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实力与运气
除了游玩之外, 萨罗扬还跟后辈们一块听了几节课,表示自己要在瑞星上多待两天——这并不是因为照夜社社长需要学习相关知识,多半是她尚且心有疑虑。
虽然看起来很正常, 但萨罗扬不确定是真的没有问题,还是那些制造问题的人,伪装出了平静的表象。
哈代教授身亡第四天,总算腾出空来的林德·拉斐尔亲自过来与萨罗扬见了一面——考虑到对方是以泰辰学生以及星舰队见习成员的身份, 而非“刃”领域的半神以及继承人过来的, 她并没有太大张旗鼓地接见对方。
两人不知商量了些什么,本来无所事事的萨罗扬,也加入到塔斯隆特事件的收尾工作当中, 把对切烤肉的热情, 转移到殴打逃窜的邪恶势力头上。
至于宋逐云, 因为哈代教授死亡而暂停的《仪式起源》,也因为新老师的到来而重新开始。
“……”
虽然外貌做了一定掩饰,但站在讲台上的, 显然就是“制灯人”克劳尼娅本人。
宋逐云当时其实有点预感,但真见到这一幕时, 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几句塔斯隆特的人尽其用。
——据说这种珍惜劳动力的风气, 就遗留自“森林意志”本人。
《仪式起源》这门课前后两位老师都是擅长教育学生的存在,不过相对来说, 克劳尼娅的性格没哈代教授那么开门见山,在正式教学前, 特地跟课堂里的年轻人沟通了一下感情,并认真夸赞了这群学生,其中部分措辞让他们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克劳尼娅微微躬身,语气柔和:“你们向我致意, 我也要向你们致意……这个课堂里,有着拥有杰出才能的学生,有着拥有远大前景的学生,有着备受‘森林’眷爱的学生,有着将要远行的学生……”
苏菲娜听得有些愣住,带点犹豫地跟宋逐云小声道:“我们这个教室里,居然有那么多厉害的人吗?”
宋逐云干咳了一声:“……那也说不定。”
苏菲娜又随口感慨了一句:“很多‘森林’的代行者都毕业自塔斯隆特,说不定这间教室里以后也有呢。”
听到“代行者”这个词,宋逐云又想到了自己在询问斯派克校医时的意外翻车——神子在一定程度上,确实是对应神明的代行者。
从克劳尼娅的态度看,这位“制灯人”阁下显然是察觉到了点“镜”与“森林”之间的特殊关系。
在不捅刀的情况下,克劳尼娅确实是一位不错的老师,她此前虽然没有在各大A类卡牌师大学中任教过,但对新角色的适应非常之快,也迅速得到了学生的认同。
等一节课上完之后,不少学生已经有点喜欢上了这位新老师,对方知识面尤为广博,而且难得的是在布置作业前,还认真询问了学生们的意见。
“制灯人”克劳尼娅笑眯眯道:“希望大家能保持和睦直到课程结束,期间如果有人对获得的成绩有意见的话,是可以私下沟通的。”
这句话让学生们有些惊讶,苏菲娜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宋逐云道:“千万别信,一般老师说类似的话,都是钓鱼执法,等学生真的表达不满之后,就有合理的借口布置翻倍的任务。”
听见学生悄悄话的克劳尼娅:“……”
听到同学悄悄话的宋逐云:“……”
平时作风太谜语人的后果就是,在选择直白的表达方式的时候,会触发话语被二次解读的必然事件。
*
塔斯隆特大学的学生们以租房为主,不过学校里也设有校舍,可供部分人居住,在哈代教授身亡后,宋逐云就得到了一张门禁卡。
……虽然她其实没有申请过住校,但某些“老师”显然觉得应该多为神明的血裔提供一些便利。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圣堂特制版本的[蜘蛛塑像],用来向林德·拉斐尔发送联络讯号。
塔斯隆特大学近来除了一些任课方面的人事调整外,就是告诫学生,说是有流亡者潜入瑞星,晚间尽量不要在外停留,而治安局也向居民下达了相同的通知。
因为萨罗扬带着北边星舰队的人过来瑞星,所以这个理由显得十分站得住脚。
不管是在校的学生,还是一般的居民,都没因为约束行为的通知而感到慌乱,十分镇定且熟练地遵守了要求。
傍晚。
今次的作业需要用到学校里的仪式房,既然在学校里被分到一间宿舍,宋逐云本打算不回白色海鱼休息,但她常用的材料却没有带过来。
宋逐云看了下时间,现在还不太晚,而且对于“镜”领域的半神而言,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借助镜面,进行城市内的区域穿梭。
为了避免引起旁人注意,她平时多会选择昏暗无人之地展开穿行。
学校附近的街巷中有一些巷路,虽然是近道,但路不大好走,一般来说没什么人会过来,周围也没有监控存在。
宋逐云当然不在意这一点,她会到这边来,显然不是为了抄近路,而是因为里面有一块可以充当镜面看待的玻璃外墙。
她快步走在其中,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在巷道中回响。
在转过拐角的时候,宋逐云看见一个拄着拐杖穿着西服的老人正朝着迎面走来,然后忽然脚下一滑,直接摔倒。
他摔得很重,手中的拐杖直接飞了出去,想要支持着站起,却没能成功,只能向路过的学生伸出手:“好心的年轻人,能不能拉我一把?”
宋逐云看了对方一眼,后退两步,认真地摇了摇头:“直觉告诉我最好不要。”
那个西服老人听见自己被拒绝,却是笑了起来,夸赞:“不愧是塔斯隆特的学生,果然是个非常机灵,知道规避风险的年轻人。”
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以与外表不相符的姿态轻松站起:“我本来不想耗费太多的力量,但既然已经被你看穿,那也没办法了。”环视周围,“你可以用任何方法求救,逃跑也可以,喊人也可以……可惜这里没什么人来,不然我多半会换个地方狩猎。”
宋逐云凝视着西服老人,重复了一下对方最后的话,然后微笑起来:“没什么人来……所以那不是更好吗?”唇边的笑意逐渐加深,“而且我一向认为,进攻就是最好的自救。”
她还站在原地,但身形却仿佛一张浸透了水的老照片一样,开始变得模糊不清,目中更是隐隐泛起了镜面一样银白的色泽。
其实这个西服老人有一点跟宋逐云的想法一致,她也不想耗费太多的力量。
西服老人的瞳孔猛地一缩,失声:“你是……”
话音未落,老者所在的区域整个破碎,让他有种一脚踩空的失重感。
在他看见宋逐云眼睛的那一刻,就已经进入到镜面的世界当中。
在下落的过程中,西服老者的身躯变得扁平,比起活人,更像是一块镜子或者拼图。
作为构造了镜面世界的人,宋逐云自然不会被困住,她轻松退出,接着毫不犹豫地给林德·拉斐尔发了讯号。
单纯战斗的话,宋逐云还有一定信心,但要做到凶狠殴打的同时还给对方留口气,实在比较困难,最好还是喊专业治疗人士过来处理。
*
“……这是‘苦行者’的一个镜像之躯。”
迅速抵达并开始收尾工作的林德·拉斐尔解释道。
塔斯隆特跟“无貌旅行家”针锋相对了多年,身为大祭司,她显然十分了解这位老对手极其下属的逃跑套路。
“镜”系列的半神可以让自己的本体与影像互换位置,而且他们甚至能够掌握互换的“度量”,比如一边是90%的本体,另一边是10%的本体,这是完全可行的。
力量再强大一些的话,甚至能出现不同区域的影像都变成实体的情况——毕竟这是有着根源树种的神奇力量,自然能够造成许多堪称奇迹的,超越常人理解的现象。
而那个西服老人,就是包含了“苦行者”百分之三的实体的一个影像。
因为含量低,所以这个影像的实力并不太强,优点是不易被发现。
不过一个衰老的躯壳并不适合行动,西服老人准备重新寻找一个年轻,安全,实力不太低的新容器。
如果被选定的目标以帮助的心态握住了西服老人的手,就会给予对方将自己变为他的镜像的可能。
仅凭百分之三的“苦行者”,当然难以做到这一点,但他手上有一件来自“无貌旅行家”的仪式承载物,而那个仪式名称叫做[手留余香]。
如果说[慷慨者的馈赠]是通过赠予目标一些东西,然后再夺取代价的话,那么[手留余香]是主动接受目标的帮助,并放大、扭曲帮助的内容。
作为被赋予逃离使命的镜像之躯,西服老人身上藏着不少有价值的物品。
其中有一样叫做[错位拼图]。
*
晚间九点。
正常来说这个时刻,宋逐云应该还徜徉在学习的汪洋大海当中,但圣堂大祭司显然觉得神子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了解。
林德·拉斐尔微笑道:“您在《光与雾》这门课上的学习,已经接近尾声了。”
《光与雾》是一门历史课,在听见大祭司提及时,宋逐云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然后询问道:“这门课,或者这门课的老师,是有什么问题么?”
林德·拉斐尔做出了否定的回答:“我并非是这个意思。”
宋逐云:“……嗯。”
好的,看来她是凭实力在历史课上因为“没有美感,缺乏灵气”拿的“C”。
第122章 失落之地
林德·拉斐尔:“在较早的历史中, 西南星域并非被称为西南星域……”
宋逐云接续了下去:“而是分别被称为南部星域跟西部星域。”
虽然她的历史作业被判定为缺乏灵气跟美感,但基础知识方面还是牢固的。
林德·拉斐尔:“因为最早的时候,南部星域跟西部星域就是分开的两块地方, 它们最后会纠缠在一起,是因为‘无貌旅行家’的一个拼图仪式。”
创造界降临到物质界之上,然后又被根源之树重新撑开,就像东部是被“森林”的所撑开一样, 西部星域就是被“刃”所撑开的地方, 而南部星域,则是被“镜”所撑开之地。
随着“无貌旅行家”的死亡,原本被撑开之的创造界, 又将逐步覆盖到物质界之上。
而且这并非是南部星域面临的唯一一个问题。
林德·拉斐尔:“‘无貌旅行家’将西部星域跟南部星域的部分空间拼图化, 然后将那些拼图以错误的方式连接在一起。”
宋逐云曾收到过去班尔温德游学的朋友的邮件, 那边有一个奇怪的习俗,居民出门在外时,会携带一些表面尖锐的物品在身上, 以此避免迷路。
有些人会莫名其妙地在一个地方反复转圈,等终于打破迷路的状态后, 却发现自己居然出现在了另一颗星球上面。
如果说这种不正常的迷路并非自然形成, 而是人为制造的话,一切便能够解释。
“无貌旅行家”虽然身死, 但他留下的仪式,至今还在发挥作用。
林德·拉斐尔:“‘无貌旅行家’发明过一个祈求类仪式[错位拼图], 他将‘镜’的断枝拆卸下来,布置在仪式当中,充当供能之物。”
正常情况下,根源之树不太可能会随意拆卸自己的枝条, 但“无貌旅行家”不同,他当时已经察觉到,自己在“镜”的道路上无法抵达根源。
既然如此,就趁着还能掌握“镜”的根源时,多做一些准备。
“无貌旅行家”布置[错位拼图]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持续制造跟“混乱”、“扭曲”有关的回响。
回响可以使特定目标具备某个领域的亲和性,也可以当做驱动副本遗物的“燃料”使用,是一些非常好用的仪式材料。
事实上,被“无貌旅行家”的残余意识所控制的[古鸦首领],当时之所以能在窃取“刃”的断枝失败后,将相关的根源之树给遮蔽住,就是利用了那些“混乱”与“扭曲”的回响。
宋逐云:“所以我接下来的任务是找到[错位拼图]的仪式场地,然后进行解除?”
她相信在自己回归之前,圣堂肯定有寻找过那些还在运转中[错位拼图]仪式,并从中汲取了一些行动经验。
林德·拉斐尔:“每个[错位拼图]中,都有一小块‘镜’的断枝,因为这个仪式本质上还是祈求类仪式,所以身为‘镜’的您,可以通过对仪式线的操控来进行解除。”
不过想要解除仪式,首先要知道仪式被设置在何处。
然而对于[错位拼图]的具体地点,圣堂这边并不太清楚,他们只是将其称之为“失落之地”,以此表示仪式场地的隐蔽性。
林德·拉斐尔:“在塔斯隆特这边意识到‘无貌旅行家’的举动时,他已经通过[错位拼图]积攒了足量的‘扭曲’与‘混乱’的回响,而这类回响,能够使得很多仪式无法发挥原有的作用。”
这就是为什么在世上存在很多寻找目标的仪式的情况下,他们依旧迟迟没能找到“失落之地”的缘故。
但现在宋逐云已经回归,并成功获得了人性,再考虑到那些断枝本就源自于树种,所以“失落之地”与宋逐云很容易产生命运方面的联系。
如果她去西南星域,哪怕只是随意闲逛,都有可能一头撞进某个“失落之地”里。
除此之外,“利刃”萨罗扬现在也正好就在瑞星。
西南星域的居民会随身佩戴外表尖锐的物品,以此避免迷路的意外发生,用卡牌方面的知识进行解释的话,是因为“刃”跟“镜”之间有点互相克制的意思在,真battle起来,是“镜”领域的“混乱”更强还是“刃”领域的命中更强……主要取决于双方的技能熟练度。
林德·拉斐尔建议宋逐云,去班尔温德的时候,可以跟萨罗扬结伴同行,这样一来,就算她们发现“失落之地”的情况过于复杂,暂时无法处理,也能合力砍出一条撤退的通路出来。
而且萨罗扬应该也愿意做这件事。
她本身就是一个性格宽和的人,所以才会因为后辈语焉不详的暗示,不远千里从北部跑到东部来查探情况,除此之外,“无貌旅行家”的残余意识之所以能成功屏蔽掉“刃”的根源之树,就是利用了“混乱”跟“扭曲”的回响,只要解除掉“失落之地”里的[错位拼图]仪式,就能降低屏蔽效果,使得萨罗扬能继续后面的断枝移植。
宋逐云同意了林德·拉斐尔的建议,后者也就把神子的身份,透露给了被从北部星域喊来塔斯隆特的照夜社社长。
圣堂,大祭司的书房内。
听完林德·拉斐尔讲解的萨罗扬,先喝了口本地特产的黄金桦树汁,才笑道:“这就是你让我过来的原因?”
宋逐云镇定道:“……现在是。”
萨罗扬:“当时用[予易之手]联系上时,我实在没有想到,对面的会是‘生命’的神子。”
宋逐云:“……”
不止萨罗扬,她自己当时也没有想到。
萨罗扬放下饮料杯:“我现在觉得,泰辰大学最深藏不露的部门,很可能是……”
宋逐云接续道:“是招生办。”
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心有戚戚的笑容。
她们现在已经都加过了好友,以便今后联系,而且要是一切顺利的话,这个“今后”可能会持续非常长的一段时间。
毕竟根源之树有着悠长的寿命,正常情况下并不容易陨落。
今天的同事,说不定过了几百年都还是同事,大家一齐蹲在创造界里,努力为“将两个世界撑开”的目标做贡献。
这样看来,被原本的代行者背刺成功的“胜利之剑”简直是在用生命书写丢人二字……
在萨罗扬同意加入解除[错位拼图]仪式的行动后,圣堂这边会给她们准备一些包括[予易之手]在内仪式承载物,以便两人即使在副本区域内,也能够互相发送讯息。
——以圣堂这边对“无貌旅行家”的了解,对方设置[错位拼图]的地点,多半就在某个副本内。
*
宋逐云是个很注意效率的人,在跟萨罗扬沟通完毕后,本来打算回去继续写作业,不过想到那个西服老者的事情,又问了林德·拉斐尔几句“苦行者”的后续情况。
当时哈代教授能够通过[循途而行]强行进入镜面世界当中,但西服老人却做不到这一点。
既然是神子询问,林德·拉斐尔自然不会隐瞒:“[循途之行]是‘森林’领域的仪式,但‘苦行者’其实并没有‘森林’领域的亲和性,而是通过后天改造,获取了成为代行者的资格。”
宋逐云:“《容器的制作与维护》?”
按照极冬之宫那边的理论,躯壳属于容器,而灵魂则是容器内的承载物,对人来说,容器的部分完全可以根据需要作出各种调整。
在很久之前,冬圣者就研究出了提升某容器特定领域亲和性的方法,其中被首个拿来做实验的,就是“生命”领域。
——仪式[腐肉之沃壤]。
冬圣者最初是在死去的尸体上培植各种新生命,以此增添容器对生命的亲和性——祂的尝试成功了。
这个仪式流传出去后,有些人就用自己的身体做实验,他们先使得自身的一部分躯体死去,变作“腐肉”,然后在上面培育新生命。那位“苦行者”采取的也是这个方案,他朴素的法师袍下面,是腐烂到能露出白骨的胸膛,行走的时候如果不够注意,甚至会有碎肉直接从身上掉下去。
——仅仅通过文字描述,就能感受到这种生命领域的亲和性获得起来是有多么不容易。
从这个角度看,[腐肉之沃壤]不愧是冬圣者的仪式,完全不考虑使用者的舒适性跟安全性,只要能够达到某个要求就好。
这也十分正常,毕竟冬圣者并非人类,对人类的习俗也不感兴趣,算是一个中立性质的存在。
那些埋在沼泽之下的尸体,也用了相同的办法进行处理,使得明明应该算是亡灵概念的容器,获得了生命的亲和性。
这位监察官的下场让宋逐云有点感慨,在“苦行者”跟他的同伙死亡后,塔斯隆特原本六名监察官就只剩下四人,除了“圣地护卫”林德·拉斐尔之外,另外三人分别叫做“密林”约瑟芬·奥古斯塔斯,“战车骑士”默文·诺恩斯以及“织网者”阿索格·克罗宁。
其中“战车骑士”默文·诺恩斯会护送宋逐云跟萨罗扬一起到西南星域那边。
再顺带一提,这位外号中有着“骑士”称谓的监察官,按照卡牌树分类的话,其实是个水系法师。
“……”
宋逐云就不是很懂这些人的称号到底是怎么个起法。
*
圣堂的工作效率极高,简直看不出刚刚失去了将近四分之一的员工,很快为宋逐云她们制作好了前往西南星域需要的各类物品。
宋逐云拿着刚完工的[予易之手],随意看了一眼,然后目光忽然凝住。
这件承载物上面,原本处于空白状态的用来书写跟展示的区域,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行文字。
第123章 飓风战车
如果[予易之手]仪式中用来代表被沟通对象的符纹指向不够明确的话, 可能会出现一些随机匹配事件。
而且让宋逐云在意的是,写下出现在承载物上的文字的对象,居然是自己认识的人。
——来自临辉的兰格雷·纽伯恩。
根据“四海读书人是一家”群里的信息, 他现在也在班尔温德大学做交换生。
反正现在也没别的事,宋逐云就跟兰格雷简单沟通了一下,结果发现这位同学居然在外出的时候,误入了一个古怪的副本区域当中。
这个区域非常容易迷路, 空间存在着强烈的拼接感, 他本意是用仪式联络班尔温德大学里的人,但不知为何,一直都没能成功, 仿佛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扭曲一样。
宋逐云:“……”
她才刚准备寻找迷失之地, 就遇见了相关的线索, 也不知道是掌控了“命运”概念“森林”帮忙加过buff,还是自己的“先知”特性在生效。
西南星域那边,兰格雷并非一个人外出, 与他同行之人也都是班尔温德大学的学生。
他们这两天正好没课,一群人闲着也是闲着, 索性跑到副本区域里挖怪物的骸骨, 准备充当亡灵类仪式的材料,看能不能召唤出什么恐怖的生物出来, 当做秋季活动。
——以这些学生对作死的热爱,能活到毕业就算老天眷顾。
宋逐云感受到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要是一切顺利的话,以后西南那边的事情,就得轮到她跟萨罗扬头疼了……
因为是混乱之地,西南星域的副本区域数量颇为密集, 快乐出游的学生们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高级怪的骸骨,可惜这部分的尸首不够全面,为了将大部分骨头找齐,他们使用了仪式[循途而行],然后就莫名撞进了迷失之地里,一直待到今天。
在知道这些后,宋逐云就关心了一句其他学生的状况,然而[予易之手]另一端却卡壳了一会,才给出“其实还行”的回复。
据兰格雷描述,副本区域中能食用的动植物挺多,他们身边还带了能制作纯水的高级白水晶,基本算得上有吃有喝,可惜准备的调味料不算多,就算有不用上课的好处,很多人也开始迫切地想要离开。
“……”
宋逐云觉得,她这边就是再慢点动身问题应该也不大。
她将消息告知给萨罗扬后,照夜社长倒是挺乐意过去看看,两人都是干脆的性格,在出发的意向上达成一致后,当即决定立刻动身。
不过即使乘坐最顶级的飞行器,也得花上一周左右才能感到班尔温德,萨罗扬鼓励学妹尽快提升实力,这样一来,类似的远距离旅行,说不定开个镜子门就能直达。
宋逐云闻言,也反向鼓励身边的另一位半神,毕竟萨罗扬是“刃”的继承者,如果抵达根源的话,说不定能直接斩断两个地点之间的“距离”,以此做到跨星域的传送。
——其实照夜社社长刚过来的时候,宋逐云还保持着对同校前辈的敬意,但萨罗扬·坎贝尔学姐显然是个十分好相处的人。
宋逐云在去学校请假之前,跟林德·拉斐尔打了声招呼——虽然《仪式起源》跟《光与雾》等课程都已进入尾声,但她多半是赶不上下一次选课了。
司观堂老师曾说修够学分可以提前回来,宋逐云本来也是这么想,但在知道自己身上肩负的重任后,她已经开始认真考虑延毕的可能性……
林德·拉斐尔脸上的微笑一如既往:“您不用为路程的事情而担心。”
圣堂这边之所以安排“战车骑士”默文·诺恩斯陪同宋逐云行动,当然是有原因的。
这位监察官最初的外号其实是“湖畔骑士”,从很久之前,就一直肩负着为绿之女士看守“密泉”的使命。
——“密泉”位于[蕨林山脉]内部,是传说中可以使人恢复青春的泉水,用来制作药剂的话,能够大幅提升药剂品质。
至于这位“湖畔骑士”的称号忽然变更的原因,还跟“胜利之剑”有关。
“胜利之剑”曾来过东部星域挑衅,祂没亲自动手,但让手下的代行者跟“森林”的代行者发起决斗,东部这边拒绝无意义的争执,“胜利之剑”就把单纯的决斗改为了赌斗,并表示如果东部一直拒绝的话,祂会亲自去找绿之女士。
最后“湖畔骑士”决定作为塔斯隆特这边的代表出面,他击败了“胜利之剑”的追随者,并取得了赌斗的奖品“飓风战车”。
这是可以用来向极远处敌人发起冲锋的战车,是一件由“胜利之剑”亲自制作的圣遗物。
除了默文本人外,东部其他人都无法使用“飓风战车”——因为那是“刃”之根源发起的赌斗,所以默文胜利后就等于拥有了微弱的“战胜过神明”的概念,才有资格强行御使这件“刃”属性的圣遗物。
而林德·拉斐尔之所以安排默文·诺恩斯随同神子一起行动,倒不是指望他战斗,主要作用是充当两位未来神明的车夫。
“飓风战车”只有一种前进姿态,就是“冲锋”,不管当前所在位置与目标之间隔着多远的路程,都能在半个小时内抵达到,不过这种“冲锋”也存在一个限制,就是所去往之地,必须是驾车者曾经到过,且尚未忘却之地。
一言以蔽之,默文·诺恩斯不能驾着这辆车前往他没去过的地方。
除了对目的地有限制外,“飓风战车”对乘客也存在限制。
一般人不要说坐上去,哪怕只是靠近,皮肤便会出现由浅至深的割伤。
不过宋逐云是没问题的,她是“镜”,拥有能够映照出其它概念的特殊本质,只要不像“无貌旅行家”一样遭受根源级别的厌弃,就绝对没有问题。
至于萨罗扬,她乃是“刃”的继承者,从这个角度上说,“飓风战车”比任何飞行器都更适合作为她的交通工具。
林德·拉斐尔介绍完“战车骑士”后,又微笑着道:“所以您不用担心,回来及时的话,还可以赶得上下一次选课的。”
宋逐云觉得圣堂大祭司考虑得十分周到。
不过即使算是被钦定了成为“镜”之根源,圣堂这边也完全没有放松对神子的课业要求……果然不愧是绿之女士带出的班底。
*
宋逐云简单收拾了点行李就在圣堂的安排下前往了指定地点。
受到大祭司召唤的默文·诺恩斯已经提前等候在此,他外貌俊美,眼眸像是翡翠,身上穿着银甲,站立时的姿态像是一柄凛凛然的长剑。
“飓风战车”中应该存在马匹的地方,充斥着一团飞快旋转的阴影,当默文·诺恩斯启动战车后,阴影就迅速将整辆车包裹起来,然后高速移动,让人产生了一种被骤然扔到了风暴中的感觉。
宋逐云习惯性地打量起了那些阴影,却感觉瞳孔中传来一种刺痛感,原本黑色的眼睛也泛出了银白的光泽。
——对于“镜”的半神而言,这算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默文·诺恩斯温和的声音从驾车的位置上传来:“请您小心,那些围绕在战车周围的‘阴影’,其实是一种防护,目的是让乘客不至于意外目睹到不可见之物。”
毕竟“飓风战车”是一件圣遗物,处于使用状态时,总会有点特别之处。
宋逐云轻轻按了下眼睛,其实这些事情她本该不用提醒就考虑到的,但随着实力的增加,她对作死的热爱也跟着增加了……
萨罗扬抬起手,在宋逐云额头前做了一个切割的动作,这是“刃”领域的能力,可以用来切断持续性的伤害,甚至可以阻断飞蛾的追逐。
虽然平稳性很差,安全性也得不到保障,不过这辆车的速度的确很是迅速,让她有种在游乐园里体验激流勇进项目的感受。
这位“战车骑士”是一位合格的车夫,他不止外貌非常的塔斯隆特,性格也很塔斯隆特,在出发之后,为了避免乘客旅途无聊,还跟她们交流一些趣事。
……虽然在趣事的选材上,默文选择了音乐,绘画以及历史等等。
宋逐云对类似的领域缺乏兴趣,但她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些能成为瑞星居民的普遍爱好?
