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缝隙中的光辉
克劳尼娅:“但这也是一条危险的路, 仪式成神的充要条件是‘充分的理解’、‘突破性的创新’以及‘足够有分量的使用’,这要求我们必须用心研究学习,掌握沉重而禁忌的知识, 而在此期间,又很容易变成飞蛾追寻的目标。”
她闪动着红色光芒的眼眸轻轻转了一下,看向又是激动又是畏惧的布朗等人:“不过不管是通过仪式之路还是获得树种,所有抵达根源者都存在一些共通的概念——对某些概念的绝对掌握, 能够自创造界中获得力量, 以及自身的不朽。
“其中最难的一点,就是对某些概念的绝对掌控,只要做到了这一条, 那么自创造界中获取力量跟自身的不朽, 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于是一些有才能的人, 决定绕开第一条,直接谋求后面两点。”
听见克劳尼娅的话,布朗的第一反应是这种事情难道也能做到?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 确实是可以做到的。
——比如各个根源的代行者。
代行者无法绝对掌控某个概念,但可以从追随的根源之树那里获取力量, 而且寿命比一般人要长久。
像“圣地护卫”林德·拉斐尔, 这位监察官的年龄显然已经超过了一百岁,但依旧有着青年人一样健康且充满活力的躯体。
布朗试探道:“就像那些被称为半神的大人物?”
克劳尼娅点头:“比如现在极冬之宫的大祭司‘血女’, 蕨林山脉的‘圣地护卫’……”
布朗机灵地附和了一句:“再比如以后的我们。”
克劳尼娅微微笑了一下,倒是没有反驳布朗的话, 继续讲述道:“除此之外,也有人考虑通过药剂来达到相同的目的。”
听到“药剂”两个字,布朗等人再次产生了心脏被攫住的感觉,他的手脚因为狂喜而发麻, 并遏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制灯人”是现世中顶尖的药剂大师,她没有进入圣堂,却成功复制出了万灵药阿佐特。
在当前的世代,绝对算是了不起的创举。
克劳尼娅:“‘万灵药’可以疗愈人身上所有的负面状态,这种负面状态,甚至包括自然的衰老。
“很多人将其认为是永生不死的魔药,但对于‘森林’来说,仅仅让人保持青春,并不值得祂花费精力特地将阿佐特研制出来,圣堂那边早就有了能让使用者恢复年少的遗物。
“这种药剂真正的价值,其实是让祂的代行者能够在境界不足的状态下,肉身进入创造界而不死。”
用游戏术语描述的话,就是对于凡人而言,一旦进入创造界,自身的躯体跟灵魂都会瞬间融化在无穷无尽的光芒当中,但若是提前服下了治愈一切负面状态的万灵药阿佐特,就能获得一定时间的无敌buff。
克劳尼娅沙哑的声音里像是藏着一丝令人沉醉的芬芳:“而且阿佐特免疫的只是负面状态。”
不用克劳尼娅说得太明白,布朗等人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增益类效果,是不在阿佐特的免疫范围内的。
克劳尼娅:“进入创造界的凡人,如果能维持住自身的稳定,不被消融,便会逐渐被‘光化’,到了最后,就算没有继续服用阿佐特,也能够在无尽的光芒中停留。”又道,“在塔斯隆特中,就有一个获得了光化之躯的代行者,‘圣地护卫’林德·拉斐尔,她其实不止是六位监察官之一,更是‘森林’的大祭司。”
“……”
这个消息让布朗等人有点惊讶又不那么惊讶。
他们是游走在城市阴影处的人,对林德·拉斐尔的实力自然早就有所耳闻。
对方行事风格低调,不意味着实力低调,而更多的是作为永生之人,不适合总以相同的身份与面貌游走在世间。
克劳尼娅:“想要获得光化之躯,就必须得到万灵药阿佐特,以及进入创造界的方法。”
一种难言的氛围在空气中流动。
不管前面的内容有多么令人震撼,布朗等人也立刻清晰地意识到,克劳尼娅接下来所讲述的内容,才是本节课的重点。
克劳尼娅面上带着一种含蓄却深沉的笑意:“如你们猜测的那样,我已经明白了该如何寻找进入创造界的路径。”
布朗:“那些偏远星系?”
克劳尼娅:“这是一个思路,但不是最好的思路。”
委婉地否定了布朗的猜测后,她又解释了一下这么说的理由。
创造界的一部分已经与物质界融合在一起,但那种区域,因为过于危险和混乱,就算容易寻找,也是不能轻易前往反倒是贤人选定的圣所这里,因为来自创造界的力量会首先被根源之树所吸收,相当于削弱了一层。
有根源之树的削弱以及万灵药阿佐特加持的情况下,进入创造界才足够安全。
根据克劳尼娅的研究,虽然“森林”已经将覆盖在物质界上的创造界重新撑开,但之前的重合,让两个世界出现了能够连通的裂缝。
创造界的光芒自裂缝中渗透进来,那是光辉之物,力量之源,却也意味着疯狂与混乱,为了避免被凡人直接接触到,“森林”选择将其封印,而封印地点就在[蕨林山脉]当中——[蕨林山脉]是一个很多人知晓但外人基本没可能入内的特殊副本区,就算很多大人物都确定[蕨林山脉]必然存在于瑞星之上,也始终找不到这片副本区的准确位置。
他们唯一知道的,其入口处一直由塔斯隆特圣堂负责看守。
林德·拉斐尔的“圣地护卫”的称号便来源于此。
作为最初的仪式师,“森林”对[蕨林山脉]的封锁自然绝对有效,虽然克劳尼娅是一个实力勇气兼备的人,也没指望直接莽进[蕨林山脉]里面,但她认为,在圣地之外,还有小一些更为微小的世界缝隙存在。
正常情况下,那些缝隙呈现闭合的状态,不过可以利用某些方式,将那些闭合的区域重新打通。
克劳尼娅:“……除了根源以及获得光化之躯的半神之外,还存在一种能生活在创造界中的独特生物,那是卡牌师们脑海中嗡鸣的来源,贤人们将其称之为‘间隙之蛾’。”
间隙之蛾生存在创造界,却能出现在物质界,它们所穿行所通过的路径,就是两个世界间的缝隙。
卡牌师们渴求能使自己得以攀升的知识,而沉重的知识又会引来蛾的注视。
所以只要卡牌师们不放弃对根源的追寻,缝隙就永远不会消失。
这也是“森林”当初仅仅封印了那些影响较为严重的裂缝的原因。
解说到这里,即使是布朗这种资质不是特别杰出的学徒,也明白了该如何定位乃至于通过那些世界的缝隙。
只要一次性引来大量的飞蛾就好。
克劳尼娅:“我成功完成过寻找缝隙的试验,并获得了一些[满溢而出的光芒],这也是制作万灵药阿佐特的必须材料之一。”
“……!”
布朗等学徒再度感到了震惊。
难怪除了“森林”之外的药剂师们一直没能达到这位贤人的高度——两方除了技术层次存在较大差异之外,获取原料的难度也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在“制灯人”以前,也不是没有充满雄心壮志的药剂师想要挑战自我,结果他们千辛万苦找齐了药方,却发现里面的材料根本就不是此世之物。
……光想一想,就忍不住在心里为药剂师们点蜡。
克劳尼娅一向是一个慷慨的讲师,但也难得像今天这样,详细地叙述了根源之树的本质,以及抵达根源的各种方式。
布朗的心忽然一沉——只要跟根源相关,哪怕关系不是那么紧密,也绝对是一份足够珍贵的知识,在很多情况下,甚至足以当做货币购买下突破界限者的生命,克劳尼娅给予他们这份无法拒绝的馈赠,自然是有工作要他们去完成。
那什么样危险的工作,才能够抵达上成神知识的价格?
克劳尼娅似乎看出了学徒们的疑惑,勾起唇角:“我很快就会举行一个仪式。”
结合上之前讲述的内容,布朗等人心中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想要获得光芒,就要寻找到世界的缝隙,而想要寻找到世界的缝隙,就必须引来大量的飞蛾。
飞蛾会追逐沉重而甜美的知识,所以现世中,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个获得珍稀知识的人被间隙之蛾完全蛀空的情况。
就在布朗等人越发战栗,已经觉得“制灯人”一定是希望通过灌输过度知识的方式,领他们的颅内充满混乱的嗡鸣声,并成为吸引飞蛾的目标时,克劳尼娅终于说出了仪式的名称——
“[索腐之蛭]。”
“……”
这个名字令布朗等人感到意外,身为“制灯人”的学徒,他们就算比不上那些在寒风堡大学学习过的卡牌师,也不会缺乏常识。
他们早就了解过[索腐之蛭]的相关信息,知道那是用来抽取腐烂之物的仪式。
克劳尼娅讲述道:“在[索腐之蛭]中,‘腐烂之物’的定义可以由仪式举行者更改,如果将世界的缝隙视为伤口,那[满溢而出的光芒]即为伤口处的脓血。”
*
“……[满溢而出的光芒]即为伤口处的脓血。”
火炭的焦味与雪松的冷香彼此混合,弥漫在这个狭小潮湿的房间当中。
宋逐云看着讲台上巨大的人形铜灯,认真聆听从铜灯腹腔中穿出的声响。
用[索腐之蛭]来寻找世界的裂缝,实在是一个极其天才的构想。
能做到这一点,“制灯人”在知识储备上,显然已经非常接近根源的位置。
不过这个计划其实还存在一点未曾说明的地方。
倘若这里的学徒,需要负责使用经过“制灯人”个性化设计的[索腐之蛭]来寻找世界的缝隙,那么负责召唤大量间隙之蛾,令缝隙显现于世的又是什么人?
不可能所有的问题都立刻得到答案,宋逐云暂时按下了心中的疑惑,扫了一眼铜灯边被深色布料所包裹住的一件器物。
从进门道现在,她一直留意观察,却始终看不见里面藏着些什么。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古怪奇诡。
在宋逐云的理解中,镜面世界按照深度的不同,可以被大体分为两层区域,第一层是现世的倒影,与外界基本保持一致,第二层是扭曲之影,位于镜面世界的深处,在这里,包括空间在内的所有物体都呈现出不正常的状态。
但红樟区附近的镜面世界,显然与以上两者都并不相同。
第102章 《镜之书》
台下的座椅上, 那些表面涂满了药油的稻草人还在奋笔疾书,在聆听知识的过程中,它们的形象与之前相比, 也逐渐产生了区别。
稻草人的眼睛开始变得鲜红,像是有燃烧的火焰蕴藏于期间,至于心脏部分,则延伸出一根淡黑色的虚线, 另一端则连接到铜灯之上。
在宋逐云思考的时候, 几只飞蛾落在她的衣服上——理性随着知识的灌注而蒸发,她颅内已经隐隐能听到飞属于蛾的振翅声。
在该停止时停止也是一种智慧,宋逐云打算离开红樟区1290号, 但在离开前, 她希望弄清楚巨型铜灯边上那个被蒙起来的奇异装饰品。
她才刚刚往那边迈去一步, 便骤然停下了所有动作。
下一刻,宋逐云的身形如镜片般块块碎裂,彻底消失在了这片镜面的领域当中。
*
走廊尽头那间干净整洁的房间当中。
克劳尼娅忽然停顿了一下。
她微微垂下头, 看向布朗的口袋。
布朗下意识地有些慌乱,他不明白克劳尼娅目光的含义, 却还将手伸进了口袋里, 想把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拿出来。
……然而在他将手伸进去时,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布朗忍不住皱了下眉。
其实他刚刚分明感到了口袋显得有些沉重, 就像是藏着一面圆形的镜子一般,然而现在手指的触感告诉他, 之前的感受或许只是长久的学习带来的感觉上的错乱。
克劳尼娅的目光宁静,她眼里红芒忽然流动起来,变得炙热刺目,像是蕴藏着永不冷却的岩浆。
不过仅仅一瞬之后, 那种灼烧感就彻底消失,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布朗大着胆子,开口询问道:“尊敬的‘制灯人’阁下,方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克劳尼娅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宁定的微笑:“……不,并没有什么异常。”
*
远在中环的白色海鱼内。
躺椅上的宋逐云豁然睁开了眼睛。
她之前在布朗的口袋中投影了一块固化了[第二相]的虚幻之镜,用来定位对方的所在。
因为那块镜子的本质只是投影,所以随时都能解除。
宋逐云回想之前见到的景象,觉得自己似乎是看到了一些接近红樟区1290号地下区域本质的画面。
正常来说,那位“制灯人”阁下肯定不会在一个距离联盟卫生标准如此遥远的地方设置自己的私人教室跟仪式场地。
宋逐云还隐隐有些察觉,那处居屋的主人,使用药剂加仪式的效果,隔绝了来自外界的窥探。
所以正常情况下,她应该无法进入到相对应的镜面世界当中,只是因为某些极其特殊的缘故,才看到了一点画面。
宋逐云从躺椅上站了起来。
——为了跟本地人保持画风一致,她现在身上穿着的是塔斯隆特学生中常见的浅色系长外套,这种衣服里外都有不少口袋,可以装需要的物品,看起来厚实,但颇为透气,并不令人感到闷热。
宋逐云从右侧的暗袋取出了一枚边沿微微发暗的圆镜——这是一件从地下市场上买到的副本物品[染血的旧银镜],价值六万星币,通常会用在亡灵召唤或者诅咒类的仪式当中。
她以[染血的旧银镜]为承载物,刻下了[镜域]的符纹——这个仪式的效果是获得一部分镜面空间,相当于一个随身包裹。
——都已经出现“游乐场现象”,人类居然还没有觉醒出随身包裹的能力,是一个饱受历代卡牌师diss的问题。
宋逐云把需要随身携带的物品放在了[镜域]当中,包括一本由自己撰写的未定稿书籍。
受到《容器的制作与维护》以及各类诲人不倦的地下讲师的启发,宋逐云也打算写一本跟镜有关的书籍,并希望能在书写的过程中,可以从创作者的角度来试着总结梳理各类知识点。
手上的这本未定稿书籍,宋逐云将其暂时命名为《镜之书》。
其中关于《镜面世界》的章节,宋逐云刚刚写了一半,在已经写上去的部分里,她认为镜面世界可以分为两重。
宋逐云划掉“两重”,将之改为了“三重”。
“……镜面世界一共有三重,其中第一重,也就是与现世最接近的那一重,是倒影的世界,除了左右相反外,一切都与现实保持着一致。
“第二重是底层的扭曲世界,这里的空间感与外界全然不同,所有的一切呈现出扭曲且无序的状态。卡牌师可以利用这一点,进行镜面穿行。
“而在倒影的世界与扭曲的世界之外,还有一层‘洞彻’的世界,在这里,可以直接看到某些事物的本质,那里有着陈旧事物的残留,也是进行预测与感应的基础……”
宋逐云一边书写,一边思考——她现在大概明白,“无貌旅行家”不同外号的由来。
“无貌”暗示他没有固定的形象,这隐喻的是影像方面的能力,而“旅行家”多半是因为他能短时间能出现物理距离跨度极大的不同地点,“拼图匠人”透露了他空间方面的能力,“先知”则意味着预测力。
……
宋逐云只写了四十五分钟的《镜之书》就停笔,然后在太阳穴上抹了银叶薄荷的纯露,闭目小睡了一刻钟来恢复精神。
——在经历过多次san值狂掉的打击后,她也算是学会了劳逸结合。
当然能有那么多额外的休息时间,也是因为宋逐云可以利用镜面穿行的能力,减少路途上的耗费。
塔斯隆特的城市范围实在太广,而飞行器在居住区又会被限速,小学期课程还少一点,等开学课表排满了之后,宋逐云怀疑她有可能过上需要在飞行列车上写作业的生活。
今天下午只有一节课,宋逐云就顺带预约了一间仪式房,用来配合王蒙等人进行[予易之手]的仪式。
这种高阶仪式在举行过程中,有些材料是会被消耗殆尽的,比如那些贵重金属,再比如书写符纹的“纸张”——通常来说,这些“纸张”可以用怪物皮制作,但更多的是写在幻影蝴蝶的翅膀上,或者月莎草制的纸张上。
——月莎草也是副本植物,原产于塔斯隆特,因为容易培植而且用途广泛,能承载各种领域的符纹,从而迅速在各个星域推广。
除此之外,一些副本材料也可以被反复使用。
比如她现在租借到的一架铜天秤。
在仪式中,这代表着交换的概念。
被放置在[予易之手]中心的,是一张表面平整的空白沙盘。
在这个仪式中,文字的书写用具可根据需求指定,宋逐云之所以选用沙盘,是考虑到价格以及便捷性的双重因素。
她可以使用蜡菊晒干的杆茎当做笔,在沙盘上划出一个个字符,如果仪式成功的话,那么自己所写下的字符会被置换到王蒙那边,而王蒙写下的字符则会被置换到宋逐云这里。
为了保证这种置换是准确的,两边需要约定好一个指向性明确的符号。
宋逐云在塔斯隆特的图书馆里阅读过《符号学》,算是有基本的了解。
比如祈求类仪式中,就存在指代对应概念的符号,像“生命”的符号,就会指向“森林意志”,至于“容器”则会指向“血肉之瓶”。
如果换做是“镜”的话,那可以是宋逐云,也可以是“无貌旅行家”——因为后两者没有举行过[固定根源]的成神仪式,会出现概念上的不确定性。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没被固定下来的通用性概念,以及没有特定对象的空白符号。
卡牌师在举行仪式的时候,在符纹中加上独特且合适的秘钥,来保证通讯渠道的准确与稳定。
在没有添加指向性明确的符号的情况下,[予易之手]的仪式同样可能成功,但可能会收到预料之外的通讯——有人曾将之戏称为“漂流瓶”。
为了保证符号没问题,王蒙等人还恶补了一段时间的《秘钥学》——在班尔温德,《秘钥学》是大一的课程,在泰辰则被安排在大二,必须通过前置测验才可以开始学习。
在举行仪式之前,王蒙等人跟宋逐云转述了老师的话,第一次尝试[予易之手]大概率不会成功,就算成功也会可能造成串信号的问题,为了保证连通的对象不是什么怪物,一定要在正规的仪式房中举行。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需要注意,那就是在很多仪式中,举行者本身也被看做仪式的一部分,需要考虑他们本身在各种领域上的亲和性。
一些对仪式了解程度不错的卡牌师,可以对其中的细节进行一定调整,比如[予易之手],最初的作用是同时进行仪式的两边在公平自愿的前提下交换讯息,但在某些仪式师手中,也可以改造为强制交换。
宋逐云提前了一点时间过来,她按要求绘制好了符纹,在书写代表沟通对象的符纹时,稍微停顿了一下,没有采用约定好的那个,而是做了一点调整。
[予易之手]里用到的贵重金属,可以由单独一边提供,也可以由两边同时提供,宋逐云放上了三块黄金——以她的经济状况,这些自然只是虚幻的投影产物。
在一切都准备好后,宋逐云捏着蜡菊杆做的笔,在沙盘上写了一行字——
“道路的尽头,是攀升者的永恒之门。”
这句话出自《林地密语》,一本寓言故事类的读物。
如果宋逐云这边的仪式成功完成沟通渠道的对接的话,在沙盘上留下的文字就会被置换过去,与此同时,对方留下的文字则会被置换过来。
她等待了五分钟左右。
本来一动不动的沙盘上方似乎卷起了一阵轻微的风,白沙按照某种既定的规律,簌簌地流动起来,勾勒出了一行崭新的文字——“在贵金属表面涂抹上新鲜茶叶压榨出的液体,可以提高仪式的成功率”。
仪式成功了,被交换过来的,是一段举行仪式的小窍门。
宋逐云认真地看了一会,这显然不是王蒙或者艾普丽的笔迹,也不是她们俩会在仪式中选择的文字。
但随着那行文字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图案,代表着“班尔温德[予易之手]联合作业”,也就是说,对方大概率同样是需要完成本次作业的学生之一。
宋逐云的仪式步骤都是对的,不过连线时发生了错误,接触到了计划外的目标。
“这里是塔斯隆特大学仪式房,你的名字是?”
在初次的置换完成后,只要两边不曾选择仪式中止,这种沟通就能继续下去。
不过与正常交流不同的是,两边不是你说一句我说一句,而是同时用一段话来置换另一端话。
如果沟通双方的默契实在太差的话,就会导致仪式的两端始终没能聊到同一个频道上。
第103章 岩兰草书店
在宋逐云的问题被置换过去后, 沙盘上也出现了新的内容。
“沟通目标错误,是否需要中止仪式?”
从传回来的文字看,对方的态度颇为客气。
宋逐云给出可能已经用不上的回复:“暂时不。”
随着第三次置换, 另一边的答案也浮现出来:
“兰格雷·纽伯恩。”
宋逐云回忆起来,对方是那个临辉的学生,目前正在班尔温德大学游学。
他跟王蒙两人一样,都需要完成自己的实践作业, 在信号连接错误的情况下, 产生一些接触也不奇怪。
因为算不上熟悉,宋逐云又跟对方磕磕绊绊地交流了几句,才将当前仪式停止。
——[予易之手]的交互方式不适合吵架, 而兰格雷·纽伯恩虽然是临辉的学生, 但性格相对安静, 也没在泰辰这边留下什么仇恨值,整个仪式持续期间,双方的态度平和的简直能当两校间的交互模板使用。
仪式的停止方式是用一柄被点燃的鼠尾草熏过的银质小刀, 在沙盘上切下一道横线——小刀偏向于“刃”的领域,有着“中止”的含义。
在结束了跟兰格雷的沟通后, 宋逐云重新布置好材料, 再次写上了那句《林地密语》里的话,等待沟通。
三分钟后。
沙盘上浮现新的文字——“遵守校规校级, 弘扬道德风尚”。
宋逐云:“……”
哪怕不进行确认她也觉得,对面那位肯定又是一名来自北部星域的学生。
宋逐云跟上回一样, 询问对方的名字,对面也很干脆地给了答案——
“萨罗扬·坎贝尔。”
宋逐云凝视着沙盘,陷入沉默。
萨罗扬·坎贝尔显然是人尽皆知的泰辰学生,但因为当事人过高的知名度, 反倒给了别人冒充的可能。
宋逐云写了一行字:“[予易之手]不是大四的作业吧?”
在下一轮文字置换中,对面给了答案:“今天放假,配合同学做功课。”
宋逐云想,如果仪式另一边真的是萨罗扬的话,那么对方的日程安排显然不辜负照夜社社长的职位要求与校园内的人气。
她现在还不完全相信对方的身份如其所言,幸好有一个相对容易的验证方式。
宋逐云刷刷几笔,直接在沙盘上写了一道考卷上的压轴题。
——该考卷来源于司观堂老师,是接受单辅的学生才能接触到的高难度内容,网络上很难短时间内查到答案。
接下来的文字置换中,另一边很是利落地给出了压轴题的答案以及一个问题:“……你是泰辰的学生?”
*
泰辰大学照夜社的仪式房内。
萨罗扬今天没戴鸭舌帽,额前的一缕头发微微翘起,显得颇为悠然。
照夜社副社长苏维走进门来,她手中拿着两罐桉梨果汁,并将其中的一罐递给了萨罗扬:“你今天不是放假吗?”
萨罗扬笑:“之前休息了太长时间,正好有空,就过来帮小朋友写作业。”
苏维扫了眼沙盘上的题目:“这是……大三的题目吧?”
萨罗扬本待回答,看了下沙盘上新出现的文字,笑了下:“题目是大三的,但人严格来说,还没上大二。”
出现在沙盘上的名字是“宋逐云”。
这位自然也是泰辰的名人。
或许当事人自己没有察觉,但她在校网上的知名度,已经有了照夜社社长当年的势头。
老师那边,司观堂给宋逐云做出了很高的评价,她认为这个学生是不逊色于萨罗扬的天才,可惜卡牌树与众不同,学校中没有前例可循,后面如何发展,更多取决于学生自己。
别人不了解萨罗扬,身为挚友的苏维却非常清楚,对方能有现在的成绩,是因为杰出的天赋与远超常人的勤勉。
萨罗扬不止是一名突破界限的卡牌师,目前更是“刃”之“断枝”的拥有者。
泰辰大学,或者说北部星域这边对她的期待,早已不止是毕业进入星舰队,过些年再成为星舰队最高长官,而是尽早继任为“刃”之根源。
那么对面的那位小学妹,也有类似的潜力吗?
