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消失
71.
最后一天, 谁也没说走出酒店。
他们相拥和做|爱,沉沦又放纵,在热汗里寻找共鸣, 在喘息里听取爱意,身体好似不知饥饿与疲倦, 因为灵魂得到餍足与安逸。
直到夜幕沉沉,他们拥抱的手臂离开对方。
张青寒收拾行李, 赵貉起身离开。
他们并不是同一班飞机,张青寒有意让他避开, 因为她需要在飞机上好好思考,之后该是怎样。
赵貉推门前,又回头看向地上叠衣服的她。
她感觉到他的视线,并未抬头。
赵貉抬步离开。
张青寒的动作顿了下,接着如常收拾。
她匆匆赶上飞机, 窗外小城灯光闪烁,在云幕里变得缥缈和遥远,像是一场虚幻的梦。
到家时, 已经是凌晨一点,她洗完澡躺在床上发呆,回想着这离开的十多天, 心境再不复离开前那样。
信马由缰的,竟然也睡着了。
她醒来, 家里还是静悄悄。
不由蹙起眉来, 赵貉还没回来?
她下楼, 客厅空空荡荡, 并未有那人强势入侵的气息,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 本来不知道如何面对赵貉,这下倒不用她纠结了。
她赶去学校,虽然她们的课业不算紧张,但基本功还是得勤练。
走进训练室,朱禾一见到她,激动的不行。
“快说说,这段时间拍戏都发生了什么有趣的?”
师惠菊也竖起耳朵想要吃瓜。
张青寒愣了下,大脑一闪而过的,是月色寒潭下,赵貉淌过冰冷的水,一步一步朝她走来,捧起她的脸吻下的场景。
她的耳垂有些发热,低头脱掉外套,“就那样,也没什么可说的。”
“那房睿卓呢!他总有吧,他很帅的!”
“房睿卓?”张青寒语气平平,“有才,养眼。”
“……就没了?”满眼期待的两人感觉她在搞笑。
张青寒:“啊,还想听什么。”
朱禾一噎,食指在空中点了她半天,愣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张青寒一脸淡定,打开音乐,练习起模特步来。
朱禾无奈地望向师惠菊:“这个疯子……”
除了学习和钱,脑子里还能有点东西吗!
师惠菊耸了耸肩,“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
走着T字步,张青寒走到镜子前,目光望着镜中的女人,二人的话传到她耳边,脸上无端透出了几分心虚。
黑睫低垂,藏住了所有心绪。
她们这个专业,最忌讳的就是懒惰和骄傲,哪管你什么天赐的脸蛋和身材,不练习,模特步走两下就露了馅。
张青寒向来严苛,自然不肯落于人后,回来的日子,每天早出晚归,赶着去学校训练,直到她终于发觉不对劲。
她回来第二天,便给家里一直不出现的那人发了消息。
“为什么还没回来?”
不管怎么说,这里是赵貉的家。
他很快回了她,“出差一段时间。”
“嗯,知道了。”
她回复完,不知道说什么,就到这里结束了,赵貉也没有再发消息,两人便没有再联系。
然而都快一周了,赵貉还没回来。
以前他不是没出差过,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家里博古架上的瓷器都落了一层灰。
赵貉最爱他那些物件,不许别人随意触碰,以前就是出差了也惦记着飞回来擦一擦,到了他那个位置,就是可以这么任性,再重要的活动,也能放在自己的事情之后。
然而现在,张青寒盯着博古架上那个丝质手帕,闲置在角落里,像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碰了。
之前回来,他也没擦吗?
张青寒攥着手机,目光沉沉,蹲在架子前抱着膝盖很久没有动作。
“咚,咚,咚。”
墙上那个老旧钟表敲响了十一点整的钟声,窗外夜色深深,横斜的树枝在窗户上落下婆娑暗影,清脆响亮的声音在小木屋里漫延。
张青寒才发现,这间房子好大,走路都有了回音。
她坐在冷清的沙发上,盯着二楼的红色栏杆发呆,三分钟后,终于按下了手里早就点开的号码。
那边响了十几秒才接通。
“寒寒?”赵貉轻柔的声音传来,感觉很近,好像就在她的身边,张青寒偏头,几乎以为他从楼梯上走下来到了她跟前。
张青寒:“怎么还没睡?”
赵貉笑:“睡了怎么接你的电话?”
张青寒抿了抿唇。
“最近学业紧张吗?”
“还好。”
“晚上好好吃饭,不要一直节食,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
“少熬夜,我不在,也别把家里弄得一团糟。”
“还用你说。”
两人对话,那边耐心温润的说着,她却应的简单,倒像不是她主动打的电话。赵貉却并不在意,“这么晚了,快去睡觉吧。”
张青寒目光又盯着他的博古架,“你的清朝天蓝釉六联瓶落灰了。”
赵貉:“……”
“怎么不说话?”
赵貉好笑:“你是想我今晚都失眠吗?”
“那你怎么不回来擦?”她顿了下,“你在躲我吗?”
“不是。”他很快解释,“目前有个很重要的……”
“是吗?视频给我看看。”张青寒打断他,“你出差现在应该住在某个酒店的总统套房里吧。”
赵貉沉默。
“嗯?”
“寒寒。”他无奈地喊她。
“你回来吧,即便有问题,该搬出去的也是我。”张青寒再次重申:“你的博古架上真的落了很厚的灰。”
赵貉:“……”
心梗了下,又气又笑,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不会帮你擦的。”
赵貉:“……”
悬着的心死的很彻底。
“明天回不回来?”她问。
赵貉:“……回。”
第二天早上,张青寒不到六点就醒了,以前赶早八都七点起不来的人,破天荒的躺在床上睡不着了。
她想她该搬出去,又或者直接真认了赵貉做小叔叔。
她觊觎他的钱,觊觎他的肉|体,现在还觊觎了他的人,但是她又不能觊觎他的人。
同一个屋檐下,她想不出两人该如何相处。
昨夜一场好梦,与赵貉相拥着冷汗醒来的夜晚就变得更加冰冷残酷。
……好久不见祁女士了。
她想……
她该去看看她。
在此之前,她自然该先去问候问候陪伴了她十二年的另一群家人。
再站在自家别墅前,四月下旬的柔软阳光暖和的照在她的身上,让人放松舒服的想要睡着,她脑海里回忆起的是上一个冬日,落着大雪的院子里,她站在小路上望着憨憨的狗窝,思念着曾经她的秋千架。
早都找不回来了,可笑她那时才彻底清醒。
按开门铃,那边还没回应,她先听到了屋内传来的巨大响动,是玻璃砸碎的声音,跟着是尖锐的争吵声。
“张科俭!我跟了你二十多年,为你生儿育女!我告诉你,这个房子是我应得的,也是你当初自愿给我的!”
霍燕的声音歇斯底里,以至于她在门外都能听得见。
“生儿育女!你看看你生了一对什么废物!”张科俭暴怒的吼声传来,“打架的打架,借贷的借贷!我告诉你,我没有这样垃圾的孩子!”
“爸!”
张雨滢和张元真慌乱的声音杂乱的传来,嘈杂吵闹的听不清在喊什么。
张青寒挑眉,倒是找了个好日子过来,一家人整整齐齐的都在啊。
她脸上兴味盎然,乐此不疲的又按了按门铃。
里面闹腾的太厉害,她足足按了五分钟,打闹的一家子才终于发现她的存在。
张元真跑的最快,门缓缓打开,他伸手就要揍上来。
“张元真!”霍燕惊恐害怕的语调,几乎都快把嗓子喊劈了,“快给我住手!”
“妈!”张元真不可置信,“都是这贱人闹得鬼!”
他恶狠狠的瞪向张青寒,“你这个婊子,就是你搅和得我们家不安宁!”
“哦?说来听听?我做了什么好事,还能让你们这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不和谐了?”
张元真胸腔充满了怒气,张青寒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看戏的样子就是地雷上的一根引线,立马惹得他汹涌怒火要炸掉。
“你他妈你还有脸问!要不是你拿我和姐姐犯的一点错威胁妈妈,她怎么可能会把房子给你这个妈早就死了,也早该滚出我家的女人!”
“一点错?”张青寒讥讽的笑慢慢紧绷,看向他的目光森寒冷厉,灿烂明媚的阳光都照不进那幽深的寒潭里去。
“看来你是一点没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张元真,在你的漆泼向我的时候,我就该把你丢进少管所,让你感受感受被别人霸凌的滋味,但是……我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你呢。”张青寒冷笑着靠近他,“你要是躲在里面,就看不到自己的家是怎么散的,房子是怎么没了,你的姐姐是怎么靠出卖身体拿钱,你的妈妈是怎么跪舔在一个又一个老男人身下的。”
“我|操你妈!”他的巴掌就要落下。
“你敢!”张青寒瞪大了眼,“你落在我身上的每一下,我都会用最恶毒残忍的方法让你全家都尝一尝,你马上就是一条流落街头的狗,要是不想我痛打落水狗,现在就该跪到我的身前,哭着向我忏悔你的错误。”
“当然,我不会原谅你,但万一我听得开心,你未来可能就少受一些罪。”
“疯子!疯子!你在说什么鬼话!”张元真气的手掌颤抖,悬在空中的手却毫无来由的不敢扇向她,张青寒阴鸷的眼神森然的像一个湿漉漉的女鬼,跗骨之蛆的寒冷爬上他的后背,他浑身已经冒出冷汗。
“张青寒!你给我滚出去!你把我们家闹成这个样子,还敢上门来闹事!”张雨滢尖锐地质问,“你,你也休想拿我那点事来威胁我妈,你不也是卖的,我跟你比差远了!那点事,我,我不在乎!”
“张雨滢!你闭嘴!”
只不过半月不见,霍燕沧桑憔悴的像个被绝症折磨的快要死掉的病人,那张总是精致打扮的脸上,现在不见一点血气。
她小心翼翼地迎上张青寒,“我、我已经在按你说的做了……”
“是吗?动作好慢,今天我是来看我的房子的,太久没进去,我要检查检查,出了什么问题,我是要索赔的。”
“好,好……”霍燕颔首,微躬着身子,“你,你吃饭了没?你先进家里坐着,我去给你做点饭。”
她热情又卑微的招呼她进去,别墅门檐下,张科俭冷冰冰地看着张青寒,那双眼睛里,已经再也看不到一点父亲的温情了。
“张青寒,你太不像话了。”
“爸爸,连你也不欢迎我回家了吗?”她笑的灿烂,这个时候倒是想起来叫他爸爸了。
张科俭:“你拿你弟弟妹妹的错,威胁你的后妈?”
“弟弟妹妹?”张青寒无辜地轻笑:“爸爸不都说了,那是两个废物,垃圾怎么做得了我的家人呢。”
“张青寒!”张元真和张雨滢眼睛喷火,下一秒恨不得上来咬死她。
“这个房子,你拿不走。”张科俭说。
“爸爸,不是拿,是你该还给我,妈妈留给我的东西,你可是一点都没想着给我呢。”
张科俭脸色铁青,“你还跟我计较这些!”
“爸爸不知道吗?我最最像你了,最是计较小气,吃不了一点亏,该是我的就是我的呀。”张青寒扬扬头,“爸爸也别挡在这里了,我还有好多话要说呢,有的话……爸爸确定要在这里听吗?”
“张青寒……”霍燕声音一抖,挡过来立马拉了她进去。
张青寒走进客厅,看着满地的碎玻璃和砸掉的花盆字画,那张脸倒是笑的愈发灿烂。
“就一个房子,爸爸怎么就和我的好后妈吵得这么厉害呢?”张青寒阴阳怪气的问:“爸爸不是最爱她了吗,房子都给了她,还不能任由她处置吗?”
霍燕僵硬地拦住:“张、张青寒,我应了你的,会办到的。”
“可是我没耐心等啊。”张青寒扫兴地说:“这都多久了,我也听你的话同意不打官司,私下和解,但是这房子,你拖拖拉拉的,准备什么时候给我。”
她大摇大摆的在沙发上坐下,跟着又起来,嫌恶的拍掉沙发上溅的碎玻璃,“怎么还因为个房子在家天天吵架呢,这东西还没有爸爸的爱情高贵吗?”
张科俭气的怒火一下子从两肋窜了上来:“张青寒,这是你对爸爸说话该有的样子吗?!”
“爸爸,我今天来可是来关心你的。你总这么张牙舞爪的,我怎么跟你好好谈谈呢。”
“滚出去!从今天起,我只当没有你这个女儿!”张科俭指向门口,怒目圆睁,鼻孔一张一缩的压抑着怒火。
张青寒呵呵笑了声,轻快好笑的声音回荡在客厅里,“没我这个女儿,那谁当你的好孩子呢?你这两个废物孩子吗?”
