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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看穿


    51.


    张青寒的后半段寒假, 就在见不完的有钱人中过的差不多了。


    开学在即,她脸上的红肿总算消下去了,只身上还有小部分残留, 但接一些拍摄工作总是可以的。


    接到Eva姐电话后,她去了趟公司, 两人协商了许久她开年的工作和发展计划。


    Eva姐人逢喜事精神爽,和她说话时脸上也挂着压不住的笑意。张青寒刚进公司就听说了, 厉涵被一个国际知名时尚教父赏识,带着在前一段的国际时装秀上出了把风头。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 她的人生跨度是很多模特几年都赶不上的。


    无怪乎Eva的笑压不下去,就算她带出了几个国际超模,也没厉涵速度这么快的。


    两人讨论完,Eva却没说让她离开,靠着椅背打量着她, 目光微妙。


    张青寒笑:“Eva姐有什么想说的直说就行。”


    Eva:“厉涵能出头,虽然和她本身的能力有关,但这个行业你也知道, 多的是自身素质优秀,却没机会的。”


    张青寒颔首,表示认可。


    Eva:“你后悔吗?”


    她问的直接, 因为她们都清楚那次机会意味着什么,可以说厉涵大范围出圈, 就是因为那次杂志拍摄。


    “有点?”张青寒不太确定的笑道, “我想很多人都想听我这么说, 但再给我一次选择, 结果依旧不会有任何改变。”


    哪怕那次牛若男还是置之不理,她也会执着的追下去。


    Eva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两三秒后点点头,“你的心还没有收到这个行业里来。”


    张青寒耸了耸肩,感慨道:“可能吧,我也希望自己能早点收了心呐。”


    Eva不再多说什么,她便颔首离开了。


    刚出来没几步,桑流又把她喊进了办公室,听到Eva给她的规划,有些遗憾的看她,“这是还没有把你当首要培养对象啊。”


    张青寒哭笑不得:“有厉涵那么好的苗子,干什么一定要盯着我。”


    桑流却很是遗憾,拉着她一个劲问到底忙什么呢,别再找有钱男人了,专心搞事业吧。


    她只能应着:“行行,过敏彻底好了后,学都不上了,就跟你混。”


    “切,你能做到一半我都松口气。”


    两人斗嘴了一会,张青寒从公司出来已经过了中午饭点,她随便找了家餐馆,下午接着回公司训练,许久没有练习,台步都有些生疏。


    关上门放起歌,直到大汗淋漓,再从公司出来,已经是华灯初上,灯光璀璨。


    她没走两步,路边朝她嘀嘀两声。


    “寒寒!”吴翔林欢乐的朝她摆手,她看也不看,扭头就往另一边走。


    下班点车不好打,没有司机接单,倒是他又穷追不舍的跟在了旁边,好声好气地喊着:“寒寒,累不累啊,跟我去吃饭吧。”


    张青寒摆弄手机,直接无视他。


    “寒寒,我再不跟你说那些喜欢啊追求啊那些有的没的了好吗,咱俩就当是个朋友,好好吃顿饭可以吗?我出国那么久,回来都还没聚一聚呢。”他软磨硬泡,直球不行,来卖惨,一个劲的说着自己被那凶残的小叔叔发配国外有多惨。


    “跟我小叔叔住这段时间,也是苦了你了。”吴翔林可怜地说:“一想到你要跟那个以折磨人为乐,丧心病狂的小叔叔住一起,我在国外披萨都少吃了两块。”


    “寒寒,你是不是能理解我走前说的话了,我小叔叔那人,看着就让人烦是吧。”


    “你终于不堪其辱搬出来了。”


    “不过,比我想的还久一些呢,寒寒,你果然厉害。”吴翔林踩一个捧一个,“你要真和我没话说,咱俩当个受害者联盟,一起骂骂我小叔也行啊。”


    “他那人啊,吐槽起来三天三夜都没完,抠搜吝啬、霸道冷漠,明明就很斤斤计较,还喜欢故作大方,在人前总要摆弄绅士风度,装腔作势。”


    吴翔林说着心里还在忏悔,小叔叔,没办法,谁让我喜欢的人讨厌你讨厌到搬出去了,你就忍忍被我骂吧,再说我这些话也没说错。


    他滔滔不绝,心里还腹诽着,张青寒忽然转身,面无表情看向他。


    吴翔林脸上一喜,飞快下车开门。


    日料店里,吴翔林笑嘻嘻的把张青寒迎到座位,她无奈地看着美滋滋在对面坐下的他。


    吴翔林一张嘴,又要接着骂小叔叔来找共鸣。


    “……停。”张青寒忍不住喊,“他确实恶劣,你在他面前说就够了,不用来我这找认同。”


    “我倒是想,可我不敢啊。”吴翔林小脸一苦,想到她又振作,“没事,寒寒,你要是在他那受了什么气大胆告诉我,我一定帮你找回来。”


    气倒是没有,有她也当场找回来了。相反倒是赵貉,总是被她气的脸黑。张青寒想到这眼里闪过笑,觑到义愤填膺的吴翔林,打趣道:“你不是怕他。”


    “为了你,我就是再被丢到国外,也要跟他拼了。”


    张青寒:“……”


    她忍了忍,还是说:“吴翔林,咱俩做不了朋友。”


    “为什么啊?”吴翔林立马萎靡下来。


    “你说呢?”她无奈反问,和一个真心喜欢自己的人,是永远做不了朋友的,更何况她还与他的小叔叔……差点能当他婶婶。


    “吴翔林,我真不可能喜欢你的。”她叹了口气,很认真的说:“你该放下了。”


    隐蔽的餐厅角落,两人这里瞬间安静下来,清幽的音乐在响,服务员端着餐盆上菜,杯碟碰撞发出清脆响动,两人谁也没说话。


    静悄悄的氛围里,吴翔林目光失落黯淡的落在蓝白花纹的桌布上。


    “寒寒,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吴翔林伤心地抬头看她。


    张青寒愣了下,很快摇头,“当然没有。”


    吴翔林沉默地盯着她,像一个被主人泼了一盆水的可怜小狗。


    “不介意的话,可以拼个桌吧。”突兀的声音闯入,男人清冷含笑的声音打破了此处的沉闷氛围,张青寒猛地抬头,正对上赵貉好整以暇瞧着她的幽深目光。


    “介意!”吴翔林忿忿地瞪向赵貉,嫌弃道:“小叔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有的人在家炫耀了一下午这家日式餐厅,既然说的这么好,我也想来尝一尝。”他似乎一点没有不速之客的尴尬,直接无视了吴翔林明晃晃的排斥,抬步在张青寒身边停下,“张小姐,好久不见。”


    张青寒起身,“既然如此,你们叔侄好好在这用餐吧。”


    她拿了包起身就走,赵貉挡在她的身前,纹丝未动,没有避让的意思,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静静望着她,在她美丽白皙的面庞细细逡巡了一番,放下心来,嗓音柔软干净道:“脸上的伤都好了。”


    张青寒心口像是被一片羽毛轻轻地扫了一下,偏头避开他温柔的视线,“多谢小叔叔关心了。”


    她去拽赵貉,“让一下,我要出去。”


    赵貉抬起拐杖挡住了她的路,“快一周没见,还在生气呢。”


    “呵。”张青寒冷笑,“我没那么不识好歹,小叔叔关心我,探查点我的隐私算什么。不过是我小肚鸡肠,看见你还不大吃得下饭,让开。”


    赵貉被她这么一番阴阳,挂的笑也有些摇摇欲坠,不过动作还是没有避让,反而顺势按住她的手腕,拉她一同坐下。


    “你干什么!”张青寒甩开他。


    赵貉:“陪我用餐,结束后我送你回去。”


    “你这样的身份,还用我来作陪,什么人你请不来啊。”摆谱拿架的张科俭到了他面前,不也得做小伏低,卑躬屈膝。


    亭下的一幕在她眼前闪过,她像是又被人剥光了站在他面前,可怜渺小,丧失与他对视的勇气。


    “寒寒……”吴翔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她如此生气,小心的想劝说几句,“我小叔叔就是那不讨人的性子,他要是做错什么冒犯了你,我替他……”


    “张小姐,让你生气难受到此地步,实非我本意,明知你有话在前,在人找上门来时依旧没忍住诱惑,将人带进听他说完了所有。虽然我是没有做什么,但确实是我纵容事情发展到了那地步。”赵貉沉默了一下,转身看向冷着脸低头的张青寒。


    “该是我向你道歉,此事是做错了,请你原谅。”他诚恳地看着她道歉,低下了他不可一世的头颅。


    此时此刻,哪还能见昔日张狂不羁的赵貉。


    张青寒细长黑睫颤了颤,心中微动,纳罕赵貉真的会认错。


    “啪”的一声,在沉默漫延时,陶瓷汤勺掉落大理石地面,摔了个四分五裂。


    对面,将小勺碰掉的吴翔林死死盯着两人,完全忽略了地上动静,呼吸几乎消失,脸色极其的不对劲。


    赵貉蹙眉,不赞同的看他,“冒失无礼,吃个饭也能搞出这么大动静,还不快叫人收拾。”


    “好,好……”


    吴翔林声音微颤,按在桌面的手无端的有些抖,他发飘的视线落在赵貉脸上,又看向面无表情,但浑身戾气已消的张青寒,心口像是有一个洞不断地往外扩大,有狂风呼啸吹入。


    不用他吩咐,服务员已经循声过来收拾。


    赵貉既已道歉,张青寒碍着吴翔林坐在那,也不想闹得不欢而散,索性坐在了赵貉旁边,三人安安静静吃了顿饭。


    这个安静是字面上的安静,向来叽叽喳喳,很少说话的吴翔林从换了勺子后基本没说一句话,张青寒狐疑地瞧他,只见他像是被人打了一棍子,人都懵懵,魂不守舍的。


    张貉坐在旁边,端正骄矜的用餐,日料店也被他吃出了优雅风度。她撇撇嘴,小叔叔都不说话,她自然也没必要多操心。


    她也沉默,向来遵守“食不语”的赵貉更是安静。


    本就清幽雅致,音乐清浅的日料店里,一时间,连咀嚼的声音都在耳边数倍放大了。


    张青寒吃完饭,说什么也不坐那两人的车,拦了个出租,逃也似的溜了。


    赵貉看着坐进车中的女人,朝前座司机猛烈摆手离开,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这声音落在吴翔林耳朵里,像咚咚落下了鼓声,在他耳边震开,他睁大了眼看向赵貉,欲言又止,目光复杂,情绪饱满。


    “小叔叔,坐我的车,我有话跟你说。”


    赵貉挑眉,不置可否。


    吴翔林的灰粉色兰博基尼里,赵貉坐进副驾,宽肩长腿的他坐久了豪华商务车,这辆低矮跑车设计的座位,他坐在其中明显的拘束许多,握在两腿间的拐杖都被压低了一些。


    赵貉黑了脸教育,“整日里情爱玩乐,回国这几天看过几页书吗?明日就把这车给我换了。”


    “你让我换三轮蹬都行,你能别喜欢寒寒吗?”他苦道。


    攥着拐杖调整姿势的赵貉闻言,像是运行程序坏掉的机器,动作僵硬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滞涩地扭过头看他:“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吴翔林眼里含着悲伤,“小叔叔,你喜欢寒寒。”


    他没有问,他肯定的陈述,含着一丝他都没发现的希冀,然而赵貉漆黑锐利的视线与他对视,车厢里静悄悄,他却没有再说话。


    “……你怎么会喜欢寒寒?怎么可能呢?你?寒寒?”他浓烈的疑问只有这些,怎么会,怎么会呢!


    吴翔林飘了一顿饭的魂,在此时才渐渐有些回过来的感觉,但他看着赵貉的眼神,知道刚才那些都不是他的臆想。


    当初桑流不是没有问过他,寒寒那样漂亮美艳的女人,他怎么就放心交给小叔叔。


    吴翔林拍了胸脯的不担忧,他的小叔叔,赵貉啊!


