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电话接通了, 可那边很寂静。
荀秋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小区居民刷卡打开?了推拉门,她跟在后面一同进去, 疫情后忘记取消的体温测验机识别人像, 喊出一声半生不熟的川渝普通话,“体温正常”。
他是误触碰了么, 荀秋觉得有些奇怪, “喂”了一声,那边没有回应。
她把手机拉开?距离, 看一眼依旧在走的秒数,又放回耳朵旁边, 压着声音喊了一声, “薛均?怎么了?”
那边开?的是免提, 听到荀秋的声音之后, 突然就七嘴八舌地喧哗起来。
“哦哟,声音嘿好听!”
“我来我来我来!”
“雾城人, 绝对是雾城人!你?们听辣个机器的声音嘛!”
电话被一群人争抢,最后落在一个女?人手中。荀秋觉得很?神奇, 她明?明?从来都没有和崔思盈说过话, 时?隔多年, 竟然能一下就听出她的声音。
崔思盈显然是喝醉了, 语调带着开?玩笑似的促狭, 没有恶意, 但对于不熟悉的人来说或许有些许冒犯, “你?是薛师兄的堂客锁?为?啥子不一起出来耍嘛?坐了两年牢, 都不来看一眼迈?”
坐牢?荀秋皱眉,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没有回答,反问:“薛均呢?让他听。”
那边回道:“薛师兄喝醉了,你?快来接他。在象山路青燃酒吧喔。”
“妹妹,过来嘛,啷个薛均从来都不带你?出来耍嘛,兄弟几个都以为?他取向有问题咯。”
荀秋看过关解书的采访,此刻也能对上声音。
酒精让人失去稳重和礼貌,电视上严肃端正的关教授此刻也大?了舌头,说话嘻嘻哈哈的。
这?是研究所聚会的游戏么?
荀秋无意当?他们的消遣,薛均那样的性格,如果不是已经醉到不省人事,肯定?不会任由他们这?样打电话过来的。
就是不知道他们怎么能不通过薛均的同意直接把电话打到她这?里来。
她冷了冷语气,说道,“让关教授送一下吧,我没得时?间。”
“哎,哎——为?啥子嘛!”那边开?的还是免提,她听见关解书大?声地问她,“你?是雾大?的学生?嘛,你?认得到我哦?”
又有无聊的人逗趣说,“快来撒,薛均都喝晕咯,你?不怕一会儿出事故哦?”
“我们可?没空送他,丢在车上咯,自取哈。”
“我——”
电话在哄笑中被掐断了。
荀秋咬着牙,烦躁地把手机塞回包包。她呼出一口气,原地站了一会儿,想起好像还有消息没读。
谢知意:【来了么宝~我想点烧烤,一会儿你?带两瓶可?乐上来嘛。】
谢知意:【这?家可?乐卖八块,我真匪夷所思了。】
荀秋点开?对话框,打出一个“行”字,还没发?送,又按回退键删除。
在薛均消失的这?两年,她不是没有担心过他的安危,她从肖老师或者其他几个老师那里旁敲侧击地问过,薛老师和师母和和乐乐的,并没有什么异常。
深蓝:【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事,可?能不过来了。】
无故失约让她感?到一些愧疚,荀秋不知道怎么和好友解释,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去象山路看一眼,她手指长按信息,试图把它撤回。
只可?惜谢知意脑补能力一流,她很?快回复。
谢知意:【噫~给我演破镜重圆是吧,行行行!】
荀秋愣了下,松开?手指,原来谢知意以为?她和李霄野在一起。
她失笑一声,又点开?谢知意发?来的图片,那是一张美团外卖的订单截图,一瓶小可?乐标价八块。
谢知意:【这?八块就是我给你?们的随礼,请吃饭的时?候再联系叭,快乐起飞~】
象山路就在雾大?附近,离这?边也不算太远,荀秋在二十分钟后到达了青燃酒吧外边,简直不用再打电话询问,路边一辆和李霄野一模一样的揽胜,车牌号上写着1029。
荀秋看得眉毛皱起来。
他们真的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了?荀秋四处看了看,这?里行人来去匆匆,看不出哪里有异常。
后座车窗就那样大?开?着,薛均侧脸压在横放的手臂,双眼紧闭,密集的长睫乖巧地铺成,又在晚风中轻颤如羽。
白皙的脸颊透出酒醉的绯色,他的额上微汗,细碎的发?丝轻落,流畅优美的轮廓陷在暗处,是忧愁难解似的颓然。
“薛均?”她喊了他一声。
那人毫无反应。
荀秋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只好又绕回另外一边,拉开?车门上去。
空间弥漫了很?重的酒气,荀秋觉得自己手臂都开?始发?痒了,他到底喝了多少?
荀秋想了想,伸出两指搁在人家鼻子下面探了一下。
温热的喷息柔和轻洒,很?好,只是睡着了,手指不自然地蜷回来,她又重重地推了他一下,抬高声音,“薛均!起来了!”
可?薛均只是皱皱眉,没有后续。
荀秋觉得迷茫,双手无措地撑展身体两边。
深秋的雾城夜风清凉,这?里又人员复杂,他也不好在车上将就一晚吧。
可?她并不知道他住哪里,更加没有力气抬他上楼。
所以她为?什么要来这?里?
还有他这?个车牌号,简直是荒谬极了。
他到底有什么毛病,明?明?当?初不告而别,又说什么“不想让她为?难”,意图继续做朋友,平平和和地相处了两个月,却又再次在关键时?期失联。
自以为?是的男人,以为?这?样她就会为?他日夜忧心吗?想到这?里,她简直怒从胆边生?,纤白柔软的手停在他的脸侧,荀秋咬了咬牙,没再犹豫,狠狠拍了下去。
清脆的耳光响声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薛均总算转醒,他半睁着惺忪的睡眼,一只手也抬起,意识模糊地地触向疼痛的脸颊。
深邃的眸子低垂着,有一些酒后的呆滞,可?又在看见荀秋的时?候忽然擦亮一抹潋滟激荡的水光,狭小的空间听觉被无限放大?,变得缓慢的呼吸,急促跳动的心脏,薛均清朗的眉眼像洒着温柔的月光,“荀…秋?”
荀秋咬了咬嘴唇,把座位上的手机按亮,她要解开?这?个谜团。
可?熟悉的锁屏画面让她眯起了眼睛。
这?张照片…
这?是很?多年前她和李霄野去金佛山玩时?拍的照片。
巨大?的日轮半隐在皑皑蓝色雪山,金色的光芒照着粼粼白雪,枯黄的树桠上飘扬着一束悠长的红绸,远处穿着浅蓝色的滑雪服的女?孩一手抱着头盔,正对着屏幕招手,碎芒在她身上渡出了一层柔光,只是聚焦不太好,荀秋的面目不甚清晰。
她噎了一下,问道,“哪来的?”
薛均颤了颤眼睫,抿唇说道,“朋友圈拿的。”
行,李霄野是用这?张照片发?过朋友圈。他也太不讲究了。
荀秋听了脑子直突突,她把手机递给他,“解锁。”
不知道是酒精麻醉了神智,还是他在她面前根本不曾防备,薛均顺从地按下指纹,白色气圈四散弹开?,手机解开?,回到了桌面。
她低下头,拉开?了通话记录。
刚才在青燃喝酒的时?候,这?群刑满释放的研究人员灌醉了薛均,非要搞清楚他锁屏上的女?孩是谁。
他们拿着他的手机喊siri打电话,老婆、媳妇、宝贝一路试,还真的给打过去了。
荀秋看着屏幕上的号码备注,感?觉自己解开?了谜团。
她把手机扔回他怀里,撇嘴,“喊代驾吧,我得回去了。”
荀秋刚转身,一只手掌很?快圈住了她的手腕。
“薛均!”她转过来瞪他,可?他不想松手。
薛均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不明?白荀秋为?什么会出现在雾城、出现在他的眼前,睁开?眼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可?掌下温热柔软的触感?这?样真实,她的的确确就在这?里。
与?世隔绝了两年多,她应该早就和赵竞持结婚了。
怎么可?能出现在雾城呢?
“放开?。”
薛均低声说了一声“抱歉”,可?却没有松手,他只安静地看着她,有一点柔和的光泽漫上来,像疑惑,也像眷恋。
“你?怎么会来这?里?”
对于这?件事,荀秋觉得自己是可?以解释的。她简单把接到电话的事情告诉他,挣了挣手,无奈,“可?以放开?我了?”
薛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可?她毕竟还是担心他的安危不是吗?他垂眼看向她空空荡荡的无名指,闷声问道,“你?结婚了么,和他?”
“……”和赵竞持分手的痛感?并没有完全平复,她真是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结了又怎么样,没结又怎么样?”
这?个反问无疑承认答案,薛均不可?置信地慢慢挺直背脊。
“你?们没结婚?”
荀秋已经放弃让这?个偏执狂松开?她的手了,算了,就当?他醉了,她呼了一口气,点头,“是,但是——”
“你?们没结婚…”他又怔怔重复。
暗夜的流光掠过幽静的眸子,他垂下眼,浓密的睫毛掩饰下那些不合时?宜的晦暗和雀跃。
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无论?她与?赵竞持之间出了什么差错,都可?以成为?他放纵卑劣的因?由。
自我放逐的滋味薛均已经尝够,他再也不能继续那些自以为?是的成全与?退让。
就当?他自私吧。
他不能再失去她。
第九十二章
中?文真是博大精深, 四个字就可以劝解所有不乐意。
“来都来了…”
是啊,来都来了,她的确是怕薛均出事才决定过来看一眼, 耐心听他说两句, 也不过是基本的礼貌。
薛均开始诚恳为他的组员们道?歉,他解释了一遍研究所因为项目封闭两年的事, 又?说道?, “研究所封闭得太突然,之?后关?师兄按照规定只通知了直系亲属, 我一直没有办法?联系你…对不起。”
出来之?后,他把手机放在车上充电, 打开荀秋的朋友圈, 已经是一道?杠了。组员们急需回归现实世界, 拉着他走进这间酒吧。
原来是这样, 荀秋点头?:“没什么对不起的啊,我又?不是你什么人?…本来就不用通知我。”
他垂垂眼睛, 其实他是想为自?己离开河东公寓的事道?歉,可在荀秋看来, 那也不过是一段随时可以结束的不良关?系吧。
她只在意赵竞持的伤, 为他宿夜不归。
他退出之?后, 她从没有来过一个电话?, 直接拉进黑名单。
就算是成为了朋友, 这两年他真正消失在现实世界, 她也没有问过一句。
当薛均重新?开启手机的那一刻, 已经不知道?是看到她和赵竞持建立家庭更痛, 还是看到平静到没有任何响动的对话?框更痛。
可那段纠葛的过往对于荀秋来说已经太过遥远,她感?受不到他的愁绪, 只晃了晃手臂,有点无奈,“能不能先放开我?”
“不。”他固执地摇头?,“我还有话?要说。”
想来他是真的醉了,现在的他们是能半夜在车上手牵手说悄悄话?的关?系吗?
他不改备注和屏保,甚至像从前学段一买相机那样,变本加厉地学李霄野的车。
荀秋开始觉得恼怒,她此刻本应该和好友窝在温暖的公寓,一边吃烧烤一边看电影,而不是到这个地方?来欣赏别人?发酒疯。
“你要说什么?”
“荀秋。”他靠近了一些,鼻尖尚未消散的语气随呼吸扑过来,荀秋痒得想打喷嚏,她忙捂住鼻子,轻轻皱眉,不自?觉地往后靠。
他抵住她的指缝按紧。
十指相扣不同于任何形式的亲密,对荀秋而言,它这是最高等的深挚,窗外流转的光影拉长成密集的流苏,那些记忆深处从未忘却的交缠、厮磨与震颤,身心百分百的交付互换温柔的快慰…
薛均垂眸看着她,眼底落进再?也化不开的浓烈情愫,他的喉咙轻滚,目光落在她如?玫瑰靡艳的唇瓣。
这个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了,在晚自?习后隐蔽的树荫底下,公车站台后头?停着的车子里面,或者阳台的琉璃灯旁边,他倾身覆过来吻她,湖水沉静的眸子流转出跌宕的波光。
荀秋真的不敢相信,他竟然有脸想这事儿。
这是什么酒醉的流氓!?
交握的掌心在深秋的凉风中?沁出热意,她的思绪卡顿,只凭危险意识慌忙踢着后退,荀秋一手向后反按,一下抽开了车门。
夜风从半开的门涌进来,薛均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说了声?“抱歉”,忙松开了她的手,双手举高,表示自?己没有任何恶意。
“只是忽然有点头?晕。”他解释。
看起来像装的,但也不排除醉酒的缘故,光线太暗,或许是她看错了。
“你真是醉得不轻。”她平复了下呼吸,侧过脸看了着外面,小心下了车,保持住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
“我们还是朋友。就和以前一样,是不是?”