“没听到爸爸说什么吗?这个家里没有你待的地方,赶紧给我滚出去!”张元真喊。
“对!我不管你怎么威胁妈妈,我们都不怕你,这个房子不可能给你。”张雨滢也应道。
“不给我,卖了给你还裸|贷的钱吗?”张青寒嘲讽地问。
“你!”张雨滢气结。
“张青寒!你别在这给我小人得志逞英雄,你弟弟妹妹就算是犯了错,也要由我这个父亲来教育训诫,还容不得你放肆!”张科俭吼道。
“教育?训诫?”这两个词像一个尖锐的刺,扎进了张青寒的心里。
曾几何时,赵貉嫌她无礼,总明里暗里的讽她缺乏家教,现在确实看清楚,他的爸爸不是没耐心教育孩子,只不过耐心都给了别人的孩子。
“爸爸,你这么体贴热心肠,我的后妈,半夜睡觉都要笑醒了呀。”张青寒讥讽的笑。
“张青寒!”霍燕脸色煞白,顿时慌了神,仓惶的冲上来,手指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力道重得都要拧出血来,她浑然不觉,那张颤抖的脸上被恐惧和害怕填满,“张青寒!你答应我的!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可是我的耐心已经告罄了啊。”她无辜地环视那几个人,“你看看,他们一个个对我横眉竖眼的,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我无礼取闹做错了事,可我不过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清走早就不该鸠占鹊巢的垃圾啊。”
“我给你跪下,我给你跪下了。”霍燕噗通一声跪到她面前,脑袋狠狠地砸向地面,“他们什么都没做错,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张青寒,放过他们,放过他们。”
“妈!”张雨滢和张元真都瞪大了眼。
“□□这个贱人!到底做了什么威胁我妈?”张元真又想打她,却不知为什么,现在的张青寒让他产生恐惧。
“爸爸,你说呢?我能对我的后妈做什么呢?我不过是个学生。”张青寒无辜地望着张科俭。
张科俭脸色铁青,那张阴沉沉的面孔拧起眉毛,也发觉了诡异之处。
霍燕不对劲。
当他发现她要把房子给张青寒后,他只以为她失心疯了,她痛哭流涕又委屈的告诉他,张青寒威胁她,拿她那两个孩子犯傻做出来的错事威胁她,她为了两个孩子的未来,不得不照做。
张科俭虽能理解女人在面对自己的孩子,很容易犯傻做蠢事,但也决不允许就因为此事把房子给张青寒。
也因此,两人一直吵了很多天。
然而现在,跪在张青寒面前,没了人样,憔悴不堪,痛苦流涕的磕着头的霍燕,让他心头涌起了很大的惊慌和不妙。
不该,绝对不该。
他认识的霍燕,绝对不是这样的威胁就能震得住的。
房间回荡着霍燕重重的磕头声,张雨滢慌得哭出来,不停地喊着“妈,你干什么”的想阻拦,但是霍燕像个不知疼痛的机器,不停狠狠地砸着脑袋。
张元真也傻了,僵愣在原地。
一直以来,霍燕是她最大的靠山和支柱,他不怕惹出任何麻烦,他出身普通,但聪明能干的妈妈会帮他轻松解决所有问题,然而现在,他面前这个卑微、畏惧、害怕的霍燕在他心口重重砸了个洞,他忍不住害怕的退后了两步。
惊恐地瞪着张青寒,“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张青寒无辜地扫了一圈,他们像是看见了鬼一样恐慌害怕地望着自己,更是逗乐了她。
“算了。”她拍拍裤子起身,“回趟自己家,连口水也喝不上,我还是下次再来验收吧。”
路过张科俭,她轻笑着靠近自己的好爸爸,“没了我这个女儿,你就有自己的好孩子了吗?”
“我该夸你聪明,还是夸你乐于助人真是善良呢?”
她意味深长的笑着,迈着步子走出了家门。
只留客厅僵滞、恐怖、冰冷的氛围无限漫延。
“妈!你到底怎么了!”
张雨滢痛苦的哭声传来,她勾勾唇,找完了乐子,招招手拦了车回家。
直到车停到小木屋门前,她脑子里还残留的嘈杂、混乱、尖锐的叫声才慢慢变低,她的心渐渐平静如水,下车后,看着木阶上的房门,站在那里一时没动。
赵貉他……
回来了吗……
嘎吱。
木头门响动的声音传来,门慢慢溜出了一条缝。
张青寒眸子亮起,看到一拃长的缝隙,意识到那可能是风吹开的,眼眸又渐渐暗了下去。
赵貉那个计较死板的男人,要是知道她出门门忘了没锁,还不知道怎么教育她呢。
“在想什么?”被她腹诽的男人好笑的声音在耳边落下。
她一愣,猛地抬头,门已经推开,赵貉在门边望着她,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双眸清澈,脊背笔挺,是他常有的持身端正的姿态。
张青寒的笑僵在了那。
“你……怎么坐了轮椅?”
第72章 墓地
72.
三级台阶上, 赵貉黑亮的眼睛温润,解释道:“澳洲这几天下雨,冻得狠了些。”
“你在澳洲出差?”张青寒狐疑道, 往上走,她投下的影子落在他柔和的面庞。
“嗯。”他点头。
张青寒便不再多说, 推着轮椅带他进屋,顺手把房间开的窗户都关上了。
赵貉坐着看她动作。
张青寒转身, 两人面面相觑,周围安静, 她望进他幽黑的眸子,脑海里飞快闪过两人在郊外的林子里,他抵着她在树上进来时就是这样的表情,耳边是他低热的急喘,她抬头望着天空, 茂密翠绿的林子在旋转。
迈向他的脚步顿了下,“你要上楼休息吗?我帮你?”
赵貉摇头:“可以走动,不过尽量少。”
他指了下客厅, 上面摆满了文件,显然这里成了他办公的场所,晚上需要上楼的时候再走动。
“怎么这么严重?”张青寒蹙眉, “你的腿……冻了就会这样?”
她想起那次寒潭,目光落向他的右腿:“你……”
赵貉:“年轻时没做好保养, 现在受罪罢了。”
他说的简单, 显然是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停留, 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博古架, “上面没有很多灰尘。”
应该说没灰尘。
张青寒:“早上……我帮你擦了。”
起床心烦意燥,干脆给他擦了, 怪不得他平日里这么喜欢在这些琐事上耗费功夫,真的有让人平心静气的作用。
赵貉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瞧她。
张青寒偏头:“一点点小事,没什么事我先上楼了,你忙吧。”
“寒寒……”
“嗯?”她回头看他,脚步停在台阶上。
赵貉摇头,“没事,上去吧。”
张青寒看了他两三秒,转身离开。
中午吃饭,赵貉做不了,张青寒便简单做了些。
结束后她去上学,赵貉被柴明接走了。
“这样还要上班?”张青寒见状蹙眉问。
柴明顿了下,瞥了眼老板低头没说话。
赵貉笑笑:“嗯,公司有些事要去处理。”
“你……悠着点吧。”
铁公鸡也不必这么拼命挣钱。
赵貉:“放学去接你。”
“不用,我要去趟公司。”
“好。”
两人简单说完便再见了。
张青寒晚上到了公司,打开音乐想要投入训练,却心神不宁怎么都状态不佳,脑子里反反复复回忆起今天和赵貉的相处过程,平静和谐,没了往日的剑拔弩张,两人倒像是不怎么熟络便只能相敬如宾的朋友。
如果刚开始他们的认识是这样,在吴翔林的介绍下初见,她把他当朋友的长辈,他把她当侄子的朋友,两人相谈彬彬有礼,短暂交流便迅速分离,过往交集只停留在水的表面,对彼此没有抱有厌恶,大概事情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进展。
他们撕开了光鲜文明的外衣,彻底暴露了里面的自私、贪婪、情|欲、嗔念,现在又想把那张皮缝合当做从未有过裂痕,以至于看向对方,都别扭的如同照镜子,分明探得进里面缠绕涌动的阴私。
张青寒气喘吁吁,望着落地镜里的女人,茫然彷徨,气喘吁吁。
她的发丝凌乱,汗液浸湿,缠绕在额边与下颌。
祁琇羽绝望痛苦的面孔慢慢出现在镜子里,默默对视着她。
冰冷,幽深。
她低下头,拿起毛巾擦拭汗水,躲开了她痛苦目光的审视。
第二日醒来,房间还陷在昏昏沉沉中,窗外靛蓝色还在酝酿着黎明,雾霭沉沉。
张青寒那双眼眸,哪有半分睡意。
她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空,直到破晓日升,她起床换上冲锋衣、运动裤和登山鞋,背了双肩包往外走。
推门,正撞上滚动轮椅出来的赵貉。
两人在走廊末端相望,他蹙着眉问:“你去哪?”
张青寒滞了下,如实说:“去看我妈。”
赵貉沉默了两三秒。
“我和你一起去。”
“不。”张青寒希望他在家好好休息,“就在青山,我走着就去了,一会就回来。”
是真的不算远,只不过她住进青山后,却从未想过往那里去。
赵貉摇头:“你等我。”
他转身回房,已经去换衣服。
张青寒愣了愣,想走又定在走廊上,赵貉刚才简单强势的说话方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让她驻足在那里,不知该进该退。
他动作迅速,一身休闲衣走出来,哪里看出刚才还是坐在轮椅上的人。
“你的腿……”
“要休息好一阵时间,也不急着今天。”赵貉过来,“走吧。”
他健步如常,丝毫看不出有腿疼到不能下轮椅的不适。
张青寒还是说:“叫司机来吧。”
她放弃一路走过去,只车开到不能再进去的最后一段路再走。
“好。”赵貉应下。
车一路驶向西去,青山连绵十几座小山,长四十多公里。他们住的地方是青山的中端,也是风景秀丽,环境最好的地方。
附近配套设施健全,度假酒店,旅游景点,还有往东5公里的青山疗养院和旁边历史悠久的老医院。
然而往西走5公里,就越发的荒凉和偏僻了。
几乎驶离了苏南,人迹罕至,干净宽阔的沥青路逐渐变成坑坑洼洼的土路,两边一片庄稼地,都算不得上有风景,再往里深入,几乎看不到住户,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干枯树木和扬起的黄色灰尘。
张青寒确定,赵貉上千万的商务车肯定没有进入过这种地方。
“老板,没路了。”司机在前面说,按照导航,已经要进入林地,剩下的一段距离,只能靠脚走。
张青寒往阒寂无人的林地看去。
那大片的柏树、松树后,便是许多无主的墓地,冷风吹过,那片林地摇曳的沙沙声透着几分诡异凄迷。
原来,她还没忘记怎么走,竟是一下就到了。
上次来这里,还是初中的时候,张科俭做生意一直失败,他不知怎么想,竟觉得是这里出了古怪,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带她来这里。
烧了十多分钟的纸钱,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遍“放下吧,快放下吧”。
张青寒站在一边,恐惧颤抖,只觉周围坟墓的森森鬼气向她扑来,又觉眼前这个普普通通的小土堆才最瘆人到胆寒,她紧闭着眼几乎不敢看。
这是祁琇羽,这是她的妈妈,这是她的墓。
她被张科俭拉着跪下磕头,“让你妈快放下,不要再执着过往了,让我们都能好好过日子。”
她脑袋埋进土里,头发沾上杂草,却不敢抬头看那土堆前的木头碑文一眼,她磕在硬土地面的膝盖阴寒发冷。
只在那里待了十多分钟,回去后她做了一个多月的噩梦。
每夜沉在那片墓地里,耳边回荡着祁琇羽凄厉的声音:我放不下,我死也放不下,寒寒,妈妈好恨……
初中紧抱着被子躲藏的张青寒满头冷汗,现在的张青寒手按在门把上停留了几秒,一把拉开。
“寒寒。”赵貉的手在后面按上她的肩,“我和你一起进去。”
他平稳如水的声音划开她心头的阴涔涔。
张青寒回头,昏薄的日光里,赵貉平静的面庞让人绷紧的心无端的放松。
林地里响起两道脚步声,在一片空寂中参差错落,安静默契。
很快,脚步声戛然而止,目光扫过一大片空旷,无人踏足的土堆,张青寒的视线落向了最右边那个,心里的寒意不断上涌,腿根忍不住颤抖,祁琇羽狰狞死去的面孔在大脑里充斥着。
“我拉着你。”赵貉的手握住她冰冷的掌心,他骨节分明,纤细如玉的手指比她还长,完全将她的手包裹。
他少见的体贴和周到,不发一问。
“不用。”
她从他的手中抽离,向那个方向走去。
停到那个木头碑面前,张青寒与上面光秃秃的“祁琇羽”三个字对视,飞快狼狈的低下了头,脑袋一闪而过的刺痛,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撞上赵貉的身体,让她停在了那里。
她低头,不知沉默了多久,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块玉佛。
“我……来看你了。”
赵貉的眸子一闪,望着那块玉佛,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自从发现张青寒是那个女孩,玉佛被她当做母亲遗物留在身边,赵貉便打消了找回玉佛开启瑞士银行保险柜的念头。
那里有没有巨额财富,母亲到底给他留下了什么,他已经没有那么好奇了。
医院被人仓惶带走那日,匆忙留下的那枚价值连城的玉佛,于他而言便真的成了一个祈福之物。
他求,那个可怜孤单,父母罅隙间生存的女孩此后安宁。
然而,赵貉望着那枚在阴沉沉的墓地里依旧白璧无瑕的玉,前所未有的涌起了后悔。
他不该只留下这块玉就走了,别人汲汲营营、求着捧着,又留他一条命都想获得的玉佛,对这个女孩并无太多的用处。
不然,她不会靠着他的身体,在自己母亲墓前瑟瑟发抖。
赵貉垂眸,眼睫低落,看着身前的张青寒,细密的后悔几乎快要吞噬他。
当年,他该不顾一切把她带走。
只要他愿意,即便他是个废人被敌人折磨着在淤泥里苟延残喘,也不是做不到的。
可是他没有。
以后想起,就算他忆起那个女孩,心血来潮把吴翔林当了自己的侄子又如何,过往十二年,赵貉静静地看着张青寒,清楚的意识到,这些年,她过得糟糕透了。
医院里那个天真活泼,嘴甜话多的小女孩,在笑着跟他说,哥哥,我要追下去找妈妈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张青寒。”赵貉唤她。
她回头扬起脸望他,那张脸白的看不到人气,只紧紧握着手里的玉佛。
“对不起。”
张青寒一愣。
骄矜傲慢的他,以前即便是低头,也总是说:张小姐,我很抱歉。
然而此时此刻,他眼里浓烈的悔意甚至减轻了她的害怕愧疚,让她从阴冷的墓地里抽离。
“为什么……这个时候说这个。”
他捧起她的脸,手指抚上她微颤的细密黑睫,摩挲过她的脸庞,最后握住她拿玉的手。
“小阿里……”
他极低的一声呢喃,张青寒如电击一般,全身都僵硬了,仿佛脚下的地面在一瞬间裂开,她惊惶地望他。
赵貉彻底俯下了身子,傲慢、克制、矜持全无。
他的面庞埋在她的肩头轻轻摩挲,似乎想去捋平过往十二年的波澜与褶皱。
极浅一声叹息,陷落她的心口。
第73章 哥哥
73.