    过尽千帆,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绝对不会落在一个年轻出挑的女孩身上。


    更何况,赵貉其人,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他有多麻烦,死板、教条,又傲慢毒舌,几乎看不惯所有人,张青寒又是以贪财、虚荣的形象进入了他的视野。


    两个人,本该是两条并向的铁轨,永无交点啊。


    窗外的车川流不息,霓虹光影透过车窗,落下朦胧迷离的光影。


    吴翔林问完,赵貉幽黑如水的视线落在他伤心的脸上,片刻,轻叹了一口气,说:“抱歉……”


    吴翔林愕然地看着他,满眼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心口有寒冷潮水不断倒灌,如果说刚才他还有最后一丝期待,在赵貉的认错与无奈里彻底熄灭了。


    他苦笑:“小叔叔,这是你今天第二次道歉了。”


    过往他认识赵貉的二十多年,向来只有别人低头巴巴道歉认错的份,他只需端坐高位,挑着下巴,轻蔑的眼神冷淡落下,开恩般施舍一个眼神。


    高高在上的赵貉,竟也有一日为了女人道歉。


    吴翔林的心泛起细密的疼意。


    赵貉抿唇,“翔林,此事你怨我,我无可反驳。”


    “小叔叔,我当然怨你!”吴翔林瞪他,他气恼又暴躁,这个男人比他爸妈都重要,他虽然叫小叔叔,但是从小到大父母给他的关心,还远没有赵貉多,虽然他关心的方式常常让他苦不堪言,堪称人生噩梦。


    吴翔林气得薅头发,瞪着他没办法又想发泄怒火,“所以有件事,我绝对不告诉你!”


    他气鼓鼓道,胸膛起伏,呼吸不稳。


    “嗯?”赵貉疑惑。


    “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我不告诉你。”


    他绝对不要说,他追了一年多,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的寒寒,竟也喜欢了人。


    赵貉以为他在开玩笑,纵容道:“无关紧要的,不说就不说吧。”


    “呵。”吴翔林冷笑,“小叔叔,你又在自大了。”


    而他也绝不要说,天杀的小叔叔,寒寒大概是瞎了眼,怎么喜欢的人……


    是你!


    第52章 和好


    52.


    苏南的夜晚, 宁静风情。


    月色朦胧,张灯结彩的灯笼摇曳着迷离缱绻的红色光影,微风轻拂, 古老的河水缓缓流过,喧嚣和浮躁似乎都隔绝在了毛玻璃之外。


    张青寒穿过石桥, 漫无目的的闲闲走着,用餐时压在心口的郁忧渐渐舒缓。


    坐上司机的车, 她的心情却并不畅快,寻不着缘由, 像有一口气堵在那里,怎么都舒不下去。赵貉都道歉了,事情也该结束了,小木屋的一切像黄粱一梦,等她入了学, 所有不圆满都要画下句号。


    她停在一栋灰色老宅子下,看古朴瓦檐水珠下滴,正好打在墙边摇曳的青草上。


    最近湿气太重, 空气中都氤氲着水汽,朦朦胧胧,晚上就起了雾。


    她心不在焉想着, 有人从靛蓝色夜雾中走来。


    身形高挑,步伐利落, 气势如虹。


    和苏南的惬意柔软不同, 他身着优雅绅装, 干净利落, 看似古板实则经典。深棕色大衣加姜黄色毛衣,把早春温暖的阳光集于一身, 破开了沉沉雾霭的暗夜。


    他的手不再总是倚着拐杖,五官的起伏恰到好处,墨染般的眉和轮廓很深的眼睛穿过迷离大雾,落在她的心口,唇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总是游刃有余的笑,大衣上面口袋叠着浅蓝色的方巾,这让他看起来极有教养,但那彬彬有礼里总携带着一丝锐气,给人一种不敢染指的距离感。


    他穿过青烟薄沙,细腻强势,站在她身前。


    两人幽黑目光对视,他被雾浸润的眸子平静深沉的如海平面,又隐隐蕴藏着狂风呼啸后即将落下的暴风骤雨。


    张青寒先移开了眼睛,眸子看向静静流淌的小河,“饭都吃了,歉也道了,还有什么事要来找我吗?”


    赵貉问的直接,他向来强势,不觉自己的问题冒犯。


    “翔林说你有喜欢的人了?”赵貉浑身上下散着股冷气,想到餐厅他靠近听到吴翔林问话后,她否认但眼底的微妙情绪,他的戾气更重了一些,董方奕,怎么会喜欢董方奕。


    他烦躁的情绪让自己变得尖锐,“我说了,他连自己的婚姻都处理的一团糟,怎么能……”


    “我到底有没有喜欢谁,喜欢的是谁,我想都跟你没关系。”张青寒恼怒地瞪他:“赵先生,相亲游戏也该结束了吧。”


    赵貉蹙眉:“为什么?”


    他问的无辜又单纯,听语气也很发自内心了。


    他这态度显然让张青寒更生气,“你是存心给我介绍对象吗?”


    “我是。”赵貉认为他是苛刻了一些,但那些人确实不配,他现在……找到了一个似乎更符合条件的。


    他自己都不太确定,因为答案来的太突兀。


    “呵。”张青寒嗤了声,“不需要,你别再出现在我眼前就够了。”


    “你为什么这么恼我。”赵貉百思不得其解,“若是因为你父亲的事,我可以向你再道歉,我也保证不插手……”


    “不需要!”提到自己一再想避开的话题,她更是恼得跳脚,“张先生什么都不做,就是帮我了。”


    “你还在生气。”赵貉无奈,轻叹了口气,“你连小叔叔都不叫了。”


    张青寒啼笑皆非,“敢情你还很怀念吗?”


    “也没有……”这个称呼终究是有点乱了辈分。


    张青寒白了他一眼,径直往前走。


    她寻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夜晚的河边人并不多,十点多的长街上,大概是雾大湿气重,稀稀拉拉的没有几个人,赵貉跟在身后的脚步声就尤为明显了,带着滞涩和沉重。


    走在石板路上,过了两个小桥,身后的人不见放弃。


    张青寒懊恼地看回去:“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貉:“回去住。”


    张青寒一愣,“吴翔林都回来了,我还回去干什么?”


    赵貉:“我可以把他再送走。”


    张青寒:“……”


    是这个逻辑吗?


    张青寒拧眉,扫了一眼他的腿,他面上虽然依旧是平淡如水,她还是通过他步伐声觉出了他腿的酸疼。


    他的腿最怕的就是这种天气了,重则疼到下不来床,他还偏要跟着在湿雾里穿梭。


    “你该干嘛干嘛去,我要回家了。”张青寒拿出手机,准备叫车。


    一道人影大步走到她跟前,漆黑的身影卷着沉沉凉气落在她屏幕上,赵貉问:“不尊重你意愿的事,以后我绝不会再做。”


    她的手顿了下,微抿唇,“你不必对我许什么承诺。”


    “但是我想说。”他摇头,“那天把那人接进来,真不是想要探你的隐私……”


    他犹豫了一下,“我只是好奇,你在忙什么,烦什么,为什么总是一副只有金钱才能拯救我的模样。”


    “呵,说到底,还是怕我惦记你的钱。”


    “我给你的压岁钱,你都没有看。”


    他平静陈述的语气里,古怪的让张青寒咂摸出了一丝被辜负的委屈。


    赵貉啊。


    委屈?


    张青寒勾了嘴边发丝,佯装满不在乎的偏头,“我看了。”


    她顿了顿,转头又恼怒地瞪他:“你失心疯了,给我一千万干嘛?!”


    那天气冲冲的搬出来后,张青寒简直要被气炸了,想到赵貉什么都知道了,她就有无地自容的羞恼,拿出他给的卡气的就要剪了,后来一想她凭什么,在他那住的这几个月受了那么多气,她怎么着也该花他的钱狠狠出口恶气。


    所以张青寒喊上李漾漾去逛街,等她大买特卖,回头看了小票后,对着后面的几个零,沉默了许久。


    李漾漾看到她愣在那里不走了,还奇怪的走过来,“不就5万块的包,你要把这票据给盯穿了啊。”


    张青寒的呼吸都不稳了,整个人僵在了商场里。


    她忽然发现,手上这么薄薄一张卡里,有整整一千万啊!


    “我想你一再提到这个数字,肯定是有它存在的必要。”


    张青寒:“……”


    丈母娘赶走不顺眼的儿媳妇,一般都甩五百万,只不过物价飞涨,在她这翻了倍而已。


    拿人手软,提到这个,张青寒就像被针扎了的气球,就算是一肚子火也慢慢瘪了下去。


    “怎么,我要是不搬回去,你不会还要冻结了卡吧。”


    赵貉问的挺真诚:“这个方法有用吗?”


    张青寒嘴抽了抽,“有本事你试试。”


    赵貉望着她哭笑不得的表情,跟着也轻笑了一声,“还是不试了吧。”


    “回去住吧,好吗?”他礼貌的邀请,绅士周到的许诺,“以后冒犯你的事我再不做了。”


    能让目中无人,高傲嚣张的赵貉低头,这一瞬她不得不承认,虚荣和好胜心还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干嘛一个劲的想让我回去?你的小木屋不是不欢迎外人吗?”张青寒狐疑地问。


    赵貉笑:“你不是我的干女儿,小侄女吗?哪个也不算外人。”


    “哼,叫你Daddy也没见你应过。”


    “嗯。”


    “嗯什么嗯。”


    “你说的,我应了。”


    张青寒眨眨眼,打趣地笑他:“真做我Daddy啊,那你要知道,一千万可远远不够的,Sugar daddy可都是很乐意给女儿花钱的。”


    赵貉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努力忽略她玩世不恭的“Sugar”,只承认半个Daddy。


    “你有需要,理由正当,可以给你。”


    “好!”张青寒不是不识时务的人,认再多有钱人还能有赵貉有钱吗,再说这个大腿她饱受折磨的就快要抱的顺手了,这时候不要她就是傻子。


    “那……那就搬回去呗。”张青寒佯装浑不在意的说:“学校的寝室被水泡了,下水管道现在都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开学没地方去,我Daddy既然这么盛情邀约,那就再回去喽。”


    赵貉笑,浑身的冷意都消了几分,心里盘算着让柴明迅速把吴翔林赶出去。


    两人谈拢,相视而笑,张青寒哼了一声,“快回去吧,腿冻得更废了我可不管赔的。”


    “嗯,明天去接你。”


    “这么快啊。”她挑眉,“你书房的藏书我想翻很久了。”


    每本都价值不菲,她之前进去最多也就是看个扉页。


    赵貉疑问:“你为何不早说?”


    她学习提升素养的事,他自然是大力支持。


    “博古架上的绿宝石呢,天天从那边路过,碰都不让我碰。”


    赵貉奇怪:“最贵的都被你摔了,你还有不敢碰这说法?”


    张青寒心虚,忽尔那双灵动的眸子又笑的微妙,偏着脑袋往他这走,赵貉往后退了一步,又在她步步紧逼中停下。


    她靠近,踮着脚尖,坏笑的眼睛望进他的黑眸,说话时的红唇吐出温热的气息,拂开寒夜的湿冷,如轻羽扫过他的薄唇。


    “那Daddy绝好的技术和服务呢?”她眨眨眼,眼神勾人又蔫坏,“阳光好的时候,我们在三楼外的阳台试试?”


    两人已经好久没做了,反正配合默契,热汗滚烫,抒发的畅快又恣意,肉|体纠缠,那是张青寒难以形容的滋味。


    即便是单纯的寻欢,也是很不错的事情。


    “不!绝对不行!”


    赵貉像被人踩了一脚,平稳的气息陡然一提,对上她小狐狸般挑逗坏笑的模样,喉咙滚了滚,咽下心口那一点慌乱。


    “不可再胡来了。”


    张青寒瞪他,扫兴地说:“莫名其妙!无趣!”


    分明很合拍,赵貉为什么还抗拒。


    张青寒想不通,又开始琢磨他变成这样的缘由到底是什么,都喊她回去了,总不可能真清清白白的当个干女儿,干侄女?


    她呵了声,他愿意,她还不乐意呢。


    有钱有技术的男人,她当亲人来使,她脑袋可没被驴踢了,张青寒惦记当他二婚老婆谋取他另一半财产的念头死灰复燃。


    至于喜不喜欢的,有性不就行了,她无所谓的想着,这可能就是她和吴翔林的区别,他用心竭力追寻着爱情,但这对张青寒来说是最虚无缥缈、可有可无的东西,她只需要实实在在能到手的东西。


    能置换千金,能称重买卖。


    她这么计较着,电话响起。


    看到是辅导员的电话,她愣了下。


    “青寒,还没睡呢吧?”辅导员接到消息,赶紧就来给她说:“你们寝室旁的水管已经修好了,寝室也都重新粉刷整理好了,过两天开学你别担心没处去,好好在你们寝室住着吧。”


    她絮絮说着,只让张青寒宽心,“你这两天就行动,收拾收拾赶紧往寝室搬东西吧,开学了,刚好舒舒服服住进去。”


    两人挨得极尽,这电话声自然也传到了赵貉的耳朵里。


    挂了电话,河边柳树下,气氛静谧。


    远处人家房檐下的声控灯都灭了,青石板上的两人陷在昏暗的光影里,连对方的神情都变得晦暗模糊。


    张青寒一跺脚,暖黄的灯应声亮起,照明赵貉清淡矜贵的脸庞。


    “怎么不说话?”她问。


    “在想怎么把你带回去。”赵貉直白道。


    “哦。”张青寒看回他:“那就计划不变呗。”


    “嗯?”赵貉浅笑,“唔,住我那里……是有些不便。”


    青山上学可远了些。


    “所以啊,得有人车接车送呐。”


    “给你配个司机?”他立马建议。


    张青寒抱臂不语。


    “嗯?”


