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
苏蓝觉得实在是太难熬了。
禁欲。
这两个字分开来她都认识, 但合起来就像是新的一个词似的,从来没在她的词典里出现过。
让一个Alpha禁欲, 苏蓝觉得没问题。
她不是控制不住自己欲望的人, 克制力也算得上很好了,至少从来没给她带来过麻烦。
但对着玫瑰……
苏蓝苦不堪言,天天头疼。
苏蓝现在最不能看的就是吕医生审视的眼神。
虽然说医者仁心, 一切为了钟予的身体着想,但苏蓝真的很想非常不讲理地把这笔账算到他的头上。
这段时间以来,苏蓝都不知道自己过的什么日子。
除了所谓的七天一次, 她抱着钟予亲亲热热,快乐地胡闹到后半夜, 剩下时间又要过回憋屈的日子。
早上的时候,一个人从床上醒来。
吃饭的时候,一个勺子一双筷子自己吃。
在书房跟玫瑰呆着时候, 就抱一会儿, 最多亲两下,一旦多亲一会儿又不行了。
苏蓝:“……”
拳头硬了。
其他硬的地方就不提了, 那天在浴室里冲了第四次冷水澡, 苏蓝点烟的手都抖了。
禁欲不是不能禁欲。
但天天跟玫瑰待在一起,简直像上天对她的地狱难度考验。
但奇怪的是, 玫瑰最近似乎好像瘦了点儿。
“最近白天我不在的时候,你真的有好好吃饭么?”
跟钟予沿着河边散步的时候,苏蓝捧起他的脸,左右看了看。
钟予怔了怔, 袖口里的手指捏了下。
“有的。”他说。
“那怎么瘦了?”
苏蓝看完了他的脸, 又视线低下去去打量他的身体。
她的手轻轻捏过他的肩胛,捏他的胳膊, 然后又摸上了他的腰。
“好像是真的瘦了点。”
钟予的身体她很熟悉,之前哄着他吃饭,跟他说怀孕的时候要好好补充营养,好不容易让玫瑰稍微长了点肉,现在他不知怎么的又瘦了下去。
“你是不是最近做饭太累了?”
她又轻轻抚上了他的小腹,感受着那微微拢起的弧度,“不然以后还是让厨师来吧。你一个孕夫还做这种活,万一劳累到了怎么办?”
被她久违地这么摸了摸,感受到她手指隔着衣服的触感,钟予耳尖蓦地红了一点,有点欣喜,他别开眼,说,“嗯……不累的。”
“怎么不累?你一次在厨房呆上几个小时。”
“我喜欢给你做饭的……苏蓝。”
“那也不行。”
苏蓝这回没听他的,顺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抚平了褶皱,
“你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怎么倒头来还把你熬瘦了,像是我欺负你一样。”
吕医生又要控诉她不关心钟予身体。
钟予没说话。
咬着唇,抬起眼望她,绿眸亮晶晶的,充满了祈求。
就这么一言不发地望着。
苏蓝受不了他这种眼神。
明明没说话,但撒娇的小猫根本不需要喵喵叫就能让主人心软。
“好了。”她妥协一步,“找个人来帮你的忙。”她说,“至少食材别让你自己来准备了,好吗?”
钟予很高兴,乖巧地点点头,“嗯。”
他追上她的步子,慢慢地跟着。
“苏蓝……”
两人继续顺着河往前散步,钟予又开口。
“怎么了?”
“我……”
“嗯?”
“你能……看看我么?”
钟予忽然说,拽上了她的袖口。
苏蓝自然地转过身,忽地,唇上传来柔软的一触。
钟予凑过来轻轻地吻了她。
小心翼翼地,只是贴了一下。
一个很克制的亲吻。
长睫微微颤抖,吻完之后,钟予退开了一点。
他别开脸,没有看她。
耳尖还红得厉害。
“对不起,我只是很想……这么做。”
他这么说,苏蓝莫名觉得他很委屈。
河边没有人。
苏蓝抱住了他的腰,钟予随着她的步子退后了几步,靠上了栏杆。
“苏蓝……”
她手托着他的后脑和他接吻。
牙关被撬开,唇齿缠绵,苏蓝的亲吻一向热烈又侵略性极强,钟予气息都急促,努力地回应她。
苏蓝最近……
已经不跟他在一起睡了。
亲吻和拥抱,也越来越少。
更别提……更亲密的事情。
在她面前,钟予不敢表现出来,但等到夜深人静,一个人待着的时候,难过和失落都涌了出来。
苏蓝会不要他了么?
因为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就算钟予鼓起勇气了说想她,苏蓝也只会抱抱他,几下亲吻,然后又只留下他一个人。
心情的难过,让钟予都削瘦了一些下去。
他不想让她发现原因。
“我没有不想跟你亲近。”
苏蓝平缓下声音来,解释道,“我也跟你说了,我们停一停下来,都是为了你的身体,好不好?”
钟予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唇瓣被她咬得微微肿起来,忍着眼泪乖乖点头。
“嗯……我明白的,苏蓝。”
钟予都明白。
但钟予还是很不安。
他想要黏着她,但又怕她觉得自己缠人。
他也知道,孕期的自己过于依恋她,每时每刻都想要在她身边,被她抚慰着,被她的气息包围着。
……但不行。
他很听话的。
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自从怀孕之后,他就有了这个习惯。
苏蓝见他应了,微微笑起来,夸奖他,“我们玫瑰好乖。”
钟予就收紧了自己搂住她的手臂,想要把自己靠得跟她更近一点,贴得更紧一点。
他好贪恋她的怀抱。
苏蓝要出门的时候,钟予去门口送她。
“晚上你回来么?”
“当然。”
“嗯……那我做好饭等你。”
苏蓝听了,正要做进车里,又回头叮嘱,“记得,如果你要做晚饭,让人帮你打下手,不要都一个人自己做,知道了吗?”
钟予点头,“知道了。”
“我怎么还把你养瘦了。”苏蓝心疼地捏了捏他的脸,脸颊都捏不出来什么肉。
钟予双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我会多吃一点的。”他轻声道,“不会让你担心的。”-
苏蓝回到都城,只是在宴会上抽空去阳台抽根烟的功夫,霍游寒就凑过来到她身边,眼神古怪。
“你怎么表情那么臭,有人惹你了?”
苏蓝无语:“你别来惹我就行。”
说到“你”的时候,她手掸了掸烟,烟雾也跟着波动了一下。
被迫禁欲这么多天,她脸色好看才怪。
霍游寒看了眼刚被她婉拒送走的Omega的背影,匪夷所思,“怎么,你转性了?”
“转什么。”
“以前你可没这么绝情。你看看人家离开的样子,脸都垮了。”
“没兴趣。”
苏蓝吸了口烟,细烟被她两根漂亮的手指夹在中间随意地耷拉着。
见过玫瑰之后,剩下的人都足够乏味。
烟雾袅袅,她向他看过来,
“对待没兴趣的人,难道不是应该拒绝地痛快一点?”
霍游寒胸口滞了两秒,男人嗤笑一声,“你还挺为别人着想。”
“省得别人还抱有幻想。”
苏蓝说,“我这是为他们好。这样难道不对么?”
霍游寒一时没说话。
男人也点了根烟,他的烟更烈一点,呼进嗓子里的空气都带着辛辣。
“说不定,有幻想也不错。”
他这话一落下,苏蓝转了点头过来。
她似笑非笑,“霍大少爷,一段时间不见,你哪来的这么多心得体会?”她踹了脚他,“也没见你经验有多少,跟别人共情感想一箩筐。”
“哈?”
霍游寒脸皮抖了一下,“你知道老子经验有多少?”
“你还不简单?一看就是个……”苏蓝嘴型动了动,眉梢微挑着说出来两个字。
霍游寒:“……?”
Alpha的尊严被挑衅了。
霍游寒眉头一皱,一掌拍在栏杆上,男人一梗脖子,“谁说我是——?!”
很好,那两个字没说出来就已经心虚了。
“上次送你那俩双胞胎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苏蓝淡定道,“你看你,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汗毛一直从头竖到脚,眼睛也不知道看哪,太标准了,简直是教科书的表现。”
没理会霍游寒脸上突如其来的菜色,苏蓝想起来:“那两个双胞胎呢?”
霍游寒:“……怎么,你又感兴趣了?”
苏蓝:“你不会就养着他们吧?”
霍游寒:“……”被说中了。
烫手山芋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霍游寒不胜其烦,交给了家里管家让人随便找个屋子把人塞进去,好吃好喝供着了。
霍游寒:“老子这叫正人君子。”
苏蓝:“你这叫慈善大使。”
说到这儿,她又想起来了什么,一转头,“那你现在还是处男?”
霍游寒:“……”
霍游寒:“你他妈……”
“说真的。”苏蓝停顿了一下,“我觉得那你应该还挺有这方面经验。可以让我借鉴一下。”
霍游寒差点哽住:“什么经验?”他总感觉她说不出来什么好话。
苏蓝手里的烟抖了一下,她大概沉默了两秒,唇微张,吐出几个字,
“怎么——戒欲。”
霍游寒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过了会儿,男人烟都要烧到手了,这才问出口:“苏蓝,你被夺舍了?”
苏蓝:“……”
要不是现在大庭广众,还在宴会上,她能把他头按进烟灰缸里。
“你单了这么二十多年,应该这方面经验挺足的吧。”苏蓝委婉道,“怎么样,不如给我支两招。”
霍游寒:“你怎么突然想起禁欲?”他表情古怪起来,视线逐渐往下滑,“不会吧,你不是身体出了毛病……”
砰地一声。
霍游寒的头跟烟灰缸来了个亲密接触。
“对不起,手滑。”
苏蓝很淡定道,“我想熄烟来着。”
“禁欲怎么了,正常Alpha不都会时不时禁欲一段时间。”
霍游寒:“……”你自己听到了自己在说什么吗?
“哦,处男除外。你们是专业的。”
“?”
霍游寒啧了声,抬手将自己脸上的烟灰一把抹掉,扯了扯嘴角,冷笑,“这还不简单,你就不能把精力分散点在别的地方?”
“比如?”
苏蓝刚想问点什么别的,忽然,她转过脸来,审视的目光在霍游寒身上一打量。
“你别说,刚刚打你那一下还挺舒服的。”
“怎么样?”她笑眯眯起来,“等下跟我去打一架?我来找场地。”
霍游寒脸唰地一下黑了。
敢情他是个沙袋是吗??
男人活动了下筋骨,预感了一下等会儿会接受的暴揍,但还是很没骨气地点了个头。“行吧。”
“但你记得,你欠老子一回!”
“行行行,”
苏蓝跟他往宴会厅内走,“你想要什么?请你吃饭?”
“吃饭就打发老子?”
“下次送你个三胞胎?”
“……”
“抱歉,忘了你不行。”
“!!你说谁他妈不行?!你再说一遍?”
……
最后一场架打得格外酣畅淋漓。
霍游寒似乎是赌上了Alpha的尊严跟她扭打,两人都是练过的,Alpha力气很大,拳拳到肉,苏蓝许久没动手也兴致极高,结局以她按着霍游寒的头砰地砸在地板上为终。
“你还挺有用的。”苏蓝心情很好,对他的格斗精神做出评价,“我现在好多了。”
她松开他的头发,站起身来,脚尖踢了踢男人手臂上鼓囊的肌肉,“你是不是还练过了?再接再厉。说不定你这种去军队里练练还不错。”
这场架打得还挺舒服的。
苏蓝心情是真的不错,多余的精力都卸掉了,她伸了伸胳膊,看了眼天色。
“谢了。”
该回去见玫瑰了。
脚步刚挪开一点,她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
“苏蓝。”
“怎么。”
霍游寒重重喘了口气,刚刚窒息的感觉还在,他揉了把自己的喉咙,咳嗽了两声冷不丁问。
“——别跟我说,你浪子收心了。你们以前可不是这种相处模式。”
“‘你们’?”
“你是为了钟予?”
苏蓝回头,给了他一个眼神。
窗外打进来的明亮天光打在她的身影上,阴影之下,那双眼眸里看不出来情绪。
她慢慢地笑了声,说得很理所当然。
“不然呢。”
声音很轻,昏黄的光线之下,她笑起来极为好看。
她是认真的。
霍游寒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的背影走远。
男人重重地瘫在地上,揉了把自己的脸。身上酸痛得要命,脸上也挂彩,都比不上胸口的滞闷。
霍游寒宁愿她是浪子,什么都沾惹。情人无数,百花中过,什么都不上心。
这样他的念头还勉强有一席之地。
问心不再有愧-
苏蓝将自己一身多余的精力都折腾完了,回到家的时候身心都轻松。
钟予依旧乖乖在家里等她。
她刚从车里出来,就见钟予安安静静地站在小楼门口。
黑发美人的脸在橘黄色路灯的映照下格外柔和,他弯了弯眼睫,见到她就很高兴。
“苏蓝……你回来了。”
钟予上前两步,到了她面前的时候,堪堪停了下来。
他想要去抱她,又收回了手。
苏蓝回来之前洗了澡,把汗水都洗了干净,很是清爽。
她微微笑起来,亲吻点在他的唇上,带着他往屋里走。
“我们夫人今天都干了什么?”
