数。”


    “你!”苗美?人?大?怒,就要怼回去。


    有几位王妃在场,宁妃作为这里位分最高的人?,自然不能让人?看笑话,半冷了脸,“苗美?人?,今日可?是大?好大?日子,切莫失了和气。”


    苗美?人?硬生生咽下嘴边的话,她虽然冲动,却知道轻重,只是冷哼一声,扭过?头。


    祁黛遇关切地?看向秦昭仪,察觉到她的眼神,秦昭仪扯扯嘴角,示意?自己没事。


    但?那双比以往暗淡些许的眼神,怎么看也不想没事。


    到底发?生什么了?


    容不得多想,就听外面太监通传,皇上、皇后、太后以及淑妃来了。


    前三位一起到很?正?常,淑妃娘娘却也一起?


    殿中的人?心里惊讶,不免都看过?去,待看清来人?,纷纷呼吸一滞。


    只见淑妃一身宝相花纹彩染织锦,轻披纱衣,流光溢彩,恍若神妃仙子。


    红莲如开莲、素肤若凝脂。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经?绝代色、复持倾城姿。①


    这一刻,众人?脑海中都冒出这一句诗。


    这就是淑妃娘娘?


    刚生完大?皇子的淑妃娘娘?


    不愧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


    一时间,竟连皇上皇后都被忽视了。


    感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惊艳眼神,淑妃心中暗自得意?,真当她这些日子闭门不出闲着呢,她向来自得于美?貌,也会利用美?貌,这身衣裙的样式,是她无意?间得到的。以大?胆的橘、红、蓝配色,亮眼至极,听说是甘肃卫那边流行的服饰,京城甚少见到。


    这般鲜艳的颜色,寻常人?根本衬不起,但?淑妃本就长得娇丽,她穿着只会衬得自身更加貌美?。


    因此一见那样式,淑妃就喜欢上了,命人?暗中做好,也不顾正?是数九寒天,今日穿着出席。


    为了穿这身衣服,她这些日子每日只吃一顿饭,生生瘦了十?六斤!


    要知道,她才出月子不久!腰肢竟比怀孕前还?纤细了。


    可?适才皇上见到她时的恍惚和此时殿中所有人?的赞叹,让淑妃觉得自己瘦的很?值得!


    心中飘然,淑妃情不自禁地?扫了一眼皇后,是皇后又?如何?现在谁眼中还?看得见你呢?


    皇后不是没注意?到淑妃的得意?,但?比容貌,后宫之中还?真无人?能越过?淑妃,纵使心中不悦,她也不可?能在今日这场场合发?作。


    恰恰相反,淑妃越是得意?,她越要彰显中宫气度。


    贤妻美?妾,正?因为没有稳固的地?位,才需要盛妆武装自己。她什么都不要做,所有人?都得尊她敬她,这就是她和淑妃最大?的不同?。


    稳定了自己的心,皇后搀扶着太后的胳膊,微笑道:“看来大?家都被淑妃的美?貌折服,妃嫔中能有淑妃这般天仙似的人?,也怪不得民间传闻后宫人?皆绝色,倒是我们沾了淑妃的光了。”


    皇后的话一出,众人?回神,纷纷行礼,同?时心中感叹,淑妃倾国倾城,但?皇后娘娘如此贤惠大?度,亦是国之幸事。


    淑妃笑容一滞,皇后还?真是密不透风。


    淮王妃捂着嘴笑:“民间百姓说得可?不就是真话!淑妃娘娘如神妃仙子,皇后娘娘更是国色天香,就连祁婕妤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可?见这天下绝色佳人?都在皇宫了!”


    她奉承的时候还?带了一嘴站边上的祁黛遇。


    祁黛遇:“……”


    来之前她挺自信的,但?这时候夸她属实没必要。


    必须得承认,今晚的淑妃美?貌冠绝。


    她那身衣裳,是“敦煌风”吧?祁黛遇的相机对着淑妃一顿拍。


    淮王妃的话让蒋渊很?是高兴,能有如此贤妻美?妾在身侧,天底下大?约也只有他这个皇帝能得此幸运了。


    听淮王妃提到了祁黛遇,皇上顺着看过?去,眉尾轻扬。


    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打扮,虽然不如淑妃娇艳,却也灵动清丽。


    如淮王妃说的那般,是一等一的美?人?。


    按下心中悸动,蒋渊一挥手,示意?众人?入座。


    紧接着,歌舞入场。


    妃嫔们坐的位置靠前,她们后面的则是一些皇室女?眷。因为隔得不远,曲奏间隙还?能听见她们小声的议论。


    “淑妃娘娘长得可?真是好看,她身上的衣裳从来没见过?,是新出的样式吗?”


    “应该吧?我得好好看看,到时候也做一件!”


    “这会是明年?新春盛行的样式?那我也得做,京城哪一家铺子最好呀?”


    话题基本都是围绕着淑妃,祁黛遇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你前面坐着的这位也好看,她那额头画的是什么?海棠花吗?”


    “这宫里的美?人?真多,要是我也能像她们一样好看就好了。”


    “这是哪个,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还?有一号嫔妃?”


    听墙角的祁黛遇嘴角抽搐,被人?议论的感觉不太好,她想着要不要回头暗示一下,却瞥到右手边苗美?人?手里的帕子都快扯烂了。


    两人?挨着坐的,她能听到的话,苗美?人?自然也能听到。


    苗美?人?自诩容貌不比淑妃差多少,又?向来不喜祁黛遇,可?今日,这两人?一个赛一个夺目 ,哪里还?有人?注意?她苗美?人?。


    被两个讨厌的人?艳压,苗美?人?眼眶都红了……


    而场中,扯着帕子的不止苗美?人?,还?有朝蓉。


    她垂丧着脸,坐在大?长公主身边,而她的另一边,是她的姐姐朝芸县主。


    第三十三章


    “你怎么回事?”


    保和?殿的耳房内, 朝芸县主一脸不耐道。


    朝蓉倚在大长公主身上,无精打采,听见姐姐的话?, 也不过是半抬起眼皮。


    “我只是觉得,也许让我进?宫并?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朝芸县主眼神一凝, 正欲说话?,却被大长公主拦住, 还算温和的语气道:“蓉儿何出此言?”


    朝蓉坐直身子, “母亲今日也看?见了,淑妃之貌美,整个后宫无人?出其左右, 我根本比不过嘛。”


    她刚进?宫的时?候,淑妃刚出月子, 又适逢大皇子生病,淑妃面容憔悴, 那时?朝蓉还在心里想,淑妃也不过如此。可今日,她在慈宁宫中打扮了数个时?辰,满心满眼以为自己能一举夺目,可当淑妃走?进?慈宁宫的那一刻,朝蓉瞬间哑然。


    连女人?都承认的美貌,一定是真的貌美。


    “而且, 我在宫里待了这么久,皇上根本没有正眼瞧过我……”说到这儿?, 朝蓉红了眼。她正是爱美而敏感的年?纪, 却被视若无物,这些日子的委屈也压抑不住了。


    她和?蒋渊说起来是表兄妹, 但两人?年?纪相差近十岁,她出生的时?候蒋渊都会骑马射箭了,再加之大长公主和?先皇亲情?一般,是以朝蓉和?蒋渊见过的次数极少。


    但这并?不妨碍朝蓉对这位皇帝表兄一见倾心。文韬武略、勇猛俊朗,更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存在,世间再找不出比皇帝表兄更完美的男人?了。就连蒋渊对皇后十分敬重这一点,在朝蓉心里也成了皇帝体贴温和?的证明。


    也许他日后也会对我那样好……这是朝蓉进?宫前的幻想。


    可事实与她想象得天差地别。


    皇上不仅漠视她,甚至厌恶她!


    是的,朝蓉虽然高傲娇纵,却也有着?和?所有女子一般的敏感,在与蒋渊为数不多的接触里,她清晰的感受到了,皇上不喜她。


    朝蓉不明白为什么,但她本能的担忧,进?宫也许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面对朝蓉的退缩,大长公主耐心劝说:“你还不曾和?皇上深入接触,你怎知她会不喜欢你?淑妃是貌美不错,可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并?不全靠外貌。蓉儿?,你有自己的长处,只要皇上看?到了你的长处,自然会喜欢你在意你。”


    是这样吗?朝蓉有些迷茫。


    “你相信母亲,没有谁比母亲更熟悉这个宫廷了。”大长公主幽幽道,从她的父皇算起,这已经是她经历过的第三朝,而无论是她的父皇还是她那个已经驾崩的皇弟,或许有过沉溺美色的时?候,但从不会长久。


    宫里那些活到最后的太妃,极少是靠外貌活到最后。


    美色侍人?,终不会长久。温柔、解语、淑德……任意一项,都是得用的本事。


    “蓉儿?,母亲总不会害你。而且,你无需和?淑妃比,相反,你应该与淑妃交好才?是。若淑妃能帮你一二,你以后在宫中也能更自在些。”


    与淑妃交好?


    朝蓉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姐姐,“为什么?”


    都和?袁家闹成那个样子了,还要她和?淑妃交好?


    感受到朝蓉的眼神,朝芸县主冷笑了一声,“我现在倒真怀疑让你进?宫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了。”


    什、什么意思?


    见小女儿?竟毫无所觉,大长公主叹了声气,“芸儿?小产,不过是做的一出戏罢了。”


    朝蓉眼睛瞪得浑圆,“什么?”


    “袁家势力渐增,淑妃又生下?了大皇子,皇上忌惮是迟早的事,与其等着?皇上清算,不如自砍一臂。官场奸诈,你那姐夫才?能平平,说不得哪日就掉进?他人?设好的陷阱里,那官不做也罢。”


    用儿?子的仕途,换一个教子不当、管家不严的污名,这一招狠虽狠,却能安皇上的心。


    而只要袁浩不倒,日后大皇子立起来,袁子实何愁没有再兴之日?便是国舅说不定也当得。


    这是袁家和?长公主府商量好的事,就算那日围场上没有人?揭露,他们也会自己找人?揭露袁子实“寻花问柳”的事。


    朝蓉盯着?朝芸县主的肚子,“那你小产,也是假的?”


    朝芸县主有些不自在地捂着?肚子,“虽然晦气,但为了博得同情?,也只好用这个办法了。”闹得越大,弹劾袁浩的声势就越浩大,皇上自然也越安心。


    朝蓉:“……”亏她还伤心地哭了几个晚上。


    她仍有不明白,“可这我要进?宫有什么关系?”


    既然要消除皇上戒心,又为何要让她进?宫?这不是适得其反吗?


    大长公主却在这个人?问题上沉默了,她不知该如何与小女儿?解释。


    大长公主府到底和?袁家不同,大长公主府能维持今日的荣耀,靠的是她这个大长公主的身份,靠的是她乃当今圣上的姑姑。一旦日后皇位换了人?,大长公主府就和?现在保和?殿中那些落魄的宗室别无二致。


    而袁家,靠的是政功,只要袁浩一直在,只要大皇子日后能……袁家就不会衰弱。


    可凡事都有万一,万一袁家倒了呢?


    到时?大长公主府能靠谁?


    而两家之间能维系如今的关系,靠的只是袁子实和?朝芸的婚姻。


    姻亲关系有时?很牢固,有时?也没那么牢固。


    大长公主府得有自己的打算,送朝蓉进?宫,就是打算之一。


    这些话?,大长公主不好和?朝蓉讲。


    她忧心忡忡,袁子实一事决策匆忙,以至于让朝蓉进?宫的事也被迫提前,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教导这个小女儿?。朝蓉空有傲心,却没有适应深宫的心计城府,只怕日后会吃苦头。


    她现在唯愿,太后能帮衬一二。


    大长公主不忍心讲的事,朝芸县主却不怕,她环抱着?双臂,直言道:“自然有关系,谁叫母亲只生了我们两个女儿?呢?我们考取不了功名,更上不了战场,想要维持大长公主府的门楣,就能只能用自己的婚姻来换。我已经嫁给了袁子实,你,便只有进?宫一条路。”


    “说起来,若非我已为人?妇,还轮不着?你进?宫呢。我以后只是一介白身的妻子,连声夫人?都捞不着?,你却能被喊一声主子。朝蓉,你知足吧。”


    朝芸的话?太过清醒直白,犹如一柄利剑射向朝蓉心头,刹那间脸色苍白。


    用她的婚姻换大长公主的长久?凭什么?这是朝蓉脑海中最先冒出的想法。


    可看?到不知何时?已有了白发的母亲,和?梳着?少妇头的姐姐,朝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姐姐已经做到了,她有什么理由说“不”呢?