“你不会因为研究所封闭的事儿生我的气。”
要是承认自?己生过气,他又?不知道?要有多得意。荀秋否认,“当然,我怎么会生气。”
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强硬到听得出端倪,荀秋暗暗吸了口气,补充道?,“我们朋友之?间,肯定不会因为这些生气啊。”她拂开额角飘扬的发丝,“我帮你喊个代驾吧,时间也不早了,回去?吧。”
薛均“嗯”了声?,想了想,忽然又?说了句“算了”,他语气缱绻温和,“荀秋,不用喊代驾了,你有事儿就先回去?吧,我想先去?学城。”
“去?学城?”
听他的意思,好像准备自?己开过去?。
“嗯,刚才喝得急了,都没有顾得上吃东西,现在胃里空空的,很难受。”
“这里离学城也就几条街,应该没什么事儿。”他轻轻眨眼。
荀秋立即拒绝,“这怎么能行?呢,你不可以醉驾的,而且后街那边那么多学生。”
她皱着眉,薛均说出这话?来,说明他是真的醉了。
“但是…”他犹豫了一下,“这里不远不近的,不太好特意喊人?家来代一趟。”
薛均微微昂首,轻声?说道?,“荀秋,能帮帮我么,或者你想不想去?香蹄馆吃夜宵?”
听到“香蹄馆”三个字,记忆中?的美味翻出滋味,拒绝的词语被口水噎下去?,荀秋轻轻吞咽了一下,余光见到薛均偏头?在看她,表情淡淡的,没有任何异常。
“那行?吧。”她答应着,打开驾驶位的门上去?,坐稳,低头?开始系安全带,“咔啦”一声?,后车门也被打开。
她回首斜着眼睛看过去?,薛均又?停下动作,抿唇低语,“你开车,我坐在后座会不会不太礼貌?”
荀秋没看他,“你就坐后座吧,靠一下。”
“好。”他收回腿,重新?关?上门。
车子开到后街停车场。
好几年没过来这里,一条街的小吃食店好像都没怎么变化,周五晚上这里的夜市生意热火朝天,蒸腾的白烟和孜然麻辣的鲜香随着轻风扑过来,荀秋没忍住翕着鼻子张望。
“想吃么?”薛均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侧身避开行?人?,人?潮拥挤中?,难免一再?碰着她的肩膀,他低声?说着“抱歉”,一次次保持开距离。
这条街上就没有荀秋不想吃的,她鼓鼓脸颊,脚下步伐加快,要离开这块诱惑之?地。
“荀老师!”
略带犹豫的呼喊,是熟悉的声?调,荀秋挑了挑眉,回首看见一脸兴奋的张子翁奋力于逆流穿过人?群,向她走过来。
“张子翁!?”荀秋的惊喜溢于言表。
张子翁咧开嘴,完全忽视了她后边的那个男人?,上来就给了荀秋一个大拥抱,他只听说小秋老师九月来雾城工作的事,真没想到能这么巧在这里遇到她。
他很快礼貌地放开,左右看了看,一把把旁边呆愣着的顾钦扯到了荀秋面前,张子翁踹了他一脚,扬声?笑,“快来见过荀老师啊!”
荀秋惊讶地瞪了瞪眼,“顾钦,长这么高了!”
他来七中?的时候大概是一米七五左右,两年多不见,已经接近长了十来厘米,现在的孩子真是不得了了。
顾钦耳朵烫到发红,低声?喊了一声?,“荀老师好。”
张子翁笑,“老师,你出口伤人?啊,他高,我就不高吗?”
她还和在七中?一样,看见孩子们跑得大汗淋漓,便从包包里取出纸巾递给他们,“怎么跑一头?是汗呢?快擦擦。”
顾钦盯在她洁白如?莹的手腕,说了声?“谢谢”,他往薛均那边暼过去?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腼腆地看向荀秋,接过纸巾,展开。
薛均沉下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小子。
“老师,我们刚吃火锅出来!又?辣又?爽,浑身都发烫了,我在店门口远远看见您就觉得特别像!这不就跑过来确认吗!”张子翁大笑,一看好友又?像个闷葫芦似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兄弟不成器,只有他张子翁前来襄助了。
他们在隔壁街的喷泉旁边停下,荀秋自?从辗转于行?政办公室,她怕苏老师心里有疙瘩,主动疏远了从前的学生。
张子翁和顾钦现在都在雾城商学院就读,也在大学城范围内。
荀秋听罢愧疚地叹了一声?,“是老师太不负责任了——”
“不是!”顾钦喊了一声?,打断她的自?责,“我知道?——”他很快低声?改口,“二班的同学都知道?,荀老师是不愿意让苏老师难做,所以才退群的…”
张子翁忙搂住好友的肩膀,“荀老师就是最负责任的啊,所以你不要害羞,专业上有什么不懂的问题也可以向荀老师咨询啊!?”
荀秋一下没明白,片刻后才恍然道?,“顾钦学智科了?”
顾钦点头?,他太少撒谎了,结结巴巴地顺着张子翁的话?说谎,“对…但是课程太满了,以前又?…接触得少,所以经常有搞不懂的地方?。”他咬了咬牙,又?补充,“上学期都有两门不及格,所以我…我想能不能偶尔向荀老师提问。”
他抬起眼睛看她,抿唇,“我听说老师以前也是智科的。”
荀秋一听不得了,顾钦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怎么能不及格呢,她肃着脸色,“当然没问题了。”
她示意顾钦刷出二维码,两个人?加上了微信。
张子翁也亮起屏幕,“老师!扫我扫我!顺便也加上我!”
“你学的什么专业?”
张子翁笑,“商务英语!不过我知道?老师的英语也是一等一的好,就让我沾沾顾钦的光吧,我也‘不及格’。”
目的达到,张子翁只剩下一个疑问,他暗自?斟酌了一声?,再?次搂靠在顾钦的肩膀,冲荀秋和薛均笑了一声?,说道?,“时间也不早了,不耽搁老师和警官叔叔吃饭,咱们就先回学校去?了啊!”
荀秋愣了愣,又?失笑一声?,先对薛均说了一句“不好意思”,然后转向张子翁,“行?了,别胡说了,快回去?吧。”
张子翁的演技一流,目光在薛均身上巡了两遍,故作惊讶,“啊?不是警官叔叔吗,我真的有点脸盲了。”
他冲薛均抱歉地笑了笑,“实在不好意思啊,天色太暗,我把您认成荀老师的老公了,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这些小孩的招式薛均怎么会不懂,张子翁想试探他和荀秋的关?系,随便给他浇个疙瘩,好让那个姓顾的小子乘虚而入。
薛均不会上当,只扯唇轻笑,“没关?系。”
敌人?太多,他应当抓紧时间。
第九十三章
周六, 荀秋和谢知意跟着中介在渝北的楼盘逛了一整天,她没有太多时间等待收房和装修,看?的大部?分都是二手房或者精装公寓。
“怎么?样?我觉得目前看来这间是最好的。”谢知意到底是没忍住熬了夜, 在坡道上爬来爬去, 累到撑腰喘气。
中介尖着耳朵听见了,也点头同?意, “小区环境很好的吧, 而且一室一厅小平层的房源在雾城真的紧俏啊,老师, 这家采光这么?好,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她按开平板看, “房东女儿出国了, 买来遇上疫情就没住过, 现在人又不回来了, 您瞧,装修也很符合您说的‘冷淡风’, 这不就是缘分么?”
“很难遇到的,您这边还有什么?顾虑您可以和我说, 这样我再看看咱们下一家往哪里走?”
荀秋有点犹豫, 这个房子确实很符合她的心意, 她不愿意住太大的房子, 拿下这间精装小公寓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家位置不错, 家具齐全, 干净整洁, 户型板正, 还带个小隔间,可以让她有地方放下测试设备。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正对着映秀湖, 视线开阔,采光充足,看?起?来温暖舒适。
而其?他几个房子则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抛开户型奇怪、通风不好、墙体漏过水之类的问题,他人生活气息太重,有很多东西都没搬完,厨房墙上地上乱糟糟脏兮兮的。
可是这里…
她看?向右边,小区门口的景观水池旁边放满了盆栽,花团锦簇的,后面竖着灵璧刻字石,龙飞凤舞写着“龙泉云府”四个大字。
谢知意看?她的脸色,思索着,突然恍然大悟,“喔对啊,李学?长好像就住这附近是不是啊?”她笑起?来,“靠”了声,低声问她,“那你还犹豫什么?啊!?”
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好啊,荀秋脑袋都大了,轻叹。
这里离龙湖公园太近了。
中介阅人无?数,很快看?得出客人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她忙说道,“老师,明天我那边还有三个客人要来看?这一家,这样,我看?您现在还需要考虑,那我马上和他们推到下午吧,您可以多考虑一天。”
她笑了一声,“这边的房子还在涨哦!要不是公司规定,这个我都想屯起?了,人家是不差钱,就想快点出手,不然新?房哪里有这个价格。”
荀秋还是犹豫,又去别的楼盘看?了两家,有间loft中规中矩,可珠玉在前,它就显得不那么?完美了。
机会难得,她们最终还是定下了龙泉云府的房子。
房东在国外,中介为对方全权代?理签约的事儿,没几天就拿到了钥匙。
搬家的事荀秋没有麻烦别人,先请家政做了清洁打扫,自己?每天下班时候提着行?李箱走一趟,本?来就不多的东西很快就搬完了。
李霄野在第二个周末回总部?,为期一个月的项目交接基本?完成,接下来她按公司现在使用的技术体系继续研究构思挖新?坑,有什么?创意都可以在视频会议中和团队沟通。
十月某个周五晚上,荀秋正在大厅测试智能?灯具。茶几上的电话“嗡嗡”震起?来,她从地毯上站起?身,慢慢走过去,暼了一眼。
「薛均」
这段时间他们好像又恢复了所谓朋友关系,她很克制自己?的分享欲,不愿意给他太多积极反馈,可薛均却显得不甚在意,就算她经?常很晚才?回复,他也不觉得冷场。
“喂?”她按下接通,顺势躺在了沙发上,织物烘干的香馨传过来,她感到晒着太阳时四肢舒展的慵懒适意。
“荀秋。”他的声音沉稳,听不出什么?特别情绪,“你在忙么??”
“没有,怎么?了?”
他好像迟疑了一下,又说道,“对不起?,这么?晚打扰你,只是我这边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怎么?了?”荀秋慢慢坐起?来,皱眉问道。
“…不知道会不会太冒昧了?”他犹豫着,“但是我实在没办法。”
还有薛均没办法的事儿么?,荀秋问道,“你先说说看?。”
薛均:“是这样,前几天我在研究所外边捡到一只冻到没知觉的小流浪猫,去医院处理好之后,我想着给它找个领养人,就暂时带回宿舍了。”
他顿了下,“但是,我的室友好像猫毛过敏,还挺严重的。所以,我想问下你那边方便么?,可不可以暂放几天。”他补充,“等找到领养人就好。”
以前家里面最反对她和荀天养小动物,荀秋没这方面的经?验,“啊”了声,有点吃不准,“多小的猫啊?”
“大概三个月。”薛均叹了一声,“就是太小了,不然我会把它寄养在医院的,考虑到那边病菌传染或者其?他动物的叫声太大等问题,实在不太放心。”
“它好不容易才?熬过来。”薛均压低声音,“这么?晚了,我也不知道能?找谁,我室友是一刻都不能?忍了。”他以退为进,“没事,如果你那里也不方便,今天晚上我就带它住酒店吧,明早再问问别人。”
荀秋忧心道,“酒店能?带小猫儿么??”
薛均:“我试试吧,多给点钱我想应该没问题。要不你先忙,我这边就不打扰了。”
“好吧。”荀秋正要挂电话,忽然听到那边“哐哐哐”的敲门声,一声男人粗哑的怒吼震过来,吓得她浑身一颤。
“薛均!你那破猫儿扔了没有啊!”
“我马上就出去。”薛均拿开电话,低低地回了一句。
一声巨大的关门声中,小猫儿柔柔地“喵喵”喊着,它肯定不知道自己?无?家可归吧,荀秋心里软下来。
那边薛均走了几步,又对她说道,“那我就先挂了吧。”
不过是放几天而已,小猫儿也占不了多少地方,她这样想着,突然喊住他,“哎!薛均!”
“嗯?”
“我这边没什么?不方便的,??地址我微信发你吧。”
绝对的黑暗中,他的唇角勾起?弧度,薛均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走到了窗户前,推开。
“好。”
轻柔的月光攀上窗口,像春溪潺流慢慢蜿蜒,照进了除却他以外,再无?他人的房间。
挂完电话的荀秋还有些愣怔。
一只小猫?