钟予被她忽如其来的亲吻弄得脸一下就红了,又听到她叫自己夫人。
他犹豫了一下,“也没干什么。就看了一会儿书。”
苏蓝随口:“什么书?”
钟予停顿了一会儿,没有回答,他转而补充,“我今天有好好吃饭。”
虽然没什么胃口,但钟予也努力多吃了一点。
苏蓝捏了捏他尖尖的下巴,另一手环住他的腰,将他拉进怀里抱着。
钟予轻轻一僵,一动不敢动。
“夫人好乖。”
淡淡的玫瑰香气拂到鼻间。
苏蓝抱了他好一会儿,钟予身体又软又香,抱起来就很舒服。
分开的时候,钟予有些不舍地放下手,但他还是听话地离她远了一点。
两人自然地吃了晚饭,苏蓝陪钟予散步,又跟他在书房里窝了一会儿,这才让钟予去睡了。
半夜的时候下起了雨。
本身只是细密连绵的秋雨,到后来,竟然天上雷声隆隆,闪电劈开了夜色,屋内的台灯的光都吱闪了一下。
苏蓝还没睡。
她蹙着眉望了会儿窗外的雨,有点担心钟予。
说起来,她其实也并不知道钟予怕不怕雷声。
这还是她跟钟予开始相处之后,第一个雷雨天。
上一世的时候他们一起住在钟家的某几天,倒是经历过这种天气。
但原来的钟予看上去总是冷漠地出奇,没什么能入他的眼,苏蓝也从来不会觉得这样的一个人会怕雷,压根没往别的地方想过。
——再说了,他就算怕,那跟她也没太大关系。
但现在……
苏蓝心神有些不宁,她啪地合上了文件。
从床上起身,准备去钟予的卧室看看。
这种天气,总不能让他一个人睡。
苏蓝推开自己的房门,穿过两人房间之间间隔的书房,再又推开钟予卧室的门。
门把手拧下。
“钟……”
一个空荡的卧室映入她的眼帘,床上空无一人。
甚至就连被子都整整齐齐,没有被躺过的痕迹。
苏蓝一下心跳都要停了。
钟予……
苏蓝脚步定了定。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过什么,扭过头去回看向书房。
靠近她房间那侧的沙发上,正蜷缩着一个身影,昏暗的夜色之下,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苏蓝手指攥紧了。
裹着薄毯,玫瑰还没醒,睡得极其不安稳,单薄的身体正在轻微地发抖。
雷声一打,那个缩成一团的身影又抖了一下。
他眼尾潮湿,还带着梦里留下来的泪痕,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
他缩在那单侧的沙发上,就像是被主人关在房门外面抛弃的小猫。
雷雨天里无处可躲,只能被大雨淋湿,可怜极了。
钟予之前……都是睡在这里?
这个念头让苏蓝手指都冰凉,她震惊地走过去,手刚刚轻轻抚上他的脸颊,钟予就惊醒了。
“苏蓝……”
他睡眼朦胧,还不清醒,眼泪嗪在眼里,一下就钻进了她的怀里。
“抱……”
第91章 第91章
想念苏蓝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钟予一个人睡着的时候, 时常想。
书房里寂静无声,有的时候下淅沥小雨, 雨点打在楞格的窗户上, 才会有细微噼啪作响的叩响。
屋子里有地暖,秋日里一直开着,不会冷。书房的地毯踩上去也暖融融, 有着被热度熏烤的特殊的毛绒气味。
傍晚的时候,苏蓝会和他坐在这里,两个人安静地看书。
就像是睡在随着波浪起伏颠簸的小舟上。
想念苏蓝的时候, 好像就是这种感觉。
钟予枕在沙发的靠垫上,裹紧了身上的毯子。
像是为贴近水浪而兴奋, 又像是怕睡梦之中小舟被浪掀翻,头朝下坠入海里,再也挣扎不上岸。
每当想起苏蓝, 钟予的心都跳得很快。
心跳声砰砰, 在黑夜里震耳欲聋。
今晚打起了雷。
钟予仍在梦里的夜雨里的小舟上淋得湿透,画面一转, 他就梦见了苏蓝正坐在他的跟前, 一只手贴上了他的脸颊。
书房里只有来自窗外昏绰的夜里的光,温热的, 关切的,那双眼眸直直地盯着他。
只盯着他一个人。
“苏蓝,抱抱我……”
钟予一下就抱住了她。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小舟靠上了岛屿,循到了灯塔的光。
他贪恋地汲取她身上干爽的气息, 干净的, 纯粹的,他喜欢的味道。
她好久……好久没有在夜里抱过他了。
“抱我一会儿……”
钟予小声乞求着, 雷声让他惊地身体一颤,又往她怀里缩了缩,“就一会儿,苏蓝……”
然后,他听到梦里的她开口了。
“——钟予,你之前都是睡在这里吗?”
声音很轻,却带着越过雨声的重。
钟予猝然一惊。
梦一下醒了。
绿眸睁大,怔怔地看着她。
身上的薄毯顺着肩头滑下,流苏簌簌落到地板上,他也浑然不觉。
钟予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我……”
他试图解释,但是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多少天了?”
书房,沙发,毯子,还有睡着的他。
一切都是证据确凿。
再说,他也不会骗她。
钟予垂下了眼,没说话了。
“难怪你最近瘦了……”
苏蓝像是自言自语。
“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不跟你睡的晚上,你都是在这里睡的么?”苏蓝拎起掉到地上的毯子,她想到一个可能,“是因为自己睡不好么?”
钟予手指无力地在沙发靠垫上抓了一下,什么都没抓到。
“……嗯。他轻轻点头。
“为什么不来找我?”
钟予只是咬上了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苏蓝摸上他的腰,感受到他轻微的颤抖,又看他表情,什么都明白了。
她叹了口气,把他抱进怀里。
“傻玫瑰。”
真是傻。
又单纯又傻。
“对不起……我想听话的。”
怀里的人轻轻道,嗓音都带着湿哑,“苏蓝,我知道你因为我的信息素也很困扰。你都在打抑制剂……我不能再妨碍你……”
“而且,而且我理解的……”
钟予哽咽了一下,小声道,“我现在没有办法跟你睡……如果你想找别人,我都理解……”
苏蓝搂他的手紧了一下。
“钟予,”她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摩挲着他脑后的发,“你是我的夫人,我怎么会有别人?”
“可我是个不称职的夫人。”
钟予抬起眼,一双眼红红的,“明明作为夫人,我却什么都没有办法帮到你。还一个劲地给你添麻烦……”
“我甚至还不能让你……”
他声音弱了下去,没有说完。
苏蓝当然知道他在说的是什么。
“钟予,”她开口安抚他,有些哑然,“这点事情有什么。人又不是没了欲望不能活,最多就是信息素干扰生理反应。”
苏蓝把他当做小猫一样扒拉到怀里顺毛。
“虽然的确让我挺头疼的,但你是我的玫瑰,钟予,我想让你身体好起来。你本来身体就差,现在怀孕,吕医生也说得对,是应该节制点。”
“你的身体比其他事情都重要,对我来说也是第一件要紧的事,你不要想别的,就安安心心养着,听医生的话,好不好?”
钟予听了,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嗯……嗯。”
他点着头,美人带泪格外漂亮,手环绕着她的脖颈,默默地收紧,“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苏蓝……”
苏蓝没想到他哭得更厉害了,抱着他又亲又哄。
她扫了眼沙发上的小毯子,和那个充作临时枕头的靠垫。
想到钟予每天晚上一个人可怜地在这里睡觉,早上还要把一切东西还原,不让她看出痕迹,苏蓝就想叹气。
“以后晚上我们还是一起睡,这样好不好?”
大不了,她多打两支抑制剂。
钟予抿了抿唇,柔软的唇瓣被她亲得嫣红,傻傻地望她。
“从今晚开始。”
苏蓝摸着他单薄的脊背,在他唇上又点了下。
钟予被她抱起来,苏蓝用脚轻轻踢开他卧室的房门,走进去把他放到了床上。
苏蓝顺了一把自己披肩散落的长发,直起了身。
刚准备去拿抑制剂,就发现他忽然拽住了自己的袖子。
“……苏蓝。”
苏蓝顺着他的动作坐了下来到床沿,“怎么了?”
“苏蓝……我今天下午,看了一点书。”
钟予垂着眼,轻轻道,“我……想了很久。”
“嗯?”
贴得近了,苏蓝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玫瑰香气,熟悉的烫意又一点点漫上。
“看书?你看了什么。”
“我……”
钟予咬了咬唇,“我是你的夫人。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我还是想做一个称职的夫人。”
苏蓝没明白这两者之间的联系。
但下一刻,钟予撑起了身子,下了床,慢慢地跪坐在了她的腿边。
苏蓝惊讶扬眉,钟予那双艺术品一般白皙弦长的手就摸上了。他仰头望她,绿眸里水汪汪的,清纯地要命。
“我想让你,不那么难受一点。”
玫瑰慢慢地问,张开唇,脸红起来艳丽无双,“我……我可以么?”
没等苏蓝回话。钟予想起书里写的作为夫人要大胆一点,他闭了闭眼,大胆地低下了头,试图努力地讨好她。
苏蓝脑海里那根弦断了。
钟予脑后的头发被她的手抓紧了往下按,最后他呛得厉害,涎水都顺着唇角往下滑,还是努力地想要她开心。
苏蓝把他从地上抱着腰拉起来的时候,钟予已经头发凌乱,满脸泪痕。
但他还是慢慢弯眼跟她笑,“苏蓝,我还是有点用处的,对不对?”
“我好喜欢你的味道……”
苏蓝也笑,“你不会以为这样就完了吧?”
怎么他还来挑衅她。
钟予听她的话惊了一下,莫名地往后靠了靠。
“我……”
不听话的小猫要被人教育。
苏蓝双手钳制着他的腰,让他靠近自己。睡衣的带子被他系了个蝴蝶结,解起来也很容易。
钟予怀孕的小腹微微隆起,苏蓝微微笑,“玫瑰,怎么你还是没有一点怀孕的人的自觉。”
“什么自觉?”
钟予的话还没问完,上身的衣服散乱,嫩红诱人,头被她按低,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凑近重重咬了一下。
钟予身体一抖,整个人就想要往下坐,但是刚往下滑就又僵了一下。
“玫瑰,你不是要听话么?”
苏蓝公正无私地道,“那你记得一周只有一次。你自己支撑好一点别坐下去,不是说了么,要遵医嘱。”
她的手臂看起松松垮垮地架着他,其实压根不允许他往上。
钟予只能维持着那个浅尝辄止的高度,不能抬高,也不能坐下,手臂撑在她的肩头,腿都在发抖。
更别提,苏蓝心情很好地慢悠悠地喝得很高兴。
“苏蓝。”钟予哭哭啼啼,嗓音都哑了,“我,我错了,对不起……”
“你不是想要做一个称职的夫人,还要听医生的话么?”
苏蓝善意提醒他,一边慢慢磨着,“你做得都很对,应该继续保持。我也觉得你做得很好。”
她亲亲他,“我们玫瑰真乖。”
被夸奖的钟予只好又努力支撑,哭得断断续续,到最后,她大发慈悲地饶过了他。
然后腿就被她并紧,苏蓝微微笑着温柔地说让他转过去别动,自己的动作却相当不温柔。
之前的折磨全部加剧,钟予眼泪一直掉,满脸都是泪,都打湿了枕头。
最后一个勉强清醒着的念头,钟予想起医生的话。
苏蓝也真的算遵了医嘱-
接下来的日子,苏蓝过得很顺心。
心情很好,语调也上扬,跟主管们坐一起的时候都谈笑风生,弄得底下人面面相觑。
“小姐怎么回事?一段时间前不是还天天板着个脸?最近出什么好事了?”
“你底下营收不错?”
“但我之前营收更好,也没见小姐夸我。她今天连夸了我三遍。”
那人束起三根手指,以示自己的惊恐心情。
“我是不是要被开了?我大难临头了?小姐今天还对我温柔笑了!”
其他人纷纷倒抽一口冷气,安慰拍了拍他的肩膀,投去同情的目光。
“你完蛋了。”
“兄弟,自求多福……”
“我们众筹给你捐点钱……”
却没想,会议室另一头的女人打完了电话,扬声来了一句。
“秦主事。”
“哎您说,我在!”
“想要南边的地吗?以后也归你管了。”
“……?!!”