“是因为绿之女士很喜欢艺术吗?”
默文·诺恩斯笑着道:“其实女士反倒是更务实一些的性格,不过祂是一位很有包容心的贤者,不会要求追随者跟自己保持一样的风格。”
事实上,这种充满艺术气息的氛围,更多的来源于塔斯隆特上一任大祭司“白炽”南提·亚伯狄尔。
最开始,南提·亚伯狄尔打算放弃自己所有的喜好,全心追随绿之女士,但绿之女士却否定了她的想法。
音乐,绘画,雕塑……既然能让人感觉到美好,又怎么真的会是无用之物呢?
默文·诺恩斯:“其实单从个人资质看的话,亚伯狄尔阁下更适合极冬之宫,但她对女士存在发自内心的敬仰,所以一直留在了塔斯隆特。”
宋逐云安静地听着。
自从了解了自己的出生之秘后,不少沉重且隐秘的知识都对宋逐云放开了限制。
她从很多人那里都获得过有关绿之女士的描述。
这些描述像是一幅幅平面画,共同构筑了一个逐渐立体的形象。
*
默文·诺恩斯将两人送到了班尔温德。
圣遗物不能无休止的使用,他需要负责“飓风战车”的维护,所以如果宋逐云她们立刻开始行动的话,反倒不能随同两人一起寻找那些走失的学生。
宋逐云:“不用着急,默文阁下,您留在外面接应我们就好。”
第124章 进入副本
宋逐云自然并没有一定要带塔斯隆特的监察官进副本的意思。
萨罗扬则没有发表意见——另一边毕竟是才刚上大二的同校后辈, 如果由自己提出不需要默文随同行动的想法的话,似乎有些刻意不让对方带助力的不近人情之感。
在不带默文这件事上达成一致后,两人迅速前往了兰格雷等人走失的那个副本。
因为之前通过[予易之手]联系过, 所以宋逐云跟萨罗扬现在都知道了那些同学是如何误入的迷失之地。
她们不知道正确的进入方法,便打算复盘对方的行动,看能不能也出现误入的情况。
至于西南星域本地,班尔温德大学这边对于学生的突然旷课也有所察觉, 并让负责老师去把人找回来, 但受到“混乱”与“扭曲”回响的影响,仪式寻找的方法没有起效。
……对混乱之都而言,这倒也不算什么很严重的问题。
宋逐云当初觉得塔斯隆特就已经是一个对卡牌师缺乏约束的城市, 等到了西南这边, 才深刻地了解到什么叫做混乱与失序, 最明显的一点是,她们抵达后,没有跟任何人或者机构打招呼就能开始行动, 估计等解决完问题之后,本地的管理者才能后知后觉地做出反应。
她们倒也没打算找本地的星舰队沟通, 毕竟不管是宋逐云还是萨罗扬, 本质上都已经算是半神,真遇见意外状况, 打不过总能跑得掉,拉了其他人来, 反倒会拖累她们的行动。
兰格雷他们之所以会误入迷失之地,是在寻找一只怪物剩下的半边尸骸时,使用了仪式[循途而行],宋逐云在重复他们的行动时, 同样用了这个仪式。
半个小时后。
萨罗扬看着面前的物品,忍不住笑了一下:“其实我们也算是成功了。”稍微侧过身来,状似正经道,“‘银白学者’阁下,您果然是备受‘森林’眷爱之人。”
宋逐云:“……”
她们发现的,不是失踪的那群学生,而是怪物的半边尸骸。
兰格雷等人当时没找到的东西,但她们却轻而易举地找到了。
萨罗扬那句话虽然带着点打趣之意,但其实也有道理,宋逐云忽然想起当初尝试举行[生命复苏]仪式的经过,她第二次就制作出了品质出色的固化仪式,至于第一次的失败,现在回想起来,也不像是操作失误,而仿佛是一次性获得了太多的力量,导致那些仪式材料难以承受,才出现了爆炸的意外。
后续她在跟[古鸦首领]战斗的时候,为了保证续航,还曾经以影像的方式复制了多个[生命复苏]的承载物,连续薅了几把“森林”的羊毛,等知晓自己身份后,宋逐云便问过林德·拉斐尔,用“投影的方式制作仪式承载物,然后用来治疗自己”的思路是否可行。
大祭司回复说,旁人真要这么做,应该等不到用上[生命复苏]的机会,当场就得因为仪式反噬而遭受生命的重击。
不过要是特定目标这么做——比如“生命”的神子本人——那相关要求绝对会被无限制放宽。
因为“道路”也算是“森林”掌握的概念之一,[循途而行]是绿之女士的仪式,由宋逐云执行,能得到最完美的反馈。
“银白学者”无声叹气,换了萨罗扬来使用[循途而行]。
又过了半个小时。
两人第二次停在怪物的半边尸骸前。
萨罗扬慢悠悠道:“实不相瞒,我以前也用过‘森林’的仪式,但效果从没像今天这么出色过。”看一眼面前的后辈,建议,“要是在塔斯隆特这边的理论课程分数不够,你可以考虑用实践课把平均绩点重新提上来。”
宋逐云按了按太阳穴,她怀疑绿之女士是一个爱屋及乌的人,但没有证据。
“既然正常举行仪式不行的话……”
宋逐云握住面前的承载物,目中泛起流动水银般的色泽。
她在利用“镜”的特性,制造“扭曲”的回响。
片刻后,[循途而行]所指的方向轻轻偏移了一点。
两人沿着被扭曲的指向重新出发——周围的环境乍看起来,与之前并无区别,宋逐云却有一种逐渐浸入水中的感觉。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左右。
萨罗扬停下脚步,抬起头,环视四周,然后低声道:“现在到了吗?”
宋逐云微微点头。
这个副本是一片被人类遗忘的旧城镇,随处可见一些建筑的残骸,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那些建筑在风格上存在明显的拼接感,她们现在所处之地,与之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区别,也完全找不出任何能用于区分的标志物,若非她是“镜”,几乎连那种没入水中一般的古怪感觉都察觉不到。
所谓的迷失之地,就是这样一个极具隐蔽性的区域。
组成建筑的砖瓦爬满了绿色的藤蔓,被遗忘的门窗逐渐在岁月的流逝中老去。
“……这是一个很安全的副本。”
怪物很少,值得采集的植物也不多,而且距离城市并不太近,从任何角度看都没有太大的价值,就算不去维护,也很难产生异变。
也正因为这个副本如此的不引人注目,才无人察觉到,“无貌旅行家”将一处迷失之地设置在此。
两人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细节,然后随意进入了一个周围保存得相对完好的屋子里。
——据兰格雷所说,他们休息的时候在废弃的屋子里居住过,宋逐云两人入内,是打算看看能不能找到点学生们残存的痕迹。
这些废屋里面家具很少,而且基本都已经朽烂,萨罗扬走进约莫是书房的区域当中,在她进来后,背后的房门自然关上,
屋内的光线忽然一暗。
这扇房门明明如此破旧,但在关闭后,却让房间变得格外寂静,仿佛所有嘈杂的声响都被隔绝于外。
一种异样的静谧之感在空气中弥漫。
萨罗扬微微转过身,她的手臂自然下垂,末端忽然开始延生,指尖则变得锐利,由血肉转化为类似金属的质地,皮肤表面浮动起白银般的色泽。
——卡牌[闪光锐化],能让身体的某个区域变得锋利,这也是萨罗扬的“利刃”形态。
她抬起手臂,隔空轻轻一挥,本来足够沉重厚实的房门,就像是一张脆薄的纸张一样,在刀气中四分五裂。
随着房门被打破,外界的声音,光芒,微风,再次顺着那些裂缝,开始了流动。
萨罗扬切断的不止是房门,更是笼罩在房间中的那种无形的禁锢感。
碎裂的房门掉落在地上,然而本该在门后的宋逐云却失去了踪影。
——接下来,要赶紧去把学妹给找回……
萨罗扬一个念头尚未转完,属于战斗类卡牌师的强大感知能力,就让她稍稍侧过了身去。
房间内一面相对光滑的墙壁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萨罗扬的人影。
影像由最初的模糊黯淡迅速变得色彩浓郁,线条清晰,接着扭曲重组,最终变作了一个穿着银灰色袍子的年轻学者姿态。
“银白学者”伸手拉了下遮住眼睛的兜帽,然后迈步自镜中世界中走出。
两人都是未来的神明,几乎在同时察觉到环境的异状——随着那扇门的关闭,两人所在的空间都出现了类似囚笼的感觉,不管是宋逐云还是萨罗扬,第一反应都是找回自己的同伴。
萨罗扬的做法是将困住自己的囚笼切开,那一刻碎掉的不止是门,更是周围无形的屏障,至于宋逐云的做法,是构建了一个镜世界。
存留在镜面世界中的事物自然就是影像,而对于“银白学者”来说,找影子比找实物要简单得多,这也是为什么宋逐云会从萨罗扬的影子里走出的缘故。
对于“镜”跟“刃”而言,刚才的事件确实算不上危险。
但换做一般的学生,哪怕是突破界限者,都很难从困境中走出。
而另一边的联系者明显在副本中待了不止一天,联络时却并未提醒她们小心刚才的事情。
所以那些人要么是故意隐瞒副本的危险性,要么就是真的没有发现。
宋逐云跟萨罗扬对视一眼,基本都是心中有数。
萨罗扬:“我猜测,方才那种进入另一重空间的触发条件……”
宋逐云点了点头:“应该就是‘落单’吧。”
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共同活动的时候,这个副本会保持稳定。
但一旦有人单独行动,并且被分隔在了某个密闭的房间中,就会被无形的囚笼所困。
兰格雷那群人虽然是抱着度假的心态前来副本内挖掘骸骨,不过基本的戒备还是有的,在搜集食物跟找寻出路时,一直都是多人行动。
宋逐云抬起手,低声念诵:“我召唤映照之物,我召唤洞彻之物,我召唤扭曲之物……”
——这是[镜之颂],她从[蛾之颂]中获得了一些灵感,稍微修改了一下,用来召唤特殊的镜子。
在卡牌的领域当中,知识具有力量,而言语算是知识的一种载体,在表达明确的情况下,一定程度上可以替代符纹的作用,所以类似的“咒语”,可以视作一个极其简单的祈求类仪式。
随着颂念声结束,宋逐云双手之间出现了具现化出了一面银色圆镜,镜子中照应出的,并非现在的事物,而是过去残留的痕迹,各种色彩相叠加,看起来显得有些抽象。
在银镜中,确实显露出了其他学生留下的足迹。
——但在副本中留下踪迹的并非只有人类。
野兽的爪印,重物的撞击痕迹,烧灼后的焦痕……这里存在着类别繁多的活动痕迹。
萨罗扬环顾四周。
如果镜子里照应出来的是真相的话,那么这个看似安静,冷清的副本中,其实生活着数量众多的不知名生物。
第125章 救援
在宋逐云捧住镜子的时候, 她的眼睛也已经变成了泛着水银色泽的镜面之态。
“兰格雷他们已经在副本中停留了五天左右,迷失之地却没有让他们离开。”
把人困在这里,又不放出去, 那除了消耗积攒的“扭曲”与“混乱”的回响外,基本无法达成任何目的。
考虑到“无貌旅行家”的性格,她总觉得后面还有点别的发展才合理。
宋逐云提出自己的猜想:“那么接下来会不会出现一种意外事件,迫使他们不得不就此分散?”
“轰隆。”
话音方落, 天边立时传来一声雷响。
宋逐云:“……”
这个副本……还挺配合自己的。
萨罗扬转过头, 笑着赞扬:“果然是‘先知’。”
宋逐云闭了闭眼:“碰巧而已。”
总觉得当年被人把天赋认成“非酋”,也不能全怪其他人对“镜”方面的知识了解不深……
*
班尔温德大学外出采风小队暂时的驻地当中。
现在是白天,兰格雷沉默地坐着篝火边上, 定时给烤蘑菇反面刷油。
虽然大部分同学都已经饱了, 不过闲着也是闲着, 比起“在等来救援之前先写点作业”,“在等来救援之前多开发几样菜色或者打打桌游”,都更容易被年轻人接受。
其他学生本想拉着兰格雷去玩, 但他却自愿承担了烧烤的工作,班尔温德本地的学生耸耸肩, 也不强求, 只把这种品质归纳为了北部的良好风尚。
在旁人眼里,兰格雷是那种“如果性格更开朗一些, 绝对是个进星舰队的好苗子”,哪怕他是B类专业的学生, 但星舰队里也不是没有文职岗位。
性格文静,学习成绩优秀,在被困于副本中多日之后,所有人里, 只有他成功利用仪式联络上了外面的人,并将这边的情况传递了出去。
其他人都很高兴,只有兰格雷自己,觉得有些不妙。
……实在是太大意了。
被成功联络到其他人的喜悦所迷惑了头脑,当时仪式另一端的人询问什么,他就回答了什么,等同于把自己这边的信息,毫无保留地全然告知给了对方。
但兰格雷其实无法确定,他所联络上的究竟是什么人。
……或者说,联络上的到底是不是人。
他拿着手上的仪式承载物,上面最新被交换过来的文字是——“我们很快就过来。”
天边忽然传来一声雷响。
连续五天都保持晴朗的天空,毫无征兆地变得昏暗起来,犹如傍晚。
天幕上浓云翻滚,隆隆的雷鸣之后,大雨倾盆而下。
就在这时,本来已经很久没发生过变化的仪式承载物,又一次完成了两边文字的交换——
“我们已经来了。”
*
仿佛是苍穹上裂开了缝隙,天河之水从中不断倾泻下来。
宋逐云目中所见的雨,已经不能被称之为雨滴,雨丝或者雨线,而几乎就是雨柱。
天气变化得太快,几乎在一瞬间就完成了从晴天到暴雨的切换,就算两人都是半神,也不免沾到了一些雨水。
萨罗扬以指做刃,在两人头顶上方做了一个横切的动作——这是卡牌[绝对切割],除了正常的物体之外,甚至连“燃烧的火焰”,“流动的河水”都能切断。
那些落在两人头顶上方的雨水,直接被截去了下半截,像是撑开了一柄无形之伞。
果然是“刃”的半神才能立刻想到的用法。
宋逐云一面感慨了下高阶卡用在此处有些浪费,一面用[以人为镜]将[绝对切割]复制了下来。
卡牌的效力是存在时间限制的,等萨罗扬的[绝对切割]消散后,宋逐云也做了一个释放卡牌的姿势。
漫天雨水依旧落了下来,却没法沾湿她们的衣服。
萨罗扬抬起手试着接触雨水,但雨的影像却倏然穿过了她的指尖,没有任何实感。
——“镜”系列卡牌[虚实相替]。
如果把这一幕记录下来的话,大概就是《野外副本生存躲雨篇之半神手把手教你如何保持衣物干燥》,听名字就知道没有任何推广价值的正确操作。
暴雨当中,两位未来的神明依靠自身领域的能力,在雨幕中隔绝出了一块清净之地,沿着银镜的指引快速赶路。
从现在的雨势看,如果她们真的踩入水中,地上的积水应当已经漫过膝盖。
比起徒步行走,划船似乎是更适合当前情况的交通方式。
然而环境方面的问题并没有减缓两人赶路的速度,宋逐云看起来是在慢悠悠的赶路,但她的身影会以释放的镜子为刷新点,每一次出现都会跨越相当长的距离,至于萨罗扬,“刃”的领域中,存在着数量极多的强效提速卡牌。
“……”
大雨积成的泥水从两人身边汹涌流过,她们最终停在了一处被暴雨摧毁的旧房舍前面。
房舍内空无一人。
根据银镜的显示,那些学生的脚印就消失在这里。
宋逐云开口:“其实班尔温德这边,以前有过不少迷路后又自己找到出路的事例。”
那些学生在分散后,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继续保持迷路的状态,另一种则是被副本的运行机制送出迷失之地。
萨罗扬:“迷失之地存在不止一重空间。”
她们现在所在的是第一层,落单后被囚困住的,是第二层。
既然那群学生在副本内待了五天都没遇上任何意外,证明第一层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外壳,迷失之地的所有秘密,都藏在第二层及更深处的空间当中。
宋逐云:“既然最外层找不到人,我想主动落单,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她说的是“我”,不是“我们”。
身为“镜”,宋逐云就算陷入深层次的空间内,也不难从中逃离。
萨罗扬明白面前小学妹的言下之意,心里有种奇异的感受。
她一直都是带头进攻之人,难得有一次行动时,处在了接应的位置上。
这种感觉……倒也并不讨厌。
萨罗扬笑了一下:“好,那你要小心。”
她一面说,一面重复了一下[闪光锐化]这张卡牌,好让宋逐云能将其复制下来。
萨罗扬:“虽然并非战车,但[冲锋]这张卡牌,我也是有的。”她的目光明亮,声音温暖,“如果你出不来的话,我会向着同伴的所在,发起救援的冲锋。”
*
外面的雨声已然停止,但那种安静的感觉,却令人更加心悸。
乌云仍然停留在天幕之上。
兰格雷站在废屋当中,酒红色的眼睛显得有些沉凝。
大雨损毁了他们的落脚点,一群人忙忙碌碌地转移阵地,他们其实都是一群训练有素的优秀卡牌师,但面对危急情况,最终还是落了单。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的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全部消失。
兰格雷心中升起一种对危险的强烈预感。
——不是同伴们走丢了,而是他自己,意外走失。
“……”
除了光线的变化外,兰格雷还注意到,地上残留着野兽利爪的痕迹。
兰格雷低下身,检查了一下。
——他的卡牌树是[阅读],纵然面对自己不了解的事物,也能分析出一定的讯息。
这些痕迹非常新鲜,证明留下它们的怪物多半不曾走远。
但兰格雷却没听到任何生物活动的动静。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奇怪……晴天的副本,跟阴天的副本,似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班尔温德被称为“混乱之都”,跟北部或者东部不同,这里的学生,是不太倾向于穿着规定的服饰的,所以兰格雷现在的装束跟在临辉时保持一致,高领的深色系制服,衣服表面绣着形同书籍的徽记——那是临辉的校徽“律示书劵”。
而同为北地A类卡牌大学的泰辰,他们的校徽则是“极渊之火”。
单从北部星域的风气看,泰辰的风气偏向于拓展。
比如萨罗扬,就是一个十分典型的泰辰学生,她拥有丰富的战斗经验跟战斗素养,是一个极其出色的战士。
而临辉那边,一开始更像是为了培养一些监督者与研究者。
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临辉的风格逐渐与泰辰同调,原本占据主流的B类专业学生已经无法从人数上与A类专业相抗衡,优秀学生的数量更是越来越少。
如果北地的风气跟塔斯隆特一样,稍微放松一下对那些沉重知识的管束的话,可能会吸引上一大批有志于成为仪式师的学生。
不过北地并未选择这种做法,而是采取了严格的约束策略。
之所以如此,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在于,“衡量天秤”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就算把“胜利之剑”给移植到旁的存在那里,之前那些概念冲突,也会给这位贤者造成永久的,无法逆转的伤害。
但也正因为那种风气的变更,作为北部的学生,兰格雷虽然不是A类专业的学生,但不会缺乏战斗的常识。
他参加过很多校外副本实践,在意识到危险后,立刻开启了[阅读]卡牌,用来监测周边环境,同时还释放了另一张牌[解析·标本封存]。
似乎有一声哀鸣响起,下一刻,一股黑雾挣扎着倒流入兰格雷的方向,弥漫在空气中的阴影变得稀释了一些——那并非正常的光线,而是一种以奇异状态存在着影之怪物。
它们与环境完全融为一体,要不是兰格雷有特殊的辨认型卡牌,根本就无法察觉。
一只影怪被拘束住,但周围那种无形的危险感却并未因此减弱。
昏暗的之下,几乎无法称之为一间完整房间的石头建筑当中,兰格雷手中出现了一本漂浮着的虚幻之书的影像。
这是卡牌[百科全书·入门]。
兰格雷的卡牌树算是少见的研究类,最低阶是[阅读],然后是[解析],而[百科全书]属于第三阶段。
新卡牌的出现拓宽的除了他的战斗力之外,更多的是提升了他的理解能力。
更加充沛的精力,更容易集中的注意力……兰格雷能感到,随着实力的提升,他的思维出现了一些实体化的趋势。
在卡牌的领域中,知识即为力量,B类专业的学生也有自己的战斗方式,他们前期虽然缺乏战斗力,但一旦拥有成熟的卡牌树后,往往会出现极其优秀的表现。
[百科全书·入门]无声翻开,等停下时,其中的一张书页呈现竖立之态。
兰格雷将书页揭下,写在树叶上的文字顿时化为如轻云一般游曳而起,石室内的温度随之产生了明显的下降。
第126章 [寒夜将至]……
如果有熟悉仪式知识的人在此, 就会意识到,这是[霜降]的效果。
[霜降]是一个具有一定攻击力的普通仪式,能使得一定区域内的环境出现结霜的效果, 当然仪式举行者本身不会受到影响
用于对战的话,算是给敌人套上了一定的减速与迟缓debuff。
在[霜降]释放成功后,兰格雷手上的[百科全书]又翻开到了另一页。
记载在这页上的仪式是[锐化],作用是增幅[霜降]的效果。
接下来, 兰格雷又举行了第三个仪式, [寒夜将至]。
他的动作有条不紊,显然每个步骤都经过了思考。
仿佛浓厚的阴云从苍穹上坠入人间,将兰格雷所在之处包裹起来, 他周围本来就不算明亮的光线, 瞬间变得黯淡至极。
事实上, 兰格雷之所以使用[霜降]跟[锐化]两个仪式,都是为了提升第三个仪式的释放成功率。
他的[百科全书]跟隔壁泰辰大学司观堂老师的[法术石]有些相似,但又存在着本质上的差异。
司观堂老师的[法术石]在释放之后, 可以自行积攒法术铭文,只是需要消耗时间来蓄能。
但兰格雷的[百科全书], 全需要他自己去学习仪式方面的知识, 并理解其内涵,等真正具备了举行仪式的能力后, 他才能通过这本书,将仪式具现化出来。
——即使如此, [百科全书]也是极为有用,充满着巨大潜力的高阶卡牌。
[寒夜将至]不像[霜降]那样,存在释放者豁免机制,浓郁的暗色公平地遮住了包裹兰格雷在内所有生物的视野。
一种冷意沿着年轻学生的背脊蔓延, 他的生命值出现了轻微的下落。
兰格雷的眸光动了一下,这一刻,他酒红色的右眼中仿佛有细小的符纹开始游动,眼珠的光泽变得坚硬起来,产生了一种古老陈旧的非人之感。
仪式[锁光之瞳],周围环境越是黑暗,他的视觉反倒越是敏锐,代价是在使用过后,眼睛会失去一段时间的视力。
短短片刻之间,他已经连续使用了四个仪式,但这并非重点。
[百科全书]还在翻页,接着[锁光之瞳]后面,兰格雷释放的第五个仪式名为[契约书],他利用契约之力,用自身10%的生命值作为代价,与当前房屋达成了临时租赁的关系。
——以代价的形式消耗的血条,在契约结束之前,无法使用治疗手段进行恢复。
第六个仪式,[罪与罚]。
这是一个高阶仪式,必须基于某种确定下来的规则才能使用,兰格雷先跟自己所在的空间达成临时租赁协议,然后根据主人可以驱逐闯入者的规则,来禁锢周围的生物。
沉沉的黑色内,充斥着无形的锁链。
没有激烈的光影,也没有嘈杂的声响,甚至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兰格雷的举动更像是在表演一场独角戏。
但他自己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解析·标本封存]已经变得越来越沉重了,证明在这段时间当中,兰格雷已经将很多影怪都击杀至重伤,达到了封存的标准。
“锵——”
虚无的铁链晃动了起来,发出了警示的轻响——它被种力量所触动了。
兰格雷毫不犹豫地释放了另一个准备已久的仪式[强效锐化]。
他的[百科全书]也是有cd的,不能在短时间内重复释放相同的仪式,之所以把[强效锐化]留到现在,就是为了应对隐藏在空气中的那个“难以名状的危险”。
虽然看不见也感受不到,但[阅读]类卡牌带来的敏锐度让兰格雷有种感觉,这里除了自己跟影怪之外,还有别的可怕存在。
本来呈现虚无之态的锁链在被[强效锐化]增幅过后,凝结出了能够被看见的实体。
透过[锁光之瞳],兰格雷清楚注视到,一个银灰色的人影被锁链给勾勒了出来,似乎已经彻底得被禁锢在了[罪与罚]的仪式场中。
在那道银灰身影由不可见变得可见之后,一种比[寒夜将至]更加森寒刺骨的凉意袭上了兰格雷的心头,这里无所不在的危险感不但没有因为那道人影的被禁锢而减弱,反倒变得愈发浓郁了起来。
兰格雷感觉[罪与罚]的锁链再次摇晃了起来——那个穿着银灰色法师袍,带着一丝文质彬彬气质的年轻人的躯体,忽然塌陷下去,由立体变得扁平如镜面,然后寸寸碎裂。
“……!”