赵貉, 是赵貉。
那个童年最后一段戛然而止的快乐时光里出现的男人,是赵貉。
怎么会是他,竟然是他……
张青寒僵在那里不会动, 墓地清冷的风拂过她的发梢,耳边温热的呼吸纠缠, 她在忽冷忽热间挣扎,恍惚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 在赵貉怀里呆住,呼吸几乎停掉。
他的手掌轻拍她的背, “先和妈妈说话吧。”
他松开她,往旁边走了一些。
张青寒木木地被他按着转身,眼里望着那块墓碑,呼吸还陷落在赵貉带来的震惊中无法回神。
她回头,呐呐地望向他, 阴冷干枯的柏树旁,长身玉立站在树枝下,晨间的光穿过树林缝隙与白雾, 潮湿的落在他的身上。
他长得锋利又隽永,姿态冷清而优雅,在雾与光影的劈杀厮缠里, 从容的摄人心魄。
他无疑是傲慢的,哪怕长腿残疾。
张青寒周围稀薄空气变得燥热、沉闷、逼仄。
她又置身那间死气沉沉的病房, 躺在那里的男人绝望、低靡、死气沉沉, 像一滩烂泥, 长满了褥疮, 被人丢在被子里在高温的闷捂中随时会腐烂。
她没有一时一刻,把眼前的男人, 和曾经那个清秀好看的哥哥联系到一起。
宁白安的“赵明渊”闯入脑海,她早该觉得熟悉的名字,被她丢进记忆最深处的那段美好时光回拨,是曾经短暂出现的名字……
她低下头,又看向墓碑。
“妈……”
千头万绪,张青寒压下她的茫然惶惑,只提起很多的恨。
“不要放下,绝对不要放下,你想替自己出的恶气,我已经做到了。你留给我的东西,我也最终会夺回。”
她等了十二年的事,真的发生以后,站到这里,简单的一句话就说完了。
记忆里的祁女士太陌生,她不知道要对她说什么,只艰难的回想着正常母女该有的交流是什么样。
“最近我过的很好,学业顺利,工作也挣到了一些钱,以后应该也都会这样,你不必太担心。”
她絮絮说着,墓地响起她低低不断的声音。
杂七杂八,东说西扯,她不是话多的人,只琐碎的说着她的生活。
“还有……”
她回头,看了眼赵貉的侧影。
那是她选择在此时走进林后的直接原因。
向来清冷倔强,不诉苦的张青寒,低沉中带着委屈语调的对祁琇羽说:“妈妈,我不想再做噩梦了……”
我想喜欢一个人。
鞋子踩碎脚下树枝,那边沉默的视线望向了她。
张青寒只望着长满了杂草的小土堆,那处的荒凉可怜好像在回应她的愚蠢。
那是一个女人为爱情折磨半生的悲惨结局,她不该蠢笨的步后尘。
张青寒心里摇头。
赵貉不会,记忆里的哥哥……
更不会。
树下站着的那个人,是病房里的陪着我们的人,我们三个,曾经在那个狭窄的小病房里,一起度过很多个夜晚。
如果是和他在一起,可以吗……
*
阳光渐渐升高,凄冷阴森的坟墓里洒下了明媚灿烂的阳光,慢慢扫去了清晨时的冰冷。
一个多小时,张青寒絮叨到望着那坟墓长久无言。
赵貉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在她走过来后,揉了揉她的头发。
张青寒尴尬地看向他:“不用这么做。”
她生硬的躲开他往外走。
赵貉瞧着她孤单僵硬的背影,跟出去。
两人的响动惊起远处的乌鸦飞起乱窜,魂不守舍的张青寒征了下,看到一只黑色乌鸦直直朝她飞来。
“张青寒。”
赵貉大步过来拉她,乌鸦从两人头顶飞走,穿过松树叶,向远处高飞。
“嘶……”
赵貉惨白着脸,手紧紧抓着她,右腿却有些站不稳。
“赵貉。”张青寒愣了下,回头发现他刚才走太快,踩到一个石头崴了脚,“你、你先坐下。”
她让他在树根边坐下,半跪去掀起他的右裤腿检查。
他伸手拦。
“别动。”张青寒暴躁地喊,跟着就把黑色裤子往上扁,假肢与腿相接的地方,红肿清晰可见,他的腿冷白修长,只有截肢的地方肿得粗了一大圈。
她吸了一大口冷气,寒冷刺透她的肺部。
“怎么回事?!”
张青寒不至于蠢到误以为崴脚会让腿肿成这样,“你这情况,还穿什么假肢!”
赵貉握住她的手,把裤腿拉下,惨白的脸上浮着平静的笑,“没事,歇一会我们先出去。”
“你别动,我背你出去。”
张青寒不可能再让他走动。
“疯话。”赵貉挡住真蹲在他身前想要背起他的女人,“你的力气,不如用来跑去把司机叫来。”
“那你在这等,我现在就过去。”张青寒起身,扫了眼周围寂静林子和后面长长几排坟堆,“你……”
赵貉好笑:“我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自己埋进土里。”
“你想都别想了!”张青寒恶狠狠道,“在这老实呆着,我马上回来。”
她飞快地往外跑,寂冷的林子擦过她的肩膀往后退,她如前行进的舟,午夜梦回最害怕的地方,渐渐被她无视。
她的急喘在林子里飘荡,周遭都变得模糊。
她的眼前只有赵貉肿胀的截肢,不顾一切往外跑,把他从剧痛中拉出来。
她带着司机又急匆匆跑回去,赵貉靠着一棵树,安静闭着眼睛,那张脸白的没了血气,细密疼痛从骨子里渗出,他额头起的冷汗打湿了漆黑碎发。
“赵貉!”张青寒抓住他肩膀,将他从疼意里唤醒。
他昏沉睁开眼,强笑着拍拍她。
人趴到司机身上,意识便被铺天盖地的疼痛吞噬了。
张青寒早已联系了柴明,驶上大路,他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去青山疗养院,赵貉的私人医生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张青寒看着腿上面无血色的人,心紧紧拧起,握手机的指头颤抖。
“他昏迷了,怎么会这么严重,他怎么会这么疼!”
赵貉的意志,是从病房里醒来发现自己截肢了都能麻木的躺在那里,忍受自己的后背长满褥疮,张青寒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疼痛把他直接折磨到昏过去。
“……应该是那里又发炎了,张小姐,你别慌,老板没事,他也不想你担心。”
张青寒咬牙,死死攥着他的手。
车一到疗养院,柴明早已经等在门口,车迅速将他拉进治疗室,张青寒茫然地坐在门外。
担忧和焦虑猛烈的覆盖心头,她根本无法坐到墙边的凳子上。
柴明递给她一瓶水,“张小姐,你放心,老板不会出什么事的。”
他平静从容,刚才从接赵貉进医院到现在站在这里,他的一系列处理都充满了熟练。
“不是第一次了,对吗?”张青寒问。
“嗯……”柴明点头,“从我做老板的助理,这些年,发生过很多次,不过……最近几年已经很少会了。”
老板逐渐爱惜自己的腿,阴冷潮湿的天会飞往国外,更不会主动伤害,所以这些年从未严重到人昏迷拉进医院。
“上次……是什么时候?”
柴明看着她鬓边汗湿的头发,默了下,“这些问题,张小姐还是等老板醒来让他来回答比较好。”
“他不是去澳洲出差了。”
柴明沉默。
“你们从景城急匆匆回来那几天,也是去医院,对吗?”
柴明低头,半晌,言简意赅的道:“张小姐,老板的腿……一丝一毫的寒都受不得。”
更别提寒潭的水。
那分明是自己用刀细密的一下下在刮骨。
柴明敬佩老板的才能睿智,更佩服他的还是赵貉走到今天这地位,对自己狠到极致的残忍。
张青寒脸一下子刷白。
薄雾缥缈,银色月光下,寒潭波光粼粼,男人身影高挑,一步步朝她走来。
那双深邃的眼眸,是一头不逊的兽,带着强势的悍意,温柔的捧起她的脸颊,闪着寒星的夜,白皙的脸上暗影跃动。
他俯身轻吻,薄唇擦着冰冷的水,灼热吻她。
张青寒的心被重重一抓。
巨大摔门声惊醒她。
蔡菁铁青着脸从治疗室走出来,怒气冲冲的走到柴明跟前,“我怎么交代你的!你怎么做他助理的!你想看你老板腿废了?!一个残废你都管不住?!”
面对暴跳如雷的蔡老,柴明后悔心虚的低下头。
“他的腿什么样!你们都不清楚吗?!”
他也不是对柴明发脾气,上了年纪的老头,暴躁的在走廊走来走去,“这小子,这小子,想折磨死自己给谁看!”
他说着骂着,最后气喘吁吁的抓着板凳弯腰喘气,那张恨铁不成钢的脸上,带着藏不住的心疼,“那小子小时候那么可爱,怎么现在成这样子……”
蔡菁心痛的语气里是神伤,“这要我以后下去了,怎么,怎么对他父母交代,明渊,明渊……吃了好多苦啊……”
蔡菁卸下假肢,看到那里的红肿,身体一晃,几乎站不到那里。
这么多年,他大大小小看过上万个病人,自然知道骨头痛到极点的折磨可以怎样消磨摧毁一个人的意志,他依旧无法想象赵貉是忍受着怎样的疼痛昏迷过去的。
做赵家私人医生几十年,幼时的赵明渊,分明是个怕疼的孩子。
现在,病床上躺着的果决冷漠,克制冷淡的男人,让他丝毫再寻不到往昔少年的影子。
蔡菁发泄完怒火,也平静下来,“人送到病房里去,至少三个月,看着他不准下轮椅,更不可能安假肢,让我发现了拿你是问!”
柴明跟赵貉近十年,自然不想他受伤,对这个打心里关爱他老板的老医生更是毕恭毕敬的尊重,连忙点头说:“好。”
这次就算是扣了全年的绩效,他也会看紧赵貉。
将赵貉送进病房,安排好一切,忙碌完的他脱了外套走出病房。这么一番折腾,他后背衬衫都湿透了,扭头发现张青寒呆愣的坐在座椅上,神情黯然。
“张小姐,你可以进去看看老板了,还没有醒,但打了针,应该也快了。”
张青寒抬头望他。
“柴明,他的腿,到底怎么回事?”即便是截肢,也不该疼成这样。
柴明默了下。
“他今天……叫我小阿里。”
柴明瞪大眼,“张小姐。”
张青寒瞧着他,笑了,“你们知道我是谁。”
柴明嗫嚅,“这,这,起初不知……”
话到这里,柴明也不必再瞒着,“老板以前失势的时候,双腿被仇人汪启栋折磨了一年多,现在……留下了病根。”
简单两个字,“折磨”,无人知道被丢进汪启栋地下室那段日子里,赵貉究竟经历了什么。
那双腿,现在说是比玻璃还脆,也没一点错。
张青寒心里发凉,早已为被遗忘的人闯入脑海,那个在哥哥的病床前叫嚣、张牙舞爪的阴狠男人。
“老板腿残了之后,吃了常人不能想象的苦才从那禽兽手里活下来,夺回公司,把那人送进监狱,创造比家族过往更辉煌的成就,站在苏南商圈的金字塔顶端,不过他的腿……”
柴明说到这里,无意再惹得张青寒悲伤。
这也是他为什么回国之后,遇见了赵貉便决心留在他身边。这样的男人,能忍辱求生,忍常人不能忍,赵貉的能力,远超外界对他工于心计、老谋深算、阴狠果断的评价。
张青寒的手紧紧攥着冰冷的凳子,指尖泛白,呼吸不稳。
“他……”
张青寒的话停下,走廊穿堂风吹过她发白的脸颊,浅蓝色的长廊尽头,红木窗棱传来对面米黄色墙面上绿叶的拍打声。
她怔怔看去,那四方墙上,满满的爬墙虎一片绿意,生机盎然。
旁边,一棵梧桐树横枝斜倚,伸到窗里。
她站起,呆呆往那边走。
“那是……”
不可思议在张青寒心里豁开一个洞,她早该发现的,她进入这个疗养院时就该发现的,她刚才那么匆忙慌张完全无视了旁边的医院有多熟悉。
那时她躲闪不敢靠近的地方。
柴明抿唇,“隔壁,是老板曾经住的医院。”
顿了顿,又道:“也是张小姐,幼时住过的医院。”
张青寒的脚尖顿在窗边,她探手,几乎要摸到了那片梧桐树叶。
老旧昏黄的灼热气息扑来。
小青寒坐在窗户边,吃吃的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
“哥哥,你说,妈妈今天会来看我吗?”
光影摇曳在铁皮柜上,低头拧着眉心给她改作业的赵明渊脸色很难看。
“你给我过来,你说说你这作业写的都是什么!我两岁时都做的比你好!”赵明渊震惊到快要戳瞎自己。
小青寒一跃而下,可怜巴巴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晃。
“哥哥,别生气了,小阿里不是学习的料嘛……”
“那你怎么挣金堆?”
“哥哥聪明,会给我想办法的。”
赵明渊气到脸黑。
小阿里扑进他怀里,拱着他笑嘻嘻的撒娇,“哥哥想办法,哥哥想办法。”
赵明渊吐着粗气,无望的看向了窗外。
算了,他还不能死。
红木窗外,绿色的梧桐树摇曳着滚烫的夏日碎光。
昏黄缱绻的病床前,两个穿着病号服的少年与小女孩闹成一团。
梧桐树立在那里,吹过时光荏苒。
张青寒发白的指尖隔着空中,跨过时空,几乎要碰上那梧桐树叶。
墙边,是幼时的梧桐树。
依旧茂密,翠绿。
张青寒意识到后,泪从眼眶掉落。
赵貉是哥哥。
无数次想死,被人残忍折磨,选择活下来的那个哥哥。
记忆里那个美好年少,色厉内荏,善良细腻的哥哥。
确切认清这个事实后,张青寒泪流满面。
赵貉狼狈的从楼梯上滚落下来,废物一般躺在地毯上颤抖,死死抓着地毯想要爬起来,却在她讥讽嘲笑的目光里摔坐地上的仓惶难堪场景闪过。
那时,她俯视着他,居高临下,狠狠嘲笑他的不堪一击、傲慢自大。
然而,躺在那里的,是向死而生,为了她,面目全非,精疲力竭,也要活下来的赵明渊。
第74章 明渊
74.