    “吴翔林上学怎么就有人接。”她说的是两人的第二次见面,他坐在车上,只摇下了半扇窗,冷漠骄矜地望向她,两人分明她高他低,却像被他俯视。


    赵貉一愣,然后慢慢笑开来,笑容越来越大,让张青寒也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笑起来。


    “神经啊。”


    赵貉:“无事时,我一定去接你上下学。”


    “好哦。”张青寒掠他一眼,笑道:“真是我的好Daddy,怪不得有那么多人想要有Sugar daddy,真是不错呢。”


    赵貉笑容一僵,脸又黑了,吐气道:“你怎么能拿你和她们比。”


    张青寒撇撇嘴,也不反驳。


    “快走了,你腿不疼,我都冻死了。”


    赵貉笑,没有点明她刚才视线若有似无不停往他腿部去看时眼底流露的担忧。


    “好。”他笑的温柔,“明日去迎你回家。”


    第53章 争执


    53.


    距离开学还有两日, 张青寒又搬回了小木屋。


    她的生活又恢复到了原本的样子,上学之余兼职,空闲时间找牛若男聊官司, 如果说非要寻点不同,一是吴翔林很少来找她了, 二是赵貉落在她身上的眼神越来越多。


    第一点张青寒想大概是自己那夜的坚决态度起了作用。


    至于第二点,她还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以至于到手的一千万都花得微妙,吞下去的东西梗不梗喉咙都没有吐出来的道理, 只是她实在想不明白他怎么就真的会给了自己一千万。


    她琢磨这事时,正躺在三楼阳台晒太阳,新的学期功课不少,这是开学半个月来她难得悠闲的时候,赵貉也在楼上, 只不过坐在另一端,栏杆上春天的各种花开了一排,他端坐在花旁边的椅子上看文件。


    这半个月, 两个人每天见面,但闲聊的时候并不多,她开学忙, 他工作也忙,不过倒是真如他许诺, 闲暇的时候去接了自己两次。


    第一次开着低调商务车, 张青寒不太满意, 啧了几次, 他虽表情不太好,下次再来, 开着单是瞧外形就很嚣张霸气的迈巴赫。校门口四面八方看过来的目光惊讶好奇,张青寒就在众人的艳羡中带着浅笑上了车。


    很快,学校里关于她的议论或嫉妒或鄙夷都传了起来,她不以为意,欣然享受着豪车接送的虚荣与快感。


    她翻了页杂志,故意咳了一声。


    那边抬头看过来,目光漆黑。


    张青寒:“午饭不用管我,一会我要出去。”


    赵貉点点头,在她低头后又慢问:“今天下午不是没课吗?”


    “嗯,有点事。”张青寒想了想说:“约了董方奕。”


    事实上,她是要见董方奕,不过是在回了她那个家之后。


    赵貉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微博 明上吃 学家,张青寒却明显感觉到了他的不满,张青寒撇撇嘴,他一向不乐意自己和董方奕接触,她没打算解释什么。


    十一点多,张科俭的电话打进来,“寒寒,你什么时候到家啊?”


    他的语气慈祥温柔。


    张青寒站在别墅大门前,冷漠的目光落在密码锁上,“已经到了,出来开门吧。”


    她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已经换了新的密码。


    那边顿了一下,传来他尴尬的笑:“好好,我让元真快点跑去给你开。”


    张青寒讽笑着挂了电话,果然,张元真认命地推开大门走了出来。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望了她几秒,然后慢慢悠悠地晃了过来,“呦,这是哪家的大小姐啊,怎么还记着自己有个寒舍呢。”


    张青寒打量着他尖酸刻薄的模样,试图从他眉眼里找出和张科俭的相似,以前她怎么从来没想过好好审视审视这张脸。同时,她又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张科俭但凡聪明用心一些,就应该清楚她和他儿子的矛盾,不是笑盈盈开个门就能解决的。


    张元真在她冰冷无视的视线里觉出她的蔑视,嘴抽了抽,“瞅你妈啊瞅,都他妈把你老子告上法院了,你怎么还有脸回家?”


    “元真!你说什么呢!”这时,张科俭从房内出来,快步走着教训儿子,他身后霍燕和张雨滢都跟了出来,站在门口望着她,张雨滢的脸上挂着要笑不笑的讥诮,霍燕眼神冰冷,是厌恶到极点的反感。


    张青寒好笑地逡巡着,视线又落在此时此刻都还在努力掩饰一切的张科俭身上。


    她拉着她走进家里,一路嘘寒问暖,关心着她寒假怎么过,询问着她开学的生活,好像两人之间不是横亘着一场官司,更没有赵貉庄园亭子下轰人的不欢。


    餐桌上,玉米鸡翅煲、白灼茼蒿、珍珠糯米丸子等令人食指大动的菜已经摆得满满当当,张青寒的目光扫过去,心平静如水,她甚至可以点得出,哪道菜是谁点名要做的。


    霍燕虽然是洗脚城出身,但做饭是把好手,张元真和张雨滢都很爱吃,所以以前在家中,即便不是逢年过节,也总是要盘盘碟碟摆的满桌,不过她已经习惯,从这饭桌上找不见一道自己爱吃的菜,反而自己不喜的蒜总是一顿不落的出现,因为张元真爱吃。


    张科俭推着她,帮她拉开凳子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不用,我还是坐我原本的位置好。”她推开,绕开他走到张雨滢旁边坐下。


    张雨滢翻了个白眼,“爸,你能别自讨没趣吗?”


    “说什么呢。”张科俭瞪她一下,又笑呵呵摆手,“都坐都坐,寒寒久不回家,今天我们就当过年了。你不在家,家里这个年总感觉空落落的没人气。”


    “爸,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张元真得意地看她,“有的人没把法院文件邮到家里前,我们全家一起去迪士尼不是玩的很快乐吗?爸爸你还说,幸好姐姐不在,不然她那闹腾人的性子,肯定又搞得家里鸡犬不宁。”


    “元真!你还敢胡说八道,见到你姐姐,还不赶紧先向她道歉,你看看你之前做的糊涂事,多么冲动愚蠢,这可是你的姐姐,你和她小打小闹也就罢了,泼油漆这玩笑开得太大了。”张科俭虎着个脸教训。


    玩笑?


    张青寒沉默地看着他,隔着一人的距离,觉得自己怎么这么迟钝,到现在才发现他和张科俭的距离有多遥远,或者说,从她被安排到坐在饭桌末尾,隔着他的儿女老婆看他和他说话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呵,她大逆不道,气的爸爸高血压都要生病了,我为什么要向她道歉,应该是她向我们家道歉才对。”


    霍燕:“你姐姐和你爸爸有什么矛盾,也不该你出面,快跟你姐姐道了歉,让我们把这个年圆满收场了。”


    张元真梗着脑袋,“是你们非要我道歉的,可不是我自己愿意,我这是体谅爸妈你们的苦心。”


    他忿忿看向张青寒,“你……”


    “你们聊,我去趟厕所。”张青寒转身离开。


    “喂!你什么态度!”张元真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怒火冲天的站起来。


    张青寒嘲讽地看过去,“怎么,来家里上个厕所也得被泼身油漆医院躺一星期了才有资格?”


    闻言,张元真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你你……”


    “寒寒,快别跟你弟弟计较了,霍燕,还不快带寒寒去上个厕所。”


    “不用。”张青寒冷道:“我不至于自己的房子连厕所都不知道怎么走。”


    霍燕蹙眉:“你这是什么话?”


    张科俭干笑,面色也很僵硬,“哈哈寒寒就爱跟爸爸开玩笑,你们也都知道,快让她上厕所去吧。”


    张青寒冷冷的,绕开盯着她的几人,上了二楼。


    拐出楼梯,消失在一楼视野里,她的脚步顿了下,转向了二楼公用卫生间。


    椭圆形镜子前,三把形状各异的梳子随便的放在台面上,张科俭随意,梳子用的是霍燕的粉色梳,张元真每天搞造型,是一把又细又黑的梳子,张雨滢是及腰的大波浪卷发,所以她的大齿梳上总卷着几根被薅掉的头发。


    张青寒俯身拿起,目光冷沉沉。


    保险起见,她又去了趟主卧,下楼时他们已经吃起了饭,张雨滢瞥了她一眼,满含厌恶,又转身继续啃手里香喷喷的鸡翅。


    张科俭连忙摆手,笑呵呵地说:“寒寒你快过来吃,再慢点,你这不懂事的弟弟妹妹就要抢完了。”


    “你们吃吧,我先走了。”她说。


    “啊,怎么就走了?”张科俭站起来,大步过来拉住她,“好不容易回了家,吃了饭再走啊。而起……而且……寒寒,爸爸想跟你好好聊聊。”


    他怎么都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硬下心来跟自己打官司。


    “我们上书房说,你对爸爸有什么误解,我们……”


    “不用了。”张青寒甩开他的手,“有什么问题,你和我的律师沟通。”


    “张青寒!”张科俭没想到人都好不容易劝说回来了,还是这么个油盐不进的态度,强撑的笑终于挂不住,“你要是以为仗着自己有人撑腰了,就想跟你爸爸叫板,我劝你趁早低头,你以为有些老男人对你好能图些什么?”


    “爸,我早就跟你说了,我姐成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就她这水性杨花的劲儿,怎么可能不招惹些不三不四的人。”张元真插话。


    张青寒眯眼,尖锐的视线像一把锋利的刀刺向他,“你之所以还能站在这里而不是在少管所,不是因为我仁慈,而是我更喜欢看你跪下来叫着姐姐,鼻涕眼泪一把的求我放过你。”


    “张元真,没人教养你,我不介意帮忙。”


    “寒寒,你弟弟犯了错是不假,但你这做姐姐的,这话说的是不是就太严重了,我竟不知道,你对我这个继母还有这么大意见。”霍燕站出来,有些委屈的站在张科俭旁边。


    “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不太喜欢我,觉得我害得你妈妈走向了那样的道路,但是,我对你一直是真心实意把你当亲女儿对待的,当初若不是我和你爸爸情投意合,你以为我年纪轻轻就非要嫁给一个带着孩子的男人吗?”


    “燕燕……”张科俭心疼地握住她的手,“你别气,都是我这女儿狼心狗肺,不知被她那个没养过几天的妈洗了什么脑,竟然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存心跟我过不去。”


    张科俭愤怒又伤心地瞪她:“寒寒,爸爸对你不够好吗?要你都闹到跟爸爸打官司的地步?”


    张青寒沉默无言的站在那里,安静对峙的客厅里,他们一家子并肩站在一处,虎视眈眈又齐心协力地盯着她。


    她心里好笑,不够好?


    正是因为真实感受过好该是什么样,才知道他把好都给了别人。


    “好不好的……爸爸,妈妈既然说过死后要把她的房子留给我,为什么成年以后,你从不提起这些事?”


    张科俭一瞬间失语,征愣着瞪她,“你!你就是想要房子!”


    “不。”张青寒明知夏虫不可语于冰,还是启唇道:“我只是在等。”


    一直等到了事情毫无转圜的余地。


    她有不平,必须要鸣。


    第54章 对峙


    54.


    董方奕换了三套衣服, 最后穿了件休闲不失典雅的黑呢子大衣去接张青寒。


    她站在约定的路口,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眉眼恹恹, 分明漂亮的侧脸却透着股清冷味,像冬日里的白梅, 淡雅美丽。


    董方奕因她的美貌留意,更为她的性情心动。


    他笑吟吟地喊人, 张青寒才回了神看他,风迎面吹过来, 衣裳往后翻飞,黑色发丝掠过红艳的嘴唇,那张风情万种的脸上,眼神深的让人想到望不见底的幽深蓝色大海。


    “东西都拿到了吗?”他问。


    “很顺利。”张青寒淡然道,素白冷淡的样子让人瞧不出她回家经历了什么。


    “好。”董方奕松了口气, “那就行。”


    “嗯。”张青寒点点头,因着他的缘故,她才能尽快拿下牛律师, 所以关于她官司的事,她也没有多瞒着他,他问起什么她便会回答什么, 但她显然也不习惯这样的关心,只能颔首, 没有再多说什么。


    到了饭店, 餐桌上董方奕忍了忍, 还是关心道:“以后这样的事不要再做了。”


    回家一趟, 她心情的糟糕肉眼可见。


    张青寒挑眉,轻笑道:“我看着心情很差吗?”