小时候的她确实很想养小动物,大概在初一的时候,周舟家里下了一窝小奶狗。
荀秋问过爸妈能?不能?养在家里,忘记了当时他们是在什么?情况下答应的,总之她期待了两个多月,等小狗断了奶的那天,荀秋去了周舟家里。
她用书?包把选好的小狗带回家。
毫无?意外,爸妈已经?忘记他们的承诺,荀秋受到怒斥。而小狗到了陌生地方也很恐慌,唧唧哇哇地嚎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荀令忍无?可忍训斥她。
直到三十岁,她仍然记得爸爸那天疾言厉色地断定她无?法承担一个生命的沉重。
可随后,小狗被装进尼农袋,被要去店铺的爸爸提出去了。
过了十分钟,荀秋才?敢去下楼去翻垃圾桶,她在夏天腐烂发酵的味道里逐个寻找,终于?在马路对面花坛的垃圾桶里提溜出怕得浑身发抖的小狗,她解开袋子紧紧把它地抱进怀里,无?声的泪打湿手臂,一直流淌到每一个噩梦的夜里。
最后小狗被还回去,荀秋也再没有想过养小动物的事。
不知道这是一种自我否认或者别的什么?,她下意识排斥承担这种责任,无?论是一只猫,或者是一个孩子。
“没事,只是几天而已。”荀秋给自己?打气,这只猫不属于?她,这就像带几天小沐,只要照顾吃喝玩乐就可以。
她低头把定位和详细门牌传给了薛均。
半个小时后,门铃响起?。
荀秋真是不知道只有拖鞋一半大小的猫竟然要用到这么?多东西,她一开门,看?见薛均背着太空舱猫包,左手提着猫粮和猫砂,右手拎着个猫砂盆,胳膊还夹着一张软垫。
“荀秋。”他诚挚地感谢她,“谢谢,还好有你,不然它今天真的没地方去了。”
“没事。”荀秋侧过身让他进来,想起?什么?,抿唇说了句,“刚搬过来,没有准备拖鞋,你就这样踩进来吧。”
她伸手想接他的东西,薛均摇头,“很重,一会儿我来吧。”他说着,把手里的东西搁在旁边,脱下鞋子只穿着袜子站起?来,“不介意吧?”
小猫咪还处在初生牛犊的阶段,一被放出来就歪歪扭扭地四处走,橙色毛发蓬松着,绒球团一样的,抱在手臂上,轻软到感觉不到重量。
“怎么?是蓝眼睛啊?”她问。
“蓝膜还没褪完,再长大些就是黄色或者棕色了。”
小猫好像知道他们在讨论它,一双湿润的眼睛看?过来,懵懂地“喵”了几声,声带震动起?来,连柔软的小肚子也鼓着。
“哇。”荀秋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化了,捧住笑脸陶醉地看?着它,“是大橘小时候,好可爱。”
“嗯,是很可爱。”薛均看?着她,眸子里也浮起?温柔的笑意。
大概是在家里的缘故,她没有化妆,莹白透亮的一张脸儿,棕色长发随意挽成半髻垂在脑后,宽大的黑色卫衣加牛仔裤,是她家里有客人时的常用穿搭。
她像拿到什么?新?奇的宝贝似的,笑得眼睛弯成细细的月牙,梨涡轻陷着,甜美得像纯白的蔷薇花。
她很久没在他面前这样笑过了吧。
“你和它熟悉一下吧,我先布置猫砂盆。”薛均把东西拎到了生活阳台,随意暼了暼,这里很新?,也没有男人的生活痕迹。
他弯腰放下猫砂盆,小心地将沙子倒进去,又半蹲下,用小漏铲铺平,轻轻的灰尘扑起?来,他站起?来扇了一下,忽然听到后面轻微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他轻轻挑了挑眉。
荀秋不好意思让他一个人干活,把景观阳台门锁好之后,很快走过来看?看?有没有她能?帮忙的。
“薛——”
她刚要上前,薛均却突然起?身转过来,她一下撞到他坚硬的前胸,霎时头昏眼花。
腰上横过来一只手臂,薛均稳稳地揽住了她,就像他们有过的无?数次拥抱,是严丝合缝的亲密,他轻柔的声音落到她的耳朵旁边,“没事吧?”
灼热的呼吸烫得她耳垂红起?来,荀秋撑住他的胸口很快退开距离,薛均也适时地放开她,脸上有一些歉意,“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后面,没撞痛你吧?”
“没、没有。”她答了一句,很快地眨眨眼睛,体里复苏的记忆像具有腐蚀性的毒药在蚕食理智,她开始试图转移话题,“薛均,它一直喵喵叫,是不是饿了?”
薛均“唔”了声,说道,“一直喵喵叫可能?是因为到了新?地方不习惯,等过一会儿就好了。不过我们可以把猫粮准备在那里,它饿了会自己?去吃。”
“这么?乖啊?”她被这个话题吸引,跟着他回到了大厅,薛均解开猫粮袋子,从里面拿出两个被塑料袋包起?来的小碗。
“一个放粮食,一个放水,这两项我们需要每天更换,猫猫很爱干净,如果水脏了,它可能?不愿意喝。”
“这样的。”她暗自记在心中。
提到“水”,荀秋这才?想起?客人来了,自己?连基本?的礼貌也忘了,她直起?身,客气了一句,“你先忙着,我去给你倒杯水。”
“荀秋!”他喊住她,轻笑,“我自己?去倒吧,你想来喂它么??”
“好啊!”荀秋跃跃欲试,她拿过猫粮碗,猫猫很快跟着她往阳台门走,她笑着,又回头说了一句,“杯子在餐桌上,你随便拿一个就好。”
薛均应下,取了玻璃杯如愿以偿地来到厨房。
这里锅碗瓢盆很齐全,但是整洁如新?,大概很少开火,有半袋干米线被整理在塑封盒子,就和以前一样,是被她偶尔作为夜宵或者早餐食用的。
他拉开冰箱,里面的东西也不多,但是两个红色罐子很眼熟。
他伸手把其?中一个拿出来。
这种辣椒油他在河东公寓给她煮米线的时候用过很多次。
结合这两个礼拜在各方面获取的信息,薛均很快就想通了关窍。
原来,密钥已经?握在他手上了。
他垂下眼睛把罐子放回去,两只手指捏住瓶身转了个方向,“绵阳抄手辣椒油[秘制]”几个字露出来,他勾起?薄唇,很轻地笑了一声。
第九十四章
帽帽到家?三天了。
荀秋可以很负责任地说, 她从前工作的日子里,没有一天会这样着急忙慌地等待下班。
八点五十九分?,她的手已经按在笔记本盖子上, OT里突然弹出来李霄野的与会邀请。
这一刻她是绝望而暴躁的, 万恶的资本家?,已经九点钟了!还不能放人回家?吗!她家?里还?有一只嗷嗷待哺的四脚兽啊!
她猛地掀开笔电, 排线“咔咔”两声?, 屏幕不堪重负地闪烁了两下,荀秋心?里一惊, 忙摸了摸她的宝贝笔记本,“错了错了, 我不该这样。”
这场不过是总部那边的小?结会议, 李霄野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发了消息过来, 【先去赶车,我给你?挂着。】
可她并不愿意被这样优待, 低头给他回。
深蓝:【没事。】
手机里还?有个薛均的未读消息,在问她小?猫今天的进食情?况。
荀秋打开手机里的监控app, 左右找了一下, 看见小?猫独自窝在客厅的白色地毯旁踢昨天她买的那只玩具球??。
它侧躺在那儿, 用前爪抱住那枚灰色粗麻小?球, 两只后?脚使劲儿蹬动。
过了会儿, 它失去兴趣, 走?到食盆附近, 凑过去看了一下, 却?并没有吃,喵喵喵地喊了几声?, 开始到处乱走?,颤颤巍巍的。
荀秋很疑惑,发了消息给薛均。
深蓝:【盆里还?有东西,它怎么不吃?】
这是早上出门前才换上的粮食和水,这个天气,应该不至于一个白天就有味道吧?
薛均很快回复过来一张图片:圆形的小?盆中间是空的,猫粮都被推到了四周,成?环形状。
薛均:【是这样吗?】
荀秋不明白,飞快地打字:【对?,你?怎么知道?】
薛均再?次回复一张图片,是网友做的表情?包,一只张大嘴巴的生气小?猫站在这样中空的食盆旁边,配字“为什么碗是空哒”。
她点开看了两遍,失笑,所以中间空了它就以为没有了吗?这也太可爱了吧?
荀秋:【可是还?没下班,帽帽在挨饿了,喵喵叫得好可怜。】
接到信息的薛均愣了一下,她没在家?,但是却?知道猫儿的情?况。看起来和从前一样,她习惯在屋子里安装监控。
他想了想,很快从沙发上坐起来。
外套挽进手臂,薛均往玄关疾步走?过去,他摸到鞋柜上的车钥匙放进口袋,一边蹬鞋子,一边打字,【还?在加班么?】
荀秋调高?笔记本的音量听了一下,德国佬怪腔怪调的声?音哒哒哒地说着,估计没两个小?时停不了。她心?里又焦急起来,小?猫饿肚子怎么办,而且她在网上买的铁丝网还?放在菜鸟驿站,估计再?过半小?时人家?都要关门了。
生活阳台那边的栏杆缝隙很大,她叠了几个小?猫暂时跳不上去的大收纳箱给挡住,准备等铁丝网到了再?给封起来。
这可怎么办啊,真?是没想到今天临时开会。
薛均按下教工宿舍的电梯,再?次抬手看表,开快点应该就来得及。他很快回复,【我去给你?拿吧,正好在公园附近。】
电梯匀速下降,他抬眼看着光面门上的倒影,思忖片刻,在出去之前抬手解开了衬衫顶上的两颗纽扣。
信息收到后?,刚好荀秋处理一条teambition,没有及时看到,于是薛均在五分?钟后?又发来一条,【对?不起,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可以放在你?家?门口。】
荀秋愣了一会儿,她之前就有感觉薛均和她说话?的语气小?心?翼翼到有点疏远,其实她怎么不会懂他的感觉,那种不受信任的苦楚她小?时候最能?体会了。
她心?里发酸,垂下眼睛,回复,【那你?会安装么?】
二十分?钟后?,荀秋的手机弹出了指纹锁使用一次性密码开启的提醒。
她打开监控app。
抱着长条快递箱的薛均侧身进到她的屋子,小?猫听到声?音迈起短腿跑到玄关,喵喵几声?,开始嗅他放下来的东西。
智能?灯具自动开启,高?清摄像头下的情?景纤毫毕现。薛均穿着白色衬衫,可扣子没有弄好,凌乱的衣领打开着,一小?块白皙到发光的肌肤露在外面,带着慵懒随意的性感。
太该死了,穿成?这样来她家?,这像话?么?
荀秋抿唇,定定地看着屏幕。
薛均先安抚了会小?猫,随即在鞋凳坐下,长腿微蜷,他弯腰从自带的小?袋子里拿出了一双黑色家?居鞋。
荀秋有点想笑,那天之后?她已经在超市买了两双客用拖鞋放进鞋柜,可惜薛均太有分?寸,并没有随意抽开她的柜子。
他慢慢跟着小?猫走?到阳台门旁,有条不紊地换了新?鲜的粮和水,趁着小?猫忙着吃东西,又将快递箱拆开,拿上工具去生活阳台安装铁丝网。
生活阳台那边没有监控,但是薛均的动作很迅速,半个小?时之后?,他把临时使用的收纳箱放回大厅算是收尾。
随后?他走?进玄关,坐下开始换鞋。
小?猫始终跟在他后?面,不舍地“喵喵”喊着,而薛均把它抱起来,低着头亲昵地闻了闻它的脑袋,又轻柔地说了一句,“帽帽在这里住要听话?。”
荀秋笑了声?,薛均怎么这样幼稚,猫又听不懂的。
薛均放下猫儿,把自己带来的拖鞋重新?放回塑料袋,顺手拎起她的厨房垃圾,推门离开。
荀秋笑意凝固了一瞬,是她对?他太防备了吗,所以即使他是过来帮忙的,也要这样小?心?地避免每一个可能?被误会的操作?
想起刚才薛均问她密码,她却?谨慎地只出一次性随机码。铺天盖地的愧疚瞬间滞住了呼吸,荀秋有一下没一下地按动手上的签字笔,再?也听不懂耳麦里面的人到底在说什么东西了。
一分?钟后?,薛均发来了图片,是已经安装好的铁丝网,另外附上一个文字消息。
薛均:【水和粮已经换过,帽帽在家?很乖,你?可以放心?的。】
高?层的写字楼在晚上9点多依然灯火通明,荀秋抬起头看见埋首在电脑前忙碌着的同事们,手指在对?话?框停顿了很久。
龙泉云府小?区地库漆黑幽静,男人靠着车窗半开的驾驶位,手里的电话?已经快要攥碎了。
十分?钟了,她还?没回。
“叮”的一声?轻响,他直起身体,很快按开。
深蓝:【那下次空了请你?吃饭。】
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放松,薛均轻笑着,骨感的手指随意在方向盘上叩了两下,这是一句客套话?,但也是他不能?放过的机会。
装傻充愣又会怎么样,时间太紧迫了。
薛均:【好,但是这几天我都没空,或许礼拜六晚上能?抽出时间。】
荀秋接到消息的时候都懵了,她看一遍自己发出的消息,疑惑不解,薛均是不是看成?她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了?