张青寒穿过长长走廊, 迈过疗养院与医院的隔墙,辗转十二年,再次站在了那个住院部门口。
风里是甜甜雪糕的味道, 耳边是梧桐树摇曳的沙沙声,记忆里老旧斑驳的墙皮粉刷了米黄色油漆, 在四月的春日里变得格外温柔美好。
她怔怔跨上楼梯,停到往来热闹的门边。
墙上挂了许多荣誉成就, 其中一个金灿灿的方形牌匾格外显眼,上面写着:
“心怀百姓, 捐资助医,宏图大业,回馈社会。”
在那四行字下,有一个红色卡片:诚挚感谢玉西集团向本院捐献一千万。
担心张青寒的柴明一路跟着,见状解释道:“青山以前不是现在的发展情况, 偏远山地,这里的医疗情况也落后,这家私人医院在八年前经营不善几乎要倒闭, 老板……出资扶持才得以存活,后来又收购了这家医院,现在这家医院, 是老板名下的。”
柴明停了几秒,又说:“青山现在能作为一个旅游度假等景点, 具有很好的发展势头, 和老板这几年的规划投资离不开。”
张青寒细长黑睫轻抖。
她早该想到的, 十二年前, 她和赵貉为什么会住进这家医院,是因为他们都窘迫寒酸, 这家老旧医院的花费低出城内很多。能屹立十二年不倒,甚至蒸蒸日上,必然是后面有人再推。
住进青山后,她路过这边许多次,却从未想过进这家医院看一看。
这是一片她只敢远远探看,不敢走进的地方。
张青寒的脚停在了门边,依旧没有迈进楼里去,里面的世界是她打包好珍藏起来的礼物,她放置于心里的某个角落,即便落了厚厚几层灰,想起来依旧会觉得甜蜜快乐。
这时,柴明接到电话,眉眼喜悦,放下手机激动道:“张小姐,老板醒了!”
张青寒裤边的手颤了下。
柴明:“我们快回去,老板肯定在等着张小姐你去看他。”
张青寒走下台阶,柴明已经大步走在前,通往另一边疗养院,跨过院墙,发现旁边没有人,他回头,张青寒站在一棵白玉兰树下发呆,婆娑的花影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飘出春分的柔美。
“张小姐?”柴明讶异。
张青寒脚步往后退,摇头道:“你先去吧,我还有点事。”
柴明的笑落下来,疑惑不解地看着她,又渐了然,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到了嘴边又忍住了。
“好,我知道了。”他颔首,大步先走了。
张青寒望着静默在层层绿影后的白色疗养院墙,安静了几秒,大步出了医院。
单人病房里,赵貉落向窗外树影的目光移向门口。
柴明推门进来,“老板……”
他摸了摸鼻子。
赵貉落向他的身后,白色门板合上,他移向柴明局促的脸。
“张小姐她有急事处理,就先……”
“记忆里善良美好的少年变成吝啬刻薄的老男人再出现在你面前,你会喜欢吗?”
柴明一滞,“张小姐不是……”
他想否认,但想到张青寒站在院墙外迟疑的模样,又停下了。
“知道老板是幼时陪伴的哥哥,张小姐很心疼,我看得出来,她很在意老板。”柴明强调。
“是吗?”赵貉轻道,那张干涩的嘴唇还未完全恢复血色。“出去吧,我要休息一会。”
“好。”柴明点头离开。
关门前,病床上的赵貉闭上了沉重的眼皮,天蓝色空旷安静的病房里,躺在白色病床上的男人透出几分孤单落寞。
柴明的心抖了抖,摇头失笑。
那可是老板。
另一边,彷徨茫然的张青寒脚步沉重的走出医院,坐上出租车。
“小姐,我们去哪?”司机问道。
“啊?”张青寒呐呐地看向他,沉默两秒,报了学校的名字,“我下午还有课,我该去上课。”
她这么对司机说,像在对自己说,又在对别人说。
朱禾看到一身运动装的张青寒,诧异:“你这是爬山去了?怎么穿这个就来了?”
“嗯……没来得及换。”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穿的什么。
朱禾打量她,“出什么事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有吗?”张青寒抓了抓头发,“别多想了,我去上课。”
说着,她从朱禾和师惠菊两人中间穿过去教室。
师惠菊蹙眉:“青寒脸色不太好。”
“何止啊。”
朱禾望着走远的单薄身影,拉着师惠菊跟上。
连着三天,张青寒早出晚归,每天沉迷学业,空闲时间都泡在了图书馆和公司训练房。小木屋总是静悄悄,没了厨房切菜烹饪的声音,走廊也不再回荡拐杖重重撞击和轮椅碾过地毯的声音,博古架前低头认真擦拭的身影也消失。
她陷入疲惫的繁忙中,似乎都忽略了家里的空荡荡。
疗养院里,蔡菁打完针出来,柴明同他颔首,侧身推门进去。
赵貉偏头看过来,连着三天腿部疼痛折磨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憔悴了,人前向来游刃有余松弛的他竟露出了一丝疲态。
见到是他,赵貉平静地收回了视线。
“……老板,这是今天的会议纪要。”柴明把厚厚一摞文件放在桌边,又忍不住劝说:“您还是过几天再看吧。”
大概没有几个人能像他们老板身处高位,晚上疼的睡不着,白天还要继续干活。
赵貉按着床坐起,拿过文件翻开,随口道:“难不成真像废物一样躺这里?”
柴明快步去搅前床板让他靠,“老板……”
“好了,出去。”赵貉摆手。
柴明无奈,只得点头离开。
“她……最近在干什么?”赵貉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柴明转身,斟酌道:“赵小姐最近学业似乎有些紧张,司机天不亮就送她去学校了,张小姐待到很晚才回。”
赵貉垂头,穿着病号服的他坐在那里,不知想些什么。
柴明:“……要我去接张小姐来吗?”
赵貉苦笑的声音响起,“不要勉强她了。她在躲我,不是吗?”
柴明也不知道张青寒为什么不来,抿着嘴唇不敢说话。
赵貉翻动文件,轻轻的叹气回响在寂寥的房间里。
“出去吧。”
柴明离开,眉心紧紧拧起。
张青寒接到柴明电话时,正坐在咖啡厅里,对面吴翔林满眼开心地看着她。
“张小姐,有时间,我希望你能抽出空闲来医院看看老板。”他犹豫着说:“他在等你。”
张青寒平静如湖面的黑瞳荡出涟漪,“好,我会的。”
挂掉电话,吴翔林激动说:“寒寒,你竟然会主动联系我!”
他像只快乐小狗,就想拉着她放在桌上的手晃悠撒娇。
“赵貉住医院了。”她说。
“什么?!”吴翔林脸色立马难看起来,瞬间站起,“哪个医院,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严不严重?”
他小强一样打不倒,以折磨他为乐趣的小叔叔怎么还会住医院。
“先坐下。”张青寒安抚他,“腿疼发作,现在恢复一些了,正在医院疗养。”
“哦哦。”提到是他的腿,吴翔林松了口气,脸上的担忧依旧没少,“好好的,最近天气也不凉啊,怎么会折腾到住院。”
张青寒看着他满面愁容,关怀紧张的表情,问:“你不是很讨厌他?”
吴翔林别扭地说:“讨厌,当然讨厌了,那家伙从我幼时起就折磨我,现在还,还……”
他怯怯瞥张青寒,“把你抢走了。”
张青寒:“我不是谁的。”
“你今天找我,又是想聊他吗?”他露出受伤的表情,“寒寒,我不把你们拆散就很好了,你还来扎我的心,你说说,你怎么能喜欢他呢,我小叔叔那人睚眦必报,嘴又毒辣,寒寒你真是哪都好,就是眼神不大好。”
“他有这么差吗?”张青寒反问。
“差!”吴翔林喊:“跟你比,差远了。”
“可是怎么办……”张青寒端起面前的热茶,喝了半杯下肚暖了发凉的胃才说,“我觉得自己太差劲了,甚至不敢出现在他面前。”
她怅惘的目光移向窗外,刺眼的阳光晃得她眼皮轻抖,她眯着眼睛,朦胧光晕里,只听见远处蝉鸣的声音渐渐开始,呼唤着灼热的夏天。
“你在说什么?”吴翔林匪夷所思,瞪大了眼睛,“你开什么玩笑,我小叔叔啊,那个离过婚的嘴毒老男人,你配他八百条街不带转弯的!”
“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张青寒问。
“以前?一直都很刻薄啊。”吴翔林简直有太多的血泪史可以控诉。
“没出事以前呢?”张青寒目光直直落回他脸上,“少年时的赵明渊……是什么样的。”
“你怎么知道小叔叔以前的名字?”吴翔林意外,“他改名字好多年了,也不喜欢别人提到这个名字,有一次宴会,有个人无意中说到这个想拍他马屁,结果拍到马腿上了,小叔叔当场就冷了脸,把那人吓得哆嗦着就溜了。”
“以前的小叔叔什么样,我太小肯定不了解,但多多少少听我爸说过。那个老头,总喜欢故意在我面前夸小叔叔以前有多么多么优秀。”说到这,他抓了抓头发,有些脸红的说:“小叔叔以前确实很厉害,没出事之前,他是整个家族的期望,人中龙凤,他是按着赵家继承人的模样去培养的。”
“听我爸爸说,小叔叔一点也没让赵家人失望,从小便展露了超越同龄人的聪颖,学习更是一马当先。不过最让家里人满意的还是他的品性,端方谦卑,心性高强。作为赵家三代单传的孙子,他被寄予了很高的期望,给他起名赵明渊,就是希望他做一个光明磊落,渊清玉絜的人。赵家人老派古板,所以小叔叔以前还有自己的字呢,单一个‘鹤’,似乎是希望他保持卓然超群的品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老头以前常常念叨,是,是……”
“鹤有不群者,飞飞在野田。”他拍手。
“对,就是这个,你应该从这诗就看得出来,小叔叔以前多受家人看好,人又有多优秀。当然,他也没让任何人失望,你也知道了,现在我小叔叔创造的成就,已经远超赵家以前的繁荣了。”
吴翔林叹了口气,“我和小叔叔比,云泥之别,我家老头都说我没资格跟小叔叔比。但是……你要是喜欢以前的小叔叔我能理解。现在的他,我家老头说小叔叔出事之后,性情大变,脾气变得阴晴不定,整个人都充斥着尖锐阴鸷气氛。”
吴翔林感慨:“他不再是超然孤鹤了,是残了一条腿,自嘲改名的貉,一丘之貉的貉。是蝇营狗苟,不择手段,背离了家族光明磊落期望站到顶端的赵貉。你……”
“没人会喜欢现在的小叔叔的。”
吴翔林欷歔,就连他,也常常对赵貉退避三舍,不敢主动接近。
张青寒的心口沉沉,脑海里回忆起那日赵貉面无血色,昏迷拉进病房的苍白模样,眼里闪过的是幼时病床上他奄奄一息,生无可恋,麻木躺在那里等死的样子。
她自嘲反问:“那我呢?你为什么会喜欢现在的我?贪婪、自私、冷漠,有什么好?”
她也哪还有昔日小阿里的样子。
吴翔林露出受伤的表情,“寒寒,你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吗?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
张青寒一愣,嘲讽道:“你开什么玩笑。”
“你固然尖锐,孤僻,难以接近,但寒寒……你也真挚、诚恳、坦荡啊。”
第75章 贪财
75.
天不怕地不怕, 唯独到了赵貉面前低头扮乖巧的吴翔林,进入大学第一天,放眼整个学校的人, 皆是厌烦嫌恶,哪个也瞧不上眼。
再怎么不愿意承认, 有他小叔叔这个珠玉在前,他看他周围见他每日开着豪车便巴结吹捧他的同学, 跟个傻逼似的。
厌学情绪在刚开学那段时间大爆发,自家老头不管他, 捏着他命脉的是那个可怖、阴森、霸道的男人。
试问有谁,见到自己的小叔叔,比见到爷还窝囊的。
吴翔林忍了几周,终于给赵貉打电话,低声下气, “小叔叔,这学上着真没意思,我不想……”
“啪。”那边挂了电话。
第二天, 他的助理柴明面无表情来了。
“吴少,老板说了,你若再拿一些小事来打扰他, 他可没那好脾气了。”
吴翔林:“……”
好脾气?!
有苦难言,那恶霸!
他这边骂骂咧咧, 不妨碍赵貉的人管得严, 他一点逃学的心思都没了。
“上上上, 有个屁意思。”
有天下了早八, 吴翔林又在骂街了,这大学他是一天都待不下去。
“吴哥, 要不……你去找点有意思的事做?”室友见状说。
他兴致缺缺:“比如?”
“大学嘛,不就是打游戏、睡觉、谈恋爱,你就没个有兴趣的?”
“什么玩意儿。”吴翔林嫌弃,一个个的都什么东西,他就不该听他瞎扯。
“要不就找个女人呗。”室友挑挑眉,笑的眉飞色舞,“服表有个大一新生,长得特别美,刚进学校就好多人追,最近人气特别旺,不过那女生清高,航空马院十几个男生出马,就没一个拿下的,这么高难度的事,要不吴哥你试试?”
吴翔林翻了白眼,“没意思。”
他不是没谈过恋爱,以前他招招手,就没有几个女人不上钩的。
室友笑的古怪,“吴哥有点自信啊,但是我觉得你怎么不行呢。”
知道他在激他,吴翔林闲得蛋疼,还真生出了点趣味。
“一个月拿下了,以后课帮我上,签到写我名。”
赵貉那监工盯得严,他可不愿真老老实实的天天上这没意思的课。
“好!”室友应的飞快。
吴翔林嗤笑了声,包往身上一甩,当天下午豪车就开进了服表楼下,过往人群回头看着他张扬的红色跑车,艺术系的学生不缺有钱人,跟吴翔林这么高调猖狂的比还是差点。
他随便拦了个人,“把,把……”
他忘了室友说的那女生名字,只得道:“把你们院最好看的大一女生叫过来。”
那男生挑眉,笑的有趣,“哥们,你是这月第四个了,回去吧,给我们男同胞留点脸面。”
男生拍拍他肩膀就走。
“诶……”吴翔林拉住他后领,“你只管去给我叫人,丢不丢人的不用你操心了,指不定咱们学校男人的脸面还得靠我来撑呢。”
男生笑了一声,“等着,我去叫人。”
吴翔林懒洋洋的靠在车边,周围不少人直接停下来看戏。他生起一些无趣的心思,真是太闲了才来干这事,幸好赵貉那刻薄老男人不管他平时干什么,就只盯他学业,要不然这么无聊的事传到他耳朵里,还不知道怎么臊他呢。
正想着,一道冷淡的声音传来,“你找我?”