在苏维思考的时候,沙盘上的文字又产生了变化。
“我是泰辰的学生,目前在塔斯隆特做交换生,现在正在学校的仪式房配合西南那边的同学完成[予易之手]的作业,很高兴能跟坎贝尔学姐交流,之前校园参观的时候,还曾在照夜社二楼看到过学姐的肖像。”
萨罗扬顿了一下,与苏维对视了一眼。
照夜社那边确实存在着萨罗扬的肖像。
——对于将照夜社历任社长的肖像公开展示这件事,在泰辰这边是被反对多年却依旧保持住了的一个复古传统。
因为所有提出异议的新社长,在有接任者后,态度就会转向中立偏赞成。
他们的想法也具备着共同点——既然自己的肖像已经被悬挂了很多年,那么也要让后辈接受相同的展示跟爱戴。
不但能提高人望,更能提升自身的心理素质。
而且在照夜社的楼里,每任社长除了接任时的肖像画外,在完成一些高难度工作时,也会得到新的肖像画。
萨罗扬最引人注目的那副图像放在一楼大厅,这是社团延续多年的习惯,也是很多社长来社团时都选择从后门进入的关键因素。
至于二楼那边的肖像其实不太起眼,描绘的是萨罗扬某次外出实践时的成果——当时实践所在的星球的管理者那边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对方切断了学生们与外界联络的信号,导致学生与校方失去了联络。
等泰辰总算联系上自己的学生们并将那些管理人员缉拿归案是,后者做出了深深的忏悔——在失去信号的那段时间内,他们被当时还是新人的萨罗扬追砍得想要主动修复联络设备并向星舰队自首。
值得一提的后续是,当时那伙坏人里,有几个当时不在星球上,之后也因此逃之夭夭,成为被通缉的流亡者,过了两年卷土重来的时候,又特别幸运地选择了古宫离作为追随对象。
萨罗扬看着沙盘上的文字。
那张肖像不是最显眼的那张,对方之所以直接提出,要么是印象深刻,要么是觉得有提出的必要。
虽然从交流时的态度看,宋逐云那边传来的内容很像一个佩服学姐的单纯学妹,但早在司观堂老师那边对这位后辈有所了解的萨罗扬,会以更加严肃的态度来对待里面可能的暗示。
就算最后是虚惊一场,起码也比错过应对机会要好。
萨罗扬回忆着对方的人设,从在校期间的表现看,宋逐云记忆力强,各个学科的知识都极为牢固,而且尤为注意擅长细节。
她想,如果宋逐云提及肖像画的意思是暗示塔斯隆特那边存在问题,那么对方为什么宁愿告知一个随机被匹配上的临时沟通对象,也不选择联系治安局或者圣堂?
可能是宋逐云受到某个势力的□□,暂时无法联络外界——这跟她此刻还能完成配合仪式的状态不符。
要么就是,问题就出在圣堂那边。
萨罗扬与苏维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目光中意识到了点什么。
在接下来的文字置换当中,萨罗扬用谦逊的口气,表示肖像只是照夜社的传统而已,做了一定美化处理,其实不值得一提。
看到对方的反应,宋逐云也是心中有数。
在传言中,照夜社社长是个非常靠谱的人,对方在回复中,刻意提了肖像,多半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暗示。
宋逐云其实并不确定塔斯隆特这边的真实情况,只是在感觉到氛围有些奇怪后,就对圣堂那边抱有一点疑虑。
她考虑通过邮件联络司观堂老师。
但如果圣堂真的存在问题,那邮件说不定也会受到监控,倘若她的邮件被中途截获,那反倒容易让潜藏的问题被提前引爆。
直接离开瑞星是宋逐云的另一个预案——这个想法遭到了老师的否决。
在没有明确理由的情况下,塔斯隆特大学不会批准学生的假期,如果坚持要走,反而显得更为突兀,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两边继续热切地聊了一段时间,宋逐云拿出在游乐场兼职舞台剧背景板的实力,有始有终演完了一个仰慕照夜社的学妹的角色,以各种拉关系开头,以成功拿到萨罗扬的通讯码为结局,从任何角度都算得上善始善终。
结束了跟萨罗扬的沟通后,宋逐云先简单记录了一下之前搭错线时的情况,然后重新书写了仪式中代表沟通方的符纹,总算是联络上了王蒙。
一行熟悉的字迹浮现在沙盘中——“队长作业是不是又B-了?”
宋逐云:“……”
不用进一步询问,她现在非常确定沙盘另一端的人到底是谁。
*
班尔温德德轩仪式房。
“……”
看着沙盘上新出现的字迹,王蒙差点一胳膊掀飞了仪式台。
她神情僵硬地看了看身边的艾普丽,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因为之前一直没能联络上宋逐云,所以两人在认真纠错却没能解决问题的情况下,进行了一点遇见难关时的常规操作——在沙盘上随心情乱写。
艾普丽看着王蒙,语气认真:“上面这句话是你写的。”
无法反驳的王蒙流露出一丝惆怅——跟朋友分开就是这点不好,如果柯小玉在这里的话,她绝对会快自己一步把上面的话给写下来的。
*
难得好友如此关心学习成绩,宋逐云自然也就该问题跟王蒙以及艾普丽深入交流了一遍,直到一个小时后,另一边表示她们手头的贵金属已经消耗完毕,才遗憾地结束了仪式。
她在仪式房内停留的时间比预期的要长——不管是之后与友人们的交流,还是与萨罗扬学姐的沟通,都并非是宋逐云计划中的事项。
宋逐云本来确实有一点冒险的打算,才微调了仪式中的符纹。
只是没想到刚搭错线没一会,直接就遇见了乐于助人并且也有实力助人的萨罗扬。
将问题成功抛回母校的宋逐云一身轻松,就在她准备离开仪式房的时候,光脑上收到了一条信息。
之前委托她去查看亨利·夏普的学生,似乎是通过了圣堂的检查,终于能腾出空来解决宋逐云这边的问题。
因为委托工作的难度大大超过预料,对方又补偿了宋逐云一万五的星币。
除此之外,那位委托人还告知了宋逐云他们当初是在哪里买的二手书籍。
塔斯隆特本地学生都了解一些隐蔽的购书地点,而不了解底细的游客就算来到了正确的地点,只能看到外面那些符合规定的正常内容,想要得到需要的东西,必须有熟人介绍才行。
当然要是有足够的金钱的话,那些书店老板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稍微调整下筛选客人的标准。
委托人跟亨利·夏普都是岩兰草书店的常客,那本《草药与花蜜水调制》也是在岩兰草书店买的,她愿意做宋逐云的介绍人,但在出了亨利·夏普的事情之后,那家书店已然被治安局所查封,彻底关张。
虽然在正常情况下只要过上一段时间,觉得风声不是那么紧的书店老板,就会改头换面以新的形象出现,继续之前的事业,但从学姐学长那边的经验看,这段等待的时间长短不一,运气不好的话,等到毕业或许都无法再次遇上。
而且因为常年出售违禁书籍的缘故,那些店老板都颇具自保意识,委托人甚至怀疑岩兰草书店里的工作人员平常还有别的身份跟职业作为掩护。
宋逐云感谢了那位给出委托的妹子,表示既然书店已经关门,那也没办法,之后按习惯去图书馆读了会书,便优哉游哉地返回白色海鱼休息,又过了两天,才出发前往岩兰草书店附近。
第104章 [以史为镜]
因为惹出过麻烦, 岩兰草书店如今不出意外的店门紧闭。
宋逐云为了避免惹人注意,就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借用镜的特性, 隔了两条街远距离观察那边的情况。
她今天过来这片区域自然有着正当理由,岩兰草书店的不远处就有一家贩卖宝石的店铺,价格公道,种类齐全, 塔斯隆特的很多学生都是此地的老顾客。
因为学校从下一周开始就会开设药剂课, 宋逐云打算提前购置一点白水晶跟绿水晶备用。
白水晶是制作“纯水”的素材,而绿水晶因为具有增强活力的效果,经常会作为仪式素材使用, 也可以跟银叶薄荷等草药放在一块, 配置提神的药剂。
因为本地居民极具实践精神, 宝石店便有规定,在店里头消费达到一定额度后,顾客可以要求店方提供一些小的配置间供他们调制药剂。
——如果配置失败, 顾客需要补充材料的话,那么立刻就能进行购买, 增加店铺的收益。
宋逐云买完水晶等材料后就申请了一间, 还顺便问店方要了一些玻璃器皿。
关好门,摆上药剂材料, 然后她将清水缓缓注入到放置了白水晶的玻璃缸内,耐心等待。
水平如镜。
无形的力量在空气中蔓延, 宋逐云一动不动,安静凝视着自己在水面的倒影。
水面上映出了宋逐云的影子,那道影子冲她笑了一下,施施然站起身, 走向岩兰草书店的方向。
*
对于拥有了一棵“幼树”的宋逐云来说,在手头有事要忙的情况下,分去一缕意识去做别的事情,已经算是基本操作。
她借助水面形成的镜像,几步就穿行到了两条街以外的地方,然后伸手,做了一个推门的动作。
现在是上午十点,天气晴朗,外间阳光明亮。
但在宋逐云“推门”之后,周围的光线忽然变得昏黄起来,就像眼前所见并非真实的事物,而是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这是她去红樟区1290号那边转了一圈后,觉醒出的新卡牌——
[以史为镜(雏形)]。
从括号内的备注看,[以史为镜]是一张尚未成熟的卡牌,但仅仅是现在所表现出的威力,就已经让宋逐云无法确定它到底应该被归类到lv几当中。
[以史为镜(雏形)]利用的是三重镜面世界中的“洞彻”层,让使用者可以看见某片区域更为本质的状态。
在这里,一些现实中已然消逝细节仍旧会残留下来——在红樟区那边,宋逐云所目睹的地下区域,根本不存在任何翻新的痕迹,镜面世界中却呈现出了相反的迹象。
在岩兰草书店也是一样。
明明是兼具现代风格与自然风情的一栋建筑,但在“洞彻”层中,却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破败凋敝感。
宋逐云走进来的时候,脚下传出奇怪的声音。
那是蛾类的尸体被踩瘪时发出的啪叽声。
宋逐云抬头,环顾周围。
岩兰草书店内有着巨量的纸质书籍,紧密地堆叠在一起,有些甚至被挤得快要掉出来,令人联想起一个吃得过饱的壮汉,正在不断往外面呕出腹中的食物。
那些书籍倒是可以翻看,但用[以史为镜(雏形)]重现出过往那些有分量的知识,会急剧加重使用者精神力的消耗,宋逐云要是选择阅读的话,大约只要十分钟,她就得被迫结束卡牌的释放。
从地上堆积的蛾尸判断,原来在这里的人,的的确确是在贩卖着一些不被允许的知识。
宋逐云简单检查了一遍,发现岩兰草书店其实有地下室的存在。
——再现实世界中,书店下方的地下室应该已经被利用仪式手段填平,难以窥探出痕迹。
地下室的光线,比外界更加昏黄,许多地方已经模糊到完全看不清的地步。
宋逐云大致观察了一下,发现如果一个地方完全看不清楚的话,那她也是没有办法过去查探的。
就像游戏里的玩家,要是打算进入没有建模的区域,那多半只能贴在空气墙上。
地下室里的物品更加杂乱,同一个地方可能叠着多个不同物品的虚影,大大增加了查询的难度。
宋逐云收回目光,在手中具现化出一只银镜。
她从课堂上的内容获得了一些灵感,打算尝试一下能不能给[镜中之视]来一个加强的buff。
“镜”跟探查显然是相近概念,如果宋逐云的思路没错,那么获得提升后的[镜中之视],将能更加容易地发现周围环境里那些不正常的地方。
宋逐云的手覆盖在了自己的右眼上,须臾后,一种泛着水银色泽的液体,就从眼眶中缓缓流出。
——在某些事情上面,她其实赞同中部的观点,比如卡牌师本身也可以当做材料看待。
很多卡牌师都会使用自身的血液作为仪式材料,宋逐云也不例外,更何况现在来到岩兰草书店下的,只是一道影像。
宋逐云蘸着水银般的液体,在那面镜子上绘制了[锐化]的符纹——[锐化]可以增幅物品某一方面的能力,刀剑类被增幅的是攻击力,法杖类被增幅的是法术伤害,那么镜被增幅的,自然也是镜方面的能力。
这道影像暂时失去了右眼的视力,或者说,她右眼的视力,以仪式的形式被转移到了那面镜子上头,并获得了强效的增幅。
“这样看果然清楚多了……”
宋逐云环顾四周,微微翘起了唇角。
她发现了一本即将逸散的记录册的虚影,里面写着的是购买书籍的人的身份信息。
简单翻了两下,她发现其中的很多购买者都是塔斯隆特的学生。
“……”
这真是一群好学勤奋,并热爱在校规底线上反复横跳的年轻人。
宋逐云突然觉得就算现在自己作死的事情被揭穿,也可以勉强解释为受到了本地风俗的熏陶……
记录册上用的纸张不像普通物件,似乎是银制品,上面还有着细微的纹路。
仔细辨认的话,就会发现那些纹路是一只被割裂开来的瞳孔。
宋逐云抬手,在眼眶周围轻轻擦拭了一下——在她观察的时候,眼眶周围有细微的血丝渗出。
银纸上印着的防止窥探的符纹,虽然挡不住掌握了根源力量的宋逐云,但还是可以给她造成一定伤害。
塔斯隆特圣堂拥有“镜”的“断枝”制作的副本遗物,本地某些活跃在治安局捉拿名单上的人物,自然要防备一些相关的手段。
记录册的持有者对这份资料做了一定处理,但这种处理本身,也暴露了某些问题。
在星际社会,记录册这种东西……听起来就充满了一种不符合时代特征的复古气息。
当然考虑到岩兰草书店的实际营生,一些购买者的信息显然不适合被放在光脑里面。
然而从委托人那边得到的信息看,购买者并不是十分清楚这家店的底细。
但店铺中的人,却很清楚自己的顾客是谁。
宋逐云的目光在记录册的虚影上停了一段时间,然后才转移到其它地方,继续寻找有价值的线索。
除了这本册子外,她还发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东西。
——白色海鱼的会员卡。
右眼黯淡的宋逐云弯下腰,自诸多杂物堆叠交互的残影中,准确地拾起了那张卡片,并记下了上面代表所有人身份的代码。
两条街外的宝石店内。
除了头发还不够长之外,衣着上与本地人已经没什么区别的宋逐云正在耐心研磨手上的绿水晶,然后将获得的宝石尘加入纯水之中。
这些透明的小颗粒将纯水迅速浸染为了绿色,然后沉淀在器皿的底部,随着熔岩枫叶汁的滴入,又逐渐融化,让器皿中的液体呈现出类似胶质的状态。
宋逐云搅拌了一段时间,最后才加入被切碎的墓地雪松的松针,以及银叶薄荷。
不同的材料彼此碰撞,令器皿中的液体产生了震荡般的波纹,液体的颜色先变得浑浊,然后又再次恢复清澈。
这是[强效活力药剂],口感能令宋逐云想起以前吃过的风油精味冰淇淋,可以帮助疲倦者恢复精力,能兑在饮料当中,不过在二十四小时内不要服用超过三十毫升,否则等药效过去后,使用者会感到虚弱,并被严重的头痛所困扰。
调好药剂后,宋逐云将成品装入玻璃试管中封装好,在此期间,她仿佛是有什么不舒服似的,连续眯了几下右眼。
——影像那边受到的伤害当然不会反馈到本体这边来,但双方之间还是存在着一定的联系。
配置完药剂,宋逐云很是干脆地把房间退了,离开宝石店,返回到白色海鱼。
白色海鱼中的人鱼龙混杂,各个住客之间缺乏紧密的联系,导致宋逐云明明待了一段时间,对周围的人依旧缺乏了解,当然真想要打听也不会多困难——能依靠社交能力得到的情报暂且不提,她身为“镜”之根源的所有者,实在是非常适合不动声色地观察细节。
宋逐云很快弄清楚了那张会员卡的原主人是谁,她隔壁本来住着一个醉心研习各类知识的仪式师,最近不知为何突然失踪,房间内残留的物品,正在被折价处理,用来抵偿那位仪式师漏交的房费。
除非家底足够厚实,或者进入A类卡牌大学并因优秀的成绩获得奖学金,否则一个人很难承受仪式学习过程中的各类花销,那位住在宋逐云隔壁的仪式师,平常也会接取一些报酬不错的工作来缓和自己经济方面的窘迫。
宋逐云有些好奇对方失踪前都做过什么任务,于是用赚钱为借口,查阅了一下白色海鱼这边可以接取的工作。
那位邻居仪式师接的工作很杂,但也勉强能看出一点规律来,比如最近这段时间,他就经常前往城外副本区内的种植园。
第105章 种植园
有路过的人注意到, 白色海鱼的办公室内,那位刚来不久的年轻交换生正在认真考虑着应该接取的任务,她最终定下的目标是去城外的种植园驱逐[沼泽黑虫]。
因为任务涉及战斗, 杰奎琳特地自己过来了一趟,确认宋逐云的意向。
在杰奎琳看来,宋逐云的选择有着足够的理由——[沼泽黑虫]是群居怪物,不过单体战斗力都不强, 而比战斗力更薄弱的是它们的血条, 在宋逐云的应对范围内,而且去种植园工作,除了单纯的金钱报酬之外, 还可能获得一些副本材料作为额外的酬劳。
宋逐云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 在确认接取任务后, 第一时间……
就去给方嘉茂发了个消息。
小学期的课程并不算满,学生可以自行安排空余时间,对于她们这两位标准的北部星域优秀学生来说, 能打的UIG副本都已经打得很熟,去真实副本里转一圈, 哪怕只是帮着驱逐怪物, 也显得更加有趣一些。
方嘉茂今日没课,两人约在中环外侧见面, 然后一道前往城外的种植园。
因为单纯的人造物品在副本内会受到压制,无法使用, 所以宋逐云两人只乘着飞行器到城市边缘,就下去换了另一种交通工具。
——之前曾在3971星上见过的飞篮。
塔斯隆特的飞篮技术已然十分成熟,篮子的翅膀十分轻盈,但飞起来反倒更加平稳迅捷。
此刻飞篮已经进入到副本区内, 光脑无法使用,方嘉茂靠在椅背上,默默回忆着之前看到的内容。
[沼泽黑虫],一种在名称上直接将自身特色以及居住习性体现得格外完全的怪物,它们喜欢生活在湿润的腐泥当中,食谱比较杂,除了腐肉,小虫子,也会啮咬植物的根茎。
这次希望有人过来帮忙的种植园园主,种的就是一种名叫沼泽山金车的副本作物。
方嘉茂:“最近好像在闹虫灾,沼泽山金车的价格持续上涨。”
宋逐云点头——对于许多草药的价格曲线变化,经常在各类正规非正规市场上转悠的宋逐云,自然比方嘉茂的印象更加深刻。
沼泽山金车能够用来配置祛除某些负面状态的药剂,需求量一直居高不下,就算宋逐云现在用不了太多,也可以去交换一点其它草药。
考虑到药剂课马上就要开课,就算没有岩兰草书店的事,她也是打算找些类似的工作赚点材料钱的。
这个地方的全称是“沼泽种植园-7832”——如果一个种植园的所有者懒得画心思在取名字上,可以直接加一个数字后缀用于跟其它的同类场所进行区分。
因为预约过,雇主那边就派了工作人员过来接她们。
种植园的员工:“你们都是塔斯隆特大学的学生?”
宋逐云两人点头,虽然在真正的卡牌师眼里,没毕业的学生的实力不堪一提,但在更多人眼中,已经算是靠谱的标志。
虽然来的人数偏少,但种植园的员工决定相信塔斯隆特大学的选人标准,招呼道:“请跟我过来,今天只能从侧门走,需要绕点路。”
宋逐云:“正门那边,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种植园的员工叹了口气,既然发问,也懒得隐瞒:“种植园里的虫子实在太多,园主觉得是工人没有尽心,又解雇了一批人——通常来说这种事情是闹不起来的,只偶尔才会大规模地折腾那么一下子。”
瑞星是一个很特别的星球,最初“森林”并没有打算将之设计成一个居住星,但耐不住后来者千方百计地想要过来定居,两边不断彼此妥协的结果就是,瑞星上物价极高,导致居民也不是那么固定,经常有人过来,也经常有人离开。
也正因为这种人员的强流动性,对于一些对个人技艺要求不高的基础类工作,种植园主们偏向于雇佣一些派遣的短期工。
解雇这些短期工不需要任何代价,他们缺乏生活保障,如果找不到稳定的工作的话,只能不断往远离城市的地方搬迁,而瑞星上的副本区极多,不在城市中居住的话,很容易遭遇危险。
当然要是实在生活不下去,可以联络管理局,瑞星的管理者非常乐意将他们安置到其他低物价的居住星上。
然而即使生活如此困顿,连日常生活都存在不低生命风险,很多人也不愿意就这样离开。
这里是“森林”圣堂的所在,塔斯隆特中的居民,就算不去副本中冒险,也可能逐步觉醒卡牌,甚至于一路以躺平的姿态达到突破界限的境界——很多人认为,这是源自于“森林”的影响。
在“制灯人”那边了解了更多知识的宋逐云,觉得那些人的想法存在一定的偏差,如果让她分析的话,应该是因为本地存在有世界的裂缝,导致充满力量的光芒会从创造界溢出,居住在此的人无意间接受着那些被稀释弱化了无数倍的光芒的浸染,得以在不知不觉中提升自己。
种植园的员工带着宋逐云两人绕到侧门那边,就在准备进门的时候,东北方向的声响变得剧烈了一些,似乎是争执的规模在加剧。
那些人的嗓音如此嘹亮,导致就算不刻意去打探,宋逐云也被动听见了一些争执的内容,那些被解雇者愤怒地表示,本地的种植园主是一个不守信用的混蛋,对方先是多次少量地解雇了一部分员工,把多出来的工作压在剩下的人身上,他们当初曾为此感到不甘,但很快就得到雇主包括“提高薪水”、“不会有更多的人事调整”上的承诺,但最后还是被一批又一批地给炒掉了职位。
被解雇者认为,这并非是因为他们表现不好,而是因为表现得太好,种植园园主担心自己等人在工作过程中,学会了过多的草药知识。
那名帮忙引路的人忍不住解释了几句:“倒也不是吝啬草药方面的知识,但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有人私下里进行比较危险的尝试,种植园这边也是不想惹麻烦。”
这一点宋逐云也是了解的。
有学校背景的卡牌师,在配置药剂时还会相对规范一些,如果缺乏系统性的学习,又认为自己天赋异禀的话,往往会在配置过程中过分发挥想象力跟创造力,结局能只毒死自己,都算happy ending。
像她之前配置过的[强效活力药剂],失败品一般是被当做可以使人心脏骤停的毒/药使用,而东部这边的治安局又不像北边那么严防死守,就导致意外时有发生。
宋逐云两人跟着引路的员工往里走,远远看见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男士。
那是种植园的老板,对方名叫雷克斯·金斯利,身材强壮精干,留着一头在塔斯隆特相对罕见的短发,脸上有着轻微的疲倦神色。
就在宋逐云两人打量雷克斯的时候,雷克斯也在观察她们。
对面两个年轻人的衣着都是本地卡牌师中比较流行的装束,浅色的长款外套。
如果一个卡牌师的战斗方式偏向于仪式的话,会选择外套的下摆超过膝盖的款式,或者直接穿着袍子。至于偏向战斗系的卡牌师,外套的下摆通常会在膝盖以上,因为他们需要与怪物交战,会更多地选择利落一些的打扮。
双方客气地互相问好,雷克斯让员工回去工作,自己带着两人前往种植区。
宋逐云习惯性地留意着周围的环节。
这块副本区被改造得很相当彻底,甚至存在规模不小的居住区,其中包括工人的住所,以及种植园主自己的宅子——这两块建筑区之间有明显的物理分隔。
虽然早有耳闻,但宋逐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定居在副本里的人。
因为纯粹的人造物品在副本中会受到压制,电力跟网络都无法接通,照明更是只能依靠蜡烛,所以不管那些建筑外观看起来多漂亮,真要长期住在里面,肯定是非常不方便。
除非这里的人能奢侈到用各种效果独特的仪式进行整体改建。
很多定居在副本中的人,会选择带些纸质书进去阅读,除此之外,他们基本没什么消遣。
过来这一路上,宋逐云有看见其他工人——这都是雷克斯在解雇了之前那批后重新雇佣的,那些人半靠人力半靠卡牌,进行着草药的维护与采收。
就在此时,远处住宅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一个塔斯隆特的学生从屋子里离开。
宋逐云停下脚步。
虽然不知道那位学生叫什么,但她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应该看到过对方,所以觉得有些眼熟。
那位塔斯隆特的学生也注意到了宋逐云两人,友好地点了点头:“你们也是过来探望金斯利同学的?”