其他人冲他投来的眼神都变了。
“兄弟,给我们筹点钱……”
“大富大贵了,我们的友谊还在的哈……”
“不过小姐看来最近是真的心情好,她遇到什么好事了?”
其他人都摇头。
“好像没动静。”
“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新闻……不过话说回来,小姐最近好像没什么绯闻了。”
“你这么一说,还真没有……”
……
苏蓝晚上开车回到小楼的时候,绛紫的晚霞漫天。
钟予还趴在床上睡着。
苏蓝推开门,就看见白色软绵的被子里裹着一个人,柔软的黑发凌乱。
露出的一截肩膀上有着零星几处红痕,像是雪地里盛开的梅花,娇艳欲滴。
这是她已经克制的结果。
苏蓝不想吵醒他,又关上了门。
走回到主厅,正巧碰见了吕医生。
吕医生笑容僵硬:“小姐,”他重重咳嗽两声,“不是说一周一次……”
苏蓝很淡定:“没有啊,我们只是打打闹闹。”
吕医生:“打闹能弄出来这些痕迹……”
苏蓝:“放心,我心里有数。”
都没进去过。
吕医生:“?”
苏蓝微微一笑:“我很关心钟予的身体的。”
吕医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不过苏蓝还是有节制,玫瑰怀着孕她至少不会把人按着折腾了,大多数时候她都很温柔地哄他。
就算哭哭啼啼地想要爬走,苏蓝把他拽回来钳住他的腿的时候语调都是温柔的。
自从发现这些玩法可以成为妥协的中间地带之后,苏蓝的心情十分好。
就是玫瑰很可怜,委屈兮兮地流着眼泪望她,最后被她磨得受不了,哭着求她。
苏蓝每次就亲亲他,温声劝道,“可是玫瑰……你要听医生的话的,忘了吗?你还怀着孩子呢。”
她会摸摸他隆起的小腹,带着他的手一起抚摸,“你看,宝宝还在成长呢。你是不是应该更小心一点?不能做那么激烈的活动的。我们只能在外面。”
说完话,苏蓝还会微微笑起来,“是不是,夫人?”
“你不是要做我称职的夫人吗,玫瑰。”
钟予就会一边抽噎,一边掉眼泪,但还是拼命点头。
“我会称职的,我会做一个好的夫人……我会听话的……”
被苏蓝夸奖的玫瑰尤其地乖。
玫瑰的手漂亮白皙,唇瓣又热又软,腿笔直修长,怀孕了之后,胸也变得软。
苏蓝认认真真地研究每一样,还说是关心他的身体。
单纯好骗的玫瑰就默默地掉眼泪,脑海里还牢牢记得自己的职责,怎么难受都没有推开她。
“苏蓝……”最后,他哭着小声问她,“我做得好么?我,我努力了……”
“我夫人真好。”
苏蓝吻了吻他的唇,“怎么会有这么乖的夫人?”
钟予就很开心。
眼睫都弯起来,累得都快要睡着了,但还是紧紧地抱着她的脖颈。
“那就好……苏蓝,能让你高兴,我就也好高兴……”-
在书房里看了会儿书,苏蓝推开门,发现钟予仍旧还在沉沉睡着。
他这次似乎睡得格外香甜,长睫安静地垂着,在精致的脸颊上洒下一层阴影,看上去像画中的人。
她坐下在他的床边。
动作轻柔,苏蓝顺了顺他的黑发。
玫瑰是个怎么样都想要取悦主人的小猫。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气息,玫瑰没有睁眼,但是脸往前蹭了蹭,追上她的手,将脸贴在她的手心。
“苏蓝……”他在梦中呓语。
他微微抿唇笑起来,幸福地蹭蹭她。
等到钟予醒来,发现自己正依偎在自己爱人的怀里。
窗外的天色早已经黑了。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睡得久一点不好么。你做了什么好梦?”
“嗯……你怎么知道我做了好梦?”
苏蓝捏了捏他的脸颊,“你梦里都在笑。”
钟予惊了一下,羞地垂了垂眼,实话实说,“我,梦见了……你带我去海边的那一天。”
“海边?”
钟予轻轻点头。
他想念苏蓝时,总觉得自己像茫然失措的小舟,翻滚在海浪之中。
但现在她在他身边。
她吻他的那天。
苏蓝停顿了一下,捏了捏他的下巴,笑起来,“怎么突然想到海,你想要出去玩么?是在这里闷久了?”
钟予仰脸看着她,轻轻摇头。
“我喜欢……被你放在这里,苏蓝。”
他慢慢地说。
钟予的手盖上苏蓝贴着他脸的手背,眉眼弯了弯,认认真真地说,
“这样让我感觉,我是你的。你想要我……我就好高兴。”
“所以……苏蓝,能不能……”
钟予顿了顿,小心地凑过来,声音很轻,心跳都砰砰,紧张地脸都发烫。
“我知道在新世之后,大家都不会再这么做了。大家族里的omega也不会这么做……”
“但你能不能……永久标记我?”
第92章 第92章
永久标记并不是一个时兴的词。
至少在新世联邦里, 并不是。
划分旧世和新世的一个重要标志之一,就是联邦颁布的新公民法。新公民法, 将旧世婚姻里对于Omega非常不利的“永久标记”, 转为了一个非必须项。
被永久标记的Omega终身都会带上标记者Alpha的印记。甚至,和任何除标记者外的Alpha交合,都会极其痛苦, 永标堪称是一把贞操锁。
号称思想新潮的新世的人自然并不会选择这样一种方式。
对于私生活向来混乱,婚内婚外出轨频繁的贵族阶层来说,这项新规定也是个利好的政策。
玩得花的Omega贵族比比皆是, Alpha们也担心万一日后离婚后世惹得一身臊,于是, 一拍即合,临时标记,就成了大家族联姻心照不宣的最终的解决方法。
情趣有了, 出口有了, 众人皆欢。
没人会选择吃力不讨好的永标。
苏蓝之前和钟予的家族联姻的婚姻里,没有过永久标记, 也从来没有人说过闲话。
——当然, 他们很谨慎,外人也没机会知道就是了。
“苏蓝, 你能不能……永久标记我?”
现在,钟予问了出来。
玫瑰认认真真地,用那双绿眸盯着她,目光一瞬不瞬。
“可以吗?……我不怕疼。”
巴掌大的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潮红, 但表情又极为严肃, 明明是他在邀请她,明明他是要承受痛苦的那个人, 却问得小心翼翼,好像生怕自己的话激起什么不好的反应。
苏蓝怔了怔。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见她一时没说话,钟予胸膛轻微起伏着,脸色稍稍白了一点。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突然,如果我说得过分了,就当我没有说过……”
一只手伸过来,径直抵着钟予的肩头,将他整个人按倒在了柔软的被子之间。
她的力道并不完全温柔,钟予轻轻喘了口气。
“苏……”
“永久标记很痛。”
苏蓝道,“你以后身上都会带着我的味道。”
她的拇指按上他的唇瓣,不轻不重地摩挲着。感受着他唇瓣的柔软,钟予湿热的呼吸都拂在她的指腹之上。
“被永久标记之后,你以后也没有办法再接受其他人。”
“其他人……”
钟予绿眸睁大,开始挣扎,“苏蓝,我根本不会有其他……”
“洗标记也非常麻烦。洗标记的痛苦,一般人承受不了。如果真的要去除,也许还要洗很多次。”
顺着他唇张合,苏蓝本来按压在他唇瓣上的手指压进去触碰到了他的舌尖,但她又拿出手指,还是摩挲他的下唇唇瓣。
钟予的唇形姣好又饱满,非常适合接吻。
她手指上的薄茧和他接触,带来酥麻的战栗感,但是钟予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钟予眼泪都盈上来,他仰望着她,拼命摇头,“我不会的,我不会洗的,我珍惜都来不及……”
“苏蓝,我只是你的……我不会有其他人,永远也不会,连如果都没有……”
一条条把负面的注意事项都跟他提了,苏蓝掰住他的脸,让他直视自己,声音缓了些下来,平缓地问道。
“钟予,你真的想好了?”
“永久标记不是开玩笑,是终身的事情。”
像是抓住了浮木,钟予眼里光芒逐渐亮起,他重重点头,“我想好了。”
他勾住她的脖颈,想要贴近她一点,“我想好了,我想要你标记我……”
“让我打上你的记号吧……”
果然是很痛苦。
最痛苦的是成结。
像是身体被拆开又重组,痛苦地脊背僵直,钟予的汗水湿透了丝绸睡衣,额前的发也打湿了贴在脸上。
玫瑰整个人痛得在痉挛。
那种一点点被撑开,卡住,身体内都滚烫的感受,折磨得他剧烈喘息,疼得生理性泪水不断簌簌往下掉。
永久标记的确像传闻中一样痛苦。
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延长,像是又被拆分了数百个,数千个微小的碎片,都带来极其细微的感受,她的温度,他的温度,究竟谁更滚烫一点,钟予都没有办法分清了。
但钟予觉得好幸福。
汗水与泪水浸润,绿眸慢慢睁开,水光潋滟,对上她安抚的目光。
钟予嘴唇都被他咬破,血痕斑斑,但他还是勉强地露出笑,艰难地道,
“我不疼。”
弯了弯唇角,一个微弱的弧度。
“傻话。”
苏蓝注视着他。
痛感持续,钟予面色发白又带着不自然的潮红,整个人被割裂开,像是同时处在两极天堂和地狱。
泪水簌簌地流下,顺着眼尾滑落,打湿了枕头的布料。
成结的过程缓慢,痛感逐渐加剧。钟予已经意识开始崩离,说不清是快乐还是已经痛到语无伦次。
“我喜欢你,苏蓝……”
他一声一声轻唤着,仿佛这样就能缓解痛苦一般,“我喜欢你,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
“我知道。”
苏蓝用手抹过他眼尾的泪,泪水落下来是烫的,湿润了她的手心,“我知道,玫瑰。”
钟予感觉自己身体内像是被烫坏了,浑身发抖,没有办法停住战栗,偏偏成结是没有办法动弹的,他像是被钉死在原处,是砧板上的鱼,是被束之高楼的囚徒。
但他心甘情愿。
“我好喜欢你……”
钟予一边流泪一边道,疼得眉都蹙起,纤长的睫毛根根打湿,他被迫咬紧了被角,咬得很用力。
苏蓝感觉到他又脆弱地开始痉挛。
这样漂亮的玫瑰,甘愿承受这样的痛苦,也想要一个永久标记。
像是一个记号,从此以后他就里里外外都是她的所有物。
他想要的,不过就是这样。
“我也是。”
她说。
钟予耳边全是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但这一声还是穿过了层层雾霭落进了他的耳畔。
“——什么?”
他胸膛急切起伏着,不敢相信地睁开泪水朦胧的眼扭头去努力看清她的模样。
是他听错了?
“苏蓝,”
玫瑰期期艾艾地又问了一遍,唇都哆嗦,哑音都带着颤。
“你……你说什么?”
“苏蓝,苏蓝……”
耳边又响起一声轻叹。
这回她的声音清晰了,一字一句地慢慢地说给他听。
“我也喜欢你。”
就那么一下,钟予绿眸睁大了。
因为痛苦而蹙着的眉也舒展了,疼痛仿佛已经不重要了。
钟予的心脏从此因为这一句话剧烈跳动。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毫无知觉一般,泪水慢慢顺着眼尾淌下。
直到成结快要完毕,铺天盖地的海水打上岸边的潮石,到了的钟予仍然这么流着泪望着她,唇一直在翁动,身体剧烈抖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眼前的景象迷离而混乱,泪水模糊,颜色都变成了大块大块水彩般浸湿的色块,织密在一起,什么都看不清。
苏蓝掰过他,完成最后一步,尖利的牙齿破开了他腺体那一层薄薄的皮肤,咬了进去。
信息素交融,他逐渐地,逐渐地缓慢地由内而外地染上了她的气息。
但与往常不一样。
钟予知道,这一次会是永远。
他永永远远成为了她的。
……
成结带来的余韵漫长又奇异。
钟予被她环着抱在怀里,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靠在一起,苏蓝细密地亲吻他。
唇瓣被她咬得发肿,津液交换,这次她吻得很轻,甚至是难得地温柔。
慢慢地贴着唇瓣研磨,绵柔的吻。
永久标记,对于苏蓝来说的感觉也意外地奇妙。
这对她来说,也是第一次与一个人成结。
说不上来的感觉。
像是这朵玫瑰完完全全地成为了她的所有物,被她拥有,被她占有,打上了她的标记。
她不需要任何证明,只要贴近他,就能感觉到他属于自己。
苏蓝又低下头去吻他。
钟予睁着眼望她,还是怔怔地,绿眸里水色涟漪泛起。
“还疼么?”她关切道。
钟予停顿了很久,慢慢摇了摇头。
苏蓝的手贴上他的小腹,“这次我轻一点了。”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也没有压到,等会儿还是让医生来看看,以防万一。”
钟予没说话。
“玫瑰,你现在闻起来,都带着我的味道了。”苏蓝贴近他的脖颈,慢慢地揉捏他脖颈后那块柔软的皮肤。
钟予还是没回应。
苏蓝终于觉得有点不对,捧起他的脸让他跟自己对视,“怎么了?”
