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苏蓝这一天心情还算不错。
她刚跟主设计师心平气和地吃完了一顿午饭, 对于对方额头上隐隐冒出的汗水视而不见,又微笑着强调了一下自己需要收到东西的日期。
苏蓝:“一个月。”
设计师:“这, 我们会尽量……”
苏蓝:“‘尽量’不是一个决定词。”
设计师被对面黑裙的女人盯得心底发慌, 深呼吸了很久,勉强道,“额饰可能有些困难。您需要的钻石量太大, 我们需要从联邦各地安排安保措施送来再定做……”
苏蓝听了一会儿,问:“戒指呢?”
“戒指,戒指近期就可以。”
终于有题能答了, 设计师松了口气,“我们已经完工一半了, 您需要的话,最快这两天就能给您看成品。”
对面的女人微微一笑。
苏蓝从建筑里出来走了半条街了,设计师还弓着九十度的腰在自家家门口目送她远去。
拦了辆车, 苏蓝坐进后车厢。
钟予刚回她的消息, 手机震动了一下。
钟予:【是……这样吗?】
钟予被她哄了半天,停顿了很久, 才乖顺地给她发来了张他手的照片。
钟予:【为什么要拍手?这样可以么?】
苏蓝懒洋洋地点开, 不禁唇角翘起。
照片上的那只手对着室内的灯光,白皙又纤长, 骨节分明,像是艺术品。
苏蓝的目光在他的无名指上轻轻扫过。
戒指。
戴上去应该很漂亮。
【真漂亮。】
苏澜诚心诚意地夸奖:【我只是觉得你的手好看,想多看两眼】
对面忽地不回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回来两个字。
钟予:【谢谢。】
苏蓝都能想象到他脸红着回消息的模样。
好乖。
苏蓝又问了些别的:【你已经到地方了么?】
钟予:【嗯。】
苏蓝:【那你先忙吧, 之后再说。】
钟予顿了顿:【好。】
两天没见到钟予了。
苏蓝微微眯起眼看向窗外, 景物正在飞速倒退。
他离开前的那次,钟予去了她的公寓。
苏蓝记得, 那天钟予掉眼泪掉得厉害,身体都被反复折腾得软得要命,却一直缠着她怎么都不肯松手。
越欺负他,他哭得越厉害,但手又抱得更紧。
“又不是最后一次做了。”到最后苏蓝都难得良心发现,无奈地抓住他痕迹遍布的手腕,“等你回来,我们还可以继续,你都累成这样了,放心,你不在的时候我不会去见别人……”
她哄着他,试图将他从自己身上拽下来,想要带他去洗澡。
但钟予泪水迷蒙,黑发被汗水打湿黏在脸上,他咬着唇摇头,只是跟她哑哑地求道,“要我,好不好?”
于是浴缸的水又溅了一地。
钟予的唇又软又热,他像是想要感受她的存在一般,急切地想要被占有,被填满,被顶撞,然后呼吸起伏之间,他献祭一般地仰起优美的脖颈,任她索取。
窗外暴雨磅礴。
苏蓝却感觉漫山遍野的都是玫瑰香气。
苏蓝抱着钟予睡得很沉,早上醒的时候,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起来了。
明明前一天还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她醒来,钟予已经换好了衣服,乖乖巧巧地在门边跟她说早安。
她洗漱完出去,发现钟予又已经换上了围裙,给她端上来了做好的早饭。
温柔又恬静的黑发美人垂着眼,小心地将餐盘放到她面前的桌上,木盘碰撞,发出轻巧的清脆一声。
手因为脱力,都有些轻微地颤抖。
苏蓝惊讶地看他忙碌。
一切都自然又细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开始准备了。
“我不知道你起来会想吃哪一种……所以都做了一份。”
钟予穿着件浅色的围裙,脖颈上还带着她留下来的红痕。
苏蓝在他身后系带的蝴蝶结上盯了一会儿,才低头去看他手里托着的早饭。
色泽鲜艳的班尼迪克蛋盛在烤得脆香的吐司上,嫩黄的荷兰酱浸满了酥脆的吐司,刚端上来就香气浓郁,令人食指大动。
钟予又双手端上来一个白瓷小碗,里面是她熟悉的香菇鸡茸粥,热气袅袅。
“粥熬了很久,另外的是刚做好的,苏蓝,你想先尝尝看吗?”
他轻轻抿唇冲她笑了一下,浅笑盈盈。
苏蓝有些恍然。
超市的购物袋还放在走廊,是她公寓楼下超市的牌子。
钟予早上起来,自己去买的食材?
“你多早起来的?”
钟予顿了一下,“也不算很早。”
“你自己去买东西,又处理食材又做饭,这些至少得花上个几个小时吧?”
苏蓝捏起他的围裙一角,将他拉近到跟前,手指摸上他眼下淡淡的倦色,微微蹙眉,“昨晚你才睡多久,那么累还做饭,不要身体了?”
钟予乖乖地低下头任她摸,长睫轻微地颤动,“……下次不会了。”
“要很久见不到你,苏蓝,我想……你能多记得我一点。”
贴得很近,他微微撩起眼,眼眸目光和她对上,眼尾的泪痣漂亮极了。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稍微大胆了一点。
钟予凑上去,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像是讨好。
亲完了,他也并不撤开身子,就借着这样很近的距离,轻声问,
“苏蓝,我离开的时候……能不能给你打电话?”
“一周一次……就可以了。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他的眼睛在她点头之后,像是点燃的明灯一般,亮了起来。
视线扫到一旁的餐盘。
“啊……好像有点凉了。我去重做一份……”
“不用。”
他的手腕被她握住,苏蓝把钟予拉到了腿上坐着,手指随意地绕上了他身后围裙系带的蝴蝶结,一圈一圈。
“我们玫瑰这么贤惠,做事情也应该有始有终,你说对不对?”
她把叉子塞进他手里,“握住。”
“不用重做了,这份就挺好的。”女人轻轻笑起来,“你喂我吧。”
最后一顿饭吃了特别久,钟予被摁着腰压到餐桌上的时候,除围裙之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眼睫都抖得厉害,最后小声乞求挣扎道,“能不能……能不能反过来……”
“正面?为什么?”
钟予不说话了。
他见她松了手,自己撑着手臂转了过来,挺起了胸脯,他避开话题,拉过她的手,“苏蓝,你不是喜欢么?”
两人的手交叠,她的手被拉进围裙胸前的布料底下。
钟予就这么乖乖地喂完了她一顿早饭。
最后说好的白天就走,钟予在她家里睡到晚上,才勉强恢复了点精力。
走的时候,苏蓝把他送上车前,钟予又轻轻拽了下她的袖子。
“苏蓝,如果我做错了一件事情……”
他咬了下唇,“你能不能不要怪我?我会努力都弥补回来的。”
“什么事情?”
苏蓝随口问。
过了一会儿,见钟予垂着眼没说话,她想了想,“那得看是哪种事情。”她掐了下他的脸。
像是联姻,就不可以。
手下钟予的脸的皮肤细腻,“电话不要一周一次了。我会经常打来查你岗的,知道了吗?”
钟予轻轻地嗯了一声。
“不可以不接我的电话。”苏蓝又重复了一遍,钟予的脸太好摸,她有点爱不释手。
想到一段时间摸不到,苏蓝内心还有些遗憾。
钟予上车离开的时候,还从车窗里眼巴巴地回头望她,车子启动了,他还就那么一直望着。
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狗,看起来格外可怜。
车最后消失在街尾,卷起几片路上枯黄的落叶。
收回视线之前,苏蓝缓慢地眨了下眼。
是她看错了?