    董方奕无奈地看她。


    张青寒耸耸肩, “以后大概也不需要了。”


    董方奕松口气:“虽然我不该置喙什么,但他那样的人,确实不配做你父亲。”


    “是嘛。”张青寒虚虚应了。


    董方奕见她神情萎靡,又调侃起自己,“我是想做个好父亲的,没想到,还没能知道孩子的存在他就被打掉了。”


    张青寒失笑:“很多事就是这样,能做好父亲的没机会,有机会的不愿做个好父亲。”


    董方奕点头,同她闲闲聊着。


    赵貉电话打来,张青寒接起,等着那边说话。


    两三秒后,赵貉似乎沉不住气,“你还和董方奕在一起?”


    “是啊,我们在吃饭。”张青寒看了眼董方奕,口型解释:你貉哥。


    董方奕笑笑,打趣道:“貉哥还会主动给人打电话?”


    他的声音不低,显然是想对面听到。


    赵貉烦躁的情绪更乱,不明白她怎么就对董方奕那么好脾气。


    “什么时候回来?”


    他没好气地问,语气不满,带着一点监管的意味,这又挑起了张青寒的逆反心理,“都到凌晨了吧,吃完饭不得再去逛一逛,河边散散步,我事还不少呢,你有什么事吗?”


    赵貉:“……我说了晚归是很不礼貌的事。”


    凌晨!和董方奕!赵貉的脸已经彻底变黑。


    “哦,那我今晚不回了,明天再见。”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没有一点寄人篱下的自觉,手机很快亮起,她又飞快按灭,几个来回,手机终于安静。


    董方奕瞧着两人互动,眼里渐渐露出古怪情绪,“貉哥……好像很留心你的生活。”


    “他闲得。”


    “是吗?”


    董方奕笑的有点干,貉哥分明不是那样的性子,对于他们这样的小辈,他能在打招呼的时候颔首一下,已经显示他那日是心情不错了。貉哥这种向来冷漠的人,怎么还会关心人何时回家这种事。


    他心里渐渐生出些离谱的猜测,很快自己摇了头,那怎么可能,他哭笑不得的想。


    最近,张青寒逗弄赵貉还品出了一些乐趣,瞧他自恃厉害,在她这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还挺有意思,所以她电话里故意刺他,但也没打算真的不回。


    吃完饭,她去学校图书馆借了些书,回到家时,天早已经黑的彻底,但也不算太晚。


    推门进去,赵貉坐在发沙发上看文件,听到动静头也没抬。


    她目不斜视,挎着包往楼上走。


    “不是不回来了?”走进便觉温馨的小屋响起他冷冰冰的语调,说话人依旧是那副正襟危坐的模样,视线盯着文件,说话像施舍,又带着几分别扭。


    张青寒也搞不清楚他最近是怎么了。


    “这里可是小叔叔把我迎回来的,我为什么不回来?”张青寒坏笑,转了身朝他走去,在他身旁坐下,向他挨近,“Daddy在等我?”


    赵貉铁青着脸:“等你?我多的是文件没看,为什么要等你?”


    “哦,那你看吧。”对上他冷淡的脸,张青寒又没了热脸贴冷屁股的兴趣,扫兴的起身,“明天一上午的课,我去睡觉了。”


    “等下。”她的手被拉住,她看回去,赵貉像触了电一样飞快收回,修长手指盖在膝盖裤腿上,轻轻摩挲,还有酥麻之意在心口泛起,“我还有话说。”


    张青寒不语,看他的眼神深了几分。


    赵貉恰在此时抬头,幽黑的眸子里辨不出情绪,搅乱了她刚才的臆想。


    “你和他有什么可聊的,你们很熟吗?”他问,甚至连名字都不提。


    张青寒坐回去,懒懒地靠回沙发背,手搭在他身后沙发上,“聊官司喽,他有经验,总能帮到我一些。”


    赵貉抿了抿唇,放下文件,扭头看向她,脸黑沉沉,“你为什么不问我?”


    说完,他又很生气的质问:“我只不过是听到了一些关于你家里的事,你就暴跳如雷的跟我对峙。那些事……你为什么就能和他聊?”


    赵貉很失望,他不明白董方奕比他强在哪里,凭什么让她可以对他无话不谈。


    曾经的小阿里连买雪糕的路上遇见了蚂蚁队伍抬着小米粒回家这种事都要精神盎然的讲给他听,现在的张青寒,却连碰都不想让她碰一下她的世界。


    张青寒望着他,两人漆黑的视线纠缠,她望向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恼怒和冷然的坏情绪。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唯独赵貉知道那些事情后会让她倍觉难堪和愤怒,她的胸口里有一团火燃烧的太厉害了,赵貉幽暗眼神里的失望、不解,甚至不知道是否是她看错的伤心像一面明晃晃的镜子,她从那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卑微、不堪一击,原以为满身盔甲刀枪不入的她,实际有血在流。


    这一瞬,她不想回答他咄咄逼人的问题,不想面对近日来赵貉的古怪关心和抗拒性|事的态度,她只想玉石俱焚,一场大火,拉着这个将她的脆弱彻底摊开的人一起焚烧,沉沦。


    她需要疼痛、汗液、热泪,用滚烫烧灼一切不能说的话,让颤抖的身体在柔软中释放,让走失的睡眠在昏累中暂得寻回。


    她起身扑过去,跨上他的腿,修长的腿夹住他的腰肢,将人按进沙发背,俯身就吻了上去。


    “张青寒!”赵貉瞳孔猛地一缩,脸上青筋突起,没料到她竟然会这么做,生气的将她一把推开,眉毛拧得像个小山丘,震怒的站起看她,目光居高临下,语气不稳,“我说了,我不是你的炮|友。”


    “那你是什么?”张青寒勾唇,笑容冷漠疏离,带着忤逆的挑衅,“你关心我又是因为什么?别告诉我,你斤斤计较这些……也是喜欢我。”


    “也?你知道董方奕喜欢你,还靠近他?”


    “我为什么不!”张青寒愤怒的站起,“他能帮我,他很符合我有钱人的要求,他的性情行事挑不出一点错处,这样的人追我,我为什么要拒绝?”


    赵貉目呲欲裂:“你喜欢他吗?”


    “喜欢?赵貉!你天天擦你的瓷器玉石把脑子擦傻了?我这种人说什么喜不喜欢,有用还不够吗?你他妈做都不想和我做,还管别人想不想和我上床,关你屁事!”


    赵貉连日来的抗拒姿态彻底惹恼了张青寒,“我今天就问你,做还是不做!”


    走出那栋别墅,她就像落满了积雪的朽木,枯槁苍白,只想在一场大火中熊熊燃烧,释放所有的愤怒和冷意。


    “放肆!”


    赵貉猛地一拍桌子,力道大的远处窗户都在摇晃,窗檐上的小花瓶晃到在地,啪的摔碎,四分五裂,剑拔弩张的房间变得静悄悄,只听得到剧烈急喘的呼吸声。


    张青寒嗤笑了一声,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转身上楼。


    赵貉愤怒地瞪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随着一道关门声,彻底将他的震怒、怫郁掩盖在了屋外。


    空旷安静的大厅,他像一块僵硬的雕塑立在那里,长久无声。


    片刻,他低头看向腿边的手指,擦过裤缝,隐隐颤抖。


    他闭了闭眼,胸口好似有无数蝴蝶在乱撞,叫嚣,他感受着心脏的剧烈跳动,每一声都砸得他心口发颤,似乎有人走进这客厅就能听到心脏撞击胸膛的咚咚鼓点声。


    耳膜有喧嚣震开。


    他呼了口气,像穿过一片浓烈漆黑的乌云。


    如果说吴翔林猝不及防的追问像慌张躲进森林的小鹿意外撞见了藏起的绿洲,他的沉默是不知如何反驳的茫然、惶惑、慌张。那么此时此刻,心口的震跳异常刺耳,他在无声的激荡中,看清了近日里无数次目光窥向她背后的答案。


    他藏了又藏,在此时被猛烈拽下。


    十二年过去了,曾经躺在医院里心如死灰,行尸走肉般的他在多年以后爱上了一个人。


    低下头,他看着自己的年老、残疾、傲慢。


    不堪,不堪。


    才觉心动,他便开始后悔曾经的尖酸、刻薄、吝啬。


    第55章 告白


    55.


    进了三月, 日子一天天的转暖,小木屋热了一冬天的暖气在下旬的时候停了,窗外绿柳成荫, 小桃灼灼,春色满江南。


    唯独张青寒和赵貉两人之间, 还散着驱不开的冷意。


    自那日两人吵架后,僵滞氛围就一直萦绕着两人。开春两人都忙着上学和工作, 偶尔碰面,也都面无表情的没有话说。


    偶尔赵貉搭话, 张青寒会回一句:“做不做。”


    这个时候,赵貉的脸总要肉眼可见的变黑,她撇撇嘴,转身不再搭理他。


    当然,张青寒也不是存心和他吵架, 只是她回来后,忽然发现她摸不清和赵貉该是何种相处方式了。两人以前总是争吵,对峙, 剑拔弩张,急头白脸的辩论,不闹出个是非对错, 没有人愿意低头。现在赵貉低头了,她只能把他放在有钱的炮|友位置上, 他反倒是不乐意了, 整日耷拉个脸, 不知她哪里又惹到他的小心思了。


    张青寒每天也忙的飞起, 哪有闲情逸致去照顾他的情绪,两人不冷不热的, 竟也冷战了大半个月。


    这周五,下班后她接到Eva电话,给她周末安排了一个MV拍摄,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如果以后她转型不做模特了,这会对她很有帮助,唯一不足的是在沿海小城,她要接了这一周末会过得非常忙碌。


    Eva看她得过且过,对事业并没有太上心,以为她不会答应。若不是对方公司看了她的照片,相中她的外形,执意就要她,她不会来问一问,没想到对面答应的很快。


    其实她误会张青寒了,那么大笔酬劳放在那里,就是两天两夜不睡觉,她也要赶去拍了。


    晚上回去收拾行李,订了一大早的机票。


    下楼时,赵貉正站在客厅,柴明在给他穿大衣,他的穿衣风格就像他这个人,总是绅装打扮,叠搭几层,细节处见用心。很显然是个吹毛求疵,自恋又臭美的铁公鸡。


    看见她的行李箱,柴明问:“张小姐要出远门?”


    他说这话时,张貉的目光也随之看了过来,如有实质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张青寒没有侧头,只看着柴明回答:“嗯,出差两天。”


    她点点头,拉着东西就要走。


    “让柴明送你去机场。”赵貉说话。


    柴明闻言,赶紧接话,上前帮她拉行李箱,“张小姐是几点的飞机,我的车就在外面,现在送你过去。”


    “不麻烦了。”张青寒瞅回赵貉,两人对视,她哼了一声,甩上棒球帽一戴,转身出门。


    赵貉:“……”


    太阳穴又一跳一跳。


    柴明埋下脑袋,努力做个鸵鸟。


    到达海边小城,张青寒趁着工作忙完的晚上,一个人去海边、夜市小摊、岛上等都转了转,她不常出门旅游,毕竟一张高铁或飞机票的价格也不低,她以前也没有富裕到说走就走,况且只有公司报销了路费,才能让她玩的开心。


    想到明天就要离开这座美丽的城市,她站在沙滩上,穿着碎花吊带裙吹着海风,脚趾揉搓着金黄色细沙粒还有些不舍,这次回去,出门就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她带了好几套海边的裙子,但没想到拍摄安排远比她以为的紧凑,就腾出今晚这一两个小时出门来玩。


    她正遗憾着,望着星光闪烁的夜幕,漫无目的走着,董方奕的电话打了过来。


    “我听你前几天说,这两天在海城出差是吧?”他问,“现在走了吗?”


    “明天走。”


    “太好了。”董方奕那边激动道:“是这样的,我现在也在海城,明天打算参加我朋友的婚礼,我是伴郎,但是伴娘团里出了点小问题,有一位伴娘明天家里有事不能来了,现在差一个人,你能来帮帮忙吗?”


    “我?”张青寒愣了下,“做伴娘倒是没什么,但是公司机票都买好,酒店也都是订到明天。”


    公司也要节约成本,推迟一天住宿费和生活费都要承担。


    “那没事,青寒你要是愿意来,新郎这边报销你所有出行住宿的费用。”


    “可是我都不认识他们,我做伴娘好吗?”