可人家?都定了时间,自己再?推脱显得说出的话?假大空欸。
真?是气死了,这猫明明也有他的责任在呀,客气一句就真?要敲走?一顿饭?!
她咬了咬牙,伸手拿了桌子旁边的日历看日程表,周六倒真?没什么事,她无奈放开册子,回复了一个【好的】,没有注意到那天正是十月二十九日。
生日那天她和薛均吃了饭,坐上他的车往家?里走?的时候,她确实有点迷茫了,怎么好像不知不觉和他的牵扯变得越来越多?
可是除却?在青燃外边的那次醉酒,薛均从来都淡然自若,丝毫看不出什么不礼貌或者不正常的地方。
就像朋友那样。
对?,正如薛均所说,她可以和其他人做朋友,凭什么他不行,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她这样想着。
车子拐过龙湖公园,离她家?也不远了。夜晚的雾城有数不尽的纤舞流光,高?落差的车道穿过浩瀚灯海,璀璨如星光似的点点倒影落进玻璃窗。
她靠在车窗,垂眼按亮了屏幕。
手机里收到一些朋友或者厂商的祝福信息,她一一打开查看,手指轻轻划过微信界面,忽然停在一条信息上,怔怔不能?移动。
好几个月没联系的赵竞持发过来一个简单的“生日快乐”,她点进去,想回一句“谢谢”,可是打好字,却?半晌没发送。
那天他推倒花架离开之后?,他们就再?没有联系过。
荀秋知道赵竞持不是那种以暴力发泄脾气的人,之所以推倒兰花,大概是他早知道她和薛均的事情?。
她确实不应该在快要和赵竞持结婚的时候依然保留着和薛均一起买的兰花盆栽。
所以她不知道这次是该说“谢谢”还?是补上一句“对?不起”。
可人总会下意识为自己辩护。不过是一盆花而已,难道每次分?手她都要先做一次旧物焚化吗?凭什么说对?不起。
严知的项链珠宝,李霄野的砖石戒指和赵竞持定下的高?定婚纱,不都锁在她的大衣柜里了么,就算她下次结婚的时候把这三样通通穿上——
——也没什么吧,荀秋的思绪完全卡壳,她伸手捂住了发烫的脸颊,可能?是最近看的一些乱七八糟的废料侵袭了大脑,正派思想滑坡得厉害,快把她带进沟里了。
那自然是不行的。
荀秋义正辞严地批评自己。
整顿好情?绪,她重新?点开屏幕,定睛一看,顿时眼前发黑。
“谢谢”两个字还?停留在输入框,而自己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指乱划,已经不小?心?点开表情?包界面给赵竞持回了一个【有多远滚多远.jpg】。
荀秋亡羊补牢地长按信息,还?好还?好,还?可以撤回,她很快点击,准确地收回了这次失误。
可惜,包里的另一只手机在下一秒气势汹汹地震起铃声?,她慌忙取出来瞧,果不其然,“赵竞持”三个字晃进视线。
荀秋顿时尬到头皮发麻。
要不就假装没听到好了。
她按下静音,电话?响到最后?一声?,自动挂断。
赵竞持的微信很快发送过来,【荀秋,你?好样的,上边显示你?正在输入,你?给我装没听见。】
赵竞持:【接!】
这个感叹号犹如实质地压过凌冽的气势,荀秋情?不自禁地吞咽,电话?再?次响起,她忐忑地按下接通,还?没来得及放在耳朵旁,薛均正好在车库停好了车。
车灯闪了两下关闭,周遭暗下来,他一手抬起安全带,侧过来轻笑,“荀秋,我们到了。”
轻柔温和的声?音在密闭车厢回荡,窜进电波,一下跌进了赵竞持的耳朵,那人一肚子温情?脉脉还?没来得及倾述,这如遭雷劈的局势让他脑袋开始发昏。
赵竞持气到要命,捏紧了电话?,杀气腾腾地喊了一句“薛均!”,随后?吐出了一大串星号。
薛均置若未闻,只无辜的眸子轻眨,对?已经懵圈的荀秋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听电话?。那边是赵竞持么,他怎么这么凶?”
第九十五章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
正如薛均所料, 荀秋在某天?主动提出要收养帽帽。养一只猫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甄选进口猫粮、购置自动喂食器、挑零食罐头、添猫抓板玩具等。
这些可以占满她的所有剩余时间,只?要和猫咪有关的话题, 她几?乎次次秒回, 这样的频率很利于他渗透她的生活。
更别提还有之后的疫苗、除虫、绝育这些可以陪同出行的机会。
薛均对荀秋太过了解,在她决定?留下帽帽的那一刻, 就已经做好了负责一生的准备。而他作为一个具有育猫经验的“朋友”, 很自然可以随时为她答疑解惑。
他很明白,无论岁月如何砥磨她的棱角, 荀秋始终都以善良和纯净为基石,只?要他不展露任何进攻性, 她的尖锐和抗拒从来不会出现。
他们预约了礼拜天?下午带帽帽去宠物医院打?猫三联。
中午十二点发过去的信息她还没有回复, 这是荀秋收养帽帽以来前所未有的。一点钟, 薛均如约把车开到了龙泉云府。
他停好车, 靠在背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虽然已经一个礼拜没有见?面,可是每天?他们都会聊上几?句, 她看到好玩的视频也偶尔分享给他。
最大的进展在于,他已经拿到她的电梯密码。
满足和适意的情绪始终跟随, 他重新变得敞亮, 就连关解书让他去代课都可以接下, 实验室的事?情太多, 偶尔上课放松一下, 也有益于他思考荀秋的事?情。
专用?电梯在20楼停下, 薛均走出去, 忽然顿下脚步。
玄关后?的大门半掩着?, 一个年?轻男人从过道壁柜的矮脚沙发上坐起来,表情愕然地看着?他。
薛均的心脏猛地收缩, 天?灵浇下夹着?霜雪的凉气,飞快地游窜至四肢百骸。他僵住了,攥紧的手掌要掐出血来,他用?尽全力才能阻止它捏成拳头揍到对面那人脸上。
生日那天?赵竞持口不择言地骂他,把荀秋气得不轻,她连续挂掉他三个来电,并且最终关机。
他绝对不能像赵竞持那么冲动。
可薛均实在笑不出来,手臂上的青筋绷紧,心脏沉重得快要停止跳动,浸进雪里的冰冷嗓音再压低一分就接近于质问?。
“你怎么在这里?”
顾钦头发略微蓬乱,身上衣服也不算整齐,很容易看得出是刚刚起床,看见?薛均,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升起警惕感,问?道,“你来干什么?”
顾钦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昨天?中午他和张子翁一起过来体验荀秋这里的沉浸舱设备,几?个人玩到忘记时间,等出来已经是凌晨三点钟。
没有交通工具回去,学校肯定?也进不去了,荀老?师展开客厅沙发,好心留他们在这里休息。
而他等在过道口,则是为了给去楼下喊菜的张子翁开门。
顾钦皱眉,这个男人为什么会有电梯密码,他和荀秋是什么关系?
“哟,您来了?”
电梯门再次打?开,提着?外卖盒的张子翁出现在玄关门口,他眼睛在薛均和顾钦身上转了转,顺手把提着?的东西往柜子上一放,笑起来,摆出了主人家的语调,“怎么不进去说?话,顾钦,这么不懂事?啊,就让客人在这里站着??”
薛均听着?额角直蹦。
张子翁咧着?嘴,伸手过来要做握手礼,等薛均同意,他又顺便把手侧边粘着?的汤汁也抹在人家的袖口,张子翁拉住薛均,亲亲热热地说?着?,“还没问?您怎么称呼呢?看您的年?纪,得是咱们小秋学姐的前辈吧?上回的事?儿啊,确实是我不谨慎,失了礼貌,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薛均觉得可笑,也为自己刚才外露的情绪感到意外。以荀秋的性格,绝对不可能和自己的学生做什么事?情,就算不知道顾钦是怎么把称呼从老?师变成学姐的,但他从来、从来都没把顾钦放在眼里过。
既然要撞上来挑衅,早些解决掉也行吧。
他笑了下,点头,“不会,眼神不好看错是常事?,刚才我见?凳子上坐着?个人,也一下没认出来。”薛均拍了拍顾钦的肩膀,“不好意思,刚才有点不礼貌,没吓着?你吧?”
后?者别扭地后?退,皱眉,“没有。”
薛均却好似没有注意到他的抗拒,抬手移出腕表看了下一眼,也不理会张子翁微变的脸色,轻笑,“荀秋还没有起来么,我们下午约好要出门的,或者我先给她打?个电话问?一下吧,如果?你们有事?,我帮她去办也是可以的。”
张子翁叹为观止,他为兄弟们打?辅助没有五年?也有三年?了,第一次遇见?这种波澜不惊的对手。
“那能麻烦您么?”张子翁重新拎起袋子,睨了薛均一眼,笑得意味深长,“都走到门口了,还打?什么电话,咱们让顾钦直接过去问?一下就行了,您说?是吧?”
薛均挑眉,“行,那我在这里等。”
张子翁噎了下,这人怎么油盐不进?!
“行!”他调出笑容,冲顾钦使了个眼色,两人往门里边去了。
而荀秋呢,这时候已经洗漱完毕,她看见?客厅沙发已经恢复原样,家里又没人,很自然地以为两个孩子已经回去了。
听说?薛均来了,才猛然发现已经快要预约时间。
她忙往玄关过去,“薛均?!”
薛均一手握着?手机,安静抵靠在壁柜旁边。午后?的日光从他侧面的纱窗照进来,给深邃的轮廓渡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他很慢地转过来看她,清隽的脸上是漫不经心的淡然。
荀秋愣了愣神,想起了太多太多夏日里少年?意气风发的画面。
“荀秋。”鸦羽密集的长睫轻抬,薛均眸色如水温柔地看着?她,“醒了?你先吃饭吧,还来得及的。”
“你吃午饭了么?”荀秋抚了抚胸口,靠在门边,垂首低声?说?道,“菜挺多的,要不进来一起吃吧。”
“我吃过了。”薛均的眸底闪过她没有注意到的轻笑,他跟着?荀秋往里边走,“你先吃,我去把帽帽的东西准备一下,第一次打?疫苗肯定?会紧张,我们多带两个猫条哄哄它。”
“好。”荀秋点头,目光从他的袖口一扫而过,疑惑地皱了皱眉。薛均一向?是爱干净的人,怎么会让衬衫袖口染上污渍?
薛均低笑,“你的学生好像不怎么喜欢我,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的确,他袖口的污渍有点儿像张子翁正在吃的那盒鱼香茄子…
“怎么回事?儿啊?”她问?。
张子翁自动关闭了耳朵,一扯欲言又止的顾钦,两个人埋着?头开始扒饭。
薛均也并不揭穿,只?做出宽容的样子,有些无奈地摆手,“能先借用?你的浴室么?一会儿可能还借用?一下吹风机。”
“我帮你吧。”荀秋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大概是孩子们以为薛均缠着?她,要帮她打?抱不平。
幼稚。
她领着?薛均进到浴室,又从柜子里摸出一把干净的刷子,“你自己能行么?”她问?他。
“可以的。”薛均垂眼接过,把刷子沾上清水和些许肥皂,在袖口刷了一下。一只?手的确不好控制力度,溅开的水滴和白色泡沫落在他挺括的黑色西裤。
“……”
荀秋忙从旁边抽了纸递过去,薛均道了谢,弯腰抹去裤腿上的泡沫。
“还是我帮你吧。”荀秋握了刷子,又向?他靠近一步,做了个手势,“你这样把它撑直。”
“好。”
薛均按住袖口,垂眼看着?她一下下刷过那小片布料,又在快要完成时,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声?,“差不多了,我回去再洗就好。”
飘渺的热气洒进耳朵,旧时光景又好像晃过眼前,在那些放肆迷乱的深夜,薛均曾一次次把她推到浴缸边缘——
粗鲁的低语、急促的喘息贴近耳膜,空气被蒸高?的某个时刻,她微颤的肩膀上抖起层层轻栗,光洁的手臂半搭在边缘,她回首仰着?脖子寻找抚慰,而薛均有应必求地靠近,衔住她的唇。
唇齿相依让波荡的水面找到平静归宿,温柔缱绻的亲吻伴随汹汹潮汐,她看见?风波中摇曳的白色浴球,天?青白蓝的瓷砖一次次漫过水浪,蜿蜒绵亘出潮湿热烈的夜晚。
停——
荀秋眨眨眼,一下丢开刷子,退开了两步。她小心地抬头觑薛均一眼,好在人家好像并没有胡思乱想,平平淡淡的神情。
她后?怕地和他拉开距离,“行,那、那我们出去吧。”
张子翁的助攻打?歪了,再不敢轻举妄动,这货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高?手。他不应该轻敌的,等回去制定?好方案,一定?让这人原形毕露。
可惜薛均并不给他这个机会,在打?猫三联回程的路上,他和荀秋聊起了和学生们沟通交流的问?题。
“最近研究所没什么事?儿,关师兄喊我去给他代了几?节课,我才知道原来做老?师那么难。”他轻笑一声?,握住方向?盘看着?前面,“从前薛老?师总是说?,学生不听话揍两顿就好了,现在的孩子怕是不好揍了吧?”