钟予好像哭了-
从记忆里醒来,苏蓝坐的车正好驶到了一个路口。
她看了眼钟予最后给她回复的“好”,摁熄了手机屏幕。
钟予最近在做什么?
贵族虽然清闲,但时不时还要去领地一趟。苏蓝虽然理解,但总有些不耐烦。
钟予最后透过车窗看她的那一眼,泪眼朦胧。
莫名地让她……有些奇怪地心烦意乱。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
咚咚。
忽地,有人挎着篮子敲了她的车窗。
“小姐,您要买花吗?”有人探着头问。
在治安管理极好的都城,这算是极为少见的事情。
司机眉头倒竖,刚想斥退人,就听后面的女人降下了车窗玻璃。
她似乎停顿了一下,向外问了一句,
“你有玫瑰吗?”-
最后,苏蓝捧着那一束玫瑰花,走进了苏家大门。
苏梓本来兴高采烈地迎上来,但看到自己姐姐手里的玫瑰花的时候,脸色就僵硬地垮了一瞬。
“姐……”
苏梓偷摸摸溜到苏蓝身边,看着她将玫瑰花枝放进了空的花瓶里,心虚道,“家里也有花园,我们剪几支别的插进来不好吗?”
“你看这玫瑰,都有点蔫了,花瓣还有些破破烂烂的,明显都快死了。你在哪里买的?”
“家里花园里有好多蔷薇,长得也差不多……痛!”
话没说完,就被自己姐姐屈了手指,弹了下脑门。
“别乱说话。”
苏蓝插好了玫瑰,捧着那个瓶子,将脸埋进去轻轻嗅了一下。
甜香的玫瑰味便充盈鼻间。
不过苏梓说的没错,这束花的确快死了。
苏梓跟着她的脚步上楼,一直走到她原来在苏家的房间。
“姐姐不住下来吗?”
苏梓睁大眼,揉了把自己的红发,充满希冀地问,“不如你回来住吧?我们还像小时候那样,可以每天相处,你工作我也不会打扰你……”
苏蓝推开门。
房间里面的陈设还跟她记忆里的一样,许多在她“死”后从钟家搬来的东西也被分门别类地细致地摆好了。
苏蓝顺手将花瓶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她拉开了旁边几个柜子的抽屉,翻找了几下。
“我原来在钟家的东西都在这儿?”
她又开了几个抽屉。
苏梓点头:“衣服和大的装饰品在储藏室,小件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是么。”
“怎么了?”苏梓茫然了一下,也踏进来,“姐姐,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找。”
“戒指。”
“什么戒指?”
“结婚戒指。”
“结婚……”
苏梓吓一跳,“什么?!”
他的分贝一瞬间太高,苏蓝皱了下眉。
她正蹲在一个柜子前,闻声转过脸来,“你知道在哪么?”
苏梓嗫嚅了几下,“姐姐……你原本……不是,不是从来都不戴那个戒指吗?”
戒指属于旧世的传统,新世联邦之后,很多新人已经不会再戴戒指了。
苏蓝和钟予当初的婚礼排场盛大,所有环节面面俱到,他们自然每个人也有一枚戒指。
但苏蓝从来没有戴过。
也算符合新世习惯,从来没有人说这件事的闲话。钟予那时候也很配合她,她说没必要戴着,他的那枚,就也从来没出现在他手上过。
现在的苏蓝忽然想起来这件事。
她想找到她那枚戒指。
“那枚戒指……”
苏梓有些吞吞吐吐,手指绞在一起。
苏蓝眯了下眼,“说话。”
苏梓从小就最怕她这个眼神,眼睛一闭,干脆地说了出来,“我……我给姐姐整理东西的时候,看到那个戒指,我就想反正姐姐也不喜欢……”
“你扔了?”
“没,没有!”苏梓赶紧道,“我就……我就在收其他东西的时候,顺手一扔也扔进了储藏室……”
在苏蓝的目光之下,苏梓又结巴地补充了一句,
“……没带盒子,直接扔的,”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
苏家的储藏室尤其大,他们的父亲又是个品位不佳的狂热收藏家,将整个储藏室堆叠得满满当当。
在这个储藏室里找戒指,大海捞针。
苏蓝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叫人来,一起找。”
那是钟予原来送她的。
等见到他,她还想给他看看。
苏家的佣人因为这件事情,全部放下了手里的活,一齐涌入储藏室去找东西了。
苏梓小脸煞白地跟在苏蓝身后,见自己姐姐眼神瞟来,身体颤了一下,也跟着加入了找戒指的队伍。
手机震动传来。
是钟予。
他居然主动打电话了?
苏蓝顿了下,接了起来。
“玫瑰,怎么了?”
不远的苏梓一惊,找东西的手都停了停。
电话对面没有声音。
苏蓝疑惑地又看了下手机,的确显示通话中。
储藏室里信号不是很好,苏蓝不确定他有没有说话。
她往门口走了两步,又问道,“玫瑰?”
这回过了一会儿。
对面传来了钟予的嗓音。
他的声音很轻,还有点哑。
“苏蓝……”
“怎么了?”
又是一阵无声。
苏蓝等了几秒,干脆地走出了储藏室的门,来到走廊上。
“钟予……”
没等她开口,钟予说话了,“……没什么。”
“我只是……”
他轻轻顿了顿,努力地压下自己的情绪。
“我只是很想听听你的声音……”
“我的声音?”
对面笑了起来,女人的笑声传来,“现在不是听到了么?怎么了玫瑰,这么想我?”
“……嗯。”
钟予轻轻点头,“很想你。”
他坐在病床上,摸上了自己的小腹。
温度是温热的,隔着皮肤和衣服传来。
他怀着和苏蓝的孩子。
女人的轻笑声还在耳边,她心情很好一般地跟他说着话,钟予时不时回应一声。
医生刚刚才从病房里离开。
钟予抬起眼,看着被风吹起一角的窗帘,怔怔地睁眼望着。
眼泪落下,毫无知觉。
几分钟前,医生说的话还在他的耳边。
“钟少爷……您真的确定吗?”
医生不忍道,转过了屏幕,把画面指给他看。
钟予刚要说出口的“确定”,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慢慢咽在了嗓子里。
他怔神地望着。
“它……是个女孩。”
第82章 第82章
挂完了电话。
钟予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他靠在病床上, 出神地望着窗帘之外的院子。
进入秋季的都城,梧桐树的落叶已经开始渗出了一种浓郁的焦糖色泽, 枯黄的叶子铺满了窗外的小径。
钟予好像被景色吸引了似的, 一瞬不瞬地盯着。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他自己。
但她的语气她的嗓音似乎还在耳边,钟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某种轻微的幻觉。
是个女孩。
钟予手还放在小腹上。
这四个字, 反反复复地,来来回回地在他脑海里撞响,砸在心脏之上, 带来一种复杂的痛意。
钟予怔怔地想。
如果是个女孩……应该会很像苏蓝吧?
会笑起来像她吗?冷着脸的时候也会像她。
她会有跟苏蓝一样的眼睛吗?