吴翔林更扫兴了,还什么高冷女神呢,随随便便叫一声就过来了。
他腹诽着抬头,跟着顿了下,冷眸看着他的女人果然漂亮,脸部线条柔和而不突兀,美艳动人,唇形饱满,整个人的气质却又与她的妩媚截然不同,清冷如水。
他虽眼前亮了一下,却也不觉得有什么,跟在赵貉身边出入各种场合,他见过的漂亮女人太多了,这人并不至于让他魂牵梦绕。
只不过她冷漠的气质,让他想起了她的名字,“张青寒?”
女人懒懒抱臂,并不搭话,只无趣地看他。
他说:“国贸那边新开了家米其林餐厅,张小姐赏个面子?”
“哦。”张青寒无聊应道:“我对吃饭不感兴趣。”
说着,擦过他,拿着书就要往外走了,
吴翔林好笑,抬步挡在她身前,又俯身近了一点,低声道:“旁边还新开了一家LV,不知道张小姐对包感兴趣吗?”
他的目光似有若无的飘过她老款的不能再老款的LV。
张青寒:“你要给我买包?”
“张小姐喜欢的话。”吴翔林最看不上小叔叔的抠搜,对付女人,没有什么是钱拿不下来的。
“什么价位的?”她问。
吴翔林倒是愣了下,还从没人这么直接干脆的和他讨论。
他扫了扫她全身上下,“五位数?”
素不相识,他就算冤大头土大款,也不至于刚开始就豪掷千金。
张青寒勾唇,那张清冷的脸被满意的笑融化,扬了扬下巴,“我更喜欢知道给女人开门的绅士。”
吴翔林闻弦歌而知雅意,帮她拉开车门,饭都免了,带她直奔LV门店。
只是路上,他又开始兴致缺缺,轻蔑地问:“张小姐对之前的追求者,也是这样?”
这个学校的人,还有没有一个不贪财的,他不就是开了辆一千多万的车吗,干什么一个个像没见过钱的。
“当然不是。”
“哦。”吴翔林乐道:“不知道我有什么魅力,能让张小姐另眼相看。”
啧,大概是那些个人跟他比,都算穷逼,没办法,谁让他最有钱。
“因为你最有钱。”
张青寒的话正中他所想,这让吴翔林征了下,始料未及地看她:“……你就这么坦诚?”
“那不然呢,你还有什么胜过前面几十人的。”
吴翔林:“……”
按他小叔叔的话来说,有钱就够了。
“你就这么喜欢钱?”
长得好看又如何,虚荣贪财的女人对吴翔林来说,就像上了一道他喜欢的菜结果上面落了只苍蝇,恶心得够呛,怎么还会想要吃下去。
张青寒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言论,转头瞧着他,忽然笑的一发不可收拾。
吴翔林微恼,有几分臊意和羞赧,她看他的反应好似之前赵貉坐在桌子后面,钢笔点着桌面,不发一言审视他一般,活脱脱搞得他像一个傻子。
“你笑什么?”
张青寒乐得肚子疼,“地主家的傻儿子常常有,像你这么傻的可不多了。”
吴翔林惊愕,“我可是要去给你买包!”
这女人好歹有点巴结他的自觉吧。
“嗯。”张青寒的笑瞬间消失,盯着他说:“你要是不买,我会让你在全校的都抬不起头。”
吴翔林撇撇嘴,“那点钱而已,还不至于我反悔。”
张青寒抱臂,并不说什么。
进了LV门店,吴翔林看着女人兴致盎然的在一堆包里面欢心雀跃的挑选,嫌弃地坐在一边等待,然后麻利的刷了卡。
张青寒好似这是才真正看向他。
吴翔林好笑,介绍了下自己,随后道:“加个联系方式?”
女人果然不拒绝,痛快给了号码。
吴翔林觉得,一个月都说多了,不超过一周,这个女人就要被他拿下了。
结果两人保持了一周多的联系,他发消息对面从来不回,他转账对面也不收,只有他说请吃饭,对面才会回一句:“我对美食没兴趣。”
吴翔林懒得绕圈子,“做我女朋友,想要什么包,明天给你。”
明天有个选修,他很需要室友去上。当然,他花钱多的是其他人愿意,但是他偏偏不乐意跟那些人往来。
结果等了一天,那边都没回音,他气的够呛,放学时找到服表。
楼下等了十分钟,那女人才姗姗来迟。
“你什么意思?”他烦躁地问。
张青寒:“我的意思不明显,还用专门跑来问?”
吴翔林愣了下,“拒绝?”
她哼哼一声,转身要回楼里去。
吴翔林飞快拉住她,“不喜欢包了?想要什么?”
“钱。”张青寒眉眼傲慢,“一千万,我考虑考虑。”
吴翔林倒吸了口冷气,有钱如他,也没见过人这么狮子大开口的,“你知道国内顶尖的外围什么价格吗?”
张青寒冷然的脸变得讥讽:“那你便去找外围。”
“你怎么回事?上次相处不是挺愉快的?”
“是合作很愉快。”张青寒笑了笑,“吴大少在众人视野里张扬得意,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不费吹灰之力拿到一个奢侈包,同样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场很愉快的合作,但……我想我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愿。”
“那你给我联系方式?”
“吴大少甩甩手,指缝里流出来的钱就够我松散生活一个月,为什么要拒绝呢?”
“你、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吴翔林惊讶地不知道怎么说:“你要是不表现的爱财,说不定能从我这里骗取更多的钱呢。你怎么这么肤浅。”
“可能吗?”张青寒目光戏谑,“我拒绝了几十个追求者,慢慢喜欢上了你,不是因为你最有钱,而只是因为喜欢你?这种戏码,你们圈子里的人还没看厌吗?”
吴翔林惊恼,“我,我是在真的追求你呢。”
张青寒沉默地看他。
吴翔林被她漆黑深邃的目光盯着,竟有一种躲闪的慌张和被支配的恐惧,像是被他那个可可怖的小叔叔盯着。
她忽然嗤笑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还是跟我谈钱吧。”
说罢,她转身走了。
吴翔林看着她走远的高挺清冷的背影,忽然有种无地自容的难看,他自以为是的轻蔑,却在轻描淡写中,被女人冷冷反击了。
他,被一个女人看不起了?
吴翔林的胜负欲燃了起来,长这么大,除了赵貉,他还没怕过谁。自此,他常常出现在服表楼外,围着张青寒想要拿下她,但那个女人就是块硬石头,真如她所说,除了聊钱,她根本没兴趣和他说其它。
他的耐心却维持不了多久,“一千万不可能,到底怎样,你考虑做我女朋友?”
他连着一个月出现在张青寒的周围,她从刚开始逗弄富少玩玩的心思,到现在也心生厌倦了,对着他的眼眸,她难得思考,认真了一些。
所以她摇了摇头。
吴翔林蹙眉:“什么意思?”
张青寒:“不知道。”
她是喜欢有钱人,吴翔林也是追她的那些人里最有钱的,但他对她而言就是一个玩世不恭的什么也不懂的小少爷,张青寒就想从他身上蹭点油水,再多的就没了。
吴翔林意外:“说个数呢?”
张青寒翻了个白眼,绕开他走了。
吴翔林却是找到了乐趣,依旧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出现在她的身边,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两人的相处模式已经成了朋友状态。
张青寒坐上他的车,一点不客气地说:“送我去公司。”
“好嘞。”吴翔林麻溜发动,“寒寒,别兼职了,你做我女朋友,我还能每月差你的钱了?”
张青寒:“好啊,一千万。”
“你这要价也太离谱了,我小叔叔知道,非得脑袋给我削了。”
张青寒撇撇嘴,不置可否。
吴翔林偏头看她。
张青寒:“好好开车。”
他看回前方,“你好财迷心窍啊,我周围像你这样的人太多太多了,但是你贪财贪的……”
“贪的清新脱俗?”张青寒恶寒道:“别给我说你因此爱上我了。”
“你,贪得好坦荡。”吴翔林说完,心里又补充了一句:像极了我那个变态吝啬的小叔叔。
张青寒嗤笑:“喜欢钱不好吗?”
“可是你很美。”吴翔林叹息,但凡当时两人相遇的方式是其他,借着她的外貌他可能都会对她生出一些旖旎意思。
现在,她就像莹莹白雪上面拉了坨大便,美则美矣,令人叹息。
吴翔林:“你破坏了美好的事物。”
他语带控诉,好似她不该将自己美丽的外表加诸在一个沾满铜臭的灵魂上。
张青寒冷笑了一声。
“愚蠢。”
“嗯?”吴翔林愣了下。
张青寒:“等你站到我这处境,再来跟我讨论这个话题。”
吴翔林噎了下,想说他就算到了她那个处境,也不会满眼都是钱钱钱的,但是他看了眼自己的豪车,咽回了后面的话。
等他真正去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是张青寒在秋天穿着单薄的裙子在训练室里练模特步的夜晚。
那天,他约了去接她,电话里还叨叨她,“真是抠,把我利用到了极致啊。”
认识半年,两人已经非常熟稔。
张青寒:“不花钱的司机,为什么不用。”
吴翔林:“……”
他这车,来回油费够她叫两趟车了。
在公司等了半个多小时,张青寒都还没出来,打电话也没人接,他没了耐心,进去找她。
刚走出电梯门,就听见严厉斥责的声音。
“今天的事,你必须担责!”一个冷酷女人的声音。
“今天失误在我,有什么问题我都承担。”张青寒低沉的声音,让吴翔林的脚步顿时停在了拐角。
“你说,是不是天天跟公子哥混在一起,连台步都懒得训练了,今天这么重要的商演,你竟然能走路摔倒。”
张青寒没说话,吴翔林蹙眉,听着那女人滔滔不绝在批评张青寒。
他没蠢的出来装英雄,按了电梯又出去等,只是一个多小时了,张青寒竟然还没下来。他没办法,只得上去,发现那层楼早就熄了灯,只有长廊安全指示牌的绿色灯还亮着,黑暗中散发着诡异阴森的光茫。
无人的写字楼里,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指引着他走到训练室。
张青寒穿着白日商演的裙子,踩着高跟鞋,在空荡寒冷的房间一遍一遍走着。
认真、专注、虔诚。
她根本不在意别人是否看到她的努力,更不在意外界的眼光,就那样在镜子前,反反复复,不知疲倦的练习。
吴翔林看着她的背影,胸口像是被重重砸了一下。
前几日,他听闻她要商演,“扫兴,不是约了陪我去买鞋。”
“没空。”
“商演多少钱,我翻倍补你。”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看回自己的书。
嘿,什么眼神。
图书馆里他不能大声喧哗,只得压低声音,“白捡钱的活都不干,你不爱钱了?”
张青寒:“想要啊。”
“那你不去?”
“没空啊。”
“嘶……”
吴翔林透过小方玻璃,静静地看着里面的女人,忽然意识到,贪财和诚恳或许并不冲突,满身铜臭并不背离勤恳专注。
她依旧是骄傲、真挚、努力的。
他这么想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这半年时间里,给了她太多太多关注了。
“所以……”
吴翔林看着对面的人,拿起冷掉的苦咖啡灌了口,才无奈又哭笑不得地说:“你怎么会觉得自己不配呢?”
“寒寒,我觉得你顶顶好。”
“……和我小叔叔殊途同归,其实本质上……你们是一样的人。”
“你们变了,又没变。”
第76章 阿里巴巴与守财奴与金山
76.
疗养院外墙上的爬山虎长得格外茂密, 四月生了新叶,风吹过,掀起一片绿浪, 盈盈欲滴。
张青寒仰头望着三楼,白色窗棱, 在青翠中格外打眼。
静悄悄的,像玲珑剔透的玉石上镶着一枚钻, 让人移不开目光。
忽然,那透明的窗户被人拉开, 一张干净又苍白的脸闯入视野,跟着,那漆黑深邃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脸上。
她猝不及防,躲闪已经来不及,强撑着望了回去。
绿意悠悠中, 赵貉发白的脸有些瘦削,依旧是那英朗分明的轮廓,即便穿着一身朴素简单的病号服, 不动声色看来时还是有强势的摄人。
他该是坐在轮椅上,露在窗外的身形只有他的上半身。
然后,他平静的撤身, 退回了房间。瞥见她,像是瞥见了无关的路人。
张青寒的睫毛眨了眨, 灿烂柔软的阳光中, 透出几分莫名的脆弱与感伤。
跟着, 手机震了震, 然后赵貉苍白不减英俊的脸重归视线,他站在窗户边, 看不出什么表情的对她点了点手机。
她呐呐低头,摸出自己的手机。
聊天框弹出一条消息。
【守财奴】:在看什么?
张青寒的手指抖了下,低头慢慢打了几个字。
抬头,赵貉看着向了手机,四月明媚的阳光在他漆黑的头发落下跃动的光影。
他低垂着脑袋,从她的角度望去,他侧脸轮廓的优美弧线一览无余,在一片绿色的海洋里,洁白、干净的他,像教堂里圣洁无害的教父,他褪去霸道、强势后,脸色白皙的他,竟然会露出温润、谦恭、神圣的一面。
他认认真真,安安静静,看着手机上的文字,像教父虔诚的朗读着《圣经》。
张青寒的脸有些热,她的文字远不能媲美上帝的指引,更不需要他那样专注地看着。
嗡,她的手机又震了。
她点开。
聊天界面:
【张青寒】:盯着爬山虎发呆。
【守财奴】:为什么会发呆?
张青寒嘴抽了抽,颇感到无奈的回复:“因为一直在盯着。”
发完,无语地抬头看回去。
隔着三楼的距离,她分明看见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低着头又打字。
张青寒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还有耐心敲手机键盘与人闲聊。
【守财奴】:为什么一直盯着爬山虎?
他今天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张青寒无奈,重重打字:“因为这里种满了爬山虎。”
【守财奴】:你喜欢吗?
