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镜小说 > 古代言情 > 思无涯 > 第 79 章【VIP】
    第79章


    夜色浓稠如墨。


    太一宫内,薛盛安已经在殿内站了许久,但仁乐帝仿佛当?他不存在,一直背对着他,看着墙面上挂着的神像,一言不发。


    这半年来,薛盛安奉命领军为他寻找“长生药”的线索,如今略有所得,回京覆命的这几日,仁乐帝每回召见他都称心快意的。


    唯独今日,仁乐帝让薛盛安漏夜入宫,却又?沉默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盛安的腿都快麻了,仁乐帝终于转过了身。


    “孤近日听?闻……”


    薛盛安做出恭听?的模样,仁乐帝却又?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宫里似乎有些关于太子的流言?”


    薛盛安抬起眼,微讶之后,立刻跪了下来。


    “此事臣还在查证,证据确凿之前万万不敢上?报,谁知竟、竟让下面的人?说漏了嘴。是臣束下不严!请圣上?恕罪!”


    仁乐帝闻言沉下了脸。


    又?是许久的沉默,最?后只道?:“说。”


    “圣上?可还记得蒙阳州的云襄村惨案?”


    薛盛安抬起了头,却见仁乐帝只皱了皱眉。


    看来是不记得了。


    “二十年前,蒙阳州的云襄村曾遭山匪洗劫,极其?惨烈。”薛盛安徐徐说道?,“山匪劫财尤嫌不足,竟还屠杀了整个云襄村的老百姓,而后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连一砖一瓦都不曾留下。”


    说到这里,仁乐帝想起来了。


    当?年似乎是死了两百多个人?,大梁王朝几十年都未曾出现?过如此恶劣的惨案。


    但他记得当?时的蒙阳州刺史很快便带兵剿匪,山匪全部伏诛,至此蒙阳州再未受过山匪之患。


    “臣前些日子搜寻长生药时,正好路过了云襄村。”


    “那里早已没有人?住了,不过临近的乡县倒是人?人?都记得此事。臣在调查长生药的线索时,却听?有村民说,当?初云襄村被屠杀前一晚,曾失踪了几个即将临盆的孕妇。”


    “后来有猎户夜里经过云襄村经常碰见那几个孕妇的魂魄,说什么孩子被剖出来送进了宫里。”


    “臣原本只当?是无稽之谈,只是听?那一带的村民说得有鼻子有眼,所以臣才留心查起来,想着若是谣传,定要严惩那些猎户。但若是……”


    他抬头觑了眼仁乐帝。


    “云襄村早就没了活口,查证线索并非易事,眼下唯可证实的便是那些个孕妇失踪之时,正好是皇后娘娘临产太子殿下的时候……”


    剩下的话,薛盛安不敢再直言。


    只见仁乐帝又?背过了身?。


    烛光将他消瘦的身?形映出了极长的影子,落在薛盛安面前,仿佛巨石压顶,让人?喘不过气。


    许久。


    他的声音重重落到了薛盛安头顶。


    “继续查。”-


    流言蜚语向来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看不见摸不着,甚至连源头在哪里都找不到。


    放任自流?必然会酿成大祸。


    以雷霆手段斩遏流言?恐怕会惊动?更?多人?。


    在这个有些闷热的春夜,皇后长发披散着,在窗前独坐到了黎明将至时。


    直到一人?站到了她的殿前。


    宫女来报时,皇后睁开眼,隔窗看着外头的身?影,无声地?走向镜台。


    尽管一夜未眠,她还是让宫女为她装扮得雍容大气,一丝不苟。


    太子在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得以踏进正殿。


    看见太子脸色的那一瞬,悬在皇后心中一整夜的念头,重重地?砸了下来。


    浑身?依然紧绷着,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却因野心而沸腾了起来。


    她已有了决断。


    所以在太子开口之前,她便主动?问道?:“你可是听?说了什么流言,所以来找母后?”


    太子抬眼,凝重地?看着皇后。


    “母后也听?说了?”


    皇后坐了下来,镇定地?点头。


    思忖片刻,太子说:“儿?臣虽知道?这些是无稽之谈,但万事向来不会空穴来风,定要查出究竟是谁在背后作祟。”


    皇后心想这是自然。


    云襄村二百三?十一人?分明没了一个活口,那些山匪也全都灭了口,就连当?年的知情人?也陆陆续续消失在了人?间。


    究竟是哪一环出了问题?是谁传出的这些消息?


    “是啊。”她喃喃道?,“一定要揪出此人?。”


    “不过当?务之急,”太子说,“是要及时遏制流言,以免——”


    “流言如何遏制?”


    皇后突然打断了太子的话,“嘴巴长在人?身?上?,难不成不让人?说话了?”


    她侧目看向窗外,檐下已经掌起了灯。


    “连你都听?到了流言,你以为还未传进你父皇耳里吗?”


    太子自然知道?。


    这才是他急着来找皇后的目的。


    “父皇听?到了流言,却并未召见母后?”


    “是啊。”


    皇后说,“此时必然是有人?刻意为之,目的便是让圣上?对我们母子二人?起疑。”


    说到此处,她忽然扭头看向太子,目光变得精亮。


    “你说母后该如何是好?没做过的事情,母后要如何自证清白?”


    不知为何,太子总觉得皇后此时的眼神很诡异,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无需母后自证,儿?臣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查?你怎么查?”


    皇后说,“将宫中所有人?挨个拷问,问出流言的源头?”