那双看上去含情的温柔的眼睛。
钟予闭了闭眼。
他想起了小时候的苏蓝。
张扬明媚的,从花园的小径里忽然跑出来, 抓住了他的手的苏蓝。
“你要做我的新娘。”天光明艳之下,她这么说。
……
一切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钟予阖着眼,眼睫剧烈地颤着。
他咬紧了唇, 唇上的痛感也没有办法缓解他心脏攥紧了时候的绞痛。
他舍不得。
这四个字, 酥酥麻麻地从心底蔓延上来。
钟予意识到了这件事情之后,没有任何想象中的轻松, 反而痛苦随之加剧了。
他舍不得。
他肚子里的孩子……会长得像苏蓝。
钟予狠不下心做不出决定。
他好舍不得。
……
吕医生进来的时候, 房间里静寂无声。
苍白着脸的少爷静静地垂着眼,手还抚在自己的小腹上。
场景看上去寂寥寡淡, 明明该是温馨的画面,医生心里却涌出来一阵说不清的悲凉。
医生试探地问,“少爷——您决定了吗?”
窗外的梧桐叶摇摇欲坠,终于挣扎出了枝条的束缚, 唰啦啦落下, 扫过他们房间的窗户。
钟予似乎被那个声音惊醒了一般。
他慢慢转过脸,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
白如新纸的脸上倦色浓重, 他像是挣扎了很久,也无法从厚厚的冰层下破出找到氧气。
“我……”
“这可是您跟小姐的孩子。我知道您是想要它的……为什么不留下来呢?”
吕医生下意识在他说话之前插了嘴,劝道,
“您当初知道的时候,那么高兴,我跟管家都看在眼里,为什么这么快又决定不要它?”
吕医生走到床边,放缓了声音。
“您要是担心名声,这个孩子就算……就算是私生子,它也会是钟家目前唯一的下一任继承人,相信老爷太太也会接受它的,少爷……”
这些都不重要。
钟予知道自己在害怕的是什么。
他跟苏蓝,一切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进展,他没有办法承受会有事情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
得到过的人,要再经历失去,会更加痛不欲生。
钟予害怕了。
手又抚上小腹。
但……
“还有多久?”
钟予忽然问。
吕医生愣了一下,这句话没头没尾,但他莫名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下一沉,“您是说……”
“我还可以留它多久?”
钟予问,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语气却格外冷静,
“我记得你说过,在一个期限之前,不会太伤害身体。就定在那之前吧。”
心思绕一圈回来,吕医生嗓子哽了哽,“您还是做出决定了么。”
“嗯。”钟予应了下。
嗓音充满了倦意,轻了下去,“……在那之前,我现在你这里住着。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
吕医生顿了顿,轻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钟予目送着吕医生出去,他的视线又转向自己的小腹。
他没有办法移开目光。
像是一场梦一样。
就让他再做这场梦久一点,再久一点。
如果因为留恋美梦不愿意醒来,就当他贪睡了一会儿好了。
美梦是会醒的。钟予清晰地知道。
但在那之前……
他顺着被单躺下,将自己蜷缩进柔软的被子之中,垂下眼睫。
让他在这场白日梦里呆久一点吧-
“——小姐,戒指找到了。”
一场浩大的寻物活动一直持续到夜里,才终于有人在某个货架的底层角落发现了枚戒指。
戒指被苏梓一把抓去,红发少年胆战心惊地双手捧着那枚戒指快步跑到苏蓝面前,低下头认错,
“姐姐,戒指。我看了,戒面还都是完好的,我没有弄坏!”
苏蓝嗯了声,接过戒指,捏在指间转了一圈,就是落了层会灰,的确没有擦痕。
“幸好你没弄坏,不然坏的也不只有戒指了。”
“?……!”
少年浑身一抖。
“上楼了。”
“啊……哦!我跟姐姐一起!”
钟予跟她的结婚戒指是低调的,当初设计师问他们意见的时候,苏蓝随口说了句“正常就好”。
她交出去的那枚就是让设计师自己做的。
设计师选材,设计师画图,设计师最后交出样稿来,她看了一眼感觉差不多意思,就点了头。
钟予似乎也一样。
他跟她交换戒指的时候,递过来的也是枚看上去并不出彩的款式。
现在这枚戒指就被捏在她的指间。
储物室的光线不算太好,苏蓝转身出了门,顺着楼梯往上走。
苏梓亦步亦趋地跟她出来,“姐姐,你找戒指做什么?这都过了这么久了……”
“作参考。”
“参考?”
终于走到了一处光源不错的地方,苏蓝对着走廊墙壁上的侧灯看了看戒指,将上面的灰拂去,细细打量。
“看上去还是很普通。”难道钟予喜欢这种审美?
虽然苏蓝觉得钟予这个人淡浓都相宜,极光绿的宝石衬他的眼睛,简单的设计衬他的气质,但她还是有点举棋不定。
“那个……姐姐。”
少年这个时候开口了。
他瞅着她手里的那枚戒指,有点欲言又止,“这个戒指……”
“怎么了?”
少年抓了一把自己凌乱的红发,刚刚在储藏室的一番乱翻乱找已经让他整个人有些灰头土脸。
他拿过苏蓝手里的戒指,将它举高对着灯光换了个角度。
“——你需要这么看。”
见苏蓝的目光看过来,少年又补充道,“当时我……我不喜欢这个戒指,也是因为我看到了这个设计……”
设计?
苏蓝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过去。
那枚看似普通的戒指,在特定对着光的角度之下,内壁镂空的宝石之间,隐约闪过一些微弱的光。
“生死,都无法将我们分开”。
他们结婚誓言的最后一句。
苏蓝微微怔住。
在他们结婚仪式之后,他们两人的戒指曾经被钟予收起来过一段时间,最后回到她手上的时候,苏蓝看都没看,就让人收回了盒子里。
永不见天日。
一直到现在。
她才第一次认真端详了它。
苏蓝还记得,就在他们婚礼的那天,他们两人回到休息室,她开着玩笑让钟予跟她一样敲敲木质的窗棂。
她说,这样可以让说出去不吉利的誓言都被神明原谅。
钟予当时红着眼圈看着她,没有回应。
在那之后,他却让人将这句话刻在了送她的戒指上。
刻得隐秘又小心,隐藏得很好。
像是知道她并不会多看一眼这枚戒指一般。
于是,那就成了钟予单方面对她许下的誓言。
苏蓝有些怔神。
原来,从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决定好了?
在那之后的所有……
“——姐姐?”
苏梓在一旁打量她的神色,少年结巴道,“你,你之前说要参考——是什么意思?”
他咽了咽口水,“你不会,不会是有什么心仪对象了吧……那个,我听说,皇族的那个皇子……”
“不是他。”
“不是他?太好了那我就放心了。”少年刚舒上一口气,转瞬又觉得不对,
“等下,不是他——那说明是别人?”
少年顿时炸毛了一般瞪大了眼,“姐姐?!你又要联姻了?跟谁?!”
苏梓上前一步,嘴巴一扁又要哭出来,少年身高腿长的,说着就要去抱自己姐姐,“别啊,姐姐,你才刚又回到我身边一会儿,不要这么快就离开我——呜呜呜——”
黏人起来真的没完没了。
苏蓝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拉远了点儿,她另一手手指收拢,将戒指收进掌心。
“你不是已经开始叫钟予姐夫了么。”
“钟予?”
苏梓一愣,心里不好的感觉冒了出来,“不不不,我那个称呼只是为了方便!那个只是个官方称呼!在我心里我还没有认,我可以马上改口!……”
苏蓝语气很淡定:“你可以不用改口了。”
苏梓傻了。
他一直僵硬在原地,直到自己姐姐已经镇定自若地转身走了之后,他才忽地反应过来。
姐姐——姐姐又要跟钟予结婚?!!