雷克斯解释了一句:“罗文·金斯利,我的侄子,因为身体不大好,最近一直在家中休养。”
这位塔斯隆特的学生今天是过来探望自己的同学,顺便将老师的作业带给对方。
本来不用亲自跑一趟那么麻烦,但副本区里连不上光脑,再加上一些学习方面的事情最好还是亲自交代,最终只得过来跑这一趟。
宋逐云关心了一句:“那位同学没事吧?”
塔斯隆特的学生笑着摆了摆手:“嗨,不用担心,在我们这里,基本每个月都得躺倒几个学生,休学是很正常的情况——只要不是致命的事,那就不算事。”
从北部过来的宋逐云&方嘉茂:“……”
是她们见识有限。
三人都是塔斯隆特学生,彼此间难免有些熟人,来探望罗文的人也认得苏菲娜,哈代教授的课就是她推荐给苏菲娜的,两人间很有点同甘共苦的情谊。
宋逐云想到哈代教授严苛的打分标准,怀疑对方与苏菲娜之间的友情已经摇摇欲坠。
塔斯隆特的学生背了个打着校医院标志的背包,里面装着一个叫做[移动医师]的固化仪式,可以用来检验病患的存活状态,顺便帮忙补一下血条。
宋逐云:“塔斯隆特会负责生命学生的后续治疗?”
这一点倒是对得起学校高昂的收费标准。
对面的人笑了下:“有时候会,毕竟是在校生,而且罗文同学一开始是从校医院被转回家里的,学校那边肯定会过来回访。”
宋逐云跟方嘉茂与对方不同,是以雇佣的形式过来种植园,虽然雷克斯一直没有出声催促,也不方便闲聊太久,很快就跟那位学生告别。
沼泽种植园-7832里的沼泽区位于南部,雷克斯将两人送到目的地点后,又嘱咐了几句,便自行离开。
宋逐云没急着动手,而是先观察了一段时间的沼泽的情况。
里面的植物显得不太健康。
第106章 [沼泽黑虫]
在来的路上, 雷克斯·金斯利提到过,[沼泽黑虫]是一种繁殖期短但生存力强的怪物,如果没能在刚开始就遏制住局势, 便会导致虫灾集中爆发。
这些怪物的体型差异极大,其中幼虫的长度不到三厘米,直径与水笔芯相类,大的则类似水蛇, 她们今次的任务目标是击杀至少三百只成年的[沼泽黑虫]以及二十公斤以上的[沼泽黑虫]幼体。
[沼泽黑虫]大部分时间都蛰伏在沼泽之下, 安静发育,为自身的成长跟族群的状态不懈努力,但感觉到环境中存在危险的话, 就会因此躁动起来。
宋逐云冲方嘉茂点点头, 往远离沼泽区的地方倒退了一段距离, 手中随即具现化出一副长弓,连发数箭,随着箭支没入沼泽当中, 一些气泡咕涌咕涌地冒了出来,紧接着, [沼泽黑虫]们从泥中迅速钻出, 开始喷射含有毒性的汁液。
那些毒汁也算是一种副本材料,可惜她们俩的卡牌都不适合用来收集类似的液体。
宋逐云每射两箭就切换一下站位, 免得真的被怪物打中,同时还不忘跟方嘉茂闲聊:“生活在沼泽中的怪物, 应该用冰冻方面的卡牌或仪式最好。”
方嘉茂:“卡牌树是这种方向的不太多。”
宋逐云:“冰冻……勉强算在‘森林’的领域中,但其实离得有点远了。”
方嘉茂赞同队长的观点。
——因为塔斯隆特大学与泰辰不同,并不介意告知学生“根源”以及“概念”相关的知识,随着方嘉茂对超纲知识点了解程度的增加, 她们私下沟通时,提及隐秘讯息的频率也在变高。
跟人类一样,怪物的攻击也存在cd,[沼泽黑虫]本身又不是以高智力高配合出名的怪物,被宋逐云骗掉第一波攻击后,方嘉茂可以直接切过去近战。
在来到塔斯隆特后,方嘉茂新近觉醒了一张卡牌[迅影斩],这张卡牌能大大提升她的攻击速度与移动速度,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特点是释放时的刀光并不明显,是一张刺客气息颇为明显的卡牌。
为了帮助好友提高,宋逐云跟方嘉茂在UIG里切磋过,发现了该卡牌的一些特点——[迅影斩]在释放状态下,除了单纯的提速之外,还有解控的作用,能免疫[捕虫网]的束缚效果。
沼泽里充满着烂泥,能吞没在上面行走的人,不适合卡牌师停留,但方嘉茂在[迅影斩]效果持续期间,能够做到在沼泽环境中快速移动。
至于宋逐云,她今天一直很认真地贯彻着自己资料上“远程攻击型卡牌师”的介绍说明。
在两人战斗期间,种植园的员工还特地过来看了一次。
这也是雷克斯老板的意思——宋逐云跟方嘉茂毕竟才刚上大二,是实打实的年轻人,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大放心。
而且种植园的员工很清楚,那些[沼泽黑虫]虽说是虫,但是体表坚硬腻滑……
一个念头尚未转完,员工就看见沼泽上方,一道凛冽的寒光骤然横掠而过。
方嘉茂长刀直直劈落,势如破竹,那些怪物的身躯似乎完全阻碍不了她的刀路。
她刀势极快,直到收刀归鞘后,身前才有虫子断躯落地的声音响起。
种植园的员工本来觉得她们人数太少,而且连治疗都没带的行为显得过于冒险,但从现在的情况看,这两人之所以选择不带治疗,是因为默契的配合以及丰富的实战经验,让她们根本没有用到治疗的机会。
不愧是塔斯隆特大学的学生,而且一个远程诱导,一个近战攻击,是极其合适的职业配置。
就在工作人员的内心活动已然偏向于对两位年轻人的充分肯定,并认为宋逐云只是在战局边缘处策应同伴时,却看见那名离沼泽区较远的女生忽然张开长弓,连续射出数箭。
[沼泽黑虫]体表坚硬,但宋逐云精准选中了对方身上最为柔软之地——那些虫子还未将毒水喷出来,箭尖就直接从它们的口部贯穿而过。
如此精准的射击之技,简直是例不虚发的最佳诠释。
直到此刻,那位员工才猛然发觉,宋逐云居然也是一个相当强势的输出,忍不住夸奖:“你们效率真高。”
宋逐云笑笑,客气道:“明天还要上课,不能总往外跑,越早完工越好。”
员工:“……”
果然,对在校生而言,上课点到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配合默契的两人飞快收割着[沼泽黑虫]的生命,这些让种植园主不得不发布任务进行清除的怪物,在宋逐云跟方嘉茂面前基本毫无还手之力,两人连续击杀了一个小时,才暂时停下休息,她们虽然并不感到疲惫,却要考虑到突发情况,需要保持自身的续航能力,不能让精神力低于警戒线。
宋逐云解除了手中武器的具现化,开始整理怪物的尸体,又拿了一朵因为战斗的波及而折断的沼泽山金车花在手中观察:“这些虫子对草药的影响确实蛮严重的,花的成色都不太行。”
普通的山金车花一般是明亮的黄色,沼泽山金车花的颜色会更灰暗一些,但这里的,直接就打蔫了。
方嘉茂手中具现化出一柄长刀,随手在沼泽上戳了几下,最后从黑泥中挑起一只幼年体的[沼泽黑虫]:“这边的成虫还相对容易清理,反倒是幼虫比较麻烦。”
成虫会在感到危险的情况下主动发起攻击,但幼虫则会将苟字贯穿整个成长发育阶段。
如果它们有意躲起来,宋逐云两人清除的难度会大大提升。
宋逐云:“可以考虑配一点杀虫药剂。”走过来看了两眼,将虫子的尸体分类收起来,“这些虫子在沼泽里钻得挺深了。”
方嘉茂:“如果根除的话,还要把沼泽区整个翻过一遍,注入药剂。”扫一眼还没采收的草药,“现在应该是不太方便。”
在沼泽区内加入驱虫的药剂,那么为了避免影响草药的质量,至少得空上一两个月什么都不播种。
对于种植园来说,算是挺大一笔损失——瑞星上副本的所有权都归属于圣堂,靠近城市的那些租金相当高昂。
两人一边工作,一边随口闲聊,期间种植园的员工偶尔还会过来看看,一方面是确认进度,另一方面也给宋逐云她们带了点食物跟清水。
下午四点。
经过八个小时的勤奋劳作,宋逐云两人总算完成了任务,其中被击杀的幼虫总重量刚到标准线,成虫的数量则超过了要求,等雷克斯亲自确认过后,赞扬了几句,爽快地将酬劳直接交给她们。
每人三万元的雇佣费,以及二十棵成熟的沼泽山金车。
至于那些[沼泽黑虫]的尸体,在收集起来后,会被搅碎,重新注回到沼泽里面,充当肥料使用。
四点半,宋逐云两人顺利登上了回城的飞行列车,雷克斯·金斯利十分客气地让手下的员工陪着一块过去,一直将她们送到城市边缘处才离开。
或许是工作带来的疲惫,宋逐云上车后,就靠在座位上,开始闭目养神。
方嘉茂则打开了光脑——飞行列车存在限速要求,按宋逐云的性格,晚上回家后,多半还得熬夜看个书,现在抽空休息一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
种植园中,树叶上点缀着晶莹的露水,水珠的表面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银白的微光。
宋逐云就站在树边——这里是镜中的世界,她从抵达开始,就一直将部分意识分离了出来,借助自己能够在镜中行动的特点,更加隐蔽地调查周围的情况。
隔壁那位仪式师在消失前,曾多次在城市外的副本区工作过,她希望能够得到有关对方的线索。
宋逐云的影像能离开本体,在很远的地方活动,比如上次去红樟区那边探索,但身为“幼树”,宋逐云的能力是存在范围的,物理距离的缩短,有助于她力量的提升。
这便是她亲自过来城外的原因。
清理[沼泽黑虫]只是掩人耳目的借口,但在寻找线索的过程中,宋逐云却发现这个种植园园主本身就隐藏着某些秘密。
在察觉不对的时候宋逐云自身也难免有点感慨——难怪各个星域都如此提防“无貌旅行家”的残余意识,实在是对于一个掌握了“镜”之根源力量的人来说,想发现点什么秘密实在太过容易。
或许只是一个简单的照面,她就已经在“镜中世界”看明白了一切。
傍晚,种植园内已经点上了灯。
“沼泽种植园-7832”的照明设施虽然比不上外界的电灯明亮,却也是专门定做的高级货。
宋逐云靠在一座石灯的边上,注视着工作人员的影子从自己身边经过。
她目中所见的这些“工作人员”,仅仅是单纯的镜中投影,保持着与本地完全一致的行动状态,他们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与拥有自身意识的宋逐云存在明显的区别。
宋逐云可以直接穿过那些影子,但她还是礼貌地在原地等待了片刻,直到所有人都过去之后,才继续往前走。
不远处,就是种植园园主的居屋。
早在下午的时候,她就抽空用影像的姿态去住宅区那边看过一眼,却没能进入房屋内部。
同样的,她曾想要潜入到沼泽之下,确认那些[沼泽黑虫]的状态,也一样没能成功。
宋逐云在“镜”的概念上存在着极强的亲和性,想要阻拦她的窥探,可以使用仪式屏蔽,或者利用其它领域的概念进行拒绝。
毕竟就算是她也不可能真的在镜中世界内全然随心所欲,否则当初“无貌旅行家”便不会困扰于该如何进入[蕨林山脉]。
在宋逐云的眼中,雷克斯的住宅恍若一件巨大的,活着的扭曲之瓶。
——对方是在以“容器”的概念来拒绝“镜”的概念。
如果宋逐云能把“镜”的力量掌握得更深一些,大抵是能做到强行进入查探的,但现在却不行。
她思考了一会,身边的光线产生一阵波纹般的涟漪,随之具现出了一个布置好的仪式台的投影。
宋逐云打算利用[予易之手],来弄清楚其中的情况。
这个仪式的作用是公平置换仪式两端的文字,宋逐云现在准备将置换范围作出一定的扩展,从双方同意的公平置换,变成单方面决定的强制置换。
——在镜中的世界里,她能对规则做到一定程度的扭曲。
第107章 线索的交汇
在[予易之手]成形之后, 宋逐云自己站到了仪式中本该放置沙盘的位置。
她能感到来自对面的吸力,但周围的空气却仿佛一瞬之间,全然化作了透明的凝胶, 阻碍着宋逐云的行动。
在这一瞬间,宋逐云感到自己拥有的那棵“根源幼树”,轻轻摇晃起了来,空气中原本难以摧毁的抗拒之力, 也变得松动起来——
她成功突破了容器的外壳, 以置换的方式,进入到这件屋舍的内部当中。
宋逐云按了下太阳穴——虽然成功进入,但她现在依旧能感到那种犹如被浸没在深水区一般, 无所不在的巨大压力。
种植园园主的居屋中, 弥漫着一种寂静与腐败的气息。
从外界看, 这里明明点了灯,却依旧给人以阴暗的观感。
宋逐云简单绕了一圈后,直接释放了卡牌[以史为镜(雏形)]。
原本就不算多明亮的大厅, 在卡牌的效果下,愈发变得光线黯淡。
吊顶, 壁炉, 墙壁,长桌, 木椅……所有的一切都被笼罩上了一层昏黄的色泽,空气中出现黑色的裂缝, 犹如蜉蝣般的阴影飘逸如灰尘。
宋逐云停下脚步——她注意到,一股又一股黏稠且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正在地板上缓慢地流动着。
那不是现实存在的物质,而是过往的残影。
而且这些影像有的偏向于清晰, 有的则模糊得快要无法察觉,证明那些血迹并非是同时出现的。
除此之外,居屋里看起来像是杂物间的地方交汇着数不清的阴影——那是重叠在一起的尸体。
尸体的外形各不相同,而且大部分都显得面目模糊,只有一位相对清晰。
宋逐云轻轻松松地认出了她的邻居。
她目中划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看来被[以史为镜(雏形)]具现出的影像,其清晰度不止跟时间有关,也跟她的认知有关。
距离现在越近的东西就越清楚,越远的则越模糊。
她曾见过的事物,与未曾见过的相比,会被展示得更加清晰生动。
那位曾经跟宋逐云做过邻居的仪式师跟其他尸体的影像挤在一块,体表有伤口,血液从中流出,但总量不算多。
除了那些尸体外,居屋中还有一位年轻学生的影像。
对方看起来比那位仪式师邻居还要清晰鲜明——罗文·金斯利,种植园园主的侄子,名义上一直在房子里“养病”。
他躺在床上,边上是书桌,再旁边放着个缺了柜门的衣柜。
这并非是因为家具原本就处于损坏的状态,而是因为宋逐云在[予易之手]仪式中用来跟自己交换的,就是居屋内的衣柜镜。
——在将自己当做仪式中的一部分的情况下,容易与属性相近的存在形成交互。
宋逐云想,她这也算是字面意义上的“夺门而入”了……
罗文·金斯利看起来有些不正常,他虽然有活着的迹象,但五官僵硬,层叠的衣物下面露出了几只飞蛾,状态跟当时的亨利·夏普有些相似,不过这位被飞蛾侵蚀得还不严重,尚且有挽救的可能。
今天下午来探望他的同学,似乎并没有看出罗文真正的病况。
宋逐云手上具现出了一块笛子的碎片,又点燃了一根蜡烛。
原始版本的[寂静之音]中加上点燃的蜡烛,可以帮忙排出颅内的嗡鸣。
宋逐云具现出的蜡烛不算太长,只能对罗文·金斯利的状况起到有限的缓解。
——为了避免被发现不对,她的行动需要克制含蓄。
不过不含蓄也没什么差别,从罗文·金斯利现在的情况看,想要彻底治愈,必须圣堂的专业净化师出手才行。
雷克斯·金斯利将自己的侄子安置在了宅院当中,却没有进行有效治疗。
宋逐云猜测,对方这么做,显然存在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他不能让侄子死亡,否则多半会引来学校那边的关注,虽然这种关注也不是不能解决,但谨慎起见,还是尽量避免惹出更大的动静。
比起暴毙,因病休养就显得正常很多,毕竟这里是塔斯隆特,学生们时不时就会因为学习、作死、以及作死式学习而出现类似的情况。
然而罗文的病况是不断恶化的,他的真实情况隐瞒不了太久。
——或者雷克斯也并不需要隐瞒太久。
只要再敷衍掉一小段时间,他就可以不用在乎罗文的事情是否暴露出去。
宋逐云神色微凝,她具现出一面圆镜,同时伸手按在自己的右眼处,又重复了一遍之前增强版的[镜中之视]的操作。
银白色的符纹勾勒而出,许多容易被忽略的细节更加清晰地映照在镜面当中,这一回,她成功捕捉到了那些堆叠的尸体上的有价值的细节。
至少有三具尸体的手臂上,存在有图案狂野的纹身,而那种纹身,宋逐云在去查探亨利·夏普的情况的时候,曾经在落叶区那边的街头混混科兹莫的手臂上见到过。
似乎有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了塔斯隆特平静表面之下的种种暗流。
宋逐云回想起了之前去落叶区时所遇见的各种情况。
当时作为街头混混的科兹莫在发现有陌生人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选择冲上,其中的原因不一定如对方所说,是为了抢劫,更大的可能,是为了验证来者的身份。
倘若“验证身份”的假设成立的话,那就证明落叶区在其混乱偏僻的表象下,还有值得探寻的地方。
像她这样不明底细的人,得到的是一种待遇,那些怀有特殊目的的人,在通过验证后,得到的又是另一种待遇。
宋逐云在思考,那些混混怎样用看似合理的方式,来验证来者的身份,又不被不了解真相的人发现不对。
当时科兹莫选择的方式是抢劫。
如果他成功的话,那被抢劫的对象会上交钱财。
考虑到这种明显与法律相悖的行径不适合留下转账记录,那么在两者间被传递的多半是实物。
倘若被递交上的实物符合约定,来人就算是通过了落叶区这边的验证。
宋逐云目光微敛。
假使她的猜测没错的话,那么被用来验证来人身份的实物,极有可能是钞票。
虽然在现代社会,大多数情况下会人们会选择电子货币进行交易,但考虑到特殊情况,实体货币依旧存在,并且基本上人人都拥有,不管在谁的钱包里找出来,也不显得突兀,而且与遭遇抢劫的场景额外契合。
当然为了避免无关人士误入,他们肯定会在钞票上做出特别的记号。
宋逐云按了下太阳穴——换位思考的话,她会怎么设计?