她的拇指顺着他的喉结揉了下,“现在可不能反悔了。”
钟予抿着唇看她。眼里的泪忍着不掉出来。
“苏蓝……”
他哑声道,“之前,你说了……”
苏蓝道,“说了什么?“她笑了笑,“你带着我的味道么?”
钟予咬了下唇,湿润的睫毛闪着细碎的光。
“不是……”
他固执地摇头,抽噎了一下,“再之前……”
苏蓝“噢”了一声,“你是说担心孩子么?我还有点担心怀孕期间这样会不会再怀孕……”
“不是……”
“那是什么?”
钟予终于受不住了,他抓紧了她的手。
“苏蓝,你之前说的,你之前说的……”
玫瑰希冀的目光望着她,哀哀地乞求她再说一次,“是真的么?”
绿眸跟水洗了一般,澄澈,清凌,又充满着无尽的依恋和专注。
苏蓝不再逗他了,只是将他拉进怀里。
这是她的Omega,她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意识到过。
两人的心跳贴得好近,都在猖狂地跳动,像是要迸裂那层烟花的纸,火星窜起,漫天都会绽开靓丽的烟花。
“我也很喜欢你,钟予。”
第93章 第93章
钟予最后还是睡着了。
永久标记对人的精神和肉.体双重消耗, 耗尽了钟予身体里几乎每一点力气。
玫瑰是倔的。
执拗地睁着眼,明明都累得不行, 困意追着他袭来, 他还是努力地不想睡过去,就咬着唇怔怔望她,掉着眼泪慢慢地凑过去, 跟她接吻。
他微微仰起头,脖颈线条优美,唇瓣又软, 亲了一次还想再亲一次,一次又一次。
求吻的小猫不厌其烦地撒着娇, 像是想要从吻里感受她的温度。
到最后,还是苏蓝把他抱进怀里,手扣在他的后脑, 吻落在他的眼皮上。
“玫瑰, 睡觉。”
钟予恍若未闻,被她控制住, 眼皮打架困得不行, 却又傻傻地想要靠近想要继续求吻。
嫣红的唇微张,还带着潋滟的水色, 诱人采撷。
“亲……”
苏蓝不解风情地警告:“再不睡,刚刚的话都不算数了。”
“……!”
钟予慌慌张张地摇头,忙不迭地把眼睛闭上了。
挂着泪的长睫抖动,透露着明显的不安。
苏蓝收拢了一点自己的手臂, 将他在怀里搂得更紧一点。
轻轻的嗓音响起。
“苏蓝……”
苏蓝唇角动了动, “是不是还想再听一次?”
嗓音停下了。
紧紧地依偎在她的怀里,钟予停顿了很久, 点了下头。
苏蓝扬了下眉,无赖道,“我们玫瑰都不听话乖乖睡觉,我为什么要再说一遍,你说对不对?”
钟予拽着她的衣领的手紧了紧。
“那我……我听话睡觉……”
“嗯。”
“等我起来,”
钟予仰起头,眼睛还乖乖地闭着,
“等我起来,我是不是就可以……我能再听一次么?”
语气小心翼翼的,充满了哀求。
苏蓝捏捏他的脸。
钟予的睫毛像是小扇子,垂下的时候让苏蓝想起商店橱窗里摆着的洋娃娃。
她不由自主地慢慢抚弄了一下他的睫毛,指腹上传来痒痒的触感,他眼尾那颗小小的泪痣跟着轻颤。
钟予的脸也很好看。五官精致,每一处的线条都优美自然,不得不让人感叹造物主的偏心。苏蓝最喜欢他的唇。
饱满的,柔软的,让人想起瑰艳的玫瑰花瓣,现在那双唇被他自己咬得血痕斑斑,像是残破的玫瑰,更有一种凌虐的美感。
苏蓝手指抚摸过他的唇瓣。钟予因为轻轻的刺痛而蹙眉,但却并没有躲。
他甚至乖乖地又张开了一点唇,方便她玩弄。
无条件的依赖与信任。
苏蓝觉得,就算自己真的骗了他,这样依恋她的玫瑰也会没有犹豫地选择相信她。
谁会忍心伤害这样的玫瑰?
“我很喜欢你,是真的。”
苏蓝低下头,吻了吻他的唇,“睡吧。”-
吕医生一个头两个大。
给钟少爷做例行检查的他当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身体上的变化不提,钟少爷的信息素的味道有了细微的变化。
作为beta不会受这些信息素影响,吕医生手摸着下巴,维持着自己的职业冷静开始思考来龙去脉。
临时标记?
不对,跟临时标记有点不一样。
腺体的兴奋度和敏感度也不一样。
是因为怀孕么?
吕医生正在脑海里翻箱倒柜自己的专业知识,就听旁边响起一声。
“那边的水杯,麻烦。”
吕医生回过神:“哦哦。好。”
接过水杯的钟予安静地靠在床上,慢慢地喝水,神情自然。
“少爷,您稍微抬起来点,我给您检查一下。”
吕医生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上仪器。
钟予顺从地让他在他的腺体上贴上贴片。
“怎么了?”
注意到吕医生一瞬间变了的脸色,钟予淡声开口。
“……”
吕医生僵硬的目光从显示屏的表面移开,那里的数值一个比一个让他心惊。
这……
……这年代还有人会永久标记?
这个人还是钟家的继承人!
吕医生登时脑仁就开始疼了。
“您……”嘴唇嗫嚅了一下,吕医生不知道怎么开口,“您确定……确定这……”
这几个字吐出来吕医生也觉得自己有点病症,永久标记叫永久,自然是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吕医生想到一个可能:少爷是被强迫的!
当时在诊所,吕医生的确给那个女人开了门。那是因为那是他觉得如果全世界有一个人能够劝得住少爷,那就只能是她了。
但后来,谁能想到那个女人直接把少爷带走还半强迫地关在这里……
钟予见他不说话,又问了一遍,“出什么事了么?”绿眸冷涔涔的,“跟孩子有关?”
“没有没有!”吕医生立即道,“孩子没问题,宝宝很健康。”
钟予的脸色才稍微好一点。
“少爷,您……”
全部检查完了,吕医生最后还是没忍住问。
“您是愿意的么?”
其实这话已经算上多余。
吕医生这才发现,钟少爷今天除了刚刚以为孩子出了事那一瞬的紧张,其余时间,都带着笑意。
很淡。
但是眼眸里,唇角,眼睫处,都能看出来,他心情很好。
果然,在他问完话之后,钟予只是静静转过脸来瞥了他一下。
钟予走出了门,并没有回应,但是吕医生已经知道了答案。
说不定……说不定这永久标记,还是少爷提出来的……-
都城近期最为赫赫有名的费洛奇的画展开了几个月,终于要落下结束的幕帘。
馆长在馆内举办了一场私人的宴会,感谢赞助人和替他们做宣传的艺术界名流。
场馆内觥筹交错,宾客皆欢。
“您这么早就要走,不多呆一会儿?”
馆长见苏蓝只是来露了个面,没过一会儿就要离开,立即殷勤地追上去。
“您要不要等下给我们致个词,我们这次画展能够顺利开展,全都靠您和钟先生……”
馆长四处又看了一下,确保自己没有喝多,“钟先生,这次是不出席么?”
馆长的请柬早就规规矩矩一早就递过去了,但对方来不来,完全是对方的意愿。
再说了,钟家人……馆长也并没有指望自己一个小小的馆长举办的宴会钟先生真的会出席。
上一次能一起喝上茶,已经算是他走了大运了。
钟先生那次,还特意要走了那张他拍的合照的底片。
“他这次不出席。”
苏蓝回应道,微微点头,“我就是来看看画的状态。”
“您放心,我们画展期间都用的是最高规格的安保,”馆长赶紧补充,掩饰好自己对画的依依不舍。
“现在所有画的状态都非常良好,无论是您那里的,还是钟先生那里的,我们都一直在精心养护,保证和之前送来的样子没有区别。”
“……之后,我们也会好好地给您和钟先生送回去。”
苏蓝嗯了声,她扫了眼墙上的画作,的确都保存完好。
她酌了口酒。
“都送到他那儿吧。”
馆长愣了愣:“都……?”
苏蓝没有重复,她收回视线,看向馆长,“都城的海边是个好地方,你不觉得吗?”
馆长没理解意思,小心地顺着,“这的确是……”
“我想在那里建一个画廊。”
顿了顿,她又微微一笑。
“我和钟予,想在那里建一个画廊。”
馆长一时惊得说不出话。
“你和钟先生?”
“对。”
“主要是旧世古典艺术,正好可以展示一些家族里的收藏。反正摆在家里也是摆着,拿出来晾晾也挺好。”
“——包括,费洛奇的画。”
扫过馆长一下子亮起来的双眼,苏蓝离开前,将香槟杯子放在路过的侍者的托盘上,对他点了下头,笑起来。
“跳槽的事情,你考虑考虑吧。”
苏蓝刚走出场馆的大门,就听到后后方传来一声。
“十分感谢您!”
嗓音极大,吸引了一方人的目光。
苏蓝自顾自地下了台阶,穿过庭院,上了路边的一辆漆黑的车。
关上车门。
刚坐好,一个身影就依偎了过来。
“苏蓝……”
钟予轻轻地勾上她的脖子,眼睛亮晶晶地望她。
“你离开好久……我好想你……”
自从永久标记,有信息素的相互吸引,钟予似乎又黏人了许多。
只要她不推开他,他就一直想要和她肢体接触,没事就像小猫一样窝在她怀里待着。
就连睡午觉,也要抱着她,至少也得抓上她的衣角。
苏蓝一手揽过他,另一手拢了拢他的外套。她有些失笑,“我才离开半个多小时,钟予。”
钟予耳尖红了一些,但还是埋在她的颈窝里没有动,“……那我也想你。”
“好了好了。”
苏蓝对他没辙,抬手摁下跟车前司机的通讯键,“开车吧。”
“好的,小姐。”
松开通讯,苏蓝感觉钟予在自己脖颈旁蹭了蹭。
她轻轻嘶了声。
永久标记的好处和坏处参半,现在她正在切实地体会其中的坏处。
——信息素相互极致吸引,意味着轻轻松松就能被撩拨。
苏蓝不得不把钟予拉开一点,但看他委屈的样子,又将他按着靠在自己的肩旁,
“现在先靠在肩上,好不好?”
钟予望了她一会儿,乖乖点头,“好。”
苏蓝看他这么顺从,没忍住,过去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夫人好乖。”
钟予仰起头任她亲吻。
这一亲就一发不可收拾……
苏蓝觉得钟予像是有魔力似的,总是清纯地惑人,明明是朵单纯地不行的玫瑰,但只要一靠近就不由自主被他蛊惑。
耳边轻轻的喘气,和眼尾带的泪都是帮凶。
苏蓝的最后一丝理智起了作用,两人的唇瓣分开的时候,钟予已经被她摁倒在了座位上,上半身的衣衫散乱,唇瓣都嫣红着。
苏蓝勉强低下头,又看了眼被她弄得都有些肿了的樱桃,头疼地移开视线。
“我们晚上再说。”
苏蓝给他整理衣服,手指顺着他的头发替他梳理,又将扣子一颗颗扣上。
最后钟予勉勉强强看起来正常了,就是脸颊上的两抹红晕,欲说未说。
“苏蓝……”
他水色泛起的眼瞥她,唇轻轻抿起。
“玫瑰,乖。”
苏蓝道,“我们等下的场合,得先收敛一点。”
钟予想起来今天的目的地,这才点头。
这是几个月来钟予第一次回都城,车直接就开去了钟家的山庄。
苏蓝似乎很久以前就来见过了他的父母。
钟予一下车,就见苏蓝面色平静,熟络地和他父母打招呼。
什么时候?
钟予有些讶异地转头望她,苏蓝捏了捏他的手指。
“你不会真以为,我把一个孕夫拐走的事情完全瞒着你家人吧?”
苏蓝道,眉梢微微扬起。
“你是要做我的夫人,不是我的地下情人。”
钟予脸有点发烫。
钟父钟母看到他高兴不已,纷纷迎上来,看到他隆起的小腹,钟父还没忍住激动地抹眼泪。
一顿热烈的晚饭之后,父亲拉着他去客厅坐着,而钟予远远地看见苏蓝跟着她母亲上楼去了书房。
母亲要跟她单独说话?