    从小肆意骄傲的大长公主之女朝蓉,第一次痛恨自己不是男儿?身。


    保和?殿,祁黛遇早没听墙角了,连边上的苗美人?都没兴趣看?,她正兴致盎然地看?着?殿中歌舞,几乎挪不开眼。


    何德何能她何德何能!


    这算是国家歌舞团在给她表演吧?如此高水平的表演,她就坐在这么近的位置!


    光屏上的录像机打开后就没停过,祁黛遇不止一次叹息,这些珍贵的记录只能自己看?,要是能联网就好了……


    祁黛遇看?翩翩起舞的舞姬时?,最上首的皇帝正好也看?向了她。


    每年?年?宴的歌舞都是老一套,没什么新意,蒋渊注意力不在这上面,而是借机观察殿中众人?的神情?。


    疑心重大约是每个皇帝都有的通病,蒋渊也不例外。


    他总是喜欢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暗中观察他那些臣子、妃嫔的神情?,企图从他们放松无意时?暴露的本性看?出什么来。


    也不用担心被发现,因为他敢看?每一个人?,却不是所有人?有勇气直视他。


    对蒋渊来说,这种观察,有时?候是件有趣的事,会有一些意外的发现。


    比如他刚刚就发现,家有悍妻的通安伯对着?一舞姬咽了咽口水。此人?有色心没色胆,也许日后可以利用。


    再比如,晟王世子与延平长公主的驸马一前一后出去,一刻钟后,又一前一后回来,形迹可疑,可以查一查。


    又或者,某个小妃嫔眼睛发光、无比专心地看?着?殿中歌舞。


    蒋渊目光一顿,一时?有些不解,这些歌舞很好看??


    下?一刻恍然,前几年?的年?宴,祁婕妤只能在衍庆居听个响儿?,今年?第一次欣赏难免新奇。


    可未免也太投入了吧?


    蒋渊皱眉。


    他偏头,淑妃给他剥了一个葡萄递过来。


    而祁婕妤在专心欣赏歌舞。


    他抬眸,苗美人?红着?脸朝他敬了一杯酒。


    而祁婕妤在专心欣赏歌舞。


    桌上佳肴无数,他面前的桌上尤胜,有皇后送来的锦缠鹅、淑妃送的五丝肚丝、宁妃送的如意面、安嫔送的熘鸡脯、秦昭仪送的桃胶醪糟汤、苗美人?送的八宝鸭、曹才?人?送的红豆糕。


    以及祁婕妤送的空气。


    蒋渊眯着?眼看?向祁婕妤面前的桌子,很好,吃得很干净,干净到盘子送回膳房御厨都要磕头谢恩。


    她竟一点也没有想给朕送心意吗?!


    这女人?现在装都不装一下?了!


    蒋渊咬牙切齿,招来全福海,“将这盘金桔给祁婕妤送去。”


    全福海笑道:“这金桔是新供上来的新鲜货,甜得很,祁婕妤一定喜欢。”


    蒋渊:“嗯,让她全剥完,再送回来。”


    “好嘞……啊?”全福海懵了。


    看?皇帝的脸色,全福海不敢质疑,端着?金桔送到祁黛遇身边。


    将皇上的要求一说,全福海都不忍心看?祁婕妤的脸色。


    如她所想,祁黛遇的脸色此时?的确很难看?,她难以置信地盯着?那盘金桔。


    皇帝,让她在年?宴上,徒手?,给他剥桔子?


    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他疯了吧?


    第三十四章


    皇帝的突然之举自然被皇后和淑妃注意到了。


    淑妃剥葡萄的手一顿, 是她剥的葡萄不够香甜?陛下竟还惦记着旁人剥的金桔。


    她擦干净手,缓缓靠向椅背,眼神不经意扫过对着那盘金桔不知如何下手的祁婕妤。


    似乎, 在她闭门不出的这些日子里,宫中发生了一些变化?。


    那日祁婕妤承恩坐上龙辇的事她自?然知道, 可第二天就得?到消息皇上撤了祁婕妤的牌子,淑妃便没有把祁婕妤放在心上。


    可今晚, 她打扮得?如此漂亮坐在皇上身边, 皇上竟还惦记着祁婕妤。


    淑妃眸色渐深。


    而另一边的皇后却?挑了挑眉,以她对皇帝的了解,皇帝甚少在宴会上做出这种事, 而且,她怎么觉得?, 皇上给祁婕妤送金桔,不是赏赐, 而是一种……恶趣味?


    皇后有些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毕竟若真是这样?,会显得?皇上很……幼稚。


    她适时开口:“陛下,时辰不早了,可要宣布那件事?”


    蒋渊本?愉悦地欣赏祁黛遇那苦大愁深的表情,听到皇后的话有些遗憾,但时辰的确不早, 刚好场中的歌舞也告一段落,便点点头:“可。”


    于是皇后抬手, 殿中乐姬舞姬纷纷退下, 说话谈笑声也渐停。


    众人只听皇后道:“适逢新春,也该讨些好彩头, 本?宫与陛下商量,后宫嫔妃侍驾有功,理应嘉奖。”


    她话音刚落,全福海展开一道圣旨。


    殿中除蒋渊本?身、太后、皇后以及念圣旨的全福海外,全都跪下听旨。


    “……启祥宫昭仪秦氏晋嫔位,赐‘庄’字,迁居启祥宫主殿!金三?百、缎六匹!”


    “……长春宫婕妤祁氏晋昭仪,赐‘惠’字,金二百、缎四匹!”


    “……景仁宫美人苗氏晋婕妤……才人曹氏晋美人……”


    祁黛遇没想到晋位还有自?己的份儿,她忍不住看向上首的皇后,见她朝自?己露出笑容,心中顿时了然,这是皇后对她救了大公主的感谢!


    从婕妤晋升昭仪,月俸长到五十两!而且还赏了她金二百两,这是一个丰收年?啊!


    祁黛遇美滋滋,至于那封号,她却?没多想。


    晋位的几人要上前谢恩。


    祁黛遇刚要伸出手跪拜,就看见了自?己指甲缝里留下的橘黄色。


    “……”


    身形卡壳慢了一步,还好她反应快,起身时加快速度,这才没有出丑。


    她的反应,全落在了蒋渊眼里,他好心情笑道:“免礼!”


    待看到祁黛遇回到位置上后,仍与那盘金桔斗争,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见皇帝高兴,那些按耐了一晚上的宗室趁此机会纷纷献上年?礼,口中赞词层出不穷,有的甚至出口成章恨不得?当场写出一篇歌赋来。


    但蒋渊心知肚明,这些满肚子美色酒肉的草包根本?写不出来,都是早早让幕僚备好的而已。他并不生气,还从中挑了几个青年?,封了不大不小的官位。


    得?到赏赐的人自?然感恩戴德,他们以为是自?己的忠心被赏识,却?不知挑哪几个人早就是蒋渊定?好的事。


    不止今晚,明晚的朝臣宴会他同样?会在一些勋贵子弟中挑几个青年?封官。


    打压世家勋贵,非一日之功,如果?做得?太狠,他们难免联合起来反抗。


    打一棒子给一甜枣,正好。


    思考着政事的皇帝没再?去关?心妃嫔的事。


    等全福海端着剥好的金桔过来时,蒋渊一愣。


    只见那金桔橘瓣饱满完整,上面?连一根橘丝也看不见。


    他看向祁黛遇的位置,却?见那位置上已没有人。


    全福海观察入微,低声道:“祁昭仪约莫是去净手了。”那手指黄的,啧啧。


    “嗯。”蒋渊点头,丢了块橘瓣进嘴里,格外的甜。


    祁黛遇出来洗手,也顺便小解。刚才宴会上没少吃少喝,她憋得?慌。


    正巧秦昭仪、不,如今已是庄嫔了。


    庄嫔也出来了,两人便一道。


    今晚宣旨祁黛遇才知庄嫔名为秦璱珠。秦璱珠笑道:“如今好了,我可以光明正大地用启祥宫的小厨房了,原来那个虽五脏俱全,到底小了些,日后我再?去膳房要两个厨娘,等做了好吃的吃食,便去请你!”


    嫔位为一宫之主,她迁居启祥宫正殿,后面?的厨房自?然也能用。


    见她升了位分对自?己仍不拘小节,祁黛遇也不再?拘谨,问起她和苗婕妤之间的事。


    秦璱珠露出一抹自?嘲的笑,“也没什么,不过是来时路上撞见,起了点争执,我位分比她高,圣宠也不输她,自?是不惧她的,她在我这儿讨不到好。但我被说到隐痛之处,难免也伤心。”


    “不过再?多的伤心,现在也消了。”


    苗美人虽然升至婕妤,可她也升到了嫔位,都晋位了还想那些做什么?


    秦璱珠狡黠一笑,圆润的脸愈发喜庆。祁黛遇忍不住想捏捏,她是这么想的,也真这么做了。


    手碰上秦璱珠脸上肌肤的那一刻,两人俱是一愣。


    秦璱珠“噗嗤”笑出声来,且越笑越开怀。


    她若是不解哪怕生气都好说,可这般反应,却?让祁黛遇很是尴尬。


    祁黛遇红了脸,“大约是刚才喝了些酒……”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


    秦璱珠笑得?更欢乐了。


    宴会持续到了亥正,其他人陆续出宫,妃嫔们也各自?回宫。


    皇上邀了皇后、淑妃一起前往慈宁宫陪着太后守岁,其他的妃嫔在自?己寝宫守岁即可。


    而祁黛遇一回到衍庆居,便迎来了以葡萄为首的宫人们的恭贺。


    “给昭仪主子请安!愿昭仪主子年?年?有今朝,岁岁常高升!”


    这么多人对着说恭喜的话,本?就愉悦的心情更加高兴,祁黛遇笑道:“人人都有赏!同贺新春!”


    正笑着呢,全福海来了。


    祁黛遇一惊,不明白?皇上这个点派全福海来做什么,总不能今晚要宿在衍庆居吧?今儿可是大年?三?十!


    却?见全福海端着一托盘,“惠昭仪,这是皇上命奴才送来的。”


    诶?是给她送赏赐的?


    晋升昭仪的赏赐已经很多了,那二百金、四匹缎都是在圣旨上的,还有不在圣旨上的,什么桌椅板凳、花瓶屏风等等,还有一些隐形的晋位福利,比如每日的饮食份例、炭火份例的提高。


    皇上竟还给她赏赐。


    祁黛遇不禁问出一句:“是单给我的,还是其他嫔妃都有?”


    要是大家都有,那就没什么,要是单给她送,那就很惊悚了。


    全福海笑着:“各宫都有皇上精心挑选的赏赐。”只是衍庆居这儿,是皇上专门嘱咐让他亲自?送来。


    祁黛遇放了心,揭开那托盘上的红布。


    只见那托盘上,摆了八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金桔。


    是真的金子做的金桔!


    祁黛遇张大了嘴,剥金桔还“金”桔?还有这样?的好事?


    她现在一点不计较皇帝让她剥橘子到底是恶趣味还是别有意图了,都没关?系!要是次次都有这种赏赐,她天天剥橘子都行!


    于是祁黛遇露出灿烂的笑,真心实意道:“麻烦公公替我转告皇上,就说嫔妾是真心喜爱这份赏赐,愿皇上万事如意、福寿安康!”


    全福海:“……”


    他觉得?自?己如今不仅看不懂皇上,也看不懂这惠昭仪了。


    皇上送“金”桔给惠昭仪不是揶揄讽刺的意思吗?


    差点在宴会上出丑,又收到了这样?的赏赐,若是苗婕妤,只怕都甩脸子哭去了,怎么这惠昭仪笑得?如此开心?


    全福海抱着一肚子疑问离开了。


    而祁黛遇,爱不释手地把玩那几个金桔,笑得?合不上嘴,这可都是实心的金子啊,这要是搁现代的金价,她能换多少钱啊!


    本?来在今天之前,她因?为马才人的事有了些危机感,在后宫之中无依无靠无宠爱的日子太过艰难,找个靠山或者?谋求圣宠,总得?选择一样?。


    按祁黛遇的想法,她刚刚救了大公主,这时候向皇后表明自?己改了主意最是合适,有皇后这个靠山,她偶尔“奋斗”一回,就可以自?己处在安全线内。


    不能完全躺平,但也不用太卷。


    可谁想到,皇后如此给力,直接把她从五品婕妤提到四品的昭仪了!