几年前听到自己姐姐要结婚的记忆又全部重现。
他迅速追上去。
“不行,我反对这门婚事!”
“你反对也没用。”
“我叫他姐夫只是出于礼貌——”
“礼貌不错,继续保持。”
“姐姐!”
最后,少年在门口追上了她,红发少年眼圈微红,直直盯着她,
“当年你跟他结婚是因为家族联姻……那这次呢?”
“你这次也是因为利益联姻,才要跟他在一起的么?”
少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忍着眼泪。
“是吗?”
苏蓝脚步顿了下。
她还记得很久以前,在决定完苏家跟钟家的婚约之后,父亲兴高采烈地在家庭晚餐上宣布了这个消息。
当时的苏梓直接摔了刀叉,饭都没吃就上楼了。
在得到消息之后那几天,苏梓哭到上气不接下气,饭也不吃,门也不出,整个人雨打浮萍,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掉眼泪。
继母实在没有办法,千载难逢地敲她的门,让她去哄哄弟弟。
苏蓝最后还是进了他的房间。
苏梓夹尾巴的小狼似的,可怜兮兮地蜷在她怀里一团。
苏蓝忍下别的念头,耐心哄他,“阿梓,放心,这只是利益联姻,一笔交易而已。”
少年仰头问她:“你不喜欢他?”
苏蓝懒得想这有什么关系,实话实说:“不喜欢。”
“只是交易?”
“只是交易。”
最后苏梓才慢慢缓过来,出席他们婚礼的时候,少年在台下,全程面无表情。
从回忆里出来,苏蓝微微眯起眼,打量了下现在面前的苏梓。
苏梓跟那个时候相比,长高了不少,也成熟了一些。
但这眼眶红红盯着她的表情,却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没有长进。
苏蓝叹了口气,她又想点烟了。
“这次要是你不想的话,婚礼可以不用来。”
她说。
一句话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
少年面色一变,脸瞬间煞白。
“姐姐,这次——你喜欢他了,是吗?”
苏蓝没有回答。
她下了台阶,躬身坐进了车里,车门被佣人关上。
车子启动,窗外的少年仍远远地留在门廊,像是被什么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像尊雕塑。
苏蓝收回了视线。
她展开手指,掌心仍然躺着那一枚戒指。
烟被点燃。
苏蓝难得地吸了一口,呼出的气息烟雾缭绕。
苏蓝忽然很想见钟予。
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她顿了顿。
原来想见一个人,是这种感受么?
气雾之中,苏蓝体会着这种心脏的跳动。
真奇妙。
终于,在烟快要燃尽的时候,苏蓝打了两个电话。
一个打给设计师,告诉他戒指做好了就赶紧给她送上门。对方感觉心脏病都要突发,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说好。
另一个打给了钟予。
“嘟……嘟……”
短暂的铃声过后,钟予接了起来。
他的声音有些疲倦,但还是听起来很高兴。
“苏蓝?”
他慢慢地念着她的名字,似乎是在抿唇笑,“你给我打电话了。”
一个陈述句。
苏蓝顿了下,“你是睡了么?我吵醒你了?”
“嗯……没有。”
钟予的声音很轻,“我还没有睡着,怎么了?”
苏蓝停顿了一会儿。
“你在哪里?”
对面呼吸声都静了。
苏蓝看着手里的烟的火光慢慢湮灭。
她说,“我想见你,钟予。”
没有说话。
对面静了很久。
苏蓝觉得有些奇怪,刚想再说点什么,就听钟予开口了。
“苏蓝,我也想见你。”
他轻轻地说,似乎有些哑,“但我们一个月后再见,好不好?”
苏蓝蹙了下眉,“为什么?”
她坐直了点身子,车窗打开,从窗户缝隙里吹进来的夜风让车里的温度也降了些下去。
她声音放软了一点,“怎么需要一个月?钟家的事情这么忙么?就得你一个人做?”
对方静了一会儿,小声地“嗯”了一下。
苏蓝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但钟予继续开口了,“苏蓝……我好像有点困了,我们可以之后再说么?”
苏蓝顿了顿。
“好,那你先睡吧。”
“……嗯,晚安。”
“晚安。”
挂上了电话,苏蓝摁了摁太阳穴。
她又想起钟予离开时那张泪眼朦胧的脸。
还是不对劲。
是哪里不对劲?-
车停下在高级公寓楼下。
苏蓝打开车门,走过花园,却看见楼下有个熟悉的身影。
居然是胡如。
穿着军服的短发女人蹲在台阶上,点着只烟,抽着时不时还咳嗽两下。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肩膀上都落了层霜,湿漉漉的。
见苏蓝走过来,胡如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褶皱,深吸了口气,解释道,
“霍游寒告诉我你住在这里。”
苏蓝点了下头,“这样。”
“他给了我你的电话,但我觉得还是当面比较好。”
胡如的目光在她脸上打量着,似乎想看出一些端倪。“我想跟你聊一聊。”
苏蓝不置可否。
当初婚礼上那份礼物送出去,她就知道胡如大概率会猜出来点什么。
毕竟苏蓝送给她的那种型号的枪,胡如高中时候就想要,不厌其烦念念叨叨一千遍,全在她的耳边,被她也差不多嫌弃过一千遍。
这件事情只有她们两人知道。
看到胡如大喇喇出现在她家门口,苏蓝并不太奇怪。
“走吗,上去,去我家。”她说。
胡如点点头,“好。”
两人顺着公寓的大门,走进了电梯。
胡如进电梯前把烟头摁灭了,丢进了垃圾桶,苏蓝看了眼她身上的军服,随口问道,
“之前你不是说没什么假期么?这没几天怎么又出来了?”
胡如吸了吸鼻子,“特批的假。”
“怎么还给特批?你立功了?”
“我没立功,非要说的话,算是我老婆立了功。”
苏蓝笑了声,“这是个什么说法。”
“上面允许我出来一趟。”胡如说,“我老婆他怀孕了。”
苏蓝按下电梯按键的手一顿。
停顿了几秒。
她慢慢地重复了遍这两个字,“……怀孕?”
第83章 第83章
“……怀孕?”
电梯里静了片刻。
“恭喜啊。”苏蓝收回眼神, 笑了一下。
她的手指从电梯按键上拿下来,莫名关节有些僵硬, 她揉捏了一下, 这才收回掌心。
哪里不对劲。
来到她家里,苏蓝开了酒柜,毫不吝啬地开了两瓶多年沉淀的酒, 她跟胡如两人歪倒在落地窗前的软榻上,把价值连城的酒对瓶喝。
好友重逢,自然是有很多话要说。
胡如先骂了她很久, 骂骂咧咧拍地毯,最后又试图跟她来个熊抱, 被苏蓝嫌弃地一巴掌推开。
“AA授受不亲。”
最后还是给她熊抱了。
酒断断续续喝到第三瓶,胡如脸都喝得晕红,头晕目眩地对着窗外夜景发呆, 都城的夜景在喝醉的人眼里就像是被打翻的油画颜料似的, 黏黏稠稠,很难清洗, 泼在了玻璃上。
在油画里腻歪的胡如, 她听见自己的好友冷不丁问,“你老婆怀孕是什么样?”
“哈?我老婆?”声音拔高。
“你们怎么发现的?”