……
苏蓝和钟母一起在书房里坐下。
重生前重生后,这都不是她第一次来了,很轻车熟路。
钟母主动跟她倒了杯茶。
茶盏轻碰,发出清脆的瓷器声。
“你们两个孩子,也真是般配。”
钟母感慨道,她也看见了站在她身边时钟予脸上幸福的模样,“你说人这要是心情好,怎么都看得出来。钟予他是真的喜欢你。”
茶杯上好的釉面摸在手里细腻,苏蓝很淡定地喝了口茶再放下。
“唉,也难怪。”
钟母继续摇头,“之前那次家宴让他回来,给他介绍那么多人,一个他都不满意,最后还生气离开了。”
她拉过苏蓝的手,在掌心拍了拍,高兴道,
“现在看来,真是难怪,原来是早就有心上人了啊。”
苏蓝笑眯眯地应了。
两人就随便家常一般继续聊着,钟母兴致勃勃,苏蓝应付这种场面话得心应手,两方都对这个谈话投入心思,倒也聊得很热切。
家世卓越,人又漂亮,听说最近领地管得也蒸蒸日上。最重要的还是对钟予好。
钟母越看她越喜欢,不禁叹了口气。
苏蓝没想关心,礼貌发问:“您怎么了?”
“唉……我就是想到那孩子以前,有些惆怅。”
钟母揉了揉额角。
苏蓝嗯了声,“钟予么?”
钟母点头,悲从心来,“你知道的,他原来也有个伴侣。”
苏蓝:“嗯。我知道。”
“那孩子我们也喜欢,但她对钟予一点都不上心,我们钟予还对她死心塌地,真不知道是被下了什么迷魂药。”
苏蓝维持着微笑:“……”
钟母突然又拉过了她的手:“还是你好。”
钟母郑重道:“那孩子,一点都比不上你。”
苏蓝:“……”
苏蓝:“?”
第94章 第94章
苏蓝和钟予在钟家的山庄上住了几晚。
自从第一晚苏蓝从书房出来之后, 钟予就感觉她有什么地方不对,脸色古怪。
似乎还有几分欲言又止。
“我母亲……跟你说了什么?”
钟予看着她顺了下半干的湿发, 走到床的一侧, 问道。
“没什么。”苏蓝揉了揉眉心,勉强顿了顿,“就一些正常的聊天。”
除了最后把她夸得天花乱坠, 原来的“苏蓝”压根比不过她……之外。
太微妙了。不可说。
苏蓝沉默了几秒,她倒是有别的想说的。
“上次来,我们是不是就住在这个房间?”
苏蓝打量了下房间, 坐下在了床边。
典雅的内设,窗户上端弯成拱形, 开了一条小缝,能闻到屋外的淡淡花香。
她还记得通向阳台的那扇门,“我在那里打了个电话, 回来还赶上了你的热潮期。”
钟予愣了愣。
“没想到再来, 已经是这么多年之后了。”
闻言,钟予稍稍偏过了一些头来, “嗯……已经几年了。”
两个人各自坐在床的一侧, 似乎都感受到了时空交错的奇妙,对视了一会儿。
苏蓝忍俊不禁, 上手捏了捏钟予的脸,“那个时候你怎么鼓起勇气让我标记你的?”
“还冷着个脸,装作一副全是为了我们俩名声的样子,装得真好。”
钟予脸上浮起红晕, 他别开眼, “我……我那时也不能让你知道……”
苏蓝笑起来,“那你为什么干脆不做得直接一点?”
“……直接?”
“你知道么, 钟予。”她手慢慢地抚了下他的后颈,蜻蜓点水一般,却惹得他僵了一下。
“你的信息素一直对我来说效用很大。”她语调轻飘飘,“那天我可是忍得很辛苦。”
虽然这么说,但利益伙伴就是利益伙伴,苏蓝公私分明得很。
那天说帮忙就是帮忙,商人苏蓝没有半点私心。
那时候最过分的念头,最多也就是她觉得钟予的信息素实在是太蛊人了,甚至跟她能完美契合。
让她的道德底线,无限趋近于松动。
苏蓝其实一向不太屑于这种所谓信息素匹配两人一定般配的说法,类似于所谓的宿命说,滑稽地根据血型,生日甚至手掌纹路判断两个不相干的人的缘分。
新世联邦之后婚姻自由,更没人太在乎这些条条框框的数据。
但苏蓝那时候,也许就隐约感觉到了。
她和钟予两个人,会一直纠缠在一起。
正想着,苏蓝顺手摸了一下钟予的头发。
眉头蹙了起来。
“怎么没吹干?”
“……是么?”
钟予茫然地仰了仰头,自己也下意识摸了一下,果然摸到了湿濡的发丝,
“我以为已经干了……”
苏蓝起身去浴室拿了吹风机,按住他给他吹头发。
“你现在还怀着孕,着凉了怎么办?”
她的语气并不客气。
“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知道是自己做错了,钟予乖乖道歉,绿眸盈晃晃的,满是愧疚。
苏蓝也不可能真的跟他生气,等他头发干了,将吹风机一扔,抱好了他让他躺下了。
台灯熄灭。
屋内昏暗一片,只有屋外花园里的路灯似影似幻地在墙上绘上淡淡的影子。
“晚安……苏蓝。”
“晚安。”
停顿了一下,苏蓝又道,“玫瑰,明天带我看看你小时候的卧室吧。”
钟予惊住,一下睁开眼。
“……我的卧室?”
“怎么,有什么不能看的?”
“……”
苏蓝好笑,“原来有这么多。”
看着钟予纠结的模样,她心情颇好,吻了下他的额头,恶劣道,“明天再操心吧,先睡觉。”
钟予点了点头,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儿,苏蓝感觉脸颊上一瞬温热,是钟予又小心地凑过来亲了她一下。
“……晚安。”
苏蓝揉了揉他的头发。
她也试图开始入睡。
自从钟予怀孕的月份多了之后,苏蓝习惯性每晚抱着他哄他睡觉,让她的作息也健康了起来。
今天苏蓝还收到了地下竞技场给她发来的邮件宣传,她看着那广告,都有种莫名其妙的恍如隔世的感觉。
苏蓝有点哑然失笑。
本来她去地下竞技场,只是深夜睡不着,Alpha精力本身就旺盛,她就得去找地方待着闲着图个高兴。
现在让她高兴的是……
苏蓝看着钟予小心地伸出手,似乎希望她没发现一般捏上了她的衣角,像是偷偷靠近不想被主人发现的小猫。
她的唇角轻轻翘了翘-
第二天,苏蓝果然“如愿以偿”地进了钟予原来的卧室。
就算主人已经很久没回来住过了,卧室里也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所有东西规规矩矩地摆在原位,没有人触碰。
钟予在上高中之前,他的人生都在这里度过。
钟予咬着下唇,不敢多说话。
“我很久没回来了,这里没有太多收拾……”
“这还算没收拾?”
苏蓝笑了下。
“怎么你小时候的卧室跟你现在的,都没什么区别?”
她踏进房间,转头看钟予。
“看起来就是个好学生的卧室,东西都没乱放。”
钟予的卧室连着他私人的书房,架子上的书都被分门别类收拾得整整齐齐,苏蓝一排排看过去,“《旧世阶级衍变细谈》,《联邦新政解读》,《艺术的迁徙——旧世到新世》……”
都是学术类的书。
苏蓝仰头,又看到几本明显不一样的书。
这些书可以说的上是古董,年代久远,用动物皮制作的赭色书封泛着陈色的光,
书脊的尾端,用金丝绣着图案,看上去古老又复杂,应该是钟家的家徽。玻璃反光,苏蓝眯了眯眼,没有太在意。
“这是钟家以前传下来的家族史书。”
钟予解释道,声音很轻,“小时候,父母让我全文背诵过。”
“全文?”
“……嗯,全部都要。”
苏蓝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他第一句话还是第二句话惊讶,她抱起手臂,看着那排书啧啧称奇,“在这种历史悠久的大家族里长大,居然还要做这么多功课?”
“连家族历史都得背下来,这么多页,真的有用么?”
钟予点头,“背完历史,才能去钟家的祖宅那里,把名字刻在家族名谱上。”
“……”
是没有想到的回答。
“祖宅?”
“嗯……钟家的祖宅。几千年前的祖辈住的地方,每个钟家人在成年前都得把名字刻上才算获得祖先的承认。”
苏蓝匪夷所思地看他一眼,“那有人背不完呢?”
钟予很认真:“那就被送去旁支。”
苏蓝:“……”
贵族里的主旁之争真的很残酷。
一个笨蛋都不要。
苏蓝不置可否地移开了视线,扫了下钟予的小腹。
反正他们的孩子……她是不担心这种事情。
目光正往另一侧的书柜一扫,奇怪道,“这边的书是什么?”
钟予一惊。
“怎么还上了锁——”
“别,别看……”
钟予一听这句,脸刷地一下红了,他一下拽住了苏蓝的袖子。
“没什么的,这里都不是什么重要的……”
苏蓝本来兴致一般,直接更感兴趣了,“怎么了,夫人,这就是你不能给我看的东西?”
“……”
“你不在家的时候都好好锁上了,说明连家里人都不能看见……玫瑰,”苏蓝惊讶,“你不会偷偷看一些不到年龄不能看的——”
“不是!我不会看那些……”
钟予羞得眼尾都染上了一些红,单纯的玫瑰过于好骗,他三两步走到了书柜前,咬着唇,顿了顿,还是输入了密码。
黑发美人回头看了眼她,目光躲闪,“苏蓝……我只是,买来用来学习……”
书柜门被拉开。
苏蓝微微睁大眼。
她这才知道钟予是什么意思。
这一整个书柜里,各类书籍五花八门,主题却大同小异,一言蔽之——都是教导一个Omega如何做好一个夫人的书。
不顾钟予已经快想要逃走的羞愤,苏蓝伸手,拎出了一本——《如何成为一个贤惠的Omega》。
她本来只是想看看内容都是什么诡异的东西,却没想,随意地一番过去,书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钟予做的批注。
苏蓝拎高书,又看了一眼标题:“……”
苏蓝:“你竟然连这个也做笔记?”
钟予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我都背下来了。”
苏蓝没忍住笑了出来。
可能是她笑得太过开心,钟予本来别过脸盯着房间角落,又转回脸来,就被她拉住直接亲了一口。
苏蓝是真的好笑:“我一想到你,那么小的时候,就在书桌前认认真真背完家族历史背这种书,就真的很好笑……”
钟予人钉在原地,只能任她抓着笑,一张精致的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原来你从那个时候,就真的想做我的新娘啊。”
笑够了,苏蓝倚在一旁的书桌上,把钟予的手握在手心,“你居然把那种小孩子的玩笑话当真?”
钟予眼睫慢慢撩起,绿眸还泛着水光,他真的点了点头,“嗯。”
“我一直记得……你说那句话的样子。”
艳丽天光下的花园,明艳的少女拉住他的手,笑得肆意又张扬。
苏蓝顿了下。
感叹了下玫瑰的好骗,苏蓝有种自己轻轻松松就把人骗走了的感觉。
她唇角上翘,笑起来,“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本来我还在几个选项里犹豫,但现在我决定好了……”
钟予被她抱进怀里,眸里映出一点迷茫,苏蓝微笑着将他脸颊边的碎发拨到耳后。
“我们婚礼的地方。”
第95章 第95章
婚礼的筹备很快提上了日程。
至于为什么这么快, 苏蓝不想让钟予怀孕快要足月的时候再办。
她的原话:“人来人往的,有谁撞到你怎么办?这不是把人送进监狱能挽回的了。”
于是婚礼的日子便提前了。
虽然时间并不充裕, 但两人既不缺钱, 也不缺身份,重金砸下去,又听到了名号, 所有人都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全心全意替他们操办整场婚礼,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筹备婚礼的时候, 钟予还觉得神思很恍惚。
一切都像在梦里一样。
明明是之前经历过一遍的事情,所有的流程, 手续,步骤,再来一遍, 甚至让钟予有种时光倒流, 人生重新开启的错觉。
随着肚子里的孩子成长,钟予也跟着苏蓝搬回了都城。
苏蓝还是想让他待在医疗最好的地方。
这几天, 两人陆陆续续地见过了花卉设计师, 服装设计师,场地布置的团队……无数人都为他们的婚礼忙碌起来。
因为他还怀着孕, 苏蓝也不想让他多操心这些事情,但钟予执拗地想要参与,苏蓝也拿他没办法。
每一样跟她有关的事情,他都想要参与。
钟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对面的策划师喋喋不休, 他垂眼看向放在身旁的图册,眼神茫然。
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这会是……苏蓝跟他的婚礼。
他做梦也没想到, 他跟苏蓝还会再有一次婚礼。
或许是幸福来得猛烈又突然,钟予半夜的时候还时常会惊醒,生怕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但这时候,他会下意识摸上自己的小腹。
……孩子。
他跟苏蓝的孩子。
他怀着孕。
一切都是真的。
然后女人发现他醒了,还会揉一下他的腰,把他再往怀里带一些。
鼻间都是熟悉的她的气息,钟予在黑夜里都感觉到无比的安心。
“——看多久了?”