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心脏仿佛沉入了冰水当中,看见这一幕后,他终于能确定,来的人到底是谁。
*
这个副本确实如宋逐云所料,拥有多层空间。
正常来说,只有掌握“镜”领域能力的人,才能在不同空间中穿行,但天气的改变,相当于打来了一条由第一重空间通往深层次空间的大门。
在宋逐云眼里,如今所在的深层次的空间中,充满着各种幽影类怪物。
这种怪物,在卡牌的领域中,其实并不被视作一种生物,因为它们并没有生命条,基本免疫所有的物理攻击,就算被打散后,也能逐步重聚,有点类似于骸骨类怪物,就像[骨鹰],就算身躯被击碎,但如果被按照正确的方式重新拼装起来的话,又会恢复活动能力。
宋逐云本来只是了解这些知识的表层,如今已然明白其原理——“生命”与“亡灵”分别被掌握在两棵根源之树手中,彼此独立,那么作为冬圣者眷属的亡灵类怪物,当然不存在生命。
幽影类怪物也是一样——“影”是“无貌旅行家”相关的领域。
这便导致“亡灵”与“幽影”它们有很强的物抗,但在遭遇净化类的卡牌或者仪式时,平A就能达到暴击的效果。
从这个角度看,面前的副本,确确实实便是“无貌旅行家”留下的迷失之地。
沉默的幽影类怪物从宋逐云身边轻轻游过,那些怪物的身躯与环境完全融为一体,肢体末端有着影子形状的利爪,它们没有攻击宋逐云,就仿佛这位“银白学者”也是它们的同类。
“影”乃“镜”之从属。
除此之外,宋逐云还发现了一点线索。
——这个深层次空间内,没有那些走失学生的存在。
所以“落单后被囚困”其实不是一个伤害机制,而是一个保护机制,那个囚困的空间相当于一个用来检验资质的中转站,倘若她跟学姐两人不是瞬息就将无形的囚笼给打破的话,便会跟之前走失的学生一样,在当事人没有明显察觉的情况下,被送离副本。
一直以镜像方式移动的宋逐云抬起头,看向远处的石质建筑。
既然一般人会被送离副本,那么有资格停留在深层次空间中的,又会是什么人?
她之前就见过那位兰格雷同学,当时并未从对方身上感觉出什么异状。
不过考虑到“无貌旅行家”满世界扔断枝的行径,宋逐云觉得,也说不定那位同学是在一个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机,受到了这位去世大佬的意识感染。
宋逐云抬起手,依靠镜面移动的能力,瞬间跨越两者之间的距离,直接把自己刷新在了房屋内部。
——身为一个“镜”领域半神,她有足够的影像去代替本体承担伤害。
*
对于自己的试探行为,宋逐云做好了一切心里准备,包括被[罪与罚]的锁链给限制住后,以镜像的方式脱身。
与此同时,她也对兰格雷释放了一次[密网束缚]。
——之前还没相认的时候,林德就借宋逐云发现亨利·夏普状况不对的时机,给神子补了一波装备,在相认之后,更是光明正大地开放了[蕨林山脉]中许多圣遗物的使用权限,要不是担心东西太多不方便用,恨不得一麻袋一麻袋地给宋逐云补充物资。
[密网束缚]迅速生效,宋逐云确定自己拦住了兰格雷,但她自己周围,也出现了细密的网与线。
——这些细线看起来不如锁链结实,但都是卡牌能力的具现化,本身的阻拦效果不会受到形态方面的限制。
两人同时受到了[密网束缚]的禁锢。
面对此等情况,宋逐云的第一反应是遭遇反伤,但很快就意识到,事实并非如此。
哈代教授曾经在公开课上说过,想要达成一个目的,不同领域的仪式师会采取不同但都足够有效的方式。
面对攻击,“镜”领域的卡牌师会选择镜面反伤,而另一部分人,会选择“交易”。
以自己受到的伤害,来交易对方受到的伤害。
也就是说,宋逐云在困住对方的时候,自己需要支付困住对方的代价,而代价则是自己也被困住。
而且尤其出乎宋逐云意料的是,这种代价居然直接命中了她的本体。
——对方的力量,能在一定程度上,穿透镜像。
“……”
石制的废旧建筑中,双方一个悬立于半空,一个站在地面,彼此皆陷入沉默。
一般来说不继续动手,多半是想沟通点什么,但石室内却没有人语声——宋逐云觉得对方会先开口说点什么,但显然那位兰格雷同学也有一样的想法。
在不算太漫长的安静过后,两人又同时选择开口。
兰格雷略显冷淡地朝来人颔首:“‘无貌旅行家’阁下。”
宋逐云面上露出一丝微笑,似乎已经看穿了对方的所有伪装,语音轻快:“你是‘无貌旅行家’,还是冬圣者?”
兰格雷:“……”
宋逐云:“……”
这一波两边安静的时间比上一回更为漫长。
最后还是有过充分跟立场不明人士交流经验的宋逐云打破了僵局,她提议道:“如果都不能确定对方身份的话,要不用[契约书]试试?”
兰格雷停顿了一下:“[契约书]的力量也是可以绕过的。”
宋逐云:“……”
[契约书]的力量能绕过不是一个罕见的知识点,但从对方的状态看,多半是已经掌握了绕开的方式。
宋逐云在心里感慨,这人要早上十天半个月说多好,自己在校医院内吓唬人的时候,也不至于被斯派克当场看破。
[密网束缚]的效果不会一直持续,约莫三分钟之后,遍布在周围的那些细而密的线与网开始消失,悬立在半空中人影落到了地面上。
在落地的时刻,宋逐云已经想出了解决办法。
既然当前不存在准确沟通的条件,那就索性先把对方制服,带出去慢慢沟通。
第127章 真实身份
一根树枝形状的手杖于她身前凝结。
枝条上散发着朦胧的, 却无法忽略的微光。
——塔斯隆特的圣遗物,“导师手杖”。
兰格雷虽然不清楚来人的作战思路,却能体会到那种无所不在的极端危险感。
他没有继续使用[百科全书·入门], 而是伸手直接拧断了左边的小臂。
肢体断裂处并未有血液流出,却又不像是死物……宋逐云顿时感到一丝不妙。
卡牌师的打架氛围各不相同,其中写实派的比较好处理,玄学派的则相对棘手。
除此之外, 更让她感觉怪异的是, “导师手杖”自带的压制力并未生效,面前的黑发少年虽然能察觉到危险,却并未因圣遗物强大的压迫力而暂时失去活动能力。
就在此时, 兰格雷小臂的断口处又生出了肉芽, 重新连上了被分开的部位。
——那是寒风堡的[肢体再生]?
一个念头尚未转完, 宋逐云就感觉到,地下的石板变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同样不对劲的还有这栋石制建筑的墙壁,那些安静的死物像是受到某种力量的感染, 开始扭曲、蠕动,蔓延, 扩展……宋逐云此刻不像是待在一间屋子里, 而像是落尽了某个怪物的脏腑之中。
一个以残砖瓦砾为组成部分的躯体逐渐生长了出来,宋逐云看着对方, 感到自己的理智在飞快燃烧,颅内似乎响起了飞蛾的嗡鸣声。
她的镜像之躯开始不断碎裂, 重构,但却没能彻底摆脱面前不知名存在带来的影响。
如果情况继续恶化,那宋逐云也只能考虑从副本中暂时退出。
“嗤——”
形如利刃的手臂横空而过,像是一道从阴云中击落的闪电。直接将这个不知名存在的躯体从中间斩断, 而在攻击消失之后,萨罗扬的身形才终于显现出来。
她刚刚其实还没赶到这里,只是利用“刃”之领域的“命中”权能,发动了一次跨越空间的攻击。
不过就算掌握有断枝,半神到底不是真正的神明,在袭击成功后,萨罗扬的脸色明显变得苍白了起来。
宋逐云先扔了一面镜子过去,替萨罗扬承受那个不知名存在下意识的反击,然后催动“导师手杖”,对学姐进行治疗。
——作为“森林”制作的圣遗物,“导师手杖”不仅能回血,也能回蓝。
能对半神进行有效力量补充的物品并不算多,不过“导师手杖”显然算是一个,宋逐云带着它,就相当于带着一个外置的充电设备来跟人打架。
而且这个充电设备本身还具有优秀的攻击效果,并能对敌方单位施加范围线的负面状态,持有者等同于是立在了不败之地……如果一切正常的话。
但现在的情况,显然有什么问题。
宋逐云看了看“生长”已被“斩断”的那个不知名存在,又看了看兰格雷,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什么人?”
目前唯一能保持清醒且能在现世中自由活动的神明就只有冬圣者,如果兰格雷不是“血肉之瓶”的话,难道是新的神明吗?
可他明明又展现出了血肉领域的能力。
“他的确不是冬圣者。”
第一个就当前情况给出解释的,居然是面前已被斩断的不知名存在。
——它的躯体完全由碎石以及泥土等物构成,通过身体零件的碰撞与摩擦来发出声响,听起来有着混沌,模糊与嘈杂的异质感。
不知名的存在用力调整着呈现破碎状态的躯体,慢慢转向宋逐云她们,好像有些高兴似地道:“没想到能遇见你们。”
“……”
宋逐云陷入沉默,她现在依稀有点察觉到,新来的这位的真实身份。
……还挺巧的。
大片鲜红的色泽覆盖在碎石与泥土上,将这具过于简陋的容器彻底吞没,一个有着银色头发的少年人从血与肉中生长了出来,俊秀的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
他是寒风堡的学生索尔兹伯里·格里芬·温特。
祂是极冬之宫的“血肉之瓶”。
*
“导师手杖”对根源以下的存在具有强大的压制力,换而言之,就是神明们都能豁免这个降低自身实力的debuff。
在知晓自己身世后,宋逐云对于涉及神明的事情都有了很强的抗性,故而能以冷静客观的态度,来面对当前的情况。
……主要是以她的身世,也不方便把遇见的问题甩锅给命运。
最早来到这里的兰格雷也隐约察觉到了点什么,看向宋逐云的目光中,警惕与戒备的情绪慢慢变少,替代出现的是恍然与惊讶。
——所以他之前有一点推论是正确的,当时通过[予易之手]随机联系上的确实是相当不得了的存在。
索尔兹笑眯眯地盘膝坐了下来,他所在之处,坚硬的石头变得软如棉垫,碎石们自动拱起,形成靠背,让这位银发少年可以像是在自家沙发上一样自在。
宋逐云想,这样的素质,确实也挺有神明的风范的了。
索尔兹:“虽然以前也曾见过面,但那个时候,我其实并未认出你原来是‘镜’。”
听了他的话,兰格雷的目中又出现了一丝困惑,如果让宋逐云解读的话,可以翻译为“你还说你不是‘无貌旅行家’”。
宋逐云清了清嗓子,道:“这件事,说起来比较复杂。”
兰格雷迟疑片刻,道:“你继承了‘无貌’的力量?”
宋逐云笑了否认:“不,严格来说,是他继承了我的力量。”
兰格雷思考了一会,才缓缓开口:“所以你是……‘树种’?”
宋逐云看着对方——能知道树种,显然不会是普通的存在,再加上他能呼唤冬圣者前来,所以说……
索尔兹大笑,他从地上站起,然后以手按胸,以冬星的礼节向在场之人致意,笑眯眯道:“在人类社会中,某些存在以特定的身份互相结识时,需要有人进行引荐,既然如此,就让我来替各位介绍一下。”看向萨罗扬,“这位是新生的‘刃’阁下。”
他又看向宋逐云:“而这一位,则是年长又年幼的‘镜’阁下。”
接着,索尔兹又走到兰格雷面前,笑着宣布道:“最后,我们所熟悉的兰格雷·纽伯恩先生,他的真实身份,是已死之神与新生之人,矗立与北部,正在陨落中的‘衡量天秤’。
*
这个时代存在着三位贤者,四棵根源之树,五个拥有树种的存在。
那五个存在里,有四位目前都在迷失之地的石室内。
宋逐云等人沉默地互相看着彼此,一时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姿势来跟对方沟通。
不过整体来说,氛围还相对友善,毕竟大家就算往日不太熟悉,以后也得作为同事相处很长一段时间。
——而且还不一定能有休假。
最后还是宋逐云先开口:“原来陨落的神明可以重生为人?”
她问的显然是兰格雷,但回答的却是索尔兹:“其实这一点,现在还不太能确定。”
这个银发少年稍稍收敛了一下面上的笑容,变得正经了一些:“本来这件事只有我,女士还有沉默记录官本人知晓,但今天又遇上了二位阁下……”
听到这里,宋逐云已经猜到,“沉默记录官”就是“衡量天秤”尚未成神时的称呼,就像“绿之女士”之于“森林意志”,“冬圣者”之于“血肉之瓶”。
索尔兹没有直接往下说,而是先看了兰格雷一眼,后者的神情并没有太多变化,就像那是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情:“对你说的这些事情,我只是知道,却根本没有记忆。”
“这是很正常的情况。”索尔兹笑着说,“毕竟凡人的躯体,只是一件最普通的容器,完全承载不了神明的灵魂,如果不是你已经从创造界坠落,我根本无法将你塞进这具血肉之躯里头。”
银发的少年看向宋逐云:“你能与‘刃’结伴同行,自然已经知晓自己是女士的后裔,那么就应该了解过,该如何依靠仪式来成神。”
宋逐云隐约把握到了一些关键点,却又不能确定。
其实在今日之前,她对兰格雷的真实身份,就是有点猜测的。
仪式举行者本身可以视作仪式的一部分,这也是为何“无貌旅行家”举行“生命”领域仪式时难以成功的原因,宋逐云在通过[予易之手]联系上萨罗扬的那一天,先联系上的就是兰格雷。
宋逐云当时刻意模糊了符纹中的联络对象,所以[予易之手]进行匹配的时候,有一定概率匹配到本质与她相近的存在。
如果兰格雷真的是“衡量天秤”的新号的话,那也难怪能跟她联络上。
*
阴暗的深层次空间中,总算燃起了灯光。
其实在这里点火的话,光芒会增幅幽影怪物的力量,但假若在有一位现世的神明,一位暂时卸任的神明,两位未来的神明在场的情况下,四人还能被小怪反杀,那宋逐云只能认为塔斯隆特圣堂那群叛逆者们“戳神子几刀把绿之女士唤醒”的思路,才是解决现世问题的最优答案。
索尔兹释放了[异体同躯],所有靠近此地的幽影怪物都会成为他躯体的一部分,反过来攻击原先的同类,剩下的人也就在小怪的内讧中,获得了一个不被打扰的交流空间。
根据索尔兹,也就是冬圣者所言,“衡量天秤”跟绿之女士一样,都是守序的存在,同样认为对卡牌师来说,“生命”是最不能失去的概念。
通常来说,神明在解决问题的时候,不会只有一个方案,当年绿之女士出现问题之后,除了把冬圣者拉过来学术讨论之外,也跟沉默记录官沟通过。
沉默记录官是掌控了“交换”,“衡量”概念的神,就像“镜”,能复制出“扭曲之影”与“不扭曲之影”,祂也能做到“等价交换”跟“不等价交换”。
换而言之,就是“衡量天秤”其实也有着“掠夺”的权柄。
第128章 启示
“衡量天秤”当时提议, 自己可以试着将“森林意志”掌控的杂质根源都掠夺到自己这边,那么“衡量”领域的神明陨落,总好过“生命”领域的神明陨落。
绿之女士觉得祂说得很有道理, 然后果断拒绝了这个建议。
“衡量天秤”是撑开北部的根源之树,祂要是陨落了的话,也会造成只比绿之女士陨落稍微轻一些的巨大灾难。
不过被拒绝,也不代表“衡量天秤”完全放弃了这个计划, 祂一直在准备出手兜底, 并等待着灾难到来的时刻。
然而那时世界上没有“镜”之神,也没有命运之神,根源们无从察觉未来的变化, 也不知道先陨落的并非绿之女士, 而是“胜利之剑”。
——以“胜利之剑”的做事风格, 这倒也不是太令人惊讶的结局。
为了让西部星域不重归于混乱无序,“衡量天秤”出手掠夺了那棵失去所有者的根源之树,将之强行容纳, 然后在非相近概念的冲突下,不可避免地将要陷入沉睡。
索尔兹笑眯眯道:“神明并非瞬间就会进入睡眠状态, ‘衡量天秤’最后还存在一点清醒的时间, 可以把人喊过来,交代后事。”又道, “祂当时喊的人就是我。”
宋逐云点点头——考虑到绿之女士正在沉眠,沉默记录官也实在没别的选择了。
她侧过身看向兰格雷, 语气稍微温和了一点,感慨:“你也不容易。”
兰格雷:“……”一时间也不知道宋逐云是在感慨自己遇见的问题棘手,还是在感慨喊来神明不够靠谱。
索尔兹哈哈一笑:“因为我有着‘容器’的概念,能随时为意识打造躯壳, 所以可以更加自由地行动,而不用担心对现世造成严重的影响。”
宋逐云有些诧异:“你也会担心对现世造成影响?”
