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章 一千零一夜
陈雯今年五十六岁了?, 人?生的大半辈子已经过去。年幼丧父、中年离异、长期抗癌,要说这一生还有什么没经历过的,确实也想?不出来。
自己女儿的这点子事, 她哪里又会不知道。
早在两年前相亲的时候, 荀秋随意的一句“税务局的那个也挺好”,陈雯就?一直没忘记过这?茬。
后来谢家舅舅抢孩子的事里那男人的举动, 还有荀秋失魂落魄的样子, 让她对这?两人?的心思门儿清。
“给谁打电话?啊?”陈雯没什么好脸色,“税务局那个男的?”
荀秋都不知道咋说了?, “额”了?两声,嗫嚅着重复, “嗯, 税务局那男的, 不过他现?在没在税务局了?…”
一个二个都把体制当儿戏, “去哪里了??”陈雯痛心。
荀秋老实答道,“在雾城大学研究设计院, 做工程师。”
陈雯有些?吃惊,“哦哟, 那人?家还是个科学家哦?研究什么的?”
荀秋:“核动力之类的吧…”
关于这?个, 她都不是很清楚。
这?一个月以?来她基本都在忙新系统的事, 薛均会来接她, 而她一般都会在车上睡一会儿。
偶尔的两次假期, 他们都赖在床上。要么就?做, 要么就?抱在一起看电影、说废话?, 谁要去提那些?工作上的烦心事。
所以?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薛均具体是在做些?什么。
“最近也开始在雾大代课, 可能有个什么荣誉讲师的资格了?。”
有两个晚上,学生打了?电话?来问期末考试的事, 一口一个“老师”“老师”的。薛均不想?打扰她,起身到客厅,架着金丝眼镜,一手握着书本,靠在桌台,很耐心地给他们重复考试范围。
陈雯听了?直撇嘴。条件嘛,倒也不算太差,但肯定比不上人?家小?赵。好了?,也不必再问他为什么去收养谢梁,总归是因为荀秋,不然?人?好端端一个年轻小?伙子,弄这?样一个孩子干什么。
“他一个人?过年?”
荀秋不知道妈妈到底想?问什么,“昂”了?一声,“对,他家里人?出去旅游了?。”
陈雯摇头?,“你这?三十岁的人?了?,也不知道点人?情世故,人?家帮过你妈妈,现?在又大过年的,你不该客气点喊人?家过来吃饭啊?一点礼貌都不讲。”
和他有什么礼貌可讲啊!
荀秋不以?为然?,刚好荀天他们也拿着东西正在等过马路。她忙挽住陈雯,冲对面挥手,示意哥哥快来救场。
“别岔开话?题啊!”陈雯可不吃这?套,“快给人?家说,让晚上来融贸吃饭,随便也聊一下谢梁的事情。”
这?件事的确应该好好谈一下,荀秋看躲不过去,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打开手机给薛均发消息。
下午五点半,荀秋和张闵还陪着两个孩子蹲在儿童房玩火车玩具。
荀天隐约听到响动,从厨房探出个脑袋来听。嗡隆隆的抽油烟机声音中,敲门声再次响起,他忙放下锅铲,手搁在围裙上擦了?两下,嘟囔着,“喊人?来吃饭,一个个不知道去哪里逍遥了?。”
“妈!”他冲客厅喊了?一声,“客人?过来了?!”
他调了?个笑容,一拉门,“嚯”了?声,盯一眼薛均手上提着的玩具和礼盒,又把目光落在男人?脸上。
啧,这?税务局的小?子,看着怎么这?么面熟?
这?个感知让他有点迟钝下来,荀天迟疑地迎接他,“来来来,快进来,是薛均吧,哎来就?来了?带什么东西,上次你见义勇为,咱们家都还没谢谢你呢。”
薛均轻笑,“一点小?事情,不用放在心上的。”
小?事情啊?听说当时头?都给人?家打破了?。荀天琢磨着,又看了?他一眼,愈来愈觉得眼熟。他们客气着推让了?礼品,荀天接过来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开口道,“咱们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薛均回?想?了?一下,他和荀天上一回?见面,还是06年的9月,这?么多年过去,他都已经不记得荀天的样貌,没理由荀天还能认得出他。
他笑一声,试探着说,“是见过一次,但时间有点久了?,就?您送荀秋去七中报道那天。下着雨的,荀秋借了?伞给我——”
他还没说完,荀天却长长地“哦”了?一声,他想?起了?这?件事,也想?起来他是在哪里见过这?个薛均了?。
大概在07年的某个黄昏,那时候他们一家还住在阳明路没搬走。荀天难得回?来一趟,发现?旧书桌有个腿不平了?,他急着查看邮件,顺手从荀秋桌上拿了?本杂志来垫。
这?可把荀秋惹恼了?,人?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没来得及吹,发现?他的所为,气得一张湿答答的毛巾扔到荀天的电脑上。