    薪资待遇都有提升,今晚又额外赚了这么多外快,祁黛遇那颗想奋斗的心,“啪唧”,又给拍回去了。


    能躺着谁还愿意直立行走啊?


    奋起什么的,再?缓缓吧……


    那厢,慈宁宫。


    因?为要守岁,大皇子、二公主都在,但他们年?纪小熬不住,都在偏殿睡着了。


    倒是大公主,今日的年?宴没出席不说,这会儿也没来慈宁宫。


    太后听皇后说大公主还没好全,不敢带出来,只好作罢。


    听着淑妃和太后说着大皇子的趣事,皇后眼中苦涩。


    常太医说,令仪的痫症尚不稳定?,随时有发作的可能,她只好拘着令仪,不让她出门。


    明明是阖家欢乐的时辰,她的令仪此时却?只能自?己在坤宁宫。


    蒋渊没兴趣听这些,看见全福海回来了,便装作去出恭,“如何?”


    他很期待祁黛遇的反应。


    全福海张张嘴,不知该如何说。


    “……惠昭仪,很高兴……”


    “高兴?”蒋渊皱眉,他让她剥那些桔子,导致她差点出丑,又送“金”桔故意挖苦,若是她真的不喜他,不应该生气吗?


    “你详细说一下她的反应。”


    全福海仔细描述,连惠昭仪初看到“金”桔时的惊喜表情都没错过。


    蒋渊何等聪明,全福海不理解的事,他脑子转了个弯就懂了。


    也愈发生气,那个女人,不仅表里不一,她还贪财!


    第三十五章


    新年的赏赐并没有?结束, 大年初一,来自太后、皇后等上级的赏赐陆续而至。


    祁黛遇都没时间进屋,一茬人?刚走, 另一茬就又来了。


    当然?,她也不是纯收礼, 她也得送礼的。


    给太后、皇后等送的就是自己做的鞋袜、抹额,给淑妃、宁妃等送的是不出?错的花瓶、绣屏, 给苗婕妤、曹美人赏的则是一些锦缎、钗环。


    还?有?大皇子、大公主、二公主, 都不能忘记。


    但总体而言,收到的还?是比送出?去的多?,衍庆居库房充盈不少?。


    祁黛遇给衍庆居的宫人?们一人?发了五两红封当作过年的赏赐, 也好让大家欢欢喜喜过个年。


    让她意外的是,祁家居然?也给她送了东西:一盏乌木雕花刺绣的小屏风、两支犀角碧玉的扇子、六支京城垂玉坊的绒花、一盒柿子饼、一盒苋菜饺子。


    这些东西少?说得要几十两, 祁黛遇心里一跳,原身?她爹该不会眛了新嫂子的嫁妆吧?


    应该不至于, 祁才商没那个胆子。


    而且也就是那屏风和扇子值钱,后面?几样,尤其?是那苋菜饺子,祁黛遇一吃,就知道是原身?祖母亲手包的。


    想了想,祁黛遇包了三十两银子,让葡萄送回祁家。


    宫外, 一身?青衣续着短须、身?姿飘逸的中?年男子接过一公公递过来的钱袋,拱手道谢。


    见那公公走远了, 男子打开钱袋一看, 二十五两。


    遇儿没道理送这么个不零不整的数,定?是那经手的太监眛了五两。


    呸!这群没根的东西, 真是贪!祁才商在心里骂道。


    将钱袋子系在腰上,祁才商慢悠悠往南街集市走去。


    他眉清目秀,一副美须更添了几分仙风道骨之感,若是换上一身?道袍,指不定?以为是哪座道观的真人?,但他目光清正,神色间文气使?然?,又让人?猜测是哪位翰林学士。


    但一切猜测都在男子开口的刹那散去。


    走到南街一家卖猪杂汤的铺子,祁才商丢出?一颗一两的银锞子。


    “老朱,来两斤猪头肉、一斤猪肺、二两猪心、四两猪血!哟,这还?有?剩的排骨,一并送给我?吧?”


    老朱翻了个白眼,“祁先生,您上次欠的二百文还?没给呢,加上这次要的这些,这一两也不够啊!”


    现在能被称一句“先生”的,不是大儒便是有?名的文人?墨客,而这朱老板此时唤祁才商“先生”,自然?不是尊敬,而是带有?讽刺意味的外号。


    他知晓这人?是国子监的监丞,也算广大学子的老师了,可他太了解这人?的脾性,不像老师,倒像奸商!


    祁才商也不恼,抚了抚胡须:“鄙人?不才,现在已经当不得一声‘先生’了,年后便得去工部?报道。”


    这是升了官?


    到底是小摊贩,对官老子也着发自心底的敬畏,也不敢和祁才商贫嘴了,麻利地将他要的东西装好,“祁大人?,这正好新年,那二百文,就当抹了,图个好彩头!”


    祁才商一脸惊讶,“这多?不好意思——”


    他接过东西的动作却一点不迟疑。


    “哎呀,你个老朱,真是的,咱俩谁跟谁啊这么客气!即是你的心意,那为兄我?就收下了,时辰不早,家里老母亲还?等着,为兄先走一步,改日再来照顾你生意!”


    朱老板汗巾子抹了额头上的汗,见人?走远了才“呸”了一声,“看着人?五人?六儿的,尽鼓捣些嘎七马八的事?儿,还?当官的呢……”


    祁才商压根儿不知道人?在背后骂他,许是他知道,但他并不在乎。


    能捞到这些油水,今儿这一趟就没白来。


    至于说他是不是欺压百姓?


    祁才商心里自有?一杆秤儿,要他说,那朱老头平日里没少?缺斤少?两,他这是为民除害呢!


    抱着一堆猪杂碎,祁才商往南街一道巷子里走。


    京城地贵,东街西街住的都是达官贵人?,普通百姓基本都挤在南边。祁家原来是京城边界,后来搬进来的,如今二十多?年了,仍是赁的屋子。


    没办法,家底薄,买不起这京城的房子。


    祁家的屋子,说是两进的宅子,其?实是两进的一半,那房主将两进宅子一分为二,中?间加了墙,赁给两家,祁家占了有?大门的左边,每年要多?给十两租金。再怎么祁才商大小也是个官,这个面?子必须得维持着。


    “夫人?,我?回来了!”祁才商进屋便喊自家夫人?。


    祁家人?少?,统共祁老夫人?、祁才商及其?妻子万氏、祁褚褚、祁青珑五个主子,外加一个仆妇、一个丫鬟。那仆妇平日里主要做些洗衣、做饭的活,至于那丫鬟,说是丫鬟,其?实算是祁才商的通房,如今二十八岁,平日帮着万氏做些针线活。


    原来是七口人?,现在加了儿媳郎天玉和她带来的一个丫鬟,就是九口人?。


    作为家里唯一的顶梁柱,要养九口人?,祁才商表示压力很大。


    万氏迎出?来,与祁才商的清瘦相比,万氏要壮硕许多?,她肤色偏麦色,五官算不得精致,但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显得很有?神采。


    “怎么买了这些?”万氏接过祁才商手里的东西一看,都是些废香料的东西,难做得很!


    那一截排骨还?行,可以炖汤喝,炖的汤还?能煮苋菜饺子。


    祁才商笑道:“这些东西炒着才好吃,炒上一盘,再喝一盅酒,岂不美哉?好夫人?,这可是过年,也让爷们儿两个松快松快。年后褚褚就得去南边,让我?们爷俩今晚说说话!”


    提起这事?,万氏不说话了。


    祁才商又将腰间的钱袋子给她。


    万氏接过一看,“是闺女给的?”她激动道:“闺女可好?”


    祁才商找酒去了,“我?又见不着人?,哪知道好坏?不过既然?能递银子出?来,过得应该不错!”


    万氏没好气地拧了他一把,“你就不能想办法去看看闺女,你不是调到工部?了吗?”


    “那不得年后才去报道,你别急,我?心里有?数!”


    你有?数个屁!万氏正要说回去,就见新媳妇出?来了,也不好当着儿媳妇的面?丢祁才商面?子,放开手。


    “天玉出?来啦?”万氏打着招呼,祁才商顺势溜走。


    “娘。”郎天玉是疏朗大气的长相,性子也大方,“我?适才听到一点,爹可是要和夫君喝酒?我?那有?一坛上好的苍梧酒,拿出?来喝吧?”


    “行。”这都是小事?,万氏没有?推拒。


    郎天玉见她眉间有?几分忧色,又道:“娘可是担心大妹妹?说起来,我?与宫中?一位嫔妃倒是有?旧交,虽然?许多?年不曾来往,但若是去信一封,想来那位惦着我?们往日情分,也会有?所回应,娘若实在担心大妹妹,不如我?去写一封信给那位?”


    她虽然?刚嫁进祁家不久,但与祁褚褚之间还?算和谐,祁褚褚也给她讲了不少?祁家的事?,这其?中?就包括那位进宫当了皇妃的大姑子。


    听说那大妹妹身?体柔弱,性子又内向敏感,也不知在宫里过得如何?。


    婆婆三年未见女儿,心里担忧也正常。


    万氏意动,却还?是拒绝了,“哪能麻烦你,你也说了,只?是旧交,这样的关系还?是用在要紧的关头。至于你大妹妹,我?们平日能寄信,也就足够了。”


    见此,郎天玉不再劝说。


    只?是她心里仍有?好奇,听夫君说,这三年里家里给宫中?寄了不少?信,但宫里从未有?过回信,可今年那大妹妹不知为何?,却回信了,不仅回信,还?给家里送了东西。


    难不成,那大妹妹先前?极不受宠爱,最近飞黄腾达了?


    宫中?,一连数日的朝拜、活动,祁黛遇快累得下不来床。


    这种深入真切的传统节日民俗,虽然?震撼、新奇,但每一个都参与,真是一个体力活。


    好不容易过了初七,终于没了各种必须要出?席的活动,剩下可去可不去的,祁黛遇毅然?决定?不去。


    她正想好好躺平休息几天,躲屋子里在光屏上云浏览春节档电影,突然?有?太监来传旨。


    皇上邀庄嫔、她还?有?曹美人?一起去西苑琼华岛上赏冰雕。


    西苑祁黛遇还?未曾去过,那儿有?一大片太液池,湖中?有?一琼华岛。


    听说月前?太液池上就结了厚厚一层冰,元宵之前?,会有?工匠在那儿雕刻出?各式的冰雕,再挂上冰灯,晚上还?会放烟花,以庆元宵佳节。


    今日皇帝是想着提前?去视察。


    又能见识新花样,祁黛遇立刻忘了身?上的疲软,换上衣服往西苑去。


    到的时候,发现曹美人?已经到了,正陪着皇帝说话。


    倒是蒋渊见到祁黛遇一愣,她怎么来了?


    回想自己的旨意才明白。


    今日他是突然?起的心思,可后宫高位妃嫔今日正面?见宗妇,他便让全福海邀有?空的嫔妃过来就行。


    正好祁黛遇也是闲着的一个,全福海就派人?去请了。


    “你来的正好,你今日可得好好看看。”蒋渊对着祁黛遇道。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不仅祁黛遇没明白,曹才人?也不禁问:“陛下为何?让惠昭仪好好看?”


    “自然?是多?见识些好东西,培养审美。”


    这话一出?,祁黛遇突然?就想到了衍庆居里还?没化的雪鸭子大军。


    再一抬头,看见冰面?上各种“双龙戏珠”、“凤舞九天”、“天外飞仙”、“神树降幅”等栩栩如生的冰雕。


    祁黛遇:“……”


    他是在说她没见识、审美差对吧?


    心中?的无语还?没散去,就见蒋渊招来一个工匠,“你昭仪主子喜欢鸭子,且给她雕一只?鸭子出?来,等元宵那日,挂上宫灯。”


    工匠有?些懵,他雕龙雕风都不在话下,这雕鸭子,还?是第一次。


    但不敢推辞,躬身?应了,心里却在琢磨,如何?雕出?一只?形象又具有?艺术性的鸭子出?来。


    蒋渊勾起一抹笑,故意打趣祁黛遇:“爱妃可还?喜欢?”


    祁黛遇:“……”


    雪鸭子可爱是可爱,可要是一只?鸭子站在一群精雕细琢的冰雕里,那画面?,她想都不敢想。


    她现在回衍庆居还?来得及不?