她记得对方并非人类,而是纯粹的树种成神,对人类虽不怀有恶意,但也不会体贴地怀有什么善意。
索尔兹摊手:“我确实并不担心,但是女士跟记录官会介意这些问题。”
作为“血肉之瓶”,祂视人类与副本怪物并无区别,既然完全不在意,那冬圣者也不介意选择一个更容易被其他神明接受的方式与人类相处。
索尔兹:“沉眠可以延缓神明的陨落,但记录官告诉我,祂并不打算这么做。
“祂决定直接陨落,然后由我帮助祂复活。”
在听到这些话时,宋逐云的第一反应,是这世上根本没有掌握复活权柄的神明。
“生命”属于绿之女士,“死亡”属于冬圣者,而“复活”则介于祂们两者之间。
索尔兹看她一眼,笑:“你想得很对,我并未掌控‘复活’的概念,不过身为‘生命’的神子,你应该听你家大祭司说过,女士是如何得到的‘命运’。”
宋逐云看向兰格雷。
对方的提示已经足够明显。
通过仪式来凝结根源枝条的要诀有三点,分别是“充分的理解”,“突破性的创新”以及“足够有分量的使用”。
如果冬圣者能让兰格雷重新成为“衡量天秤”的话,便可以将此视为一种复活,而“衡量天秤”作为神明,本身就是这个复活仪式中分量最沉重的素材。
索尔兹:“倘若我能成为‘复活’之神,那就算绿之女士当真陨落,也能将祂作为生命之神复生。
“这就是为何记录官放弃维系自己作为神明的本质,陨落为凡人之躯的原因之一。”
银发的少年继续道:“因为祂陨落得实在太快,我都差点没跟上,遑论其他……祂坠入物质界时,根源之树尚未崩塌,所以北地那边的人,直到现在也并没有太清晰的感受。”
体现于外的,就是北部的代行者越来越少,但这一点也可以被归结于“天秤”的沉睡。
所以“衡量天秤”的计划,是重走一遍成神之路,在自己那棵树崩毁之前,重新成神。
祂的灵魂早已拥有包容根源的器量,只要逐步觉醒,就能重归神座。
到时候“胜利之剑”归萨罗扬,而兰格雷拿到的又会是一份没有杂质的纯粹根源之力,冬圣者则会获得新的权柄。
完全是三赢的局面。
宋逐云目光微凝。
她想到一件事——代行者们之所以不能抵达根源,是因为根源已经被相应的神明所占据,但现在“天秤”之位是空置的,那么其他具有“天秤”亲和性的存在,也有可能抵达终点。
宋逐云看向学姐位置,萨罗扬神情微微肃然,显然也是想到了同样的问题。
索尔兹笑了一下:“倒也不用太过担心,北部的代行者数量本来就很少,而且他们的器量不足,无法达到容纳根源的境地——这其中很关键的一个点,是倘若凡人没有获得对应的根源之树的话,便无法从创造界中获取力量,他们的灵魂与容器的极限达不到承载根源的最低要求。”
宋逐云打断:“万灵药,阿佐特。”
她从塔斯隆特那边知道,阿佐特是能让凡人短时间内停留在创造界的神奇药剂。
索尔兹微微摇头:“想要制作阿佐特,需要两样关键的材料,源自于创造界的纯粹光辉,以及密泉之水——这都只能在[蕨林山脉]中获得,克劳尼娅那孩子所复制出来的,其实只是残次品而已,那样的话,就算真的进入创造界,让自己的容器光化,理智也会因为直面光辉而入迷。”笑了一下,“除非进去的人是你,那样便会受到庇佑,毕竟就算在睡梦之中,女士也会为祂的幼女覆下一片树荫,好让对方能获得力量与知识,又不至于因为光辉而疯狂。”
“……”
宋逐云知道索尔兹说的没错,她曾梦到过光辉充盈之地,并受到[间隙之蛾]的追逐,最终安全地停在一片树荫之下。
——看来她以后还是少做点死,免得总是影响绿之女士的睡眠质量。
索尔兹笑眯眯道:“你不用考虑太多,‘胜利之剑’陨落的时候,女士曾短暂地苏醒过一刹那,既然祂当时并没有多做什么,证明一切都还在掌握当中。”
宋逐云上下扫了索尔兹一眼:“怪不得你当时在坎伊星上的时候,会找机会跟兰格雷同学聊天。”
索尔兹点了点头,他虽然经常在现世中活动,但以人类外形活动的时间并不太多,之所以捏了个年轻学生的容器,就是为了更方便地与其他学校的学生接触。
他一面满世界寻找“衡量天秤”的小号,一面也在顺便收集一些后面用的上的东西。
索尔兹:“我刚刚将保存下来的记录官的灵魂塞入合适的容器中后,祂便消失了。”
“衡量天秤”有着“交换”的权柄,能将自身跟极远距离的物体进行交换,从而达到传输的目的,在力量暴走的情况下,“交换”能变为“掠夺”——祂可以让自己在某个地方出现,却不必付出任何代价。
索尔兹:“因为记录官当时还没有任何记忆——如果根源之力失去人性的话,就会失控。”
兰格雷自动跑路,而北部又是一个社会福利非常全面的星域,如果发现了疑似从某个意外中的未成年幸存者,哪怕觉得他们脑子有点问题,也会将之妥善安置。
在听到这一段话的时候,宋逐云转过身,郑重地对兰格雷道了声谢。
她当年刚被发现的时候,也是领着救济过日子的。
兰格雷抿了抿嘴,不自然地垂下目光,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用客气,我并不记得这些事情。”
“衡量天秤”力量暴走并使自己消失的时候,祂所获得的新躯壳还未显现出人类的外形——就像宋逐云,她的外貌其实具有塔斯隆特的特征,而性别则是对绿之女士的人类形态的模仿,但如果在具备稳定的外形之前就自行跑路了的话,那其他人是不能知晓他们的准确外貌的。
冬圣者只能亲自去找人,因为这是涉及“天秤”神座的重要问题,所以祂没有让代行者们跑腿——与其他根源不同,“血肉之瓶”跟祂的追随者之间,缺乏足够的信任。
极冬之宫的半神经常跑路,冬圣者也不会将人抓回来,或者给予惩罚,祂本就无所谓那些事。
对祂来说,同类只有别的根源之树们,所以在绿之女士或者沉默记录官有事的时候,可以一喊就来。
索尔兹:“当时我没能找到记录官,就去了一趟塔斯隆特。”
宋逐云好奇:“你见到了母亲?”
索尔兹摇头:“我并未见到绿之女士,但感到了命运的指引……既然女士没有因此苏醒,那么这也算是一种沉默的启迪。
“我曾在塔斯隆特学习过,那么寻找的要点多半是‘学生’,既然绿之女士没有给出更多的提示,那就意味着答案在我也很容易想到的地方。”
宋逐云:“……”
幸亏绿之女士是命运之神,不然肯定没法跟冬圣者进行这种意识流谜语人的沟通。
索尔兹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实在找不到的话,我会去塔斯隆特拜访第二次,看能不能借用一下‘全知之镜’。”
宋逐云&萨罗扬&兰格雷:“……”
所以你其实也不确定是吗!
宋逐云忍不住道:“就算绿之女士给你的‘学生’提示是准确的,又怎么能确定记录官一定是在A类卡牌大学当中?”
“……”
索尔兹陷入了沉默,然后清了下嗓子,道:“就算真的出事了,我也可以为祂重新塑造一个容器。”
宋逐云明白了,要不是记录官的转世成绩还行,冬圣者差点就把“衡量天秤”给直接弄丢。
就很刺激。
第129章 冬圣者
当然冬圣者也不是真的完全随波逐流, 全程以咸鱼的姿态等候命运的安排——祂是仅次于绿之女士的老牌神明,知晓根源之力在缺乏人性的约束的情况下,会很容易失控, 具体表现就是力量暴走。
冬圣者只要注意那些力量产生过暴走的学生,就不难找到目标。
祂虽然不具备命运跟窥视的权柄,却是器与材之神,可以赋予死物能够言语的灵魂, 能够向本来不能说话之物打听情况, 虽然有一群不太忠诚的代行者,但真要找寻什么,也不会特别困难。
在确定兰格雷就是恢复了人类意识与形态的“衡量天秤”之后, 冬圣者就制作了一个名为“索尔兹伯里·格里芬·温特”的容器, 来与对方接触。
祂不需要事无巨细地帮助对方, 只要进行一定的引导,确保兰格雷能行走在正确的方向之上。
宋逐云也明白,为什么极冬之宫派去坎伊星的实践队伍, 会由代行者带队。
索尔兹听她提及往事,笑了两声, 承认道:“雪莱那孩子确实是知道我要过去, 所以才特地跟着一道。”
就算忠诚度再没有保障,代行者终究是代行者, 冬圣者毕竟是神明,有几个下属跟着一块出行还是合理的, 像宋逐云,就算目前还只是神子,也不影响“战车骑士”跟随她一块前往西南星域。
索尔兹:“本来只是想跟记录官聊几句,没想到还会发现‘无貌’留下的土壤, 我当时打算……”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笑,“原来是你拿了呀。”
宋逐云神情镇定:“现在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
她要是早知道冬圣者本人就在那的话……该动手应该还是会动手的。
不过现在想来,那群想在坎伊星上搞鬼的流亡者们运气不错,虽然挑了个“血肉之瓶”,“镜”,“天秤”都在的时间折腾小动作,但最后居然只是被各大学校的老师们抓获。
那是简直能让“无貌旅行家”羡慕到在棺材里打滚的爆棚欧气。
冬圣者在认出了兰格雷的容器与灵魂之后,找个了机会将对方的真实身份告知,同时表示要是兰格雷遇见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的话,可以通知自己,虽然冬圣者在得到消息后不一定会过来,但起码能传个口信。
听到这里,宋逐云能理解当年的“衡量天秤”到底处在一个怎样艰难的境地。
最靠谱,也可能是唯一靠谱的绿之女士早早陷入沉睡,剩下那位看上去则充满了一股要掉链子的飘逸感。
在确定了彼此的身份后,化身为索尔兹的冬圣者表现得很是兴致高昂,还问了下另外三人要不要吃点东西,他可以帮忙烤肉。
宋逐云没深究食材的来源,直接拒绝:“烤肉就不必了。”
索尔兹:“那毛血旺呢?”
宋逐云看他:“……为什么你选定的菜色不是血就是肉?”
索尔兹哈哈大笑,非常熟练地get到了宋逐云的梗:“可能因为我是‘血肉之瓶’,准备起血跟肉会比较方便。”顿了下,又道,“不过我名字中的‘血肉’,并不是一般概念上的‘血肉’。”
其实他不用解释,在场中每一位预备神的基础知识都是足够牢固的——对于“瓶”而言,“血肉”是组成容器之物。
萨罗扬注意到,索尔兹这么说的时候,目光主要是看向宋逐云,仿佛是在专门给这位学妹解释。
索尔兹确实是在专门为宋逐云解释,而且专门的有理有据:“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可以询问我,记得你的仪式成绩拿了B……”
宋逐云十分纳闷:“……你为什么连我作业拿了B都知道?”
索尔兹回答:“在与你们交谈的同时,我也去塔斯隆特晃了一圈——我为自己准备的容器当然不止一个。”
至于同时分出多个意识多线程行动,对神明来说更是基本操作。
宋逐云木着脸:“我的成绩没问题,只是出了一点小差错,很快就不会是B了。”
索尔兹了然:“哦,难怪,你把老师换了。”
宋逐云:“……”
虽然换老师跟成绩变化之间确实存在因果关系,但绝不是冬圣者表达出来的那种意思。
兰格雷闻言,转头看向宋逐云,目光里满满的欲言又止,他咳了两声,委婉劝告:“我们毕竟是来自北部的学生……”
在各个星域当中,北部绝对是守序含量最浓郁的那个地方。
萨罗扬跟着颔首,提醒:“遵守校规校级,弘扬道德风尚。”
宋逐云沉默片刻,看了冬圣者一眼,认真建议:“你下次出来的时候,可以考虑把容器换个外观。”
索尔兹:“换成什么?”
宋逐云打量了他几眼:“就先换成沙包吧。”
萨罗扬也凑过来,笑:“学妹要复制攻击性卡牌的话,我可以帮忙提供。”
索尔兹:“……”上一个被多个根源表露出攻击意愿的,还是“无貌旅行家”。
兰格雷看着两位“友校”同学,觉得眼前这一幕说不定勉强能算弑神。
——关键要素都有了,就是具体场景委实有点不够牌面。
或许是被索尔兹的话启迪了思路,宋逐云也有点好奇起对方的学习生活:“既然你现在用学生的身份行动,那平时有签到的要求吗?”
索尔兹:“寒风堡是导师制的学校,考勤一向充满弹性,只要最终成绩过得去就行。”顿了下,补充,“就算成绩真的过不去,我也可以像你一样换老师。”
宋逐云:“……”换老师这个梗可能过不去了。
索尔兹虽然主要是为了完成“复活”仪式才被兰格雷一喊就来,但对于处于成长期的同类,也抱有亲切的善意,便给了宋逐云跟萨罗扬两人紧急情况下联络自己的仪式。
这个仪式存在一张对应的同名卡牌,叫做[异体同躯],可以用自己的躯体为素材施展,具体效果是将两个不相关的存在的肢体隔空连在一起,这样一来,一方受伤,另一方就能隔空感应到。
最适合的举行[异体同躯]的对象自然是“血肉之瓶”的代行者以及别的神明,前者与“血肉之瓶”间存在天然的联系,后者算是祂的同类,也可以视作手足同胞。
宋逐云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诚恳询问:“你的仪式,有没有举行门槛低一点的。”
动不动就折断肢体,但现实又不是UIG副本,还能调解痛觉。
索尔兹:“有一个[腐旧之痕],素材很容易获得,主要是泥土、灰尘以及碾碎的虫卵,举行成功的话,可以加速目标物体的腐烂速度。”
宋逐云思考片刻,认真请教:“那这个仪式的具体用处在哪里?”
索尔兹笑眯眯道:“可以伪造凶案现场啊,‘无貌’当年还比较弱小的时候,就很喜欢这么做。”
宋逐云:“……”
似乎是想起了往事的缘故,索尔兹又稍稍收敛了笑意,道:“当时‘无貌’受到‘森林’与‘刃’的排斥,而重视秩序规则的记录官也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好脸色,所以在相当一段时间内,学习跟使用的都是极冬之宫的仪式——这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滥用仪式会使人性变得淡漠。”
宋逐云看着索尔兹——这倒是一个全新的知识点。
“森林”的仪式中很多都跟治疗净化有关,圣堂也很注意培养祭祀们救死扶伤的责任感,北部用仪式的本就不多,西南是混乱之地,至于中部……
冬圣者并不在乎。
总体来说,“血肉之瓶”是一个非常平易近人的神明,哪怕今天询问祂的并非其他根源,而是普通人类,也能得到想要的知识。
只是冬圣者这边的求知门槛虽然低,但祂也并不会在意过于沉重的知识对人造成的改变。
哪怕认识的时间不长,宋逐云也能感觉到,“血肉之瓶”身上存在着一种矛盾的特质,祂经常混迹于现世当中,相处起来也没什么根源的架子,但同样拥有着相对于凡人而言的浓郁神性,就像人类踩碎植物的茎叶时,并不会产生摧毁其它生命的罪恶感——冬圣者也是一样。
随口提了几句“无貌旅行家”的旧事,冬圣者又把话题拉回了进副本的正事。
索尔兹显然也知道迷失之地,问宋逐云打算什么时候去解除这里的[错位拼图]仪式。
宋逐云谨慎地确认道:“直接解除的话,是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索尔兹笑眯眯道:“不会,不过你要早点解除的话,我们就能早点离开。”
宋逐云扬了扬眉:“你自己不容易出去?”
索尔兹摊手:“为了让这具容器的交流能力更健全,我制作的时候多耗费了一些力量,现在能省点力气自然是省点力气。”
宋逐云微微侧身,看向兰格雷,目光里带着“你喊来的神到底靠不靠谱”的疑问。
兰格雷抬头望天——他越来越能理解自己大号临终前挑选“血肉之瓶”作为复生计划的执行者的心情。
宋逐云站起身:“那就尽快,反正这里也不是什么值得久留的地方。”
其他三人都不晓得[错位拼图]的仪式场在哪里,不过索尔兹作为在场的唯一一个已然成熟的根源之树,提醒她道:“你是‘镜’,也是‘先知’,是所有可见与不可见之门的发现者,开拓者,守卫者。”他的手指按在自己的眼睛上,语气温和,“而这仅仅是脆弱的容器之目,是凡人用来感受外界的器物,至于你,需要用你的本质去注视。”又笑了起来,“如果实在看不见的话,那就随便走两步碰碰运气罢,反正命运总不会太苛待你。”
第130章 镜廊
“镜”有着空间的能力。
既然这里存在有被“无貌旅行家”隐藏起来的东西, 那确实只有宋逐云最容易发现。
已知的条件中,面前的副本至少存在两个空间:晴朗的表层世界,阴暗的深层世界。
只有在表层世界的天气产生变化的时候, 才有机会进入深层次空间。
宋逐云环视四周,开始思考深层世界的特点。
这是一个缺乏光照的世界,除此之外,空间中还充斥着无所不在的幽影类怪物。
一般人最好不要在这里点火, 不然会反过来增幅幽影的力量, 不过在场的神明跟预备神明们,显然没把这个注意事项太当回事。
——之前四人交流的时候,也不是没遭到怪物的袭击, 不过那些小怪但凡靠近他们一定距离之后, 要么是被萨罗扬随手一击给ko, 要么是被兰格雷收入[解析·标本封存]当中,别说受伤,连说话都没被打断过, 宋逐云也顺便装了几只到镜面空间中,准备带出去研究研究。
宋逐云低头, 看向自己的影子。
过了大约十秒钟, 萨罗扬等人看见,宋逐云的脚忽然下沉, 像是正在陷入泥浆当中,短短片刻功夫, 就被影子整个吞没。
“……!”
萨罗扬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光芒会产生“影”,人一直站在自己的影子上,却能相安无事,那可能是只有在意识到影子就是入口的情况下, 才会进入到副本真正的核心所在。
想明白了的萨罗扬紧也迅速陷入地下,与她差不多同时消失的是兰格雷,至于索尔兹,在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才有条不紊地踩在影子上面,跟着沉没了下去。
*
借着四周不算太亮但也不至于多黯淡的光线,宋逐云能清楚辨认出,自己处在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走廊当中。
走廊笔直向前,四周都没有岔路,而构成的材质十分特殊——宋逐云触目所及之地,都是一块块或大或小的镜子。
她原地等了一会,却没有等到同伴。
萨罗扬等人不至于在看见宋逐云的成功示范后还迟迟找不到入口,所以这里多半是一个只允许单人进入的特殊空间。
这条镜廊内没有什么危险的怪物,也没有什么力量来催促宋逐云行动,仿佛一直停留在原地也没有问题。
——要不是没带太多东西出门而且副本内又不能联网,宋逐云说不定真会写两篇作业再动身。
除此之外,面前的长廊还是一个不能攻击的地方——“镜”具有反伤的作用。
这算是一个不需要进行战斗的提示,不过对于经验丰富的卡牌师来说,可以击杀的怪物显然比看不见摸不着的未知事物要更能令人感到心安。
在进入镜廊约莫十分钟后,宋逐云开始往前走去。
她的影像映在四面的镜子当中,像是一幅幅流动的画。
“……你的价值在哪里呢?”
只有一人存在的镜廊当中,响起了难以辨明来源的声音。
宋逐云侧首看向镜面——镜子里站着一个身穿银灰色法师袍的年轻人,对方的兜帽拉得很低,完全遮住了面孔。
虽然看不见脸,但宋逐云却莫名感觉到,对方的面上应该洋溢着笑容。
“……所有遇见的人,是否真的可以信任?”
声音继续响起——宋逐云能意识到,回荡在走廊中的人语声,音色与自己的完全一致。
那种无法辨明来源的飘荡感,也与宋逐云自己相类——乍听只有一声,但仔细分辨的话,却发现那些声音似乎是从每一枚镜子中传来。
来自于左侧,右侧,上方,地下……甚至于自己心底。
“……你所怀有的力量太过微弱,必须警惕所有人,但又不能做出行之有效的预防,毕竟除了合作以外,根本没有别的选择——你难道能够对抗神明吗?”
宋逐云收回目光,沉默地往前走,而镜子里的影像则在不断地提问,问题也越来越尖锐。
“上一任‘镜’已经死亡,你的命运,又掌握在谁的手中?”
“林德·拉斐尔已经找到了你——你被绿之女士发现了。”
“绿之女士是一个合格的培育者,会耐心地为幼苗浇灌养分,直到果实成熟的那一日。”
“圣堂有一部分人消失了,林德·拉斐尔说他们是叛逆者,他们真的是叛逆者吗?”
“至于你,你当时又为什么会离开[蕨林山脉]呢?”
宋逐云眼皮也不抬,淡淡道:“关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
听到她的回应,那道声音立刻尖锐地笑了起来。
“危机不会因逃避而消失,恐惧会发酵成死亡的醇酒。”
四面闪过奇异的光泽,所有镜面中都出现了完全相同的画面。
那是一面被线与网所死死束缚住的银镜。
“甜蜜而无知觉的阴谋……你已经被缠绕住了。”
听到这里,宋逐云终于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拉开兜帽——她的眼睛已经完完全全的异质化,变成了镜面的状态。
“非常有趣的问题,可惜都不是我的。”
水银般的光泽在瞳孔中流动,宋逐云微微笑了起来:“这些都不是我的想法,而是你觉得,我应该会有的想法。
“我是‘镜’,所以你看不清我,也完全不了解我。”
一个人在镜中窥见的,只会是自己的倒影。
宋逐云道:“你其实是无貌的残余吧。”
她虽然使用了问句,却是十分笃定的语气。
宋逐云看着镜面中已然陷入沉默的影像,神色平静道:“‘无貌’阁下,你所看见的,从头到尾,全部只是自己内心的倒影。”
“你虽然是‘先知’,但始终只看自己想看的事物,在观察所有未知之前,就已经预设了结论,明明掌握着窥探的权能,却只有最狭隘的视觉。”
“你是一个没有同行者的人,身边的代行者因利益而聚拢,又因为背叛而消耗。”
“绿之女士给你留下了死亡也无法释怀的恐惧——因为被发现而恐惧,因为被操纵而恐惧,因为被压制而恐惧,哪怕只是被祂察觉到一丝痕迹,都令你胆战心惊。”
“或许当年不止是‘森林’在排斥你,你也在疯狂地逃避着祂。”
宋逐云唇角微翘:“你之前能够诱骗旁人,只是因为掌握有‘镜’的权柄而已,一旦看不清楚,就会反过来暴露自己的本质。”
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虚空中似乎响起了镜子的碎裂声,纯白的光芒涌现出来,这个似乎永无尽头的镜廊,终于发生了变化。
第131章 接受
萨罗扬站在一个由镜面构成的奇异走廊当中。
地板, 天花板,还有两侧的墙壁,都是由银白色的镜面构成。
仅仅是站立在此处, 就让萨罗扬有种被困于镜子里的感受。
她试着去攻击那些镜面,但卡牌造成的伤口,却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这显然是来自“镜”的反伤。
萨罗扬原地停留了片刻,发现等不到旁的同伴后, 就很干脆地迈步向前, 就在她动身的那一刻,一个无法辨明来源的,仿佛是故事旁白一样的声音同时从四面八方响起。
“……‘刃’进入了镜廊, 但她还不知道, 自己将要看到些什么。”
那个声音吸引了萨罗扬的注意, 也引起了她的吐槽。
——如果不是情况显得有些古怪的话,这位脾气相当不错的照夜社社长,多半得说上一句“这完全由废话构成的引入剧情俗套得仿佛是好几个世纪前的古老电视剧”。
不过也正因为那些旁白一样的声音, 萨罗扬下意识地仔细观察起镜子中的影像。
呈现在其中的,并非现实画面的映射, 那些镜面当中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了一些扭曲, 怪异的文字,那些文字字迹扭曲, 给人以正在蠕动的感觉,仿佛是虫类爬行时留下的痕迹。
——身为照夜社社长, 萨罗扬十分清楚,那是嗡鸣之文。
用嗡鸣之文所记录的,通常都是具有力量的知识,普通人仅仅看上一眼, 颅内便会响起飞蛾的振翅声。
镜中文字所描述的,是“胜利之剑”的终末。
在所有存在过的根源之树中,“胜利之剑”的成神过程,算是最轻松的。
祂本人对战斗存在着狂热的喜好,还未获得树种时,便已经是一位相当强大的战士,而“刃”本身就有着锐意进取的权柄在内,再加上“胜利之剑”出生的年代,绿之女士等前辈已经将成神的方法研究清楚,“胜利之剑”完全可以借用其他根源留下的经验,在不踏入任何歧路的情况下,顺利地直达终点。
凡人时期的“胜利之剑”是个相当自信,骄傲的年轻人,敢于深入各种混乱的副本内,击杀恐怖的怪物,在成神之后,那种骄傲就异化为了傲慢。
祂依旧狂热地追寻着激烈的战斗,为此不惜与绿之女士,冬圣者还有沉默记录官交恶。
看到这一行文字时,萨罗扬觉得“胜利之剑”陨落得也不算太冤,凭祂四处得罪神的性格,就算没被“无貌旅行家”背刺成功,最后也多半会被其他同事们联手镇压。
“……最后,‘刃’于‘镜’的手中陨落。”
镜中文字简短地描述了这位神明的一生后,所有的嗡鸣之文消失,之前的声音又一次在镜廊中回响了起来——
“绿之女士掌握着‘命运之轮’,会引导目标进入既定的结局。”
“无形的线与网牵连着你,但你看不见也察觉不到……”
接下来,那个声音又提到了宋逐云,并将这位“镜”阁下与萨罗扬,跟“无貌旅行家”与“胜利之剑”进行对比。
“无貌”是“胜利之剑”的代行者,而宋逐云与萨罗扬之间虽然没有从属关系,但却是同一个学校的前后辈。
其实萨罗扬更是照夜社的社长——在泰辰大学,照夜社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学生会的作用,所以起码在学校范围内,萨罗扬可以被视为“相同势力内,地位更高的那一人”。
绿之女士喜爱生命,自然憎恶带走生命的“刃”。
当年“无貌旅行家”之所以会背刺“胜利之剑”,是因为“无貌旅行家”发现自己无法在“镜”的道路上已然无法抵达终末,所以才去寻求别的成神之途。
而这也是绿之女士的安排。
镜面中出现了一棵无比巨大的参天之树。
那是所有根源成神时的导师,也是祂们无可规避的伟大存在。
仅仅是一个淡薄的剪影,就给人以宏伟,超脱,不可名状的战栗感受。
那棵树的树冠遮天蔽日,向下方投下了一片浓郁到几乎凝成实质的阴影。
镜面中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将萨罗扬重重包裹在其中。
“你已然走在命运的轮转上。”
镜子里出现了一个散发着晨曦般微光的古老圆盘。
“你已走在陨落之途中。”
画面变化,圆盘被巨剑碎裂的场景所替代。
“你已走在被操控之剧目里。”
巨剑的影子淡化凋零,显露出了后面的小剧场——一个佩戴着照夜社社徽的木偶站在舞台上,它关节处连着若隐若现的丝线,而丝线的另一端,则被提在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秀美女士手中,对方穿着绿若翡翠的长裙,裙面上生长着真实的鲜花。
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一直保持着若有所思神色的萨罗扬,终于开口:“我大概能理解你的意思,就像‘湖畔骑士’在赢得决斗后,获得了轻微的‘战胜神明’的概念,在‘无貌旅行家’成功谋杀了‘胜利之剑’后,那‘镜’也具有了一定的克制‘刃’的属性。”
她停下了脚步,抬起头,目光锋锐如剑,又澄澈得像是没有丝毫杂质的湖泊:“我确实因为‘刃’的战斗杀戮性质而担心,也因为‘胜利之剑’与其他根源的关系而感到不安,这是深藏于我灵魂的忧虑。”
很多获取“镜”的断枝的人会被无貌的残余意识影响,那么萨罗扬自己,在取得“刃”的断枝之后,会不会也被“胜利之剑”的残余意识所影响?