而荀天呢,家里的铁通网络本来就?慢到让他心烦,她这?样一捣乱,也把他的怒火勾出来。
两个人?大吵一架,荀秋要带走那本杂志,他却不想?让她如愿,争夺中,杂志被撕坏了?。
他见到荀秋哭得厉害,也是有点懵。硬着嘴巴没道歉,到底还是觉得愧疚不已,第二天一早就?去报刊亭买了?一本新的。
回?来的公车上无聊随手翻了?翻,看着了?全国物?理竞赛的报道,上面附着一张清晰度很高的冠军照片。
少年俊朗挺拔,立在礼花和聚光灯下,眼神沉寂,与周遭的欢呼声格格不入,尽管手里金牌熠熠生彩,可在他的脸上找不到一丝类似得意或者高兴的情绪。
荀天一瞧介绍,正是他们江城七中的学生。
薛均怎么会高兴。赢得这?场比赛所得的荣耀,远远盖不过它对荀秋的伤害。而且那时候薛老师已经拟订座位表,换开了?他和荀秋的位置。
如果他再不听话?,荀秋就?会被调到隔壁班,那时候那些?无聊的人?会怎么样议论她,薛均无法想?象,他只?得忍耐着承受。
“原来是你…”荀天恍然?大悟,这?就?难怪那天看到他留宿在西宛广场。他又一想?,不对啊,荀秋那时候不是有个男朋友吗……
这?下他又懵了?。
陈雯及时从客厅过来迎接,客气几句,拉着薛均在沙发坐下,一下把果盘移到他面前,又提了?恒温壶要给他倒茶,“你坐一会儿啊,我去把荀秋喊过来。”
薛均很礼貌地站起来:“阿姨,我自己来吧,您别忙。”他接过壶给两人?都倒上茶,举止间很得体。
陈雯倒是觉得他还不错,坐下来问了?几句客套话?。薛均太擅长于这?样的场合,这?是他的情绪必修课之一。
在纯白色的康复室中模拟过无数次的场景,只?要一次次完美呈现?,他必然?能取得对方的好感。
陈雯不例外?,连连点头?,这?孩子确实不错,她扬着笑脸,“别和你姨客气,就?当自己家就?行了?。”她站起来,“走,咱们去看下谢梁吧。”
“好。”薛均点头?,跟着她一起到了?儿童房。
谢梁对于薛均的到来很是恐慌,他一下放开了?玩具,快步走到了?陈雯背后,拉住她的衣角,低声说道,“外?婆…这?是谁?”
孩子的反应让大人?于心不忍,有些?话?也不好当着他的面说。吃完饭之后,他们商定了?对策,薛均只?以?资助人?的身份为谢梁提供资金,起居生活还是留在陈雯这?边来照顾。
就?和陈雯当初的设想?一样。
谈完孩子,气氛好像变得有点尴尬。其实陈雯和荀天都有点不太明白薛均和荀秋的关系,但是当事人?没个说法。
荀秋一样送薛均下楼。
几天不见,两个人?确实有点不舍,他们在楼下走了?一圈。初三的八点多,有些?孩童在前广场的喷泉附近放小?型烟花。
寒风吹红了?荀秋的鼻子,薛均握住她的手靠近,俯身抵住了?她的鼻尖。
“有人?呢。”荀秋有点不好意思。
“嗯。”他没有做什么,只?把她冰冷的手放进口袋,慢慢叹了?一口气,“太冷了?,你上去吧。”
上去就?上去呗,他还叹什么气。
薛均就?是太爱装了?。
荀秋只?做没听出来他的意思,轻轻点头?,挥手给他道别,“那行,你回?去吧。”
转身的一刻,长手揽过肩膀,温暖宽厚的怀抱靠上来,薛均的手横在她身前,脑袋轻垂,贴在她的脸颊。
“宝宝。”薛均薄唇轻翕,“再待五分钟。”
“五分钟干嘛?”
“这?个。”
冰冷的金属贴近脖颈,荀秋低头?瞧了?一眼,金色的梵克雅宝四叶草落在莹白锁骨上,圆珠饰边流光溢彩的,除却吊坠,细细的链条上悬住了?一枚戒指。
冬日里晦暗的夜空下,他的轻叹咽下紧张,唇却依然?颤动,薛均扣好了?项链,低声说道,“荀秋,我们结婚吧。”
荀秋轻笑一声,几近嘲讽的声音,“薛均,这?就?是你的计划么,收养谢梁,取得我妈妈的好感,看见他们为我们的关系欲言又止,觉得我会为了?让他们安心而和你结婚。”
“你怎么能这?样自以?为是?!”荀秋的手已经攥在了?那枚戒指上,她有把它扯断的冲动。
“不是。”薛均说,“你记得在河东公寓的时候么?”
那时的他们窝在温暖的所在,荀秋眼角噙住泪珠,问他,他们能不能永远这?样。
荀秋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们只?办婚礼,不领证。”薛均轻笑,“这?样可以?让他们放心,你也随时都可以?甩了?我,荀秋,我说过,只?要你想?,你就?会是自由的。”
怀中的人?在动摇中微微颤抖,薛均的手臂紧了?紧,漆黑深邃的眼睛里弯出温柔的笑意,给下最后的砝码。
“永远。”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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