    第三十六章


    启祥宫那边来了消息, 庄嫔身体不适,来不了了,请皇上见谅。


    蒋渊倒无所谓, “既如此,让她好好休息。”


    于是侍驾的就只有祁黛遇和曹美人。


    曹美人小心觑着祁黛遇, 她与这位惠昭仪不是很熟,仅有的几次交流说的也都是些场面话, 她摸不太准其脾性。她对惠昭仪的了解, 更多来自?苗婕妤。


    她与苗婕妤同?住景仁宫,没少听苗婕妤说起祁黛遇,但苗婕妤常挂在嘴边的, 是“那?个倒霉的病秧子”,这样的描述, 在祁黛遇身体好了之后就不准确了。


    祁黛遇身体好后,皇上虽然宿在衍庆居几次, 且其如今还晋了位分,但妃嫔们更认为那?是皇后在暗中相助。皇上宠爱惠昭仪?只要见识过?皇上以前是如何宠爱淑妃的,就知道这话有多可笑。


    皇上对一个人是否喜欢,还是很容易判断的。


    如皇后娘娘,有什么?新进的贡品第一时间会送到坤宁宫。


    如淑妃,承乾宫里隔三差五便能收到司珍司新打?造的首饰。


    如庄嫔,时不时就收到皇上赏的御膳。


    就连苗婕妤, 偶尔也会前往养心殿伴驾。


    而惠昭仪呢,不过?侍寝几次, 得了些金银赏赐。最出风头的也就是坐上了圣辇, 可那?日大雪纷飞,皇上又是素来体贴的人, 让惠昭仪一同?乘坐圣辇也正常。


    总而言之,在嫔妃心中,惠昭仪目前还不具备威胁。


    当然了,有资格这么?认为的,要没位分高,要么?有圣宠。如曹美人这种位分低、圣宠也低的嫔妃是不配这么?想的。


    可人总是怕对比,在曹美人看?来,以前祁黛遇虽有婕妤之位,可卧病在床郁郁寡欢,她纵使低上两阶也比其活得自?在,在苗婕妤笑话祁黛遇是“倒霉的病秧子”时,她嘴上虽没附和,心里却是偷笑的。


    如今祁黛遇好了,还成了昭仪,以前被笑话的人现在自?己见了得伏低做小?,其中滋味只有曹美人心中清楚有多难受。


    不过?是有皇后娘娘相助……曹美人袖子中的指甲掐进掌心。


    看?着与陛下交谈的祁黛遇,曹美人定下心神,侍驾的机会不容易,她不能放弃。


    想到这儿?,她朝蒋渊笑道:“陛下,今日阳光高照,也无风,这冰面广阔,不如一起冰嬉?”她眼中闪着期待,她是沈阳卫的人,从?会走?路起就会滑冰,穿着冰刀鞋在冰上如履平地,一些难度高的“抢等”、“抢球”她都会。


    一定能在皇上面前夺得风采。


    冰嬉?


    蒋渊看?着广阔的冰面,之前宫里年年都会举行冰嬉活动,非常热闹,只是这三年因为守孝就取消了,明年冬天倒是可以安排上。


    听到曹美人的注意?,蒋渊有些意?动,但还是道:“今日人少,冰嬉就算了,简单溜冰倒是不错。全福海,去取几双冰刀鞋来。”


    琼华岛上也有楼阁,几人进屋换鞋。


    祁黛遇兴奋又忐忑,兴奋的是可以滑冰,忐忑的是,她不会。


    上辈子作?为一个南方人,雪都见得少,哪来的机会滑冰呢?旱冰倒是有,但旱冰场多在一些娱乐场所,祁黛遇一个人也不敢去。所以像滑冰、滑轮、滑板、滑雪这些,她都不会。


    一边换鞋,祁黛遇一边在手机光屏上搜索滑冰教程,紧急补课。


    可临时抱佛脚这种事,在理论考察时可行,技能考察就真没什么?用了。


    只见皇帝和曹美人都已?经在冰面上你追我赶,祁黛遇还靠在石榴身上不敢动呢。


    “主子,您得动啊,不动您怎么?往前呢?”石榴也是会溜冰的。


    祁黛遇半边身子都靠在她身上,整个人僵硬笔直,欲哭无泪:“我想往前啊,可我该怎么?动啊?”


    穿上这双冰刀鞋,她的腿就不听大脑使唤了,甚至连独自?站立都做不到。


    她就怕一松开石榴,自?己就得摔个大马趴。这冰面上有不少人呢,她还要脸。


    “要不算了吧,我就不滑了。”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滑冰这件事比想象中要困难,她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了。


    正要让石榴抚着她回去换鞋,一道身影却从?远处射了过?来。


    “你还在磨蹭什么??”


    是皇帝。


    蒋渊一看?祁黛遇的样子就明白了,扬眉轻笑:“你不会?”


    他?倒没有太?奇怪,冰嬉虽是冬日常见的活动,一到冬日,便有许多人前往城外结冰的湖面溜冰,但多是男儿?。女儿?家,教养总是严格些的。


    且这惠昭仪身体娇弱,只怕一到冬日连门都不敢出。


    蒋渊扫了眼祁黛遇身上厚厚的披风,突然起了兴致,“罢了,朕教你。”


    他?伸出手。


    他?教她?祁黛遇摇头:“陛下还是曹美人一起吧,嫔妾在一旁看?着就行。”


    蒋渊不悦:“快点。”他?都屈尊愿意?教她了,她居然敢拒绝?


    祁黛遇:“……”


    迫于龙威,祁黛遇将手伸出去。


    蒋渊握住一拉,将人拉到自?己怀里,扶着祁黛遇站直,脚下一滑,和她并肩站着,只右手扶着她。


    他?的力气可比石榴大多了,感受到左边有力的支撑,祁黛遇心下微松。


    “你看?着朕的动作?,一点一点来。”他?示范给祁黛遇看?。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祁黛遇动作?。


    “你动啊?”


    “……怎么?动啊?”真不是祁黛遇笨,她明明感觉到自?己的腿在使力,可脚下就是纹丝不动。


    腰胯向前使劲,像拔萝卜似的,可那?腿就是不动。从?远处看?,只怕旁人还以为惠昭仪抽风了呢。


    蒋渊:“……”


    他?没想到,这女人连如何发力都不会。


    深吸一口气,蒋渊直接搂住了祁黛遇的腰,将人半提起来。


    祁黛遇还没来得及惊呼,就听皇上道:“动。”


    啊?


    她下意?识照做,诶?能动了。


    像是在半空中划桨一样,等她熟悉了这种感觉,蒋渊慢慢往下放,却不放实,只是将将碰到冰面。祁黛遇还搂着皇帝的脖子,她感受到了冰刀鞋碰到冰面的阻力,却比之前要好很多,继续“划桨”的动作?,明明还在原地,却也有一种已?经在滑冰的错觉。


    见她适应,蒋渊往下放实,“不着急滑,抬脚往前走?,别怕,朕抱着你,不会摔。”


    祁黛遇依言,不急着往前滑,抬步往前走?,这和平时走?路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很不稳当,但是有皇帝搂着,她也不担心自?己摔跤——她这会儿?完全没在意?皇帝搂着她的腰。全身心注意?力都在脚下。


    祁黛遇一步一步走?着,腰间的手力道渐松,蒋渊慢慢放开手。


    松开的那?一刻,他?不经意?握了握拳,明明穿得不少,可那?腰却还是纤细,仿佛一捏就能断。


    祁黛遇也发现皇帝松了手,可是她发现自?己现在不靠着人,也能站稳,还能往前走?了!


    独自?走?了几步也没摔,她下意?识扬起笑容,“我能自?己走?了!”


    蒋渊眼中带笑,嘴上却道:“这才哪到哪,这是溜冰,不是走?冰。”刚刚不过?是让她克服恐惧而已?,正式的教学还没开始呢。


    他?又牵起祁黛遇的手,同?时指导她的动作?,“害怕摔,可以稍微蹲下……没人笑话你,谁敢看?你?”


    祁黛遇偏头,只见全福海等人早就背过?了身子,这片场地只有他?们俩……和曹美人。


    不会丢脸,祁黛遇能放开多了,她本就聪明,蒋渊又是溜冰能手,指出了几个关键的点,祁黛遇很快适应在冰面上滑行,虽然姿势不太?雅观,但相比一开始动都不敢动,进步很大。


    蒋渊显然很满意?自?己的教学成果?,心思一动,滑到祁黛遇身前,伸出手,“走?,朕带着你滑。”


    不知什么?时候,被围起来的场地中,只剩下皇帝和惠昭仪两人。


    曹美人换了鞋子,坐在观景台处,神色晦暗不明。


    她的确可以加入那?两人之间,可看?皇上兴致盎然的样子,曹美人知道没有这个必要。她的加入,不会加深皇上对她的印象,反而会打?扰皇上的兴致。


    她在冰上婉若游龙,皇上却看?也不看?一眼,那?惠昭仪对溜冰一窍不通,皇上却愿意?屈尊教学。


    惠昭仪,凭什么?……


    这一刻,曹美人对后宫中的猜测升起质疑,皇上对惠昭仪,当真只是顾及皇后面子?


    滑了一圈,祁黛遇出了一身汗。


    在这大冷天里出汗可不是什么?好事,一不小?心风邪入体,又得病上几日。


    她想告退回衍庆居换衣服,谁知皇帝却要和她一起。


    祁黛遇看?向曹美人,正要说话,却被曹美人抢先:“那?嫔妾就不打?扰陛下和惠姐姐了。”


    祁黛遇:“……”


    蒋渊对曹美人的识趣很满意?,“嗯,你先回宫吧。”


    待人走?后,蒋渊看?向祁黛遇,“太?液池有一温泉,泉水终日温热,你身体弱,正好去泡一泡,祛除寒气。”


    什么?意?思?祁黛遇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蒋渊却已?拉起她的手腕,“走?吧!”


    琼华岛过?了太?液桥有一承光殿,承光殿中便有一汪温泉,温泉之上修了数个汤池。


    其中龙池乃皇帝专属、风池乃皇后专属,还有如孔雀池、百合池等稍小?一些的汤池,则是嫔妃可用的。


    皇上今日来承光殿的决定匆忙,纵使全福海先一步赶去通知,承光殿的宫人也只来得及收拾出鸳鸯池一处来。


    蒋渊没计较这些,“鸳鸯池就鸳鸯池吧。”


    他?率先进去更衣,没注意?到惠昭仪早已?僵住。


    祁黛遇掐着手,脸上涌现一抹绯红。


    就一个汤池?那?岂不是她要和皇帝泡在一个汤池里……


    第三十七章


    烟雾缭绕的鸳鸯池里, 蒋渊上半身未着衬缕靠在池壁上?,他本闭着眼,听到动静, 掀起眼皮。


    池子?对面,小衣外仅穿着一层薄纱的祁黛遇脸通红, 几乎是刚走到池边,就迫不及待进?入汤池之中, 企图用水遮盖住身体。


    她知道嫔妃用的汤池小, 但没想?到这么小!


    她和皇帝之间,顶多一米的距离!只要男人长臂一伸,就能捞到她。


    为了避免这种尴尬, 祁黛遇几乎全身都贴着池壁,她在心里庆幸, 还好?承光殿的宫人往这池子?里洒了些玫瑰花瓣……话说她们为什么要往池子?里洒玫瑰花瓣啊?