刚挺起身子的胡如唰地一下又瘫下了, 不清醒地想了下,“其实本来也没发现。还挺阴差阳错的。”
“说说看。”
“嗐。你知道的,孕夫么……都有点容易情绪波动,那几天我老婆就老是生气, 气完了就哭, 我本来以为他就是不高兴。”
胡如回忆,“结果有天哭着哭着……他就吐了。”
“后来想了下, 其实征兆挺多的。比如身体上……咳咳咳,这个不能多说,总之那些怀孕的特征,细细比对一下,都能对得上。”
苏蓝随口问:“你们不吃药?”
“吃啊,怎么不吃。”
胡如说,“我跟老婆是想要孩子来着,但最近他研究所事情还忙着呢,不是个好时机,我俩每次都吃药。但你也知道吧,苏蓝,药效这个东西标榜了99.9%有效,就说明有0.01%会是漏网之鱼……”
“脸太黑或者手太红的人,一般就有这个概率……”
“……”
苏蓝没回应。
啪地一声,点燃了火机,烟雾弥散。
胡如在地毯上滚了个圈靠过来,“怎么?苏大小姐,你有新情况?”她勉强打了个手势,
“你不是不要小孩的么?这不就有的闹了……”
“没有,别瞎说。”
窗外的天都被她们喝到亮堂了。
苏蓝瞥了眼蒙蒙亮的天,从胡如嘴里把叼着的烟取出来,摁灭了,踹了她一脚,“要睡去客房睡,别在这儿烧我的地板。”
胡如搓了把脸:“你呢?”
苏蓝:“我出趟门。”
胡如:“哦,买药去?”
苏蓝:“……”
神他妈买药。
苏蓝踹了踹地上胡如的胳膊,“去客房睡。有事给霍游寒打电话,他把你弄来的,他该全权负责下你。”
胡如死鱼一样应了声好。
翻了个身,她呼噜地又自言自语般说了句什么,苏蓝脚步顿了顿。
拎了件外套,苏蓝这就出了门。
秋天的清晨寒风一吹,苏蓝本来就没多少的醉意也全醒了大半。
最后胡如含糊着说的那句话,还在她的耳边。
“苏蓝,你不知道吗?……我老婆跟我说,你跟钟予结婚的时候,玫瑰很想要你的孩子的。”
烟快要烧到手。
苏蓝慢慢地啧了一下。
她踩过了路边的落叶,打了霜的落叶都蔫得要命,擦上去无声无息。
钟予当初……
可并不是这么跟她说的。
如果是现在的话……
口袋里有什么硬物,苏蓝摸出来,发现是之前找到的那枚戒指。
晨光熹微,戒指银亮亮的。
天已经亮起来了。
苏蓝顺着街道慢慢地散步。
等到晨光完全明亮,苏蓝想起昨晚的电话,打给了钟予。
她莫名地想见他。
“钟予……”
“您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请您稍后尝试。”
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还没起来么?
苏蓝等了半小时,又打了一次。
她坐进了以前经常去的华夫饼的早餐店。
老板热情地给她端上来热气腾腾的华夫饼,浇上了色泽浓郁的枫糖浆。
“您慢用。”
“谢谢。”
电话里的拨通音再继续,
“咔”一声响之后,又是那道机械的女声。
“您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请您稍后尝试。”
正要再拨,苏蓝的对面,坐下来一个人。
金发的皇子浅笑盈盈地对她弯了眼睫。
“好巧。”
莱斐尔金色的发辫轻轻扫过肩头,他躬了点身子向前,几乎贴得亲昵。
“你上次给我点的那份华夫饼,我很喜欢。我也成了这里的常客呢。你是不是挺久没来了?”
不速之客。
苏蓝并没有在意他,又打了一遍电话。
同一个提示音。
“你一直躲着我,我就只好来见你了。怎么样,你有再考虑考虑我的提议吗?”
苏蓝皱起眉。
昨天晚上和钟予的对话又浮现出来。
苏蓝莫名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她现在没心情和莱斐尔虚以为蛇,冷淡地扫他一眼。
“没兴趣。”
“真的不再想想?”莱斐尔又躬前一点,“我看你最近老是在看珠宝,难道你有比我更好的人选了?”
他目光扫到苏蓝手边的戒指,“这枚戒指就不错。”
“如果你想,我甚至可以再退一步,皇室的收入我都可以让一部分给你,只要你跟我生下一个继承人……”
捏着那枚戒指,苏蓝盯过去,内心翻涌,像是有什么呼之欲出。
苏蓝站起身来,直接结了账,并没有再理会莱斐尔。
莱斐尔也并不在意,目送着她出门。
不远处有闪光灯闪过。
出了店铺,苏蓝直接打给了钟予的管家。
她开门见山:“钟予在哪?”
管家惊愕半晌,“少爷目前去钟家领地,需要一个月才能回来。您找少爷有什么事么?”
“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转达给少爷——”
苏蓝语气平静,“钟家领地,具体是哪?”
管家顿了顿:“少爷的个人行程,是保密的。我没有办法告诉您。”
苏蓝:“他手机关机,我需要联系到他。他身边跟着的人是谁?”
对面倏地沉默了。
“非常抱歉。”管家最后艰难地说。
接下来的电话,惊人地全是盲音。
“嘟——嘟——”
尖锐的铃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夜深人静的时候。
钟予其实幻想过和苏蓝的孩子。
跟苏蓝打完电话,钟予静静地关了机。
在病床上沉沉睡下,钟予梦到了以前的事情。
作为钟家唯一的继承人,小时候的钟予对自己分化后的性别没有什么特殊的期许。但因为苏蓝,他开始期望自己能分化成一个Omega。
一切她喜欢的,他都想成为那个模样。
他努力地拾掇自己,去学她喜欢的东西,到最后,他十五岁那年,进入了和她一所的高中。
少年时期的钟予,在他安静地喜欢苏蓝那么多年之后,第一次正式和苏蓝见上面。
少年的暗恋酸涩又甜,充满了幻想和憧憬。
苏蓝并不知道,学校里那天他意外分化她背他去医务室的时候,钟予有多高兴。
分化期最为难受的那几天,钟予躺在床上,冷汗浸湿衣衫,他心里却甜滋滋的。
——那天她背他的时候,叫了他声“玫瑰”。
那以后……她也许,也会记得他的名字?
光是想象一下苏蓝叫他名字的场景,钟予就觉得很甜蜜了。
钟予开学前就听说,苏蓝喜欢漂亮的Omega,暧昧对象一大把,交往的人都从教学楼排到校门口。
学校里的人都这么说。
钟予听了之后安静了好一会儿,但又忍不住憧憬。
——那他呢?
钟予不那么确定地想。
他也许……算是漂亮的。
而且现在的他,也是一个Omega了。
苏蓝……苏蓝会喜欢他吗?
苏蓝也会对他感兴趣么?