他漫不经心似的,“张子翁他们两个倒是和你相处融洽,我从前挺羡慕这种师生关系,可现在自己做了两天?老?师,却觉得挺难维护的。”
荀秋笑,“是挺难的,和学生打?成一片,自然就建立不了威信,你看张子翁多不把自己当外人就知道了,当时我也就仗着?自己不是班主任,和他们相处也就随意一点的。”
薛均同意,“没错,上回在后?街遇见?喻虹,她也是这样说?的。”他笑着?转过来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喻虹现在在雾大商学院教智能控制与计算,好像,就是教的大二。”
第九十六章
顾钦怎么会感觉不到荀秋突如其来的冷淡, 前段时间发微信请教专业方面的问题,除却工作忙的时候,她几乎是有?求必应的。
可是…
他?低头看着微信, 前天发过去的一个关于平面计算的问题, 她却一直没有?回复。
如果说?是没时间,可昨天她朋友圈还更新了一张在餐厅吃饭的图片。精致的菜品, 外加鲜花高脚杯, 看起来像一次不错的约会。
宿舍门被推开,对流风霎时往过道里冲, 吃饭回来的室友们抬手挡着强劲的风力,“哦哟”一声, “顾钦, 这么冷的天, 干嘛呢在阳台上?”
“透下风。”他?低低地回了?一句, 抬腿回到?了?室内,随手拉上阳台门。
宿舍热闹起来, 室友们开始讨论刚才在食堂遇见的美女,顾钦没有?心思听这些, 把椅子往后推了?些, 掀开笔记本, 准备把上次在荀秋那拷贝的资料再过一遍。
只可惜耳朵没有?开关, 室友们的议论声盖过本来就不太?集中的思绪, 顾钦暗叹一声, 拉开抽屉找耳机盒子。
音乐震响, 室友们的争吵声断断续续地传递过来。
“…真的看不出来…这能看出她那么大年纪了??”
“我觉得也差不多吧, 肯定是化了?妆啊!”
“对…短视频里边的变装没看过啊…刮腻子似的,说?不定卸妆就丑八怪一个了?…”
“你别上头, 晚上一卸妆,一整个吓死?你的。”
他?们哄笑。
老三有?点气急败坏了?,挥拳头,“…你们嘴巴再贱!”
“那你问顾钦!他?没见过人家?。”
喧嚣忽然中断,室友横过手臂,毫不客气地将手机上的照片送到?了?顾钦眼前,“顾钦,你看看这个女的,你觉得她多少岁了??”
另几个人也挤过来,“公平公正?,别因为你和老三关系好就顺着他?说?啊!”
老三义愤填膺,“顾钦,你尽管说?,我就不信了?。”
顾钦没兴趣对女生评头论足,“别问——”他?随意暼了?一眼,立即止住了?话头。
屏幕上面的荀秋微微蹙眉,清亮的眸子盯在镜头外的某一处,做出认真聆听的模样。
这个角度,刚才老三就坐在她对面么?
“这是谁?”他?死?死?地盯住这张照片,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闯入脑海,雾城的技术圈也就那么回事,牛人来来往往,基本都互相认识的。
老三“害”了?声,搂住他?的肩膀,笑眯眯地给?出宣判结果,“怎么样,漂亮吧,叫你去吃饭你还不去,这不错过了?这个好机会!”
“这是喻教授的朋友。”老三故作神秘地靠近了?些,低声说?道,“对不起兄弟,我走的时候才知道她就是咱们PBD论坛技术大牛荔枝君,不然我肯定打电话给?你,不过喻教授请了?她和ST科技的高管元旦来学?校做演讲,你还是有?机会接近偶像的…”
顾钦脑子已经停摆了?,那天在学?城后街遇见时自己说?的话还在耳边,什么课程满,什么不及格…
她只要?随便和喻教授聊几句,很快就能识破他?的谎言。
这就是她忽然对他?冷待的原因。
*
顾钦猜想得不错。那天打完疫苗回来,荀秋就已经在想和喻虹联系一下的事情,虽然喊师姐额外照顾一下自己的学?生有?点不好意思,但是顾钦的好学?很让她感动。
这也算是她对二班同学?的一些补偿。
没过几天荀秋请喻虹去时代广场吃了?顿饭,顺便提了?一嘴顾钦,她不确定喻虹对这个学?生有?没有?印象,没想到?刚起话头,喻虹脸上闪过了?然。
“原来他?是你的学?生。”喻虹笑道,“我说?江城咋这么多智科人才,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荀秋听出不对,把后边的话都止住了?,改口道,“他?一直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以?前在高中时就对计算机感兴趣,不过我们那儿的计算机课都是做做样子,学?不到?什么东西。”
喻虹点头,“那就是了?,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顾钦现在成绩很突出,是咱们智科二班的班长。”
这一刻的感受用毛骨悚然来形容也不为过,荀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学?生会撒这种?谎来接近她,可她从来没有?把顾钦或者张子翁当?成异性设想。
抛开并不能抛开的师生关系,他?们认识的时候,顾钦才满十?五岁,而她已经二十?七了?。
她产生了?深深的罪恶感,秩序变得乱糟糟。
好在现在知道真相也不算太?晚,少年的心是多变的,她冷淡下来,这孩子总能迷途知返。
荀秋冷处理了?他?那个明显过于简单的提问,并且辛苦在旧手机里找到?一张从前和李霄野在GermHz吃饭的照片,截去人物,发了?江城分组的朋友圈。
当?然,发之前犹豫了?下,还是把赵竞持相关人员拖了?出去。
随后她又找了?几张照片作为备用存进相册。
做完这些真是心力交瘁。还好帽帽很听话,好吃好睡,就算荀秋没有?时间陪玩,也可以?自己一只猫在屋子里跑酷,自得其乐。
她把正?在抓沙发的小猫抱起来闻了?闻,香香软软的,再没有?比它更治愈的生物了?。
知情的张子翁受到?连坐,两个礼拜内打了?几个电话过来,荀秋都没有?接。
十?二月,她的工作进入正?轨,更没有?时间对付这些小孩子。团队开始对ST科技新引入的技术系统进行研究和优化,荀秋每天的下班时间延迟到?晚上十?一点。
家?里面购置了?自动喂食器和恒温饮水机,倒也不用担心帽帽饿肚子的问题。薛均曾以?十?一点太?晚为由?礼貌提出可以?过来接她下班,可惜荀秋否认了?这个建议。
她和顺路的同事固定了?一个专车,司机说?是同事的远房表哥,每天晚上十?一点都开着车准时在楼下等?她们。
同事住得近一些,司机会先送她,之后才去龙泉云府。
原本一切都很完美。
平安夜那天,荀秋已经连续加班快一个月,晚上听了?一个简会,是总部那边犒劳他?们辛苦,特意让亚区总裁给?他?们讲话,并且发送节日红包。
大红包到?手,他?们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只是害人家?表哥在楼下多等?了?半个小时。这天多一个同事蹭车,荀秋只得移到?副驾驶。
暖气开得很足,荀秋人又疲惫,不知不觉就靠在窗户上睡得不省人事。
她是被几声巨大的敲击声吵醒的。
知觉从睡梦中猛然收回,她睁开眼睛,立即被面前放大的丑脸吓了?一跳,表哥沟壑毕现的脸是透红的,中年男人的油味都要?滴到?她脸上了?。
这是什么连环噩梦,初醒的朦胧让她忘记了?身在何处,下意识后退撞到?了?门,才想起自己仍然在表哥的车里。
本来放在腿上的电脑包已经被移动到?中控台,荀秋怎么会不懂他?想做什么。
她有?点惊慌,反手去按锁,可惜门并没有?开。
“没事、没事,你别误会,我就是想叫醒你。”表哥显然慌乱,他?退后到?驾驶位,对外头的敲窗户的人怒目而视。
周遭一片黑暗,只有?地库的安全灯亮着的绿光,惨淡的光线隐约照出车外男人优越绝伦的轮廓,寒霜冷刃般的眸子盯过来,亡命之徒的神色,表哥看了?一眼,忍不住紧张吞咽。
薛均指间晶亮璀璨的光泽一闪而过,握到?指节发白的拳头一下将驾驶位的窗户砸得四分五裂,两块碎片直接迸到?表哥的脸上。
“我靠!”
没人来得及反应,薛均的动作太?快了?。荀秋分明看见他?手掌上已经潺出鲜血,可他?仍然伸手掰开了?剩余的玻璃,抽开车门,面无表情地提住了?表哥的后颈子,一下把人拽出来甩在了?地上。
男人的体重落在深夜空旷的地库,实在是太?了?不得的声响,烟雾般的灰尘从车门口扑上来,目瞪口呆的荀秋才得以?回神,开锁跳车一气呵成,她疾步走过去,一面喊他?,“薛均!”
原来他?们认识,妈的臭女人,有?男朋友还要?蹭他?的车?而且是对方先动的手,表哥顿时理直气壮了?,想爬起来,那男人上前一步揪住了?他?的衣领,直接把人提到?了?空中。
失重的悬浮感让豪情壮志都消弭了?,表哥踮着脚尖勉强抵在地面,受制的喉咙慢慢吞吐出字句,“兄弟,误会,都是误会,快放我下来。”
“薛均!”荀秋的心脏因变故而快速地跳动,她冰凉的手指按在他?绷到?发紧的手臂,声音怕到?发抖,“别这样,快放开他?吧。”
表哥虽然可恶,可要?真的动了?手,很难说?会有?什么后果。
薛均感知到?她的害怕,极力压制住了?胸口中翻滚的愤怒,松手放开了?那人。
周遭弥漫鲜血气息,表哥也不敢提赔偿车窗户的事情,捂着手臂退后,他?很快系好安全带,那男人却再次移动到?车门处。
表哥哭丧着脸,“大哥,你想干嘛,我真不是有?意的。”
薛均不想和他?废话,手指一抬,“包。”
“哦哦哦。”表哥这才想起荀秋的电脑包还在车里,他?忙拿起送过去,随后发动车子,没命似的逃离了?现场。
右手上的血依然没有?止住,薛均看了?一眼落在电脑包上的点滴痕迹,很抱歉地垂下了?眼睛,“吓到?你了??对不起。”
荀秋没说?什么,她把包包背到?肩膀,伸手轻轻触到?他?的手掌,把狰狞的伤口慢慢抬到?眼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盯着他?的手,又问,“手上拿着什么?”
薛均抿着唇,没有?说?话。
平安夜是他?们之间特殊的羁绊,虽然知道她不会再收他?的礼物,可他?每一年都会准备。
薛均慢慢展开手掌,光莹夺目的钻石项链上粘着血色,浪漫在此刻馥郁辛腥,他?好像再没办法掩饰住渴望。
“……”荀秋很慢地哼笑了?一声,声音平淡,“果然是破窗神器。”
第九十七章 kiss慎入
这真是荀秋见过最离谱的事儿。
见?义勇为也要照顾一下人类的极限好不好?仗着手里有颗石头就敢砸玻璃?
意图不轨的歹人基本没受什么伤, 而薛均呢,鲜血淋漓的,虎口上戳着?好长一块碎玻璃, 指间开着细细小小的口子, 看得人眼角直跳。
好在肌腱和韧带没受损伤。
值班医生扶着?眼镜镊了半个多小时,才把他右手大大小小的伤口处理干净, 并?且以为是小两口打架, 附上全程白眼。
从医院出来快要两点钟,荀秋坐在车后座等代?驾。
她的眼镜遗失了, 不?知道是不?是醒来之?前被表哥放在别的地方,下车时候匆忙, 她忘了这?茬。
夜风中的灯光晕染成暖黄色圈圈, 景色朦胧模糊, 就连车外的人也变得有些陌生。
“上来等吧。”她靠住半开的车门, 眯着?眼睛看他。
薛均敛眉站在风中,闻言转过来的时候, 风把他的额发吹得有一点乱,鼻尖冻得红透, 泠泠眉眼上依旧带着?疏然笑意, “没事, 车里闷, 我就在这?儿吧。”
装了这?么久, 他真的不?累。
车门轻轻响动, 荀秋推门跳下来。外头的温度出乎意料之?外, 而她只穿着?衬衫。风吹过来, 冷到止不?住哆嗦,她抱住手臂跺了下脚, 呼出一口冷白的雾气。
“干嘛出来?”