这个念头模模糊糊地存在于萨罗扬的心中,直到被镜廊所点明。
现在的感觉,就仿佛是隐藏的伤痕暴露于空气中,有种微妙的不适,但也能感到,对方是切实地说中了自己所不愿承认的事实。
萨罗扬看着那些镜子,像是在告诉对方,又像是在自语:“那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而这种压力又找不到可以倾诉的对象。”
虽然她有老师,但作为未来的神明,顶多只能成为半神的老师们很难在后期给萨罗扬太大的帮助。
随着诉说,萨罗扬的目光越来越坚定,她的声音铿锵有力,言语并不锋锐,却仿佛是斩断困难的利刃:“但既然‘镜’也出现,那我便可以放下心来,就算最后真的重蹈‘胜利之剑’的旧辙,我的同伴也必能阻止那些无意义的杀戮重现于世。”
有人能与她同行。
“所以这的确是命运的牵引。”
有人对她怀抱期冀。
“也是来自‘导师’的关爱。”
有人曾经为她提供过帮助,有人还在为她提供帮助。
到了塔斯隆特后,大祭司林德·拉斐尔建议萨罗扬跟“镜”一道行动,明面上是为了拆毁各处的[错位拼图],实际上也是为萨罗扬所忧虑之事,设定了一个强有力的防火墙。
萨罗扬在落入镜廊当中后,肢体末端本来因为[闪光锐化],而始终呈现着刀刃的形态,现在则变成了宽剑的样子。
她诉说之时,十分自然地将宽剑竖于身前,显露出凛然庄严的骑士之姿。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下,镜廊深处涌出了源源不断的光芒。
*
“……”
兰格雷落进了一个由镜面勾出的走廊当中。
四面的墙壁都由镜子构成,兰格雷在观察的时候,感到镜面有一种奇怪的卡壳感。
仿佛那些银白之物在照见他的时候,过量地消耗了自身的力量。
兰格雷沉默地注视着围绕着自己的镜子们,过了一段时间,那里才终于有画面出现。
画面中的内容,让兰格雷的瞳孔猛地睁大。
似乎先是闪过了一些有序又无序的怪异图形,兰格雷的语言能力让他很难说清自己到底看到了些什么,如果要强行描述的话,大约只能发出类似于飞蛾振翅一样的嗡鸣声。
那是规则,秩序,以及种种不可言说之物。
不过这种异样并没有持续太久,像是很多老式电器,在刚被打开时,会出现一段时间的不稳定,等那些不稳定都被消除之后,正常的画面便显露出来。
一个身形稍显单薄,但无法看清面容的少年人出现在镜子里,从姿态看,他显然是在跟某人对话。
但那个“某人”的形象,却完全没有显露于镜子当中。
少年人:“……北部将成为最有序之地与最繁华之地,那些人并非没有才能,只是没有成神的才能,换做别的领域的话,依旧能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价值——我便是为此而存在的。”
这名少年身上的装束显得有些眼熟,就像是法庭中记录官的服饰一样。
“神明的存在感太强烈,凡人的声音便会变得微弱,既然如此,那我愿意保持沉默。”
在对方的身影出现的第一时间,兰格雷就明白了那位少年的身份。
祂是昔年的沉默记录官,北部少有人知的根源之树,已经陨落并正谋求复生的“衡量天秤”。
之所以“衡量天秤”在成神前的称号是沉默记录官,是因为他曾经真的在法庭中工作过。
在现存的各个星域内,北部的人数量最多,甚至超过了西南,中部跟东部的总和,因为相较于有卡牌领域天赋的人而言,缺乏这一天赋的人才是大多数。
沉默记录官也不像绿之女士跟冬圣者那样被北部人广泛知晓,这跟祂一开始的定位有关。
不管是瑞星还是冬星,都存在有大量的高阶卡牌师跟仪式师,随便误入一个非法补课窝点,都有概率遇上“制灯人”克劳尼娅那样的半神级导师,所以圣堂跟极冬之宫都必须表现得强势一点,以便牢牢压制住星球上的人。
而北部总体来说还是普通人的天下,在这里,UIG可以被看做一种娱乐活动,很多人就算学习卡牌方面的知识,目的也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消遣。
镜中的画面一转,沉默记录官五官的模糊程度变深,身形也产生了变化。
祂由少年变成了青年。
“……此刻的牺牲是为了在未来得到拯救,如果别人可以牺牲,我也可以牺牲,那牺牲的为何不能是我?”
虽然看不清青年的表情,但兰格雷却莫名知道,对方的表情,一定是庄严而郑重的。
“我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从头开始,只要在‘天秤’崩塌之前回归,就不会造成影响……”
旧日的事情讲述完毕的那一瞬间,镜子里的人毫无预兆地转过头,向着镜子外的兰格雷露出了一个纯白纸张被墨水迅速染黑那样,饱含恶意的笑容。
“冬圣者一定说过,这些都是‘你’的决定,但这真的是你的决定吗?”
不止是成神,更是让兰格雷完完全全地蜕变成昔日的沉默记录官。
“你没有记忆,那么你与沉默记录官,真的算是同一存在吗?”
提问变得愈发锐利,还夹杂着无法掩盖的嘲弄。
“就像‘无貌旅行家’是培育生命神子的容器一样,你也只不过是培养‘衡量天秤’的容器,等回归神座后,你现在短短数年的记忆,会被神明的意识所稀释。”
仿佛一滴墨水滴入了池塘,被完全地吞没了。
“……到了那个时候,兰格雷·纽伯恩整个人都会被抹杀,就仿佛你从来不曾存在于世间一样。”
兰格雷沉默地行走在镜廊当中,耐心地注视着银镜中画面的变幻,聆听着对方的言语,直到对方也变得安静,才终于开口:“所以说,起码成为神明并将北部的物质界与创造界继续撑开这一点,冬圣者说的是真的。”
“……”
镜中的存在没有说话。
兰格雷的神色没有变化,平静地就像在讲述旁人的事情一样:“既然如此,我选择接受——如果别人可以牺牲,我也可以牺牲,那牺牲的为何不能是我。”
第132章 重聚
作为掌握有“镜”的概念的存在, 宋逐云本来觉得自己应该是最先走到镜廊终点的人。
不过稍微有些出乎她意料的是,在走出长廊的时候,索尔兹就已经等在了那里, 看上去已经过来了有一会。
银发的少年人笑眯眯道:“‘无貌’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成为神明,所以他残余的力量,也完全不足以窥视我的内心。”
其实“无貌旅行家”并不具有读心的能力,他只能窥视到一部分画面, 所以在解读的时候, 难免出现错误。
其实在索尔兹进入镜廊的时候,四面的银镜中确实也映照了一些事物出来——那是由血与肉组成的混乱容器,鲜红的血液甚至从镜子里渗出, 流到了走廊之中。
因为隐藏在“索尔兹伯里·格里芬·温特”之后的存在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在位神明, 所以那些银镜试着去窥探祂本质的时刻, 会因为位格的差异而受到压制。
仅仅片刻之间,属于冬圣者的“血肉”的概念,就污染了那些“镜”的概念。
索尔兹一面解释, 一面还拧断了自己的胳膊给宋逐云看:“……其实为了不给凡人的理智带来负面的影响,让他们因为感知到我而陷入疯狂, 在制作这具容器的时候, 就用了一点特殊的材料,不过我加的不太多, 要是‘无貌’直接利用自身的能力进行窥探的话,可以绕过容器的屏蔽。”
拧断的胳膊的截面中有正常的骨骼跟血肉, 但那些血液并未滴落,反而保持着一种“暂停”的似流动非流动的状态,就好像只要把断裂的部分重新接回去,这条手臂就能立刻恢复如初, 重新活动起来。
宋逐云仔细去观察,在进行“注视”的时候,她眼中的银白色泽变得更加浓郁起来。
她发现那些血与肉里面,夹杂着一些黑色的细线。
索尔兹:“那是‘黑暗’的概念,女士制作‘闭合的帷幕’的时候,也用到过这个材料,可以用来遮蔽注视。”
——冬圣者能将无形无质的概念当做素材来使用,这是独属于祂的神明权柄。
宋逐云又瞧了一段时间,末了才点了点头:“很有意思。”
根源之树的本质会同时令人感到“恐惧”与“向往”,简而言之便是“想看但又怕看”。
宋逐云又是未来的“镜”之神,更能感受到,这块容器残片内部那种源于神明的强烈吸引力。
面前的这条手臂,就恰好卡在她十分好奇但又不会因为沉迷而燃烧太多理性的分割线上。
索尔兹发现宋逐云对自己制作的容器确实感兴趣,就把拧下来的手臂送给了她,又笑道:“这条手臂可以当做仪式素材使用,里面的血与肉,可以替代所有‘血肉之瓶’领域中的相关材料。”
他不止是将人类视为素材,对于将自己视为素材这件事,也完全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宋逐云沉默片刻,还是选择将手臂收下。
……对于组成神明现世中躯体的材料,她确实是有一些想要研究的。
看宋逐云接受了礼物,索尔兹似乎变得更高兴了一些,跟她谈论起绿之女士的旧事来:“……在我逐渐掌握了有关‘容器’跟‘素材’的能力后,女士有时会让我带点难以收集的材料过去,为了避免产生负面影响,我会把送过去的素材捏成一个临时容器,然后穿在自己身上走过去,等抵达后,意识直接返回创造界,材料则留在原地。”
“……”
宋逐云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一个“人”走到圣堂,然后眼睛一闭就地扑街,代行者们再把尸体给自家神明拖回来。
……可以说是非常考验心理素质了。
而且也不知道冬圣者在制作容器外形的时候,有没有考虑人类的审美。
不过宋逐云也进一步确定,虽然对于人类来说,冬圣者本身不算守序阵营的神明,但祂对于其他根源而言,却算是一棵挺守序的根源之树。
一喊就来,颇为热心,而且跟谁的关系似乎都不是很差。
宋逐云:“我看过‘无貌’留下来的笔记,他说你的性格比较,嗯,亲切。”
索尔兹哈哈一笑:“‘无貌’受到‘胜利之剑’的追杀,又在女士那里挂上了号,当时只要不直接动手攻击他,就算是对他友善。”顿了下,补充,“不过我当时也的确并不对他怀有厌恶跟憎恨的情绪,即使他想要学习极冬之宫的知识也没有进行阻拦。”
宋逐云能理解,“无貌旅行家”的恶迹主要是针对凡人的,而在他获得树种之后,就算是冬圣者的半个同类,而这位中部的贤者,显然并不是一个博爱的存在,祂对同类友善,对非我族类则表现得漠不关心。
索尔兹:“如果是两个人类都获得了‘镜’的断枝,都在为抵达终点而努力,那我不会对中间的任何一个有所偏向。”看着宋逐云,笑,“但在你跟‘无貌’之间,我必然站在你这一边。”
不是偏向,是直接站了过来。
因为宋逐云是自我觉醒的树种,算是与冬圣者距离最近的根源,这样一来,就算“无貌旅行家”的残余意识还保留有一些断枝,也不再被冬圣者视为半个同类,而是抢夺祂的同类的枝条的敌人。
索尔兹笑道:“所以万一遇见什么不方便让女士知道的问题,也可以喊我过来,哪怕是觉得饭菜不合胃口,学习疲惫,老师不够听话这样的小事,只要我有着清醒的意识,就会立刻赶来。”
就在宋逐云跟索尔兹说话时,另外两人也终于来到了镜廊的重点。
先是萨罗扬,然后是兰格雷——后者之所以迟来片刻,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这位临辉的学生也继承了一部分“衡量天秤”的沉默属性,跟“无貌”的残余意识交流得不是那么利索。
镜廊的末端是一个圆形的无顶大厅,如果抬头上望的话,会发现根本看不见尽头,仿佛这座大厅的顶端一直延伸到了无穷远的地方。
而他们齐聚一堂的事件,又直接触发了当前空间的另一个机制。
本来黯淡无光的墙壁变成了镜面,逐个将除了索尔兹以外的三人进入镜廊的情况给重新播放了一遍。
镜子里面,瞳孔如水银的年轻学者唇角微翘,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笑意,一字一句地剖析着“无貌”残余意识的内心:“……一旦看不清楚,就会反过来暴露自己的本质。”
索尔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个表情,就是人类常说的‘三分轻蔑三分嘲讽还有四分漫不经心’?”
“……”
宋逐云觉得以后没必要还是别喊冬圣者过来了,问就是作为一个坚强的小树苗,太麻烦别的星域的贤者不大合适。
等宋逐云的身影从镜子中消失之后,萨罗扬的身影也随之出现。
萨罗扬:“……要不然我们还是先讨论下别的问题吧?”
肖像画被挂在照夜社里供所有同学观看已经挺考验历代社长的心理素质,不过跟现在的情况比起来,显然还是录像重播显得比较社死。
宋·已经社死过一遍·逐云干咳了一声,安慰:“在座都是自己人,就算真看到了什么会保守秘密的。”
萨罗扬安静片刻,问:“‘镜’阁下,你能把视频给停止吗?”
宋逐云默了一会,坦诚道:“要是我能停止,刚才就不会让你们看到结尾。”
萨罗扬长叹一声,认命地闭上了眼,等着镜子把那句“我的同伴也必能阻止那些无意义的杀戮重现于世”给重播出来。
宋逐云全程都尽量让自己保持住面无表情的状态,免得学姐觉得自己憋不住想笑……
在萨罗扬之后是兰格雷——临辉学生的身影在镜中显现出来的那一刻,兰格雷豁然起身,快步走到索尔兹面前。
索尔兹好奇:“怎么了?”
兰格雷:“……你能不能给我重做一个容器?”
索尔兹看看镜子,又看看兰格雷,一本正经道:“可以重做,而且你放心,就算你换再多容器,我也一定把这段记忆给你妥善地保存下来。”
兰格雷:“……”
当年沉默记录官怎么就喊了冬圣者过来帮忙呢?!
萨罗扬在看完自己的镜面视频后,安慰兰格雷:“起码你不是一个人。”
兰格雷默默点头,在这一刻,他感觉自己跟另外几人间的距离明显靠的更近了一些。
……除了冬圣者。
萨罗扬转过头:“为什么镜子里没有索尔兹同学的影像?”
宋逐云帮着解释了一句:“层次的差距让‘无貌’无法窥见‘血肉之瓶’的本质。”闭了闭眼,声音里难得带了点咬牙之意,“我一定要早日成神。”
兰格雷:“嗯。”
萨罗扬神色肃然:“并且在成神的过程中,必须将‘无貌旅行家’的残余意识彻底剿灭。”
其实作为“刃”来说,她绝对是一个脾气相当好的人。
但“无貌旅行家”的欠揍程度,显然也是远超平均线的。
兰格雷附议:“人类的内心中难免存在不够光明的部分,但这不是恶人玩弄人心的理由……以‘无貌’的性格,如果扑杀得不够彻底的话,绝对会引起灾难。”
从理智上,在场中人也都能理解“无貌旅行家”为什么会来一场重播——只要他们在镜廊中稍微表现出了一点阴暗的态度,难免就在同行者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
不过由于半神们的表现都与贤人的称号颇为相配,本意是挑拨队内关系的重播……
就变成了公开处刑。
并在他们对“无貌旅行家”原先就挺浓郁的仇恨值上,又添了一把火。
第133章 新课程
在这段时间内, 宋逐云一直在观察无顶大厅的变化,她右眼中的水银之色浓郁到几乎要滴落的程度,让人仅仅是旁观, 就会感到眩晕与混乱。
她是“镜”,天然具有窥探事物本质的能力,而那些镜面墙壁变化得越多,显露于外的痕迹也就越明显。
兰格雷看见宋逐云慢慢地伸出手, 然后似乎是握住了什么, 然后往回用力一扯。
她的动作有种一顿一顿的,类似掉帧般的卡壳感,明显有些吃力, 随着宋逐云的拉扯, 难以辨明来源的破碎声响起, 眼前所有正常的景物一瞬间变得扁平,随后碎裂成了一块块失去光泽的镜面。
所有假象在这一刻都彻底消失,显露在众人眼前的, 是一个石台,以及石台上的一截近乎枯萎的“树枝”。
包括宋逐云在内的所有未来神明, 在注视到树枝的那一刻, 颅内都响起了蛾类的振翅声。
他们能感受到那种异常,却很难移开目光。
稍弱一些的半神, 恐怕会因为直视到不可名状的伟力,再也无法从那种深刻的入迷中挣脱出来。
之前所有虚假到近乎真实的幻象, 既是仪式核心的自我防御,也是对误入此地者的一种保护。
就算是已然拥有一部分神明力量的宋逐云等人,在看见根源之物的时候,也依旧能感觉到自己的理性飞快地蒸发。
而且那根“树枝”的状态显然不正常, 表面似乎附着着类似于活物的黑泥。
——这多半是“无貌旅行家”残余意识的具现化。
不过“树枝”上的黑泥在宋逐云等人仔细去观察的时候,又毫无预兆地消失不见。
虽然那些仅仅是“无貌”残余的意识,但也具备着的自我保护的本能,在感受到危险的时候,会利用“镜”的能力,将自己隐藏起来。
——当年宋逐云还弱小又可怜的时候,也在镜面世界中遇到过一次,但随着她的成长,对方显然是不会再给她靠实力一决胜负的机会。
一般的半神到了这个时候,多半是没法触碰那些枝条,免得“无貌”的残余意识又悄悄出现,反过来侵蚀他们的意识,但在场中人,却有着不止一种拿取的途径。
最适合出手的显然是冬圣者,祂擅于制造容器,极冬之宫更有名为“血瓶”的特产,作用不是为卡牌师补充血条,而是保存一些正常情况下无法保存的东西,比如概念,比如灵魂,再比如某个季节的阳光。
“血瓶”能防止被保存的物品与外界事物接触,具有极高的安全性。
索尔兹笑眯眯地将“树枝”收到了不知从哪摸出来的一个红色的小瓶子里面,准备带回塔斯隆特。
随着[错位拼图]的仪式被解除,笼罩在此地的混乱之力迅速消失,一行人轻轻松松离开了副本,去跟默文·诺恩斯汇合。
宋逐云等人出来的时候,“战车骑士”依旧老老实实地等在停车位上,默文·诺恩斯是一个特别善于感受气氛的人,一句没问为什么来的时候只有两个乘客,回去的时候就变成了四个人,先谦逊地向神子行了一个骑士礼,然后任劳任怨地履行起自己车夫的职责。
——索尔兹之所以跟着过去,一面是性格使然,一面也是为了护送“树枝”,免得瓶子里的“无貌”再扑腾出什么水花来。
至于兰格雷,则是被宋逐云拉过去的。
宋逐云:“我觉得,既然你也要成神,那不如过去感受一下命运的指引。”
她不确定绿之女士会有什么反应,不过可以让林德·拉斐尔认一下人,以便开展后续合作。
据冬圣者讲,沉默记录官的性格偏向于安静随和,兰格雷受自己大号的影响,也以平静且顺从的态度接受了同伴的安排。
“飓风战车”有着强大的星际航行能力,四人离开副本的时候刚到傍晚,等抵达塔斯隆特时,正好能赶得上晚饭,宋逐云本来请其他人吃完饭后再领着他们转几圈,权当领略本地风光,没想到刚抵达校园,光脑上就接到了学校的通知,说要过去参加新课程的摸底考试。
先不说把考试安排在饭点是不是有些丧心病狂……
宋逐云:“……请问我是什么时候选的课?”
面前的老师干咳了两声:“教务系统上是这么显示的。”
宋逐云思考了一下到底是哪些人有课程调整的权限,觉得多半是大祭司替她操的心。
她发现,在相认过后,本来只是默默关心的林德·拉斐尔,变得更加高标准严要求起来……
新的课程的教学指定用书名为《翡翠纪》,但这并不是一门介绍宝石的课程。
——翡翠是代表“森林”或者“绿植”的宝石,在塔斯隆特具有独特的寓意。
《翡翠纪》的主要内容,是讲述如何进行副本生物的挑选与定向培育的一门很有生活气息的课程。
早先时候,许多原产自副本区的果实并不是那么美味,之所以能广泛运用到生活,尤其是生活中的饮食方面,都离不开植物领域卡牌师们的研究。
宋逐云基本是掐着时间赶到的考场,刚坐下来没五分钟,卷子就发到了面前。
塔斯隆特的考试很有名校风范,具体表现为选择判断这种有概率依靠玄学手段拿分的题目能少则少,卷子上的第一道小题就是填空加描述。
宋逐云:“……”
身为A类专业的卡牌师,她在知识存储方面显然是存在偏向的。
第一题的内容是写出十种起源于副本区,在后续培育中口味获得明显改良,并广泛用于生活中的水果。
除了水果名称外,更困难的是题目要求学生详细描述该植物被培育前后的差别。
“……”
宋逐云觉得今天自己心里的感叹号连起来能绕塔斯隆特十圈。
十种植物名不难填,改良后的特点也很好写,至于改良前的原始状态……宋逐云只希望当初自己戴“漆黑之冠”的时候,摘下来得没那么快。
考试的时间总是过去得很快,写完大半题目的宋逐云稍微停了一会,喝了点水。
一滴水意外滴落到桌面上,然后不太明显地微微蠕动了起来。
宋逐云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想起今天冬圣者跟自己说,不管什么小事都能喊祂过来帮忙,难道小事的范围还包括……
一个念头尚未转完,那滴水就凝聚成了“加油”二字。
“……”
宋逐云捏住了手中的笔。
虽然对自身的概念很是满意,但在这一刻,宋逐云还是忍不住想,要是“镜”能多一点实战攻击类型的卡牌就好了。
此时此刻,由默文·诺恩斯带着在圣堂转悠的索尔兹忽然停下了脚步。
一面镜子从墙壁上骤然掉落,直直落在了索尔兹面前。
——要是索尔兹刚刚没有及时停下的话,镜子就会在他头顶产生一个暴击。
萨罗扬看他:“温特同学?”