    “青寒,你不知道这急成什么样了,新娘巴不得你现在就出现呢。”


    “好,那我明天过去。”董方奕主动请求帮忙,张青寒自然不会拒绝他,而且这件事她本身也在受益。


    第二天,接她的车一早将她送上了一个海岛。


    这海岛昨天她一个人的时候,赶着最后一趟轮渡过来看过,风景确实美丽大气,海鸟盘旋,只不过空气中飘着淡淡腥咸的海水味。随着车缓缓向岛屿深处行驶,她才发现自己昨天的旅游多么走马观花。


    穿过一眼望去绿意不尽的草坪,东面山坡上的花海似乎无边无际,远处波光粼粼的大海与蔚蓝色天幕相接,阳光透过树荫洒进来,远处掩映在绿树丛中的白色教堂露出她美丽的尖顶,远处的钟楼上响起古老的钟声,几只海鸥飞了起来。


    她像是走进了十九世纪英国乡绅的田园里,晨曦微露,耳边有柔和的钢琴、缱绻纯净的手风琴、舒缓悠扬的笛子合奏的音乐。


    这是一个古典、优雅风格的婚礼,只不过天公不作美,远处乌云渐渐飘来,很快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空中飘着薄薄雾气。主办方早有准备,很快将白色帐篷搭好,情趣不减,棚下观赏海边的春日雨景,反倒更有意思了。


    张青寒虽然不认识新娘新郎,但是看往来宾客和不俗环境,也能猜出这是富家千金和豪门少爷的结合,不过没有她想的世俗联姻那般铜臭,新郎新娘认识15年,从初中一直谈到了现在,一个漂亮优雅有钱,一个深情帅气有钱,堪称绝配。


    她穿着浅蓝色伴娘裙,听着新娘絮絮说起两人恋爱故事时哽咽的声音,平静如水的心泛起一丝波澜。


    倒是很完美的结局,就是不知道要是其中一方没钱,还会不会是现在的光景。她阴暗的想着,笑自己果然是小人心思,看不得别人好,真是太酸了。


    这么腹诽着,她又好笑地摇了摇头,有钱人的婚礼关她什么事,还是想想一会下台她先去哪桌吃饭吧,刚才她可看到了,桌上全是燕窝、鲍鱼、澳洲大龙虾等,不要钱的上,她怎么都不能错过这场饕餮盛宴。


    她胡思乱想着一会的狼吞虎咽,完全没留意到对面董方奕长久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


    一字肩鱼尾浅蓝色鱼尾伴娘裙穿在她的身上,将她修长白颈衬的愈发美丽,清冷的目光虚虚落在某处,像只漂亮高傲的白天鹅,修身裁剪,紧致腰身勾勒出完美的曲线,身姿婀娜又浪漫,后背是宫廷绑带的设计,美艳大方,她美的毫不费力,矜持与妩媚并存。


    知道他心思的另一个伴郎拱了拱他的肩,满脸打趣,董方奕的视线却始终不离开,停留在她的身上。


    张青寒提起裙摆,穿过人群打算在桌子末尾坐下,不期然撞上了一道幽深的目光。


    谢绝主家邀请坐在第一桌的赵貉从另一端走过来,两人看到对方,都愣了下。张青寒不意外他出现在这种富人场合,面无表情的扫过他身旁围的一大群人,拉开椅子在最后桌下。


    赵貉脚步顿了下,顺势应下旁边人的邀请,在中间坐下。


    张青寒虽然要吃,但也嘴挑,只吃贵的平常很少吃到的,她饭量小,很快就饱了。就在她想要借把伞去看看海边山崖上的风景时,董方奕撑着伞寻了过来。


    她欣然答应,两人走在青草路上,听着打在透明伞上的雨滴声,看着周围白雾翻卷的美景,不知不觉到了新郎和新娘定情的教堂里,这也是为什么婚礼在这里举办。


    走进去,张青寒才觉氛围微妙,红色长凳一排排摆放的教堂里,鸦雀无声,只有两人走进的大厅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


    十字架上的耶稣怜悯低头看着世人,张青寒喉咙滚了滚,一丝紧张涌上来,转身便说:“这里没什么意思,我们先出去……”


    “青寒,你总是这么聪明。”董方奕笑容无奈,那双儒雅温柔的眸子里带着浅浅的笑,“不过我不想再被你打断了。”


    张青寒微哑,“董方奕……”


    董方奕笑着朝她走进,“青寒,你今天很漂亮,在我眼中,你比新娘还漂亮。”


    “……谢谢。”张青寒能冷然面对恶意和嘲讽,唯独对温柔好意和男人的深情不知该作何反应,胡乱地抓了抓头发,“你可能对我有些误会,我不是你看上去的这,这样。”


    “你是想说,自己实则市侩、刻薄、冷心冷肺?”


    张青寒惊讶抬头。


    “怎么办?”董方奕无奈地叹气:“就连这样的你我也很喜欢,甚至,心疼。”


    张青寒盯着他,心脏像栓了一块大石头,不断的往下沉。


    董方奕这样优秀帅气,多金绅士的男人,她以为她听到他的告白,该是心口塞进了无数个棉花糖一般松软甜暖,再不然,也该是砰砰乱跳。


    但没有,她很平静的望着他,除了不知如何是好的慌张外,只有对不起他认真深情的愧疚,他的那些话,听起来感动,但咂摸她的心,还是那样平稳的跳动。


    不该啊,她该喜欢董方奕这样的人啊。


    以后,哪还能遇见这样的条件。


    她胡乱想着,张嘴却是毫不犹豫的回绝,“谢谢,但是我对你,没有喜欢。”


    望着他僵硬的表情,她苦笑道,“如你所说,我很冷心冷肺,所以……”


    在董方奕逐渐黯淡的眸子里,她拒绝道,“我对你,应该是没有丝毫的喜欢。”


    他笑容愈发苦涩,表情晦暗的看了她半晌,最后摇了摇头,“青寒,你会喜欢一个人吗?”


    张青寒看着他,陷入了沉默。


    教堂外的雨越下越大,董方奕离开后,这里愈发的安静空旷,廊檐下的雨水啪嗒啪嗒敲打在台阶上,大雨如注,偶尔闪过一道雷声。


    张青寒走出去,绕着教堂外的廊檐,看绿草坪上的雨水和远处山崖的雾气,天边卷着浓浓乌云,大地蒸腾在白色雾气里,整个海岛似乎都在为雨水倾倒。


    她靠着教堂下的罗马柱,神情寥落,幽深的眼睛遥遥望着远处,耳边是呼啸的风雨声,冷清的侧脸微微仰着,在大雨滂沱中散着脱尘的魅力,也透出几分无情。


    就在这雨声潇潇,她偏觉万籁此惧静时,远处哥特式钟楼又撞起钟声。


    咚、咚、咚……


    清脆、刺耳,穿过茫茫白色雨雾,一道黑色身影进入她的视野。


    雨水打湿了男人西装口袋上叠放的三角形玫瑰红手帕巾,他拿出湿润的手帕,玉骨修长的手指擦拭沿着黑发滴落在脸上的水珠。


    矜持斯文、绅士从容,即便出现的狼狈,赵貉依旧是那副古板老派的规矩作风。


    张青寒靠着柱子懒懒看他。


    赵貉抬头,那双雨水浸润过的黑亮眸子此时异常摄人。


    “不答应他的告白,要不要听听我的?”


    第56章 求婚


    56.


    赵貉穿过雨雾急冲冲赶来, 张青寒因他的话微恼。


    “赵先生何时连这种热闹也凑了?”她语带调侃,浑不在意,显然是当赵貉在同她开玩笑, 烦躁的要从他旁边走开。


    赵貉湿润的手指握住她细长手腕,偏头黑润眸子静静落在她脸上, 下颔有水珠滚落领口,还有几滴顺着脖颈漫延进了衣领深处。


    他滚了滚喉咙, 嗓音落着春雨的湿润喑哑,清清凉的落在她的耳朵里, “张青寒,你不是想嫁给我做苏南首富的夫人吗,我答应你了。”


    张青寒猛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瞪他。


    “但是……”他的转折理所应当,“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她迫切问, 心剧烈跳动,仿佛看到亿万家产即将冠以她的名字。


    “喜欢我。”他说,接着又重复了一遍, “说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赵貉。”她立即应答,没有一丝感情的迅速。


    赵貉沉默,黑眸死死盯着她, 吐了口气后转身面对她,“张青寒, 我要你真的喜欢我, 爱我, 忠于我, 此生只属于我。”


    张青寒愣了下 ,后知后觉感受到他手指的灼热, 像被电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推开他的手,疑惑的蹙起眉头,“喜欢你?喜欢你的钱还不够吗?我保证我对钱能比任何人都忠贞。”


    她没忘记他之前说的话。


    她的语调像挑衅又像在开玩笑,让赵貉的脸瞬间难看起来,大步上前双手按住她肩膀,“张青寒,我喜欢你,所以我能忍受你的贪婪、自私、市侩甚至无知,就只有一个要求,我要你爱我,对我忠贞,我对你只索求感情。”


    “哈。”张青寒嗤笑出声,笑容越来越浅和凉,透出浓浓的讽意,“多谢小叔叔看得起,还真是得感谢你的宽容大度,能包容我这么多致命缺点,还赐我一份喜欢。”


    她摆开他的手,转身往教堂里走,敷衍道:“要感情没有,你给我钱我就嫁给你。”


    他大步追上来,漆黑的眸子里充斥疑惑和失望,“张青寒,你总是这样锱铢必较,除了钱,还有什么是能让你动心的吗?”


    张青寒抬头看他,“或许有,但也不是你。”


    赵貉愣在那里,教堂外的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像是都浇在了他发寒的胸口,“你说什么?”


    “答案显而易见,我不喜欢你。”张青寒乌黑深沉的眼睛望着他,反问:“我为什么要喜欢你?赵貉,你除了有钱,我还有什么理由要嫁给你呢?”


    “张青寒……”他轻呐,“我、我……”


    在她黑沉沉尖锐的眸子里,他竟然有久违的慌张,右腿渐渐有疼意涌上来,雨声哗哗,他骨头里也跟着泛起细密如针尖的疼痛。


    “你觉得我自私自利,缺乏教养,那请问,高高在上的赵先生何以要喜欢我这么一个二流货色,不,不对,在你心里,我可能连二流货色都不如。”


    “不是。”赵貉迅速反驳,想要去拉她的手,“我没有这样想,只,只是你曾经有那样的缺点……”


    他急忙的想要解释,他想说即便她真是那样他也会喜欢。


    此时此刻,他有比瓦|尔特在认清凯蒂是个二流货色后还真挚热切的感情。


    张青寒打开他的手,清脆的一声,在安静偌大的教堂里异常响亮,赵貉白皙如玉的手指几乎立马透出红意。


    张青寒抿唇,往后退了一步,身后被束缚的上帝静静看着他们。


    她想说抱歉,对上赵貉冷峻如刀凿般利落的脸,专注深沉的目光,刻薄犀利的话又从红嫩薄唇里吐出,“说到底,你对我索求感情,难道不是因为你这商人本性发现在我身上别无其它利益可图了吗?而炮|友关系你觉得拉低了你的高尚身份和档次。”


    “我索求是因为我喜欢你!张青寒,我在向你告白!”赵貉彻底被惹恼,他的真心被她彻底无视和践踏,只被当做无耻的交易和拙劣的戏弄。


    “你的告白就是应允我有嫁给你的机会?展示你的身份彰显你的地位?你的告白就是鄙斥的我的卑贱廉价和不堪,表现你的包容有礼和绅士?你的告白就是要求我立马爱上你,身体任你享用,情感受你趋使,走近你框定的婚姻殿堂,怀着感恩戴德的心做赵夫人为快能当我爸爸的你生儿育女?”


    “张青寒!”赵貉脸色铁青,她的话让他的脸沉的能凝下冰冷水滴,胸膛起伏,呼吸粗喘,显然是气愤到了极点,“我请求你嫁给我难道这不是你一直喜欢的吗?”