写上什么或者画上什么,固然能被落叶区的人判断出来,也容易被治安局的人发现,毕竟那属于非常明显的区别。
换做是她的话,大约会将记号约定为在光照条件下才能看出的轻微油渍印。
宋逐云最后望了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的罗文·金斯利一眼,重复了[予易之手]的仪式,将自己置换到居屋之外。
下一步,她会去落叶区探查,只希望那边人的想法与自己之间,不要存在太大的偏差才好。
*
身为一个怀有不便为治安局所知的秘密的种植园主,雷克斯·金斯利一直注意不让外人发现他侄子的真实状态。
他时不时会返回住宅那边,检查一下有没有外人打算过来窥伺。
在宋逐云两人过来后,雷克斯便感到一丝不安,虽然她们完全没有靠近过居住区,但卡牌世界不可用常理揣度,充满着各种出乎预料的神奇力量,他本打算去种植区那边转一下,中途又改变了想法,决定去确认下侄子的情况。
还未进门,略显急躁的雷克斯已经透过窗户,将卧房内的景象尽收眼底。
这里只有罗文一人,这个年轻人表面看起来只是因虚弱而熟睡,除非专业的治疗人员进行深度检查,否则很难发现出不对劲的地方。
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侄子身上的雷克斯并未察觉到,卧室边上衣柜门上的玻璃镜,不知为何,似乎比平时要更为晦暗无光。
*
白色海鱼。
宋逐云回来的时候正巧碰见了杰奎琳,就跟对方确认了下任务完成的事项,顺带把收到的沼泽山金车留了十棵下来,托白色海鱼售卖。
杰奎琳不但没嫌生意小,还慷慨地给了个偏低的抽成比例——沼泽山金车最近价格一直在上涨,脱手快,不用花费太大的精力在保管上头。
出于对租客的关切,杰奎琳又问了下宋逐云最近成绩如何。
宋逐云微微停顿,露出一点笑意:“略有好转,还需努力。”
这句是实话,在她的不懈钻研之下,哈代教授总算把给她的作业分从“B”提升到了“B+”。
——希望她在课程结束之前,能有机会扭转这位老师的评分。
宋逐云最近的生活非常有规律,吃完饭后散了会步,就回去仓库楼那边,认真地写起了作业,单看外表,完全是一个夜间苦读的正常学生——前提是她没有分出一缕意识穿过镜面的世界,去观察落叶区的情况。
宋逐云已经发现,如果一个地方她曾经到达过,之后就更容易以影像的方式前往。
*
虽然正是入夜十分,但落叶区由于自身的混乱定位,看起来反倒比白日繁华一些,来自街道两侧建筑以及路灯的光芒,让整片街区的亮度不亚于黄昏。
吵吵闹闹的行人们并未发现,一些店铺的玻璃外墙上,悄无声息地多出了一道幽暗的虚影。
第108章 银白学者
宋逐云默默行走在镜像的世界当中, 沿途看见了十多场街头斗殴,不过之前料想中的,“街头混混殴打拿着信物等待被验证的新来者”的画面, 却一直未曾出现。
毕竟是落叶区位置荒僻,平常少有人来,不可能巧到宋逐云刚去蹲点,目标就自觉地出现在她的眼皮底下, 想要发现问题, 还需要耐心地等待。
宋逐云并不是个急躁的人,然而在塔斯隆特这边遇到的种种事件,都让她有种山雨欲来的紧迫感。
如果一直没能盯梢到想要的结果, 她或许会亲自往落叶区那边跑上一趟。
晚间十二点, 落叶区中充满着热闹的歌声, 叫喊声,打斗声,而白色海鱼这边却全然与之相反——那栋位于角落的仓库楼中的灯已经熄灭, 内外都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似乎所有人都已经安然入睡。
*
只是单纯以镜像的姿态, 保持着对某块特定区域的监控的话, 对宋逐云来说并不算太大的消耗。
她冷眼旁观了落叶区三日,终于蹲到了目标。
宋逐云稍微松了口气, 她之前一直有点忧虑,虽然对于掌握了一定根源力量的人来说, 分心多用是看家本领,完全能做到本体在学校上课/在副本打架/在指挥战斗,一缕意识在远处观察,但身为一个作业成绩存在较大上升空间的学生, 她还是希望能将更多精力专注在学习上头。
——《仪式起源》这门课即将步入尾声,留给她扭转成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此时此刻,宋逐云正在看着讲台上的哈代教授,并认真记录下对方强调的各种知识点,与此同时,她也在看着落叶区入口处,那个神色间带点冒失跟惶恐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的战斗力似乎并不高,被混混堵在街上,然后当机立断地选择了从心,往外掏钱的时候,递出去的除了纸钞外,还有一些可能是用来混淆旁人耳目的硬币。
无人注意到,此刻街道旁的橱柜玻璃表面,映出了一道银白色的光。
那些钞票当中,有一张边沿处沾了点轻微的淡色油渍,对着光看,会发现油渍的颜色微微泛绿。
被抢走了现金的中年男子陪着笑脸,不断出言央求,表示自己是看了低价租房的广告才过来的,如今囊中羞涩,就算对方不肯租房的话,也让他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缓解下窘迫的现状,免得搬迁到城外不安全的副本区域中。
经过一通好言央求,中年男子勉强从混混们那里得到了一间面积狭小,装修也不值一提的屋子。
到了晚上,有人过来兜售快餐,中年男子吃完之后,还非常注意卫生地装好包装盒,出门去散步加丢垃圾,顺便购买了点生活必需品。
他一路上与旁人的交互都足够正常,普通得让宋逐云忍不住怀疑,之前的所有秘密,是否仅仅是自己多虑。
——考虑到她的理性经常上下浮动如过山车,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直到夜间,一封信才凭空出现在中年男人租住的房子里面,后者丝毫不以为怪,早有准备地从床铺上翻身坐起,动作轻巧地将信拆开,取出了放在其中的一张门禁卡状的物体。
中年男人将门禁卡拿在显眼的位置,然后郑重地打开了自己房间的大门。
在获取进入的资格后,门后显露出来的便不是白日的走廊,而是一截向下的楼梯。
——这间屋子内存在穿衣镜,这一刻,镜内镜外的两人,都一样注视向了楼梯的尽头。
中年男人迈上楼梯时,忽然皱了下眉头,觉得自己的眼睛莫名有些发痒。
楼梯的垂直长度越有六十米,出口处有一个木牌,上面用奔放的字体写着“欢迎来到阴影之地!”,底部还有一行小字:“进入时不接受的伪装包括但不限于:傀儡,影像以及虚构角色。”
穹顶的位置有一个异常巨大且明亮的灯,照的所有影子都无所遁形。
中年男子揉了揉眼睛,虽然地下的光线有些刺目,但他却觉得之前那种发痒的状态好转了很多。
在那位中年男子过来的地方,宋逐云有点惆怅地看着穹顶上的巨大光源。
她现在站在边沿建筑投下的阴影当中,再往里靠近一点,就会进入被灯光照个正着。
宋逐云有种预感,在接触到灯光之后,她就无法继续以影像的形态存在。
*
“阴影之地”是一处位于落叶区的地下市场。
如果不考虑其躲躲藏藏的经营理念,光从秩序看的话,倒显得颇为正规,不管是商家还是顾客都没有闹事的打算——那些穿着制服的巡逻人员随时可能在任何区域中出现,这些人在进行制止的时候,显然不会像外界的同行那样,顾虑争斗双方的生命安全。
一位巡逻人员看了眼“阴影之地”的边缘处,忽然瞧见那里走出了一个穿着银灰色袍子的人。
对方的袍子是连帽式的,五官被掩盖住,从巡逻人员的角度看不分明,只是隐约觉得应该是一个颇有几分书卷气的年轻人。
“……”
宋逐云伸手拉了下帽沿。
充斥在“阴影之地”的强烈光辉,对影像存在天然的克制效果,加上这里距离本体过于遥远,她无法停留在镜面世界当中,只能转化为实体。
——卡牌[虚实相替],源自于[古鸦首领]战斗时得到的启发,具体效果是让自身状态在实体与影像间切换。
与此同时,宋逐云还用[不规则镜面]的能力,改变了自身的形象。
虽然需要门禁卡才能打开阴影之地的通路,但到了下面之后,反倒是没人确认身份的,也就给了宋逐云钻空子的机会。
——这大概也是管理者有意留下的漏洞,他们并无意去探究那些能靠着自身能力进入此地的大人物的秘密。
她留心周围的细节,很快就弄清楚了“阴影之地”的基本情况。
这个地下市场的管理者被称为“圣诞老人”以及“中介”,穹顶上的照明灯是是固定了复杂仪式的承载物,可以让很多伪装直接现行。
宋逐云总觉得那有点像是“制灯人”的手笔。
“阴影之地”中林立着各种各样的建筑,风格跨度极大,宋逐云一眼看过,发现了其中有很多售卖的都是固化了各类仪式的承载物,包括跟交易相关的[契约书],明显算是森林领域的[绿植焕发],以及中部那边的[肢体再生],除此之外,还包括不少违禁品。
阴影之地里的店家无法转账,只接受现金或者以物易物。
宋逐云稍微买了几件,忽然侧过身,看向旁边一家尤为低调的店铺。
店铺的名称是“器皿专营”——宋逐云依稀感觉到,里面似乎存在着鲜血的气息。
除了副本物品,草药,各类固化仪式外,“阴影之地”里甚至还存在着饭店,咖啡馆以及旅馆,如果这里的顾客乐意,可以长期居住在这座地下市场当中。
一个伙计透过玻璃橱窗,瞧见了一个从未在此地遇见过的陌生人。
眼见对方银灰色的兜帽随着动作稍微滑开了一些,伙计立刻警觉地移开目光,免得因为看到危险人物的外貌而惨遭灭口。
然而奇怪的是,伙计虽然能看见兜帽之下的五官,却难以辨认清楚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对方像是一道游移在空气中的残影,只能隐约辨认出水银般的瞳孔,女性,文质彬彬的气质这些基本特质。
伙计犹豫了一下,还是尽可能热情地开口招呼起生意。
——毕竟有“圣诞老人”跟“中介”在这里,纵然是“制灯人”那样的大人物,也不会倾向于在市场上惹事。
那位穿着银灰色长袍的客人没有购买东西的意向,而地下市场中的伙计并不会强烈推荐自家的商品,只是在结束对话前,试探着说了一句:“以前从未见过阁下,可以知道阁下如何称呼吗?”
那名带着些温文气质的年轻人笑道:“我叫‘银白学者’。”
伙计低下头,语气谦卑恭顺:“……尊敬的‘银白学者’阁下,您的名字一定会日益响亮。”
通常来说,在这种社交辞令当中,会“日益响亮”就是现在还不够响亮的意思。
伙计自然想要说得更热情一些,然而“银白学者”这个称呼委实过于陌生,让人很难给出真诚的赞美。
宋逐云轻轻笑了下。
“银白学者”自然是临时杜撰的,毕竟她总不能真的让地下市场中的人喊自己“十六圆”。
“阴影之地”内的各个商店除了售卖的物品有些不寻常之外,其余部分倒是相对普通,本地的管理人员还会把近期的物价变化给标注清楚,免得顾客因此吃亏。
单从这方面来说,倒是一个挺公正的市场。
宋逐云注意到,其中一些草药价格的波动与外界相差仿佛,不过[生命复苏]这种固化仪式的价格,则比外界要便宜不少。
想来是因为这里的市场在许多固化仪式上,存在稳定的进货来源,所以能保持价格的稳定。
进入这个地下市场需要特别的门禁卡,但离开的话却没什么限制,穿着银灰色长袍的宋逐云最后环顾了四周一眼,轻轻拉了下兜帽,重新没入到浓郁的阴影当中。
*
塔斯隆特大学。
身为一个勤奋的学生,宋逐云上完课后,直接就转道图书馆,去查了会资料。
进门的时候,负责监察学生身体状况的老师就无奈开口,提醒她要注意一些。
——原本宋逐云的检验结果已经偏绿,却不知这个年轻人又折腾了些什么,让颜色重新深了回去。
虽然老师喜欢热爱学习的学生,还是希望他们能提高一下生命安全的优先级,尽可能活着毕业。
第109章 校医院
对塔斯隆特大学的人来说, 考试不过关不是拿不到毕业证的主要因素,考试的时候是否还能喘气才更为关键。
宋逐云认真道:“我一定注意。”
老师呵了一声,显然不是很相信这位学生的保证:“每一届的人都这么说。”
再怎么苦口婆心地强调, 也拦不住年轻人在作死的跑道上一骑绝尘
老师挥了挥手,让宋逐云进去,并告诫她今天最多只能在图书馆待两个小时。
宋逐云:“应该用不了那么久。”
她写完作业后,还有别的安排。
今天晚上方嘉茂有课, 宋逐云就跟苏菲娜搭伴过来, 后者除了小学期限定课程的作业外,还要完成自己的暑假任务需要完成。
苏菲娜惆怅道:“我听说有的大学放假是不布置作业的。”
宋逐云心有戚戚:“A类专业好歹还偏实践方向一点,B类专业的作业更多。”
苏菲娜借了一本《副本论》, 这本书讲述的是副本怪物习性。
宋逐云瞥了两眼, 发现里面的内容还挺有意思, 苏菲娜就爽快地把这本书让给了她,自己先看别的资料。
撰写者表示,既然一些生长在副本中的作物, 比如桉梨果,可以拿到外界进行再加工, 那么为什么副本中的动物就不会在活着的状态下进入非副本区?
在早期的混乱时代, 那些怪物并没有现在这么老实,是“森林”抵达根源后, 掌握了相关概念,才定下的限制。
——生命会受到自己起源之地的拘束。
所以人类多在非副本区生活, 而副本怪也不会随便跑到城市当中。
仅仅从这些知识点看,《副本论》就绝对算得上禁书。
宋逐云合上书本,又写了会作业,末了看了下时间, 站起来向苏菲娜告别。
苏菲娜有点困惑:“你一般不是会把阅读时长用完吗?”
这才一个半小时而已。
宋逐云笑:“我待会打算去一趟校医院。”
苏菲娜面色瞬间肃然起来:“那希望下节课还能继续见面。”
宋逐云笑着给对方道别,她离开的时候,一直在思考罗文·金斯利的情况。
对方是塔斯隆特大学的学生,在身体出现问题后以及回家之前,一定会先经过校医院。
毕竟这里治疗比较便宜,而且连着塔斯隆特医院,真遇见严重问题,也方便专家过来会诊。
雷克斯·金斯利能成功隐瞒侄子的状态,需要有校医院帮忙遮掩。
再结合上之前在岩兰草书店那看到的账册可以证明,幕后那些贩卖禁书的人,会对购买者保持关注。
书店,到学校,再到校医院,整条线上,有那么一批人,希望诱导无辜学生吸纳过量的沉重知识,以此引来源于创造界的飞蛾。
书店的人不好查,学校内的范围过广,但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校医院中并有资格诊治病患的人,显然并不太多。
——斯派克·霍普金斯医生,他平时总是以入不敷出为借口,在值班室中蹭住。
所以罗文·金斯利去看病的时候,最可能遇见的便是他。
宋逐云今天借口身体不适,就是打算过去踩一踩点。
校医院。
当班的米莉·帕特里奇医生在了解过宋逐云的精神状态后,开了一点镇定精油,让她抹在太阳穴上。
宋逐云一面看自己的病例,一面状似不经意地打探道:“几天怎么没看到斯派克医生?”
斯派克·霍普金斯性格热情开朗,在学生中口碑良好,米莉也不奇怪有人询问,笑道:“霍普金斯医生今天值夜班。”过了一会,又带点遗憾地感慨道,“霍普金斯医生是个很好的人,可以以后没太多共事的机会。”微微压低声音,“他打算从校医院辞职,并且已经递交了辞呈,最迟下一周就会正式离开,去追寻自己的梦想。”
宋逐云顿了一下,微笑了起来:“这真是一个突然的消息。”
米莉耸了耸肩。
对于不了解内情的人来说,霍普金斯选择辞职有着足够的理由,塔斯隆特大学给予的薪水固然颇为丰厚,但对他来说还是明显偏少,加上瑞星上物价高昂,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医生,打算换一份工作,是一个非常正常的选择。
但对于宋逐云来说,这个消息意味着斯派克的监督工作已经结束,需要及时撤离。
岩兰草书店的关张意味着跟他有关的禁书源头已经被切断。
在没有约定好的情况下,宋逐云无法用[予易之手]联系上萨罗扬,而且对方远在北部星域,想要过来解决问题,光赶路就得花好几天时间。
塔斯隆特平静的表面下,巨大的危机呈现出一触即发之势。
如果斯派克离开,那校医院的线索就会断掉,既然知道对方晚上得过来值班,那宋逐云打算过来围堵。
东部星域的生活比北部刺激得多,也更磨练人,宋逐云近来又成功觉醒了一张新的卡牌[镜面世界],非常适合拉人谈心。
*
许多勤奋的学生都希望能通宵晚自习,不过校方考虑到疲惫会让人理智下降,陷入疯狂,还是态度强硬地将闭馆时间定在了夜间十二点,虽然每年都会被学生抱怨,依旧强硬地拒不改正。
也正因为此,夜间的校医院会比白日要清冷许多。
凌晨一点。
一身白大褂的斯派克很是悠哉地在其中巡查。
如果有人旁观到这一幕的话,会发现他脸上的笑容与往日相比没有任何变化,还是一样的开朗热情,哪怕即将离职,也绝不会以敷衍了事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工作。
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名足够可靠的医生。
塔斯隆特大学的校医院整体色调偏向浅淡,与其它建筑相比,没那么多的艺术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药剂与消毒水的味道。
倘若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许多病房的门以及墙壁上不易察觉的角落中,都绘制着指向“刃”的符纹——“刃”有切割的寓意,在这里使用,是用来隔绝仪式与卡牌对病人的影响。
在检查完一楼的情况后,斯派克登上了二楼——因为是暑期的缘故,这里显得更加清冷一些。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左手拿着记录板,右手拿着笔,一间间地视察过去,耐心地亲眼确认着病患们的情况。
他的皮鞋底踩在地板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四十五分钟后。
眼见需要检查的病房只剩最后一间,内心难免开始有些松懈斯派克把记录板放回口袋里,拧开门把手,步伐轻快地走了进去,却感觉脚下的触感有些奇怪。
他踩在了一件被扔在地上的衣服上。
这间病房的主人将衣物随处丢弃,显得颇为杂乱,而那位病患则以蜷曲的姿态躺在床上,黑色的头发盖住了面孔,整个人一动也不动。
身为一个工作经验丰富并总是跟各种充满了奇思妙想的学生打交道的医生,就算感到奇怪,斯派克的态度依旧十分平静从容,他走过去,微微弯下腰,看向病患的面孔。
“……!”
病患的脸色苍白,眼睛保持着睁开的状态,黑色的瞳孔像是凝固了一样,但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另一个事实来的可怕——斯派克清晰地意识到,那被黑发覆盖住的,是他自己的面孔。
穿着白大褂的英俊医生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有种被浸没于冰水中的战栗感——以他的经验以及实力,不该因为这一点出乎意料的画面就觉得恐惧,但做了坏事的人,难免会觉得心虚。
从恐惧的情绪挣脱后,斯派克的第一反应,是向同伴发出联络的讯号。
——作为一个资历深厚的卡牌师,他显然会随身携带着类似[蜘蛛塑像]一类的固化仪式。
然而并未收到效果。
他仿佛是被关进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囚笼当中,无法与外界产生丝毫联系。
斯派克转过身,却发现自己来时的房门已经悄然消失。
在他背后,那个本来宛如尸体一样僵硬沉默的“病患”,已经无声无息地坐直了身体,手臂抬起,指尖与医生的后背只差十公分。
斯派克微微顿了一下,他并未回头,而是抬起手,做出了释放卡牌的动作。
刹那间,数不清的翠绿的嫩芽从地板的缝隙中挣脱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生长。
这是[绿植焕发]系列的卡牌,在东部算是一个极其典型,而且具备“森林”特质的卡牌树。
顷刻之间,上百根藤蔓犹如蛛网一般,牢牢卷住了床铺上的病患,将对方箍得动弹不得,并且不断绞得更紧,那具躯体随之严重变形,随后骤然崩碎成一块块碎裂的镜片。
斯派克的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开口:“……‘无貌旅行家’?”
他只是自言自语,也并未期待过这个只有自己一人的奇异囚笼能给出回复,但出乎预料的是,在这个问题刚刚说出后的那一瞬间,就有另一道声音同时响起。
“当然不是,不过你为什么猜是他?”
一个带着笑的声音如是问到。
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斯派克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古怪感受,以他的能力,居然无法确认声音的来源。
对于聆听者而言,那种声音是游荡的,多重的,从任何一个角落发出都说得过去,而且除了方位上的怪异点之外,也无法从中判断出讲述者自身的讯息。
斯派克甚至难以凭借听见的声音猜出,那个人到底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他脸上那种时刻存在的热情笑容终于消失,依稀看出点紧张的神色。
斯派克没有问为什么将他关起来,仅凭这一点,就能看出,这位在学生中口碑良好的大夫,是一个怀有秘密的人。
第110章 螳螂捕蝉
不过虽然不知道究竟落入了谁的陷阱里头, 但既然对方流露出了交流的意图,斯派克反倒镇定了下来,摊手:“因为对于‘镜’领域中的大人物,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那一位。”又用谦卑的语气道,“既然如此,请问我是否可以得知您的身份?”
房间中那位看不见的存在低低笑了两声:“你可以猜测,不过只有三次机会, 如果猜中的话, 我就会告诉你一个跟你生命相关的绝对有用的讯息。”
对方的态度颇为漫不经心,却斯派克再次产生了一种心脏被攫住的感受。
这段时间,他们的计划一直推进得很顺利, 但即使如此, 他也会时不时地感觉到畏惧。
毕竟这里是塔斯隆特, 是“森林意志”的圣所的所在。
某个大人物轻轻吹上一口气,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卒子,就有可能因此灰飞烟灭。
越是在卡牌的道路上深入下去, 斯派克就越是能感受到那种力量带来的吸引,在自身落入掌控的情况下, 校医选择顺从权威者的意愿, 他垂下头,恭恭敬敬道:“那么我需要支付什么样的代价?”
那个声音回答道:“每猜错一次, 我就会告诉你一条跟我自身有关的消息,如果三次都猜错的话, 你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其实猜测说话者是谁这件事本身不存在任何门槛,也有遭到拒绝的可能,但限定了次数之后,对方就会产生一种类似于遇见限量销售的物品时的紧迫感。
——哪怕是实际上没有价值的东西, 只要存在一定限制,而且需要花费某些代价才能拿到,那些付出代价的人,就会将那些东西视为珍贵之物。
斯派克低声:“但是我不可能知晓您的名字。”
“那么条件可以宽松一点,只要是仪式学概念上的明确指向就可以。”
斯派克沉默片刻,最终躬身一礼:“这是非常公平的交易。”
从他做出同意回复的那一刻起,某种无形的力量在空中蔓延,一端连接在斯派克身上,另一端则牵系在他所无法感知的高远之处。
虽然没看见固化了仪式的承载物,但凭借着自身的知识储备,斯派克还是立刻联想到了[契约书]。
“交易”是“天秤”的领域,任何人,任何计划都可能涉及,仅凭这一点,实在无法判断对方的身份。
斯派克好奇对方是谁,为什么要插手塔斯隆特的局势,但他更好奇,那个会涉及自己生命的,绝对有用的讯息到底是什么。
年轻的医生面色数次变幻,末了道:“阁下来自埃尔文家族?”
他听过很多有关“无貌旅行家”的传言,本来觉得自己对这位大人物已经有了非常多的了解,但真到了猜测谁与这个领域相关时,才发现这方面知识少的可怕。
那道声音似乎叹了一口气:“我并非来自埃尔文家族,不过认识他们家族的人。”
埃尔文家曾经出过“镜”的代行者。
斯派克知道这个家族还有不少人存在,并期望重现往日的辉煌。
这条有关说话者的讯息没有引起[契约书]的反噬,证明其真实性能够经过验证。
那么到底是哪一位大人物,既拥有“镜”的力量,又与埃尔文家的人相识?
斯派克头上流下冷汗:“阁下……来自于极冬之宫?”
他的这个猜测,已经宽泛到就算正确,也未必会在仪式学上能具备明确的指向的地步。
斯派克的本意,也只是想用这个问题来进行后续猜测的筛选跟试探。
但他依旧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不过这个回答也隐隐透露出了,斯派克是将极冬之宫当做可能对他们的计划进行干涉的势力看待的。
那道声音带着笑意道:“不是,不过冬圣者的代行者曾邀请我前往冬星。”
——这同样是一句仿佛透露了点什么秘密,但实际没有任何价值的描述。
斯派克嗫嚅道:“那么您是……‘森林’的代行者?”