钟予允许身边呆了一个喜欢苏蓝的同伴,又跟同伴一起加入了苏蓝的社团。
每一次苏蓝在的训练,他都在。
苏蓝记得了他的名字。
苏蓝会跟他笑起来说话。
苏蓝会吃他做的甜品,会弯起唇说谢谢。
一切好像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那一个个课间和放学后,钟予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听到周围一片此起彼伏的“苏蓝学姐”的惊呼声,转过眼,就看见高挑的少女靠在他们班的门口。
她扬了扬眉,笑起来。
天光被她衬得都黯淡了下去。
然后,钟予附近的一个少年站了起来,欢乐地像只小鸟一般扑进了她的怀里。
“学姐。”少年甜甜地叫她。
苏蓝嗯了一声,手揉了把少年的头,收回视线的时候目光扫过钟予,顿了顿,隔着人群对他也笑了下。
算是跟他打了招呼。
钟予静静地看着。
深夜的时候,钟予咬着唇,安静地想着白天的场景。
少年失去困意,在夜里侧卧在枕头上,一声不吭。
苏蓝的暧昧对象连接不断,换个不停,她似乎永远没有空窗期。
但就算这样,她的风评依旧很好,想要跟她交往的人数不胜数,跟她交往过的人念念不忘。
苏蓝依旧对他会笑,会打招呼,有时候还会帮他忙。
时间过了很久,钟予终于发现了。
苏蓝的确喜欢漂亮的Omega,传闻并没有错。
——除了他。
钟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
他茫然又无措。
最后父母让他挑选联姻对象,钟予沉默了很久,他只想要苏蓝。
父母没有办法,互相摇头叹气。
给苏家送出消息的那几天,钟予晚上整晚都睡不着,辗转反侧,紧张地盯着天花板出神。
少年紧张又心悸,想要听到回答,又害怕听到回答。
那几天,他在学校里遇到苏蓝,苏蓝看上去很正常,远远看到他,依然会投来目光,轻轻地一点头。
什么都看不出来。
最后让他惊喜的是,父母说,苏家的长辈也有意向,他们可以坐在一起喝次茶。
“喝茶只是流程,一般同意喝茶,就是板上钉钉。”
“怎么会有人会拒绝钟家。”母亲叹气说,“钟予,你就等着婚约吧,会如你所愿的。”
钟予好高兴。
他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他要成为……要成为苏蓝的新娘了。
他会和苏蓝在一起,他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的身边,他能跟她一起登上神台,念出誓言,然后,然后……
钟予幸福地想着,少年的心羞涩地砰砰作响。
然后……也许结婚后的某一天,他会有苏蓝的孩子。
他会努力做一个贤夫良父,不会让苏蓝担心。
然后事情在喝茶的那天,一切急转直下。
……
在刚结婚不久的那段时间里,钟予还仍然留有一段时间的幻想。
苏蓝和他搬进了同一个家。
她很少回来,但每次她回来的时候,钟予都很紧张。
他想要靠近她,想要多跟她说一点话。
可他不能喜欢她。
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
钟予只能冷下脸来,强迫自己转开目光,像是风平浪静的潭水。
夜里寂静的时候,钟予躺在自己一个人的卧室里,发现原来他跟苏蓝变得比高中时候都不如。
至少……
原来他们还可以一起看流星雨的。
少年的心逐渐一点一点灰败下去。
像是被炭火烧尽了的灰烬,风一吹洋洋洒洒,哪里都寻不见了。
热潮期没有被抚慰的Omega很痛苦,高敏感度的钟予尤为痛苦,抑制剂打下去,他哆嗦地咬紧牙关,浑身冒冷汗。
在那痛苦失神的一瞬间,钟予有时候就会茫然地想。
也许有一天他跟苏蓝有孩子的话,她会多看看他。
会多回家几次。
会能让他多见上她几面。
多跟他说上一点话。
那样的话……说不定,说不定有一天……
她会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
……但钟予知道她不想要孩子。
知道的那天,是在一场宴会上。
那天人前的苏蓝依旧格外温柔地挽着他的手,跟其他宾客聊天。
“你们结婚也有一年多了吧?感情这么好,怎么还没孩子呀?”
客人揶揄道,“按你们俩的长相,就应该多生几个,提高一下我们这个圈子里下一代的平均颜值,也算是做做福利了。”
“他说的对。”
有人插话进来:“是啊是啊,我家还等着和你们的孩子联姻呢。”
“别插队,我先报名的!哎,苏蓝,谁不想跟你们孩子定娃娃亲呀,尤其还是玫瑰……”
玫瑰生的。
说话的人自知失言,几人嘻嘻哈哈一顿闹,把这番话绕过去了。
钟予却微微怔住。
那场宴会到一半,苏蓝跟他到阳台上去透气。
离开了人群和喧闹声,他们俩之间又恢复了那种疏离的气氛。
拿着自己的酒杯抿了一口,钟予垂着眼,感觉自己耳尖都在发烫。
那些人只是在开玩笑。他告诫自己。
都是玩笑话。
苏蓝却先开口了。
“钟予,你怎么看的。”
钟予顿了下,“孩子?”
“对。”
她转眼过来,淡金色的眼眸非常平静,像是在谈论一件公事,“你是独子。钟家需要后代么?”
钟予微不可查地怔了下。
还没等他回答,苏蓝又继续说,“应该是需要的吧。钟家毕竟是贵族,需要至少一个血缘直系的继承人。”
她似乎是想要点烟,但最后烟盒只是在手里转了一圈,又收了回去,“苏家倒是无所谓,有苏梓在,他比较听长辈的话。”
钟予面色平静地回望她,其实内心早已经慌乱了不少。
“你是怎么想的。”钟予问。
苏蓝转了转自己鸡尾酒杯子里的橄榄串,先问了句,“你的心上人呢?我一直没问过你,她有孩子么。”
钟予别过脸,轻声道,“……还没有。”
“那她想要跟你有一个吗?”
钟予一怔。
苏蓝看他表情,反而笑了一下,“别把我想得太高尚,我没有替别人养孩子的打算。”
“如果你们钟家需要一个继承人,那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不会干预。但提前说好,我不喜欢小孩,出于这点,我建议你先考虑考虑别的选择。”
钟予撩起眼:“比如?”
“比如跟你的心上人有一个孩子。”
苏蓝拿着橄榄串在自己的杯子里转了一圈,“如果你真的想要一个你心上人的孩子,也不难,我们可以过几年就离婚。贵族离婚不算是什么大事了,手续麻烦点,但最后我们都可以得偿所愿……”
后面的话,钟予都没听见了。
得偿所愿。
这四个字,像是打碎了镜子的尖锐利器,他的手掌触到了锋利的玻璃边缘,又把它牢牢攥紧,深深扎进手心。
钟予说,“我不想要。”
苏蓝愣了下。
他的表情过于冷淡和锐利,像是山巅上的玫瑰有着刺,此刻尽数彰显,竟然有些急促的佞气。
他冰凉的绿眸移开,重复道,“我没有兴趣。”
身旁静了片刻。
苏蓝笑起来,说“好”。
“原来我们一样。”她说。
第84章 第84章
几天后。
“苏蓝, 这真的假的?”
胡如给她发来那篇带着大幅照片的报道的时候,苏蓝正在开车。
“就刚刚发出来的, 我身边人全传飞了!你难道还没看见?”
风声飒飒, 扬起她耳边的碎发,
切了自动驾驶,苏蓝眯了眯眼, 摘下了墨镜,女人的脸上难得地带了几分倦色,像是几天都没休息好。
她看了下标题。
【皇室皇子与贵族新贵恋情曝光, 婚期公布在即?】
标黑加粗。
“什么玩意。”苏蓝说。
她现在没心情关心这个。
胡如还在叫:“你没看到吗?你的侧脸都在那张照片上,你手上怎么还捏着枚戒指?这不是纯粹给人找话题吗!”
过了会儿, 胡如试探又问:“你真要跟皇子结婚?”