张青寒看到后愣了下,回复的动作慢下来,几秒后才缓慢打过去,“为什么这么问?”
【守财奴】:你喜欢,我会有满足感。
【张青寒】:为什么?
她像是刚才的他上了身。
那边的速度却是停下来了,她抬头,赵貉幽黑的视线直直望着她,像一顷深邃浩渺的湖泊,拉着她陷落却探看不清。
跟着,他低头,那张嘴唇发白的脸依旧专注。
【守财奴】:因为当初为你而选。
张青寒愣住,紧跟着,又一条消息跳出。
【守财奴】:院子里的梧桐树已经够多了,我想再遇如果还是夏天,满墙绿意盎然的爬山虎,你也会喜欢。
张青寒心脏猛撞了下胸腔,再看向这个疗养院,发现白色的外墙爬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他们在阳光的照耀下,为这个安静沉闷的疗养院带来了无限的生命力。
张青寒攥着手机,愣愣地仰头望着他,沉默到失语。
四月的春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清风吹走她嘴边发丝,那双望着他的视线露出如大海那般沉静的热烈。
【守财奴】:怎么不说话了?
【张青寒】:想要听我的夸奖吗?
【守财奴】:不用,我已经看到了你的夸奖。
【张青寒】:那想我说些什么?
【守财奴】:都可以。
【张青寒】:……嗯?
【守财奴】:今日阳光不错。
【张青寒】:所以?
【守财奴】:我想你在楼下多站会。
【张青寒】:……
【守财奴】:因为我想,你大概不愿意上来。
张青寒的心脏紧缩了下,仓惶地抬头望他。
他静默如月,漆黑清冷的眼神里透出几分雾蒙蒙的空茫,高挑身形露出萧瑟。
张青寒的黑睫在眼下落了一片阴影,神色看不分明。
又一道风吹过,卷起爬山虎掀起绿浪翻滚,叶子的沙沙声回荡在安静的春日小院里,风里还是带着一丝冷意。
她胳膊竖了寒毛,飞快拿手机打字。
【张青寒】:风太凉了,关上窗户,赶紧回屋。
赵貉看了手机,又看向她,安静的纹丝未动。
张青寒恼怒,咬着唇又打字,“进去。”
他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握着手机没看,只漆黑的目光牢牢定在她身上。
张青寒忍不住咬后槽牙,转身大步往疗养院外走。
不进去算了,眼不见为净,到时候腿疼的又不是她,她不吃威胁这套。
后面来自高处的视线如影相随。
她重重快速的步伐定在出院子的门边,扭头懊恼地瞪向他。
赵貉露出早有预料的笑容,低头又点开手机。
【守财奴】:没想要逼你,不逗你了,快回去吧。
张青寒怔住,抬头,赵貉看着她,安静地拉上了窗户,往后退,渐渐消失在窗边。
那一面高墙,满眼的绿意中,白色方窗静静立在那儿。
赵貉推着轮椅回到床边,动作顿住,低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咚咚。”
门敲了两声,来人推开门。
赵貉眉眼平静地看过去,张青寒抱臂,不动声色地望着刚才在床边走神的男人,病房的门窗上匆忙一撇,那黯然神伤的身影在她胸口猛抓了下。
来不及多想,就迅速拉开了门。
“Daddy还没那么吝啬吧,探病都只准人站在楼下看,还不允许进来。”她又是那副挑衅又顽劣的开玩笑方式跟他说话。
赵貉做她Daddy,自然一点也不相让。
“有的人躲了几天不敢露面,我当站在楼下是种特殊癖好。”
“我有什么特殊癖好daddy还不知道吗?在哪里都行,地毯沙发阳台,就是不喜欢在床上。”
赵貉眼眸深了些,“这癖好还是适宜关上门说。”
“Daddy的衣冠禽兽真是一以贯之。”张青寒笑他,一边关上了门。
随着房门的拉上,这个豪华病房瞬间变得封闭狭窄,一片安静里,窗外的爬山虎绿叶摇曳声都变得格外清晰,两人望着对方,任这份安静发酵,愈发清晰。
然后,张青寒先避开了目光,装作打量病房,迈步朝他走近,最后停在他的轮椅前。
右腿病号服下,空空荡荡。
赵貉的视线也跟着落到那处,又抬头看向她。
张青寒:“我今天见吴翔林了,我给他说你住院了。”
赵貉愣了下,然后露出头疼的表情,“难怪手机有十几个未接来电。”
他只扫了眼,接着同她发消息,点也没点开看一眼。
“小叔叔,你这下可算被他抓到把柄了。”这么大个人,还把自己折腾到住院了。
赵貉抬头看着她:“是被你抓到了把柄。”
“那小叔叔准备怎么收买我?你知道的,我很好打发,拿钱就行。”
赵貉坦诚:“什么都行,就是没钱。”
“小叔叔,你真抠。”
“嗯,你要价太高,我没钱。”
“你都还没听我说呢。”
“不必给你这个机会。”
张青寒眨眨眼,哭笑不得的瞪他。
真吝啬啊,这老男人,还是这么守财奴!
赵貉无辜地望着她,一脸钱对我真的很重要聊什么都行别聊花钱的无辜。
“小叔叔,难怪吴翔林对你很有怨言。”可怜她当初不懂,懂的时候都晚了。
赵貉露出古怪的表情。
张青寒:“?你那是什么眼神。”
赵貉:“你和他很有共同话题?”
他的语气有些微妙,张青寒便说:“……要是有呢。”
赵貉顿了顿,“你俩,不可能。”
“哦?”张青寒似笑非笑,又老生常谈道:“谁知道呢,话别说的太满,我做你侄媳妇的心也没完全死呢。”
“那等我死了。”他立马说。
“嗯?”
“除非我死了。”赵貉一字一句道,接着说:“乱|伦的事,决不允许发生在我赵家。”
张青寒一愣,征在那里,竟不知道说什么。
几秒后,她干笑,漫不经心似的抓了下头发,别到耳后:“看小叔叔说的,怎么就乱|伦了?”
她心里发紧,像是有一只小黄鸡在不停啄她的胸口,让她又痒又热,不能跟他直直热烈的视线对视,想要扭头又觉得这样便败下阵来了。
两人总是这么莫名其妙的开始对决。
“以后少和他见面。”张貉想到张青寒竟然还答应过和那小子交往过一周,就想把吴翔林那小子揍一顿。
“那不行,做不成你侄媳,做了他婶婶呢。”张青寒一本正经:“我怎么能避而不见呢,家庭教育多重要,他爸妈不在他身边,我得肩负起这重任。”
“你说,我给他做家庭教育,有没有钱拿啊?”她笑道,脸热腾腾。
赵貉目光灼灼盯着她。
“说话啊,守财奴,给你教养小侄子都没钱拿,这活我可不干。”
赵貉的声音微哑:“你想要多少钱?”
“嗯……”她点着下巴,“说实话,还挺多呢。你也说了,我胃口很大。”
她露出故意为之的为难,一副我觉得自己说的话都有点难为情了但是你必须得问的表情。
赵貉漆黑目光里透出温润,带着谁也没发现的宠溺。
“有小阿里想要的金山多吗?”他问。
“有啊。”张青寒挑眉,笑着张开双臂比划,“要好多好多个金山,得苏南首富的财产都冠以我的姓氏那么多。”
“看来是很花钱。”
“不舍得了?”
“小阿里。”他这么喊她,喃喃温柔。
张青寒的睫毛颤了颤,两人近距离看着对方,即便都这么近了,她还是忍不住蹲下向他靠近,目光同他平视,手碰上他的膝盖。
“嗯。”
是她。
赵貉轻笑,那双眸子格外的温柔,贴着白色胶带的手掌覆上她的手。
“金山已经在那里,等她的主人很久很久了。”
张青寒笑起来。
窗外绿油油的爬山虎摇曳春风,远处梧桐树静悄悄的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夏日。柔软阳光中,安静的病房里两人看着对方,都笑了起来。
张青寒抚上他苍白的脸。
赵貉偏头,下颌摩挲她温热的掌纹。
“哥哥……”
跨越十二年时光,她再次喊他。两人似乎面目全非,又那样相似如初。
“嗯。”
赵貉温柔笑着将她抱入怀中。
两人静静相拥,缱绻细腻,柔软明媚。
“小阿里。”
“是我。”她的唇贴上他脖颈,轻喃想念:“哥哥。”
他侧头,寻上她的唇。
“嗯,我在。”
余音消失在两人安静柔软的吻里。
窗外的阳光格外好,又一个灼热滚烫却不再逼仄沉闷的夏,就要来了。
(Ending……)
=番外卷~灰姑娘恶毒姐姐和守财奴在一起后的幸福美好(鸡飞狗跳)生活=
第77章 探病
77.
“砰!”
一声巨响, 病房的门忽然被撞开,吴翔林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瞪着床边静静接吻的两人。
“小叔叔,你给我快放开寒寒!”他吼了一声。
张青寒和赵貉被他打断, 拥抱在一处的身形顿了下,接着两人淡定分开, 一个坐在轮椅上, 撑着下巴表情不善地望着他。一个往后撤身站起, 摸了摸鼻子瞧着他。
吴翔林虎视眈眈地瞪着两人,胸膛起起伏伏,显然是被眼前的画面刺激到了。
赵貉嫌恶地说:“你怎么来了?”
与此同时,张青寒解释:“他没抓着我不放,是我蹲下亲的。”
话音落下, 病房陷入诡异的死寂里。
赵貉笑吟吟, 目光有趣地看向张青寒。吴翔林心如死灰, 一脸“寒寒你真是瞎的太离谱你无可救药了”的表情。
张青寒脸颊微微发热,打破沉闷, 手不客气地拍了下赵貉。
“哥……”她顿了下,立马别扭的转换了称呼和语调,“赵貉你摆什么谱,小侄子来看你, 你怎么说话呢。”
“吴翔林, 你们聊,我……”她手指着门外就想溜。
“小叔叔,她喊你赵貉!”吴翔林脸上表情更纠结挣扎生动了, 他小叔叔赵貉啊!他从来就没见到过有谁敢指着鼻子喊他大名的!
他又指着从他身边就要溜出去的张青寒, “你不是说回家,怎么在这!”
亏他出了咖啡厅后纠结半天, 良心发现,怕他这恶魔叔叔一个人在医院凄凄惨惨的连个探望他的人都没有,结果还没进门小心脏就遭受了巨大刺激。
张青寒挤出笑容:“顺路,就拐来看看了。”
想到刚才和赵貉还讨论了吴翔林的教育,她现在面对他,总有一种奇妙的慈祥感。
“她是你未来婶婶,叫我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吗?”赵貉支着下巴,从容含笑道。
“婶婶!”
吴翔林惊恐地望着张青寒,嗓子都快喊劈了。
张青寒:“……”
她点了点门外,“要不你叔侄俩聊?”
“不要!”吴翔林喊。
“别走。”赵貉温柔道。
说罢,叔侄俩都看向对方,又嫌恶地扭开视线,齐齐地看向了张青寒。
张青寒:“……”
吴翔林上前一步,拉着她就要苦口婆心的洗脑:“寒寒,你再考虑考虑,我之前在咖啡厅说的话,你别记错了重点,以前的他固然不错,可现在的小叔叔那就是魔鬼……”
他撇了眼赵貉,脑袋偏过来靠近她,更小声说:“你、你怎么下得去嘴?!”
他满脸你真是疯了的表情。
张青寒咳了声,一本正经解释:“还挺好亲的,你小叔叔的嘴,倒是比他说的话软多了。”
吴翔林:“!!!”
“咳。”赵貉打断安静,眉眼愉悦地看张青寒,“谢谢赞美,不过用户体验这小子就不必知道了。”
“小叔叔!”吴翔林大步走过去,指着他满脸狰狞,“你、你、你……”
赵貉挑眉,支着下巴的手臂放回了轮椅,从容不迫地望他。
“你、你老牛吃嫩草。”
赵貉:“……”
他眯了眼,眼神阴恻恻,“吴翔林,我看你又想吃国外的饭了。”
“噗。”张青寒忍不住乐出声,“小叔叔,他说的好像也没错啊。”
赵貉嘴抽了抽,糟心地摆手,“你给我出去。”
吴翔林一挺胸膛,“我不要,你俩,我,我不支持。”
“哦?”赵貉兴致来了,“怎么个不支持法?”
“寒寒鬼迷心窍,一定是被你外表皮囊诱惑了,我得让她看清楚你这个老菜梆子里面蔫坏的黑心肠。”
赵貉眯了眼,抱臂靠回椅背,虽然吴翔林低着头俯视他,但他强势冷厉的气息却是让人发自心里的胆怯。
“小、小叔叔,我,我要让寒寒迷途知返。”吴翔林害怕,但是不退让。
“迷途?”赵貉咀嚼着这个词,笑的微妙,“你觉得我是个错误?”
吴翔林梗着脖子,“配,配寒寒还差点意思。”
房间静悄悄,沉闷的对峙气氛漫延,吴翔林心里打鼓又忍住没退让,赵貉歪着脑袋有趣地瞧着他,倒是没有生气,笑道:“吴翔林,这还是你第一次如此忤逆我。”
之前,就算他不愿意出国,也没敢站出来说不走。
“赵貉……”张青寒纠结,站出来缓和,“吴翔林,我和……”
“我愿意去努力,弥补,改正,直到我变成你说的配得上。”赵貉抬头望着吴翔林,“这样可以吗?”