    祁黛遇假装不经意地抬头,瞥了一眼皇帝, 见他半阖着眼,心里松了一口气。


    皇帝看起来也很累,应该不会对她怎么样。


    心里一放松,身体也跟着放松,祁黛遇这才觉出这温泉的舒适,虽然能闻到淡淡的硫磺味,但能忍耐, 温热的泉水萦绕全身,身体的毛孔仿佛都舒适地张开了。


    本来有些冷的身体暖热起来, 被热气熏着, 祁黛遇在水中环保着双腿,缩成一团, 享受地闭上?眼。


    祁黛遇颈部以下都在水下,以为这样便足够安全。


    殊不知,她头发微湿贴着脸和颈,水珠顺着白?皙纤细的脖子?缓缓流下的样子?亦是动人。


    女?子?的眼紧紧闭着,睫毛一颤一颤,明明不施粉黛,肌肤却十?分细腻光滑,许是汤池水热,嘴唇红润,脸庞上?也有着两抹红云。


    蒋渊想?到了她醉酒的那日。


    也是这般,绯意迷离,躺在他身下。


    带祁黛遇来承光殿,蒋渊本没有其他意图,不过是看到自己教有所成心里高兴,看到祁黛遇冻得?瑟瑟发抖,便慈悲一次。


    正好?,他也有许久不曾泡汤,就顺便带着她来了。


    若非此?举突然承光殿没有准备,蒋渊定是一个人在龙池泡汤,不会和人挤在这小小的鸳鸯池中。


    可现在,烟雾缭绕间,女?子?的身形若隐若现,却无端让蒋渊想?到一句诗:犹抱琵琶半遮面。


    让人想?一探究竟。


    他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身体没动,在水下的手往前一伸,勾住女?子?脚腕,拉向?自己。


    “啊!”猝不及防,祁黛遇失控向?后倒去,整个人浸入水中,刚屏住呼吸,腰间便横过一只手,又被提起来。


    脑袋钻出水面时,头发已经湿透了,睫毛上?也全是水珠。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蒋渊眼中闪过一抹惊艳,随即化做不解。


    “这是什么?”他按住女?子?那腰间的细绳。


    那绳结沾了水本就松散,他轻轻一挑便解开了,就要拿出来细观。


    “不要!”祁黛遇及时按住蒋渊的手,脸上?的红晕快成实质,她今日穿的系腰式的那啥……


    以石榴等人的看法可知这种款式在这个时代有多么大胆,如果被蒋渊看到,嘶——祁黛遇倒吸一口凉气,眼中首次出现恳求的情绪。


    拜托,给她留一丝脸面吧。


    却不知她这样的反应反而让蒋渊更加好?奇,按在腰上?的手用力?禁锢住,将那物拿了出来。


    薄薄一片,蒋渊起初都没反应过来是何物,但他很快想?到,此?物是从?女?子?腰间解开。


    他眸中浮现一抹错愕,看向?祁黛遇。


    祁黛遇早已不忍直视地闭上?眼睛,几乎整个头埋进?水里。


    老天爷,溺死她吧。


    “原来,惠昭仪私下是这样的,外向?。”头顶传来揶揄的声音,蒋渊已调整好?了心态,他反而觉得?有趣。


    而他的声音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哑。


    将那薄物丢至石阶上?,这只手也抚上?了腰,企图将怀中的人拉得?更近。


    感受到腰间的烫意,祁黛遇陡然反应过来,现在更重?要的不是社死,而是……


    她抬起头,双手撑向?皇帝的胸膛,试图反方向?拉开距离,“陛下,嫔妾泡的差不多了,时辰不早,嫔妾还是先——”


    话音顿止,祁黛遇僵住,她抬起眼,男人正低头凝视着她,眼中态度坚定。


    不容拒绝。


    而在祁黛遇快速思考对策的同时,蒋渊的手动了。


    手部的动作与?汤泉池水晃动的规律一致,池水晃动,女?子?也被迫晃动。


    池水荡漾,女?子?荡漾更甚。


    都是成年男女?,如此?肌肤相亲没有任何感觉是不可能的,束缚着祁黛遇的,唯有心中的道德感。


    上?一次是醉酒,这一次都很清醒。她不能任由?自己沉沦。


    可她道德的推拒在蒋渊看来更像是欲拒还迎。


    又或者,他知道女?子?真?的在推拒,可那又如何?


    他是皇帝,她是他的妃嫔。


    他现在想?要她,她配合才是义务。


    蒋渊清楚的知道,祁黛遇不可能也不敢真?的说出那个“不”字。


    既然如此?,那他就当作她是在欲拒还迎好?了。


    突然出手将祁黛遇双手手腕钳制住并举至她脑后,抱着人转换了个方向?,祁黛遇整个人贴在石壁上?。


    “惠昭仪,乖一点。”


    他吻住她唇边,轻声道。


    祁黛遇觉得?自己快熟透了。起初她还想?着反抗,可别说彼此?身份的差距天然压制着她不敢放肆,只两人之间的力?量对比,她的推离没起到任何作用。


    祁黛遇眼泛泪光,想?向?后退,却发现退无可退。


    被那钳制住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祁黛遇却没了反抗的力?气。


    犹如池中一朵莲,任君采撷。


    她好?像比上?次醉酒的时候更加敏感。


    蒋渊如是想?。


    虽然疑惑,但对他而言这种感受无疑也是一种享受,他迫不及待,蓄势待发。


    蒋渊抬手,将祁黛遇贴在脸上?的湿发拨至她的耳后,常年握笔的手上?有着薄茧,那粗糙的触感一下一下碾着。


    有些痒。


    祁黛遇偏头,似乎能闻到一抹幽香。


    羞意上?涌,她紧紧闭眼,唯有那眼尾的泛红泄露心中情绪。


    泉水滚烫,池水中不知何时出现一个漩涡,吸力?十?足,将玫瑰花瓣搅进?去。


    而后,漩涡被一只手拍散。


    那无力?的手竟和玫瑰花瓣一般,在水上?沉沉浮浮。


    鸳鸯池的泉水是由?温泉口而来,有机关控制出水放水,当水温下降时,便将出水的开关打开,同时放入泉水,以此?来保持池水温热。


    今日的鸳鸯池泉水冷了又热,热了又冷。


    直至祁黛遇再也受不住,一口咬上?蒋渊肩头,蒋渊终于放过她。


    去挑起祁黛遇下巴,“上?一次是虎口,这一次是肩,下一次你还想?咬哪里?”


    “惠昭仪,你好?大的胆子?。”


    声音中并没有怒意。


    再没有比餍足时的男人脾气更好?的了,这时候大约要什么对方都会答应。


    祁黛遇有心无力?,她现在累得?话都不想?说。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劳累过度,她竟然有些眼冒金星,觉得?面前的皇帝有好?几个。


    “我——”她刚张开嘴,眼前突然一黑。


    等再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衍庆居熟悉的床帘,外边的天已经黑了。


    想?坐起来,却发现身子?酸软得?厉害,喉咙也十?分干哑。


    床边小桌上?放着水壶,水壶还是温的,祁黛遇给自己倒了杯,一饮而尽。


    嗓子?舒服许多,祁黛遇这才叫人。


    进?来的是石榴,“主子?,您醒了!”她放下手里的物件,赶忙走过来,拿了件衣裳披在祁黛遇身上?,“主子?小心着凉。”


    “嗯,我是怎么了?”祁黛遇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药味。


    石榴脸上?全是担忧和自责,“主子?,您受寒发烧了,泡温泉的时候直接晕过去了。都怪奴婢,没有早点发现您不舒服。”


    发烧?祁黛遇回想?当时的情景,那会儿她是觉得?自己身上?很烫来着,但就算发烧也不至于晕过去吧?她更怀疑是泡汤太久缺氧了……


    至于为什么会缺氧,祁黛遇脸上?一热,“那,我是怎么回来的?”


    石榴十?分自然:“当然是陛下送您回来的呀,陛下说,您受累了,要好?好?休养。而且陛下还说,您身体太弱,总这样风一吹就易发烧不太好?,特命了鲁太医为您调养身体。”


    她一副为自家主子?受皇上?看重?而高兴的模样。


    祁黛遇:“……”


    她突然想?起一事,“皇上?送我回来,宫里可有什么传闻?”


    又是泡温泉又是皇上?亲自送回来,怎么看怎么像宠妃才有的待遇,她可不想?被针对。


    石榴顿住,不敢瞒她:“有个好?的,有个坏的,您想?先听哪一个?”


    这还能分好?坏?


    “好?的是什么?”


    “好?的是,您晕倒了,不知谁传出您是有了身孕,当然太医为您诊过脉发现并没有,这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石榴可惜道:“要是主子?您真?有了身孕就好?了。”


    那必不可能,她可不想?生孩子?。上?一次那啥后,她就网购了紧急避孕药,且十?分有先见之明地买了长期避孕药,一直有在吃。


    怀孕的几率被无限降低,这具身体底子?又不好?,哪那么容易怀孕。


    这个传闻也算是好?消息?祁黛遇心里一紧,那坏消息得?有多坏?


    她深呼吸一口气,问石榴,“那坏的是什么?”


    石榴眨眨眼,语速极快,“坏的消息是承光殿那边传出来的说您泡温泉的时候没【看小说 公 众 号:这本小 说 也太好看了】站稳在池子?里摔倒了呛水才昏迷的!”


    还说要不是皇上?眼疾手快,惠昭仪就溺毙在汤泉池里了。


    后面这句话,石榴没敢说。


    如今宫里都在笑,惠昭仪成了第一个差点溺毙在汤泉池中的嫔妃……前无古人,恐怕后也无来者。


    因着这个传闻,皇上?和主子?同泡温泉的事反倒没什么人关注了。


    祁黛遇:“……”


    她又想?晕了。


    第三十八章


    祁黛遇这一病, 直接错过了元宵庆仪。


    虽然没有欣赏到那热闹之景,但想到不用面对栩栩如生的龙凤冰雕中?突兀的鸭子冰雕,祁黛遇又没那么难受了。


    不过她见那小镯儿小环儿两个小丫头?好奇不已, 便?免了她们的差事,让她们去?一观热闹。


    两个小丫头兴高采烈而去, 又兴高采烈地回来。


    还为?自家主?子没去?成可惜,给她描述着庆仪的场面。


    小李子、石榴她们都?围过来听。


    “那宫墙上挂满了宫灯, 好看极了, 听说从神武门到午门再?一路到南街,沿路全?都?挂满了宫灯!乐坊司的舞技在那么大的鼓上起舞,马车拉着从宫内到宫外, 百姓们都?能看到!”小镯儿?是个活络性子,绘声绘色地讲着, 还配合着动作,描述那鼓之大时, 双臂展开抡了个浑圆。


    小环儿?嘴笨,只能在一旁不停地点头?附和。


    “再?过些时辰,陛下还要带着皇后娘娘还有淑妃娘娘她们登上午门楼一起观灯,到时全?城百姓都?会放孔明灯,还有焰火!那得多好看啊!”她们这种小宫女?却?是没资格登上门楼的。


    主?子恩典放她们出衍庆居看看宫灯就很满足了。


    小镯儿?一脸憧憬,“不过,奴婢最喜欢的还是太?液池上的冰雕!”


    她睁大眼睛, “主?子,太?液池上有好大一只天鹅冰雕, 可好看了!不过不像是龙潭湖中?的天鹅, 倒是和咱们衍庆居廊下的雪鸭子好像!不过那天鹅冰雕身姿更大,脖子也更长, 看着更……更……”她字都?不认识几个,无法准确表达那个词。


    “优雅!”小环儿?激动接道。


    小镯儿?:“对!优雅!像菩萨坐下的天鹅一般,圣洁优雅。”


    天鹅?


    祁黛遇一愣,那日她去?看时可没见到有什么天鹅冰雕,雏形都?没有。


    难道……


    她神色怪异,想到了那日工匠接到旨意时的痛苦表情。


    “难怪!”小橙子突然一拍大腿,众人都?看向他。


    小橙子拱手禀报道:“前几日营造司一工匠突然托内匠所的人找到奴才,想借一只院里的雪鸭子,这雪鸭子满院都?是,奴才没多想,就给了一只。刚刚听小镯儿?说那天鹅像院里的雪鸭子,奴才才琢磨过来,估摸着是那冰雕的工匠不清楚皇上想要的是什么样的鸭子,这才寻人来衍庆居问的。”


    衍庆居的雪鸭子模样和真鸭子差别还是挺大的。


    那工匠实在想不出一只鸭子有什么好雕的,既没有龙凤的霸气,也没有牡丹、芍药等花卉的柔美,就连按个好意头?,也只能想到什么“鸡同鸭讲”、“鹅行鸭步”之类的成语典故。


    但真就只雕一只鸭子?就那水里游的、每日吃的鸭子?


    真这么照做,只怕这差事就保不住了。


    工匠想破脑袋,皇上此举是否有什么其他深意,突然灵光一现,想到当时皇上是与惠昭仪说了几句话?,才让雕鸭子的,那是不是可以从惠昭仪处找找突破?