正因为是“森林”的代行者,所以对塔斯隆特的局势如此感兴趣,又有能力在学校中将他困住。
这本该被斯派克放在第一个猜测位,却因为内心的不愿承认,而拖延到了最后。
然而最后这个看似合理的答案,依旧遭到了那个声音的否定。
“我并非‘森林’的代行者……”
说到这里,无法辨明来源的声音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虚无之中,[契约书]自行燃烧起来,火焰顺着连接在双方之间的无形线条一路回流,让宋逐云感到了一种轻微的灼痛感。
那是违背约定导致的反噬。
“……”
反噬本身并不严重,但其中蕴藏的讯息带来的冲击,让以“银白学者”姿态出现的宋逐云,险些无法维系住当前的镜面世界。
她之所以提出交易,是觉斯派克决计猜不到自己是谁,却独独遗漏了一点。
作为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她对自己其实不甚了解。
宋逐云清楚的只有现在,并不包括被救援人员发现以前的过去,以及遥远的未来。
遭到反噬的消息同样传递给了被[契约书]束缚的另一人,斯派克的脸上露出了混杂着震惊,恐惧,还有疑惑的复杂表情。
其中震惊跟恐惧都来自于对方的实际身份,疑惑则是对方为何要做出这种能被立刻揭穿的否认。
斯派克面部的肌肉慢慢放松,收敛了所有能够暴露内心想法的表情——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这位英俊的医生直到此时,才稍微恢复了一点往日的风采,若有所思道:“原来你是塔斯隆特的学生。”
身为校医,他非常清楚,很多厉害的人物在年轻时便已经显露锋芒。
塔斯隆特大学几乎可以看做森林代行者的摇篮,如果说这里存在有实力接近,甚至比老师们更高的人,也是完全合理的。
在斯派克看来,设计将自己关起来的人,应该是一个表面性格安静的学生,对方平时在学校念书,默默提升自己的实力,不知什么时候起被选为了森林的代行者,本身却还未察觉此事。
斯派克也稍微想明白了之前房间内衣服四处乱丢的原因,镜面空间内的物品与现实呈现左右相反的状态,衣物盖住了一些容易被察觉到不对的区域,免得他还没真正走进来,就选择退却。
镜面的空间内,穿着银灰色袍子的宋逐云沉默一瞬,然后轻快地笑了起来。
她本来是想利用心理战术,主场优势以及[契约书]的规则约束,逐步问出对方的阴谋,但既然这个计划宣告失败,那完全可以采用更直接点的方式。
宋逐云早在3971星上的时候,就正面战胜过拥有“无貌旅行家”残余意识的[古鸦首领]。
除了“镜”领域的各种力量外,她更是一个经验丰富且擅长战斗的卡牌师,就算在镜面之外,宋逐云也有信心正面击败,甚至直接击杀斯派克。
斯派克本来应该因为揭穿对方的身份而感到轻松,但那种回荡在房间中奇异的,飘忽不定的笑声,却让他的心情再次紧绷。
被契约之线所连接着的另一端的学生,此刻完全没有被揭露身份的被动感。
那道声音如是宣布道:“既然你猜出了身份,我就告诉你一条跟你生命相关,绝对有用的讯息。
“有的人因为错误的猜测身陷险地,有的人则因为正确的猜测而落入深渊。
“——你会是后者。”
在正式做出宣告之前,宋逐云就已早早释放了[法术石·深化铭文]。
随着时间的推移,法术石表面的铭文会越来越多,到现在,上头已经密密麻麻地覆盖了一层瞬发型法术。
除此之外,宋逐云还在斯派克所在的囚笼四周,用卡牌[镜面组],布置下了许多看不见的镜子。
宋逐云可以让自身化作影像,站到每一面镜子中,然后同时驱使手上的法术石,也就是说,她能让自己的所有攻击,都变为范围式攻击。
斯派克觉得房间在晃动。
那些墙壁在开裂,伪装的表象被剥离后,一种银白的色泽从裂缝中泄露了出来。
斯派克立刻垂下头——对他而言,这是不可目睹之色。
他操控自己的藤蔓,在身周形成了一个防护的圈层。
由光芒凝结成的利刃无声倾泻,翠绿藤蔓构成的防护瞬间四分五裂,藤蔓生长的速度完全赶不上被击溃的速度……从双方交战之始,斯派克便已经意识到,不管对方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这都绝非是他所能抗逆的强大力量。
而在纯粹的力量之外,更存有一种能令斯派克联想到“间隙之蛾”的难以名状的恐怖感,以及前往圣堂参观时,所体会到的那种宏大崇高的气息。
才刚刚开始交手,斯派克就做出了屈服的决定。
他相信这是绝对正确的抉择,既然自己因为猜测正确而滑向深渊的话,那么只有那只让他进入深渊的手,才能停止这种下落。
与此同时,斯派克也理解了那句跟自己生命相关,而且绝对有用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倘若提前知道有这么一股力量在追查跟他们的计划有关的事情,斯派克这边肯定会做出调整。
但现在,在斯派克自己被对方所控制之后,就算他了解到有这么一件事,也无法将之通报给自己的同伙。
一切都来之不及。
所以“绝对有用”跟“与生命相关”需要分开看待,前者是对于他们整个团伙而言,后者则是只跟斯派克自己相关。
在那位医生看不见的镜面之地中,穿着银灰色袍子的年轻人暂停了法术石上的铭文攻击。
斯派克稍微松了一口气,举起手臂,做出投向的姿态:“不知名的代行者阁下,请提问吧,不管您打算询问什么,我都会回答,要是不放心,还可以继续用[契约书]来进行约束。”
他做好了透漏秘密的准备,但询问者却没有发出声音。
扭曲的镜面世界中,悬立着一个穿着银灰色袍子,五官带着奇异模糊感的年轻人,她似乎想要开口,然而就在那一刻,某种难以言喻的感应让她骤然抬起头,看向镜面与现实的夹缝之地。
现实与其镜像其实是重合在一起的,普通人可以通过镜面,窥见另一个世界的所在,却无法找到通路,只要拥有这方面极高亲和性的存在,才能找到进入的门径。
但在谁也没能固定住这个概念的情况下,世界上基本没可能有“镜”的代行者存在。
所以对于宋逐云来说,镜面世界的安全性极高。
——不出意外的话。
第111章 谁是黄雀
一个同样穿着袍子的人迈步向前, 他的右脚尚且踩在现实的地面上,但左脚已经迈入了镜的领域之中。
这个人有着出色的五官,以及柔顺到发光的长发。
他正是哈代教授。
宋逐云眼中的水银光泽流动了起来, 仅仅是辨认出对方身份的一瞬间,巨大的危险感就让她当机立断放弃了对斯派克的控制以及对囚笼的维护,开始往远处穿梭。
……然而这个对她来说本该轻而易举的操作却没能成功。
身为一个学习态度认真的好学生,宋逐云清晰记得公开课上讲述过的知识, 这位哈代教授曾经提及, 在面对一个封闭完好的箱子时,如何以尽可能不破坏其外壳的情况下,获得箱子内部的东西。
其中一个仪式叫做[循途而行], 仪式师可以将自己与希望获取之物间的隔阂视作道路, 并循此前进, 道路的终点,就是希望获取的目标。
如今,镜面空间就是那个箱子, 而宋逐云就是被藏在箱子中的目标。
她打算移动,却发现自己的行动轨迹完全被束缚住, 无形的线与网遍布在她所能趋向的所有方位。
——那些线并非最为牢固的囚笼, 却是善于捕捉之物。
“道路”还有“线与网”都是“森林”领域的权柄,一个卡牌师很难觉醒出覆盖面如此广阔的卡牌师, 但他们可以利用仪式,借取相关的力量。
透过镜面的世界, 宋逐云看清了哈代教授的目光。
那是一双绝对漠然与冷酷的眼睛。
这位因为圣堂而获得长久的青春与生命的教授,手中具现化出了一枚十字架。
纯白的光芒自十字架上照出,穿透了镜面与现实的隔膜,化作耀目的光柱, 将囚笼中的医生,囚笼外穿着银灰色袍子的年轻学者,一同笼罩在内。
蕴含着无尽力量的光辉喷薄四溅,在那种强大的冲击下,宋逐云头上的兜帽滑落,属于“银白学者”的瞳孔中,也倒映出了璀璨的光芒。
*
塔斯隆大学今夜似乎异常安静。
身为圣堂所属的工作人员跟大学的资深教授,哈代教授对这个地方有着强力的掌控。
他是一个严谨的人,却不是一个习惯灭口的人——能掌握关键秘密的手下通常都是足够有才能的手下,应该消耗在更合适的地方。
然而今天哈代教授却打破了自己一贯的做事风格,他感觉到,斯派克·霍普金斯正准备背叛自己。
自己需要在对方倾吐真相之前,将其连同逼问者一齐绞杀。
这位校医之所以没有提防类似的事情,投降得如此迅速,是因为哈代教授曾通过某些方式,让斯派克将之遗忘。
——哈代教授不希望手下只是因为畏惧而服从,那样会让他们失去一些具有创造力的可能性。
[十字架·辉煌净化]的光芒落下后,以镜面空间中的那个类似病房的囚笼为中心,周围的整块区域都被清扫一空。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却并没有受到丝毫波及。
哈代教授借助自身生命领域的强大亲和性,闭目感知片刻,做出了判断:“那里应该还有另一个人。”
虽然有着“镜”之力量的掩饰,但生命便是生命。
切实存活之物,与纯粹的影像间,存在本质的区别。
哈代教授对身边的下属下达指令:“去确认下,那是否是校内人员。”
对方只有一人,却能使得斯派克选择屈服,显然足够强大,虽然现在当事人已经被净化,但弄清楚对方行为的目的,以及背后可能的涉及势力,是阴谋者的基本素养。
身边的下属应了一声,但又迟疑着开了口:“塔斯隆特大学里的人很多。”
他们不是嫌任务麻烦,而是现有的时间,无法做到范围如此广阔的细致排查。
哈代教授并没有因为手下之人提出自身的观点而生气,在这一刻,他又恢复了属于教授的温和姿态,语气柔和地为旁人解释问题中的难点:“不用排查每一个人,只要是知道斯派克即将辞职的那些就行。”
而且对方选择校内作为捕获斯派克的地点,而非将校医诱导到别的操作起来更稳妥的区域,证明这是一个仓促的行动。
……或者说,那个动手之人,对塔斯隆特缺乏了解,校医院就是那人在短时间内所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地方。
另一位下属道:“北部那边传来消息,他们的星舰队正在以追缉流亡者的名义赶往瑞星。”顿了下,语气里不自觉地多了些紧张之意,“我们接到迅报,‘利刃’萨罗扬可能会亲自过来。”
别人不知道,但作为阴谋者,他们都已经知晓,萨罗扬·坎贝尔已经容纳了“刃”的断枝的事实。
对方明面上只是一个优秀的学生,实际上已经可以看做半神,就算实力尚且有所不足,但已经有资格与圣堂的大祭司平等接触。
哈代教授淡淡道:“不用在意,现在就立刻激活所有的‘容器’,就算‘利刃’今天能赶过来,也已经来不及‘切断’了……”
说到一半时,哈代教授忽然顿住,仰首看向远处的穹顶。
此刻正值夜间,天上的星辰却一个接一个纷纷熄灭。
眼前的异景让哈代教授猛然想起了圣堂中,只由大祭司执掌的一件圣遗物。
——“闭合的帷幕”。
这件圣遗物能将特定目标笼罩在一个类副本的环境当中,与现实完全隔绝。
一般情况下,“闭合的帷幕”可以在需要进行战斗清场时使用,但仅凭这一点,并不足以让大祭司来负责掌管。
哈代教授曾隐约听过,“闭合的帷幕”需要与另一件圣遗物联合使用,但具体是什么,以他在圣堂的权限,并不足以了解。
浓郁的夜色渐渐吞没了所有的光源,天幕变得比此前任何一刻都更加幽邃深沉,令人战栗畏惧,哈代教授握住[十字架],以卡牌自带的照明效果,来驱散那些黑暗。
这么做的同时,他的心中掠过一丝嘲讽。
[十字架]是“森林”相关领域的卡牌树,他正在用得自这位东部贤人的能力,对抗着祂的代行者。
如果不是这位伟大的存在已经陷入沉睡,今后数年,数十年,甚至数百年都没有清醒的可能,自己也不会如此大胆。
身为隶属于圣堂的工作人员,哈代教授知道一部分代行者正在暗中计划着要将“森林意志”唤醒,但这些人本身,又因为唤醒方式上无法统一而四分五裂,互相攻讦。
也就是说,理论上强大无比的圣堂,早已因为派系争斗而失去了原有的实力。
哈代教授按耐下心中对工作单位的嘲讽,开始思考怎样解决当前的困境。
他只清楚“闭合的帷幕”的大致特点,但这件圣遗物既然会遮蔽光源,那么保证自身站在明亮之地,应该是正确的的应对方法。
“……”
哈代教授微微皱眉,借着[十字架]上的光线,他觉得纯黑色的天幕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存在。
那似乎,是一枚纺锥。
“……!!”
在意识到纺锥存在的刹那间,巨大的嗡鸣声在哈代教授颅内响起,他的心脏产生了连续而短促的跳动,频率快得就像是飞蛾在振翅,哈代教授的眼球微微外鼓,爆裂的血管让他的双目迅速变成了鲜艳的红色。
理智在燃烧,身躯在异变,仅仅是目睹那件圣遗物的存在,就产生了异常严重的后果。
至于哈代教授身边那些下属,他们的躯体表面已经出现了类似蛾类的斑纹,骨骼血肉都像受热的蜡块一样融化,却没有因为缺乏支持而摔倒——他们的身躯不知从何时起,连上了一根近乎虚无的纺线。
线的另一端系在“纺锥”之上。
哈代教授用仅存的理智控制着自己,伸手拿出了随身包裹中的[替身人偶]。
这是“天秤”领域的仪式,越是珍贵的材料所制成的偶人,越能替所有者承担包括诅咒在内的各种伤害。
哈代教授的动作顿了一下——指尖的触觉告诉他,[替身人偶]莫名变成了类似灰烬一样的东西。
……他这具体外之躯已经经历过死亡的焚烧,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因为嗡鸣声而变得滞涩的理智艰难地转动了起来,哈代教授通过灰烬上残留的光辉之力判断出,那是属于[十字架·辉煌净化]的力量。
——是“镜”的反伤。
那是存在于与现世重叠却无法触及倒影之界的力量,虚幻与扭曲结为权柄,那种力量模糊了哈代教授的感知,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自己的[替身人偶]已经被消耗殆尽,产生了严重且致命的误判。
与此同时,半空中连接着哈代教授与纺锥的虚无之线,也无声断开。
哈代教授的动作凝固——在这一刻,他的肢体,骨骼,心脏,大脑,血液……乃至于思维跟灵魂,全部进入到属于自身的终末之态。
生命总有终点。
这枚“命运纺锥”是用根源之树的枝条所制造的圣遗物,能终结原本还在延续的生命。
被剪断纺线的人,就像是一个莫名用完了所有移动步数的棋子,虽然这里不是希望停下的地方,却也没有更多的格子可以走了。
夜色如笼。
所有的暗流都发生在观众无法看穿的帷幕之后,那种闭合封锁的姿态,寓意着“森林意志”的权柄不为外人所知。
随着“纺锥”被收回,难以言喻的暗色重新褪去,天幕上,璀璨的星辰再度出现。
不久之后,抵达瑞星的萨罗扬,会发现这座城市中的一切平静如常。
第112章 圣遗物
“……咳, 咳咳。”
穿着银灰色袍子的年轻人弯着腰,不断地咳嗽着。
她刚刚从一枚巨大的开裂的果实中掉落了下来。
果实中的汁液似乎有疗愈的效果,至于粘在手臂跟衣服上的那些, 很快就在空气中挥发干净干净,没有丝毫残留。
宋逐云站起身,她身后是一棵从未见过的巨大的,悬挂着古怪果实的树, 身前则是一片给人以奇异观感的森林。
她确认这里不是创造界, 却能感到类似的感觉,仅仅是凝视,就会同时产生“理性在燃烧”跟“理性在恢复”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因为在与哈代教授对峙时, 宋逐云使用的是“银白学者”的外形, 在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古怪的森林里后, 她依旧穿着那件带兜帽的银灰色袍子。
而且此刻过来的并非只有影像,还包括了本体在内。
——希望白色海鱼那边不会突然查房。不然她大概只能为自己增加一个“喜欢出门夜逛”的临时人设。
宋逐云抬起手,试着握了握拳, 意外地发现自己现在的状态非常好,身躯健康有力, 没有丝毫受伤的痕迹, 甚至连徘徊在危险线附近的精神状态也得到了恢复。
周围的环境静谧安全,她习惯性地观察了一下, 注意到除了这棵类似岛屿的巨木之外,充斥在森林当中的, 大部分都是高大的蕨类植物。
那些蕨类并不像正常的森林里那样杂乱地生长着,而仿佛是一些恪守秩序的建筑,只是以植物的形式表现。
除此之外,宋逐云还意识到一件事——这里虽然格外安静, 却并非只有自己一人。
在她脑海中刚刚浮现出寻找其他人的念头的时候,目光就自动聚焦到了前方。
那里站着的是衣着朴素的塔斯隆特大祭司。
穿着布袍的大祭司不知站立了多久,直到与宋逐云目光交汇,才稍稍侧过身,微笑着开口介绍:“[蕨林山脉]不止是封印创造界的裂缝之地,也是许多圣遗物的存放地点。”
她的语气柔和亲切,充满友善之意。
宋逐云闻言,下意识地抬头仔细地打量了一眼周围。
她注意到,远处的蕨类植物的叶片上,托放着两枚冠冕,一枚纯白,一枚漆黑,白色的那枚仿佛完全由光辉凝结而成,而黑色的那枚,则令人联想起无光的永夜。
这两件圣遗物自然是处于还未被使用的状态,但仅仅是上面的色彩,就已经超脱了正常人的认知范畴。
宋逐云的目光只不过在两枚冠冕上停留了极短的一瞬,她的瞳孔却像是受到了强烈的震动一样,发出了轻微的破裂声,银白的色泽随之湮开——这里的东西,根本无法用凡人的眼睛观看。
从这个角度来说,[蕨林山脉]中的圣遗物堪称自带安保光环,她只扫了一眼,就激起了“镜”领域自我防护的反应,要是实力差一点过来,估计能造成“百分百致盲”效果。
力量碰撞带来的震荡让她头上的兜帽完全滑落,仿佛镜面一样的瞳孔中,依稀残留着注视不可目睹之物而产生的灼痛感。
宋逐云按了下自己的眼睛,用生涩的语气唤了一声:“……拉斐尔。”
面前的大祭司闻言,微微躬身。
她看着宋逐云的目光中并没有那种浓郁的虔诚之色,却显得颇为尊敬。
宋逐云:“你其实没有受伤。”
她一直就有一点猜测,如此厉害的大人物,居然重伤到了完全无法控制住局势的地步,显得十分不可思议。
从现在的情况看,对方很可能只是在做戏而已,用自己受创严重为幌子,钓出那些潜伏在塔斯隆特的阴谋者。
林德·拉斐尔回答道:“也不是没有受伤,只是尚且保有一定的战力。
“而且因为您的到来,我得到了治愈。”
宋逐云微微扬了扬眉,不是特别理解对方话中的含义。
早在3971星上,宋逐云见过了拉斐尔,当时这位大祭司一直表现得很安静,宋逐云也不确定,对方到底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况没有。
虽然“镜”是善于隐匿自身的力量,但东部星域追缉了“无貌旅行家”那么多年,有点反隐匿的手段显然十分合理。
直到大一的课程结束,她收到了来自塔斯隆特的游学邀请。
经过斟酌,宋逐云接下了这个邀约。
她并不担心这是试探——像圣地守卫那种大人物,真怀疑什么,无须谨小慎微地进行试探,直接来确认就行。
等抵达瑞星后,宋逐云不出意料地发现,这里并不如表面上看得那么平静——身为一个A类卡牌大学在校生,她总觉得近年来的局势颇有些不太平,就算是学校组织的理论上安全有保障的课外实践,也总是去哪哪出事……
宋逐云倒没觉得能凭一己之力,彻底解决瑞星上的问题,但可以利用“镜”领域善于获取消息的特点,把隐藏在暗处的势力给引出,集中解决。
到时候,或者可以凭此跟东部星域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镜”的断枝换到手。
从“制灯人”那边,宋逐云知道了许多圣堂这边许多圣遗物因为意外而遗失,那么来自东部的游学邀约,除了明面上的意思之外,也有可能意味着林德打算让她过来,成为监控城市暗流的一双眼睛。
而且宋逐云跟“森林”之间存在利益的重合,对方绝不会让“无貌旅行家”抵达根源,那么只要宋逐云先一步成功,就等于完全断绝了“无貌旅行家”攀升的希望。
但仅凭这一点,东部这边不一定会选择与她合作,宋逐云需要展示出自己有足够的实力,能够战胜竞争者,同时值得被投资。
她跟林德·拉斐尔之前虽然不存在言语的交互,却有着暗中的默契配合。
在此刻之前,宋逐云一直觉得自己算是了解这位圣堂大祭司的想法,直到莫名其妙地被拉进了[蕨林山脉]。
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伤势太重,必须进入圣地治疗,或者是因为圣堂那边藏了过多的内鬼,不够安全,需要找一个方便接触的地点。
但从林德·拉斐尔方才的态度中,宋逐云隐隐察觉出了一点别的意思。
而且为什么她的到来,能够治愈对方?
她的脑海中没有来过[蕨林山脉]的印象,却并不对此地感到陌生。
宋逐云注视着面前的大祭司,等待对方的解答。
她能看出来,对方必定知道些什么。
林德·拉斐尔的眸光犹如湖泊,仅仅是平和安静地站在那里,就让人联想起林荫与绿草。
“之前只是猜测,现在的话差不多确定了,您应该是——”她说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郑重,“‘女士’的血裔。”
“……”
宋逐云目光微微一动。
她感觉自己需要消化下新得到的消息。
这里的“女士”自然指的是“森林意志”,就像“血肉之瓶”被称为“冬圣者”一样,祂在抵达根源前,曾用过的名称就是“绿之女士”。
宋逐云在被北部救援队发现的时候,就没有往昔的记忆。
她一直好奇自己是谁,出生于何地,如今终于得到了答案。
林德·拉斐尔讲述的时候,一直注意着面前年轻人的眼睛。
那双水银色泽的瞳孔中看不出情绪的变化,对方明明以人类的形态存在于此,但给她的感觉,却更像是一面银镜,有种神性的异样感。
林德·拉斐尔微微欠身:“您心中的疑惑,我会尽量解答。”看向前方那棵垂挂着许多巨大果实的树木,“这是生命树,是‘女士’的造物。”又介绍了下方才的两枚王冠,“它们叫做‘纯白之冕’与‘漆黑之冠’。”
太过强大的圣遗物仅仅是存在,就会对周围造成影响,就像“命运纺锥”,之所以跟“闭合的帷幕”绑定使用,是因为后者相当于放置前者的保险柜,能遏制纺线的扩张。
而“纯白之冕”跟“漆黑之冠”之所以放在一起,因为这就是它们的封印方式。
林德·拉斐尔:“‘纯白之冕’是能让人恢复青春的圣遗物,副作用是佩戴时间过长,佩戴者的智慧会被清空。”
它能让一个知识丰富,并有着足够生活经验的老人,重新蜕变为刚出生的拥有纯白灵魂的婴孩。
“‘漆黑之冠’则是令人获得智慧的圣遗物,效果是燃烧生命,使佩戴者得到知识。”
两枚王冠被放在同一棵植物之上,效果正好彼此抵消。
在聆听介绍的时候,宋逐云眼前忽的闪过一些碎片状的画面,她感觉自己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什么,看向前方,迟疑道:“我曾经,戴过那顶黑色的头冠。”
话音方落,宋逐云感到一丝恍然——原来她不是遗忘了之前的记忆,而是根本没有之前的记忆。
她脑海中的知识,完全来源于“漆黑之冠”的灌输。
宋逐云当时会觉得“代行者”的概念陌生,是因为她原本的生存环境中,根本就没有普通人。
身为“森林”的血裔,她在被培育阶段所能接触到的,只可能是半神级别的存在。
林德的神情有些复杂:“‘漆黑之冠’是我们希望让您获得‘人性’的尝试,最终却失败了……没有想到,您依靠自己的力量成功做到了这一点。”
[蕨林山脉]的天空中看不到类似太阳一样的恒星,却不缺乏光照,而且这里没有季节跟昼夜的区分,一切都是恒定如常。
细碎的光斑从树叶间的缝隙中漏下,洒在银灰色的袍子上,面前这个有着能令人联想起镜面的瞳孔的年轻人看着林德,语气温和:“我还记不起太多的事情,那么能不能麻烦您,从头开始讲述?”