吴翔林的心被重重抓了下,瞳孔猛缩,愕然看他:“小叔叔……”
他傲慢又目中无人的小叔叔,怎么可能说这样低下身子的话。
努力、弥补、改正。
他不是那样的狂妄和自信吗?吴翔林虽然常腹诽赵貉的可怕和强势,但又打心底里承认,一步步走到顶端的他确实有这个资本。
面前这个真的低下头,认真说出这番话的赵貉,让他震惊到不知怎么回应,心里破开了一个大洞,无限扩张。
小叔叔他……是认真的。
非常,认真。
张青寒同样愣了下,睫毛微颤,赵貉偏头,笑悠悠地朝她看过来,目光诚恳专注,那句话像对吴翔林说,更像是在对她许诺。
张青寒垂在裤边的手攥了攥,此时此刻,她忽然无比深刻的意识到,眼前的男人,就是消失了十二年的哥哥。
之前的她,怎么会一点没发现这个人和赵明渊依旧有相似之处呢。在他的强势傲慢背后,那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磊落光明、端方潇洒依旧没有遗失。
赵貉:“还有,吴翔林,我一直告诉你,吵闹和任性争不来你想要的。沉稳,理性,永远是对手恐惧的。”
吴翔林像是脑袋被打了一闷棍,浑浑噩噩间看清了现状,小叔叔,是真的喜欢寒寒,不对,不仅仅是喜欢……
他低下头萎靡道:“可我的对手,是小叔叔你啊。”
赵貉坦然的笑,没心没肺:“是有点不幸。”
张青寒嘴抽了抽,翻了个白眼,“无聊,我出去了。”
“别,我就是来看看小叔叔,就走了。”吴翔林觉得这个病房他待不下去了,他需要时间缓缓,去接受寒寒真的要做他的婶婶这个可能性了。
“吴翔林。”赵貉叫他。
“嗯。”他萎靡不振地垂着脑袋。
赵貉:“可以低沉,不能消极。”
张青寒:“……”
都这时候了还教育人,难怪吴翔林看他如恶魔。
吴翔林呐呐:“我知道……”
他抬头,终于想起自己来医院的目的,“小叔叔,你的腿这次疼得严重吗?”
赵貉摇头,“你知道,老毛病。”
吴翔林遗憾:“哎,怎么不重点呢。”这样小叔叔哪还顾得上和寒寒谈恋爱,他还有撬墙角的空间。
赵貉佯装认可,点头道:“是啊,再重点的话,寒寒就能日夜陪在我身边了。”
吴翔林表情又瞬间变得狰狞。
赵貉满眼无辜地看他。
张青寒:“……”
她推着吴翔林出去,“别搭理他,我都说了,你小叔的嘴,也就亲起来的时候最软。”
吴翔林身体更僵硬了,痛苦目光指责着张青寒。
两人走到门外,他看透事情真相般,绝望地摇摇头:“寒寒,你、你竟然和我小叔叔沆瀣一气。”
张青寒瞟了眼门内,和挑眉笑着的赵貉对视一眼,又无奈地看向吴翔林,叹气道:“对不起,吴翔林。”
吴翔林蹙眉,“寒寒……你不必因为和我小叔在一起了就对我愧……”
“不是这件事。”
“嗯?”他愣了下,“那……”
“当初利用了你,我道歉。”张青寒低头,陈恳道。
吴翔林瞪大了眼。
病房里,赵貉坐在轮椅上,靠着椅背望着窗外的蓝天,张青寒推门进来,两人目光对视,皆感觉到一丝微妙的尴尬在漫延。关系陡然转变又无从定义,没了旁人,他们都有些无所适从。
赵貉伪装的更好,转过轮椅笑的温润,“和他聊什么了?”
张青寒扬眉:“打破幻想,让他别把我想的太好。”
“嗯?”
“告诉他,当初提出住进你的小木屋,我是别有目的的,并不是心不甘情不愿,被迫而为。”
赵貉看着她不语。
“怎么?”张青寒走近他,“意外?这不是我们都知道的吗?”
从宴会三楼的阳台边,小雨薄雾中,两人在清脆铜铃声中目光相撞起,便看透了对方。
赵貉摇头,笑了笑感慨:“还是你这个婶婶更心狠。”
自然打趣完,两人又皆是一顿。
张青寒侧脸,抓了抓头发,“什么婶婶,说清楚,没有你一半家产,我可不嫁。”
赵貉轻笑:“只嫁一半家产?”
张青寒哼了声,笑着调侃他:“你小侄子可都说了,你是老牛吃嫩草,要是还不寻些外力增添魅力,那怎么行?”
赵貉脸立马就黑了。
“这小子,还是欠教训。”
张青寒想到失落离开的吴翔林,叹气摇了摇头,“你以后还是对他好点吧。”
赵貉挑眉:“不舍得了?”
张青寒眨眨眼,“怎么感觉空气里酸酸的?你闻到了吗小叔叔?”
赵貉无奈地看着她,哭笑不得,朝她伸开了双臂。
张青寒抱臂不动,笑着瞧他。
“寒寒,过来,我想抱你。”
他的声音温柔缱绻,如一缕羽毛在她心口轻拂,耳垂隐隐发热,“我怎么不知道小叔叔你这么腻歪,这病房里,一会过来一个人的,抱……”
她这么说着,脚尖朝那里迈过去,跟着门被推开,宁白安脸色担忧的出现在门口,“明渊,你病了?”
病房里笑着的两人皆是一顿,张青寒眯着眼看向了门边。
宁白安急匆匆地已经走了进来,蹲到赵貉的轮椅前,手小心翼翼地想要碰触他的腿,“你……还好吗?”
赵貉冷下脸,“住手。”
宁白安一顿,凄惶地看向他,“不,不好意思,我只是担忧你。”
她来探望病人,结果路过这里竟然看到了赵貉,立即忍不住推门撞了进来,这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病房里还有一个人,瞧见张青寒,她的表情有几分复杂。
张青寒对她的颔首并不理睬,脑海里模糊的回忆起十二年前,那个伏在赵貉病床前嚎啕大哭后再也没出现过的女人。
想到这,她的脸色更冷了几分。
宁白安陷入尴尬的局面,又呐呐地看回赵貉,“明渊,你的腿……”
她的目光落向他右腿下的空荡荡,一触即离,像是被火烫了下飞快离开,赵貉的表情更沉了几分,“出去。”
他不客气地说。
“明渊,我,我只是想看看你……”愧疚和后悔让宁白安泫然欲泣。
张青寒:“赵小姐,看望病人的意义是让病人心里得到抚慰,你觉得你的出现,能起到这样的效果吗?”
宁白安脸色一僵 ,“这位小姑娘,你不了解我和明渊之间的……”
“你们那点事,我可算是亲眼见证了,怎么还算不了解呢,姐姐。”张青寒走向她,俯下身子和她目光平齐,玩味地看着她:“姐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宁白安对上她漆黑深邃的眸子,后背陡然一僵,一个仓皇模糊的记忆闯入脑海。
她彷徨纠结的在走廊上徘徊,闷热的高温蒸得她后背起了层湿汗。
明渊就在病房里躺着,身有残疾,一蹶不振,她要怎么走进去,告诉他她要出国了呢。
宁白安焦虑的在外面走来走去,忽然,一个喜悦的声音闯了进来。
“姐姐!你是来看哥哥的吗?”小青寒满眼喜悦,她见过这个漂亮的姐姐,之前来过一次,虽然好久没来了,但是她记得,她来的时候哥哥是有反应的!
“哥哥就在病房里,我带你进去。”她开心激动地拉着她就要进去。
宁白安仓惶摆手:“我,我不是……”
小青寒哪知道成年人的纠结矛盾,拉着她就进了病房,病床上恍若死尸一般的赵明渊闯入宁白安的视线,让她浑身都变得僵硬。
小青寒美滋滋的坐在自己床上,看着那个姐姐絮絮低喃和哥哥说话。
希望哥哥会开心,希望哥哥张嘴说话……
然而她的期盼没有成功,那个姐姐哭着离开,头也不回,彻底消失了,那一段时间,原本就如同行尸走肉的哥哥,她能感觉到,更低沉了。
宁白安的脸色一白,慌乱站起。
张青寒抱臂,似笑非笑地说:“你回国的意义要是指望这男人不计前嫌,跟你重归于好,姐姐,我想你的算盘可打错了,他的钱,可早就被我盯上了。现在呢,更是人我也要。”
宁白安惊愕转头,看向赵貉,“明渊,你们……”
赵貉歪着脑袋,眼神里荡漾着温柔的偏爱,只瞧着张青寒,“她的意思表达的还不够清楚吗?”
宁白安一怔,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低着脑袋说:“我、我……对不起,是我打扰你了,明渊,我,我就是来看看你……”
说罢,她低着头快速离开了。
病房又归于安静,赵貉目光满含打趣望着她。
“看什么?”想到两人的过往,张青寒没好气地说。
赵貉:“看你不仅有做婶婶的手腕,更有赵家女主人的风范。”
张青寒调侃:“赵家女主人?Daddy,你的钱要心甘情愿的给我了?”
赵貉嘴抽了抽,“你什么提到我,比提到我的钱时,两眼冒的光还亮,再来跟我讨论这个可能性。”
“啧啧。”张青寒撇撇嘴,“刚才还说你的金山都是为我准备的,果然是个守财奴,现在又来跟我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赵貉好笑:“金山是给小阿里准备的,小阿里满眼只有哥哥,你是吗?”
张青寒愣了下,心口发热,不自然地说:“我……”
话没说完,病房的门跟着被推开,“赵总,你生病了?怎么也不给我们说一声。”
明泰地产的老总撞见脸色憔悴的宁白安,才知道赵貉竟然和他在同一家疗养院,顾不上自己还生着病,立马就过来探病。
结果他刚说完话,房门接连被打开,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忽然涌进来十多个人来探望赵貉,宽大的病房瞬间变得狭窄,床边的张青寒慢慢被挤到了门边。
她缩着身子,顺势就想溜出去。
“闭嘴。”赵貉沉下脸,冷冷一声呵道。七嘴八舌探望关心他的声音顿消,房间变得像没人一般静悄悄。
他的视线直直看向门口,“你说。”
张青寒呐呐回头,哭笑不得:“说什么?”
赵貉:“Daddy,小叔叔,哥哥,你最喜欢哪个?”
病房里鸦雀无声,众人表情各异,古怪离奇地望向门边。
张青寒一个脑袋两个大。
“什、什么破问题……”她的脸微微发热,赵貉目光热烈直白的让她毫无躲闪之处,踯躅半天丢了句,“我喜欢月下谭边林子里的。”
说完,人就溜了。
房间里的人悄悄对视,这人是谁,竟然就这么把赵总撇下了?再看轮椅上,赵貉目光古怪,神情奇异,众人更加惊愕,难不成苏南的黄金单身汉,有新情况了?
低头的赵貉,无奈又纵容的笑染上唇角。
这回医院,他住的该啊。
第78章 装腔
78.
走出疗养院, 远山黄昏橙色光茫静静笼罩大地,沿路粉的、白的樱花开的格外娇嫩。
清风拂面,张青寒没有坐车, 沿着山路往家回。
暮色在她清冷的脸上落下薄光,天空渐渐褪去颜色, 她脸上的浅笑也慢慢消失。
赵貉是曾经哥哥的巨大冲击让她晃神了这么些天, 现在逐渐冷静下来, 她的心是从天空飘落的漏气气球,祁琇羽苍白痛苦的脸闪过她的眼前,不断震动的手机,都在拉着那颗心脏沉沉下坠。
她低头,点开手机, 几十条消息扑面而来。
“婊子!你一个人死了妈, 就嫉妒我家过得好, 真他妈是个自私的贱人!”
“我|操,看不得别人幸福, 怪不得爸爸不喜欢你。”
“爸妈天天吵架,你的目的达到了是吧。”
“有本事别威胁我妈,有什么问题来找我啊,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 你算什么女儿。”
“贱人一个, 亏我以前傻,竟然还喊你姐姐!”
“……”
张雨滢和张元真的消息不断蹦出,她面无表情地扫了几条, 关上手机, 重回静音。
两人的叫骂无关痛痒,不过是又把她拉回了那个尖锐、窒息的家里, 在那两人眼里,他们是幸福美满的重组家庭,她是那个一心破坏他们家庭安稳的恶毒姐姐。
张青寒满眼嘲意,目光怅惘地望向黄昏给青山描的金边,嘴角讥讽更浓。
极致的喜悦和心动过后,她悬在空中的情绪逐渐沉淀,如湖面漂浮不定的落叶,眼神里透出了几分茫然,又想起了赵貉问她的那句话。
他于她而言是什么?
曾经是有钱想要傍上的金主Daddy,是混乱中错误发生关系成了炮|友的小叔叔,现在……
是美好记忆里期盼着的哥哥。
她……又该用她哪副面孔呢?
张青寒回到小木屋,没了赵貉,她一个人洗了黄瓜橙子,简单解决了晚饭。
上楼进了书房,想到这里的错误,脚步顿了下,随后抽出一本赵貉常看的书,想要静下心来。
没几分钟,手机亮了。
她点开,赵貉发消息,“还过来吗?”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多。
指尖在键盘犹豫,回复道:“你的药输完了吗?”
赵貉:“这个问题影响你来看我吗?”
张青寒:“不影响。”
赵貉:“我等你。”
张青寒瞪了屏幕几秒,起身放下书,换了衣服去医院。
推门进去,赵貉闻声看过来,笑容微妙,“以为你又要开始躲我了。”
张青寒:“我为什么要躲你。”
赵貉不语,噙笑看她,那双漆黑的眼里似有看透她一切想法的睿智,张青寒走到他床边,在他床单上轻拍了下,“别这么盯着我。”
赵貉抓住她的手,拿到唇边吻了吻。
张青寒抿唇,喉咙发干,身子发热又僵硬。
她从未与人如此亲近。
十二年,对于渴望亲近又喜欢的人,她竟生出了近乡情怯的空茫,以至于笨拙的,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赵貉:“小阿里。”
张青寒挤笑,“……哥哥。”
不知为何,对着赵貉的脉脉温柔和亲昵,本该欣喜的她感到分外别扭,更让她有些无所适从的是两人的相处方式,好像曾经的剑拔弩张、尖锐对峙全部消失。似乎只要两人相认与相爱,便可以消除一切观念上的矛盾和行事的冲突,就这么幸福美满的在一起。
她努力忽略生疏和尴尬。
张青寒这样乖巧应承着喊了他,让本是怀着逗弄心思的赵貉也愣了下,淡淡的笑着嗯了声。
两人对视,都有一秒钟的相对无言。
“咳。”赵貉竟然没话找话的说起了自己最讨厌的废话,“晚上吃了什么?”
张青寒简单回答。
赵貉点点头:“明天下课还来吗?”