门被推开,苏蓝从阳台上回来,坐下在他身侧,问道。
钟予扬起头,眸色闪了一下,“才刚开始看。”
“是吗?现在在看什么?”
钟予呆了一瞬,下意识低头去看手里的图册:“……”
对面沙发上,专业的策划师带着职业的微笑补充道,“现在钟先生手里的是场地的布置图。”
她也恭敬地给苏蓝将图册递到手里。
“您看,这里是座位的分布,前面两排会是亲属的位子,后面依次按您的需求,我们会为您调整协调各个宾客的座位……”
苏蓝把图册拿过来,捏着书脊随意地扫了一眼。
反而是钟予转过来,绿眸凝着她。
“怎么了?”
“需不需要……”他顿了顿,征询她的意见,“把亲属的这块位子取消?”
苏蓝只顿了顿,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苏蓝在亲属关系上,都并没有亲人能来出席她的婚礼。
最多,她剩下的亲人,就只剩下一个苏梓。
苏蓝笑了下,“没事。”
她把手里的手机放下在桌上,“刚刚解决了。”
……
刚刚出去阳台上,苏蓝打了个电话。
她拨给了舒涵良。
两人先是拉家常一般随便聊了些有的没的。
苏蓝从小被他看着长大,跟他说起话来也很随意。
“新的额饰的照片你看了么?”她单手支在栏杆上,懒懒地,“再给我点意见吧?”
舒涵良无奈:“你每做点改动,都要别人帮忙重新看一遍。这样下去到婚礼前,你真的能定下设计么?”
“这次真的不一样。”苏蓝保证,“你再仔细看看。”
舒律师看了会儿,终于在额饰的某个宝石的边缘发现了细微形状的差别,哑然失笑,“这叫做差别吗?”
“当然有差别。”
“你这样改下去,设计师那里不一定来得及做。”
苏蓝很淡定:“没关系,我们的关系非常好,他会加班加点赶出来的。”
“……”
舒涵良叹口气,还是认真下来给她建议,
“你不如让人把下面的连接处做得紧密一点,形状上你也考可以考虑用柔和一点的曲线……”
苏蓝一遍“嗯”着,一边单手在手机上飞快地做着记录。
对话框另一边的设计师一会儿发来拇指,一会儿发来鞠躬小人,还有无数笑脸表情包,到最后舒涵良说完了,苏蓝审视了下,又做了不少改动,发了最后一条意见。
那边沉默了三秒。
设计师:【嗯嗯,好的。】
知道设计师大概在疯狂用脑门磕墙,苏蓝不置可否。
手指一动,又在原来的报价上翻了个倍。
设计师:【嗯嗯,您说的太有道理了!我马上改!】
这回热情多了。
苏蓝对喜欢的事情一向不吝啬花钱。
商人么,赚钱就是为了更舒心地花钱。
买到快乐再简单不过了。
切开来聊天窗口,苏蓝转身背靠在阳台栏杆上,看着玻璃门里钟予拿着本图册发呆的模样,觉得好笑。
她弯了弯唇角,又对着手机那头道,“舒律师。”
舒涵良温声:“嗯,怎么了?”
“我婚礼你会来参加的吧。”
舒涵良笑了:“这是什么问题?我当然一定会去你的婚礼了。”
“没有案子?”
“有案子也没有你的婚礼重要。”
苏蓝满意了。
“第一排视野更好。”她说,声音很自然,仿佛只是在做一个无关紧要的陈述。
“也许你会感兴趣。”
前几排,亲属坐的位子。
坐在第一排的,一向都是新人的父母。
钟予的父母肯定会来,现在缺的也只有另一方的亲属。
她在问什么,很明显。
听筒那边沉默了下去。
苏蓝也不急。
她拿着自己的烟匣在手指间灵活地慢慢绕着圈。
“铮”地一下,盖子被打开,又被按下。
她不会在钟予身边抽烟,但点烟的习惯还在,没事随手玩上几下。
无声了太久,舒涵良终于开口了。
一向温文尔雅的人难得展露出这种微微哑的嗓音。
“苏蓝。”
他听顿了几秒,声音有些颤,“……你确定么?”
“‘这是什么问题?我当然是确定的了’。”
模仿他之前的口吻回答了,苏蓝笑起来。
“怎么样?”
“那天过来穿得好看点,毕竟第一排闪光灯闪得厉害,众目睽睽之下呢。”
那边又是无声。
苏蓝知道大概可能舒涵良在抹泪,她也体贴地没多让他说什么话。
“等请柬准备好了,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说完最后一句,听到他说“好”,苏蓝挂上了电话。
手指刚摸上手机侧面的按键,苏蓝停顿了一下,没有直接摁熄。
她随意划了下屏幕。
苏梓跟她的对话框跳了出来。
对话框很宁静,上一条消息,还是在几个月前。
大段时间的空白,说明了不少事情。
少年在苏家那次跟她的不欢而散之后,竟然意外地再也没有发过消息来。
对于这个弟弟,苏蓝抱有的态度很微妙。
她的确是在意他的,任何人就算养只宠物养了许多年都会有感情,更何况这个人陪伴了她不少儿时的时光。
苏蓝顺手上网搜了一下苏梓的名字。
几条新闻涌出来,大多数都是关于他最近再次夺冠的赛车比赛的报道。
穿着赛车服的红发少年发丝蓬松飞扬,他单手挎着头盔夹在胳膊下,对着镜头的脸色又冷又臭。
但这并不妨碍媒体对他单方面的偏爱和热情。
苏梓最近竟然又去玩赛车泄愤了。
苏蓝扫完了报道底下一连串洋溢着赞美之词的热评,一个比一个夸张。
——作为一个连自己弟弟近况都没有那么关心的姐姐来说,苏蓝的确也没常理中的那么在意苏梓。
苏蓝目光在报道上停留了几秒,摁熄了屏幕。
请柬也送过去了。
苏梓如果还要继续闹别扭,觉得这有什么用的话,那就闹着吧。
不在意地收回视线,苏蓝推开阳台的门回到了书房。
……
坐在书房里,苏蓝和钟予正听着策划师详细讲她的团队的企划。
策划师微笑:“……之前说的,差不多就是婚礼整体的一个流程了。您有什么问题吗?”
苏蓝嗯了声,又问了一些细节。
钟予怔怔地看着她的侧脸,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茶杯。
等着苏蓝又聊了一会儿,忽地,她的一只手伸过来,拉过了他的一只手握着。
当着人的面,钟予眼睫颤了下。
但他也并没有抽出手。
苏蓝就这么继续问着话,她的指腹细细慢慢地捏着他的指尖,他的手指,他的掌心,最后又捏到手腕。
钟予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苏蓝常握枪,就算再忙的日子里,抽空了她还是会去射击场玩上两把。
她的手指上因为这个缘故,总带着薄薄的茧。
被触碰,有些粗糙,顺着掌心的纹路滑过,又有些痒,那种酥麻感顺着手心传到脊背,引起一阵战栗。
钟予耳尖红得越来越厉害。
就只是这样……
他都……
苏蓝和策划师的聊天也到了尾声。
“今天先就这样吧。”
苏蓝做了最后的总结。
她已经感受到手里握着的那只手都开始轻微颤抖了。
“嗯,好,谢谢您。”
策划师恭顺地点头,收好了自己的东西。
刚准备站起身,策划师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关于婚礼的伴乐,您有什么喜欢的歌手或者乐队么?”
“伴乐?”
苏蓝眉梢微扬。
策划师露出一个官方的职业微笑,从怀里抽出一个平板推到他们的面前。
她热切道,“目前娱乐圈所有的艺人,只要您报出名字来,我们都给您联系到。我们跟他们的经纪公司也都关系非常密切。”
要听说是给这两位做婚礼伴乐,估计所有人挤破头都想来。
“您要是喜欢谁,跟我说一声就好了,我们去替您安排,就算是有档期我们也替您把档期移开,包您满意。”
策划师点开文件,有几张当红艺人的照片赫然出现在首页。
“您看。”
策划师微笑,手指指上位列第一的那名照片上的美貌青年,“他,您觉得怎么样?”
就在一瞬间,苏蓝感觉自己手中捏着的那只手冰凉了一些下去。
怎么了?
苏蓝不明所以,她本来没仔细看,现在一转头,正好对上了平板照片上的那张脸。
带着略略圆弧的双眼,白净的脸干净清秀,舞台上亮丽碎片飞扬,落到他夹卷的发梢上,亮晶晶一片。
一张熟悉的面孔。
“池鹿去年发的专辑,在排行榜上已经霸榜了一年多了,这可打破了以前所有的记录!”
策划师看她眼神以为她是感兴趣,笑眯眯道,
“您听说了吗,池鹿最近新上的那部电影也是好评如潮,听说他拍这部电影,还是为了纪念那位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甚至分文不取……”
“您想要他来做您婚礼伴乐的主唱么?”
钟予的手指冰凉。
苏蓝侧过脸看他,钟予还是那副正常的样子,眼睫微敛,精致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端倪。
要不是在她手心捏着的那只手的温度有异样,没有人能察觉出他的心理变化。
钟予在害怕。
就算这样,钟予还是抬起眼来,转向她。
“你……想要他来么?”
他轻轻问,像是并不在意。
钟予手指捏了捏她的手指,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绿眸静静地凝着她,钟予勉强抿出一个笑,“如果你想要他来,也可以。”
过去的记忆翻卷了一些回来。
钟予仍记得一天,那天夜里下着倾盆大雨。
苏蓝难得喝得有些醉,车停下在家门口,她走下车的步伐还算正常,只是那双眸子有些迷瞪,钟予担心她,却只能让佣人上前去扶她。
却有另外一个人跟着下了车。
啪。
伞被撑开,劈开了雨线。
那双胳膊先了其他人一步,挽住了她的手臂。
那个青年一手撑着黑伞,一手挽着苏蓝,亲昵无间地向着门廊走来。
钟予并不在意他。
让钟予在意的,是苏蓝脸上的笑意。
懒散的漫不经心的笑意。
是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事物才会露出的笑容。
钟予静静地看着,手指攥进掌心。
外来的人不能踏上钟家的台阶。
青年被保镖拦在台阶下,远远扬起一双看似恭敬抱歉,但实则微妙挑衅的眼。
钟予冷淡地转身离开。
居高临下,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
……
手忽然被反过来紧紧握住,将钟予从回忆中唤醒。
他惊地侧眼,却听苏蓝自然地转过脸,对策划师道。
“换个人吧。”
四个字说得轻松,语气云淡风轻。
仿佛那个当红的名字对她来说什么都不算。
“是……是么?您不喜欢他么?好的,好的,那不如您看看之后几位……”
策划师愣了愣。她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顿时出了一层涔涔冷汗,连忙将平板上的页面往下滑去。
“这几位也很不错,还有乐队,我们也可以请一些乐队来,您喜欢什么音乐?爵士?还是……”
“嗯,都给我看看吧。”
苏蓝紧握着钟予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策划师记录好要求,匆匆离开了,背影都带着一些狼狈。
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苏蓝碰了下钟予手里的茶杯,拿过来放在桌上,给他倒新茶,“都凉了,别喝这杯了。”
“换一杯。”
新的茶盏递到他手中,钟予接过来,烫热茶水的温度顺着瓷器传递到他的手心,“喝这个。”
钟予顺从地低头抿了口茶。
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苏蓝。”
“嗯。”
“你不用因为我的关系……故意避嫌的。”
苏蓝原来应该……挺喜欢那个人的。
苏蓝喜欢养情人,她的眼光很高,又很挑剔,能入得了她眼的,无论放在什么地方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钟予一直知道她养情人的事。
来来去去,时长不定,但池鹿在她身边的确呆了大半年的时间。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那次车祸……说不定他会陪在她身边更久。
钟予不确定地想。
苏蓝,应该是挺喜欢他的,所以才会让那个人在她身边呆那么久吧?
至少,他应该很合她的眼……
心情无可抑制地低落下去,心脏的边缘莫名搅起,丝丝缕缕的痛意。
“玫瑰。”她忽地叫他。
“……嗯。”
“看着我。”
“我……”
“看着我。”她加重了语气。
钟予惊了惊,转过脸去看她。
苏蓝一双浅金色的眼眸映着他的模样。
“我记得池鹿的名字和脸,”她嗓音轻飘飘的,声音却很镇定,“但这除了说明我记忆力没有那么差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我对他早就没有兴趣了。”
钟予怔怔望她。
“我说的是实话。”
苏蓝说的是实话。
重生之后的她依然有身份有地位有财力,而那些所谓当红艺人,在顶层人物的眼里都只能算不入流的身份。
上流圈子里有一句话——娱乐圈,娱乐而已。
苏蓝要真想,用重生后的身份让池鹿继续回来做她的情人,只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但她依然没有。
说白了交易就是交易,各取所需,苏蓝本身就没有任何留恋。
“别担心,好么?”