*
当年的绿之女士作为第一个抵达根源的存在,为后来者开创了凡人攀升为神明的道路,但同样的,祂也没有旁人的经验可供学习,不可避免地做出了一些错误的抉择。
——比如过分扩展自身的力量。
太过驳杂的概念对根源之树来说是负担而非增益,在掌控的权柄超过限度的状态下,对于的存在会逐步崩溃。
在察觉这一点时,东部的贤者已经不可逆地要陷入沉睡。
林德·拉斐尔亲身经历过那个时代,当时森林意志认为,与其拖延时间,不如提前进入浅眠的状态,以此缓解不同概念带来的冲突。
当然作为世界上第一位仪式师,祂也为自己准备了不止一套后续解决方案。
第113章 [银白之溯]
林德·拉斐尔讲述的同时, 再度看向面前这位穿着银灰色袍子的年轻人。
对方的头发不算长,只是刚刚超过肩膀的程度,又没有塔斯隆特人常见的自然与艺术气质……也多亏了这两点, 旁人才不会第一眼就注意到,这个名义上北地出身的年轻学生,其实是典型的东部人相貌。
她湖水般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回忆之色,语气轻得像是在叹息:“‘女士’为摆脱困境做出了许多计划, 您就是当年的计划之一。”
林德·拉斐尔的手中同时出现了两本书——《容器的制作与维护》以及《树木的栽培与移植》。
宋逐云看了一眼, 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根源们的著作果然有其共性,换了不了解内情的人过来,绝对没法从标题上猜到书里讲的是什么内容……
《容器的制作与维护》是来自极冬之宫的书籍, 当年森林在陷入睡眠状态之前, 有把冬圣者喊过来讨论学术问题。
——身为一个善于制造容器的神明, 冬圣者经常制造一些能在物质界中随意活动,又不会给周围人造成太大影响的躯体出来,然后将自己的意识注入其中, 通过这种方式跟其他人进行交流。
当时森林这边的想法是,如果自身的陨落结局实在无法逆转, 那至少将生命的概念剥离下来, 交付到新的神明手中。
为了做到这一点,两位根源提出过很多设想, 并进行试验。
最开始,森林打算将生命的权柄交托给座下的代行者。
——然而这是办不到的。
“生命”是森林的主要概念之一, 远远超过了半神所能容纳的器量。
宋逐云能够理解。
“生命”的权柄就像是一个能让人直升九十级的巨型经验包,但代行者们的等级上限却只有五六十。
冬圣者提出,可以对代行者们进行适当改造,人工扩充其器量。
两位根源的第一个方案, 是制造万灵药阿佐特,让代行者们获得近似神明的光化之躯。
这能解决他们的器量问题,但在此时,又有新的问题产生。
神明们都曾经举行过[固化根源]的仪式,祂们本身的意志,与根源之树完全是融合在一起的,也就是说,被剥离下来的枝条,同样浸染有森林本身的意志。
在林德讲述到这里的时候,宋逐云目光移到了远处的“纯白之冕”上。
林德肯定了她的猜测:“‘纯白之冕’可以清楚根源枝条上的残余意志,但这需要时间。”
以森林当时的情况,根本等不了那么久。
不过这并不是特别关键的问题,因为圣堂中的很多代行者,都虔诚地信仰着“森林意志”,非常愿意让追随的神明借助自己的躯体重生。
……对比下来,“无貌旅行家”的为人显然相当的失败。
但这种牺牲的意愿,却被已经进入浅眠状态的森林意志直接否决。
牵扯的代行者们自然遵从了所追随神明的指示,而在那个时候,上一代的圣堂大祭司,正好从偏远之地中,找到了一颗未成熟的根源树种。
这颗树种拥有奇特的适应性,比代行者更适合变成容纳生命概念的容器。
宋逐云立刻就反应过来,那种奇特的适应性到底是什么。
——是镜。
比如她自己,就能通过投影改变自身的力量属性,那位代行者当时获得的虽然只是未成熟的树种,显然也具备着基本的特质。
然而就在前任圣堂大祭司往回赶的时候,她遭到了“胜利之剑”的座下的骑士长的袭击。
“胜利之剑”是“刃”领域的神明,在作战的范畴当中,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与其他神明不同,当时的“胜利之剑”是一位人性非常浓郁的根源,对战斗有着强烈的热爱,祂所在的西部星域,是允许决斗之地。
祂甚至曾经挑衅过森林以及冬圣者两位前辈,同时还成立了自己的骑士团,并重点培养里面的佼佼者,等对方变得足够强大之后,再将自身的实力压制到凡人的等级,与之较量。
这位根源之树虽然好战,但对其他领域的权柄毫无兴趣,所以也没有陨落的危机,祂喜爱纷争,麾下的代行者为了取悦自己侍奉的神明,也经常出去挑事。
林德·拉斐尔:“那位骑士长,也就是胜利之剑的代行者中的大祭司,在抢夺了树种后,就立刻背叛了自己追随的根源,并藏匿起来。”看向宋逐云,“您其实听过他的称号。”
宋逐云安静地点头。
这么熟悉且遭人恨的行事风格,显然就是“无貌旅行家”本人。
不过当时才刚刚拿到树种的“无貌旅行家”,还远没有后来那么狡猾强大,为了脱离胜利之剑的掌控,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代行者不是一项延续终身的职业,他们被允许中途辞职,其中森林跟血肉之瓶并不会剥离那些离开自己的代行者身上的力量,但“刃”不同,祂是一位暴脾气的根源。
“无貌旅行家”必须主动斩断自身与神明间的联系,才能将自己藏匿起来。
在最开始,“无貌旅行家”度过了一段相当艰难的时光,除了躲避追杀外,还要自学仪式知识——“胜利之剑”并不注意培养代行者除了战斗以外的能力,祂的代行者们经常被其他神明的追随者形容为肌肉填充进了大脑里面。
“胜利之剑”没能找到借助镜之树种躲起来的“无貌旅行家”,很快就将兴趣转移到其它事情上头,但是已然陷入浅眠状态的森林意志并未忘记此事,于半梦半醒间做出了一定的应对。
“无貌旅行家”杀害了生命领域的代行者,并因此受到了难以获得治疗的诅咒。
别人可以带奶进副本,但他只能一命通关,而且在上个副本中受到的伤害,还会带入到下个副本当中。
不过“无貌旅行家”不愧是能惹出跨星域级别麻烦的人物,他并非只有代行者的天赋,更具备出色的仪式天赋,甚至从“森林意志”所施加的诅咒中获得了灵感,创造出了名为“慷慨者的馈赠”仪式,借助给予与偿还之间产生的联系,将学生跟下属变为自身的镜像,并将自身的负面状态转移过去。
除此之外,“无貌旅行家”还用了一个极为特殊的方法,来为自己治疗。
他之所以无法得到治疗,是因为现世当中所有治疗类的卡牌跟仪式都来源于森林意志,所以“无貌旅行家”难以从中获得生命力的恢复。
所有星系的智慧生物夹在一起,只有唯一一个存在可以对他进行治疗,那就是森林意志本身。
“无貌旅行家”当然不会跑到创造界去找已经睡了的东之贤者聊天,他用了另一个绕过“森林”本身,却能窃取祂的力量的仪式。
那个仪式的名字就叫做[银白之溯]。
这是一个涉及时间之力的伟大仪式。
“无貌旅行家”以此时此刻为镜面,过往的历史为物相,那么映照在镜中的影像,毫无疑问就代表着未来。
这个仪式所展现的能力也跟他被称为“先知”有关——他确实能看到未来的画面。
而身为掌握了“镜”领域根源之力的存在,“无貌旅行家”跟宋逐云一样,能改变镜中的影像,并通过对影像的操纵,来反过来影响事物的本体。
“无貌旅行家”当时的状态已经十分糟糕,他的生命犹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时刻都可能熄灭,于是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如果他当时没有抢到那颗树种,那么树种便会被圣堂的前任大祭司献于“森林”,然后被培育成具有极高生命亲和性的存在,成为这一概念可能的继承人。
虽然未必会被启用,但仅仅是这种可能性,已经足以让树种在某种程度上,被视为“生命”的后裔与神子。
这些都只是以过往为源泉,所能通往的无数的未来中的一种而已,“无貌旅行家”却利用“镜”领域的仪式,将未来才可能成立的事实,挪用到了一切都还未开始的当前时间。
“……”
同样身为掌握了“镜”领域的根源之力的存在,宋逐云当然比任何人,都能理解[银白之溯]仪式的本质。
比如一个才出生的婴孩,未来可能在作为医生的父母的安排下,同样走上成为医生的道路,那么[银白之溯]就能让这个婴孩,直接获得医生的身份,从摇篮里爬出来为病人诊治。
再比如一个刚刚创建的游戏账号,未来会练到九十级满级,那么[银白之溯]就能让这个账号,直接获得满级号的待遇,自由进入一些有等级限制的副本。
虽然能够理解,但宋逐云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镜”的力量,居然连这种事情也能做到?
不过在知晓此事之后,宋逐云也随之理解了另一件事。
“我大概明白,‘无貌旅行家’为什么最终还是没能抵达根源……”
穿着银灰色袍子的年轻人立于生命树之下,本身的存在感却几乎与这件神明的造物持平,她仿佛有水银在流动的瞳孔注视着面前的圣堂大祭司,确认道:“那个[银白之溯]的仪式,是否有绿之女士的参与?”
林德·拉斐尔顿了一下,微微地笑了,再度一欠身:“事实如您所言。”
宋逐云按了按太阳穴。
“森林意志”是最早抵达根源的存在,而“无貌旅行家”一直到死,都只是在往这个目标努力。
至于仪式方面的才能……“森林意志”同样也是最早的仪式师。
“无貌旅行家”能够让“镜”的树种成为“生命”的神子,并以此窃取治愈之力,一大部分原因,是“森林意志”刻意在配合对方。
第114章 命运之轮
林德·拉斐尔道:“当时‘女士’已经进入浅眠状态, 能够做到的事情相对有限。”
所以没有亲自动手去追杀对方,只是做了一些布置。
林德·拉斐尔:“您阅读过极冬之宫的书籍,自然知道, 无形之物也同样可以充当仪式素材。
“在‘无貌旅行家’进行[银白之溯]的时候,‘女士’也在同步进行另外一个仪式。
“——名为[命运之轮]的伟大仪式。”
宋逐云镜面般的瞳孔中,水银般的色泽漩涡般流动了起来。
她仅仅是听到了仪式的名称,就有莫名的眩晕感。
不过这个名字与她的猜测也十分吻合。
绿之女士配合“无貌旅行家”的力量窃取行为, 显然不是想为这个杀害了自己代行者的家伙续命。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 都已经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无貌旅行家”当时恐怕并未发现,他的行为, 其实是在一步步将“‘镜’的树种成为‘生命’的神子”这件事确立为既定的未来。
他的本意是在自己不需要窃取治愈之力后, 就结束[银白之溯]的仪式, 并解除“镜”之树种的生命的神子的概念,但等“无貌旅行家”打算动手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做不到了。
——在意识到情况不对劲的时候, 他已经窃取了太多的力量,并在“镜”的树种跟“森林意志”之间, 建立了牢固而稳定的联系。
林德·拉斐尔:“……只有‘无貌旅行家’在抵达根源之前失去‘镜’的力量, 树种才会被圣堂回收,然后进一步变为‘生命’的子嗣。”
宋逐云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
所以在最开始, 她其实跟“森林意志”没什么关系,但两位厉害的前辈, 用两个根源级别的伟大仪式,将她是森林的后裔这件事给强行确定了下来。
事情虽然尚未发生,但确确实实已经成立。
宋逐云忍不住想,如果别人问她是怎么出生的, 那完全可以回答是学习仪式送的……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无貌旅行家甚至能算她诞生于世的助产士。
林德·拉斐尔:“‘无貌旅行家’使用[银白之溯]挪用未来的力量,并因此造成自己抵达根源失败的整个过程,就可以理解为‘命运的闭环’,也正是举行[命运之轮]所必须的仪式材料。”
虽然仪式学方面的知识还不够丰厚,但宋逐云已经完全懂了。
对“森林意志”来说,让仇人抵达根源的目的失败,并取回树种,只是附带的产物,[命运之轮]的真正作用,是借此凝结出新的根源枝条,让祂获得命运的权柄。
仪式成神法有三个条件,分别是“充分的理解”、“突破性的创新”以及“足够有分量的使用”。
而在[命运之轮]中,“无貌旅行家”就是那个“足够有分量的使用”,他本身越是天才,越是靠近根源,作为一项素材的价值就越大,而越是借助未来的可能对现在影响得越深,就越是为命运所束缚。
宋逐云:“对于根源之树来说,非相近的概念都是杂质。”
正常来说,同时容纳那么多的概念,“森林意志”应该早已到了极限。
林德·拉斐尔:“入眠的状态可以缓解杂驳力量带来的混乱。”
这就是“森林”陷入沉睡的原因,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然而一般人不知道的是,对于根源来说,祂们并非是想睡便能入睡,清醒与否会受到许多因素的影响。
“森林”当时的计划是,既然力量的混乱冲突会让根源难以维持清醒,那祂索性就在更严重的冲突到来之前,提前沉眠。
林德·拉斐尔:“‘无貌旅行家’从[蕨林山脉]窃取了一本‘女士’所撰写的书籍,然后学习并改良了[生命复苏]的步骤,能让举行仪式者更轻松地从根源处获得力量。”
“森林”的力量因此被削弱了一部分,但也成功在获得“命运”的权柄之前进入到沉睡的状态当中,缓和了得到新权柄带来的冲击,避免自己因为概念混乱而陨落。
宋逐云知道“无貌旅行家”还有点残存意识,不过在了解到“森林意志”都做过什么安排之后,觉得对方还是早点安息会比较快乐……
刚出新手村就向世界boss发起冲锋,不愧是“胜利之剑”带出来的人才,在送人头上是一把好手。
不过作为一名天才的仪式师,“无貌旅行家”后期自然察觉到了这一点。
越是靠近根源,他反倒越是被“镜”的力量所排斥,两者间产生了严重的不契合性。
如果“无貌旅行家”选择违抗“‘镜’的树种成为‘生命’的神子”这一未来的话,那么此前所窃取的所有治愈之力,就会化为诅咒,将他的存在于世界线中绞杀。
林德·拉斐尔轻笑了一声:“‘无貌旅行家’本来以为,他能复制原先的奇迹,第二次骗过命运。”
但其实连第一次,都是命运的主动放水。
在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在“镜”的道路上走到终点后,“无貌旅行家”决心谋求其它的根源之树。
他当年能成为“胜利之剑”的骑士长,证明他具备“刃”的亲和性。
而作为在“镜”之一途中近乎抵达根源的存在,他本身的器量当然已经足够进行根源之树的移植工作。
在命运的推动下,“无貌旅行家”决定谋杀他曾追随过的神明。
林德·拉斐尔:“……之后就像历史上记录的那样,‘无貌旅行家’成功使得‘胜利之剑’陨落,但在移植根源之树的时候出了意外,因此死亡。”
“胜利之剑”虽然喜爱纷争之物,但同样也是撑开创造界与物质界的天地之柱之一,祂的陨落意味着西部星域即将重新归于混乱。
作为当时唯二清醒的根源之树之一,“衡量天秤”及时出手,强行容纳了“刃”的概念,使得相应的根源之树不至于立刻破碎,至于“血肉之瓶”,倒没人指望祂帮忙。
林德·拉斐尔解释了一下这种判断的原因:“‘血肉之瓶’并非人类,而是一颗自行成长至成熟的根源树种。”
在“森林意志”之后,有人想要谋求树种,与同伴一起深入物质界与创造界力量交汇之地,他们其实已经得手,却因为利益分割不均而翻脸成仇,最终让没有被怪物击杀的队友们,团灭在自己人手上。
那颗被遗忘的树种受到怪物之血的浇灌,也受到人类之血的浇灌,最终成长为了非人也非怪物的存在。
所以冬圣者的代行者在所有根源的追随者中,离职比例都是最高的,了解“血肉之瓶”本质的人都晓得,这位神明对人类既无善念,也无恶念,故而也并不要求代行者保持忠诚。
塔斯隆特这边允许代行者离职,是尊重当事人的个人意愿,而极冬之宫那边允许代行者离职,是不在意当事人的个人意愿。
宋逐云觉得,如果世界上存在“爱咋咋地,关我屁事”的根源之树的话,那说不定比“躯壳乃灵魂的血肉之瓶”要更适合冬圣者。
不过也正因为此,极冬之宫是唯一一个允许离职的代行者重新回归的地方,从其他根源那边离职的代行者,也可以过去就职——这件事情因为冬星那边没有刻意宣传,其他星域又都保持缄默,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林德·拉斐尔:“当时圣堂这边,带回了一些‘镜’的断枝,以及树种。”
宋逐云点了点头。
说到这个份上,她当然已经明白,自己显然就是那颗树种。
因为本身已经成长过一次,宋逐云才需要把那些断枝找回。
林德·拉斐尔:“只是因为‘无貌旅行家’的缘故,树种被找回时,已经失去了生命力。”
作为集中了全星域最出色治疗人员的圣堂,他们当时愣是没能把树种给从死亡线上捞回来,最后出手的还是“森林意志”自己——因为“镜”之树种是“生命”的神子是一个尚未发生却已然成立的事实,沉睡的东之贤者被后裔的死亡所触动,亲自起床奶了一波。
祂为神子注入了自己的根源之血。
那种强大的生命力通过双方间的联系传递过来,并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林德·拉斐尔:“虽然我并不了解全部的情况,但您的天赋应该会跟此事有关。”
神明之血具备强大的力量,并会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
那位穿着银灰色袍子的年轻学者沉默一瞬,走上前,拿起了漆黑之冠,放在自己头上。
在双方相接触的那一刻,空气就立时产生了扭曲,但飞蛾的嗡鸣尚未出现,就被此地强大的神力所抚平。
——圣所内弥漫着无处不在的净化之力。
由于“森林”的庇佑,燃烧一点生命无法让宋逐云产生外观上的变化,乍看起来,“漆黑之冠”似乎完全不曾生效,但的的确确从中获得了知识。
她也知道了自己的天赋到底是什么——那是“繁茂”方面的能力,也可以理解为“卡牌培育”。
她能具有不同领域的卡牌,其实也并非是获得了相应的卡牌树,只是倒映出了那些卡牌树的影像。
而那些废卡师,实际上都是些具有镜领域强亲和性的人。
因为相关的根源暂时无人掌控,所以没法正常发展,所表现出来的状况,就是潜力有限,只能觉醒一些低阶卡。
这个问题在宋逐云抵达根源之后,自然能得到解决。
宋逐云也有点怀疑,“森林意志”在发现自己的状况不对后,后续方案除了利用合适的容器转移生命的权柄外,还打算利用镜的能力,保存下生命权柄的影像。
毕竟她现在就可以用[以人为镜]保存下别人的高阶卡牌,等攀升为神明后,相关能力一定还会大为扩展,就算是根源的影像,也可以维持很多年再消逝。
而这段时间,便足以再培养出下一任生命领域的神明。
林德·拉斐尔的表情变得严肃:“‘森林’庇佑着您,甚至会因为您遭遇厄难而苏醒,所以您要千万小心。”
第115章 孵育者的巢床……
这句话乍听起来有些怪异, “森林意志”是现世最强大的根源,就算陷入沉睡,但在感知自己的后代遇见严重危险时却能够做出反应, 那宋逐云的处境应该十分安全才是。
但林德·拉斐尔却因此提醒她千万小心。
而在已知的讯息中,有一条是塔斯隆特圣堂曾经发生过动乱。
不考虑内鬼的存在,剩下那些代行者,应该都对“森林”十分虔诚, 然而狂信者同样是危险的, 他们可能会为了自己的目标,轻率地燃烧自己乃至他人的生命。
林德·拉斐尔微笑:“其实我曾经跟您在圣堂中见过一面。”
宋逐云回想了一下:“你是……那个小姑娘?”
那天发现亨利·夏普被飞蛾蛀空后,她被治安局的人带去了圣堂。
来自治安局的工作人员止步于庭院之前, 而剩下的路程由一位祭祀为宋逐云引路, 并带她去接触了可以恢复理性的圣遗物。
对方全程都表现得十分开朗健谈, 不管宋逐云提什么问题,都乐意于为她解答。
现在想来,这种表现跟性格无关, 只是因为林德·拉斐尔了解宋逐云的真实身份,知晓面前的学生乃是生命的神子, 所以才有问必答。
宋逐云想, 别说她当时只是旁敲侧击打探点消息,就算真的张口询问对方哪里放着“镜”的断枝, 指不定都能得到答案……
林德·拉斐尔提起长袍的下摆,微微欠身, 在这一刻,她的身高降低了大约十厘米左右,脸型由鹅蛋脸变为了圆脸,五官失去了那种令人想起森林的光辉神性, 显得朴素但令人安心,跟当时的小女孩一模一样。
除此之外,宋逐云还记得,对方当时过来接人的小圆厅后头的庭院,很多见习祭祀在里面学习知识,带她进入圣堂的棕发女士建议宋逐云等待的时候可以去里面了解学习一下,但没等她过去看看,林德·拉斐尔所伪装的少女就直接出现。
对方乐意让“森林”的后裔了解各种信息,却不动声色地阻止了她进入庭院的行为。
宋逐云轻声:“当时的庭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
在面对一个问题的时候,宋逐云习惯先自己思考一下,然后再从旁人那里获取答案。
当时庭院中聚集着许多正在在学习治疗仪式的见习祭祀,他们用沾有不同药水的刀割伤自己,以此测试治疗的效果。
此外林德·拉斐尔还提醒宋逐云要小心——因为沉睡中的“森林”会庇护祂的后裔而小心。
而圣堂中有着“森林意志”的追随者,他们想要唤醒沉睡的神明,并愿意为此做出巨大牺牲,宋逐云本人作为“森林意志”子嗣,能够使得沉睡中的对方产生感应。
如果她受到严重伤害的话,“森林意志”会是否会因此苏醒?