    营造司和内匠所干的活其实差不多,只不过内匠所的都?是太?监,主?要为?后宫所用,而?营造司则是服务于整个皇宫甚至宫外的王府、公主?府等地。因为?活计有重合,所以里面的匠人也相识。


    那工匠打听到惠昭仪处有个小太?监在内匠所学艺,便?托人询问,哪知一问衍庆居里还真有鸭子!连忙借了一只“鸭子”,却?没想,是一只雪鸭子……


    看见那小巧别致的鸭子,工匠沉默许久。他在这一行干这么多年,也算是见多识广,平心?而?论,这雪鸭子虽然外形罕见,但绝对不丑,细看还有些可爱之处。


    但可爱归可爱,若雕成一个巨大的模样,可就有些惊悚了……


    要是吓到了哪位主?子,他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于是,工匠绞尽脑汁,最后就雕出了那似天鹅又没那么似,比寻常天鹅圆润些、憨态些的“天鹅”。


    出乎意料的是,今年那些冰雕中?,这“天鹅”冰雕竟是最受欢迎的,盖因那些龙雕风雕往年都?有,今年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新奇造型,连太?后娘娘都?夸赞了几句。


    听完小橙子的话?,祁黛遇忍俊不禁。


    从鸭子到天鹅,怎么不算艺术加工呢?


    真是难为?那工匠了。


    正笑着,窗外突然闪起一道亮光,随即一声“砰”响。


    小李子出门去?看,“主?子,放焰火了!”


    一声声炸响接连不停。


    祁黛遇披着织好的羊毛线毯子出门,抬头?望,远处的焰火照亮了京城的黑夜,隐约间,似乎还能听见皇宫外百姓的欢呼声。


    烟花与满月,美轮美奂。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①”祁黛遇望着月亮,喃喃道。


    石榴和葡萄对视一眼,这等著名的诗句她们也听过,知道是思念亲人之意。


    主?子,是想家人了吗?


    养病期间,祁黛遇在手机光屏上补完了各个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和元宵晚会,学到了不少热梗,只是可惜她用不了梗。


    就算说出来,石榴她们也不会懂。


    同时,祁黛遇也意识到,这具身体底子真的太?弱了,这样一吹风受凉就咳嗽发烧可不行,正好皇帝给她指了那个鲁太?医,趁鲁太?医来请平安脉时,祁黛遇向他表达了自己想要一副康健身体的想法。


    鲁太?医看着脉案,那上面有进宫后祁黛遇每次把?脉的记录,沉吟许久:“昭仪体弱并非突然造成,而?是自幼便?有,原只是气虚血亏,只要注意保暖不劳累,于日常生活倒也无碍。”


    他说的话?和之前夏医令的结论差不多。


    石榴担忧问道:“可与之前的病情有关?”


    鲁太?医摇头?:“昭仪此前伤了腰腿,但如今已然痊愈。”


    提起这个,他心?中?称奇,原本此生都?该躺在床上的人,居然恢复了。就连那忧思过度造成的心?肺受损,也已好全?,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该说这惠昭仪的身体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说不好吧,按理说好不了的她痊愈了;说好吧,又的确气虚血亏,一个不小心?就风邪入体。


    鲁太?医边想边道:“体弱之病,许是从娘胎带出来的,乃是先天所致,唯有好好养着。夏医令开的食疗方子已是最好,昭仪且每日吃着,时间久了自会觉出食方妙用。微臣再?添一副养气的房子,先吃上三个月,看看效果,之后再?调整。”


    大意就是想要和正常人一样的健康身体,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调养。


    石榴送太?医出去?,祁黛遇支着下巴思考,太?医的意思,就是这身体气血不足呗,那除了食疗,她是不是可以通过运动的方式辅助调养?


    什么八段锦、太?极拳、五禽戏,都?可以练起来嘛。


    既能养气血,也能健体魄。


    还有泡脚,也得安排着,什么益母草、干艾叶之类的都?用上。


    “主?子,”石榴回来了,“奴婢和葡萄昨日整理书房,发现了之前您家中?送进来的信,等到了春日,可要将那些信拿出来晒晒以免生虫?”


    她小心?观察着祁黛遇的表情。


    信?之前收到的家信不是看过后就给烧了吗?虽然里面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但祁黛遇觉得信件这种东西在后宫中?不保险,所以每次看完拍照留存后都?直接烧了。


    “是……前几年的信。”石榴提醒道,她有些忐忑,那些信本不该拿出来的,但元宵那晚主?子的神情太?过哀伤,再?加之近段时间主?子也与祁家开始往来,她和葡萄便?想着,主?子心?里还是惦记娘家的。


    刚刚鲁太?医又说主?子体弱是娘胎中?带出来的,而?主?子进宫前也没听说生过什么大病,石榴就想,也许祁家有什么办法呢?


    所以此时才提起这件事。


    祁黛遇皱着眉回想,好半天,终于从原身记忆的角落翻出一件事。


    那还是原身刚卧床不久,但那会原身心?态已经崩了,本就敏感的性子愈发尖锐,身体的痛苦折磨心?灵,原身一边悲痛自己的苦痛,一边羞愧默认皇后的厚待,各种情绪在收到家里递进来的信后爆发。


    原身控制不住地想,自己会沦落到这个境地,都?怪家里送她去?选秀,若是她没有选秀,嫁给一个普通人,根本不会摔倒重伤。原身甚至想,祁家的贫弱对她毫无帮助,反而?会拖累她。


    那时的原身忘了,选秀不是祁家人能够控制的,朝庭下旨选秀,她年纪到了,必然在候选之列,除非她已经定亲,可祁才商一介小官,想找到一个合适满意的女?婿,得千挑万选,这是需要时间的。总不能为?了不去?选秀,随意找个人把?闺女?嫁了。


    总之,心?态崩溃的原身将所有的错归在了祁家身上,她丢了祁家送来的信,并命令石榴葡萄不要再?把?祁家的信送到她面前,她不想看。


    于是石榴葡萄再?不敢提起,只是把?祁家送来的每一封信收好。


    明白了事情经过,祁黛遇叹了一声。


    她没有评价原身的资格,原身性格本就敏感脆弱,又要忍受病痛的折磨和旁人的议论,压力可想而?知,原身心?态崩溃很正常。


    至于将所有错误归到祁家身上,到底是想寻找一个发泄口,还是逃避,只有原身清楚。


    又或者,原身只是害怕,害怕看到家里的信会忍不住诉说委屈,可正如原身所想,祁家贫弱,根本帮不了她,知道她的情况,祁家人也只能干着急,所以原身选择漠视。不关心?,就不会想念。


    “将那些信拿来吧。”祁黛遇道。


    她不是原身,她不会崩溃。


    第三十九章


    石榴抱来了祁家送来的信。


    不?多, 总共七封。


    前四封都是衍历元年的,约摸三个月就送进来一封,但大约是?看原身?不?曾回信, 祁家送信的频率便少了,变成一年两?封。


    衍历三年的最后一封便是祁黛遇最初看到的那一封。


    祁黛遇将信抱到房间, 先打开了第一封。


    这?封信的内容几?乎全是?在恭诵皇帝登基,祁家何其有幸出了位皇妃, 说封原身?为婕妤的圣旨已经送到了家里, 祁老太?太?高兴地吃了三碗饭云云。


    信是?祁才商写的,从这?位的文风、口吻就大概可以看出他?是?个怎样的人:油滑、市侩,也有些幽默。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居然也能为官, 还是?在国子监这?种地方当官。


    不?过,祁黛遇回想了一下?这?位便宜爹的外貌, 还是?相当有欺骗性的。


    第二封信,大约是?看到前?一封原身?没有回, 这?封信主要是?关心原身?的情况。


    祁黛遇心中叹息,祁才商当时只是?一个八品小官,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祁家在宫里又没有人脉,原身?不?说,祁家人根本不?知道原身?卧病在床的事儿。


    第三封、第四封信中的情绪就平淡了许多,除了关心原身?的近况外, 更多的是?说些家里的事儿,到这?里信里还是?透露着对原身?的关心之意。


    直到第五封。


    祁才商在信中说明祁家老爷子病重, 家里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为老爷子治病, 还是?没把?人留住。


    “吾父西去,方知为父当如高山顶天立地。此后为孤, 尝利剑剜心之痛。愿吾儿无病无灾,福寿绵延。”


    这?一封信,原身?依旧没有看到。


    翻看原身?记忆,祁家祖父病逝的消息递到宫里时,那时原身?已卧床两?年,下?半身?常年不?动难免生?了唑疮,即便冬日有皇后娘娘照拂,炭火充足,但还是?阴冷,原身?又患上湿疹,整日痛苦不?堪。


    而得知祖父去世,原身?痛哭一夜,连着发了半个月的烧,石榴收到这?第五封信怕给原身?再添打击,就没有告诉原身?。


    连着数封信没有回应,祁才商大约也心冷,第六封、第七封信都只有寥寥几?语,那文风中的幽默也再也看不?见了。


    而到第八封,也就是?祁黛遇穿越来后看到的那一封信,之所以会有那么多内容,也是?因为祁家大变,祁褚褚的前?妻卷款逃跑,老母亲生?了病,祁才商没有办法,才写信找女儿“借钱”。


    信看完,祁黛遇沉默许久,然后默默将信拍照留存后,烧了个干净。


    她虽有原身?记忆,但本身?与祁家人毫无情感基础,原身?与家人的遭遇虽然令她唏嘘,但她也不?会做多余的事。


    不?过并不?代表要和祁家划清界限。


    也划清不?了。


    祁家人若是?上进,对她而言只有好处。若是?拖她后退,大不?了不?理就是?。


    而且,被人一直惦记着,还是?挺好的。


    ……


    元宵一过,朝政又开始繁忙起来,皇帝忙得脚不?沾地,乾清宫日日都有大臣觐见,一连十多天,皇上都没时间?踏进后宫一步。


    后宫妃嫔望眼欲穿,像皇后、淑妃还能端一碗参汤去探望皇上,其他?人就只能干等着。


    皇后作为中宫,劝诫皇上劳逸结合也是?职责之一,哪怕明知道会打扰皇上,也得去做。


    否则就得受到太?后的训诫了。


    皇后到乾清宫的时候,蒋渊仍在伏案批折子,多日的睡眠不?足显得他?气?色极差,青色的胡茬凌乱,眼下?青黑十分?明显。


    听到动静,蒋渊抬头,见到是?皇后,本来微皱的眉松了松:“皇后来啦。”


    皇后一脸心疼,“臣妾再不?来看看,陛下?得把?自?己累出病来。朝政重要,陛下?的龙体也重要,您这?样,不?说臣妾,母后看了不?知得多心疼。”


    心疼埋怨的语气?,恐怕整个后宫也只有皇后敢这?么说了。


    蒋渊按了按眉心,苦笑道:“前?两?日赵嬷嬷来,朕都没敢让她进来。”


    他?指着那半人高的折子,“湖州春种、历年大朝会、科举……桩桩件件都是?事儿,朕要是?多休息一日,下?头各部就多拖拉一日,百姓们就得多受累一日。”


    作为国家最高掌权者,需要他?处理的事情有太?多。如春种一事,两?湖之地作为丰饶之地,粮食产量那都是?也都得严谨规划的,百姓得留够粮,各地官粮得存够粮,国库也得存够粮食。


    但这?个“够”,每年都不?一样。


    如今年,牧北一带的游牧国家政权更替的消息传来,那群蛮子最喜骚扰昭国边境,抢粮掳人,说不?得今年边境就会出征讨伐蛮族,那势必得多征收粮食。


    再像是?国朝会,昭国每年二月召开国朝会,会抽调各地官员进京述职,这?也是?地方官员每年得以面圣的机会。


    国朝会连开十日,讨论的都是?国家、地方大事,非常重要。


    还有就是?科举,不?算衍历元年开的恩科,今年的科举算是?严格意义上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科举,无数学子翘首以盼,而这?其中,任命谁为主考官,也是?令蒋渊十分?头疼的事儿。


    他?有太?多的政务要处理,实?在无心后宫。


    不?过他?到底是?给皇后面子的,见皇后身?后的梅意提着食盒,便起身?牵起皇后的手,一起走到偏殿。


    皇后亲自?将汤端出来,“这?虫草鸽子汤是?庄嫔做的,她善食道,最知道皇上的口味,臣妾便托她做了这?汤送来,皇上尝尝。”


    她没有昧下?功劳,直接说明是?庄嫔做的汤,既显出了对皇帝的关心,又表明了气?度。


    蒋渊喝了一口,满意点头,随口问道,“后宫中最近怎么样?”


    “说起来,正有一件事向皇上道喜。苗婕妤有喜讯了!”皇后笑眼盈盈。


    “哦?”蒋渊惊讶,也露出喜色,“当真?”