苏蓝道,直直地盯着钟予,为了让他安心,“我不让他来不是为了避嫌,也不是我对他有什么念头。”
“那是因为什么……”钟予唇瓣张了张,慢慢问道。
“因为我不想让你伤心。”
钟予微微怔住。
苏蓝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舍得,让你因为这种事情伤心。”
“而且这是我们的婚礼……”苏蓝语调带上了点无奈,“我再怎么样,也不会让他来扫你的兴的。玫瑰,你把我想成什么人?”
钟予绿眸里已经隐隐泛起水光,他抿了抿唇,轻轻地嗯了声。
“对不起……我不是想说你……”
“嗯,知道就好。”
苏蓝点了下他的唇。
书房里热气暖融,两人接吻接得绵长,钟予不由自主地浑身发软,身体向后倒去,又被苏蓝揽着腰抱起来。
“乖玫瑰,这样会压到孩子。”
钟予脸都红了,“那为什么这么坐着……”
钟予坐在了她的腿上,轻轻“唔”了一声,被她按着后脑把头按低和她接吻。
舌尖被吮得酥麻,钟予的喉结不断上下滚动着,吞咽着不知道是谁的津液。
两人的吻分开,唇间还连着一道淫.靡的银丝。
钟予说话断断续续,脸上艳丽无双。
“我们能不能不要在书房……等会有人进来。”
“所以?”
“……会被看到。”
“原来你担心这个?”
苏蓝轻轻眨了下眼,声音很平静,阐述事实一般,“但你自己好像很兴奋,怎么跟你说的不一样?”
苏蓝抽出了自己的手,银亮亮的水色沾满了她的手指。
“证据还挺明显的。”
钟予已经完全不敢看她了。他别过脸去闭上了眼,只有剧烈颤抖地睫毛暴露着他的心迹。
书房在二楼,开着的那扇窗正对着的是钟家的花园。
“我站不稳……”
“没事,我扶着。”苏蓝手环过他的腰,抱着他靠上了窗台。
钟予的后背抵上了玻璃,他微微侧过脸,就能瞥见底下的花园,一切都清晰可见。
这实在是……太羞耻了。
宽大的上衣遮住了下摆,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在花园里路过,也只能看到他们的少爷坐在书房窗台的背影。
一切看上去都非常正常。
一扇严丝密合的窗户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钟予无措地去抓她的衣角,手指不断捏紧又松开,额上的薄汗顺着流下,打湿了乌黑的发,汗水眼泪都混在了一起。
苏蓝正语调平静地跟他解释,“吕医生说了,现在月份多了之后,都不可以动作幅度太大,我也是为了你的身体好。”
“你也要听医嘱的,对不对?”她问道。
钟予已经听不清了,耳边只有自己剧烈的气息声,心跳砰砰作响撞击着耳膜。
极慢磨人的动作比不上大开大合,更叫他整个人像是空虚得厉害,钟予别过脸,紧紧咬着唇。
偶然失神地不经意地一睁眼,又能看到窗户玻璃外底下的花园。
很远的地方,还有正在忙碌的园丁花农对他恭敬地鞠躬。
他被人看着。
这个念头一出来,钟予脸上的热度登时又冲了上去,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耳边传来苏蓝“嘶”了一声。
她的嗓音慢条斯理,往前顶了一步,“你怎么还在往窗外看?他们知道你的衣服前面是这样吗。”
从窗外看钟予只是穿着一件宽松的深色外套。
正面,扣子全被解开了。被她捏在手里。
钟予哭得厉害,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对不起,我不看了……苏蓝……”
苏蓝微微一笑,“你要是很喜欢看,那就继续看着好了。”
咚地一声,钟予的后背又撞在了玻璃上。
“他们说不定也在看你。”
钟家的书房窗户玻璃的质量很好,怎么拍撞也没有一分一毫的颤动。
苏蓝吃樱桃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可惜,Alpha的牙齿天生有些尖利,她轻轻地研磨着。
“玫瑰,你说,要是过了几个月就没有了还挺可惜的。吕医生怎么说的?”
钟予神魂早就飞到天外去了,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听她的话,还是苏蓝又恶劣地提醒了他了一下,他才惊得回神。
“吕医生说……”钟予艰难道,“大概,大概生完孩子之后大半年都还有……”
“是么?”
苏蓝撤开了点脸,她盯着,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尖牙。
“那还不错。”
她心情很好。
她吻了下钟予的唇。
她刚刚才喝了……
钟予脸上都要烧起来,他难堪地别过视线,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情。
他要分的心太多。
佣人随时会进书房里来,花园底下还有园丁花农在工作,钟予也不知道这扇窗户隔不隔音……
还有面前。
面前的女人似乎很喜欢他这幅样子,眼睫微微弯起,还会夸夸他。
“我们玫瑰真乖,说乖乖呆着就真的不逃了。”
“来,再挺起来点。”
已经,好多次了。
钟予意识飘忽的时候,想。
……
静谧的午后。
苏蓝环着钟予的腰,看他在自己怀里沉沉睡去。
钟予白皙剔透的脸还带着红晕,长睫垂下,像是累极了。
卧室的窗帘早就被她拉上,午后的阳光昏昏绰绰,隔着帘子将室内渲染成一处秋色浓郁的暖黄。
苏蓝俯下脸,轻轻吻去他睫毛上还摇摇欲坠的泪珠。
眼泪还带着热度。
钟予掉眼泪的时候很漂亮,美人带泪,水雾迷蒙的眼睛挣扎着去望她,无论因为她的原因怎么难过,都还是会乖乖顺从着听她的话。
苏蓝不喜欢他伤心。
她只想看他在这样的时候哭。
苏蓝手指轻轻顺入他的指缝,十指相扣,将他的手握住。
她是爱他的,她想。
第95章 第95章
几月后。
窗外, 春日的树已经郁郁葱葱,映在眼帘上, 是一片极好的天色。
苏蓝收回视线, 她展开手臂,任身边的人来来回回忙碌着她的发型,替她细细检查衣物的末角, 检查有没有褶皱。
乌黑的长发披肩而下,披落到腰间,女人身形高挑窈窕, 站在镜子前落落大方,随意一瞥都是肆意的风情。
无数人匆匆忙碌着, 打点检查着一切,确保万无一失。
身后的人替她披上纯白的婚袍。
袍子的两角固定在她的锁骨之下,行走之间, 袍摆摇曳, 划出优雅的弧度。
苏蓝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唇角慢慢上扬。
她问道, “钟予呢?”
旁边人恭顺回答, “钟先生现在应该也正在准备。”
苏蓝点了下头,“他在哪个房间?”
“您是要见钟先生吗?”旁边人明显愣了下, “婚礼前……按理来说,您不能见他的。”
苏蓝从婚前三个晚上开始,就没见过钟予了。
符合贵族礼制的婚礼,非要求新人婚前不能见面, 据说这样才是为了好的兆头。
苏蓝想, 傻规定。
苏蓝对这种没根据来由的规定不置可否,但想到钟予, 她觉得在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上,遵循一下规定也没什么。
但都三天没见了。
傻规定让电话视频都不给打。
“没事,我不真的见他。”苏蓝说,“我去看看他们忙得怎么样了。”
说话的人依旧一脸为难:“结婚仪式前最好也不要靠那么近。”
“嗯?”
“听说,这样也会破运。”
苏蓝:“……”
她这时候莫名想起在她死后弥留七天的那段时间里,问过蝴蝶关于玄学的问题。
她还记得,蝴蝶的原话是“大多数其实没用”。
苏蓝说不清,婚礼这傻规定到底算在分界线的哪一头,但她最终还是罢休了。
“好,那我等等。”她说,
“反正也不急着这一会儿了。”
苏蓝看了看天色,走去了庭院。
虽然天光抚在人身上带来着暖意,但春寒料峭,仍然有些清凉。
但明明是这样的气候,理论上来说并不是适宜玫瑰开放的季节,现在花园里的花却全部盛开着。
花团锦簇,招展地艳丽无比,一眼望过去,像是一副极美的画卷,不知道花了多少花匠的多少精力,才哄得所有花都开得娇艳欲滴。
象征着婚礼的白色藤椅上系着丝绸的缎带,每把椅子的扶手上都被佣人装点好了开得正盛的鲜花。
一扇盛大的花门位于花园的尽头,苏蓝都没有走得太靠近,都能嗅到浓郁的花香。
在场地外的方圆几公里的范围都被早早清了场,所有试图用望远镜或者长焦镜头的窥探内镜的,都无从下手。
媒体和记者全都被拦在了外面,更别提好事的八卦者。
这场婚礼极其奢华,最古老的贵族之间联姻,几乎成了联邦里最大的新闻之一,然而真正受到邀请的,仅有极少一部分人。
受邀的宾客大多数一早就来了。
舒涵良这次穿了一身标致的浅色西装,贴身的剪裁衬得他挺拔俊朗,金边眼睛后是一双温柔的眼睛,此时正望着苏蓝。
“的确穿得挺好看的。”
苏蓝实心实意地笑着夸奖,“看来你听了那天我的意见。”
舒涵良也笑,“你的婚礼,我肯定最重视。你的要求我怎么会不满足?”
舒涵良看着她,有些感慨。这不是他第一次参加她的婚礼了,但上次却没有这次感触良多。
谁能想到,兜兜转转,命运还是将那两个人牵在了一起?
正想着,舒涵良又听苏蓝说,“其实舒律师,真的要说穿起来好看,你穿另外一件更合适。”
“哪一件?”
舒涵良温声道,“如果你想,我可以回去再换,反正时间还早。”
苏蓝一本正经:“那条粉色围裙。”
“……”舒涵良表情难得僵硬了一下。
苏蓝也难得见他露出这种脸,眉梢微扬,揶揄的笑意一闪而过。
苏蓝放过了他,“放心放心,我开玩笑的,怎么会让你真穿那个来。”
舒涵良哑然,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视线扫到不远处,“你的朋友来了,你先去招呼他们吧。”
苏蓝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可不是么,花墙后面,胡如和她的伴侣两人正兴奋地冲她挥着手大步走来。
“好,那我等会儿再来找你。”
舒涵良对她微微点头,先离开了,把空间留给她。
“哇塞!”
胡如上来就给了她一个熊抱,热情地要命,“天,苏蓝,你这身也太漂亮了,果然钞能力加持就是不一样——”
“你给我小心点衣服。碰坏了你亲自拿针给我补。”
苏蓝很嫌弃地道,话虽这么说,却也让她抱了。
“那我可不行,针线这种事我一窍不通。”
“那你还不放开。”
“哎呀,我不行,但我老婆行,”
胡如煞有介事,“平常我军服都是他补的,要是碰坏了就让他帮忙补。”
胡如的老婆苏蓝也认识,几人都是高中时期就熟悉了。现在清秀的青年对着胡如狠狠睨了一眼,“就你知道说?我给你补衣服的时候你还不知道珍惜。”
随即他转过身,又对苏蓝扬起笑脸,真诚道,“新婚快乐。”
“是啊是啊!”胡如也赶紧顺着老婆的话,“新婚快乐——没想到就过了几个月,这句话现在轮到我跟你说了。”
“别了。上次我结婚怎么不见你过来?”
“上次那是封闭训练没办法,我手机都被没收了三年!我后来听到你婚礼的消息简直追悔莫及。”
胡如夸张道,短发女人笑得飒爽,“这次我都给你补回来!”
随即,她凑近了点,“就是没想到,你这次怎么还是跟钟予……”
“我先走了。”
胡如的伴侣没眼看了,青年留下她们两人,先去一旁拿酒水了。
苏蓝一根手指头定在胡如额头正中间,将她八卦的脸顶得离自己远了点。
苏蓝无语道,“怎么这么多年了你一点变化都没?我真怀疑你在军队怎么封闭的,是不是偷藏了好几部手机?”
“真没。”
胡如保证,“你都不知道我那几年怎么过过来的。没有八卦我都缺水的鱼一样快死了。”
“所以,苏蓝——你快点告诉我,你这次跟钟予……还是家族联姻?”
家族联姻。
这四个字都一下将苏蓝带回了几年前的那场婚礼。
那个时候的她对婚礼压根不放在心上,走流程一般地公事公办地走完了全程,从头到尾也没在意过什么婚前不能见面的规矩——
毕竟,她跟钟予十天半个月能见上一次,都算是勤的了。
胡如:“我印象中,你对钟予似乎没什么感情……还是以前的时候你们婚姻里相处出来感情……”
“不是。”
“啊?什么不是?”