苏蓝:“……”
苏蓝:“你看我的后脑勺写着高兴吗?”
照片上,黑发女人和皇子莱斐尔在一家普通的平民餐厅对桌而坐,两人面前各放了一盘热气腾腾的华夫饼。
照片是从苏蓝斜后方拍的, 只拍到了莱斐尔笑靥如花的模样。
黑发女人只有小半张脸出镜, 看不清表情,但令人格外注意的是, 她的手上捏着一枚戒指。
本来皇子过去有婚约的事情只在上流阶层流传, 这一张照片一出来,瞬间打通了上下两方的信息渠道, 顿时民间也开始飞传起了八卦。
尤其是那枚戒指。
媒体疯了——婚戒,皇子,贵族,热搜不是信手拈来?
胡如说:“难说, 皇子的确长了张你喜欢的脸。”
苏蓝把车停在路边。
公路旁荒凉, 只有一家便利店,苏蓝很难得喝速溶咖啡, 但她不该挑剔的时候能对自己的口味置之不理,易拉罐的拉环被起开,咖啡被她当药一口闷下。
胡如:“不然你怎么解释那枚戒指?”
苏蓝又灌了口咖啡,苦得她皱眉:“那是我的戒指。”
胡如尖叫:“他给你买了戒指?!进展这么快?!”
苏蓝:“那是钟予买的。”
对方陷入了一阵不短的沉默。
胡如:“钟予?”
苏蓝:“几年前的结婚戒指。”
胡如像是个家里断网的人:“不行,不行,你得给我解释一下……”
苏蓝把咖啡喝完,易拉罐顺手扔进垃圾桶,撞出当啷一声。
“胡如,我问你。”
苏蓝揉了揉太阳穴,看了眼手机上自己雇的人发来的“暂无结果”的消息,声音平稳,
“如果一个人想躲着你,不想让你找到,他最有可能躲去哪?”
胡如停顿了几秒,感觉她语气不对,“家里?”
“不在。”
“朋友那里?”
“他不会让别人知道行踪。”
“他失联几天了?”
“快一周。”
胡如沉默了一会儿。
“是你跟钟予的事么?”胡如忽然道,“我说呢,上次来我婚礼的时候,钟予已经没有穿黑衣了。原来是因为和你重逢了。”
苏蓝没说话。
她坐上车,重新戴上了墨镜,遮住了眼下淡淡的微青。
“我有钟家的权限,但没有查到他的行踪。如果设置成了私密行程,也不会在面板上显示。”
苏蓝说,“钟家各个领地我让我的人去查了,没有动静。”
“钟家就是这点,你不想让人知道你的踪迹的时候,没有人能查得到。”
这几天,光是都城附近她就转了个遍,苏蓝甚至还飞了一趟去他们当初婚礼的海岛,一无所获。
细想之下,苏蓝不算惊奇地发现,她跟钟予其实并没有那么多能够留下回忆的地方,她能想起来的地方——寥寥无几。
她给钟予发的消息无一例外,石沉大海。
如果不是她猜想的那件事——钟予怎么会突然逃走?
苏蓝点起了根烟。
现在烟草味也没办法平息她内心翻涌的烦躁。
电话那里也静了很久。
苏蓝:“我先挂了。”
刚要挂断,胡如突然说了一句,“苏蓝,有没有一种可能。”
“什么?”
“钟予并没有把行踪对你屏蔽。”
挂上电话。
苏蓝要启动车的手停了停。
她往后靠去,手架在车窗外,细烟被她夹在两指之间,安静地燃着。
没有屏蔽?
怎么可能。
苏蓝微微眯起眼。
没有航行的行程,没有行踪的记录,领地也毫无动静。
关于钟予的一切都空白如纸。
除非没出都城。
但她所有的医院也让人去查了,苏家名下有诊所,她自己也在不少医院占了股份,不至于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见。
要是真是她猜测的那样的话,钟予身边肯定跟着个医生,还会有必要的医疗设备。
如果钟予真在钟家某个私宅里藏着,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苏蓝揉了下眉心,正要从窗外收回手,忽地,她顿住了。
点着烟的那只手上,停过一只蝴蝶。
蝴蝶振翅。
蝶翼轻轻一点,从她的视线里掠过。
苏蓝愣了下。
像是过去的记忆开了闸门。
那七日的记忆流水一样回溯涌来,像是湍急的溪水,一下漫过她。
……医生,私宅。
苏蓝眼前闪过那个白色的药瓶。
记忆里白大褂的医生和钟予站在白色小楼的门前,黑发美人的脸上带着疲倦却满足的笑意。
他握紧了药瓶。
苏蓝摁灭烟,启动了车。
一脚油门踩下,车在公路上甩出一道漂亮的线条-
钟予坐在院子的长椅上。
难得的没下雨的日子,梧桐树焦黄的落叶满地,看上去将这一片天地都覆盖了个尽。
他身后的小白楼,就在这梧桐树林里安静地像童话里人物住的房子。
钟予仰着头,出神地望着天空。
旁边有人坐下。
“少爷,您说您找我都是什么事。”吕医生叹了口气,“这次也是,几年前那次,也是。”
“那瓶自.杀的药……幸好您没用。”
钟予轻轻地嗯了声。
他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然,他也再也遇不到苏蓝了。
吕医生盯了他一会儿,半晌,将一杯水和一瓶药放在他的身边,“这次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钟予只是说:“谢谢。”
吕医生摇了摇头,他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嘴唇动了动,还是咽了回去。
长椅上只剩下钟予一个人。
秋天寒气重,钟予披着件毛绒绒的毯子,手还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最近他似乎养成了这样下意识的习惯。
不知道的时候不会在意,一旦知道了它的存在,钟予就没有办法移开自己的注意力。
像是某种本能。
钟予的手边放着一份报纸。
纸质媒体在新世已经不算时兴,但那些小报仍然有着他们的受众。
钟予在这里离群索居,就成了这些受众其中的一员。
今天报纸送来地格外得晚,管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将它送到了他的手里。
“少爷,这只是一张照片。”管家说。
展开封面,钟予看见了那张扎眼的照片。
钟予的目光长久地落在照片上黑发女人手边的那枚戒指上。
偷拍的照片像素不高,但那样亮晶晶被她捏在指间的东西,的确是枚戒指。
标题也刺眼,一行字将两人的关系千丝万缕地连系在一起,像是铁板钉钉。
他们看上去似乎很般配。
“我知道了。”钟予看了很久,只是平静地这么说,拿了报纸出去。
现在,坐在长椅上,钟予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了。
他缓缓地摸着自己的小腹。
心里缓缓地阵痛,搅得人发麻。
他想要回去。
想要一切都回到原点。
苏蓝一定觉得自己任性又匪夷所思,突如其来地闹失踪,像是人间蒸发。
可是钟予很害怕。
在苏蓝问出他在哪的那一刻,钟予只觉得心跳停滞,瞬间手脚冰凉。
在那一刻,他竟然下意识觉得,只要他消失一段时间,将所有事情都解决,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钟予知道这是下下策。
但他该怎么办?