    皇后:“昨儿个苗婕妤专程来了坤宁宫告知臣妾,臣妾又请了太?医诊脉,太?医说,苗婕妤却有身?孕,尚不?足一月。”


    也就是?在年前?年后那几?天怀上的。


    不?得不?说,苗婕妤十分?幸运,才晋了位分?,便传出有孕的消息,可谓双喜临门。


    “庄嫔几?人的晋位仪式定在二月十八,臣妾想着,苗婕妤有此喜事,不?若规格再提上两?分?。”苗婕妤是?皇后的人,皇后也愿意提拔她。


    “这?些都是?小事。”自?己宠爱的妃嫔有了身?孕,蒋渊自?然高兴,“苗婕妤刚晋了位分?,短时间?内也不?好再晋,这?样,再赐她一封号,算是?添喜。”


    他?很?快选出一字,“就取一‘玫’字吧。”


    玫,美玉之意。


    苗婕妤美虽美矣,但性子冲动、易躁也是?众所周知,若赐“良、温、恪”之类的封号反倒让人笑话。


    不?如就一个“玫”字。


    皇后也很?快明白其中意思,点点头,“如此甚好。对了,陛下?,这?选秀之事也该安排起来了,各地适龄女子的画像已经送到了内务府……”


    “你自?己决定便是?。”蒋渊无所谓道。


    这?选画像也不?过是?大选的第一步,挑出面容过关之人,而后再由各地组织户口、年龄、身?体、疾病等各方面的排查。


    过了这?第二关的,才能前?往京城,统一住在安排好的行宫接受宫中礼仪嬷嬷一个月的教导。在这?一个月里,剔除品性、规矩不?合格的人。这?也是?选秀的第三关。


    过关者再至三月时,入宫选秀。


    选上了自?然就成为皇妃,而落选的女子,于婚事上也不?会有阻碍,反而比以前?更加顺畅。


    毕竟,过了选秀第三关的,都是?品貌皆优的女子,没能入选只是?不?符合皇帝、太?后、皇后的心意罢了。


    这?才第一步选画像,蒋渊毫不?关心,哪些人不?可能进宫,哪些人必须进宫,早已在他?计划内,剩下?的人于他?而言,不?太?重要。


    反正也不?可能选出丑的。


    见他?如此态度,皇后只好点头:“好吧。”


    “对了,令仪最近如何?”蒋渊突然想到。


    皇后默了一瞬,“已经好多了,她近几?日闹着想出门,可她虽然没有再发作,但臣妾不?放心,不?敢放她出门。”


    蒋渊拍了拍皇后的手,“总不?能拘着她一辈子。”


    皇后自?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拘着大公主一辈子。三岁的小孩儿,正是?对万物好奇的时候。


    随着冬雪渐化,大公主愈发想出门。


    但大公主懂事,或多或少知道自?己生?了很?严重的病,母后很?担心自?己,所以提过一次想出门被皇后拒绝后,大公主就不?再提了。


    出不?了坤宁宫,大公主就把?精力放在了坤宁宫的花草上。


    折损多株花后,大公主突发奇想,她要自?己种一棵树!


    她让竹意给她找了一把?铲子,不?让人帮,非得自?己种。


    小小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哼哧哼哧地挖着土。


    祁黛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副景象。


    如此应景,她脑海中顿时浮现一首熟悉的旋律:在小小的花园里,挖呀挖呀挖……


    咳咳。


    祁黛遇咳嗽两?声阻止自?己差点发作的职业病。


    大公主回头,见到祁黛遇眼睛一亮,“祁娘娘,你怎么来啦?”


    她还记得祁黛遇。


    祁黛遇笑道:“皇后娘娘有事找我,我就来了。”


    “可是?母后现在不?在,祁娘娘,你来和我一起种树吧?”大公主觉得,母后不?在,自?己得帮她待客。


    她上前?去拉祁黛遇的手,这?才看到自?己手上沾着的泥,不?好意思地笑笑,又收回去。


    祁黛遇反手握住,“好呀。”


    “公主要种什么树?”


    “桃树!可以结很?多很?多的桃子!”大公主眼睛亮晶晶的。


    “真厉害!”祁黛遇习惯鼓励,“公主已经挖了这?么深了。”


    她卷起袖口,一点也不?在乎泥土肮脏,帮大公主挖着土。


    挖着挖着,两?人都累了一头汗,大公主也顾不?得礼仪,一屁股就要坐到地上。


    前?些天才化的雪,地上湿冷得很?,坐下?去衣裤都得湿,祁黛遇想都没想就把?大公主给抱住了。


    “公主,可不?能坐。”正要站起来,祁黛遇却低估了自?己如今的力量。


    “呀——”


    第四十章


    坤宁宫院子里, 皇后有些头疼。


    她无奈地笑?了笑?,语气还算温和,“你们这是怎么搞的?”


    她一进门正好看到惠昭仪与大公主坐在地上相顾傻笑?, 两人身?上、手上都是泥。


    大?公主的脸上还沾了一抹泥。


    祁黛遇有些不好意思,她哪预料到, 自?己想抱住大?公主不让其坐到地上,却高?估了自?己的力量, 一个没站稳, 两人双双坐到地上去了。


    又刚好被?从乾清宫回来的皇后看见。


    有一种带着孩子疯玩却被?家?长?抓包的心虚之感。


    好在有竹意作证,一切都是意外,皇后也没生气, 让人带着两人去换衣服。


    祁黛遇被?带到偏殿,兰意送来一身?皇后穿的家?常衣服。


    祁黛遇有所顾忌, “皇后娘娘的衣服,嫔妾穿着不好吧?不如让石榴回衍庆居取一套来?”


    兰意笑?道?:“从衍庆居来回一趟少说也得两刻钟, 总不好让昭仪一直穿着脏衣服。昭仪放心,这套衣服是皇后娘娘家?常穿的,没有逾制。”


    坤宁宫中能借给惠昭仪穿的,只有皇后和宫女们的衣服,总不能让惠昭仪穿宫女的衣服吧?皇后便让兰意拿了件九成新的旧衣。


    祁黛遇仔细看了,确实只是一套简单的衣裙,偏素的颜色, 只袖着些如意纹,没有任何逾制之处, 这才放心换上。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 兰意见了一愣。


    “怎么?”


    兰意回神,上前帮她理着衣袖, “娘娘的衣服昭仪穿着显大?了些,倒让奴婢想起还在姜府时?,府中二?小姐偷穿娘娘的衣服,也是显得宽大?,一时?间有些恍神。”她和梅意是姜府家?生子,自?幼伺候皇后。


    原是这样,祁黛遇笑?道?:“我如何比得姜家?二?小姐。”皇后娘娘雍容天下,想来那姜家?二?小姐也是不一般的女子。


    兰意没有说话。


    惠昭仪和二?小姐的确有天壤之别。二?小姐娇纵、跋扈,视皇后娘娘为眼中钉,惠昭仪却温顺柔美,多次相助皇后娘娘。


    看着惠昭仪往正殿去的背影,兰意突然想,待会儿皇后娘娘看到惠昭仪,是否也会恍惚呢?


    皇后的确愣了一瞬,脑海中闪过一道?倔强的、红着眼睛的纤弱身?影。


    讶然笑?道?:“见你穿着这身?衣服,倒是让本宫想到自?家?妹妹了。”


    连皇后都这么说,祁黛遇有些好奇:“难道?嫔妾和姜二?小姐长?相相似?”


    皇后摇摇头,“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只是穿过本宫衣服的,也就?只有过你们二?人。”所以才令她想起那个妹妹。


    祁黛遇对姜家?不太了解,便问道?:“那姜二?小姐如今多大??”


    皇后微笑?:“享年?十六。”


    ……享年??


    祁黛遇收了笑?容,一连抱歉:“娘娘恕罪,嫔妾不知……”


    “无碍。此事?知道?的人本也不多,本宫更不曾提过。”皇后脸上并无哀色,她与姜婵虽是同胞姐妹,但?感情实在说不上好,尤其是,姜婵的死和她也有些关系。


    只怕姜婵到死,仍是怨着她的。


    祁黛遇敏锐意识到这可能涉及到皇后私事?,立刻转移话题,“不知娘娘今日?传唤嫔妾有何要事??”


    “的确有一事?。这马上选秀就?要开始了,各地秀女的画像已经送到了内务府,本宫想让你帮着一起挑选秀女画像。”


    祁黛遇睁大?眼,“让嫔妾帮着一起选?这……嫔妾之前也没做过此类的事?,恐怕没有经验……”这差事?听着很重?要啊,说出去只怕一堆人想做,若被?人知道?皇后交给了她,只怕会惹上事?端。祁黛遇下意识就?要拒绝。


    然而还不等她说出“自?己不够格”的话,就?听皇后道?:“本宫知道?你此前没有经验,但?任何事?都有第一次,有本宫兜着,你只管做就?是。本宫也不是单纯为了提拔你,实在是没有更合适的选择了。”


    “二?月是淑妃的生辰,她此前来报想在宫中举办生辰宴,本宫也不好劳烦她。”


    “选秀一事?事?关重?大?,各个环节都不容有失。秀女们培训宫规时?居住的行?宫修缮一事?,本宫交给了庄嫔,殿选流程、沿途宫人安排一事?本宫交给了安嫔,钟粹宫、永和宫、储秀宫、咸福宫等宫殿清扫修缮之事?,本宫交给了宁妃。这选秀女画像算是其中最轻省的活,本宫想着你身?子不好,这才交予你来做。”


    原来不是她一个人被?派了活,祁黛遇放下心。


    皇后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其他几件事?一项比一项难办,安排的人也一个比一个有经验。而这选秀女画像,只需要每天来坤宁宫,选出容貌合格的人就?行?,除了废时?间,可谓是最容易的事?。所以皇后选择交给经验最少的祁黛遇。


    “嫔妾知道?了。”祁黛遇又想到一人,“苗婕妤那儿,娘娘没有安排吗?”


    同是皇后这边的人,有这种攒功劳资历的机会,皇后没道?理不分给苗婕妤。


    皇后闻言笑?道?:“苗婕妤今时?不同以往,不宜劳神。”


    嗯?


    祁黛遇屏住呼吸。


    苗婕妤有孕了!


    这个消息犹如插了翅膀传遍了皇宫。


    但?此消息并非皇后透露的,而是苗婕妤自?己“意外”说漏了嘴。


    承乾宫。


    “意外?她是把所有人都当傻子吗?”


    淑妃歪在榻上,欣赏着新涂了蔻丹的手。


    在榻的另一边,二?公主正摇着拨浪鼓逗着大?皇子,安嫔坐在榻边的椅子上。


    安嫔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她不是一向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


    路上走得好好的,一只鸟儿飞过,明?明?离得还有数米远,却捂住肚子,“下意识”说出“吓到了腹中龙胎”的话,如此拙劣的手段,也只有苗婕妤那个蠢货用得出来。


    “蠢虽蠢矣,却十足幸运。”


    赶在秀女入宫前有了身?孕,无论将来生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苗婕妤都有了依傍。


    “就?怕,她生下的是个皇子,那皇后那边……”安嫔没把话说完,眼睛却看向大?皇子。


    苗婕妤是皇后的人,她若生下皇子,对皇后自?然也有所助益。


    淑妃皱眉:“你当皇后多大?度!她难道?就?能眼睁睁看着苗婕妤生下皇子?”


    “可您怀大?皇子的时?候,皇后都没有做什么,更没必要对苗婕妤出手。”安嫔直白道?。


    “你!你到底是哪头的?”淑妃瞪了她一眼,“她不出手,我们不能替她出手?既能除去一个威胁,又能离间皇后和苗婕妤,一石二?鸟岂不正好?”


    安嫔:“……”


    她看着玩闹着的两个孩子,“娘娘确定要对孩子动手吗?”


    淑妃沉默许久,再开口时?,语气坚定,“本宫不想有人和大?皇子年?岁相近。”


    只有唯一,才是最珍贵的。


    淑妃知道?宫里不可能只有一个皇子,但?她会让大?皇子的唯一性保持的久一点。


    皇上和大?皇子的父子情谊还浅,至少得等大?皇子再大?一些,与皇上交流互动得更多一些。


    那时?,再有了二?皇子、三皇子,甚至哪怕是皇后亲生的皇子,也比不上大?皇子在皇上心里的地位。


    第一个儿子,总是不同的。


    这一次沉默的成了安嫔,她定定地看着二?公主,眼中暗流涌动,不知过了多久,那张僵硬的脸嘴唇开合,“离间计不是上策,苗婕妤愚蠢,皇后却不好招惹。娘娘想要除去威胁,无需做多余的事?。”


    淑妃看向她,“那你的办法是?”