    她托腮笑了起来,眼角已经可见明显的皱纹。


    “此事既然是有意为之,背后之人?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等你抓出始作俑者,恐怕你父皇已经在准备滴血验亲了。”


    太子闻言,心中越发不解。


    “母后到底什么意思?”


    还听?不明白吗?


    皇后倏然站了起来。


    她原本不想走到这一步的。


    皇后文氏,从?来不甘心只握着一枚皇后宝玺。


    那东西有什么用?


    前朝皇后还有中宫笺奏之权,如今却只能钤印在后宫事务或册封礼用,与那些普通的后宅妇人?没有任何区别。


    但她只能忍。


    要忍到儿?子得登大宝之时。


    眼看着太子终于坐稳了储君之位,手握军权,又?没有其?他有力竞争的皇子,她终于可以高枕无忧,就等着他坐上?那把龙椅了。


    谁知竟在这时候出了这档子事。


    若换作以前,皇后或许会方寸大乱。


    倘若真的被查出什么铁证,她文氏九族都不够诛的。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眼下她儿?子大权在握,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她容不了任何差错。


    只临门一脚。


    若有人?阻拦,她踢开便是。


    何况她本就急不可待了,眼下这流言倒是逼了她一把。


    所以不管仁乐帝是否起疑,她都不想等了。


    “疑心是这世上?最?难根除的事情,一旦你父皇心里存了丝毫芥蒂,你都不可能坐稳这储君之位了。”


    她上?前一步,站到了太子面前,“既然如此,何不趁着你父皇起疑之前坐上?那把龙椅,才能真正地?遏制流言。”


    宫灯下,太子的眼里交织着震惊和难以置信。


    “母后,您说什么?”


    “太子殿下,你听?不明白吗?”


    皇后抓住了他的手腕,一字一句道?,“反正这皇位迟早都是你的,如今你父皇沉迷修道?不问国事,你完全可以提前坐上?龙椅重振朝纲,难不成真要等到大梁王朝烂透了再由你上?去?收拾烂摊子吗?”-


    殿外的几个心腹死守大门,连一只苍蝇都靠近不了这间屋子。


    一个多时辰后,太子终于走了出来。


    本该到了天光大亮的时辰,但是今日似乎有雨,头顶上?阴沉沉的。


    没人?知道?皇后和太子谈了什么。


    只见他踏出冥暗的宫殿时,周身?气度仍如浑金璞玉一般,清冷却毅然。


    倒是后一步追出来的皇后脸色铁青,眼里有几分愤恨。


    龙生龙凤生凤,有些人?就算拥有了至高的权力,骨子里还是一个贱民,注定成不了大事。


    还好她早有预料,做足了准备。


    于是皇后站在门槛之后,看着太子端方的背影,突然道?:“太子是要回东宫找舒方吗?”


    太子脚步一顿。


    片刻后,才回头。


    皇后脸上?已经扬起了如往常一般的笑容,仿佛当?真实在关切。


    “听?说舒方近日身?子不适,本宫担心她,方才已经派人?把她接过来了,她这会儿?就在后殿休息呢。”


    天边一道?春雷乍动?,回荡在皇城顶空。


    一场大雨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今年的上?京似乎总是多雨,一下就是一整日。


    加之亦泠决心要夹着尾巴做人?,这两日便不曾出过门。


    唯独昨日亦泠让人?送些东西给沈舒方,却听?闻她又?病了,闭门不见客。


    亦泠心里慢慢浮上?了一层不安。


    或许是因为春日本就是多愁善感的季节,连绵的阴雨更?让人?心情低落。


    又?或许是因为……这几日谢衡之似乎格外忙,总是在书房里待上?很久。


    利春和刀雨都时时刻刻守在外面。


    里头还有哪些人?,不言而喻。


    这天夜里,亦泠坐在窗边,看著书房又?亮起了灯,终于知道?自己为何心神不宁了。


    薛盛安既然是奉命为圣上?寻找长生药的线索,日日在这谢府能找到什么线索?


    长生药又?不可能埋在这书房里。


    何况亦泠早就看出来了,谢衡之根本就不信这些东西。明面上?哄哄圣上?便罢了,私底下绝不会为了这种事情枉费心力。


    他们该不会是在谋划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吧?-


    人?定之时,书房的灯终于熄了。


    谢衡之轻轻地?推开了寝居的门。


    亦泠就坐在窗边,托着腮,不知在想什么。


    见他进来才恍然回神,又?定定地?看着他。


    “还没休息吗?”


    谢衡之问。


    “这就休息了。”


    亦泠起身?时,又?听?谢衡之问道?:“你新打的镯子?”


    她低头,看见自己右手腕的镯子,“哦”了声。


    “不是,是太子妃娘娘送我的。”


    谢衡之便没再多看,只坐到了榻上?,还拿起了一本闲书。


    看他似乎很悠闲的模样,亦泠反问:“你还不休息吗?”


    “今日难得有空,看会儿?书。”


    他翻了翻书,懒洋洋地?靠到了软枕上?。


    见状如此,亦泠松了口气。


    走进床榻的罗帷中,静静地?躺了下来。


    看来是她多想了。


    不知过了多久。


    烛火轻晃,万籁寂静。


    谢衡之放下书,走到床边,轻声道?:“亦泠?”


    床上?的人?呼吸绵长平稳,没有丁点儿?反应。


    于是谢衡之便在床沿坐了下来,轻轻取下了她手上?的镯子。随即便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直到利春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谢衡之俯下身?,在亦泠额间落下轻轻一吻。


    随即起身?,踏出了这间屋子。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


    床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摸着自己的额头,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股温热的触感。


    盯着头顶承尘,亦泠的心突然怦怦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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