    “我喜欢,所以我答应了,你愿意吗?”张青寒反过来问,身份对调,她的语气透着施舍和恩赐,“我和你结婚,但我不爱你。”


    赵貉垂在裤边的手在颤抖,教堂外寒冷的雨水无孔不入的穿过他泅湿的西装渗入他的身体里,他整个人都冷的在发抖,不可置信的目光如漆黑月色下的海平面,虽是风平浪静,眼底却有压不下的悲伤在翻涌。


    他骨头都在酸涩发痛,没了拐杖的支撑,他往后退了一小步才站稳。


    张青寒对上他眼里浓烈的酸涩,心脏忽然失重地猛跳了一下,下意识带着些慌乱的偏头躲开了他沉沉专注的目光。


    赵貉苦笑了一声,那尾声喑哑,在安静教堂晕染开,空空落落。


    “没有爱意就算了,是我唐突。”他点头,礼仪依旧很周到,转身往教堂外走,“张小姐,祝你旅行愉快。”


    他转身离开,雨水浸润的锃亮黑皮鞋踩过光滑瓷片,步伐依旧迈得很大,却夹杂着一些沉闷滞涩,慢慢消失在莫名逼仄的教堂里。


    张青寒望着他狼狈仓惶的背影,抿了抿唇,慌乱的手指无意识按在了做礼拜的红色长凳子上。扶着椅背,刚要坐下,耳边忽地响起快速敏捷的步伐,带着她熟悉的力道。


    她诧异睁大眼,扭头刚要去看,一个利落的黑色身影飞快地拉着她闯进了旁边的告解亭。


    卷着雨水的潮湿冰冷和浓郁雾气以及泥土青草的湿润清香,赵貉拽着张青寒撞上告解亭的墙壁。


    空间瞬间狭窄逼仄,男人湿漉胸膛压向她,苍白冰冷的面孔在张青寒眼前骤然放大,铺天盖地的凌厉气息强势霸道的逼近她,卷走她的稀薄空气。


    “赵貉!”


    张青寒诧异慌乱的要去推他,赵貉按住她的手腕,俯身就吻了上来,咬住她红软又刻薄的嘴唇,灼热气息势不可挡的侵入,口舌交缠,舌尖滑过温热的口腔,她反应过来,瞪大了眼去推他。


    赵貉闭着眼,吮吻的热烈而霸道,冷沉高傲的气势尽消,专注而深情,张青寒对上他深情的面孔不由一愣,在这个间隙他吻得更加深,将她紧紧的抱进怀里,似乎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唔……”


    她甩开他的手腕去推他,被他双腿压住更强硬的圈在怀里,舌尖抵着她的舌头,细碎的呻|吟在狭窄、黑暗、密闭的告解亭泄出。


    她的小腹隐隐颤抖,双唇湿润,无意识的想要贴合寻取那丝灼热,又在反应过来后冰冷的不再动弹,任他像抱着一块冷硬的木头般索吻。


    片刻,赵貉的动作渐渐慢下来,失意、黯淡。湿润的额头与她相碰,黑色发丝擦过她的眉心,低热的呼吸触碰她的鼻翼。


    “抱歉。”他气息不稳地说,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气馁和卑微,在张青寒的胸口不轻不重的抓了一下。


    话音落,他猛地转身离开,她按在墙壁的双手还僵在那里,只看到告解亭的门帘在风里轻微晃动,拍打门框。


    刚才的灼热、滚烫,仓惶的如同一场梦。


    张青寒面无表情的立在那里,转动着他手指落下印记的手腕。


    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第57章 悔改(修)


    57.


    张青寒没在海城多逗留, 牛若男的一通电话,她立马飞了回去。


    律师办公室里,白色百叶窗将窗外的阳光细密分割成无数长条, 在地面斜斜落下阴影。棕褐色的黑桃木桌面,厚厚的文件摆了几排。


    张青寒的目光已经在手中拿起的资料上停留了很久。


    “拿到这个消息, 我以为你会很开心。”原定四月,也就是十多天后就要开庭了, 这个时候知道张科俭的两个孩子都不是他的,对张青寒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牛若男说这话时, 已经没有了刚接案子时焦头烂额无从下手的模样,“之后我们转变一下打官司的思路,从血缘关系入手,在开庭前就将他们一家击散,事情就很容易了, 甚至不需要打官司就能解决。”


    这也是牛若男一直以来想要去做的,这个案子实在是太久了,牵扯到死去的祁琇羽, 还有现在的一大家子,闹到法庭上根本不是半年一年能够解决的,而且如果张科俭坚持这个房子没有遗产问题, 是他重新购置,中间有很多问题其实都很难解决。


    但是现在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他们在庭外, 将这个看似和谐的家庭搅得分崩离析, 就霍燕的两个孩子都不是张科俭这件事, 闹出新闻来公众都会站在她们这一边。她想根本不用等到开庭,问题都能得到解决。


    私下和解, 对张青寒的声誉也是最好的。


    她这么说着,张青寒捏着报告的手指还在颤,几份文件她来回地看,上面的字她几乎快要瞪穿了。


    不是,竟然真的不是。


    张雨滢不是,张元真也不是。


    甚至他们两人的鉴定结果都只是半同胞关系,可笑,那两个姐弟都不是同一个爸爸。


    张科俭的人生就像一个巨大的笑话,他所谓的真爱,生的孩子竟然没有一个是他的。张青寒有些茫然,更有些悲伤。


    祁琇羽决绝跳楼的画面又在她脑海重现,她没有亲眼见过那个画面,这么多年来却反反复复的用电话那边的声音勾勒着楼顶的场景。


    丈夫的背叛,情妇孩子的出现,将她生存的欲|望彻底熄灭,她像一只枯黄的落叶,随风从高楼飘下,狠狠撞击水泥地面化为一滩血浆。


    她竟然就是为了这么一个荒谬的闹剧,完全放弃了生的意念。


    DNA鉴定报告那十几页纸被她攥出褶皱。


    牛若男叹了口气,倒了杯水放在她身边,拍拍她肩膀:“你该高兴,你父亲早就将名下的房产转给了霍燕,但是房产原本属于你的母亲,如果你同她们打官司,甚至你父亲状告她欺骗感情,将两个孩子都不是他亲生的事情暴露出去,这官司怎么看都对你很有利。”


    张青寒抬头,清冷的气息卷着微颤的苦涩,心口像破开了一个洞,十二年前楼顶的冷风凌厉的往胸口里灌。


    牛若男:“青寒,终于该到你笑的时候了。”


    “……是吗?”她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悦,只是攥起手里的文件,“东西借我用用。”


    牛若男挑眉,瞧着她乌黑深沉眼底的浓烈恨意,点了点头道:“当然,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张青寒心不在焉的坐上车,拿了东西回小木屋,直到推开房门,空中飘了一天的心才落到了实处,人回过神来,想到昨日同赵貉分开的场景,微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恰在此时,楼梯上响起他缓慢的脚步声。


    她抬头,赵貉褪去了昨日的仓惶和狼狈,眉目平和,安静看她。


    隔着客厅,两人四目相对,无端的静了几秒。


    赵貉朝她点头,抬步去了厨房。


    张青寒脚步滞了下,背着包迅速上了楼。


    下午她照常去了学校,两人没有再碰面。


    之后一周多,两人更是鲜少见面,同在一个小木屋下,赵貉早出晚归,总算有点首富的忙碌模样,张青寒后知后觉的发现,赵貉在躲她。


    若是以往,他即便再忙,也会慢悠悠的在博古架前擦他那些心爱的藏品消磨时光,然而现在只要她下楼,赵貉总会忙忙碌碌的,不是上楼看书了就是回房休息了。


    她端着水杯出来,只看到博古架上遗落的丝帕半垂落在空中,摇摇晃晃,她随手叠好放回去,抬头看了眼楼上。


    过会,她拿了本书下楼坐在沙发上看,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只偶尔有书页翻过的声音。


    半个小时后,二楼的长廊发出脚步声,寂静的环境里,她可以清晰感受到绵软的拖鞋擦过地毯,慢条斯理往前走的动静,踩上台阶,下楼然后又慢慢顿住。


    张青寒回头,似笑非笑望着他。


    赵貉隔着四五级台阶看她,然后动作又慢了许多,缓缓走下来,停到沙发前。


    两人看着对方,张青寒依旧笑着没说话。


    “……晚上好。”赵貉语气平柔。


    “……嗯,晚上好。”


    “……嗯。”


    赵貉应了,又很快无话。


    他看着沙发上的女孩,她的头发黑亮蓬松但并不硬,不像她的脾气,柔软的散在她的肩膀上,像是从人心脏边缘堪堪擦过,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去摸一摸。


    那张脸美则美已,但有一些这个行业的女孩特有的清瘦,他是最清楚她春节前为了接工作节食的有多拼命,一向厌恶审美扭曲,以残害身体为代价过度瘦身的他在看到她减肥的决心后,竟也有些肃然起敬。因此,当他在医院看到她浑身红肿的躺在那里后,是那么的怒不可遏。


    她的眼睛狭长略弯,眸子黑亮又狡黠,以前的小阿里是灵动可爱,现在看不到那时的纯真光彩。她的眼睛变得很招人,是标准的桃花眼,无辜地看人时,让人心生警觉,怕她促狭背后生起的坏心思。


    这么一个小她许多的姑娘,他是该温润以待的,但以前的他给她的只有厉声斥责,以长辈之名教训,不耻。


    所以到了现在,此时此刻,他竟局促的不知该如何同她交流了,说出去简直可笑,生意场上长袖善舞的他,对一个姑娘小心翼翼起来了。


    他摸不准她的心思,猜不到哪句话又会惹得她牙尖嘴利,他向来习惯了与人交往允以利益,所以他把她最看重的财产放到了她面前,他以为她会开心,结果她浑身扎满了刺。


    赵貉只能试着,放下立了十二年的身段,努力温和又亲近,让自己看起来不再是她口中的高高在上。


    让消失的赵明渊,出现在唯一会期待他的人面前。


    张青寒同样望着赵貉,因他客气礼貌的态度,将自己想要半开玩笑半认真说的话噎在了嘴边。


    他是一个五官并不算非常凌厉的男人,只是他不说话的时候,散发的强势气场让人望而却步,只不过张青寒从不怕他。


    自李漾漾把他带到自己眼前后,她便处心积虑想要把他钓上来,妄图吞噬他一半的血肉来给自己滋补一番。


    就在海城,瓢泼大雨的雾天,寂寥空旷的教堂里,他的承诺就在眼前了。


    他施以告白,她混乱的心不知真假,但承诺是实实在在的,苏南首富的夫人的位置唾手可得,可是她竟然歇斯底里的鄙夷他,训斥他,甚至毫不犹豫的拒绝。


    为什么!


    这几天,张青寒反反复复的在问自己为什么,她是抽了什么疯,将自己本能轻松摘取的果实狠狠扔在地上。


    就因为他说你贪婪、自私、市侩、无知吗?


    但是张青寒,他并没有说错,不是吗?


    你就是这么一个烂到了泥沟里的人,你将赵貉看作你往上爬的摇钱树,你希冀站在最高点用金钱砸向曾经瞧不起你的人,想要那一家人跪在你的身前痛哭和忏悔。


    他说的毫无错处,可是为什么,在赵貉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的脑子会在一瞬间轰的炸开。


    她的心被狠狠踩了一脚,牙齿冷的上下碰撞,身体里的血液在倒流,浑身的刺痛密密麻麻,好像门外的雨都浇在了她身上。


    她的丑陋一丝|不挂,她努力遮掩,又因此生出怒火。她希望通过质问,用最尖锐的话语,最满不在乎的腔调,伪装自己被他斥责后的慌张。


    她不应该,绝不应该这样做。


    这几日,她在镜子前反反复复的练习,她想只要赵貉再出现,她一定要再接上那天的话,并欣然接受他的求婚。


    “赵貉,我爱你。”


    “赵貉,我答应你的告白。”


    “赵貉,我们马上就结婚。”


    “……”


    她脸上挂着她努力挤出来的笑,用着最温柔调皮的语调练习,好像真要把场景再拉回到教堂里去,不管他是怎样的轻视和看穿,她都要笑着答应他的告白。


    这也是她今天在这里等着赵貉的目的。


    对视的长久无言后,赵貉对她轻点头,“我去接杯水。”


    他点点厨房,绕开她又要走。


    “赵貉,那天……”


    “那天的话……让张小姐很生气。我想你应该是对我有误会,但那些话会让你不舒服,追根溯源是我以前的态度出了问题。”赵貉转身,眼神格外认真:“我也不太确定……不知道现在我对你这样的称呼,是不是都会让你觉得我在居高临下的审视你。”


    “如果你曾有哪怕一刻这么想过,对不起,请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张小姐,我对你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他语气缓慢轻柔,姿态没了张扬刻薄。


    告白那日,她的冷言冷语和失望的眼神,彻底将他击醒。


    “……如果可以,你能给我指条明路吗,我该怎么称呼你,能让你感到舒心?”


    他顿了顿,很无奈的笑了笑,“张青寒,换句话说,我想知道,什么样的告白会让你想要接受。”


    “你……教教我?”


    闻言,张青寒睁大了眼睛。


    赵貉指腹捻过发烫的掌心,又接着说:“怎么做会让你觉得……我是放下了傲慢……”


    “在真诚向我喜欢的人告白。”


    第58章 追人


    57.