“车里闷啊。”她哼笑。
薛均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微微蹙眉,下意识要开门去拿她的外套,他忘记自己的手上扎了绷带,触到门上,疼得一下收回来,又换左手。
荀秋接过衣服却并?没有穿,抬头看他骤然变白的脸色。
“穿上。”他的笑意淡了,“外面很冷。”
可荀秋并?不?理会,她看向?他的右手,“疼么?”
“不?疼。”他撒谎,眼睛快速地眨了两下。
下一刻,手掌中划入冰凉柔软的手指,卷翘的睫毛低垂铺成阴影,依旧掩不?住他眸色中的讶异。
荀秋把大衣挽在手臂,指间停在他的伤口,又问了一遍,“疼不?疼?”
“不?疼——”
闷哼声中断话语,密集的汗珠凝上额角,又很快被夜风吹拂。
荀秋在寒冷的疾风中按住了他的伤口,她的眉棱因为用力而微微蹙着?,嘴角却仍然勾出弧度。
“疼么?”这?是她最后一次问他。
“…疼。”白色的纱布上沁出鲜红的血液,剜骨的疼痛让他几乎说?不?出话,他伸手按在她的背脊,用力将她推进了怀中。
荀秋的力气没有放松半分。
疼会是烙铁滚过皮肤的灼热,也会是细针刺进心脏的锐利。有时候失望积累太过,就变成了无声的麻木。狼狈延迟,她抑制着?的浓郁情绪,终于体会在此时此刻。
为什么要和他保持所谓朋友关系,她明明知道自己迟早会因为某个契机再次落入泥沼。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贪心,她恨自己为和他相处融洽产生的愉悦,浓烈到希望他就这?样死?去。
“对不?起。”薛均垂下脑袋,轻轻压住她蓬松的发顶,她换过洗发水了,说?不?出名字的清香绕进鼻尖,是干净的、松软的气息,“对不?起,荀秋,可是我不?可能再放过你。”
自他八岁来到江城,就开始在心理医生的帮助下尝试融入这?个世界。
表达情绪对他来说?太过艰难,所有外在行为皆出于拙劣的模仿。学?习乐器和篮球、接触小动物、与人交朋友,都是一板一眼的假面,他不?懂什么是情感?,也从来不?曾为这?个世界的美好和柔软真正触动过。
遇见?荀秋的时候,那些陌生又澎湃的情绪开始让住在玻璃房子里的他感?到愉悦,但也感?到窒息。
等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他却认为像他这?样的人,不?配自私地拥有她与爱。
他后退,为她挑好最优选,同?时也忍不?住嫉妒、愤懑,不?可控制地靠近、确认…直至万劫不?复。
指尖没入柔软的黑发,薛均俯身?吻住她的唇,温热的柔软缓慢探进,慢慢地,气息开始紊乱,碾转成为掠夺,层层递进缠绵和占有,他把她抵在胸口,得寸进尺地贴近。
而她一手揽住他紧窄的腰线,另一边却始终没有松开伤口。
疼痛同?频的一刻,情意沉沦陷落。
既然相爱,那就拥有彼此。
车子改变了目的地,重新?驶入龙泉云府。
荀秋太累了,在车上已经蜷进薛均怀里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三明治的香气中,她的厨具总算有了用武之?地,也得以在假期的早上吃到热腾腾的健康早餐。
她洗漱好,打着?哈欠来到餐厅,一眼瞧见?帽帽已经跳上桌子,对着?三明治嗅鼻子,她忙把它抓起来。
“咔咔”一声,帽帽竖起了耳朵,薛均手中握着?个罐头,冲荀秋笑了一下,又对帽帽说?,“你的在这?里,不?可以吃小秋的食物。”
帽帽“嗷”了一声,挣脱了荀秋,很乖地跟着?薛均走到了阳台门旁边。
“你这?么早起来啊?”荀秋咬着?早餐,侧着?脸接受了他轻柔的早安吻。
“不?早了,你假期不?都这?个时候起来么?”
“这?你都知道。”她嘀咕着?。
“嗯?”他蹲下来,摸了摸她光滑细腻的脸儿,“知己知彼。”
荀秋想明白个事儿,又乜过一眼,问道,“顾钦那个事儿,也是你安排的?”
薛均“唔”了声,想装傻瞒过去,可惜荀秋并?不?轻易放过,他才点头,狡辩一声,“我是不?想他越陷越深。”
想到这?个事情,荀秋还是有点郁闷,之?后顾钦也给?她发了几条道歉信息,她回复后,感?觉又有点死?灰复燃的样子。
一段能拿出手的感?情在这?时候出现得恰到好处,要不?元旦那天让薛均过来接她算了。
*
元旦节那天,荀秋如约送了刚回国的李霄野去商学?院做演讲,他的大名对于智科的学?生们来说?如雷贯耳,这?次演讲非常成功。
一回到后台,李霄野忙扶住脑袋往嘉宾休息室过去,“荀秋!你真的,做人情还把我推出去,我时差都还没倒过来,一场下来头晕眼花——”
“我靠!”李霄野差点就跳起来了,按在把手上的手掌一推,木头门撞在墙上,“哐啷”好大一声,他气冲冲地走进去,一把揪住了薛均的领口,“你他妈——”
薛均的眼睛带着?笑意,轻轻推开他的,??打招呼似的,“哥,好久不?见?。”
“谁是你哥,荀秋呢!”他走到沙发旁,掀开了上边的小毯子,那却只躺着?两个枕头,李霄野怒气冲冲地回头,“你别告诉我,你就是荀秋那个‘朋友’啊?”
当初薛均坑他坑得还不?够吗?
那时候他看见?荀秋很喜欢那个珍珠耳环,就寻思着?给?她买对真货,刚好李思源有个同?学?在雾城开店,他就过去选了一对。
好巧不?巧,付钱的时候那同?学?一看他挑了这?个,就开玩笑似的聊起圣诞节前夕,薛均也在她这?里买了一对一模一样的。
我靠,这?下联系到那天在君山的时候他们两个怪里怪样的气氛,李霄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臭不?要脸的男小三,竟然还敢出现在这?里。
“你来这?干嘛?!”他问。
薛均挑眉,晃了晃手上的包包,李霄野一瞧,那不?就是荀秋今天背的那个包吗?!他眼前发黑,简直想上去给?他邦邦两拳。
“好了?”荀秋和喻虹从外面进来,一人手里抱着?两捧花,喻虹把花放在了桌子上,笑道,“商学?院的同?学?们太热情了啊,送的花可以开花店了。”
而荀秋呢,毫不?客气地从里头挑了几枝出来,一面对李霄野说?道,“李总举的例子里有我的作品,收几枝花就当是出场费了。”她把花凑在鼻子上嗅了嗅,满意地“嗯”了声,抬头笑,“不?错。学?姐安排了人送李总,那我就先走了啊。”
她冲薛均挑了挑眉,示意他跟上。两个人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离开。
李霄野根本都笑不?出来,什么啊!来的时候殷勤得很,现在怎么用完就跑啊!他指着?门口的手都开始哆嗦了,问喻虹道,“…这?两个人咋回事?”
喻虹可惜地摇头,因为她和薛均本来就认识的缘故,荀秋也没有特意介绍,“没说?是男朋友,可人家都来接了,野哥,你悬了啊。”
李霄野愣怔了一会儿,很快摸出手机。
电话响了几声,被挂掉了。
他闷得一噎气,又打一个过去,“嘟嘟”几声,慵懒随意的男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哥,你干嘛,我在开会欸。”严知很无奈,“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李霄野声音凉凉的,“你是死?在北京了还是怎么的,一点动静都听?不?见?了?”
严知莫名其妙,“咋了啊哥,我在不?在北京和您有什么关系?”
李霄野:“你在不?在北京和我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这?儿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想不?想知道?”
严知一愣,“什么好消息?”
李霄野:“薛均好像和荀秋在一起了,你他妈什么时候回雾城?”
那边“靠”了一声,严知声音急切,“我他妈现在在纽约,他们在一起了?什么时候的事???”
“你问我!我问谁!”痛苦有人分担,李霄野却并?没有好受一点。
严知很快挂掉电话,又从通讯录里边翻找,他的联系人太多了,划了半天没找着?,他又点击搜索,输入了一个“赵”字。
第九十八章 抓马狗血大集合
雾城是从山里凿出来的城市。冬夜的六点半, 荒野山林只看得见黑哑树影模糊的轮廓,小雨轻雾,空气潮湿。
手机信号的格数退到了灰色, 5G网变成一个小X, 不算吵闹的车厢灯光轻闪,车体轻抬, 和谐号再次进入长隧道, 在黑暗中轰隆隆震响。
屏幕上滚动的信息停止了,赵竞持“靠”了声, 从?手机里抬头,侧眼看见黑色玻璃上印着田泽不解的笑脸。
他没好气地往左边乜视, 按灭手机, 整理了一下坐姿。
田泽有?点疑惑, 首先他声明, 自己绝对没?有?窥频的怪癖,只不过赵队几个月前和荀老师闹掰之后, 有?气没?地方撒,经侦队加紧了几次拉练, 每回结束, 累得他们简直抬不起手。
田泽完全是为了大队里其他兄弟的生命安全考虑, 才稍微看了一眼。
队长加入了一个名为【剿匪(3)】的群聊。
这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在长隧道中经历了漫长的两分钟, 信号逐渐恢复, 手机一秒三震, 赵竞持立即拿出来。
李霄野「引用图片」:【????】
李霄野:【这照片你哪里来的?】
严知:【这看着有?点眼熟。】
刚刚, 严知:【@赵 人呢?!发了图就跑啊?】
问?的是刚才进入隧道之前赵竞持拼手速点出去的图片。
食物、鲜花、玻璃酒杯, 白净的餐布上印着烫金字母GermHz。赵竞持查过了,这是解放碑附近的一家高?档情?侣餐厅。
荀秋的这条朋友圈没?有?对他可?见,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赵竞持还是辗转从?七中某个老师手里拿到了一手信息。
虽然是别人发给他的,但是赵竞持不愿意在这两货前露怯,他不无得意地低头打字。
赵竞持:【这是荀秋十一月初朋友圈发的,哎,没?想到她已经屏蔽你们俩了。】
严知:【…?你要搞内斗是吧?】
李霄野:【你确定?】
李霄野:【图片】
赵竞持眼角抽动,有?点不相信地点开这张图片,怎么这个姓李的就坐在这张餐桌对面,人模狗样。
看来是荀秋把他截去了才发的。
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以赵竞持的理解,她特意发这种图,可?能是因为有?其他她绝对不会?接受的追求者在烦她。
赵竞持:【也就是说十一月初他们还没?在一起。】
严知:【或者这就是她特意发给薛均看的,要拒绝他的意思?】
赵竞持:【有?可?能,10月底他们还一起吃了饭,没?多久她就发了这个。】
李霄野:【不会?,这图片那狗肯定记得,研究所的眼线都告诉我了,他他妈的从?老子朋友圈偷照片做屏保。】
那天?研究所的成员哄骗电话?那头的“宝贝”过来找薛均,但是他们并不确定“她”会?不会?如约而至,于是他们把薛均扔在车上,然后都挤在前面一辆车上等待。
当?他们看见荀秋上车的那一刻,全部都懵圈了。
那不是人家李霄野的前女友吗!?这也太魔幻了!