“这次不是家族联姻。”
苏蓝头微微歪了下,唇角弯起了弧度,
“只是我想跟他结婚而已。”
……
宾客来得快要齐了,苏蓝几乎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招呼了一遍。
上一次婚礼的时候她可没费太多力做这件事情,这次几乎一个个地一轮走下来,苏蓝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说婚礼是个体力活。
但苏蓝社交场合各种话术运用熟练得习惯了,对她来说,也不算很累。
应付着所有人口中的“新婚快乐”,苏蓝心情竟然也很愉悦。
真是新奇的体验。
仪式没多久就要开始了。
苏蓝在身旁路过的侍者托盘上放下了自己的香槟杯,她随意地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准备往里走去。
就在这时,她的身后响起了一道轻声。
“姐姐。”
脚步顿住。
苏蓝回过头,等看清了,眉梢略略扬起。
身高腿长的俊秀少年正站在她不远处,他一身修身的白色西装,静静地注视她。
“姐姐。”他又叫了声。
一头墨黑的发被风吹得飞扬,跟苏蓝记忆中他的模样几乎完美无缺地重叠在了一起。
染回了黑发的苏梓,又做回了听姐姐话的弟弟。
苏梓上前几步,径直走到苏蓝跟前,才停下。
想要伸手抱她的动作,被他克制住了。
“姐姐的婚礼……我当然不能缺席。”
苏梓说,少年脸上挤出了笑容,“怎么能缺少了我的新婚祝福呢?”
那双几乎和她一模一样的金色眸子与她对视。
“毕竟是你跟姐夫的婚礼。”
他艰难地道,面上的笑容反而愈发灿烂。
“我不来,说不过去吧?对吧,姐姐?”
苏蓝视线停留了一会儿。
她伸手揉了一把少年的黑发。
“怎么染黑了?”
“就是心血来潮。”
她微微笑起来,“还是黑发不错。”
苏梓也笑起来,眼圈全红了。
他知道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也是这么想的。”
少年轻轻地说。
……
苏蓝穿过花园,往楼内走。
设计师和服装师要给她再做一次仪式开始前的检查,苏蓝仰头看了看头顶上湛蓝无云的天空,一向在这种大型场合游刃有余的她,莫名竟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
她是兴奋的,还是紧张的?
苏蓝微微笑起来,唇角的笑意自然。
上一辈子的她只把婚礼当成任务,按部就班地走流程,心情云淡风轻……但这次不一样了。
苏蓝摸了摸手包,还是摸出了烟匣。
点上支烟,她需要烟草味让她平静一下。
苏蓝循着路走到了楼侧背风的一处阴凉处。
轻车熟路地地打开烟匣,金属烟匣盒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摸出了根烟。
苏蓝翻找了下手包,打火机……
“啧。”
包里空空如也。居然忘带了。
胡如那个女人手上应该有火机。
苏蓝转过身,正准备走回花园宾客在的地方。
“——要火么?”
啪。
火苗窜上。
红热的火焰尖点在无风的阴凉处飘忽闪烁,像是暗夜里的星子。
男人五官深邃凌厉的面孔也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不点么?”
细烟被夹在两只手指之间,苏蓝没有停顿,自然地伸手过去靠近了火焰。
烟被点燃。
雾气袅袅,轻薄的白烟缭绕。
“谢了。”
苏蓝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霍游寒一直静静地注视她,高大的男人自己也点上了一支烟,他靠着墙仰头吸了一口,吐出口烟,喉结上下滚动了下。
“猜的。”他说,
“是么。”苏蓝道,“那你直觉还挺准。”
霍游寒也没说自己其实来了就一直关注她的动向。
男人手指掸了掸烟,“婚礼要开始了,你紧张?”
苏蓝也靠在墙上,烟夹在眼前,微微眯起眼透过烟雾看向远处的蓝天。
她微微笑起来,承认了,“确实。”
“对你来说还真难得。”
“我也这么想。”
苏蓝点了下烟,“你也挺难得,别人的婚礼上没发疯了,有长进啊。”
她说的是上一世她跟钟予婚礼时候的事情。
霍游寒没回答。
“苏蓝。”
过了会儿,他说。
“怎么?”
霍游寒道,“我准备参军了。”
这是她没想到的走向。
苏蓝顿了下,侧过眼瞥他,“跟胡如他们一起?”
“不一样。”霍游寒道,“不在一个区,但偶尔估计能跟他们见上面。”
“那还不错。你霍大少爷家里做军武,应该在基地也有不少熟人。”
苏蓝道,“正好,让他们跟你训练的时候手下留点情,免得你哭鼻子,没过两天就回来了。”
烟雾缭绕之中,女人浅金色的眼眸含笑,远处的天光也比不上。
霍游寒静静地凝视她,喉咙干涩。
“我今天下午就要动身。”
像是喉咙就要被无形的大手卡住窒息,要挤着捏出些别的话来,霍游寒猝然说道,“等下就要走。”
“等下?”
苏蓝扬了下眉。
“等下你的婚礼的仪式,我估计得错过了。”
苏蓝:“那没事,结婚礼物留下就行。”
霍游寒脸黑地气得哽了下:“老子没礼物受你欢迎?”
苏蓝扬眉:“我以为你知道?”
霍游寒狠狠咬了下烟,后槽牙叼着用力磨蹭,苦涩的烟草味溢满了口腔。
“礼物都给你准备好了。”男人面无表情地道,“都给你放在前面了。”
“谢了。这还算够意思。”
两人静静抽了会儿烟。
苏蓝的烟燃完了,她把烟摁熄,看着火光闪了闪湮灭,她就准备离开。
“我该走了,等下服装师找不到我人要哭了。”
“苏蓝。”
刚走出两步,身后传来低沉的嗓音。
苏蓝脚步停了下。
她转头看向他。
“我去军队之后,很少有机会回来了。”
高大男人的身形隐没在墙角洒下的阴影里,霍游寒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此时神色定定。
“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可能是几个月,一年,两年,就像胡如那样,我去出个几年的任务也说不定。”
“下次回都城……可能是很久以后了。”
“那不是挺好的,”苏蓝说,“做这种任务回来就跳一阶,你升得快,下次回来说不定就是霍上校了。”她唇角弯了弯,“你不高兴?”
霍游寒沉默了几秒。
楼房洒下的阴影在地上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亮暗两色分割线,苏蓝正站在另外一头,阳光之下。早春的凉意并不刺人,霍游寒却感觉阴影从他的皮肤附入,刺骨的砭寒。
阳光下的女人明艳至极。
让霍游寒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见她的场景。
最后,他只是说,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低哑。
“苏蓝,祝你新婚快乐。”
苏蓝笑起来:“谢谢。”
她挥了挥手,背影在霍游寒身影里远去,“走了,不送你了。”
霍游寒在原地,静静地抽完了那支烟。
走出婚礼场地的大门,一辆车早就等在街旁。
司机恭敬地为他拉开车门,霍游寒坐上车,窗外景色逐渐开始后退。
腰间有什么东西咯得人发慌,霍游寒摸过去,抽出了自己的那把私人手.枪。
枪静静躺在他的手掌之上。
银色的手.枪枪身流畅,闪着润泽的金属光泽,一看就经常被主人细心保养,是心爱之物。
没有人知道,枪的弹匣里,有三颗没有上膛的子弹。
像是一个人永远不会说出口的话-
婚礼的仪式终于开始。
请来的爵士乐队早就尽心尽力地开始演奏,悦耳的乐曲回响在花园里。
明亮晶莹的阳光像是拆碎的玻璃糖纸,哗啦啦全无保留地洒落在如茵的草坪之上,将整个场地照耀地耀眼夺目。
观礼的人群坐好在了白色藤椅上,激动不已,只等着两位新人开始。
苏蓝站在花门前面。
“都结婚仪式了,怎么还要我蒙眼?”
一条白色的丝带蒙在女人的眼睛上,女人明明声音在抱怨,但却带着笑意。
“怎么你们能看我看不了?”
“哎呀。”胡如说,“钟予马上就来了,你别急,你一会儿就能见到,也不差这一会儿了。”
“那就蒙我眼?那我亏了挺多。”
“快停止你的商人发言。我可没得赔你。”
胡如没好气拍了下她的肩膀,正在这时,乐声忽地一变。
鲜花洒满了道路,本来还嬉笑热闹的人群一时间忽地消失了声音。
都不需要胡如出声,苏蓝就知道了,是钟予来了。
悠扬的乐声缓缓奏响,带着轻声的鼓点……或许那是她的心跳声,苏蓝并不确定。
钟予。
白色的丝绸缎带阻隔了她的视线,但苏蓝不由自主地,甚至不用去猜测,就知道是他。
怦。
怦。
竟然真的是她的心跳声。
随着音乐声,和不断簌簌撒下的鲜花和众人的轻轻吸气声,苏蓝感觉到,有一个人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站住了。
苏蓝的心跳,忽地开始更加剧烈跳动起来。
胸口因为紧张而滞闷,苏蓝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极为兴奋的情绪。
像是有蝴蝶飞舞,烂漫的色彩迷乱了她的心弦,让她竟然不自觉地屏息。
“苏蓝。”
他轻声叫她。
蒙眼的白色缎带被解开,苏蓝看清了钟予。
她的玫瑰。
他美得惊人。
洁白的婚袍与她一致,金色的细线绣出了繁复的花纹,象征着祝福与希冀。
额间璀璨的墨绿色宝石的额饰点缀在额发之间,像是海上倒影的月光。
长睫微微轻闪,就是海面上拂起的波澜,浪花与潮水,将她漫上。
那张绝美的脸正专注地凝视她。
钟予轻轻抿唇笑起来,绿眸里泪光晶莹,让那价值连城的墨绿宝石都黯然失色。
“苏蓝。”
他又叫了她一声。
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苏蓝怔怔地望着他。
两人洁白的婚袍被微风拂起,衣服抹角贴合在一起,就像是永远也无法分开的两人。
旁边神父的话在耳畔响起,底下宾客的嗡嗡祝福声也从远处传来,但苏蓝仿佛都听不见了。
像是隔了一层雾,将那些声音都卷挟着远去了,她的眼里只有面前的钟予。
美丽的,带着泪的,正冲她笑的钟予。
神父开始宣读誓言。
“——我宣布,你们将成为永生的伴侣。”
“我们,将成为永生的伴侣。”
苏蓝与他对视着,跟着慢慢念出。
“——无论是生,还是死亡。”
“无论是生,还是死亡。”
“——都无法将你们分开。”
钟予的泪光闪了闪,晶莹的泪珠顺着他精致的脸颊滚落下去。
这一句话,从他们两人的嘴里一起说出。
“无论生死,都无法将我们分开。”
……
台下宾客欢呼,乐声激昂起来。
恍惚之间,苏蓝看到不远处胡如站起来疯狂拍掌尖叫,舒律师摘下了眼镜抹泪鼓掌,苏梓红着眼圈,也在笑着拍手。
“——现在,你们可以亲吻了。”
在泼天的祝福声之中,苏蓝迈前了一步,她搂住了钟予的腰。
钟予盈盈地望着她,绿眸里满是幸福与满足。
“苏蓝,我好开心。”
他轻声道。
苏蓝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对一直以来的她来说,感情可有可无,她并不吝啬自己的欲望,所有的事情对她来说都是交易能够得到,那就用最简单的方式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所以喜欢与爱,她能理解,却并不在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她在她死后弥留的那七日里,看到悲痛欲绝的钟予开始?
从发现一直以来给她亲手做饭,学习她的喜好,努力贴合她的习惯的人是钟予开始?
从发现他会为了追随已死的自己,毫无留恋地投海追虚渺的月光开始?
从北山森他每天亮着灯等自己回家开始,从宴会后他带着熬好的粥等着自己?
是他漫长的深情,漫长的付出,从不要求回报开始,是他飞蛾扑火一般地依恋她,愿意爱她。
这是她的玫瑰。
苏蓝听到自己怦怦心跳,她捧起了钟予的脸,两人目光交汇。
钟予晶莹的眼泪顺着她的手指滑落,但他却带着笑,柔美又耀眼。
他是真切的,热烈的,眼泪也是烫的。
就像是玫瑰的花语一样,真挚而热切的爱。
如果一切的故事从那个花园里,她的那一句儿时的嬉语开始,那就让一切也在这里重新揭起帷幕。
在那个年幼的少女穿过花园拉住黑发小少年的同一处地方,十几年后的苏蓝笑了起来。
她的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她如此爱他。
“——钟予,做我的新娘吧。”
钟予眼泪涌了出来,他笑得灿烂。
“好。”他说,用力地点头。
漫天撒下的玫瑰花瓣之中,一对新人两手相握,十指相扣,那一对戒指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在那两枚戒指的内壁上,都刻着一行同样的字。
“无论生死,都无法将我们分开。”
他们永远也不会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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