    赵貉真的喜欢她。


    张青寒从他沉静的眸子里获取这个信息, 勾唇看他的视线开始游移,心口有一丝莫名的慌乱和压着的紧张。


    她不自然地抓了抓头发,将发丝勾到耳廓后。


    “你要我教你……追我?”她问, 怀疑的笑在脸上越扩越大,然后双手一击, 激动地站起来走到他跟前,“不用教, 你哪还需要我教,我答应了。”


    她眨眨眼, “小叔叔,我也喜欢你,你的告白我答应了。”


    赵貉沉默地望着她,她笑的像一只抓到了小鸡的狡猾狐狸,雀跃的眸子里哪看得到面对喜欢的人时会有的青涩和害羞。


    他无奈地看她,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


    “怎么没听懂?不就是谈恋爱吗?那什么时候结婚呐。”张青寒靠过去,伸出手臂圈上他脖颈,踮脚就要吻上他, 赵貉哭笑不得地推开她额头。


    张青寒眯眼,“那天是谁在教堂告解亭里都能硬亲的。”


    赵貉脸上露出几分不自然,向来平静如水的他竟也有些赧然, “那天冒犯你,是我无心之过。”


    “无心?你强势的动作可一点没看出你不是故意的。”


    赵貉:“……”


    张青寒看他词穷, 乐得笑出声来, “无所谓, 床都上多少回了, 亲一下又没什么。”


    说到这,她狡黠地笑, 靠近他耳朵低声问:“你喜欢我,这下是不是就能和我做|爱了?”


    赵貉嘴抽了抽,“不行。”


    “哈?”张青寒狐疑地往他下半身扫,“不会是前一阵下雨……”


    “当然不是!”赵貉脸一黑,“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不可能再和你做炮|友。”


    “没人说我们是这种关系啊。”张青寒伸手在他胸前乱画,“那……我们现在不是谈恋爱关系吗?我喜欢你,都答应你了呢。”


    当然,她更喜欢婚后另一半财产。


    赵貉泄气地抽开她的手,鸡同鸭讲,他选择去厨房倒水,看也不看她。


    “这话你信了再说。”


    张青寒啊了声,扫兴地把自己扔回沙发上。


    她那不说的挺像那回事的嘛。


    张青寒没把赵貉的告白放心上,在她看来,他要求同样还回去的喜欢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她怎么都不可能喜欢他那个守财奴啊,但表面功夫得做起来,一本正经的教起赵貉追自己。


    *


    隔日,走廊上,她拦住人。


    “我们去看电影吧。”她道。


    “看电影?”赵貉听见这话,蹙了下眉,“好,我让柴明先联系一下安保。”


    “啧,那算了。”张青寒摆手,“还是在家看吧。”一车保镖跟着算什么事啊。


    “你既然想要外出,自然不能委曲求全。”赵貉说这话时,已经拨通了柴明的电话。


    当张青寒在一排保镖的注目礼下,跟着赵貉走进已经清场的电影院后,看电影的兴致已经完全消失了。


    “请问张小姐想看什么电影?”柴明站在旁边,随时等待着她吩咐后让另一边放映电影。


    张青寒:“……”


    她原本是想看恐怖片,等鬼跳出来后装模作样往赵貉怀里扑,现在……保镖前前后后把这里检查了三遍,就算有鬼估计也被驱魔师赶走了。


    她嘴抽了抽,“随便吧。”


    柴明点头,朝两人颔首后离开,随着关上的门,空旷的影厅陷入一片黑暗,荧幕随之亮起,迷离的光影投射在两人身上。


    赵貉抿唇,向她道歉,“抱歉,最近生意场上得罪了几个人,所以……”


    他话停到这里,张青寒自然懂,他们这种身份的人,为防止意外出现,做这些事并不算稀奇。


    张青寒调侃:“还有人敢和小叔叔过不去啊。”


    “小打小闹罢了。”赵貉说的简单轻松。


    她撇撇嘴,对他的自信从容并不怀疑。


    一部黑色喜剧电影开始,两人都看得安安静静,张青寒不知赵貉看进去了没,反正她是心猿意马的,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


    她瞥见赵貉的手伸进爆米花后,跟着也伸了进去,两人的手擦过爆米花在桶里相碰,张青寒故作不经意的拿起一个,喂到赵貉唇边,“哝,给小叔叔吃。”


    她刻意放软的声音,在静谧的影厅里透出几分磁性。


    光影变幻的脸上,赵貉看着张青寒朝她浅笑的面容,她微眯着眼,露出一副乔装的深情,慢慢向他靠近,赵貉的心动了下,为眼前可爱的她,然后在她即将吻上来的时候,转头将爆米花塞进她嘴里,“不用给我拿了,你吃吧。”


    张青寒:“……”


    她咬了咬牙,“这个时候你应该亲我。”


    然后两人顺理成章在一起。


    “你喜欢我吗,就让我亲你。”


    “喜欢啊。”


    “可你的眼里没有爱意。”


    张青寒嘴微张,阿巴阿巴的想反驳点什么,最后悻悻的丢了颗爆米花进嘴里。


    “寒寒。”


    张青寒咬牙切齿咀嚼的动作顿了下,朝他看过去。


    “这么叫你可以吗?”


    “……随便。”


    “爱是下意识的自卑和慌张,你有吗?”他幽深的黑眸依旧望着荧幕,温柔教导的话落在她耳边。


    “切,难不成你见到我还会自卑?”张青寒浑不在意的反问,她难以置信首富见到她能有什么可自卑的,自卑自己钱太多了,把人吓到了怎么办?


    “会。”他答的毫不犹豫,却始终没有回头看她。


    张青寒望着他始终不敢回头的侧脸,懒洋洋的动作微敛,竟然有几分相信了他说的话,心砰砰跳了几下,似不轻不重的被抓了一把,乱了节奏。


    她不自然的坐起,揉了揉胸口,故作淡然地说:“鬼才信你。”


    更何况,这里连鬼都没有。


    赵貉笑笑,没有辩解。


    张青寒没有再想方设法的生幺蛾子营造暧昧氛围,两人都安静地看着大屏幕,一个浅笑着似乎始终从容不迫,一个心不在焉的望着荧幕上的人。


    微妙的氛围萦绕在影厅里,两人都没察觉。


    张青寒自认看电影策略失效,赵貉根本不相信她喜欢他的谬言,她颓唐的跟在他身后回家。


    三月份的天温柔舒缓,太阳暖烘烘的,庄园里的花开的茂密灿烂,鹿和傻狍子也比往常活泼许多。


    这日早晨,吃了饭的两人在阳台晒了会太阳,张青寒指着东处,“小叔叔,我们去看花吧。”


    那一花园的花,远远看着五彩斑斓很漂亮,空气中还飘着淡淡花香。


    赵貉迎着阳光向她看去,背着光影的她,面容漂亮美丽,眸子里有多年前小阿里想尽办法拉他下楼时的机灵。


    赵貉自然猜出她打的什么算盘,也对近日来她时不时蹦出的告白之语习以为常,正是因为太过随意和轻松,他想自己追人的路大概还有很远,眼前的女孩还根本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他笑了笑,话里有对面未察觉的宠溺:“好啊,此时正是赏花的好时候。”


    虽说是赏花,但张青寒显然不是雅致的人,花园里走一圈,发现十种花有七八个她都叫不上名字后,虽然有赵貉陪在旁边一一为她注解,但她的脸上还是露出尴尬神色来,摸了摸鼻子,“算了,花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去看那边你养的鳄鱼。”


    她大步走在前面,赵貉慢悠悠跟在身后,她捉弄完他的鳄鱼,就又要去骑他的汗血宝马。


    “舍不舍得让我骑一下啊?”张青寒调侃道。


    赵貉:“你要是喜欢,可以送给你。”


    张青寒笑容僵了下:“……你说什么?”


    她可没忘记这匹土库曼斯坦运来的马有多贵,当初赵貉恨不得让她绕着他的马走。


    “我喜欢你,自然连心爱的马也要捧来送给你。”


    “哈哈……哈哈……”


    张青寒干笑几声。


    她以为自己早习惯了赵貉说喜欢她以后变温柔的模样,但还是在他说这话时愣着不知道应些什么。既有尴尬,也有无语,更多的是脸上忽然生出的热意,让她想要偏头避开他直直热烈的视线,又觉得自己这么做好像就输了阵 ,干瞪眼的回视他,直到脸上的热意越发的浓烈。


    赵貉轻轻笑了声,走上前揉了揉她的脑袋,空中飘扬的黑发划过他的指缝。


    他往前走,落在腿边的指腹轻捻,漆黑的眼底浮现几分柔软。


    张青寒僵愣在原地,看着肩宽腿长的他走开的背影,心跳又乱了一拍。


    她拧眉,轻呼了一口气,想要捋顺自己的呼吸。


    近来总是这样,不知是不是守财奴性情大变太吓人了,她总是会在他突兀告白或猝不及防搞小动作时猛地一下不敢呼吸,又在他走开后大口呼吸。


    张青寒抿唇,看着他的背影,上齿轻轻咬磨下嘴唇。


    疯了。


    不知为何,她看着他的背影竟觉得有几分熟悉。


    温柔,平和。


    像幼时医院里,炎热滚烫的盛夏,梧桐树下安静等她吃雪糕的哥哥。


    张青寒失笑。


    怎么可能。


    第59章 赔偿


    59.


    张青寒很快扼制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也打消了答应赵貉告白的念头,谁让她是模特不是演员,演不出赵貉要的喜欢。


    心里啧了一声, 守财奴的钱果然不好挣。


    况且,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前几天寄出的信,今天有了回应。


    接到霍燕的电话, 看着陌生来电,她恍惚想起, 上次两人电话联系似乎还是她大一刚入学的时候,霍燕可怜巴巴说家里最近手头很紧,她一个月1000的生活费有点太高了。


    “平时不要总和她们逛街玩乐,要学会节俭,你爸爸养活一大家子不容易, 你是她的大女儿你要多体谅他啊是不是,每天就在学校食堂吃饭,其实也用不了多少钱的, 你说呢,寒寒。”


    霍燕向来如此,用最温柔体贴的话束缚她的需求。


    张青寒早已习惯, 直接就挂了电话,因为此事张科俭后来黑着脸又教育了她一顿, 不要对你的后妈那么苛刻, 她也是为你好, 毕竟你也算她的孩子啊。


    她的孩子?


    张青寒可笑的哼了声, 看着镜子里微笑的女人,眼里只有无尽的冷意。


    她下楼后, 吃完赵貉做的早餐准备出门。


    他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喊住她:“要去学校?”


    “对啊。”张青寒懒洋洋地朝他看过去,这不废话嘛,她的课表他早就了如指掌,今天上午有课,不过她没打算上就是了。


    “赶时间,我走了。”她摆摆手就要出门。


    “等一下,我送你吧。”赵貉快速下楼。


    “那你快点。”张青寒看了眼时间催促,“柴明怎么这个点都还没来。”


    接他的车还不到,张青寒嫌他耽误了事,刚想着拒绝,赵貉走到她跟前,拿起肘部搭的藏蓝色风衣穿上,“不用他,我送你。”


    坐上副驾,张青寒看着驾驶位的赵貉,才确定是他要开车,之前说是他接送,两人也都是坐在后排。


    “你……行吗?”她视线往他右腿扫了眼又很快离开,赵貉还是留意到了她的目光,不自然地往左躲了下,抿唇道:“放心,手可能有点生,但技术没问题。”


    “呵呵你加油。”张青寒不太自信的给出鼓励,并真诚问道:“出了事,你能赔我一个亿吗?前提是四肢还健全,如果伤势更严重,就得加钱。”


    赵貉的脸有点黑了,“那安全送达,你能给我钱吗?”


    张青寒飞快拿出手机,“下车,我联系陈叔喊司机过来。”


    赵貉太阳穴一跳,没好气道:“系好安全带。”


    “还用你说,我现在恨不得把后面的安全带也系上。”


    赵貉:“……”


    车平稳发动,张青寒又逗了他几句,赵貉面无表情开车,她好笑地打住了,“你开吧,我睡会。”


    她对赵貉的车技没信心,但对他的人还是很了解的,这守财奴有那么多钱,惜命的狠,看个电影带一车保镖,才不舍得因为开个车把命整没了。


    距离学校还有一个拐弯,张青寒提前要下车。


    “停这里?”赵貉偏头看她一眼,“我送你到校门口。”


    “得了吧,天天豪车接送,我的虚荣心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风言风语也已经传得够厉害了,再多就没意思了。”


    赵貉:“明天我换辆车。”


    “嗯,你最好换个三轮车,大家又该嘲笑我被富豪嫌弃,终究是靠美色侍人,过不上几天好日子。”


    “你何必在乎他们的目光?”