李霄野昨天?打电话?到熟人那里去问?,很快就知道了这些时日薛均的操作,以及那张蓝色雪山的照片,【薛均这几天?开始经常不回宿舍。】
三人整合信息,基本了解到薛均的时间线。
从?赵竞持这边可?以得知的信息(1),在江城的时候,薛均和荀秋因为偶然的一次相亲重逢,之后他们保持了某种联系,但并不是男女朋友。
李霄野倏然想起那个曾经出没?在河东公寓的神?秘男人。他一直以为是赵竞持,原来那时候荀秋是和薛均在一起。
赵竞持:【我不明白为什么。】
严知:【薛均不婚主义。】
原来如此。赵竞持撇撇嘴,【不婚主义相什么亲?】
同时,李霄野收到严知私信,【这货竟然能从?薛均手里挖人,不简单啊。】
他们差点都结婚了啊,李霄野严重同意,给严知回,【破坏别人感情?,道德有?问?题,等问?完话?就把他踢出去。】
严知心想,那我们是在干嘛啊?他打字:【ok,到时候解散。】
从?李霄野的线人得到信息(2):回到雾城后,荀秋因为研究所团建的一个玩笑与薛均重逢,之后薛均送了一只小猫到她那里寄养,并且时不时去探望,近几天?开始夜不归宿。
李霄野给得太多了,研究所的眼线借用了薛均的车子,顺便拍下了他的所有?导航路线。
严知点头,龙泉云府是吧。
他抽出通讯录,很快打通管家电话?。
从?喻虹那边得到信息(3):薛均在她那里提过荀秋的一个学生。
赵竞持不屑:【哦,顾钦啊,我知道这小子。】
李霄野和严知看完暗自点头,是她教过的学生?那就不用放在眼里了,荀秋下不了这个手,没?有?竞争力?。
李霄野、严知:【pass。】
赵竞持:【…不过荀秋曾经为了他一个作文比赛的事情?和学校闹得很僵。】
他简单叙述了这件事情?。
严知听得愣住,他很快想起了多年之前在物理竞赛中发生的那件事,原来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忘记,并且亲自下场维护公平。
李霄野:【…这样,倒是和薛均在研究所的事异曲同工。】
他把时越董事会?那边的关于薛荆在欧阳立学术作假一事上做的文章分析提出来,【所以当?初那个比赛本来是他们两个一起参加的吗?】
严知第一次知道薛均和欧阳立的事,叹气,【没?错,之前我和薛均是准备罢考的,但是不知道薛老师是怎么劝说他的,最后他还是同意了考试。】
要是没?有?这次竞赛,薛均肯定不会?去雾城,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整合来整合去,也想不出个办法。
严知:【现成的办法不是已经摆在眼前了?】
李霄野:【展开说说?】
严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严知:【图片】
严知:【猫、龙泉云府的房子和回国的机票我已经买好了。】
李霄野、赵竞持:【……】
赵竞持给李霄野私发,【这货一直这样吗?】
李霄野:【…差不多吧。】
聊到八点多,列车驶入雾城西站,赵竞持以公事为先,把手机放回口袋,押着嫌疑人乘上了江北警察厅的接送车辆。
*
得之不易的元旦假期只剩最后一天?,有?人又赖进人家家里不肯走,两人一猫团在卧室贪懒,金色的日光照进被子,刺得人眼皮轻痒。
知觉从?睡梦中苏醒,荀秋半撑眼睛,想抻个懒腰,未果。
男人沉稳匀速的呼吸就在耳朵旁边,薛均的手臂揽在她腰上,像搂抱枕那样将人紧紧环在怀里,明显的触感抵在她腰上,肆无忌惮地传递热度。
荀秋咬了咬牙,左右挣了一下,身后那人只发出一声不太乐意的哼声,薛均无意识地吻她的发顶,把下巴枕进人家的颈子。
“薛均!”她拍他的手臂。
床尾的帽帽两眼一睁,警惕地竖起了耳朵,看见没?有?威胁靠近,又懒懒散散地撑住前爪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跳下床,大摇大摆地去觅食。
就连猫猫都这么自律,而人类呢!
薛均听见她喊他了,根本不动弹,只含含糊糊地撒娇,“嗯,宝贝…再睡会?儿?好不好。”
久别重逢的情?意让昨夜太过放肆热烈,荀秋脑子里太多颠来倒去的画面,最后薛均把她抱进了浴室,可?她想不起自己最后是怎么睡过去的了。
或许从?前的她对天?长地久的爱情?抱有?期待,但此时此刻,她开始对欢愉心悦诚服。
薛均的服务态度很棒,她也知道他很累很累。
“我饿了。”她优先自己的需求。
薛均慢慢睁开漆黑迷茫的眼睛,“嗯”了声,把人转过来,低头吻她的脸颊,“想吃什么?我去做。”
温软一触即分,是轻柔眷恋的气息。
“可?是我想吃楼下那家的汤包。”荀秋按在他胸口,凝神?想了想,又说,“要两笼,还要两根油条和一盒甜豆浆。”她停顿,“再加一碗瘦肉粥。”
他认真看她蹙眉思考的样子,轻笑,这么多啊,看来她真的??很饿。
“好,我现在去买。”薛均答应着,粗糙的指腹在她的眉梢轻轻刮了一下,很快坐起来去捞床尾架上的衣物。
他解开了身上轻薄的睡衣扔在一边,背后薄薄的肌肉因用力?而凸显,他抬手穿上白色衬衫。
收拾完毕转过来,宽肩窄腰,俊朗挺拔,赏心悦目的一副好皮囊。
薛均抚住她的脸颊,重复了一遍她要的东西,星光莹亮的眸子轻眨,鼓着脸颊凑过去,想索要一个亲吻。
荀秋才不让他得逞,两只手指在他侧脸捏了一下,嘴里假模假式地“mua”了一声,笑得很得意,“好了,快去吧。”
薛均哼笑声,揉了揉她蓬乱的头发,“小气。”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起身离去。过了一会?儿?,突兀的敲门声响起。
是了,她还没?告诉他大门密码。
家里开着地暖,荀秋没?打算再加衣裳,掀了被子走到了门边。
门开的一瞬间,雪松的气息纠缠过来,她两眼一黑,立即陷进温暖宽厚的拥抱,这种的操作根本不难猜来人是谁。
果然熟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严知得意洋洋地哼笑,“新邻居,你好,我来拜访了。”
“严知?!”荀秋大吃一惊,“你怎么…”
他怎么知道她住这里已经不是最要紧的事儿?,荀秋只以为门外的人是薛均,她只穿着家居服上衣…
严知当?然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他放开她,手却还搭在人家腰上,张口就甩锅,“是薛均告诉我——”
他艰难地吞下那个“的”字,眼睛猛地眨了好几下。
宽大的上衣堪堪遮住腿根,眼前人笔直雪白的一双腿明晃晃地闪到他面前。
怎么会?这样啊!!!荀秋脸红得彻底,窘迫到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过道口的电梯门再次开启,另一道身影停在他们面前。
薛均嘴角扯着冷笑,这一刻太多过往画面闪过脑海,他们那些他参与不了的岁月已经随风而去。
他再忍受不了严知对她的这种没?有?边界的亲密。
莫名的情?绪流窜在胸腔,薛均觉得整个喉咙都灼烧起来,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柜子上,解开袖口,疾步走过来,一下把严知从?门里狠狠拽了出来。
第九十九章
说实?话?, 严知从八、九岁认识薛均,直到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对他这么恼火过。
和荀秋在?江城发生的事儿, 薛均是一个字都不透露, 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为了招募合伙人?频繁往返在纽约和北京之间,忙得昏天暗地。
等在雾城建立律师所的事就快要有眉目的时候, 他再?来一招釜底抽薪。
就这, 薛均还有脸冲他发脾气!?
严知喉咙里涌过无数句脏话?,只不过碍于荀秋在?场, 没有立即骂出声来罢了。
他咬着牙,一下拧住薛均的手臂, 很用力?地甩开。
“兄弟和你掏心?肺, 你给老子玩心?机是吧?”他指着他。
薛均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眉棱深蹙, 挥手拍开严知的,冷笑, “那?你呢,为什么要说谎?我什么时候把?这个地址透露给你的?”
毕竟二十多年的友情, 薛均不介意公?平竞争, 可没想?到严知竟然这么歹毒, 要当着荀秋的面胡说八道。
如果她再?误会他一次, 就真的再?也不会给出任何机会。
什么兄弟, 什么友情, 此刻两人?简直恨透彼此, 暴虐与愤怒在?此刻层见?错出, 他们死死地盯住彼此,气息沉重, 最好是能拼个你死我活才好。
“砰——”一声震天响,大门被掼上了。
两个男人?愣了下。
过了十秒钟,披着外套的荀秋再?次拉开门。她根本都不看这两个无聊的男人?一眼,面无表情地踩着棉拖鞋走?出来,拎起薛均买回来的外卖盒。
她回到屋子,一脚把?门踢上了,头都没回。
“……”
不消说,她生气了。
这种?认知让热血上头的两个人?感到慌乱。
严知不知所措地摆了摆手,薛均立即俯到门边听,脚步声越来越轻,她应该是去?餐厅吃早饭了。
“开门啊!还愣着干嘛!?”严知不理解,掰了下指纹锁的把?手,又瞪着眼睛催促,“开啊,又没反锁。”
开什么开,别说荀秋以为他不知道密码,就算荀秋告诉了他,他又怎么可能当着严知的面输入20070901?
薛均散漫地瞟过去?一眼,退了两步坐在?凳子上,向后靠了靠,“没见?着荀秋生气了么,等你冷静点再?说。”
“怪我?!”严知气得快要手舞足蹈,“谁刚才看到老子,就这样——”他模仿着薛均刚才气冲冲上来撕扯他的模样,“我干嘛了我?你要这样?”他又做拽扯状。
“你自己干嘛了你不知道?”薛均冷笑,“一大早跑人?家家里来?你能不能有点礼貌。”
严知这下察觉出不对来了,他“哈”了一声,勾起个嘲讽的笑,靠近了些,“薛均,你是不是…没权限开门啊?”
薛均话?头噎住,很快扯唇笑出声,反问,“可能么?”
“那?你开门。”严知做个“请”的动作,要把?他往门锁那?边引,“开一个试试,开得了我就给你跪了。”
薛均兀自寒霜冷面,可到底岿然不动。
严知这下简直笑得发抖,他坐过去?推人?家肩膀,连讥带讽,“欸,不是吧,你真的没有权限啊!那?平时你来,都是坐在?这里等的?这像个什么样子?等荀秋翻你牌子啊?”
薛均不答只问,“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严知很得意,“意外,纯属意外。”他花了大价钱买下了荀秋家楼上那?家的房子,“这不我随便买个房子,想?着拜访一下邻居么,哪里知道荀秋就住我家楼下?”
“缘分。”他补充,“真就是我和荀秋的缘分,你肯定不懂。”
“扯。”薛均不信,长腿一搭,摸出手机来按,很快发过去?一个信息,【宝贝,我也饿。#可怜猫咪敲碗.jpg】
“发什么呢?”严知盯过来。
薛均按灭屏幕,随意扫过去?一眼,语气清淡,“没什么。”
可惜他的求饶没有得到荀秋的怜悯。
而这边剿匪群已经收到薛均并没有荀秋家门禁的喜报,其余两人?纷纷发来祝贺。
赵竞持:【你怎么知道门牌号?】
严知:【你管?】
一分钟后,赵竞持收到了严知的私信,【你不晓得李霄野是干嘛的?随便按两下电脑这个小区的业主信息手到擒来。】
严知:【这种?是违法的吧?】
他欲盖弥彰地补充,【我就说不要他这样做!】
赵竞持看了直点头,行,下次有空抓他坐牢。
严知和薛均在?过道里大眼瞪小眼地等待了二十分钟,门才再?次打开。
荀秋洗漱过了,穿着衬衫和牛仔裤,脸上架着眼镜,乌黑的长发轻挽成高高的圆髻,白净的一段脖颈露在?外面,沉静柔美的模样。
她扯住把?手,半倚在?门上,略带嫌弃的目光在?两人?面前巡了一遍,“怎么不吵了?”
严知忙上前,一脚卡进门缝,扶着门回首冲薛均挤眉弄眼地招呼,“吵什么?哪里有在?吵?”他冲荀秋笑得灿烂,“我们好着呢,是吧?”
薛均点头,几?近咬牙切齿,“刚才就是太久没见?到严知了,有点激动。”
荀秋才不信,撇了撇嘴,松开门,“那?就进来吃包子。”
薛均听着指挥,把?灌汤包从微波炉里端出来,严知则负责拉椅子和布置餐布,三人?坐在?一张桌子和和气气地享用包子油条。
可惜还没说几?句,敲门声再?次响起,荀秋一点也不惊讶,很快起身去?开门,留那?两人?探着脑袋往外头瞧。
客用拖鞋用完了,赵竞持只得穿着袜子走?进来,他一双锋锐的眸子冷冷地定在?薛均身上,里头的沉郁几?乎要凝出实?质。
而薛均只轻笑,起身帮他拉开椅子,做出主人?家的模样,打招呼,“来了啊,快过来坐。”
赵竞持敬谢不敏,“不用,我吃过了。”他转身轻声对荀秋说了句什么,后者点头,两个人?很快走?到了阳台上,并且拉上了门。
这是他们分手后的第一次见?面。
和赵竞持的那?两年正赶上疫情反复,她也忙着优化?补丁,真正能赖在?一起的休闲日子并不算太多,可正因?为如此,更感时光珍贵。
定下观园的婚房后,每一个缠绵的夜最后都以商议未来结尾,他们有时候开玩笑,连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
一切规划都来不及实?现。
几?个月没联系,固然有气恼她偏爱薛均的缘故,但更多是希望她能回头想?一想?他的好,可惜没有。
能让她回头始终只有那?个人?。
虽然最后遗憾分手,但赵竞持并不是要和她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你和他。”赵竞持回首微微抬了抬下巴,又看向她,“和好了?”