索尔兹叹了一口气,摊手:“‘镜’阁下好像不是很喜欢别人在考试的时候鼓励她。”
兰格雷默了一下——虽然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题,但直觉告诉他,那多半是冬圣者的问题……
*
抵达瑞星一个半小时后,终于结束摸底考试的宋逐云,直接靠着镜面穿行到了圣堂内部。
从镜面中走出来时,她感到上方的温度有些高,抬头去看时,发现那里腾起了浓郁的白色水汽。
宋逐云随口问了一句:“什么情况?”
萨罗扬笑,一本正经道:“之前一直没有水汽,你从镜子里走出来的时候才出现的,所以很可能是你的穿越特效。”
宋逐云:“……谢谢学姐的解释。”
她觉得自己还是问别人比较靠谱。
同在此地的兰格雷不愧是北部星域的开创者“天秤”的小号,很具有守序势力的风范,解答道:“其实一开始出现的是焰流,然后则是冰霜,两者汇合在一起,便成了白色的水汽。”
林德·拉斐尔肯定了兰格雷的说法,进一步阐述其原理:“圣堂内有着对异质力量的屏蔽机制,在感应到有人从镜面潜入的时候,会通过焰流的方式攻击来者,但您在圣堂中又有着‘森林’的庇护。”
宋逐云点点头——懂了,这是火焰系的攻击机制撞上了防御机制。
另一边的索尔兹若有所思:“所以这就是人类常说的,‘女人,你这是在点火’?”
宋逐云面无表情:“……身为一颗成了精的树种,阁下在阅读上可以更有选择一点——你觉得《园林树木栽培技术》怎么样?”
虽然不是公开来访,但林德·拉斐尔还是亲自前来接待这群神明跟半神,晚餐地点就设置在圣堂中的高塔内,宋逐云过来的时候用餐还未结束,于是十分自然地让人给她加了个座。
普通人有边吃饭边聊工作的习惯,代行者也不能免俗,圣堂的大祭司趁此机会,跟面前年轻的未来神明们沟通了一下后续的计划。
林德·拉斐尔很欢迎投胎换号后的“天秤”前来塔斯隆特——比起尚无所觉的北地,她作为东部的高层,其实早已经隐隐感觉到了另一位根源之树的状态。
绿之女士跟沉默记录官都是偏向守序的根源,就算不是东部的代行者,而仅仅作为一名普通人类,林德·拉斐尔也希望这二位能保持良好的状态。
所以就算今天宋逐云不把人捎带过来,大祭司在知晓对方的身份后,也会邀请兰格雷前往圣堂。
林德·拉斐尔其实早就对“衡量天秤”的新身份有所怀疑,但那次3971星上出事时,索尔兹并不在那里,圣堂大祭司便按照正常的人类逻辑得出了“既然冬圣者不在,那么‘天秤’多半也不在”的表层结论。
但她现在已经明白过来,根源之树的行事风格不能用常理揣测——在用餐期间,索尔兹本人就当时缺席问题做了简短的解释,他之前一直努力找机会跟兰格雷接触,是因为尚未把对方的真实身份告知,但那个时候兰格雷已然明白自己是“衡量天秤”的新号,自然就不再需要冬圣者一直随同看护。
索尔兹笑眯眯道:“而且那个时候极冬之宫也出了一点事。”
宋逐云切了一块鱼排下来,随口道:“什么事情?”
林德·拉斐尔有着代行者的谨慎,就算好奇冬星的情况,也不会直接开口询问。
但宋逐云显然没有那种谨慎,或者对于树种来说,人类社会的问题,都是些不太要紧,可以作为餐桌话题闲聊的事物。
第134章 [无壳之孽]
索尔兹换了个坐姿:“有些人带走了一批我撰写的书籍, 当然这并非什么大问题。”
宋逐云拨了下盘子里的鱼肉。
哪怕是对于“衡量天秤”这样的守序型根源来说,知识的泄露都不算什么大问题——考虑到越是珍贵的知识,本身就越是沉重, 所以就算被窃走,也没办法大面积传播。
而作为非人之神的冬圣者,祂更不会将知识引起的混乱放在眼中。
能令祂重视,有可能是因为, 那些书籍还存在着知识以外的价值。
索尔兹:“因为我有着‘灵魂’的权能, 可以使得原本不会说话的死物获得交流的能力……”顿了下,难得露出点苦恼之色,“我当时在尝试改进‘自鸣’仪式, 看能不能使知识本身获得智慧。”
宋逐云看着面前的银发少年——太缺乏生存压力的情况下, 不管是人类还是树种, 难免都会出现一些作死的行为。
冬圣者当时进行这个尝试时,其实没什么别的意图,纯粹是出于学术研究方面的兴趣, 想要知晓自身权能到底能产生多少变化。
索尔兹:“我的尝试不幸成功了,那些知识被赋予了灵魂, 甚至可以被视作一种特殊的怪物, 我将其称之为[无壳之孽]。”又道,“因为‘自鸣’仪式中会加入代表时间流逝的沙漏, 所有被赋予临时灵魂的怪物都会在短时间内重归寂静,实验结束后, 就把那些[无壳之孽]放在了藏书室里。”
宋逐云放下叉子,觉得在餐桌上谈正事可能不是个有利于食欲的好主意,然后道:“……按照意外的正常套路,那些[无壳之孽]应该是找到了某种方法, 可以避免自身消失。”
索尔兹笑眯眯道:“差不多,其实最初的[无壳之孽]到时间后,确实重归于寂静,但它们在自己灵魂短暂的存在期间内,得到了‘复制’的能力。”
宋逐云觉得这个能力听着十分耳熟:“是‘无貌旅行家’。”
“复制”属于“镜”的领域,在当时基本没有第二个可供怀疑的对象。
索尔兹:“没错,他在将复制的能力赋予[无壳之孽]后,就逃离了冬星,那些‘知识’开始不断自我复制,像病毒一样飞速扩大,而能斩断自我族群扩张的权柄,则在‘胜利之剑’手中。”顿了下,又笑眯眯道,“很可惜,祂生前一直对我保持着长期的敌视。”
宋逐云觉得“胜利之剑”确实是一棵挺特别的根源之树,连与天生自带“偏爱同类”光环的冬圣者之间,都没能保持住良好的关系,陨落得十分不冤。
索尔兹:“‘无貌’让[无壳之孽]从一个转瞬即逝的灵魂,变成了一群长久存在的怪物,并带走了一部分,我只得动手将那些失控的孩子们给找回来加以封印,直到它们的时间归零。”
这也算是一种埋葬。
祂是亡灵的神祇,中部也是很重视葬礼的地方。
“[无壳之孽]的名字代表了这些怪物的特点,它们缺少容器,所以需要不断转移自身,获得新的栖身之地,这个过程,可以被称为‘感染’或者‘寄生’。”
银发少年笑了笑:“想要杀死这些[无壳之孽]也并不困难,只要让它们所在的容器,一直保持着‘瓶口被堵死’跟‘内部被填满’的状态就可以。”
宋逐云若有所思:“那样一来,它们就找不到足以寄生的容器了。”
索尔兹:“没错。”他轻声道,“‘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①’,一只瓶子,只有内部还存在空隙的时候,才能被视作容器,当瓶子被填满之后,它实际上就失去了器的概念,而‘瓶口被堵死’,则意味着无法泄露,随着[无壳之孽]时间的结束,装载它们的瓶子的器量也会不断降低,直到所有怪物全部重归寂静。”
兰格雷不解:“但是[无壳之孽]为什么能得到复制的能力,它们不也是一种副本怪物吗?”
毕竟“森林”一直排斥着“镜”。
索尔兹:“因为我没有‘生命’的权柄,所以[无壳之孽]并不算是活着,在复制时,也就不用受到‘生命’与‘镜’相斥这一束缚。”又道,“但[无壳之孽]又渴望着获得真正的生命,所以它们只要脱困而出,就一定会前往塔斯隆特。”
宋逐云瞬间醒悟。
那些[无壳之孽]有灵魂,但没有生命,自然可以被视为亡灵。
而亡灵获得生命,显然算得上一种“复活”。
虽然[无壳之孽]自身的分量不足,但它们可以自我复制,只要达到足够的数量的话……
索尔兹笑了一下,慢悠悠道:“它们的数量如此众多,如果当真获得生命的话,说不定会快我一步,拿到‘复活’的权柄呢。”
“……”
宋逐云彻底放下了手中餐具,切换回工作模式。
索尔兹:“[无壳之孽]的本体是获得灵魂的知识,那么最合适的容器,自然就是书本——我在外行走时,突然接到消息,那批作为[无壳之孽]封印的书籍,被人偷偷带走。”
极冬之宫的防御有那么糟糕?
索尔兹咳了一声:“你们应该知道,创造界与物质界之间存在一些缝隙,其中大部分裂缝,都被封印在[蕨林山脉],但极冬之宫那边,其实也有一条相对狭小的缝隙,就在我的实验室下方。”
为了堵住不同世界间的裂缝,他用那些书籍作为砖石,填补在缝隙之上,等书籍消失后,光芒泄露到物质界当中,才察觉到不对。
难怪索尔兹当时没有在[古鸦巢穴]中出现,那的确是必须冬圣者亲自过去处理的糟糕事件。
萨罗扬:“现在知道了那批书籍是怎么消失的么?”
就在萨罗扬提问的时候,宋逐云忽然想起一条热知识——众所周知,极冬之宫的代行者的叛徒含量,要远高于其他星域。
索尔兹接下来的话肯定了宋逐云的想法:“是奥尼尔家的一个孩子,他被‘无貌’的意识所感染,释放了那些[无壳之孽]。”
奥尼尔是极冬之宫那边某个代行者家族的姓氏。
宋逐云垂下眼睫,轻声重复:“感染……”
索尔兹笑眯眯道:“大概在很久以前,‘无貌’刚到极冬之宫的时候,他差不多就已经跟[无壳之孽]有过合作了。”又道,“一份知识被不同的人学习,即可算是一种‘感染’,等到学习的人足够多之后,那些[无壳之孽]……”
宋逐云:“它们就已经满足了仪式成神的要求,成功凝聚了‘感染’或者‘寄生’的根源枝条。”
索尔兹点头:“从这个角度上,[无壳之孽]已经能算是一大群格外弱小的近神之物,它们甚至能够将自身掌握的能力赋予旁人,‘无貌旅行家’与‘无壳之孽’交换了一部分权柄,所以‘无貌’能够在死去那么多年后,依靠那点残存的意识,不断寄生到别人身上——像‘胜利之剑’,祂的层次要高于‘无貌’,但留下的影响却没那么严重。”
萨罗扬微微颔首,承认索尔兹所言无误。
宋逐云:“而[无壳之孽]本来只能被动地等待旁人学习自己,再将对方感染,等获得了‘复制’的能力后,就能不断自我复制,寄生在各种容器上面。”
索尔兹:“倒也没有那么夸张……不过也差不多。”看向林德,“接下来,塔斯隆特这边可能需要清理一下在地下市场中传播的禁书,[无壳之孽]大概率会寄生在别的正常书籍上。”
“……”
一种微妙的气氛在餐厅中弥漫。
宋逐云从随身的[镜域]中扔出一本表面写着《草药与花蜜水调制》但本质上叫做《容器的制作与维护》的书籍,认真询问:“你觉得这本书,像不像[无壳之孽]的寄生物?”
索尔兹观察了一会,问:“你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
宋逐云:“一个任务的报酬。”
萨罗扬:“什么任务?”
宋逐云:“去一个缺乏管理的荒凉区域……”
萨罗扬等人的面色随着宋逐云的话,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宋逐云:“确认委托人的同学什么时候能上交作业。”
萨罗扬,兰格雷:“……”
跟[无壳之孽]相比,这个任务的内容是不是有点过于简单了?!
索尔兹若有所思:“我明白了,这就是命运的牵引,多半是绿之女士的安排。”
宋逐云想,倘若事情真如冬圣者所言是绿之女士安排的话,那她母亲这一觉睡得也实在是不太安稳……
索尔兹:“我先确认一下,这本书你看了多少?”
宋逐云:“《草药与花蜜水调制》看完了,《容器的制作与维护》看了一半左右。”
索尔兹:“……你看得还挺快。”又道,“如果是普通人,一半的内容就已足够他们被感染,不过考虑到你的本质比较特别,[无壳之孽]现在还无法转移到你身上。”
宋逐云:“如果被感染的话,是否还有机会拯救?”
索尔兹:“视状态而定,因为[无壳之孽]的本质是获得了灵魂的知识,所以具有极强的隐匿性,如果只是刚被感染的话,可以用‘净化’来治愈,等被严重感染之后,患者便不再是患者本人,而是[无壳之孽]的容器。”
宋逐云看向萨罗扬。
萨罗扬:“我可以试试,但以前没有跟[无壳之孽]战斗过,不确定一定能够成功。”
宋逐云笑了下:“既然[无壳之孽]的本质是知识,也应该可以用‘遗忘’来消除,实在不行,我后面就不把‘纯白之冕’给摘下来了。”
林德·拉斐尔觉得神子委实是牺牲良多——宋逐云接下来还有好几场考试呢……
第135章 光化
宋逐云翻开《容器的制作与维护》, 眼眸中银白的光泽快速地流动了起来。
书页直接被打开到中间,然后自动翻起,越翻越快, 须臾就到了末尾。
萨罗扬右臂末端已经化为锋锐冷然的宽剑之姿,谁也没看清她是什么时候出的手,几乎就在书本最后一页被翻过的那一刹那间,剑刃突兀地刺到了宋逐云面前的空气当中。
一种隐约但又尖锐的鸣叫声响起, 又迅速消失, 空气中,渐渐有黏稠的血液滴落。
这是一只[无壳之孽]的残骸。
正常来说,这类知识怪物是无法捕捉的, 但作为“刃”的继承人, 萨罗扬掌握有“命中”的权柄。
在宋逐云就在身边的情况下, 她及时地捕捉到了怪物。
与此同时,宋逐云所获得的知识,也产生了变化。
具体内容跟此前别无二致, 但彻底失去了那种格外吸引人的异质感,就算去思考里面的内容, 也不会因此疯狂入迷。
索尔兹走过去, 先观察了一下地下的血迹,又把这些红色的液体收集起来, 笑道:“看来塔斯隆特这边果然已经有数量不少的[无壳之孽],它们的残渣也算是一种不错的材料了, 如果制作成人偶的话,在遭遇飞蛾的嗡鸣时,可以作为自己的替身。”
[间隙之蛾]追逐知识,而[无壳之孽]本身就是一种知识怪物, 再加上前者是货真价实的创造界生物,所以两者之间,就形成了一种猎手与猎物的关系。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宋逐云手中是有着克制[无壳之孽]的圣遗物的——“导师手杖”自带[蛾之颂]的仪式。
不过一旦使用的话,后果也会比较严重,[无壳之孽]算是[间隙之蛾]的食物,而[间隙之蛾]又是相当难缠的生物,如果它们因为得到食物的补充而扩大族群,一旦控制不好,很容易造成杀敌一千,自损一千八的效果。
宋逐云想,找回“全知之镜”的行动,必须提上日程。
那件圣遗物代表着她所失落的大半“窥视”权柄,等收回之后,多半能直接看到藏在瑞星上的所有[无壳之孽]的下落。
宋逐云:“[无壳之孽]这个怪物的智慧高吗?”
面对同类的提问,索尔兹很好说话,有问必答:“看跟谁比。”
宋逐云扫了眼房间内的所有人,然后向索尔兹扬了扬眉,以此示意。
索尔兹笑:“跟这里的人比,肯定是比不上。”
宋逐云调低了一下标准:“那大一新生……”
索尔兹:“应该也比不过。”
宋逐云:“中学生呢?”
索尔兹:“可能还是差一些。”
宋逐云忍不住按了下额头:“你直接说[无壳之孽]的智慧跟多大年纪的人差不多。”
索尔兹想了想:“七八岁,或者更年轻一些的幼年期人类。”
宋逐云:“……”
虽然对方解释的有点绕,但至少当事怪物智商不高这点对他们而言,算得上好事。
用完晚饭后,兰格雷等人被大祭司安排在圣堂内部住下,宋逐云找了个机会,跟林德·拉斐尔沟通。
不等神子开口,林德·拉斐尔就道:“圣堂这边可以提供真正的万灵药阿佐特。”
只要服下万灵药,就能经受住来自创造界的光辉,获得光化之躯,并提升自身的器量,使得当事人能在短时间内,容纳下大量的“断枝”。
宋逐云一开始是追着“断枝”跑,每次获得新“断枝”与之前都有足够的间隔用来消化,而现在的情况则变成了“断枝”足够,但自身的消化速度有待提高。
其实逐步成长是最稳妥的,但她显然没有时间慢慢来。
*
宋逐云一面操心根源级别的麻烦问题,一面还要……
每天按时上课。
宋逐云写作业的时候,难免有种“这日子过得还挺充实”的感慨。
作为当年也被安排在塔斯隆特大学上课的神明,索尔兹分享自己的经验:“让你上学的主要目的其实不是学习,单纯获取知识的话,只要带上‘漆黑之冠’就好,作为‘生命’的神子,你有足够的寿命与青春可供燃烧,之所以被安排到学校里面,是为了使你的人性更加稳定丰富。”
宋逐云纠正:“不是被安排到学校里,我最开始是靠自己实力考上的泰辰。”顿了下,又带点怀疑地问,“当时其实极冬之宫也给我发来了游学的邀请……”
索尔兹笑:“也是实力。”又继续道,“就像人类一旦越过道德与法律的界限,并习惯了那种状态,就会堕落成恶徒,神明也是一样,‘人性’就是神明的警戒线。”
宋逐云听着银发少年的话,逐渐有着明悟的感觉。
她好像越来越能理解神明抵达根源后,究竟是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索尔兹:“‘森林’是最初的根源,在祂成神之后,层次已经远远超过世上的一切生物,可以说如果祂希望的话,甚至能够阻断后面所有根源的攀升,成为唯一的神明,但祂约束了自己,也真是因此,在我觉醒了自我意识后,女士会将我当成一个拥有平等权利的智慧生物教导,而不是仅仅看做一件稀有的素材。”
当然这种自我约束也是有价值的,如果不是绿之女士确实拥有强大的自制力,可能早就像同时代的那些强者一样,被埋葬于历史的灰烬当中。
宋逐云笑了下:“其实比起学习,娱乐也很适合维持人性。”
索尔兹似乎想起了什么,声音里带了丝遗憾:“绿之女士最初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在我跟‘胜利之剑’还没抵达根源的时候,管束得十分宽松,其中我的生活相对单调,另一位在上进之余,也没忘记娱乐自己……祂的后果你也是看到了。”
也就是说,宋逐云等未来神明之所以有那么高的学业要求,多半是因为“胜利之剑”开了个坏头。
宋逐云默了一下,诚恳道:“‘胜利之剑’最后没有尸体留下,倒是令人遗憾。”
不然作为一个未来的根源之树,她肯定得敲锣打鼓地跑过去给这位前辈上个坟,祝祂安息快乐。
*
圣堂的工作极有效率,林德·拉斐尔很快就安排好了光化仪式需要的一切。
宋逐云等人在塔斯隆特半神们的看护下,服下了真正的,被存储在[蕨林山脉]中的万灵药“阿佐特”。
服下药剂的感觉有些特别,几乎是在入口的瞬间,万灵药就渗透进了他们周身的血管当中,化成了一根又一根炎热的线,年轻的未来神明们的躯体变成了一种半透明的姿态,如果没有衣物遮盖的话,甚至能透过表皮,看清内部的脏腑结构。
宋逐云感到,她的身躯变得轻盈,但血管却变得沉重,有种异样的不协调感,但又仿佛天然便该是如此,如今的状态,才是最完美的状态。
在万灵药起效的期间,她们没有进入创造界,亲身沐浴光芒,而是由圣堂的人将之前保存下来的那些光芒送上。
那些光辉无法用普通的事物存放,圣堂这边用来保存的器皿,一部分看着颇为眼熟,显然是极冬之宫那边的特产“血瓶”,一些则是翠绿的树叶,还有一个银白色的盒子。
“血瓶”是冬圣者的权柄,那些翠绿的树叶能保持光芒,因为根源之树沐浴在创造界无尽的光辉当中,所以树叶自然有了“承光之物”的概念,至于银白色的盒子,其实是一件圣遗物,名为“无边盒”,是一件“镜”领域的圣遗物,内部全由镜面构成,能将光辉封锁在其中。
因为容器的数量有限,而且那些来自创造界的光辉是一种层次极高的素材,不管用什么东西盛放,都很消耗容器的耐久,就算是圣堂也无法大量积攒,哪怕封印有世界缝隙的[蕨林山脉]就在此地,也无法不限量供应。
既然数量有限,那么使用起来就要注意节约,圣堂这边会将光辉制造成一种性质稳定的光膏,半神们只要将光膏涂抹在身上,就能达成“沐浴在光辉中”的状态。
仪式进行得很顺利,一直到所有流程宣告成功,习惯了去哪哪出事的宋逐云,还有点不敢相信。
宋逐云感慨:“最近意外倒不是很多。”
兰格雷跟萨罗扬也心有戚戚地点头,很显然,他们也属于生活丰富多彩的事故体质。
未来的神明们在初步完成光化仪式后,身躯会不自觉地散发出异样的光辉,并对周围的普通人造成影响,缺乏毅力的人,会因此入迷,这种状态无法瞬间消除,只得在圣堂内部待上一段时间。
兰格雷完全不为自己在班尔温德那边的游学成绩担心——毕竟是混乱之都,只要按时交作业按时来考试,那边的老师其实不在意学生的出勤率。
而且班尔温德那边的考试要求跟塔斯隆特也不一样,宋逐云曾帮着舍友完成过作业,她写的那一部分被挑出来重点表扬,直接拿了个A+。
……宋逐云想,她还是早点成神去统治南部星域算了。
兰格雷跨星域的假条被批下来之后,塔斯隆特那边在得知她确实没法返校后,也不太情愿地批下了假条,相熟的同学们还给宋逐云发来了关心的通讯,苏珊娜遗憾地告诉她,后天学校这边会组织学生去参观圣堂,不过在通讯的末尾,苏珊娜又安慰宋逐云,错过了虽然有点可惜,但按照学校的传统,以后还有机会的。
宋逐云看完后,笑着回了一句:“我也觉得,会有机会的。”
第136章 全知之镜
虽然宋逐云成功请下了假, 但这不代表她在圣堂的这段时间能够过的比学校内轻松。
大祭司早就表示过,圣堂这边的藏书,神子可以随意借阅, 一直借阅,时时借阅,想看多少本都行,如果因为读书太多而导致理性降低的话, 圣堂还有完备的医疗服务体系。
宋逐云:“……”
不知为何, 在不缺书籍的时候,她看书的热情反倒没有以前那么高涨了。
按照之前商议好的计划,在初步完成光化仪式后, 未来的神明们, 主要是萨罗扬跟宋逐云, 会继续进行容纳“断枝”的仪式,至于兰格雷,他最需要的反倒是扩充知识。
他现在除了自身的卡牌树之外, 还能通过“交换”的权柄,来短暂借用自己全盛时期的部分力量。
不过正因为是“交换”, 所以每借用一次, 都需要消耗一定的珍稀材料。
——这是个光听就让人很有经济压力的大招。
“衡量天秤”固然家产颇丰,但祂小号的收入, 大约只比没认亲前的宋逐云好上一点。
当然身为重生的神明,兰格雷可以制作“天秤”领域的固化仪式, 而且尤其擅长[契约书]的制作,能通过固化仪式的售卖换取金钱,而且随着他觉醒程度的提升,“交换”的权柄可以往“掠夺”发展, 能够用更少的代价,借用更多的力量。
*
初步完成光化仪式后,宋逐云等人对饮食跟睡眠的依赖大幅降低,就算每天学习工作二十个小时,也并不会感到身体上的疲惫。
……在有圣堂大祭司在身边谆谆善诱努力劝学的情况下,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事。
宋逐云发现,藏书室里不止有“森林”相关的各类仪式,也包括了大量“血肉之瓶”的内容,“衡量天秤”的也不少,但“镜”跟“刃”方面的都不太多,其中“刃”的数量还要少于“镜”。
索尔兹:“倒也不是塔斯隆特收集仪式知识的能力不够,而是‘胜利之剑’留下的仪式本来就不多。”
宋逐云:“‘胜利之剑’……似乎是个很偏向于实战型的根源。”
索尔兹笑眯眯道:“祂很擅长战斗,不过也很偏科,仪式的水平与其说是不够出色,不如说是非常差劲,在年轻的时候,是一个非常考验老师涵养的学生。”
但因为对应权柄是“刃”的缘故,老师们往往还打不过“胜利之剑”。
……就很尴尬。
因为“胜利之剑”本身的天赋偏向,“刃”领域的仪式数量并还不如“镜”领域的多——考虑到“无貌旅行家”直到死亡也没能成神,他显然是个足够天才的仪式师。
在了解了“胜利之剑”的特性后,萨罗扬的面色有些凝重。
“刃”现存仪式数量太少,所以还存在着非常广泛的研究拓展空间,要是一切顺利的话……
这个任务多半就得搁在她身上了。
萨罗扬觉得自己的学习任务不但不会因为临近毕业而减弱,反而会不断变得沉重。
这几日除了慢慢收敛光辉之外,更重要的是习惯新增长的力量,宋逐云等人除了学习之外,也时常互相切磋。
与她交手次数最多的是萨罗扬。
两人光看表面,就是一个砍一个闪,但对于她们两人来说,关键点不在战斗,而在于如何把握砍跟闪的时机。
宋逐云需要在被命中的那一刻,借助影像脱身,同时制造反伤的效果。
对于萨罗扬来说,她需要命中对方的本体而非影像,同时在反伤效果产生的瞬间,切断被反回来的攻击。
少数情况下,两人中间可以有一个人达成目标。
而在大多数情况下,她们只能以两败俱伤的姿态结束切磋,并为塔斯隆特的祭祀们提供丰富的治疗练习机会。
兰格雷偶尔会加入到切磋的行列中,但他将更多的时间都用在仪式学习上,还制作了四个[替身人偶],每人一个,而用来制作的材料则由索尔兹提供。
……宋逐云就不深究对方提供的材料是什么了。
宋逐云:“我也做了一个[镜之颂]的固化承载物,不过启动的时候需要念三段话来充当指向性符纹。”
萨罗扬露出点欲言又止的神色,过了一会才道:“我……做了一个[超强效·锐化]的仪式承载物。”
身为一个体贴的学妹,宋逐云瞬间理解了萨罗扬的心情——萨罗扬之所以有点为难,不是因为[超强效·锐化]的效果不够好,而多半是这个仪式的名字不够好听。
因为“胜利之剑”留下的仪式太少,萨罗扬不但很多东西都自行研究,还得自行取名。
而作为一个典型的北部学生,她显然也不是一个特别有艺术天赋的人。
索尔兹拿到[替身人偶],[镜之颂]还有[超强效·锐化]的时候,神色有些奇异:“我也有一份吗?”