宋逐云猜测,那个庭院除了作为学习场所外,可能还具备验证的功能,用捕捉生命的神子受到伤害时,“森林意志”所产生的一丝波动。
林德·拉斐尔确认了宋逐云的猜想:“您失踪的消息没能一直隐瞒下去,”
圣堂的一些代行者们不断寻找具有生命领域适应性的年轻人,进行相关验证。
如果被发现了宋逐云其实是生命的神子,最严重的情况下,只要给她一波致命攻击,“森林意志”那边就能清醒一会。
也正因如此,当日林德·拉斐尔才立刻过来把人带走,免得她当场爆马。
宋逐云微妙地感觉自己有点命途多舛……
她现在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其实单从出身来说,身为树二代的自己简直可以在各个星域中横着走,奈何她的长辈一直保持着沉睡状态,没办法直接提供什么帮助,至于长辈的强力下属们,有相当一批都想着把她抓回来充当唤醒仪式的素材。
——这不应当,她只是一棵小树苗.jpg
宋逐云有点想叹气:“那我今日遭到哈代教授狙杀的时候……”
林德·拉斐尔:“‘闭合的帷幕’有阻隔的能力,旁人应该没有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她又解释了一下,之前宋逐云被[十字架·辉煌净化]击中的那刻,“绿之女士”确实做出了一点反应,不过不是伸手把宋逐云给从危险区域捞出去,而是对着林德·拉斐尔释放了一记治疗。
宋逐云微微颔首。
“森林”在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首要的选择是帮助林德从负面状态中恢复,显然十分信任这位大祭司的能力,认为状态完好的对方足以解决塔斯隆特当前的问题。
她也有点好奇,这座城市平静的表面下,究竟潜伏着什么样的暗流。
林德·拉斐尔没有隐瞒:“最开始,您突然失踪了。”
——是失踪,不是被人为地投放出去。
而且根据林德·拉斐尔的描述,这种失踪是宋逐云自己造成的。
林德·拉斐尔:“‘女士’曾经告诉过我们,某个概念的力量只有与人性结合,才能稳定下来,而无休止地扩张,会让本来稳定的力量重新归于混乱。”
宋逐云毕竟是根源树种,而且她那个时候尚未获得人性,所以不但没有记忆,本身的力量还时不时就会暴走一下。
圣堂这边为她做了一定的封印,但“镜”本身拥有空间方面的能力,除非“绿之女士”亲自出手,否则无法完全压制住。
在发现神子跑路后,林德暂时压住了这个消息。
一方面是担心宋逐云先被圣堂另一派势力发现,另一方面是因为“绿之女士”在短暂的苏醒时间里,曾看过一眼女儿的命运。
祂在重新入睡之前,留下过一句话,表示神子“存在的本身就是意义”。
……不愧是通过仪式掌握了命运权柄的神明,说话极有神棍风范。
这种含糊不清的描述,给了代行者们特别充分的想象空间。
有人觉得,这是要将神子作为唤醒神明的仪式素材的仪式。
而大祭司林德·拉斐尔的理解是有了神子之后,就不用太过担心,顺其自然便能解决问题。
她同时也坚定地认为,神子的失踪在“森林”的料想当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位大祭司也挺狂信者的。
她完全相信所追随神明的伟力,认为自己等人只要接受命运的安排就好。
林德·拉斐尔:“我的想法是,您‘获取人性,抵达根源’的行为本身,就是‘森林’所期待的事情。”又道,“我会帮助您,获得塔斯隆特里的‘镜’之断枝。”
虽然是圣堂大祭司,但拿走所有的“镜”之断枝,也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森林意志”的代行者存在有不同的派别——之所以同一个组织的人员会出现如此明显的分裂,很大一部分原因,得归结于上一任大祭司的突然死亡,而那个时候,“森林”又已进入到浅眠状态中,虽然还能对外界的讯息做出一定的回馈,但在很多细节性的问题上,已经无法达到以往的缜密程度。
拉斐尔同时也建议宋逐云,多多学习“镜”方面的知识,还可以尝试自行设置一些仪式——在仪式成神法中,“足够有分量的使用”能促进根源枝条的凝结,而对于依靠树种成神的存在来说,这也同样有助于他们变得枝繁叶茂。
宋逐云:“如果镜的力量对其他的根源确实有所助益的话,我会尝试去唤醒,‘绿之女士’。”
她在说出最后的称呼时,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虽然现在大致理解了双方间的关系,但宋逐云觉得自己还需要再适应适应现在的家庭关系……
林德·拉斐尔郑重地行了一礼,又再度提醒宋逐云要小心。
圣堂内另一派的代行者在知晓神子不见后,希望使用圣遗物“全知之镜”将失踪的她找回。
——“全知之镜”本身就是利用“镜”的断枝所制作的物品,拥有极强的窥视之力。
这个计划最开始是瞒着林德的,但毕竟事情发生在塔斯隆特,最后还是被大祭司所知晓。
另一派人士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发动了叛乱。
他们挑的时间也颇特殊,在林德·拉斐尔前去3971星时密谋筹划,人刚回来就突然暴动,直接重创了大祭司。
林德·拉斐尔将事情提了几句,又道:“这倒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关键在于,那些人抢走了包括‘全知之镜’在内的许多副本遗物,并集体转移到了[蕨林山脉]当中。”
身为“森林”指定并亲自做过封印的圣地,[蕨林山脉]是一个防护极其严密的副本区。
那些人能进入此地,除了借助自己代行者的身份之外,也利用了“镜”系列圣遗物的空间能力。
林德·拉斐尔:“‘无貌旅行家’当年曾经潜入过[蕨林山脉],那些人沿着他留下的旧路径,来到圣地当中,想要占据此地,借助[蕨林山脉]的特异性,举行仪式。”
[蕨林山脉]是封印创造界与物质界缝隙之地,里面光辉充盈,能够大幅提高各类仪式成功率,并降低仪式耗材。
林德·拉斐尔察觉到这一点时,没强行将人赶出去——以她当时的重伤状态,也不适合跟对方硬碰硬。
而且[蕨林山脉]中存在有特殊的限制,所有“森林”的代行者,不能在此地主动攻击彼此。
“森林”曾在《林地密语》中提及,祂的祭祀们需要心怀友睦,爱护彼此,犹如爱护自己的手足。
林德·拉斐尔动用了一样圣遗物“孵育者的巢床”,将叛逆者们所在的那块区域,包裹成了一个巨茧。
“孵育者的巢床”不是攻击物品,茧内的智慧生物在度过孵化期后,会得到一定的实力提升,但在孵化结束之前,绝对无法破茧而出。
第116章 联系
听到这件圣遗物的作用, 宋逐云神色微微一动。
林德·拉斐尔显然知道宋逐云在想什么,承认道:“那也是您以前的……居所。”
宋逐云听出了对方话里不自然的停顿,并觉得林德刚刚想说的多半是摇篮。
既然“全知之镜”被另一波人带走了, 那么宋逐云肯定是要想办法拿回来的。
不过既然对方已经被困住,就暂时不用太着急,优先去解决眼前的问题。
在大致弄清楚自己的状况后,宋逐云就跟林德沟通了一下“制灯人”, “阴影之地”以及城外种植园的事情。
宋逐云:“……像罗文·金斯利同学那样的病患, 应该就是飞蛾的载体。”又道,“至于‘制灯人’……”
林德·拉斐尔微微笑了下:“克劳尼娅是一位投机者,捡漏者, 她喜欢游走在纷争的边缘, 同时从敌对的双方那里攫取好处。”
“制灯人”未必是打算自己动手呼唤间隙之蛾, 但她可能知晓塔斯隆特底下涌动着什么样的暗流,并打算趁机收获一点源于创造界的光辉。
林德·拉斐尔轻声:“圣堂内除了那些发起叛乱的异见者之外,还藏有身份不明的内鬼, 之前的叛乱,也有这些人的推波助澜。”又道, “他们很大一部分, 都源自于‘无貌旅行家’昔年的忠诚追随者。”
虽然一位大人物有忠诚的追随者很正常,但考虑到“无貌旅行家”的曾手刃学徒, 背刺神明的光辉战绩,这倒的确是一件很让人意外的事情……
宋逐云提了一句:“‘制灯人’身边的一个存在, 给我一种难以窥探的感觉。”
虽然她看不出什么,但这种无法窥探本身就是一条线索——阻隔旁人的暗中观察也是“镜”方面的能力
如今林德·拉斐尔已经用圣遗物ko了哈代教授,相关的阴谋者们很快就会感到不对,并做出反应, 开始藏匿或者撤离。
以“制灯人”的谨慎程度,恐怕没几天便会离开瑞星。
宋逐云之所以在这位圣堂大祭司面前提及她,自然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把人拦住打上一架。
其实宋逐云现在的实力已经不弱,但跟那些老资格的半神相比,还有相当大的差距,幸而她如今获得了崭新的友方单位,真遇上难以解决的状况,可以摇人过来打群架。
林德·拉斐尔自然十分乐意于代替神子出手,不过也尊重宋逐云想要积累战斗经验的意愿,让年轻人先自己试试。
……实在打不过的话,她再上去助阵也不迟。
身为一个战斗丰富经验的卡牌师,就算有高手帮忙兜底,宋逐云也不会莽到直接冲上去,而是耐心地做了些准备——比如从圣堂的资料中了解那位“制灯人”的战斗风格,再比如看看[蕨林山脉]里有没有合适的圣遗物能借用。
林德·拉斐尔帮忙推荐了一个叫做“导师手杖”的物品。
这件圣遗物同样出自“森林”之手,威力巨大,但形状十分朴素——就是宋逐云曾经在圣堂里见过的那根“树枝”。
林德·拉斐尔:“‘导师手杖’具有治愈能力,并可以增幅自身卡牌威力,同时能对所有没抵达根源的存在造成20%的实力压制,如果对手使用‘森林’领域的力量的话,压制效果将达到45%。”
“森林意志”是第一位抵达根源的先驱者,从这个角度上说,祂就是所有后来者的导师与引路人。
旁人在祂划定的道路上前行,自然受到祂的压制,而且“制灯人”当年就是塔斯隆特的学生,她的卡牌树跟仪式知识,大部分都来自于此。
哪怕对于血肉之瓶、衡量天秤,还有胜利之剑这些神明而言,森林意志都能算祂们的半个老师,其中冬圣者和胜利之剑当初甚至还在塔斯隆特学习过一段时间。
林德·拉斐尔带些有趣地想,本来塔斯隆特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有神明级别毕业生的学校,但北部现在有了萨罗扬,甚至还有了宋逐云,两边在人头上直接二比二打平。
考虑到越往后成神的概率反而没有“游乐场现象”刚出现时那么高,留给班尔温德大学跟寒风堡大学的机会不多了。
林德·拉斐尔十分郑重地将“导师手杖”交到了宋逐云手中,并表示对方可以自己看看,有没有其它喜欢的圣遗物。
*
红樟区1290号被轻柔如白纱的雾气所笼罩着。
如果有人靠近,就会发现,雾气里弥漫着多种草药的气息,乍闻起来有点像是鲜花,但远比鲜花甜腻。
“制灯人”提着灯笼,身后则跟着自己的学徒。
今天晚上克劳尼娅在小课堂中讲课讲到一半时,忽然站起身,告知学徒们收拾东西走人。
而且不是搬离红樟区,是直接离开瑞星。
这个消息令布朗等人深感惶恐,但看着克劳尼娅平静的目光,又慢慢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制灯人”是神明之下最顶尖的大人物,就算遇见问题,起码也能做到全身而退。
按照克劳尼娅的吩咐,他们第一步是要先远离塔斯隆特,前往一处私人航站。
身为“制灯人”的资深追随者,布朗并不意外这位阁下在撤退时还稍带上身边的下属——在正常状态下,克劳尼娅都显得相当随和,在非官方背景的诸多半神中,是一个极好相处的存在。
轻柔的白雾中,穿着法师长袍的克劳尼娅手中执着一盏提灯,灯光均匀地洒落在地上——唯有拥有光芒之人,在能在雾气中照见出路。
在撤离红樟区的时候,克劳尼娅的态度非常平和,居然还抽空强调了几句应该在课堂上讲述的知识。
克劳尼娅:“……专精仪式之道的人并不太多,因为比起卡牌来说,仪式需要花费时间跟材料来完成,而且往往具有严重的副作用。
“极冬之宫的卡牌树一般分为两大类,亡灵系跟血肉系,这两者间也会产生交错,其中血肉系的卡牌[血肉为墙],如果想用仪式展现的话,必要的素材包括‘杀害者的血肉’,‘背叛者的血肉’……当然有条件的话,也可以用‘血肉之瓶’的代行者们充当素材,这些人在相关概念上有很深的亲和性,可以当做对应仪式中的万能材料来使用。”
布朗等人跟在克劳尼娅身后,他们虽然为当前的情况感到忧心,也不自觉地被那些知识所吸引:“冬圣者那边的仪式素材倒是很难获得。”
克劳尼娅却摇头:“只是血与肉而已,在高阶仪式中,可以算是非常容易获取的材料,也正因为此,极冬之宫的仪式流传度一向很广。
“通常认为,比实物更难得的材料是‘概念’。”
“制灯人”从法师袍中取出了一只红色的瓶子——在布朗等人眼里,这只红瓶的外壳是用色泽偏向暗沉的琉璃制作的,里面却看到的的什么都没有。
克劳尼娅:“这只瓶子里装的是‘同伴的纷争’,就算不经过任何处理,只是单纯地与之接触,都会让一个突破界限者的手足生病。”
一位学徒用向往的语气道:“既然如此,那冬圣者是所有根源中最厉害的那一位吧?”
无形无致的“概念”,却能产生致命的杀伤力,也难怪学徒会产生这种想法。
克劳尼娅耐心纠正:“并非如此,比如‘天秤’,祂权柄包括‘衡量’在内,自然能认知到各种无形之物的价值。”
能认知,便意味着能够防备。
“而且‘天秤’领域中,存在有名为[替身人偶]的仪式,可以把自身受到的伤害转移到事前制作好的承载物上面。
“再说‘镜’,这个领域内的半神能转移实体与影像的位置,除了他们自己之外,旁人很难精准判断他们到底在什么地方。”
那是一群想要诅咒也未必能找准目标的人,联想到“无貌旅行家”当年的事迹就知道,一个擅长“镜”领域能力的人,真想隐匿下来,估计连各个根源身边的代行者都未必找得到人。
“至于‘刃’的话,甚至可以切断旁人的攻击。”
他们可以切断光芒,切断火焰,乃至于切断诅咒。
“至于‘森林’,这里的人掌握着净化的力量,以及线与网的力量。”
说到此处,克劳尼娅微微抬起头。
她那双能令人联想起岩浆的瞳孔中,有红色的光芒在涌动。
“哪怕是无形之物,在触及到被布下的丝网时,便会被网中之物所察觉。”
这句话说的并非别人,而是克劳尼娅自己。
她手中的提灯变得更加明亮,散发出一种异质的光芒,清晰照出了正常情况下无法窥见之物——许许多多的线条从克劳尼娅身上延生而出,连接向不同的区域。
布朗等人骇然发觉,自己与“制灯人”之间,也有淡黑色的线条相连。
在他们的了解中,线条可以被视作力量的连接,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连接,这也是在正常状况下,一般人就算力量比某位神明的代行者要强,也不会直接击杀对方的原因——代行者与对应根源之间,显然也是存在联系的。
而面对卡牌师世家出身的年轻人,他们也会更加客气一些,很多半神级别的卡牌师,能够通过血脉与自己的亲人产生感应,如果打了小的,很容易引来对方的长辈。
其中一个典型就是极冬之宫,这是一群在血与肉之道上走到极致的人,冬圣者的代行者一旦死亡的话,他们所追随的神明,便有可能从血肉中钻出,代替他们进行复仇的一击。
第117章 [织网者行于织网之途……
布朗知晓, “制灯人”的卡牌树就是线与网方向的,如果对方利用这种特性,在自己与学生间产生某种联系, 从技术角度上来说……
那当然是完全做得到的。
“制灯人”毕竟是一位距离神明之位极近的大仪式师,她并非是极其擅长正面战斗那一种,但在某些诡异的领域当中,却有着极高的造诣。
克劳尼娅的声音还在继续:“……所以‘生命’领域的卡牌师使用极冬之宫那边的仪式会比较困难, 所有操作都必须符合要求, 按照规定进行,但一个‘生命’领域的卡牌师,想要举行‘生命’方面的仪式, 就要简单的多。”
而她作为线与网方向的卡牌师, 想使用线与网方向的仪式, 自然也十分容易。
——克劳尼娅现在所用的仪式名称,就叫做[织网者行于织网之途]。
[织网者行于织网之途]是一个持续性的仪式,效果是克劳尼娅所处之地, 必定有线与网的存在。
而作为织网者,她可以感受乃至于操控网中的一切。
作为代价, 克劳尼娅行动速度会受到遏制, 在仪式持续期间,她无法乘坐飞行类道具, 只能徒步行动,所以“制灯人”经常给人以耐心, 舒缓的感受。
她会细致地经营自己的巢穴,差遣下属去奔走而非亲自行动。
克劳尼娅望向远处,岩浆般的瞳孔中有光芒闪过,她察觉到了一种非常轻微, 近乎于无的触动。
——没有痕迹也是一种痕迹。
克劳尼娅仿佛缺水般沙哑的嗓音响起:“来的是‘镜’阁下么,我又该如何称呼您才好呢?”
话音方落,远处的线开始明显地颤动起来。
产生动静的线不止一根,布朗等人看见,他们整片网都因为来人而轻轻晃动起来,似乎寓意着对方无所不在。
“……我叫‘银白学者’。”
对方刚刚展现出自己存在痕迹的那一刻,布朗等人就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仿佛身体背负起了无形的石块,那种沉重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连最简单的释放卡牌动作都难以做到。
火焰微微缩小,“制灯人”手中提灯的光芒也随之变暗。
克劳尼娅轻轻叹了一口气。
身为“制灯人”身边的资深学徒,布朗没见过这位阁下情绪沮丧,事实上克劳尼娅也并不沮丧,只是有些遗憾。
她伸手,揭开了身边那位沉默护卫头上的遮蔽物。
遮蔽物下面,是一个不用仔细观察就能感到奇怪的人头。
护卫的五官像是燃烧掉一部分的蜡,显得模糊不清,表皮上有着向下垂落流动的痕迹,唯有眼睛保持完好,但也存在特异之处——他的眼珠并非正常的眼珠,而是两块银色的镜片。
沉默的护卫仰起头,用一种机械的姿态环视周围,然后在看向某个方向上时停住,他眼里的镜片内倒影出了一个其他人所无法窥见的影像。
那是一个朦胧的,穿着银灰色袍子的人影。
在影像被映出的时刻,银灰色的人也仿佛是被某种力量给硬生生地从黑暗中给挤了出来,悬立在远处的半空。
“银白学者”的兜帽遮住了双目,白色的网缚绕着在身周,无数的丝线经由她的衣袖,下摆,帽子处穿过,那些丝线与皮肤衣物所接触之处,很快就有灰烬一样的斑纹陆续出现。
克劳尼娅在草药学上有极高的造诣,几乎可以算是神明之下,现世中最顶尖的药剂大师。
她善于制药,自然也善于制毒。
这些白色的网线上,有着能令所触之物因腐烂而死亡的剧毒。
悬立于空中的“银白学者”没有挣扎自救,那道人像在布满斑纹后,直接碎裂成无数块镜面。
——被遗留于网中的只是一道影像而已。
克劳尼娅温和地解说着:“与‘镜’战斗要选择合适的方式,他们是一群很喜欢利用反伤效果的存在,倘若强行攻击的话,这些人会选择将镜面影像替换到之前的站位上,让镜子承受伤害,同时反击攻击者……星舰队的人都知晓,如果在侦查非正常死亡的事故时,发现‘一个人被自己所杀’的情况,就要考虑是不是遇见了‘镜’。”
所以克劳尼娅选择用毒,她提前于网上涂好的毒,在产生效果是时被判定为了周边环境,没有触发反伤的效果。
而且就算那些毒素被返还过来也没有问题,克劳尼娅自己自然是有着所用毒/药的解药的。
空中的镜块并未停止碎裂,反而在由一大块陆续变为更多的小块,那些砂砾一样的碎镜很快就如花草的香气一样,布满了整片空间,细小的镜之残骸中,又忽然闪过一丝寒光。
刹那间,数不清的箭矢从镜的残骸中倾泻而出——这极可能只是一张[箭雨]卡牌,但经过“镜”的加持后,数量大为增加,直接产生了“暴雨”的效果。
箭矢的攻击力并不低,但对半神来说也算不上高,比起想要造成伤害,显然试探的意味更浓。
克劳尼娅不感到紧张,但布朗等人却很是恐惧。
有白雾的遮挡,他们的撤离本该足够安全才对……这些学徒甚至还不明白对方是如何找到的人。
布朗倒是隐约有点猜测——“镜”本来就有窥探方面的能力,而且这里到底是塔斯隆特……
很多天马行空的假设从脑海中涌出,处于惊慌中的学徒们甚至想要从“制灯人”身边逃离,他们虽然在这位半神身边待了很久,又学习过非常多的知识,但双方之间却缺乏那种正常的传承者之间的紧密联系。
既没有感情,也缺乏信任。
然而这种逃离的举动几乎是立刻就宣告失败了,那根联系在学徒与“制灯人”之间近乎虚无的淡黑色线条,阻止了他们的移动。
但学徒们也并没有受到箭矢的伤害。
一道箭矢扎在布朗的肩膀上,他能感觉到疼痛,但伤口处却没有血液流出,自己的生命值也不曾降低。
布朗庆幸而迷惑,他确定来的人肯定是一位半神,不然不可能跟克劳尼娅僵持住,但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没有因为中箭而产生严重后果——这种高层次的战斗,不说插手,他几乎连局势都看不明白。
所有处于附庸地位的存在里,只有那个被揭穿面目的护卫产生了一点效果,他站到了克劳尼娅身前,以双目为中心,整个人散发出了一种强烈的镜面感,毫无疑问,那些箭矢如果击中他,就会产生反伤的效果。
克劳尼娅倒不是在意这点反伤,只是想借助伤害返还这一过程,达成定位对方本体的效果。
然而箭矢在触及护卫躯体的刹那,就重新化作虚妄的幻影。
——[虚实相替],非常典型的“镜”系列能力。
拥有镜面瞳孔的护卫变得矮了一些,他的融化状态因为战斗而加剧。
克劳尼娅沉默着举高了手中的提灯。
光芒可以对影像产生克制的作用。
在明亮的灯火之前,影子将无所遁形。
那些充斥在此方空间中的碎裂的细小镜块,就像被燃烧殆尽的木材一样,最后轻轻闪烁了一下,然后褪去所有的色彩,连同漫天的箭雨,一起化为淡灰色的尘埃。
“我召唤嗡鸣之物……”
聆听者无法定位之处,又响起了“银白学者”空灵的声音。
像是一人,又像是数千人在同时颂念。
“我召唤逐火之物,我召唤间隙之物……”
伴随着颂念声的结束,周围的空气骤然扭曲起来,一些飞蛾随之出现。
它们被提灯中的火光吸引,嗡鸣着振翅飞来,在靠近提灯时,这些飞蛾的翅膀与身躯上就出现了焦黑色的灼烧之痕,并因此坠落于地。
在卡牌的领域中,蛾与火是紧密相关的概念,但过量的飞蛾终能将火熄灭——克劳尼娅手中提灯所能照亮的区域正在不断向内收紧。
这是名为[蛾之颂]的仪式,属于“导师手杖”自带的效果,可以用特定的,指向性明确的言语触发。
林德·拉斐尔在推荐圣遗物的时候,就认真介绍过,“导师之杖”是绿之女士早期的造物,但因而受到了知识的浸染,所以会被[间隙之蛾]所缠上。
所以严格来说,吸引飞蛾是“导师手杖”的副作用,但绿之女士作为世界上第一位仪式师,经常有一些开创性的设想,祂没有完全的封印圣遗物的副作用,而是加以改制,将其制作成了一个召唤[间隙之蛾]的固化仪式。
提灯的光芒因飞蛾的缠绕迅速黯淡了下去,学徒们就算没有被束缚住,也开始不断往“制灯人”的方向靠拢。
虽然站位太靠近克劳尼娅,难免被敌人的攻势扫中,但离得太远,又很容易遭到飞蛾的攻击。
“银白学者”充满环绕感的声音响起:“你的灯油不多了……”
克劳尼娅语调舒缓:“身为制作灯的熟手,我自然有存储备用之油。”
灯光摇晃,火焰从灯芯中崩溅开,落在她跟学徒们之间淡黑色的线条上。
她主动切断了自己与对方的联系。
布朗等人还来不及感到茫然,就被一种巨大的痛苦所攫住。
学徒们的身体摇晃了起来,几乎所有人的眼眶都在同一时间开始向外涌出鲜血,有些人的手齐腕而断,有些人则张开嘴,露出了被剪断的,正在流血的舌头。
与此同时,他们的颅内响起了飞蛾振翅的嗡鸣,这种异质的,嘈杂的声响瞬间如风暴一般,席卷了学徒们的理智。
第118章 反噬
布朗是所有人中间伤势最轻的那个, 他的左眼完好无损,但右边的眼眶里,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洞口。
他也从出现问题的器官中, 猜到了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缄默之针],用来限制目标保守特定秘密的仪式。”
克劳尼娅语气柔和地解释着。
这些渴求沉重知识的学徒,并未严格遵守仪式中的要求——[缄默之针]举行时,守密者会被人用针, 分别在舌头, 眼皮以及手指上轻刺,表示“不得言语,不得书写跟不得暗示”。
很多约束性的仪式都存在解除的方式, 学徒们在意识到这些知识的价值后, 希望能以此跟外人换取些什么, 于是寻求了一些解除束缚的方法,保险起见,先从轻微的泄密之举尝试起, 然后发现并未受到惩罚,便以为自己是成功解除了仪式的约束。
——其实不然。
克劳尼娅在自己与学徒间建立了无法窥见的联系, 并通过这种联系, 将对方受到的伤害转移到自己这边,并暂时性地存储下来。
直到双方间的联系被切断的那一刻, 所有伤害才会被尽数返还回去。
克劳尼娅微微摇了摇头,语气里居然带有明显的告诫之意:“历史课是很有用的, 但很多人都不够重视……对神明的经历的简单复制可以产生强有力的效果,这通常被视为一类相对安全的非正规仪式,比如[血肉的补充合剂]。”
既然名字里包含“血肉”,那显然跟冬圣者有关。
克劳尼娅缓缓道:“‘血肉之瓶’并非人类, 也并非怪物,祂没有被谁获得过,却依旧觉醒了人性,开始成长——当初那些包含了‘背叛’跟‘攀升之欲’的血肉衍化为了促使祂成长的养分。”
——这段知识仅仅是说出口,就立刻加剧了那些学徒们颅内的嗡鸣声,有些人的体表已经能显露出飞蛾的斑纹。
神明在概念上高于其它事物,能作为神明养分的血肉,自然也可以作为灯油的补充,因此[血肉的补充合剂]算是一种适应性极广的药剂,可以充当许多资源的备用品。
克劳尼娅之所以在撤退时还带着学徒们一道,当然不是顾虑这些人的性命,而是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储备灯油。
学徒们的血液从伤口处涌出,直到本身的躯体成为一具干瘪苍白的空壳,那些血液像是具有生命力一样不断吞噬着彼此,最终浓缩为一种黏稠沉重的物质,仿佛具有生命一样,自动流入克劳尼娅的提灯当中。
看见这一幕,“银白学者”仿佛无所不在的声音再度响起:“‘制灯人’阁下,请问你想凝结的概念,究竟是‘制药’,还是……
“——‘制作毒/药’?”
如果说涂在网上的是可被触及之毒,那么学徒们所聆听到的沉重知识,就是可被耳闻之毒。
克劳尼娅微微笑了起来,语音沙哑:“净化跟治愈是属于‘女士’的权柄,我早就知道,仅仅凭借万灵药的复制,哪怕能让自身获得光化之躯,也决计无法走到终途。”
纵然“森林”已经沉睡,祂在这条道路上的境界,依旧难以被后来者所超越。
身为塔斯隆特曾经的毕业生,克劳尼娅当然阅读过包括《林地密语》在内的诸多涉及“森林”的超纲书籍,对这位最初的根源之树存在深刻的了解,早就放弃了以“药剂的制作”这一概念攀升,转而去钻研“毒/药的制作”,当然绿之女士显然并不在意别的存在持有跟自己相斥,或者能形成补充的概念,否则也不会有冬圣者的存在。
克劳尼娅将提灯高高举过头顶,光芒向外不断扩散。
在如此明亮的光线中,旁人能清晰辨明实体与影像。
在克劳尼娅举高提灯的同时,她身边那名处于融化状态的护卫,身上的“镜”之概念也变得越发浓郁。
在光照与窥探力量的加持下,远处的白网当中,一面巨大的银镜点点勾勒出形体,然而里面映照出的却并非现实的倒影,而是一个穿着银灰色袍子,面部被兜帽遮住,还带有一丝学者气息的年轻人。
“银白学者”面向“制灯人”,似乎是在凝视对方,接着主动揭开了自己的帽子。
半神多多少少都有些异于常人的特征,其中最常见的就是眼睛。
——宋逐云以“银白学者”的状态出现时,完全无法掩饰瞳孔的异样,“制灯人”更是一看就像是大佬,林德·拉斐尔也有着具备浓郁神性的一面。
克劳尼娅在意识到对方想做什么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移开视线。
但她又有一瞬的犹豫,对方毫不掩饰自身的意图,其目的就是让自己不去注视?