    ……


    出了承乾宫,安嫔走在前面,蒲英抱着二?公主走在后面,玩得累了,二?公主趴在蒲英肩上睡着了。


    将二?公主的兜帽戴上,蒲英忧心忡忡,“主子,您真的要帮淑妃娘娘……”做那种事?吗?


    安嫔声音冰冷:“我帮她做的坏事?还少了?”


    “可这一次,却是要对一个未出世的……”蒲英不忍说下去。


    “很丧尽天良,对吧?”安嫔闭了闭眼,“可谁让它,挡了咱们淑妃娘娘的路呢?”


    翊坤宫,得知苗婕妤有孕的消息后,宁妃手中的笔在半空中顿了许久,直到那滴墨水终于坚持不住,掉下去晕染了纸,她才回过神。


    放下笔,将未写完的字揉成一团,丢进废篓里,宁妃又拿出一张干净的纸。


    认真写完一副字,宁妃站起身?,“府中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


    穗禾低着头,“老爷都安排好了,日?子已经定下。只是二?小姐……闹了几次。”


    “嗯。”宁妃淡淡应了声。


    许久,穗禾以为宁妃没有其他吩咐,正要退下的时?候,又听宁妃问道?。


    “你说,陛下知道?了,会来翊坤宫看看本宫吗?”


    穗禾哑然,“……奴婢,不知。”


    数数日?子,自?上次娘娘请了皇上来翊坤宫说话后,皇上再没来过一次。


    皇上好像,真的不在意她家?娘娘。


    穗禾可惜地看着那副字,明?明?她家?娘娘才艺冠绝后宫,皇上为什么就?看不见娘娘呢?


    “会的。”


    宁妃自?言自?语答道?。


    “他会来的。”


    只要她让他满意,他就?会来的。


    苗婕妤被?封为“玫婕妤”的旨意传下来时?,祁黛遇正身?处坤宁宫偏殿翻看内务府送来的秀女画像。


    皇后平日?处理宫务也在这偏殿,如今特?地让人在窗边添了一张书桌,供祁黛遇使用。


    黄花梨木玫瑰圆椅上铺着柔软的椅垫,书桌边有一碟板栗糕,小炉子上煨着热牛乳,随时?都能取用。


    这办公环境让祁黛遇生不出任何不满。


    唯独尴尬的就?是皇后离她不远,让她有一种和领导坐一间办公室的错觉。


    散去脑海中的杂思,祁黛遇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画像册子上。


    昭国实行?一京、十三承宣布政使司以及关西七卫的地方行?政制度,十三司下设府、县等行?政等级,各地凡满十四岁至十八岁、未曾定亲的官员、举人及以上功名之女,须得报名参加选秀。


    报名后,秀女需呈上自?身?画像交予衙门,再由衙门派人持画像上门核正,以防弄虚作假。


    各地收上来的秀女画像按地方编辑成册,送至京城,转交内务府,再由内务府送到坤宁宫。


    祁黛遇翻至内务府记录的画像:共四千六百八十二?张。


    祁黛遇:“……”


    她得看到什么时?候去?


    四千多张画像,如果一开始还是新奇在支撑,从第三百张起,祁黛遇已经麻木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开始脸盲,分不清美丑。


    而且画师不同,技艺也有高?低之分,有的画像实在是……不忍直视。


    祁黛遇忍不住想:用画像来决定容貌是否过关,不会太草率了吗?


    她想到了某个著名的历史典故:昭君出塞。


    好像就?有画师的锅。


    见她突然停止翻动,皇后看了过来,“怎么了?”


    祁黛遇便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


    皇后听后失笑?:“一般而言,鲜少有人自?污,只有把容貌往美的画,毕竟只要能够入京,于行?宫中学上一个月的规矩而未淘汰,就?证明?是品貌端庄之人,于各家?而言都是荣誉之事?。”


    “但?选秀虽是为充盈后宫,繁衍皇家?子嗣,也没有把天下所有貌美女子纳进宫里的道?理。更何况任何事?,尤其牵扯的范围越大?、人力越多,就?越容易出现疏漏,只要大?体不错,也不必追责。”


    “若有人实在不想入选,使些手段,又何必勉强?真进了宫,只怕也会落得个香消玉殒的结局,倒污了宫闱重?地。”


    祁黛遇正感叹还有这种体恤的做法,就?见皇后将那些敷衍的画像挑出来,嘴角笑?容的弧度有些许冰冷,“皇家?有慈悲之善,也有律法之严,欺君乃是重?罪,有正道?不走,偏使些旁门左道?,那就?怪不得法不容情。”


    说罢,皇后将那几张画像递给梅意,“送去内务府,去查,若有弄虚作假者,无论是始作俑者,还是协助之人,一律按着规矩查办。”


    啊?


    祁黛遇愣住。


    她陡然反应过来皇后的话。


    皇宫选秀说是遴选天下适龄女子,但?也是有一条免选之路的,那就?是在选秀前定下亲事?即可,皇家?不会做出抢亲的野蛮之事?,而选秀开始没有定亲的,就?默认是愿意参选,若这时?再使些小把戏,如找个画技拙劣的画师将自?己画丑,那就?是欺君了。


    天家?尊严,不容亵渎。


    若是有人以为买通了小吏,将假画像递上去便高?枕无忧,那就?错了。在选秀结束后,还会展开一轮暗访,查验画像真伪。


    这些流程,和祁黛遇以为的古代皇宫选秀倒是不太一样,也忒严格了些。


    她不说话,皇后还以为她被?吓到。


    “这些画像,即便你没挑出来,内务府最后也会挑出来的。”


    如此敷衍的画像,不注意到都不可能。新帝登基后的首次选秀就?有人敢如此大?胆,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嫔妾知晓了。”祁黛遇坐回去,继续翻看画像。


    一连数天,祁黛遇每日?前往坤宁宫,共挑出了两千三百多张容貌合格的画像。


    这两千三百多张画像上的女子名字会通知到其籍贯,由此正式开始选秀的流程,进入选秀的第二?关,然后在半个月内,过了第二?关者,前往京城。


    祁黛遇的忙碌也告一段落。


    刚歇两天,承乾宫又派人过来,说三日?后淑妃于御花园澄瑞亭举办生辰宴,邀请祁黛遇赴宴。


    “淑妃生辰,送什么礼好?”祁黛遇犯了难,淑妃位分高?,送礼自?然得贵重?,否则便是不敬,可淑妃和皇后不和,也不能送得太好。


    思来想去,还是在稳妥老三样中选择:绫罗绸缎、彩陶白瓷等摆件、金银首饰。


    祁黛遇忍痛割爱,让葡萄准备了两匹锦缎外,又拿了两个“金”桔。


    单论价值,绝对不低了,而且前者是她升昭仪时?的份例赏赐,后者是皇帝赏的,绝不会有问题。


    相当安全。


    就?是毫无新意。


    到淑妃生辰这天,祁黛遇带着礼前往澄瑞亭。


    将礼物奉上去时?,负责登记的淑妃宫女鸣翠嘴角抽了抽,多看了祁黛遇一眼。


    这位惠昭仪的礼,当真实在。


    两个大?“金”桔确实贵重?,但?未免过于俗气。


    不过这也就?是她不知道?这金桔是皇帝赏赐,否则定不敢吐槽。


    祁黛遇只当没看见鸣翠怪异的神情,进了亭子。


    亭内桌椅摆放成“凵”字形,三个方向共十二?个位置,中间除了皇后、淑妃、宁妃的位置外,剩下的那个应该是留给皇上的。


    不过皇上会不会来还不一定。


    祁黛遇的位置在右边这一侧,她边上就?是庄嫔秦璱珠。


    有些日?子没见,祁黛遇惊讶发现,秦璱珠好似瘦了些。


    “你这些日?子告假,竟病得这般严重??”


    那日?去太液池赏冰雕,秦璱珠说身?体不舒服没有来,而后便告了假,说是肠胃不适,这些天也没有去坤宁宫请安。


    祁黛遇先是自?己病了一场,好了后又被?皇后派了任务,也没时?间去看她,哪想她病的这般重?,瘦了这么多。


    秦璱珠笑?道?:“既是肠胃不适,自?然什么都吃不下去,这些日?子,可快馋死我了,今日?借着淑妃生辰,我可要好好吃一顿。”


    她身?后的芝麻却是低下了头。


    肠胃不适是真,但?不适的原因却是主子刻意造成的,一想到这些日?子主子每日?只吃半碗粥,芝麻心疼极了。


    而就?在此时?,玫婕妤来了,看到这位让主子难过的罪魁祸首,芝麻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


    玫婕妤毫无所觉,她扭着腰走到位置上坐下,帕子捂着嘴笑?道?:“淑妃娘娘的生辰宴怎么在澄瑞亭举办?为何不去绛雪轩或是万春亭,那边也大?些。哪像这澄瑞亭,憋屈得很,嫔妾这胸口都有些喘不上气。”


    自?有孕后,玫婕妤是愈发口无遮拦了,她本就?视淑妃为假想敌,如今仗着肚子怀着龙嗣,竟敢嘲笑?淑妃的生辰宴规格低了。


    淑妃岂会容她放肆,轻笑?道?:“又不是整岁何须弄那般大?阵仗,本宫记得,玫婕妤去岁是整岁的生辰吧?在哪办得来着,本宫怎么没有印象?”


    她身?后的点翠接道?:“回娘娘,玫婕妤去年?生辰时?只到膳房定了一桌席面,并没有办宴。”


    但?那是不办吗?是没有资格办!


    那时?玫婕妤还是个美人,比她位分低的只有曹美人和马才人,她人缘又不好,又有谁愿意去呢?


    玫婕妤坐直身?子,张了张嘴,涨红了脸,“等嫔妾今年?生辰,便去请奏陛下,于绛雪轩办宴!”


    今时?不同往日?,她怀有身?孕,谁不给她面子?


    想到这儿,玫婕妤又得意起来。


    可很快,待她看到朝蓉走进来时?眉头一皱,“怎么还请了她来。”


    朝蓉脚步一顿,转向玫婕妤,行?礼道?:“玫婕妤安,臣女是奉太后之命给淑妃娘娘添喜的。”


    虽是在行?礼,但?动作却不怎么恭敬,没等玫婕妤说话,朝蓉自?己起身?,让身?后跟着的宫女把东西呈上来。


    紧接着便要告退。


    “哎!”淑妃喊住她,“朝蓉姑娘来都来了,本宫自?然要尽待客之道?,点翠,还不看座?”


    她眼如弯月,闭月羞花,“早晚要与朝蓉姑娘姐妹相称,想来各位也不会介意吧?”


    自?是没有人反对。


    朝蓉本不愿意,可看到淑妃眼中略带威胁的眼神,立刻想到了那日?母亲说的话。


    看来袁家?和大?长?公主府暗中达成的合作,淑妃也知道?了。


    朝蓉抿嘴,“那臣女叨扰一二?。”


    就?在她刚坐下时?,一直未曾言语的宁妃突然出声。


    “淑妃刚才的话未免有失规矩,选秀毕竟还未开始,那些话若是传出去了,有损朝蓉姑娘清誉。”


    她素来恪守宫规,出言提醒也是好意,却惹得两个当事?人都不舒服。


    朝蓉咬住下唇,她进宫一事?算是板上钉钉,但?也要走一遭流程,半个月后便要去行?宫学习规矩。宁妃这话是何意,是说她不一定能安稳度过那一个月吗?


    未免太瞧不起人!


    而淑妃想的则是,她说话做事?什么时?候轮到宁妃教训了?


    冷笑?一声,淑妃向后靠,“说起来,本宫近日?听闻了一桩趣事?,也让诸位姐妹听听。”


    “皇上重?用的大?臣京卫指挥使曾起鸣曾大?人终于定下了续弦,你们猜猜,定的是哪家?的贵女?”


    曾起鸣想迎娶贵女一事?已在京城有所传开,有人笑?他痴心妄想,却也有人主动攀迎。


    毕竟曾起鸣虽是穷小子出身?,但?前途无量,哪怕是续弦,也不是没有人家?动心。


    与名声相比,也有人愿意选择富贵荣华。


    不了解此事?的人在心中回想着各家?大?族,猜测到底是哪家?人不要脸面。


    却听淑妃笑?道?:“可是不巧,今日?那府上的人正在宴上呢。”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宁妃?!


    宁妃娘家?,那不是丞相杨府吗?


    杨府要与曾起鸣定亲?


    众人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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