荀秋“唔”声敷衍,“算是吧。”
和好一词无从说起,她和薛均并没有就最近的情况深入攀谈过,建立一段固定关系,奉承有爱就爱不爱拉倒的原则,其实?还挺解压。
薛均可以照顾她的起居,也可以提供很多快乐价值,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她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喜欢”的主观性太强了,或许薛均并不是世俗意义上最好的那?一个,可她并不依赖爱人?而生,男人?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就像衣物上的点缀,有没有无关痛痒,乐意时,她挑选最喜欢的那?一只来佩戴。
赵竞持看出端倪,但却并不揭穿,“其实?我们分手到现在?,也不过半年而已。”他低落地轻笑,“也是,半年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那?天在?融贸的事…是不是吓到你了?”
荀秋摇了摇头,“我能理解,应该是我说对不起的。”
“我们还是朋友,对吧?”他说。
“当然。”荀秋笑。不然她怎么会把?门牌号发给他。
严知眼巴巴地看了一会儿,见?他们只是正常聊天,就连社交距离都保持得很好,稍微放心?,一回头,发现薛均竟然拿了他的手机,漫不经心?地划动着。
“我靠!”他忙把?手机夺回来,低头一瞧,怒斥道,“薛均,你别过分,怎么能偷看我的微信呢?!”
薛均笑,“你手机本来就放在?这里的,我是光明正大看。”
“……”严知警惕地问他,“你看着什么了?”
薛均:“你觉得你们把?我剿了,最后谁能得益?别太天真了,李霄野心?眼太多,你们玩不过他。”
李霄野心?眼多,说出去?谁信?
“别挑拨离间啊。”严知很严肃,“如果今天来的是李霄野,你就要说赵竞持心?眼多了,是吧?”
薛均不置可否地耸肩,“不信算了。”他慢条斯理地拿起油条,啃一口?,又皱皱眉。
雾城的油条没有江城的松脆,怪不得荀秋只吃一半就放下了,下次还是早点起来给她炸吧。
阳台玻璃门拉开,荀秋匆匆忙忙地往里边走?,她冲严知不好意思地笑,“我有点事儿,现在?就得走?了,你们慢慢吃,到时候让薛均送一下。”
严知吃惊,“怎么回事儿啊,什么事儿啊?”
荀秋:“临时出差,我得马上收拾东西了。”她丢下一句,“明天的黑客马拉松空出名额,我们得多带一个组过去?。”随后小跑进了卧室。
赵竞持声音凉凉地补充,“李霄野打电话?来的,他在?楼下等着呢。”
严知一下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妈的,李霄野!黑客马拉松就是在?北京举行,他怎么不早在?群里说,害他连续坐了34小时飞机到雾城来。
“我说什么来着?”薛均轻笑,幽灼的眸子在?另外两人?身上盯了一下,很快起身,“你们自便吧,我得去?帮荀秋收拾东西了。”
严知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握住旁边的玻璃杯灌了一口?,立即按开手机,一鼓作气把?李霄野踢出群聊。
第一百章
2023年的春节来得很早, 1月中旬,新系统拖拖拉拉上线,荀秋参与?完早期测试, 赶在除夕回?到江城。
三十岁的未婚女人在江城已经上升为八卦龙卷风中心, 再加上陈雯那?儿成天带着个七八岁的孩子,现在可谓是众说?纷纭。
早在元旦的时?候, 就陆续有些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在郭琴那?里旁敲侧击, 问荀秋今年回?不回?来过年。
郭琴晓得他们没安好心,没耐烦地打发, “人?家回?不回?来过年,关你们啥事儿啊?一个?个?没得儿女孙子管啊, 还关心人家回不回来。”
这就更奇了, 谁不知道?郭琴最喜欢做媒?哪家有几个?孩子、结没结婚、谁家又怀二?胎了、谁谁谁吃晚饭吵架了…
江城的七姑八婆九叔十伯哪个?能有她这样的情报网。
她和陈雯那?么好, 却偏偏是陈雯的女儿不结婚。
大年里闲来无事, 走街串巷,大伙儿聚在空调房里切磋国?粹, 顺便也说?说?是非。
麻将牌顺着机器一溜烟排上来,庄家一按那?五颜六色的按钮, 骰子摇动, 他们一边摸牌一边叹气。
“荀秋这孩子, 小时?候乖的呐, 读书很用?功的。”三伯母说?。
那?些年荀秋没少给人?家当“隔壁家孩子”。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叔公咬着烟, 大放厥词, “能找个?差不多?工作就行?了, 早晚都是要嫁人?的, 女孩子还是要以家庭为重,你看嘛, 读那?么多?书,过了三十岁了还不结婚!以后一个?人?可怎么过。”
姑姑一个?人?过不知道?多?开心,路过大厅的荀澜瞪了一眼,没说?话,抱住装砂糖橘和瓜子的塑料袋子,悄咪咪地想回?去,却不想被一把揪住后颈子。
她回?头一瞧,咋舌,“奶奶。”
三伯母怒斥着,“这么多?客人?过来,你不准闷在房间里玩游戏,也出来联络下感情啊。”
他们有什么感情好联络,刚才都狂轰乱炸地问过期末考试的事儿了,她还被迫当众拉了一支曲子,这还不够吗?!
荀澜无精打采地坐下,搭着二?郎腿开始刷短视频,一边听这些人?议论。
“哎对了,早些时?候,不是说?差不多?要结婚了吗?”
“可不是?”观战那?人?磕着瓜子,暼了一眼四周,放低声音,吹嘘道?,“就是我医院那?郭姐姐给牵的线,知道?男方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呐?”
“人?家爸爸是政府里做官的。”她竖着大拇指,做了个?手势,表示那?个?官职高到她不敢说?出口。
几个?不知情的人?哗然着,挑起了兴趣,“这么好的事儿,怎么就没成呢?”
其中内情那?人?并不清楚,但事情没成,肯定是女的有问题呗,她猜测道?,“我听说?哦,陈雯那?个?女儿要去雾城一家游戏公司上班,那?肯定人?家不干啊,年纪这么大了,又是异地夫妻,啧啧,还怎么生小孩?”
众人?隐晦地笑,“就是,有了也不放心嘛。”
“官太太都不做,那?工资肯定很高吧?”
“那?还不得几百万喏。”有人?开玩笑,略带一点讥讽。
“钱再多?有什么用?啊。”酸溜溜的语气压住着,庄家摸出个?没用?的幺鸡,推到桌中间,笑着说?,“没有家庭,没有小孩,钱给谁花啊?又带不进棺材里。”
这话难听,但也是事实啊。庄家轻蔑地笑了笑。
就不能自己花吗?荀澜翻了个?白眼,一瞧没人?看她,忙跑回?自己卧室,扔出两个?大喊大叫的熊孩子,反锁房门。
“哪里就没有小孩了呢,陈雯不是带着个?小男孩吗?”他们笑着,“说?是暂养的,可我表姑的儿媳妇的同学?在档案馆办事的,说?小孩子的收养手续都已经?办完了。”
“年轻轻的,又出去了好几年,说?不定是和谁生的呢。”那?人?一说?完,自打嘴巴,笑得眼睛也看不见了,“开玩笑,开玩笑的。”
其实以前荀令和陈雯发迹的时?候没少提携这些亲戚,可到底穷和懒是没法子救的,眼见着他们一家越来越好,儿女又都孝顺有出息,亲戚们免不了眼红心热。
暗地里这些话也说?了不少,刚过来时?候又喝点三伯伯自酿的米酒,气氛到了,说?得过了点,他们也没在意。
麻将桌上哄然大笑,根本都不知道?旁边有好事的人?在拍短视频,这些对话就原原本本地录进去,在江城圈子转一轮,没半个?小时?就被何香送到了陈雯耳朵里。
大过年的,三伯母家里来了不速之客,门被打开的时?候众人?都没意识到哪里不对,来这儿拜年的人?太多?了,人?来人?往的,都带着喜庆。
荀秋跟在后面,根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过年前夕,外婆被接到了二?舅家里,初三这天?荀秋一家子早上在森林公园游玩,中午正要过去拜年吃饭。
没想到陈雯去车上拿个?水壶回?来,脸色沉沉,没等孩子们玩尽兴,就说?要先去三伯母家拜个?年。
虽然不知道?怎么了,但是一行?人?还是上了车。
四个?大人?两个?小孩分成两辆,荀秋载着陈雯和谢梁,跟着荀天?的车一起转进了中心广场。
陈雯走到三伯母家门口的时?候,脸都快变形了。麻将桌旁喧哗热闹,都是白眼狼们嚼着他们家的血肉造出来的氛围。
在厨房里忙活的三伯父迎上来,陈雯却根本不理,她径直走到了麻将桌旁,两手一抬——电动麻将桌还挺重,她没掀得起来,冒着火的眼睛一转,一下把人?插座给拔了,扔在地上,“啪”的一声巨响。
“妈妈??”荀秋哭笑不得,“你干嘛呢?”
亲戚们也懵了,但毕竟刚嘴过人?,心里也是虚的,纷纷站起来,七嘴八舌地问着,“怎么了呀这是,大过年的。”
这会儿陈雯心里的那?股子气也退了些,他们嘴巴碎,大不了就不来往了,你也管不了人?家说?什么,真上去撕扯,又白送话题。
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他们不要脸,她还要呢。
他们匆忙拜了年,又去到桥水镇,趁着荀天?张闵带着两个?孩子去买烟花,陈雯拉住了荀秋。
谢梁已经?七岁多?,如今在江城附属小学?读书,小城市管理不算太严格,她们交了借读费,学?校都没看谢梁的户口本。
“谢梁现在进到你的户口本里了?”
当年离婚的时?候,阳明路的老房子已经?给了荀秋,商定一成年就过,所以荀秋的户口已经?独立出去,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荀秋莫名其妙,“没有啊?怎么突然说?这个?。”
陈雯望了一眼正在挑选烟花的谢梁,这两年她和谢梁这孩子的确处得很好,可是他再可怜,她也不会拿自己亲生女儿的幸福来换他的安稳。
她一下把荀秋拽到了乡政府门口的大花坛后边,痛心疾首,“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把他收养了,以后就真的结不了婚了,哪个?男的能接受你带个?小孩呢?妈妈知道?你现在是不想结婚,我也没有逼你了是不是?”
荀秋疑惑地“啊”一声,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觉得她收养了谢梁,虽然她的确有过这个?想法,但也不能不顾及妈妈的情绪。
“不想结婚和不能结婚是两回?事,你不能把自己的后路给断了啊!”陈雯越说?越气,“要是以后你遇到个?男的,想结婚了,我看你怎么办!”
不是,现在不是结不结婚的问题,到底能不能先说?一些前情提要啊?荀秋哭笑不得。
“你三伯母的小姑子的儿媳妇的表姑的儿媳妇的同学?在档案馆工作,说?谢梁都有人?收养了!”陈雯气出了眼泪,两手一抹,想到现在是在过年,又忍了回?去。
这时?候哭,一年都运气不好。
“什么表姑的儿媳妇?!”荀秋笑得肩膀颤动,“档案馆哪里管的到这个?事情,他们谁在吹牛吧?”
陈雯一瞪眼,“那?是谁呢,光做好事不留名,我看这世上也只有你这么笨!”
这下荀秋觉出不对来,之前她给福利院捐了一笔钱,只让工作人?员把谢梁的信息撤在后面,在她们找到合适的领养人?之前都不对别?人?推荐。
疫情拖了这么久,实际上这些时?候来福利院找孩子的人?也没几个?。
谁会连孩子的面都没见着,就点名去那?里收养谢梁?
“我打个?电话。”荀秋可能想到是谁了,皮笑肉不笑地抽了抽嘴角,走开了几步。
薛均是和她一起回?来的,可这几天?她忙着走亲戚都没有见面。
电话很快接通,薛均那?边安安静静的,一点杂声都没有,清澈温和的声音通过电波,带着轻柔的笑意,“宝贝,新年快乐。”
这声音听得人?耳朵发痒,荀秋有一瞬间都忘记自己想要说?什么了,她镇定下来,没什么好语气,“你在干嘛,这么安静?没和薛老师他们去走亲戚吗?”
薛均“嗯”了声,“他们年前就去海南了。”
荀秋:“…你一个?人?啊?”
还挺可怜。她也不废话了,“是你吗?收养谢梁的那?个?人??”
薛均有点意外,但是很快承认,“你知道?了?”
还真是他。
荀秋咬牙切齿,“你想干嘛啊?”
薛均:“你妈妈一直想找个?熟人?把谢梁的手续办下来,所以我就这样做了。”
“…”荀秋闭了闭眼。
她怎么会不知道?薛均的想法,就像薛均完全明白她的想法一样。
在每个?噩梦的回?还,她满头大汗地撑手坐起来,都在想那?天?她没有及时?看到的信息。
高绢撤回?的信息里到底说?了什么?
错过的这两秒钟里,是不是曾经?暗藏挽回?悲剧的密码?
“荀秋,那?不是你的过错。”薛均轻声说?,“但如果你想弥补她,不必牺牲自己。”
“我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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