因为思考的缘故,克劳尼娅的反应便稍微慢了一刻,然后便正正好好地看见了“银白学者”瞳中之物。
那不仅是银镜,更是一个小型的镜面世界,而被束缚在镜面世界当中的,是无比明亮且浓郁的,源于创造界的光芒。
克劳尼娅微微睁大眼睛——哪怕身为半神,在在目睹过渴求之物后,也忍不住会做出符合心底欲求的举动。
她伸出手——这是接取光芒的姿态。
身为“制灯人”,克劳尼娅身边显然有着足量的可以接收并存储光芒的器具。
然而就在这一刻,克劳尼娅又警觉地察觉到了一点异样。
她仰起头,红色的瞳孔中像是有火焰在流淌——那些被封锁在镜瞳中的光辉并不纯粹,反倒像是含有某种杂质……
一个念头尚未转完,汹涌的光柱便骤然落下,[十字架·辉煌净化]将克劳尼娅笼罩在其中。
半空中,宋逐云平静地注视着遭遇攻击的“制灯人”。
她现在依旧能受到白网上的剧毒的干扰,但影像之躯就算损毁了也可以重新投影,只是消耗一些力量而已。
而且dot降血速度,怎么都要比爆发型大招来得慢。
[蕨林山脉]是“森林”用来封印创造界与物质界间的缝隙的地方,那里自然会充盈着来源于异世的光芒,她知道克劳尼娅对这种光芒有需求,便有意将此当做迷惑对方的诱饵。
为了保存来源于创造界的光芒,宋逐云除了“导师手杖”之外,还拿了一样听名字就跟“镜”有着极大关系的圣遗物“银白之妄”。
这件圣遗物的作用是以影像的方式,存储下特定物品的备份,范围包括但不限于无形之物、其它圣遗物,以及创造界中的光辉等等。
宋逐云将光辉的影像放在自己的眼中,用其充当诱饵,掩盖真正的攻击。
至于[十字架·辉煌净化]是利用[以人为镜]从哈代教授那边拷贝下来的,因为是“森林”领域的卡牌树,在释放时会受到“导师手杖”的强力增幅。
不等克劳尼娅缓上一缓,宋逐云几乎是毫不停顿地释放了第二记[十字架·辉煌净化]。
——[以人为镜]的能力在得到提升后,复制下来的卡牌要连续使用四次才能消失。
宋逐云认为,在实战中,这也算是一个绕过cd,不断瞬发高阶卡牌的方式。
“制灯人”并非孤身在此,[十字架·辉煌净化]首先击在了她的护卫身上,下一刻,镜片碎裂声从不同方向传来——护卫的身躯虽然被光柱击碎,但也产生了反伤。
不过“银白学者”显然不在意那些反伤——跟之前与哈代教授battle的情况不同,只要闪避之路没被拦住,她完全不用把影像的遭遇放在心上。
连续四下[十字架·辉煌净化]之后,伴随着“咔哒”一声轻响,克劳尼娅手中的提灯跌落于地。
*
塔斯隆特有治安局有圣堂,那自然也有牢笼的存在。
触发律法之人根据自身罪责的不同,关押地点也有所区别,大部分在治安局负责的监狱中,少数由圣堂负责看管,严重点的直接搁[蕨林山脉]里头,甚至在塔斯隆特大学下方,也有关押点的存在。
考虑到圣堂里有不少内鬼,如今比较稳妥地方是[蕨林山脉],林德·拉斐尔的意思也是将“制灯人”放到那里,但宋逐云给了别的意见。
她觉得将克劳尼娅关在塔斯隆特大学下面比较合适,为了保证关押足够稳妥,她特地在本来的空间之外,开创了一个镜面世界。
以宋逐云自身的能力,想创造镜面世界不难,但很难创造出一个能长期关押半神的稳定镜面空间,幸好圣堂里圣遗物储备丰富,就算被叛逆者们带走了一批,剩下那些也足以支持宋逐云的计划。
至于林德·拉斐尔,对于神子的提示,从头到尾都全然赞成,并表示这都是命运的指引。
宋逐云:“……”
她倒也不敢肯定命运有没有真的指引过自己。
*
“制灯人”克劳尼娅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她目前所在的地方,看起来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房间里,四周没有窗户,但是有两扇门门,也都能够打开。
两扇门后面的画面完全相同——都是跟最开始那间屋子完全一样的房间,宋逐云设置的时候自己走了两步,感觉瞬间进入了无尽循环模式……
被暂时安置在此“制灯人”克劳尼娅倒很安静,没有进行任何突破囚禁的尝试。
在被抓获后,她就被收缴了身上的各类道具,自身的卡牌能力也遭到了封印,一直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据林德·拉斐尔所言,克劳尼娅现在应该是正在看书。
虽然没有光脑跟纸质书,但“制灯人”怎么说也是塔斯隆特的优秀毕业生,背上几本书籍在脑子里等无聊的时候拿来重温,绝对属于正常操作。
在将克劳尼娅带过来的时候,林德·拉斐尔还简单问询了一下对方。
克劳尼娅是因为教授违禁知识跟举行非法仪式被捕,其中最关键的就是树种成神的知识,值得庆幸的是,她在教授之时,也用仪式确定了知识不会大范围流传开,那些学徒如果将知识透露给第三方,那不管是文字,言语还是暗示进行描述,都能与克劳尼娅这边建立联系。
也就是说,克劳尼娅完全清楚那些违禁知识的流向,所以她虽然造成了一定的混乱,但都在可控范围内,存在很大的斡旋余地。
至于那些死亡的学徒,严格来说也并非被克劳尼娅所杀,而是违背仪式后,受到了[缄默之针]的反噬。
基于上述种种理由,林德·拉斐尔在囚禁住对方时,态度便不算严厉。
第119章 后续
按照瑞星的惯例, 克劳尼娅会因为自己的行为,被判在星球上服劳役,考虑到她是一位大药剂师跟大仪式师, 同时又是一个善于教导学徒的人,最后说不定会被派代塔斯隆特大学,顶替校医斯派克跟哈代教授的职位。
——因为“森林意志”是最早的根源之树,祂的追随者也保持着一些“游乐场现象”刚出现时的习惯, 比如偏向于穿着朴素的袍子, 或者因为劳动力的缺乏,让触犯律法者以工作的方式,来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补偿。
为了保证克劳尼娅遵从判决, 林德·拉斐尔会用[契约书]一类的仪式对她的行为进行约束。
除此之外, “制灯人”身边那名沉默不言的护卫, 也以非法仪式产物的名义予以没收。
这个护卫严格来说还保持着躯体的活性,但从灵魂的角度来说,却是一具彻彻底底的空壳。
他原本是“无貌旅行家”的代行者, 在“镜”方面具有强力的亲和性,后续又被植入了一根断枝。
很显然, 这名护卫本来是“无貌旅行家”为自己预留的复生之躯。
“无貌旅行家”希望效仿塔斯隆特圣堂的思路, 将浸染有自身意识的断枝放在代行者体内,但在具体执行时却出了差错。
这名护卫本身的能力不足以支持断枝, 残存的理性因此飞快蒸发,求生的本能又让他对旁的卡牌师发起攻击, 他想要狩猎克劳尼娅,结果却被克劳尼娅反狩猎并俘虏。
“制灯人”没有“镜”方面的亲和性,只能将对方当做活着的副本遗物使用。
除了制作药剂之外,克劳尼娅也颇为擅长驱使似生似死之物——她曾经作为交换生, 去寒风堡那边游学过。
如今这名护卫已被林德·拉斐尔带走,稍后圣堂大祭司会进行一项仪式,将护卫体内的断枝取出,转移到宋逐云那里。
这个仪式的名字非常直白,直接就叫做[移植],光从名称上就能让人在最短时间内,领悟到使用效果。
举行[移植]仪式时需要消耗的一样必备素材就是相关概念的回响,如果是“镜”的回响的话,宋逐云可以试着自己产生,而且克劳尼娅那边缴获的物品里也有存储,圣堂这边更是早就积蓄了一批。
在神子失踪的这么些年里,林德·拉斐尔没忘记为后续的移植工作做准备——这位大祭司完全不怀疑宋逐云是否能够被找回,显然对自家那位掌握了命运概念的神明足够信任。
除了重要物品的自觉上缴,克劳尼娅还表示自己可以提供一些消息,而作为透露消息的代价,她要求与“银白学者”面谈。
*
善于举行非正规的禁忌类仪式的“制灯人”克劳尼娅一直小心地游走在争斗的边缘,虽然对塔斯隆特的局势有所了解,但从没有旗帜鲜明地站在过任何势力那一边。
正常情况下,也确实没人能腾出手来管她在做什么。
直到发生了某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克劳尼娅红色的瞳孔动了动,她听见外面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给了里面人一定的心理准备后,穿着银灰色袍子的年轻人才客气地走了进来,这个房间内本来没有多余的家具,但在她站在克劳尼娅面前时,身边却出现了一张椅子。
——或者说椅子的投影。
毕竟当前的整个空间,都位于镜面当中,出现一些影像属于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宋逐云冲克劳尼娅点了点头,然后坐到了这位半神的对面。
她对于“制灯人”的计划其实已经有了一定的猜测。
对方想要接取创造界的光辉是真的,让学徒帮忙举行[索腐之蛭]的仪式也是真的,但未必是想通过[索腐之蛭]寻找创造界与物质界的裂缝,而是打算寻找[蕨林山脉]与外界的裂缝。
[蕨林山脉]中有光辉充盈,与外界之间,又确实是存在通路的,若把渗出的光芒视为“脓血”,同样符合[索腐之蛭]的举行要求。
克劳尼娅忍不住笑了一下,承认:“‘银白学者’阁下,您其实已经没有太多需要从我这里了解的事情了。”
在肯定了宋逐云的想法后,克劳尼娅又提了一句,城外的种植园存在某些问题。
“……”
面前的年轻人陷入沉默。
不像是为上述消息感到惊讶,反倒有点“就这?”的意思在。
克劳尼娅是一个擅长捕捉旁人情绪的人,注意到面前年轻人的态度后,若有所思道:“看来您已经觉醒一部分属于‘先知’的力量。”
只是觉醒了一部分力量,但还未能成功掌控,所以会不自觉地追逐能产生重大影响的事件而行,同时也被各种意外所追逐。
宋逐云:“……”
懂了,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非酋”不是她的天赋,但却是她的能力。
宋逐云又想起,她心底有时会出现一种强烈的直觉,现在想来,这应当就是“先知”力量在不自觉的波动。
克劳尼娅进一步解释:“埋在种植园沼泽下的,是一些具有极高‘生命’亲和性的容器。”
当时市场许多药草的价格都因为产出降低而提升,作为种植园园主,雷克斯·金斯利要是一直不去处理的话,看起来就会很奇怪,但要处理的话,又容易暴露自己的秘密。
为了避免被下属发现端倪,雷克斯·金斯利一批批的解雇工人,很可能还杀害了一部分,而那些被解雇者不甘心失去谋生的手段,于是闹出了宋逐云她们过去时看到的那一幕。
[沼泽黑虫]并非是因为雇工们照管不当而大爆发,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沼泽下方埋藏着可供虫子们生长的食物。
而对于请卡牌师过来处理虫灾这件事,雷克斯·金斯利一直努力拖延,然后发布一些重在敷衍,且治标不治本的任务。
……结果就撞上了宋逐云。
其实要是雷克斯的态度郑重一些的话,白色海鱼那边考虑到宋逐云才刚刚开始打工,未必会将太要紧的任务交给她,这位种植园园主也不至于把“生命”的神子,“镜”领域的半神给直接带进自己的老巢里。
那些被埋藏在沼泽之下的“容器”可以被视为一些衣服,等塔斯隆特这边的黑暗势力利用飞蛾成功扩张了[蕨林山脉]与外界之间的缝隙,就可以将自己套入到那些具有高度生命亲和性的衣服当中,进入“森林意志”的圣所,与之前那些叛乱者接触,并带走这些人手上的“全知之镜”。
林德·拉斐尔大约也是察觉到了这种可能,才用“孵育者的巢床”把那些叛乱者给包裹了起来。
——虽然这样一来,她自己接触不到对方,但其他人也别想跟叛乱者们产生接触。
面对着“银白学者”,克劳尼娅的态度非常好,在意识到对方有圣堂大祭司撑腰后,她已经毫不犹豫地转变了思路——之前的各种决定,都是基于林德·拉斐尔受创严重,失去了对瑞星的掌控力做出的。
但现在的情况明显与预料的不同,克劳尼娅并非是那种不愿意承认错误的人,在了解了新的信息后,立刻对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做出了调整。
想要获得创造界的光辉,除了自己想办法接取一点之外,还可以去跟圣堂交换。
所以她不但会完成分内的劳役,更会完成分外的工作,以此换取适当的报酬。
面前俘虏态度的改变也早被宋逐云察觉——其实在之前的战斗中,“制灯人”并没有展现出全部的水准,对方倒也没怎么留手,但很有点“再打下去就不够划算”的放弃之意。
克劳尼娅:“我之所以会到瑞星来,是因为他感受到了‘镜’的吸引,在没有控制的情况下,偶尔会主动往圣堂的方向靠近。”
这个“他”指得便是“制灯人”身边原本那位护卫。
宋逐云透过兜帽,深深看了对面的人一眼。
身为神明之下最顶尖的半神之一,克劳尼娅现在简直恭谨谦卑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宋逐云虽然也算半神,但但凭自身实力,其实还不值得大佬们另眼相看。
林德·拉斐尔尤其照顾她,是因为宋逐云是“生命”的神子。
而克劳尼娅,一个将抵达根源视作目标的人,自然更不用太将后辈放在心上,那么她现在的态度,并不是给半神的,而是给未来的“镜”之神明的。
双方的交谈很快结束,“银白学者”站起来,向着面前的人客气地微微欠身,然后整具躯体迅速变得扁平,接着如一块受到重击的镜面那样,骤然崩裂,化为点点光尘。
*
虽然哈代教授已经死亡,但他绝非圣堂中地位最高的伪信者。
对于这件事情,林德·拉斐尔表示绝对会处理妥当,她之前蛰伏那么久,就是为了抓住圣堂中内鬼的尾巴。
对方以为她失去了战力,时间一长,难免就露出些行迹来,与此同时,林德没像旁人以为的那样缩在[蕨林山脉]在奄奄一息,而是以圆脸见习祭祀的姿态,四处活动。
若还处于受伤状态,林德·拉斐尔就算能胜过对方,也难保战局不会扩大到整座城市,但彻底恢复的圣堂大祭司,完全可以多次催动手上的圣遗物,迅速占据优势。
宋逐云好奇地询问了一下内鬼的身份。
林德·拉斐尔没有隐瞒:“应该是‘苦行者’。”
第120章 见面
宋逐云在心里为那位素未谋面的“苦行者”点了一派蜡烛。
在与克劳尼娅战斗过后, 宋逐云便打算交还“导师手杖”,不过遭到了林德·拉斐尔的拒绝。
这位圣堂的大祭司微笑着道:“在抵达根源之前,您需要随身携带一些治疗物品。”
宋逐云觉得大祭司这么决定, 是在怀疑自己跟自己队友的治疗能力。
……她怀疑得很对。
不过威力再强的圣遗物也不能无限度的驱使,因为它们会消耗一定的“燃料”。
神明固然可以对“燃料”进行补充,不过东部的贤者绿之女士目前处于沉睡状态当中,好在“燃料”的补充并非只有一种方式。
例如克劳尼娅所制作过的[血肉的补充合剂], 就可以视作一种适应性极广的万能燃料。
林德建议, 宋逐云可以使用投影来进行燃料的补充,而这种行为从本质上分析,并非没有消耗力量, 只是将“镜”领域的力量转化为了别的形态。
除此之外, 经常使用“导师手杖”的话, 会潜移默化地提升对“森林意志”的崇拜与敬畏之情,而提升到一定程度之后,这种情绪上的偏向就会转变为永久型buff——当然对于圣堂的代行者们而言, 类似的副作用基本等同于没有副作用,有些人甚至会因为类似的理由, 争夺圣遗物的使用权, 以此表达自己无惧改变的虔诚。
但“森林意志”没有放任狂热的崇拜之潮在自己的追随者中泛滥,反倒认为太过强烈的崇拜感, 会对智慧产生影响,而缺乏智慧的人, 并不适合使用这根“导师手杖”。
在解决完圣遗物的使用权问题后,林德·拉斐尔又微笑着邀请宋逐云,询问对方要不要跟她一起去圣堂旁观“苦行者”被殴打。
“……”
宋逐云对半神级别的战斗还挺有兴趣的,但今天她确实还有旁的事情要做。
——萨罗扬·坎贝尔学姐即将抵达瑞星, 宋逐云觉得自己有必要思考一下该怎么跟对方解释之前[予易之手]中的沟通内容。
不知道把当时对肖像画的强调解释为学妹对学姐的敬佩,那位照夜社社长能不能接受……
*
抵达瑞星后,萨罗扬没受到任何预料中的为难,一路顺畅地进入了塔斯隆特,并联系上了认识的同学。
塔斯隆特大学的学生于蓬跟泰辰的照夜社社长是老相识,知晓对方到了之后,就主动过来当了导游。
闲聊几句之后,萨罗扬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最近城里情况怎么样?”
于蓬想了想,据实以答:“跟以前一样,挺和平的。”
话音方落,两架属于校医院的飞行担架横空而过,上面托着躺平昏迷,气息奄奄,一脸安详的学生。
萨罗扬扫了一眼,陷入沉默——以塔斯隆特的风格来说,确实挺和平的。
换了泰辰的话,起码值得在论坛上挂几个hot帖。
于蓬忽然停下脚步,环视四周:“要不是你提,我倒是没发现,今天学校这边是有点忙忙乱乱的。”
她在班级群里问了一圈,最后得知似乎是校医院那边的斯派克医生不见了。
——校医院本来人手就不足,现在少了一位医生后,不少学生就得直接转到中心医院那边。
斯派克医生前两天就提出离职申请,但还没到日期就从岗位上消失,以于蓬的了解,类似的情况多半是因为当事人遇到了什么包括但不限于就地暴毙之类的不可抗力。
萨罗扬:“……”许久没来,塔斯隆特的日常生活还是那么刺激。
既然暂时没找到值得出手的战斗项目,萨罗扬也就重点关心了一下新过来游学的后辈们的学习情况。
于蓬对此不太了解,就带萨罗扬去问了教务老师。
萨罗扬本次过来有着合理的理由,教务老师也没有隐瞒,坦诚将新学生的成绩告知——这些游学生的整体情况其实不错,唯独有一个名叫宋逐云的学生显得不太适应。
单从成绩来说,宋逐云其实算得上中上,但与之前在泰辰那边相比,下降得就很厉害。
比如她现在上的这门课《仪式起源》,理论上不算太过困难,但宋逐云的成绩却一直不好,作业成绩基本徘徊在“B”左右,最好的也只是“B+”。
萨罗扬微微皱眉,她知道宋逐云是很被司观堂老师看好的学生,而且早已经达到了突破界限的境地,在塔斯隆特这边,成绩居然只能达到“B”吗?
是有什么事情打搅了这位学妹,还是那名授课老师存在某种偏见?
难得过来一趟,萨罗扬决定多问几句:“请问教宋学妹这门课的那位哈代教授现在在哪里?”
教务老师摇头,有些忧虑:“哈代教授突发急病,今天不在学校。”
萨罗扬做出了合理推测:“所以是在医院那边?”
塔斯隆特大学的校医院跟塔斯隆特中心医院是直接连通的。
教务老师犹豫了一下,不过考虑到面前的人是实力强大的照夜社社长,还是选择坦诚回答:“哈代现在并不在医院,几位跟他关系亲近的老师也不在……所以从惯例看,他很可能已经出事了。”
“……”
萨罗扬虽然直觉性地认为那位教授有点问题,但也没想到对方GG得如此之快。
果然圣堂还是挺有实力的。
于蓬忧虑:“不过《仪式起源》还没结课呢,那这位学妹后面的课程该怎么办?”
身为本地人,她对老师去世的事情接受良好,并第一时间捕捉到了问题的重点。
教务老师安慰:“不用担心,过几天就会安排新老师前来代课。”
于蓬看向萨罗扬,笑呵呵道:“会有人来代课的,你现在应该放心了吧?”
萨罗扬:“……”
她微妙地有点更加担心了起来。
“不知道那位宋学妹现在在什么地方?”
*
方嘉茂今天早上在大教室那边听公开课,她本来一个人坐在后面,结果课上到一半的时候,边上多了个人。
来的人是宋逐云。
面上带着困倦神色的宋逐云坐在朋友身边,按了按额头:“有点事,耽误了。”
她实打实熬了一整夜没睡,当然这对半神来说其实算不上什么问题,关键在于熬夜之后,还过去跟“制灯人”克劳尼娅pk了一场。
宋逐云想,以后的生活要是再这么刺激且充实下去,她估计就得拿精力类药剂当水喝了……
方嘉茂压低声音:“是很严重的事?”
以她的了解,正常情况下宋逐云绝对是个颇为守时的人。
就算别的事情可能耽误一下,但上课绝对是提前到的。
宋逐云:“也不算太大的问题,现在已经解决。”
讲台上的老师注意到两人间的互动,本来自然的笑容产生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固。
因为哈代教授及其手下全数GG,所以今天的教职岗位出现了大量空缺,为了做到人手的及时补充,林德·拉斐尔特意从圣堂调了一批人过去,并反复嘱咐他们务必保证教学质量。
——林德·拉斐尔会光明正大这么做,也是因为她恢复之后,迅速用“闭合的帷幕”加“命运纺锥”把那些在这段时间内被标注出的内鬼给控制住的缘故。
而讲台上的这位老师真名叫做约瑟芬·奥古斯塔斯,称号为“密林”,原本也是塔斯隆特的六位监察官之一——在抓获“苦行者”纳撒尼尔·洛顿跟他的手下之后,目前只剩四位监察官。
她是大祭司拉斐尔的亲信,“森林意志”的忠实追随者,也是目前少数有资格了解神子身份的人。
约瑟芬听见宋逐云这句“不算太大的问题”,再回想了一下不久前发生的事情,觉得对方不愧是绿之女士的血裔,果然气魄十足。
下课后。
方嘉茂跟宋逐云一道出门,没走两步,就在走廊上遇见了似乎刻意等候在此的萨罗扬。
方嘉茂有点惊讶。
身为泰辰的学生,基本没谁不认得萨罗扬·坎贝尔,不过这位学姐事务繁忙,平日很难在校园中遇见。
但今天却在其他大学的校园中碰上了。
除此之外,方嘉茂还隐约感觉到,这位坎贝尔学姐跟自家队长之间,存在某种奇怪的氛围。
宋逐云虽然面带礼貌的微笑,但在方嘉茂看来,却仿佛是没做作业却说忘记带了时,面对老师时的那种包含着一丝心虚的笑。
至于萨罗扬,笑容看似亲切友善,却透露出探究询问的意思。
虽然没有实际证据,但她直觉认为,萨罗扬会出现在这里,多半是被队长给忽悠过来的……
方嘉茂嘴唇微动,然后又闭上,末了还是按照最正常的寒暄方式问候了一句:“坎贝尔学姐。”
她的第一反应是帮忙解释一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队长不是故意的”。
不过话未出口,方嘉茂又立刻否决了自己的打算——按队长的性格,那多半真的就是故意的……
方嘉茂为了转移话题,也因为她确实有点好奇,询问道:“学姐今天是过来做什么的?”
萨罗扬笑了一下,稍稍调整了自己的站姿,慢悠悠道:“我也想知道,我是过来做什么的。”
宋逐云:“……”
她习惯性地按了下太阳穴——会有现在的后果,也不知是该怪恢复后的大祭司林德·拉斐尔实力太强还是照夜社社长过分善于捕捉细节。
*
身为同校的前辈,萨罗扬倒也没真的跟宋逐云计较喊她过来却虚惊一场这件事情,在确认塔斯隆特没有严重问题后,就索性把这趟旅途当做放假,悠闲地领略了一下瑞星风土人情,甚至还在校园餐厅里亲自操刀烤了几盘肉。
切,砍,烤……都是是照夜社社长的独特解压方式。
如果不是在“刃”方面的适应性太强,萨罗扬当初说不定会觉醒火系卡牌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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