    “我不在乎他们的目光我要那么多钱干嘛?”张青寒解开安全带下车,“买包豪车住大别墅,不让别人看见将毫无意义。”


    说完,她站在车边鼓励:“Daddy,今天也要多多挣钱给我花哦。”


    赵貉:“……不要整日把钱挂在嘴边。”


    “嗯,那我把钱整日放心上。”


    赵貉一哽,满脸无奈。


    张青寒已经摆摆手,转身走了。


    不过她走了十几步,回过头准备过马路对面,发现赵貉的车还停在原地。


    她疑惑走回去,敲下主驾玻璃,“你干嘛呢,怎么还不走?”


    她原想在对面再打辆车。


    赵貉蹙着眉,脸色不太好看,看到她又回来愣了下,很快解释:“有个紧急电话,处理一下。”


    张青寒狐疑的歪着脑袋打量他,他的嘴唇有一点点白,那是他每次疼的难以忍受的时候会露出的表情,她的眉毛拧得更厉害,目光落到他右腿上,“你腿怎么回事?”


    赵貉无奈地看她,败下阵来,“是有一些不舒服,不过……”


    “你腿不行逞什么能?”张青寒看他额头隐隐冒虚汗,斥责:“家里那么多司机,我要你送啊。”


    “他们送和我送,意义自然是不一样的。”赵貉看向她的漆黑眸子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还有右腿残疾生出的苦涩。


    张青寒愣了下,眨眨眼:“怎么,苦肉计啊。”


    赵貉好笑:“嗯,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那你这不舍近求远吗?苦肉计对我没用,得使用钞能力。”


    赵貉:“我还是想试试钱以外的东西。”


    “那你可真是自讨苦吃呢。”


    “放心,我已经联系柴明了,不早了,你快去上课吧。”


    “你哪只眼看到我不放心的。”再说她还有大事要去做呢,“那你在这等着吧,我先走了。”


    “好。”


    “嗯。”张青寒走的潇洒,头也不回。


    赵貉看着后视镜的人逐渐远去,背影模糊,脸色愈发苍白,忍不住嘶了一声,漆黑的眼里卷起暴戾,厌恶的看向自己的残腿。


    柴明来的很快,将老板扶上后排,看他脸色糟糕,忍不住说:“老板,蔡医生的话你要听啊。”


    蔡菁名言:他都不爱惜自己的腿,那谁操心也没办法!


    上次在海城淋那么大的雨后,赵貉的腿旧疾发作,这段时间一直反反复复的疼,蔡菁给他看病,气的把人又骂了一通,说他作践自己,柴明在旁边听的心惊肉跳,又暗叹铁石心肠、唯利是图的老板竟然也能做出淋雨告白的离谱事情。


    赵貉闭着眼,冷道:“闭嘴,去医院。”


    柴明一愣,“老板……”


    “去青山二院。”


    “好。”柴明迅速应道,发动了车,心里生出些惴惴不安,老板向来厌恶去医院,除非万不得已绝不可能主动去医院,看来这次……


    他小心翼翼觑向他的右腿,“老板……你不该开车。”


    赵貉符合开车条件是不错,但他的腿这么多年来一直怕湿冷天气,有时候遇到个阴天都能折磨得他脱层皮,更别说前段时间淋了大雨,好好修养才是他该做的。


    赵貉冷厉气息散出:“安静。”


    柴明咻的一下闭上嘴,埋头好好开车了。


    张青寒这边,为了不让赵貉发现,她拐了两个弯才打上车,到达和霍燕见面的咖啡厅时,她面前的咖啡都已经凉了。


    她勾起唇,从容的坐到她对面,一点没有迟到的歉意,反倒是对面的霍燕面色不好。


    嫁给张科俭后,为了脱离洗脚妹的身份,她在家都要打扮的精致如贵妇。此时此刻,她的头依旧精致梳理,穿着一件上万的裙子,肩上披着张科俭马来西亚出差回来带给她的红色披肩。


    越是这样精致,越是衬出她那张脸上的不安。


    张青寒靠上椅背,眉眼愉悦的欣赏她此时的狼狈。


    霍燕理了理头发,看似心平气和的望向她,“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我的好妈妈不知道吗?”张青寒笑的张扬得意,“你不是家里最体贴关心我的人吗,竟然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霍燕:“你恨我,我知道。”


    “恨你?”张青寒嗤笑:“恨你的人已经死了,你对我更像一个落在咖啡杯上的苍蝇,时不时嗡上两声很让人心烦,连带着看那杯咖啡都觉恶心。”


    “张青寒!我好歹做了你十二年的妈妈!”霍燕生气地瞪她:“这么些年来我兢兢业业服侍着你爸爸,好好照顾着这个差点被你妈整破碎的家,我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我?”


    她可怜质问,那双已经长了三条细纹的眼角染上了委屈的红意,岁月将她变得苍老,再不是小青寒出院那天,怯怯躲到张科俭身后,她看过来时露出的素朴又不动声色的美丽了。


    “不要再用你那张令人厌恶的嘴提起你这辈子提鞋都不配的女人。”张青寒俯身靠近,幽黑目光泛出犀利尖锐的冷意,像一把刺刀狠狠穿向她,“她出身书香世家,一手打拼自己的事业,有理想有追求,你是什么?”


    “靠着在洗脚城脑袋埋在男人两腿中间用舌头洗|屌上位的妓|女,说你洗脚妹都是玷污了清清白白做个行业的人。”


    “我从不歧视进城务工的女人,但我最厌恶的就是热衷于给自己贴上这个弱者标签来博取同情的女人,你的卖惨、柔弱、委屈或许对张科俭有用,但是……”张青寒冷笑一声,“收起你那套虚伪。”


    霍燕从她说出妓女那句话,脸唰一下就变得非常难看了,攥着咖啡杯的手不停颤抖,手背青筋暴起,瞪她的眼睛恨不得下一秒就生吞活剥了她。


    “贱人!我就该让你跟着你那个妈去死!”


    “我说了,别再让我从你那张只会含|屌的嘴里听到你这辈子都不配提起的人!”张青寒从包里抽出一沓纸,直冲她的脑门砸过去。


    七零八落,纸从桌面掉落地上,还有一张擦过咖啡杯被浸湿。


    纸上面,是关于十字路口的监控照片,清楚显示着张元真向张青寒泼漆的全过程。


    “我不仅要将你们从我的房子里赶出来,还要将你们所谓的相亲相爱一家人拆的四分五裂,你那个好大儿,去他早就该去的少管所,他在学校是怎么霸凌别人的,就好好在所里享受同样的待遇。”


    霍燕脸色惨白,手扣着的掌背已经青紫,“你、你不能这么对待你弟弟……”


    她色厉内荏的从容已经被击溃。


    “弟弟,我可没有一个以后差不多会是个罪犯的弟弟。”张青寒阴冷的笑,那张脸上只有压不住的厌恶与快意,“还有我那个贪财、自私、虚荣心一点不亚于我的好妹妹,可惜啊,你想把她培养成大家闺秀,却不明白老鼠怎么可能生出一只凤凰呢?”


    张青寒又拿出一份文件,“好好欣赏欣赏,你教育的好女孩都干了什么。”


    牛若男能成为顶尖律师,有时候也不尽是些明面手段,就比如她调查出的张青寒怎么也想不到的张雨滢的欠债,霍燕给了她这个女儿非常多的宠爱,唯独在钱身上有些苛刻,怕她的女儿只知道攀比误入了歧途,结果弄巧成拙,永远觉得钱不够花弄的张雨滢搞了裸|贷。现在,那比债务远远超出了一个高中生的还钱范畴。


    张青寒欣赏着她毫无血色的脸,残忍讥讽地问:“你猜?张科俭知道这两个人都不是自己的孩子,还会不会帮忙?又或者,他知道这两个孩子还都不是同一个父亲,又会不会把你这个贱人赶出家门,就像多年前他也是这么对待自己妻子的。”


    “现在……你要不要再来问问我,到底想做什么?”


    “青、青寒,你,你不能这么做。”霍燕溃不成军,人已经瞬间憔悴,“我求你,我向你妈……不不……”她疯狂摇头,颤颤巍巍不敢再提起那个名字,“我向你们道歉,你想我怎么做都可以,下跪,下跪是不是。”


    她崩溃说着,已经飞快起身跪到了她跟前,颤抖的手要去拽她,“这,这都是你的弟弟妹妹,你不能那么残忍的对待他们,他们还小,你体谅一下好不好。一切的错,一切的罪恶都是因我而起,你放过他们。”


    “弟弟妹妹?他们和我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吗?这么些年,他们有把我当姐姐吗?”


    张青寒俯视着跪在她腿边的女人,“你插足别人的家庭,搅和鸡犬不宁的时候,有想过六岁的我吗?你想我体谅你们?呵呵,那你去死吧。”


    她乌黑深沉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的光泽,只有浓烈的厌恶在翻滚。


    “你去死,我就放过他们。”


    霍燕愤怒地看着她,那张脸迸发出尖锐的恨意,“你想我死!”


    “一命还一命,不应该吗?”她冷笑道。


    霍燕按着桌面站起,居高临下望她,“你这个贱人,你拿出那些东西又如何,你爸爸已经把房子写了我的名字,是我的,我一个也不能丢。”


    “哦,那试试呗,看是你能死守住你那套房,还是你的好孩子们先有了别的好住处呢。”


    “你!”霍燕气急,抬起手就要扇过来。


    张青寒坐着动也不动,“你落在我脸上的巴掌,都会百倍千倍还到你孩子身上,我会叫人在少管所教教张元真怎么好好做人,让你女儿十几万的债张贴在校园的每个角落让她每日都被唾沫星子喷。”


    她那双眼睛微眯时只有寒冷的嘲讽,她站起来,同她目光平视,“如果你想,她的裸|照也可以人人欣赏,我想到时候,你的巴掌可能都扇不过来呢。”


    霍燕气的身体晃动,悬在空中的手掌发抖。


    张青寒挑眉,张扬快意的笑扫过她僵在那里的手,“是聪明人,今天来就该知道我要做什么,怎么还会愚蠢的反问呢?”


    她推开她往外走,“别再浪费我时间了,下次,我要看到我想要的。”


    说完,她在优雅的音乐声中走出咖啡厅,推开玻璃门,三月底柔软舒适的春风吹过她的发丝,明媚的阳光掠过她的额头,她抬头向太阳看去,有些刺眼,她却是轻轻吐了口气。


    很浅一口,吐尽了压在胸间十二年的郁涩。


    跟着手机铃声响起,她接通,赵貉在那边问:“下课了吧,我在校门口等你。”


    “……”张青寒噎了下,“现在?你怎么这么闲,不说了让你好好挣钱。”


    赵貉:“……接你的功夫还是有的。”


    鬼的校门口,她左右看了看,现在回学校至少还得半小时。


    她只得承认:“我逃课了,现在不在学校。”


    那边愣了下,“你做什么去了?”


    “找人挑事了呗。”张青寒语气轻松,带着得意和愉悦。


    “没出事吧?”他问得飞快,语气严肃带着担忧。


    本以为会被教训叨叨两句的张青寒愣了下,不自然地摸摸鼻子:“那当然了,从头到尾的碾压。”


    “……好。”赵貉靠回椅背,捏了捏鼻梁,松了口气,“在哪,我去接你。”


    张青寒报了地址。


    赵貉:“咖啡厅打架?”


    “对哦,店都砸了,你人过来,别忘了把赔偿金也带来。”张青寒玩笑道。


    “好,让他们不要碰你,钱的事就好商量。”


    张青寒:“……要是赔十几万呢。”


    赵貉:“翻倍也行,不过有个要求。”


    “什么?”张青寒激动起来,这意外之财来的轻松。


    “让他们把你请到干净桌子坐下,然后给你倒一杯常温的菊花茶。”


    “啊?”


    “你不知道吗?你的嗓子都哑了。”


    “嗯……”张青寒摸摸脖颈,后知后觉的发现嗓子是干得厉害。


    她尴尬的咳了咳,“一杯菊花茶才几个钱。”他乐意翻倍花几十万去买,她还心疼这钱没进自己口袋呢,。


    赵貉:“你需要,就不嫌贵。”


    张青寒:“……”


    这还是那个虽然是苏南首富,口头禅竟然是“太贵了”的吝啬守财奴嘛!


    “好,我立马去喝。”张青寒望向对面便利店,认真算道:“我买瓶3块五的茉莉清茶,剩下的赔偿打我卡上行吗?”


    赵貉太阳穴又开始了只有面对张青寒时才会有的突突跳。


    他咬牙道:“快、去、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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