宋逐云讶异:“你不能用?”
索尔兹:“能用倒是能用……”
宋逐云:“既然能用的话,就先留着罢,你虽然可以更换容器,但也不会毫无消耗。”
兰格雷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宋逐云的意见。
索尔兹笑了笑,以手按胸,按照中部的习惯行了一礼:“既然如此,我就接受三位阁下的好意。”
*
宋逐云等人都是天赋极佳的年轻人,在短暂的适应期过去后,就能很好地收敛身上的光辉感,接着就按照原先商议好的计划,去[蕨林山脉]里拿“全知之镜”。
目前“全知之镜”跟那些叛逆者一起,都被困在“孵育者的巢床”里头。
“孵育者的巢床”具有极强的封闭效果,在孵育过程没有完成前,几乎无法强行打开。
[蕨林山脉]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内部生长有各类奇异的植物,哪怕穹顶看不见太阳,也有明亮的光辉感充盈其间。
萨罗扬提议:“我可以试试攻击巢床里的那些‘茧’,但不确定一定可以起效。”
宋逐云看着面前放大至与人等高的洁白巨茧,若有所思:“或许不用那么麻烦。”
当时为了控制还未获得人性的生命神子,宋逐云就被安排在“孵育者的巢床”当中,但她成功从里面溜了出来,并在北部刷新——“镜”显然具备空间方面的能力。
这件圣遗物能阻拦旁人,却未必能够阻拦她。
而且宋逐云除了“镜”方面的能力外,也掌握了不少其它领域的仪式,她提议针对现在的情况,可以使用极冬之宫的[异体同躯]来解决。
索尔兹想了下,点头,笑:“确实有成功的可能,而且是很大的可能。”
[异体同躯]的效果是将多个分属不同目标的肢体,看做同一个人的肢体,简而言之,可以达到“伤在你身,疼在我心”的效果。
极冬之宫的高位代行者有些就举行过这个仪式,将自己变作冬圣者肢体的延展,这样一来,他们受到伤害时,就算相隔极远,冬圣者也能感受到,甚至能替代操控他们的肢体。
而宋逐云的打算,是将“全知之镜”视作她的延伸。
从理论上来说,这个计划是完全可行的,“全知之镜”的制作材料主要是“镜”的“断枝”,从本质上完全能视为宋逐云躯体的一部分。
为了确保仪式的效果,索尔兹亲自出手,为宋逐云举行了这个仪式。
“血肉之瓶”领域的很多仪式素材都跟血肉相关,而索尔兹——就是冬圣者当前使用的容器,完全可以作为相关仪式中的万能素材来使用。
他用被白水晶纯化过的水来清洁银刀,然后分别在自己不同的手指上割开了一个伤口,让血液逐滴流下,化为红色的符纹。
索尔兹提醒:“如果你们自己举行仪式的话,最好多加一些血与肉,以便提高成功率。”
[异体同躯]虽然是个高阶仪式,但在冬圣者亲自出手的情况下,成功得毫不意外。
宋逐云感到自己跟“全知之镜”间的联系变得更加明显,强烈得就像是自己身上的血液,正通过无形的血管往“全知之镜”的所在流去,仿佛那确实是她的手,只是一部分在巨茧里面,一半在巨茧外面。
她也因此更清晰地体会到了“灵魂”与“容器”的概念。
宋逐云感觉,自己的“手”正在被巨茧紧紧地包裹着,阻隔在本体与肢体间的力量虽然强大,却无法切断两者间的联系。
她能通过那种联系,简单操纵“全知之镜”,
稍微适应了一下之后,宋逐云做出了一个“把手抽出来”的举动,与此同时,属于“镜”的根源之力源源不断地涌了过来,大约十五分钟后,“全知之镜”终于从巨茧中脱出,落在了她的身前。
这是一面造型相当古朴典雅,一看就能令人感到贵重的奇异银镜,纵然不去注视它的镜面,也会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异质吸引力。
——“全知之镜”会诱导旁的智慧生物站到镜子前,向它来寻求答案。
不过在宋逐云把“全知之镜”拿到手上时,镜面却是灰蒙蒙的一片。
索尔兹分析:“这件圣遗物抗拒‘孵育者的巢床’对自己带来的改造,主动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用光脑来比喻的话,就是处在了停机的状态。”顿了顿,道,“不过想要重新恢复使用状态,应该也不是很难。”
一群人转头看着索尔兹。
索尔兹摊手,笑眯眯道:“具体的方法我不清楚……我只是‘血肉之瓶’而已,无法控制‘镜’领域的圣遗物。”看了眼身边的人,“但‘镜’阁下应该知道该如何做。”
宋逐云露出思忖的神色,她按了下自己的右眼,银白色的瞳孔就化成了类似水银般的沉重液体,然后徐徐流出。
她将这种液体涂抹在镜面之上。
——身为“镜”领域的半神,她的眼睛算是一种具有极强“窥视”亲和度的素材,可以增强目标物品相关方面的能力,但代价是在一段时间内,会暂时失去右眼的视力。
在宋逐云将银白色的液体均匀地涂抹到镜面上之后,镜面上闪过一道光,旋即变得明亮起来。
索尔兹清脆地鼓起了掌,一面鼓掌还一面称赞:“不愧是‘镜’阁下,您距离神位已经越来越近了。”
宋逐云瞥了银发少年一眼,她总觉得对方偶尔会流露出一种带点艺术特质的夸张感跟戏剧感,不愧是曾经在塔斯隆特学习过的神明。
第137章 多线并行
宋逐云站在散发着濛濛微光的银镜前, 询问:“我想知道,所有[无壳之孽]的下落。”
镜面上光泽晕开,闪过一幅又一幅画面。
一些像是被某种虫类生物所缠绕的书籍被清晰地展示出来, 它们有些隐藏在地下市场的藏书里,有些隐藏在某些学生或老师的书架中中……有些甚至出现在垃圾堆内。
索尔兹清了清嗓子,遗憾叹气:“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清晰地认识到知识的价值。”
……就[无壳之孽]的阅读效果而言,这很可能是一件好事。
怪物不懂人心, 哪怕是知识怪物, 它们不知道有些人对学习的热情只在买书的那一刻,而等打开书页之后,所有发愤图强的计划就变成了“等有空的时候再读”。
在“全知之镜”展示相关画面的时候, 随同而来的那些圣堂代行者们也在用心记忆, 现在内乱的问题已经解决, 他们很快就会安排人手,清除这些知识怪物。
宋逐云又提了第二个问题。
“我想知道,那些[错位拼图]的仪式场地都在什么地方。”
在她之前, 塔斯隆特的半神们也曾向“全知之镜”提问过这个问题,但因为“镜”具备反窥探能力, “全知之镜”给出的画面都处于一种无法被看见的马赛克状态, 但这一回,居然给出了足够清晰的答案。
虽然与上一个问题相比, 具体画面虽然还是有些模糊,而且切换场景时断断续续, 有种信号接触不良的感觉,但总算给出了足以被定为的线索,不至于让宋逐云等人无头苍蝇式的乱跑。
宋逐云来了兴趣,又问了第三个问题:“再请问一下……”
圣堂的代行者们严阵以待——由于之前的两个问题都足够关键, 他们也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决定仔细记录后面的所有细节。
宋逐云认真道:“下一周开奖的彩票号码是什么?”
其他人:“……”
“全知之镜”默了一下,居然当真显示出了一串数字。
留意到其他人的眼神,宋逐云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其实我这么问,主要是想知道,‘全知之镜’有没有‘先知’的权柄。”
现在看来确实是有一点。
林德·拉斐尔面带微笑——她觉得自己等人的工作效率还是过于低下,没能及时将神子认回来,虽然宋逐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过可能一时半会还无法从往日必须精打细算的经济状态中走出。
宋逐云:“最后一个问题。
“请问,‘无貌旅行家’现在在什么地方。”
她这个问题提的没有任何预兆,仿佛只是随意一言,面前的“全知之镜”轻轻闪烁了一下,表面那层似乎蕴含着浓郁神性的银白色光泽,慢慢变得昏黄。
镜面中没有具体的景物,却让旁观者的心微微下沉。
宋逐云凝视着面前的圣遗物,久久不曾言语。
*
学校这边,很多学生都感觉近来风声开始有点紧。
他们接到通知,说是治安局那边开始对星球上的禁书市场进行严打,一时间难免有些风声鹤唳。
毕竟塔斯隆特的年轻人,人均禁书购买者,大部分人的书架里都放着些看完后能把自己送到校医院的沉重书籍,日常行走在校园当中,总有种时刻会被老师拎过去思想教育的感觉。
不过其中也有乐观的学生,觉得学校老师也都挺爱买禁书,治安局真要动手,未必会直接拿他们开刀。
此时宋逐云已经回归校园,旁人问起她之前去做了什么,得到的回答是“进行了一些可能涉及未来就业的人生选择”。
“……”
把实话说得太正经的好处就是,围观群众很容易因此失去探究的欲望。
因为确定了以后得跑到南部星域那边发光发热的树生目标,宋逐云也从图书馆那边借了一点相关的书籍回来刻苦研究。
苏菲娜跟方嘉茂看着宋逐云在历史书籍上高燃的热情,总觉得对方多半是被《光与雾》的结课成绩给打击到了……
如今已是九月,暑假的小班课陆续结束,很多结束了假期实践的学生重归校园,路上人多了起来,校园论坛上的帖子也如雨后春笋一般不断出现。
那些新帖子大部分还是在该讨论如何选课,小部分则在疑惑为什么才一个假期没回学校,感觉就跟以前全然不同。
校医院那边出勤率堪称义工的斯派克医生不知所踪,老师这边,包括哈代教授在内的很多人也辞职的辞职,专心研究的研究,那些选课列表中,便多出了不少生面孔。
宋逐云自然也在为后续的选课而头疼,她现在已经意识到,自己就算修够学分也未必能顺利返回泰辰,起码圣堂那边就制定了不少神子专供型课程。
方嘉茂看了一眼宋逐云的课表,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
苏菲娜则直接开口:“你课排得……好像有点满。”
宋逐云按了按太阳穴,语气颇为沉痛:“开课之后,我会视忙碌情况来旷掉几节。”
圣堂那边就此给过建议,虽然说神子的课表已经满到不把自己分成几瓣就学不过来的地步,但宋逐云恰好是一个能同时操控多个影像的“镜”系半神,可以借此机会,充分锻炼自身的能力。
“……”
宋逐云听了对方的建议后,忍不住有点怀念自己还未获得人性的时候。
听说很多人毕业多年后依旧会在午夜梦回中因为梦见考试而浑身冷汗的骤然惊醒,宋逐云觉得,圣堂的人多半是想充分利用学校的特点,给她留下经历岁月长河不断冲刷也难以磨灭的牢固印象,以此来巩固人性。
她现在的确可以同时操作多个影像之躯,但要是让每一个都保持着正常的学习活动能力的话,那么上限大约在六个到七个左右,而且影像与本体间的间隔距离也大幅提升,而且就算本体临时离开影像的最大可操控范围,后者也不会立刻消散,而是能再持续将近一天左右,只要宋逐云及时回归,就不会露出破绽。
除此之外,宋逐云能有效捕捉仪式线的范围也提升了不少,就算那个仪式不在本星球上,她也能感知到,极限大约在十分之一星域左右。
她还能将镜的能力赋予一个还未觉醒卡牌树的人,以此来培养自己的代行者,不过暂时还不足以对废卡师们进行引导。
不过宋逐云与“无貌旅行家”不同,她身边有足够可靠的同伴,所以并不急着想培养人才。
因为能力的提升,宋逐云现在可以一面保持着影像之躯在学校努力学习,一面跟萨罗扬兰格雷等人共同前往西南星域,解除[错位拼图]的仪式场,至于索尔兹倒不是每一次都会出现——虽然看着不大像,但这位冬圣者平时居然还真的会忙一点中部星域的事情,并不是完全的甩手掌柜。
*
宋逐云等人停留在一个副本区域之外。
这也是“全知之镜”中显示出来的仪式场地,混乱程度堪比偏远星系,解除了[错位拼图]后,也没有恢复正常。
宋逐云站在边上,思考了半天,最终道:“好像是,少了些什么。”
兰格雷:“我也觉得有些不对。”
宋逐云:“你看到了什么?”
兰格雷的最低阶卡牌是[阅读],在对事物进行衡量判断方面有独到之处,听见宋逐云的问题,停顿了一会,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才道:“像是黑色的窟窿。”
萨罗扬:“‘无貌’又被称为‘拼图匠人’,他将西部星域跟南部星域的某些空间拼图化,然后将那些拼图拼到了错误的位置上,导致两个星域纠缠在一起……”
宋逐云:“他既然能将拼图碎片放在错误的地方,那也能直接拿走,放在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所以面前的仪式场地内,除了错位的部分,还有缺失的部分,他们纠正了前者,却不能修复后者。
三位半神对视一眼,一时间都有了打算。
萨罗扬笑:“这个时候,就很适合找一个资历深厚对各类常见不常见知识点有所了解的人来询问。”
宋逐云看向兰格雷,后者点了点头,熟练地开始联系冬圣者。
过不多时,翠绿的草地忽然变得鲜红,那些植物的茎叶纷纷塌陷下去,化为了一种黏腻沉重的浆液,最后慢慢汇聚成一个上半身与人类相似,下半身却是一片流动血液的奇异生物。
年轻的半神们十分冷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谁怀疑方才是不是仪式错误,把危险的怪物给召唤了过来。
毕竟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联系冬圣者了。
“索尔兹伯里·格里芬·温特”只是冬圣者为了方便与普通人接触所特意打造的躯壳,祂本身并不会时刻保持着人类的形态。
兰格雷礼貌问好:“冬圣者阁下。”
那个奇异生物的腹腔内发出了低沉的声音:“接到你们信息的时候,我正在给那群孩子们上课,所以就使用了比较接近于教授的形态。”
就算冬圣者是个格外平易近人的神明,也不会给普通学生上课,祂口中的“孩子们”,多半是极冬之宫的代行者。
宋逐云诚恳道:“你们那边的教学风气还挺硬核的。”
冬圣者似乎笑了几声,然后道:“如果他们的接受能力不够,就代表缺乏才能。”
寒风堡两大主流卡牌,分别是血肉类跟亡灵类,不管是哪一边,想要成为高阶卡牌师,除了优秀的学习能力之外,还有有坚强的心理素质。
冬圣者了解了这个仪式场地的情况后,似乎并不十分惊讶,道:“对于‘无貌’以前的安排,我也曾经有过一些猜测。”
第138章 寓意
绿之女士有[蕨林山脉], 冬圣者有极冬之宫,作为神明,祂们都有位于物质界的圣地。
而这些圣地并非是祂们抵达根源之后才开始设立的, 而是早在成神的过程中就已经有了雏形。
“无貌旅行家”是一个乐于学习前人正确经验的大佬,自然也有自己的圣地,但并非是固定而某一处,他利用“镜”的能力将某些空间拼图化, 然后拆卸下来, 又强行拼凑在一起,放在只有自己知晓的地方。
宋逐云想到,她向“全知之镜”提问“无貌”在什么地方时, 这件圣遗物明明已经启动, 却没有给出明晰的答案。
毕竟对方也掌握有“镜”的权柄。
死去的“无貌旅行家”, 将自己的意识,寄生在那个旁人无法找到的地方。
宋逐云轻声:“他觉得安全,是因为只有他才掌握着入内的钥匙。”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是只有“无貌旅行家”才能做到, 其他人,甚至其他神明都不行的, 那就只有“镜”方面的能力。
冬圣者:“所以暂时就算解读不出来‘全知之镜’画面中的寓意, 你也不用着急,如果‘无貌’自己跑出来的的话, 我们可以一起过去击杀他,如果他打定主意躲到底, 就等你实力提升到足以对付他的时候,再出发去找人。”
宋逐云微微点头。
她基本上赞成冬圣者的计划,只是对方有一点说错了。
宋逐云并非暂时解读不出来“全知之镜”画面中的寓意,对于那幅犹如昼夜交替时黯淡的天光一般的画面, 她已经有了一些猜想。
*
因为[无壳之孽]的缘故,圣堂最近一直很用心清缴那些地下市场。
瑞星上所有地下市场中,规模最大的乃是“阴影之地”,他们有着广阔的人脉,能及时把握到城市中的各种变化,而在了解到圣堂的意图后,管理者毫不犹豫地……
选择了投诚。
他们之前一直听从以“苦行者”为首的黑恶势力的指示,但多是因为利益或者力量,本质上缺乏感情与信任,天然具备见风使舵的良好基础。
有半神级别的高手,按照瑞星珍稀人力资源的传统,就算有过很多劣迹,但除非是犯了难以赦免的大罪,否则比起直接处死,更大的可能是让他们去进行一些有着极高死亡风险的任务。
不过作为一个不够光明正大的势力,内部成员比较缺乏团结合作的精神,在管理者投诚的时候,也有人决定顽抗到底。
——那个地下市场之所以叫做“阴影之地”,除了地点神秘进入方式不同寻常之外,还因为他们掌握一个名为[潜影]的仪式。
[潜影]是自供能仪式,只要找到合适的材料就可以使用,具体效果为借助周围物体的影子来行动。
然而[潜影]仪式可以在行动时不留痕迹,那些顽抗者也不敢太无顾忌,多是选择一些行人数量不多不少的地方作为行动路线。
——从效果上看,这个仪式极大可能源自于“无貌旅行家”,宋逐云看完“阴影之地”情报后的第一反应,是“怎么总是你”。
她怀疑对方的存在价值还有一点,是教育后来者,一个掌握根源之力的人若是想要作恶,能给整个世界带来多大的麻烦。
距离塔斯隆特大学三条街外的一处小咖啡店内,有两个女生正相对而坐。
其中靠外侧的那位穿着普通塔斯隆特学生的袍子,从下摆长度而言,大概率是个法师系的卡牌师。
对面的那位学生,则是典型的北地打扮。
这两天兰格雷也回班尔温德上课去了,冬圣者大部分时间都不在,萨罗扬因为大四的学分早已经提前修够,又不用为就业头疼,就留在瑞星这边,帮着一块清缴[无壳之孽]。
宋逐云在等餐点上桌的时候,忽然顿了下,然后露出一个微笑,同时提起餐刀,冲着桌子就扎了下去。
空气中顿时泛起一阵水纹似的波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挣扎,然后慢慢平静了下来。
萨罗扬跟着看了眼,虽然桌子上似乎什么都没有,但:“是不是有东西躲在了影子里?”