看出他的意思,张青寒自然点头,“来。”
“嗯。”两人颔首,又都安静下来。
张青寒:“腿还疼吗?”
“好一些了。”
“以后不要再做那种事情了。”
简直太荒唐,他就是拿自己的命在糟践!想到这张青寒心头怒火生起,抬头瞪向他,对上赵貉深邃眸子,想到这是哥哥,一通训斥的话又噎在了嘴边。
她以前总是那么刻薄尖锐,现在……
赵貉看她不语,温顺地笑着点点头,“好,听你的。”
两人相敬如宾,似含情脉脉,再没了以前的绵里藏针,就像两个身披铠甲拿着尖锐武器的人忽然都选择了坐下来赏花喝茶,别别扭扭,你一句我一句竟也说了半天。
最后终于无话,张青寒绞尽脑汁,蹦不出什么其他新词,只得站起来,“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还有课。”
赵貉抬头看她动作,带着局促和尴尬。
“寒寒?”
“嗯。”张青寒应。
赵貉好笑,指了指自己的唇。
张青寒一瞬间像个木头人,动作都僵滞了,朝他俯下身,在他唇上轻啄了下就离开,浅尝辄止,一触即离,这样的反应和两人曾经那三天两人在树林里发生的疯狂缠绵简直天差地别。
赵貉愣了下,表情更微妙地看着她。
“不早了,我,我走了。”张青寒指指窗外已经黑了的天色。
赵貉眸子深了几分,点点头应了。
张青寒得令,立马就转身离开,走出病房,长出了口气。
第二天放了学后,她磨磨唧唧来到医院,心不在焉的忘记了敲门,直接推门进去。
赵貉床头站了一排的人,穿西装打领带的男女,表情严肃,站在中间的男人正一丝不苟的汇报,“本季度公司净利润增速远超过营收增速,新媒体业务一季度依然延续去年高速增长势头……”
汇报的声音被打断,众人齐齐向张青寒看来。
赵貉戴着细框眼睛,手上拿着文件,也循声朝她看来,脸上的冷峻严肃还未散,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是她以前见惯的强势,那股子众人站在那里,他坐在床上依旧凌厉、势不可挡的霸道气场如此熟悉,让张青寒都愣了下。
只是他的强势、冷厉,也许久未出现在她面前。
她没料到赵貉在病房开会,立马低下头:“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她关上门就要出去。
“都出去。”赵貉说。
张青寒愣了下,众人反应过来老板说的是自己,立马颔首同赵貉告别,路过她,都纷纷向她点了个头。
张青寒硬着头皮,一一回应。
人走完,赵貉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张青寒走进去,“我没想到你在开会。”
“没事,并不重要。”
张青寒往里走,发现原本宽阔的病房挤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从琳琅满目的水果到外包装精美价格不菲的礼物。
她脚步滞了下,空荡荡的手显得异类。
“怎么,你也想给我带点礼品?”赵貉目光移向那些东西,又看回她,透着一股子不悦。
张青寒只当未觉,“……你想要什么?”
赵貉看了她几秒,张青寒:“嗯?”
赵貉:“你还要这样多久?”
“啊?”张青寒愣了下,“我怎么了?”
赵貉沉默几秒,摇了摇头,“没什么。”
张青寒:“……”
想着你是哥哥,她已经够好脾气了。
她在医院依旧没待多久,柴明带着饭进来后,张青寒借口要回去午休就离开了。
柴明感慨万千的看着两人礼貌告别的场景,忍不住叹:“老板,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和张小姐相处如此和谐愉快的一面。”
赵貉拧眉,目光沉沉瞧他,“你觉得很好?”
“当然了。”柴明收拾着餐饭,“张小姐和老板终于能坐下来和声和气的说话,这还不好?”
以前两人见了面不是吵架就是冷战,他都捏把汗。
赵貉冷哼了声,看向餐桌上清淡的几道菜。
“一根味道火爆的辣椒在什么情况下,会变成一块寡淡的豆腐。”
“啊?”柴明望着老鸭汤里的豆腐,干笑:“怎么都变不成吧……”
赵貉白了他一眼,“你也知道。”
柴明顿了下,后知后觉的咂摸出点意思,立马闭了嘴。
赵貉握着汤勺,漫不经心地舀着汤里豆腐,并未动作,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青寒泄气地走出疗养院,也是苦恼万分。
该死的赵貉,对他好脾气还咄咄逼人,要不是看在他是哥哥的份上,早就刺他一顿了,想到自己曾经在他面前牙尖嘴利的样子,又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以前的小阿里到底什么样来着!
张青寒焦虑着自己在赵貉面前该是什么模样,谈恋爱到底是什么相处模式,另一边,公司的电话把她召了过去。
Eva严肃地说,“张青寒,你还想不想做好模特?”
她愣了下,毫不犹豫回答:“我想。”
母亲的房子即将到手,一切事情都将尘埃落定,她终于可以心无旁骛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手边有个节目,导演组根据你的外形邀请你参加,但是这场秀需要一个月魔鬼训练,而且……”Eva慢条斯理,说出最致命的话,“没有任何酬劳。”
她问:“你要参加吗?”
张青寒征了下,她确实很少参加一分钱都拿不到的活动。
“什么节目,怎么会找到我?”
Eva姐:“《T台新面孔》,上次你拍摄的MV虽然还没制作完成,但导演对你评价很不错,节目组知道后看了你的形象找我要你,说实话,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我对你并没有信心。所以你不参加,我能理……”
“我参加。”模特最需要的就是曝光度,她上次错过了机会,这次无论如何该抓住。
Eva姐顿了下:“电视节目曝光度固然高,但未必就是你想要的舆论风向,一着不慎,可能对你之后的路影响很大。”
“Eva姐,我愿意试试。”
Eva愣了下,疑惑看她:“为什么?”
曾经的她,明明可以毫不犹豫的把绝好的机会让给别人,眼神里看不到任何对于模特行业的喜爱,更别提刻苦追梦想。
“因为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可以在今天,站在这里,直接且坚决的告诉你,我对模特的热爱,从来都不少于厉涵。”
不考虑金钱,不困于家庭,不担忧生活,只是单纯的告诉别人,她的野心。
张青寒为着今天,独自走了十二年的路。
Eva看了她片刻,眼眸愈发的深,忽尔,忍不住靠回椅背笑出了声。
“张青寒,我好像第一次,看走眼了。”
张青寒也笑,“Eva姐,你该相信,以后我会让你更眼前一亮。”
Eva看着她,笑容越来越大,站在桌后的女人有祖师爷赏饭的外貌固然不错,然而更让她满意的是,她终于从她的眼里看到了这个行业的女人该出现的欲|望。
并且浓烈、澎湃。
*
从公司出来,已经是天黑,赵貉问她来不来的消息却没有再次出现。
张青寒犹豫,她要去疗养院吗?
她给柴明打电话,“你老板在疗养院吗?”
“在,张小姐我刚从疗养院离开,老板现在一个人在病房。”
“嗯。”
柴明也应了声,要挂电话,那边又支吾喊住他。
“你……面对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张青寒疑惑的声音传过来,她也有些不能想象,总是一丝不苟,精明果断的柴明谈恋爱是什么样。
柴明愣了下,想到老板中午的话,露出好笑的表情。
“木讷、笨拙、迟钝。”柴明说。
“怎么可能?”张青寒愕然,没一个好词。
柴明约过无数个人,但能让他说喜欢的,只有大学时那个令她怦然心动的女孩,那时的他确实是那样。
想到陈年往事,他也欷歔:“张小姐,事实如此呐。”
挂掉电话,张青寒拦了车去疗养院,等她反应过来,电话就又打给了李漾漾。
听到她的问题,李漾漾惊呼:“你脑袋被驴踢了?”
圈子里谁不知道她的男人都是玩一玩,怎么还会问她喜欢人是什么样。
张青寒:“……”
“可能。”她果断要挂电话。
“欸……等等等。”李漾漾坏笑,“你恋爱了?”
张青寒:“可能吗?”
她一本正经反问,严肃淡定,李漾漾一点没听出她的底气不足。
“也是,你怎么可能。”李漾漾真觉得一时间没人能让张青寒心动,除了钱,但那也谈不上喜欢。
“好了,我挂了。”
“别别别,我不知道,我不能帮你问问吗?”说着,她就听到电话那边李漾漾满不在乎问话的声音,“张厉,你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那边沉默了几秒,声音透出委屈:“姐姐还不知道吗?”
“我怎么知道,算了,你也没谈过几个。”李漾漾喊向电话这边,“我这边都是给钱就谈,你问我这不是缘木求鱼吗?”
她说完,心里还乐了声,天天跟张厉这个中文系的混一起,她语文都变好了。
张青寒挑眉:“你还没换人?”
两人在一起都快三个月了,这可打破李漾漾记录了。
“没呢,前两天要分,看小弟弟可怜就算了,啧,中文系的穷学生,还得姐姐我来疼,是不是呐张厉。”说着,那边就传来啄吻的声音。
张厉:“姐姐,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
“哦?”李漾漾兴致缺缺。
“总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在那个人面前,又觉得自己低劣、难堪。”就像他再怎么掩藏,也瞒不住他面对李漾漾时的穷酸,卑微。
李漾漾愣了愣,看着他认真的目光,笑浅了几分,拍了拍他的脸,“咱俩可早说好了,不要爱上姐姐哦,姐姐最后还是得找有钱人联姻呢,豪门才是我的归属。”
张厉:“姐姐说过很多次了,我怎么会不知道?”
李漾漾僵了下,忽然觉得无趣,对电话这边道:“你也听到了,仅供参考啊,挂了。”
张青寒握着手机,眼眸深深,不知在想什么。
到了医院,长长的走廊尽头铺满了银色月光,张青寒走到病房没人,退出后才发现窗边月下,赵貉坐在轮椅上望着遥远天边走神。
她的脚步慢下来,放低声音朝他走过去。
刚要拍他一下,赵貉回头,好笑地看她偷摸动作,“镜子里都看得到。”
张青寒:“……”
“啧。”她露出无趣的表情,“看见不早说。”
赵貉意外,似笑非笑地看她。
“你这什么眼神?”她摸了摸鼻子,也走到窗边,瞟了眼窗外朦胧漂亮的圆月,接着斜倚窗户抱臂看回他,居高临下,“窗边有风,你该回去了。”
赵貉有趣地笑:“小阿里。”
“嗯……”张青寒强势动作收敛了几分,偏头看向另一边白墙,语带别扭:“别老这么喊我。”
“为什么?”
“因为你是哥哥。”
“然后呢?”
“神圣不可侵犯你懂不懂,说是哥哥,小时候我拿你当半个爸爸好吧。”
他填补了曾经她家庭中的男性角色的缺失。
赵貉一哽,“……什么?”
这份终于相认的父女情深大概来的太晚了。
“你满脸慈爱的这么喊我,跟你谈不起恋爱懂不?”更何况,这时候她总下意识想隐藏,曾经的小阿里现在如此狼狈不堪的事实。
“这就是你这两天别扭古怪的原因?”
“谁别扭了,你也很奇怪好吧。”张青寒嘴抽了抽,忍不住控诉:“是谁张嘴闭嘴小阿里小阿里的喊着,我说个什么话都一副温柔多情的眼神望着,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好吧。”
赵貉太阳穴熟悉地突突跳,“我……有吗?”
他努力为小阿里挂上的温柔宠溺的笑容,这无理取闹不解风情的女人是一点没感受到!
“你说呢?很肉麻!”
赵貉脸色变青了,“张青寒,你嗲声嗲气喊哥哥,说话都快掐着嗓子了,我也没说嫌弃。”
“好啊,你还嫌我对你温柔了?”
“难道不是你先质疑我的亲近?”
“那你早知道我是小阿里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要知道我是幼时的哥哥你会告诉我?”
两人瞪眼,窗外的月光皎洁如洗。
张青寒:“废话,不说。”
赵貉摊手,“你也清楚。”
两人一噎,对视着彼此,忽然都哭笑不得地摇头。
“赵貉,你山猪吃不了细糠。”她好脾气的客客气气他还不乐意了。
“嗯,有的人羞着脸喊声哥哥,我惊得一夜没睡好。”
“赵貉!”
“嗯,张青寒。”
“对,以后别喊我寒寒。”张青寒抖擞胳膊上立起的寒毛,“学什么吴翔林。”
“那你记住了吗?”赵貉反问。
“什么?”
赵貉笑,把人拉近,圈上她细软的腰肢,抬头看她。
“没想到一个开玩笑的问题,真能把你问住。”
她征了征,猜出他想说什么。
“张青寒,我谁也不是,只是赵貉。”
好与坏,都是他。
她低头看他,两人漆黑视线交织,“我是张青寒。”
“嗯。”他浅笑。
“可爱、乖巧、讨人喜欢的小阿里是我。”
“嗯。”
“现实、刻薄、贪财寡情的,依旧是我。”
“我只是张青寒。”
别让她在从前与现在中挣扎。
两人望着对方,又都忍俊不禁起来。
张青寒推开他,“很好,现在,轮到我算账了。”
“嗯?”赵貉无奈,“又轮到你?不都算完了。”
他是不是也能想想自己有什么账可以算。
张青寒眯眼,“赵貉你装什么装,老实交代,你怎么知道我是小阿里的。”
赵貉一愣。
她步步紧逼,“你调查我?”
赵貉:“其实,我的腿有点疼,该进房间了。”
“好啊,进房间慢慢聊。”
赵貉噎住,“寒寒,其实我还是喜欢你温柔点。”
“呵,赵貉,晚了。”
张青寒推着他回房,“今晚,不说清楚,你别想睡了。”
房门缓缓关上,亲吻声忽然传来。
“唔……”
透过门上狭窄窗户,张青寒被拉下身子,赵貉挺着脊背抬头捏着她下巴吻了上去。
暧昧缱绻的声音隔着门缝低低传来。
“我不能动,今晚……你在上面?”
滚烫黏腻的长吻过后,张青寒气喘的声音落下,勾着坏笑,得意狡黠。
“好啊。”
长夜漫漫,干净的白色床单如朦胧月色下的海浪起起伏伏,光影缭绕间,热浪滚滚。
明日有雨,今夜早已潮意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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