宋逐云点点头,觉得塔斯隆特这边的卡牌师们还挺能藏。
……虽然躲藏的运气实在不大好,不过考虑到绿之女士的“命运”权柄,在塔斯隆特做坏事的人,最好还是不要将希望寄托在玄学上。
整个城市统共也没多少人存在着不借助仪式跟副本遗物就能看破[潜影]伪装的能力,结果就偏偏遇上了掌握有“窥视”权柄的宋逐云。
随手清了下场之后,宋逐云跟萨罗扬继续之前的话题。
她们在聊北部星域。
当时“全知之镜”将[无壳之孽]的所在地清楚地展示了出来,除了瑞星之外,别的星球也有一些。
毕竟各个A类卡牌大学有着互派交换生去对方地盘上学习的传统,[无壳之孽]因此扩大了传播范围,也不算奇怪。
萨罗扬:“你放心,这两天我就会过去处理。”
宋逐云:“我跟学姐一起过去。”
[无壳之孽]实在是过于善于躲藏,宋逐云必须得亲自过去盯着,才能保证这种知识怪物不会又悄悄躲藏起来。
因为[无壳之孽]引起的后果比较严重,宋逐云曾问过冬圣者,以后是否还会有类似[无壳之孽]的研究成果出现。
冬圣者当时深深看了宋逐云一眼,道:“其实我当时的研究在安全性方面是足够的,后续的问题,基本都是由‘镜’的力量所引发的。”
宋逐云觉得冬圣者果然是在人类社会中待了太长时间,已经初步掌握了甩锅的技巧:“看来都是因为‘胜利之剑’选择了错误的代行者,才导致了后续的灾难。”
咖啡店内。
萨罗扬当然欢迎宋逐云跟自己一起行动,她笑了笑道:“你居然有时间?”
从开学开始,宋逐云就一直在忙碌跟特别忙碌两种状态间反复切换,连一向治学严谨努力上进的典型北地学生萨罗扬,都忍不住心生戚戚。
还好她已经快毕业了,虽然未来还有许多“刃”领域的仪式等着萨罗扬去研究,但至少在时间方面没那么紧迫。
萨罗扬知道面前这位学妹的本来是某个星空风暴的幸存者,没有家人,在了解到对方找回身世后,本来一直很为她高兴,但看到圣堂代行者们一副要补回多年来神子的教育空白的劲头,莫名觉得太早认亲可能也还是存在一点副作用的……
这还是在绿之女士尚未苏醒的情况下,据她了解到的情况,那位根源之树也是一个非常乐意于教导年轻人的导师。
宋逐云按了按太阳穴,面无表情道:“其实我现在就有课。”
作为一个多线程并行的半神,她已经逐渐被锻炼出了同时做好几件事的本能。
萨罗扬:“那么你大概不会以‘宋逐云’的身份回去?”
宋逐云叹气。
如果有选择的话,直接请假回去当然是最轻松的选择,但既然“宋逐云”的身份请不下来假,她就只能同时维持着塔斯隆特这边的学习影像,然后以旁的外形跟萨罗扬一块去北地,并且最多只能逗留一天,超过时间的话,就得先回瑞星一趟。
当然在有“战车骑士”帮忙的情况下,宋逐云完全可以做到白天去北地工作,晚上回塔斯隆特睡觉。
宋逐云:“我打算以‘银白学者’的身份过去。”
在外人眼中,“银白学者”是一个隶属于塔斯隆特圣堂的半神,很难跟一个普通的交换生联想到一起。
回北地后,她们的行事风格便不能像在东部一样豪爽——那里的普通居民连“突破界限”的信息都不了解,至于代行者,神明之类的,更是遥远得像是童话中的故事。
萨罗扬回忆:“北部没有圣堂,最高管理机构是‘审判庭’,目前的管理者是‘审判长’道格拉斯·康芒斯,我曾经见过他几次,是一位非常威严的阁下。”
审判庭坐落于“天秤星”上,距离临辉不远,处于北部星域的中间地带。
那位道格拉斯·康芒斯阁下并非是以半神的形象被外人所了解,他有着十分世俗的身份,也非常符合北地的风气。
宋逐云:“就是这位‘审判长’阁下,选择你作为‘刃’的继承人?”
萨罗扬摇头:“涉及到根源之树,‘审判长’没有做决定的权限——据说‘衡量天秤’曾留下过一个用来判定继承人资质的仪式。”
一旦继承仪式失败的话,不但“衡量天秤”本身会受影响,已经足够混乱的西南星域的情况也会进一步恶化,这是涉及所有星域的严重事件,北部没有理由完全自行处理,而东部跟中部当时也都派了资深代行者过来协助。
宋逐云虽然在北地生活了很多年,但很少能接触到高等级的情报,饶有兴趣地打听道:“那北部还有什么别的出名的半神吗?”
萨罗扬笑了下:“泰辰跟临辉的校长都是半神,但北地人行事低调,半神们并不集中在某个区域内,虽然数量与中部跟东部差不多,但在卡牌师中的知名度,就要差得远了。”
如果一个在北地长大并将那里的生活当做常态的人,骤然来到其他星域,一定会觉得异常奇怪,反之亦然。
哪怕是同一个星球的不同区域,都可能存在着天差地别的文化差异,若是将距离拉到到了星域的级别,那简直像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世界。
宋逐云觉得自己在回北地的时候要端正心态,免得人刚下车,就因为严重违反当地的治安规范被遣回东部。
……希望兰格雷同学早日成神,这样一来,在北地高层里,她好歹算是有了一个认识的同事。
用完餐后,两人先赔了店老板桌子钱,然后有始有终地把之前捉到的顽固派押送回了圣堂。
第139章 天秤星
宋逐云在跟萨罗扬喝咖啡的同时, 她的影像则在认真上课,没有因为清理[无壳之孽]一类的事情而获得假期。
塔斯隆特本来就很少给学生批假条,就算把请假人换成宋逐云, 通过率也不会提高。
……反而有可能会变得更低。
圣堂对神子的期待,不是好好学习,而是跟同学们一起好好学习,在提升知识储备的时候, 也要提升人性。
下课后, 宋逐云跟以前一样,去了图书馆,然后开始给朋友们回邮件。
——她现在已经不是很珍惜图书馆中的阅读时长了, 之所以还保持着放学后过来看会书的习惯, 主要是重在参与。
在班尔温德游学的王蒙跟艾普丽还是老样子, 每次通信的时候,都会夹带一段对西南星域的吐槽,字字句句都透露着对家乡的怀念, 她们本不是喜欢到处跑的性格,却被要求一定要多外出走走——西南那边实在是太过容易迷路, 越是不出门, 等出门的时候,就越容易在人生的道路上彻底迷失。
对于居民的抱怨, 西南星域的管理人员心中十分清楚,但一直没有给出有效的解决措施, 这也是他们常被吐槽的一点。
宋·未来的南部之主·逐云看着邮件中的内容,有种微妙的中枪之感……
冬星那边,李凌羽本来已经向“自己可能没有成为一个优秀治疗的可能”的命运低头,结果却觉醒了一张回复量不错的卡牌[医疗器械:输血管], 近期很有些再整旗鼓的意思。
宋逐云想,她该怎么告诉李凌羽,对方就算把卡牌树改成东部最典型的治愈系,如今也很难赶得上“导师手杖”的治疗量了……
宋逐云在回信的时候,鼓励李凌羽学习点极冬之宫的恢复类仪式,比如[肢体再生],这个仪式存在同名卡牌,能恢复肢体的缺损部分,也能使得健康的身躯上长出多余的肢体,前种效果用来治疗,后种效果用作攻击,宋逐云不确定李凌羽在治疗上的天赋如何,但相信对方一定能利用好仪式的攻击能力。
除了同为游学生的同学外,留在泰辰没有外出的柯小玉也发来了邮件。
与其他几位朋友相比,她这封邮件的内容相对简短。
柯小玉没怎么描述日常生活,只说最近学校的管理越来越严格,校外也是一样,怀疑是不是有流亡者到处乱窜,很多地方都安排了人手负责安保工作,她偶尔出门几回,基本上回回都能遇见星舰队的成员正在执勤。
邮件中间附加了一点她的个人感慨,柯小玉总觉得自从上大一以来,生活就一直很不太平,忍不住有点羡慕待在塔斯隆特的队长,并表示要是北地能跟东部一样安定就好了。
宋逐云:“……”
可能是她平时提及塔斯隆特时,用词稍显委婉,柯小玉对这里的印象还是充满浪漫气息的“永春之都”,故而存在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柯小玉还提到,学校内有些老师也被抽调走,比如司观堂,目前就不在校内,她还隐约听到一些传言,说是因为管理力度加大,部分老师在维护秩序时意外受伤。
除了一些时常联络的朋友发了消息过来之外,宋逐云这次还收到了一个外校同学的邮件。
发件人的名字叫做“吴净”。
宋逐云记得这个女生,对方跟自己一起参加过[古鸦巢穴]里的冒险。
吴净的学校所在的星球比起RX星,离北部的中心地带更远,本来也治安相对宽松一些,但最近同样有那种被管得异常严格的感觉。
除此之外,吴净学校所在的那颗星球上,还设立了多个临时法庭,用来处理问题。
——吴净之所以给宋逐云发邮件,倒不是因为猜到了对方生命神子的身份,只是因为宋逐云跟司观堂熟悉,目前又在消息相对灵通的东部,才抱着试试看的心理,给人发了一封邮件。
宋逐云回信的时候,也打开通讯录,给大祭司发了条信息。
——对方在通讯录里的名称是“热爱森林”,一个听起来就很爱护环境的昵称。
[热爱森林]:北部那边一直在加强戒备等级。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热爱森林]:这个消息最早可以追溯到九个月以前。
九个月之前,就是林德·拉斐尔遭遇袭击的时候,各个星域之间的物理距离虽然遥远,但彼此间也存在无法忽视的影响,如果说北地那边察觉到东部局势不稳,加强管理,倒也能说得过去。
消息经由影像,同步传递到宋逐云的本体处,她眼中水银般的色泽流动了起来,等异状平复后,转过头,询问萨罗扬:“你之前在北地的时候,有没有听到过东部这边的消息,比如出现了一些混乱的情况之类的?”
萨罗扬闻言,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不过还是回答道:“如果你指的消息是圣堂内乱的话,那么没有,但如果只是混乱的话……”顿了顿,最终还是实话实说,“对于了解东部情况的北部人而言,这里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各类匪夷所思的混乱事件。”
宋逐云:“……”
两位未来的半神在将捉到的顽固派押回圣堂后,就喊上“战车骑士”一块,出发前往北地。
圣遗物拥有跨越物理概念的行驶速度,基本上北部星舰队才刚刚收到萨罗扬回来的消息时,对方就已经来到了中心区域。
这还是“战车骑士”考虑到北部不是西南那样的无序之地,需要给这里的管理者一定的反应时间,才放慢了冲锋的速度。
不过即使如此,在萨罗扬出现在天秤星上时,这里的守卫者还表现得略微手忙脚乱。
在守卫们的眼中,圣堂这次的客气程度简直高的令人惊讶,居然特地请“战车骑士”过来送人。
与“战车骑士”一齐抵达天秤星的,除了萨罗扬本人外,还有一位神秘的半神。
对方穿着银灰色的袍子,兜帽的帽沿拉得很低,几乎完全遮住脸部,给人的感觉虽然很年轻,但守卫者没仅仅因为外形就下判断——毕竟绿之女士是掌握有“青春”权柄的神明,面前看似年轻的半神,也可能是活了上百岁的老前辈。
宋逐云曾在“全知之镜”中看到北地的画面,但比之东部,要模糊很多,一方面是距离过远,圣遗物能发挥的效果有限,另一部分原因是北部乃是有序之地,而窥探秘密显然也是一种违背秩序的行径,一些私人仪式天然便会受到压制。
这也是宋逐云为何要亲自过来盯一盯情况的原因。
她刚从车上下来,便感觉有些压抑。
明明是十分清新洁净的空气,却显得如此沉重,像是有着无形的锁链存在于周围。
萨罗扬低声提示:“北地存在着一个覆盖面极广的用来维持秩序的仪式场。”
在RX星时,这个仪式的具体表现还只是社会秩序比较稳定,到了天秤星,哪怕宋逐云什么都没做,就有种实力被压制的不适感。
——难怪制灯人一类的半神不肯往北地来,确实有些不方便行动。
萨罗扬:“不过正常情况下,天秤星的守卫也不会像今天这么严格。”
宋逐云环视一圈,露出点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其实对管束的加强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只是萨罗扬一直待在北地,比较适应本地的生活,感受不明显,直到这回去塔斯隆特住了大半个暑假,立马体会到了鲜明的对比感。
守卫将萨罗扬过来的事情报告上去,一名星舰队的尉官很快就赶了过来,对于看见萨罗扬这件事,表现得稍有些惊讶。
——在一个守序的环境里,意外事件一向不受欢迎。
而且北地管理之严格,向来不以当事人的身份高低为转移。
星舰队尉官态度严肃,先警告了一行人,表示在没有权限的情况下擅闯天秤星,需要承担违规惩罚。
萨罗扬眨了眨眼:“我有权限的。”
因为是被选定的“刃”之继承者,而在大部分北地高层的认知中,“衡量天秤”迟迟不醒,是因为容纳了另一棵根源之树,只要萨罗扬完全将“刃”容纳下去,“天秤”便能醒来。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萨罗扬在北地,有着救世主的独特身份,因而得到了极高的行动权限,她甚至能直接调遣中心星域四分之一的星舰队行动。
默文·诺恩斯微微弯腰,向着面前的尉官行了一礼,以骑士的谦恭姿态道:“而我只是两位阁下的车夫而已。”
宋逐云慢吞吞地从车子上走下来,笑:“我……是拼车的。”
星舰队尉官:“……”
萨罗扬就算了,另外两位真是敷衍得一点诚意也没有。
萨罗扬略略端正态度,道:“不用担心,我可以做‘银白学者’阁下跟‘战车骑士’阁下前往天秤星的担保人。”
虽然有些意外,但萨罗扬用自己的超高权限,使得宋逐云等人可以合理地在北地停留下来。
在天秤星上,萨罗扬也有自己的居所,她在办完停留在天秤星的手续之后,就带着两人过去安顿了下来。
刚刚进门,萨罗扬的光脑上就收到了一条通讯。
这条通讯的内容很简短,意义也很明确,大致概括下来就是“考虑到近期治安混乱状况加剧,许多过期权限集中作废,需要使用的话,请当事人重新申请”。
默文·诺恩斯:“北部不愧是有序之地。”
如果天秤星还叫混乱程度加剧的话,塔斯隆特可能一直就没有过不混乱的时候。
宋逐云:“学姐有没有认识的人,可以打听下情况的?”
萨罗扬思考:“认识的人不少,但能打听情况的那些基本都出外勤了,还有些平时就不在天秤星上。”
两人交流的时候,忽然收到了有人拜访的提示。
站在门前的男士外貌稍有些眼熟,不过宋逐云确认自己从未见过对方。
萨罗扬提醒:“是方家的人。”看一眼宋逐云,补充说明道,“是方嘉茂学妹一位族叔。”
大门打开后,那位方姓男士也没有进门,只是保持着挺拔的站姿,然后上半身稍稍前倾,向着萨罗扬致以问候:“坎贝尔阁下,很高兴看见您回到天秤星。”
说完这句话后,这位方姓男士也没多逗留,直接就告辞离去。
宋逐云想起,当时跟高年级学生一块乘坐飞行器时,方嘉林也特地过来,向堂妹的同学致以问候。
萨罗扬耸了下肩:“他们家人的性格就是如此,比较注意社交礼节。”
第140章 审判庭[内容有增添]……
萨罗扬大致了解了下情况, 得到的官方消息是,本次的戒备,目标是对星域内所有背弃秩序者的全面清缴。
审判长希望能一口气解决所有的, 或者说是至少大部分隐患,哪怕付出相当高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萨罗扬过来的目的是为了清除[无壳之孽],理论上应该符合当前清缴计划的目标,只是她前期未曾参与到行动当中, 后期想要插手, 会稍微有些麻烦。
“我已经打过申请了,不过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收到回复。”萨罗扬道,“会不会耽误你回学校?”
穿着银灰色外袍的年轻学者笑了下, 慢悠悠道:“如果真的回不去的话, 为了避免影像突然消失的事情暴露在公众面前, 学校那边也就只能准假了吧?”
萨罗扬:“……”
默文·诺恩斯笑眯眯地鼓掌:“不愧是神子阁下,果然深谋远虑。”
萨罗扬看了边上的“战车骑士”一眼,觉得起码在“督促神子努力上进”这一点上, 圣堂那边也不是那么齐心协力……
宋逐云这段时间跟萨罗扬相处得最多,两人早已经迅速地熟练了起来, 十分不见外地转悠到了对方的书房里, 站在书架前看了一会,直接拿了一整套书下来。
那是一套法律书, 名字就叫《北部星域法》,分成十二册, 所有的加在一起,大约有三分之一宋逐云那么高。
——虽然各个星域都归于联盟,但在实际操作上,还是各个星域自己管自己的事情, 至于联盟的执政长官,向来由圣堂,极冬之宫,还有审判庭这边轮流派人担任。
萨罗扬的目光在书本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主动走过来,翻开到某一页,道:“应该是在这里。”
《北部星域法》中规定,在某些情况下,审判长能够暂时性地将权利集中起来,以便应对危急情况。
从北地如今的表现形势来看,明显是出了极其严重的问题,但宋逐云他们暂时无从得知,那件事情到底是什么。
宋逐云一条条看过去,觉得也没什么特别能跟现在的状况对得上的。
萨罗扬:“我去问问。”
宋逐云:“不是说认识的都被外派了?”
萨罗扬:“有工作的那群确实被外派了,但还有一些在校的学生。”
她这次打算问的不是北地高层,而是北地高层家中的小辈们。
萨罗扬发消息的时候,也顺手把宋逐云给拉进了校友群里。
作为照夜社社长,萨罗扬的人脉自然极广,而且大部分优秀学生都集中在泰辰跟临辉两所学校当中,也便于他们在未进入社会前,就产生联系。
这些同学尚且不足以接触到真正关键的情报,但出生环境让他们多少能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状态。
萨罗扬低头在光脑上发了会消息,半晌后微微皱起了眉。
全星域戒严的范围包括学校在内,她能联系上的学生也不太多,不过照夜社副社长苏维倒是给了回复,她的叔叔也被调走了,这段时间很少回家,直到上个月才被调回来,而且也不是正常调归,是因为之前在清缴一些荒僻星球上的流亡者据点时受了伤,目前正在医院中休养。
萨罗扬打听了一圈,没有获得特别有价值的消息。
对于照夜社社长而言,这算是挺少见的事情。
时间已经到了饭点,萨罗扬许久没回天秤星住,房子里自然不曾储备食物,就带着宋逐云跟默文·诺恩斯出门用餐,顺便看看本地环境。
——当然对于一群不吃不睡也能照常工作的半神而言,后面那点才是真正的目的。
萨罗扬的住所也在主城区——天秤星虽然不是居住星,但也存在居民,主要是工作人员以及工作人员的家属为主,商业的繁华程度甚至不如泰辰周围。
“那边就是大广场。”
这真是一个名称足够朴实的公共区域。
在大广场中间有一座纪念性建筑,那是一座近乎深入云霄让人一看就为它在雷雨天的命运担忧的高台,高台四周有着供给游人攀登的阶梯,最上方则是一个天秤形状的塑像,显然是北部那位根源之树的象征。
有过“永春之都”塔斯隆特做对比,宋逐云迅速理解了什么叫做缺乏艺术气息。
大广场后面,就是审判庭,就像圣堂并非只有一座大堂一样,审判庭同样是一大群建筑的群落,在外观上突出一个实用性跟工业风,如果有设计专业的人过来参观的话,说不定会因为“北部根本没有自己的发展空间”而直接搬到东部星域去。
萨罗扬:“正常来说,审判长阁下一直会待在审判庭中。”
对于道格拉斯·康芒斯而言,“审判长”既是他的称号,也是他的职业。
宋逐云也跟着望了过去:“我能看见,他确实在那里。”
萨罗扬确认:“你能看见?”
宋逐云:“虽然受到那种秩序之力的压制,但又不是所有力量都会被封印住,而且只要是公共区域,我的‘窥视’能力,就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瞥,但那位康芒斯阁下的样子,也的确印在了她的瞳中的镜子里。
对方看起来身材高大,穿着审判长的服饰,脸上戴着一张铜制的面具,但这张面具并非是副本遗物,宋逐云能够轻轻松松看到面具下那张威严的面孔。
宋逐云:“正常情况下,审判长也会戴着面具吗?”
她虽然在北地生活了很多年,也知道天秤星的存在,但并没有对此产生额外的关注。
萨罗扬:“不是所有情况下都会佩戴,他的面具是铜制的,因为最早用作这颗星球标志的‘天秤’也是用黄铜打造,之所以在工时用面具遮住脸,是为了让民众将对律法的敬畏之情投注在‘审判长’这个职位,而非他个人身上,这样一来,旁人在联想起这件事时,更多的会将‘审判长’当做一个守卫秩序的符号,而不是一个人。”
宋逐云:“这是记录官的意思?”
萨罗扬:“应该是康芒斯阁下本人的意思,他出身代行者家族,一般来说世家子弟在来天秤星工作的时候,都会主动承担一些更艰苦危险的工作,或者去偏远星系多攒几年资历,以便证明自己不是靠长辈的关系进来的,只是康芒斯阁下做得更彻底一些。”
那么多年,她就没看出这位审判长阁下有什么私人爱好,对方给其他人的印象,就仿佛是一个二十四小时待机的全自动公务处理器。
萨罗扬:“而且让民众遗忘掉他的具体形象,也有利于解释代行者寿命不同常人的问题。”
半神们都能摆脱普通人的寿命桎梏,而代行者的话,还要更早一些——这算是他们工作福利。
只要不去注意道格拉斯·康芒斯本人,就不会知晓,他究竟活了多久,在这个位置上待了多少年。
就算有人突然生出些兴趣,通过光脑查询相关资料的话,也只能看到一个脸上带着面具,身上穿着审判长标准制服的沉默形象而已。
宋逐云低声跟萨罗扬说话:“你的移植手术就是在天秤星进行的?”
萨罗扬点头:“就在天秤星,康芒斯阁下亲自过来看护,除了他之外,东部跟中部也都派了人。”
跟在两人后面的默文·诺恩斯恰时补充道:“是‘织网者’阿索格·克罗宁阁下跟‘血女’美洛蒂·基斯阁下。”
“织网者”的能力可以最大限度地掌控环境细节,而“血女”很明显是血肉系的半神,善于修补容器,如果萨罗扬的移植失败的话,只要当事人的灵魂没被磨灭,那么“血女”就能保证对方的容器不至于溃散。
其实保险起见,冬星那边本来还打算把亡灵系的“咏死牧师”布拉德·奥尼尔一道派过来,奈何奥尼尔家作为一个代行者家族,二五仔含量一向大大高于星际平均水准,不是很适合参与到这些跨星域的重大合作项目当中。
萨罗扬带着宋逐云两人简单逛了逛主城区,因为“镜”的力量特性,他们不用把大部分区域都踩一遍,宋逐云能够“看到”远处的景物,萨罗扬只要隔得远远的介绍几句就行。
绕过一圈后,萨罗扬简单买了些面包,蔬果以及肉食——很显然,天秤星上的工作人员对饮食也不是特别在意。
等回到住所后,宋逐云忽然道:“你家里应该有仪式房?”
默文·诺恩斯不等萨罗扬回答,就道:“北部对仪式的标准比东部要严格很多,就算不是非正规仪式,擅自进行类似行动的话,会受到秩序之力的影响。”
萨罗扬笑了下:“诺恩斯阁下放心,她既然是泰辰的学生,那肯定有考过证。”
默文·诺恩斯觉得北部不愧是一个以风气严谨著称的星域,如果换做塔斯隆特的话,他甚至不敢保证,圣堂那群祭祀们有没有按照规定去获取各类仪式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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