只要那个“会被她厌恶”的念头一闪而过,钟予就像是所有的坚持都断裂崩碎,退无可退一般,放任自己坠入深渊。
但你看,钟予……
再躲下去,她就不要你了。
钟予面上平静,手却颤抖地握住身旁的药瓶。
别不要他。
摸上玻璃杯,温水早就变得有些凉,钟予也并不介意。
他数出了药片,一片,两片,三片。
药片是白色的,看上去单纯无害。
吕医生也跟他保证过,这是最好的药,只要之后好好调养,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
只要他吃下去就好了。
钟予盯着掌心的药,长睫微微垂着,掩盖了眼里的神色。
但……
正要把药片送进嘴里的时候,钟予停顿了下,又慢慢地停下了动作。
拂在小腹上的手一点点收紧,抓紧了衣服的布料。
这是他跟……
他跟苏蓝的孩子……
旁边突地传来了一个声音。
“——怎么不吃了?”
钟予一惊,倏地转脸。
风尘仆仆的女人黑衣短靴,就倚在旁边的梧桐树旁。
似乎是因为刚来得急,她随意盘起的头发都凌乱了不少,黑发散落在她的脸颊侧,衬得她那双眼更加亮。
她胸膛微微起伏着,不带情绪地看着他,双手交叉靠在那儿,声音也轻飘飘。
“犹豫什么?不是要吃下去么?”
几天没见了。
钟予呆呆地望着她,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下去,就那么一动不动地望着。
像是在梦境里一般。
苏蓝怎么会在这里?
她怎么会知道?
这里明明是他没有登记过的私产……
钟予下意识回头看向白楼,想找吕医生的身影,又听耳边传来一声。
“躲着好玩么,钟予。竟然还玩失踪。”
她走上前来,短靴在枯叶上踩出清脆的脆响。
这一声响像是惊醒了钟予一般,他脸色瞬间苍白下去,抬眼望着苏蓝,咬了下唇。
钟予往后缩了一点,握着药的手下意识攥紧了,他张了张嘴,“对不起,苏蓝,我……”
“一周了。”
“对不起,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走到长椅前,苏蓝扭头扫了眼钟予身侧那份报纸,发现封面竟然是那张照片,标题显眼,她轻轻啧了一声。
“报道你看了?”
钟予轻轻点头,“嗯……看了。”
“怎么想的?”
苏蓝竟然唇角一扯,露出个笑,“看你那么关注,想为我送新婚祝福?”
钟予一抖。
颤抖之间,他忽然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惊愕抬眼,眼圈慢慢就红了。
“苏,苏蓝?……”
钟予结结巴巴地问,一双眼抬起望着她,试图想从她眼里读出什么,心脏的绞痛来得剧烈又突然,他努力地咽了咽嗓子,问道,
“报道说的是真的么,你真的……要结婚?”
“对啊,不然呢。”
“可你之前和我说,近期,不会……”
钟予没说下去。
苏蓝依旧维持着那个笑,直接点了头,笑意不到眼底。
“我的确是在打算要结婚了。你呢,你怎么想的?”
她居高临下地抬手捏住他的下巴,抬高,动作不算温柔。
盯着他眼眸里水雾漫起,却又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的模样,面无表情。
“你准备怎么做?”
“我……”
鼻尖泛上酸意,眼眶也烫,钟予动弹不得,艰难地垂下眼睫看向别的地方。
苏蓝要结婚了。
她还是要结婚的。
她要跟别人……
钟予勉强道,“我……就像之前说的那样。”
“如果你还想要我,我可以……可以做你的情人……”
苏蓝都要被他气笑了,“怎么做情人?地下情人?见不得光?”
“我们俩准备个房子,或者包间酒店,你被我召之即来,呼之即去,弄个金屋藏娇?”
钟予眼泪还是没忍住涌了出来。
他轻轻地点点头,咬了下唇,“苏蓝……如果你想,我都可以。”
对面的女人没有说话。
半晌,她走近了一步。
“很好。”
钟予贴在自己腹部的手忽地被覆上了另一只手,钟予一惊,她的手心温热,声音却极冷。
“——孩子呢,你也自己养?”
钟予震惊地一颤。
她果然——果然还是知道了。
钟予脸瞬间毫无血色。
他仰头看她,声音都哆嗦,“苏蓝,我不是故意瞒你,我……”
他试图去抓她的衣角,捏紧了在手里,像是捏着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我可以不要它,我可以处理好,我不会,不会给你添麻烦……一切都会回到正常的样子,我保证,好不好?”
钟予仰着头祈求她,一声一声,泪水往下落。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是么?我看你很舍不得。”
一瞬间,钟予嗓子都像被攥紧了,说不出话。
他垂下头,眼泪直直砸在衣服上。
“为什么舍不得?”
她问。
钟予努力地压住自己的哭音,他另一只手松开她的衣角,覆在她的手上,贴紧自己的小腹。
“苏蓝……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他做梦也想要的跟她的孩子。
“我跟你的孩子……”
“他说,它是个女孩,它会像你,我想,也许它会有你的眼睛……”
她没有说话。
钟予感觉眼泪都要从眼眶里流干了,他等了好久,感觉心都一瓣瓣碎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梧桐林间静谧无风,钟予视线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垂着头小声地,他哽咽着,不敢去看她的神色。
“苏蓝……你还要我吗?”
美丽的黑发青年此时看上去脆弱地要命,像是轻轻敲一下,支撑他的力气都会全部破碎一般。
高处,不知道哪来的一阵风,将树叶吹得簌簌作响。
恍惚之间,钟予似乎听到她啧了一声。
是错觉么?
紧接着,他整个人就被她拦腰抱了起来。
“苏蓝?……”
“闭嘴。”
女人抱着他,大步穿梭在梧桐林间,踩过厚厚叠叠的枯黄落叶,她的步伐有力又利落,不一会儿就带着他出了白楼院落的门。
钟予眼泪断了线的掉,眼前朦胧一片,他只知道紧紧地抓着女人的衣襟,仰头望她。
他被她扔进车里的时候,还呆呆地追随着她的身影。
“我很生气。”苏蓝平静地说。
昏暗的车内光线中,苏蓝的神情隐隐绰绰,意味不明,几乎有些锐利感。
她按着他的肩头,将他摁在车座之上。
“这件事情跟我有关,但你没有选择告诉我,你选择了一个人做决定。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
“你说它是我的孩子,难道我不该拥有话语权么?”
“我要不来,你准备怎么做?吃了药不要它,还是要它,一个人把它抚养长大?”
她话音咄咄逼人,钟予害怕地浑身颤抖,缩了缩,但他很听话,她不让他出声,他就咬着唇哭得无声无息,可怜极了。
他手里一直攥着的药被她夺走,当地一声扔进了垃圾篓。
“从今天开始,你不可以离开我的视线,明白了么。”
她一字一句地说,像是警告,语气不容置喙。
看他面色惨白浑身僵直不反应,苏蓝重复,声音极冷。
“钟予,说话。”
钟予泪如雨下,只知道胡乱地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苏蓝,对不起……”
“手机给我。”
钟予颤抖地将早已经关机的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给她。
苏蓝扫了眼,也重重扔进了垃圾篓。
她的手指摁上他柔软的唇瓣,力道并没有收力,近乎让钟予痛得蹙眉。
“钟家那里我会跟管家交待,接下来你的行程都属于我。”
她的拇指顺着他的唇瓣强硬地探入,进入他的口腔,与他的唇齿纠缠,被湿热裹挟住。
侵略性极强的占领,宣示自己的所有权。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表情甚至非常平静,没有起伏。手指绕弄着他的柔软舌尖,语气温和。
“我尊重你的意见,你有异议,可以现在提出来。”
第85章 第85章
苏蓝开的车。
后座, 钟予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身体撑起来,挪到苏蓝后排对角线的车窗边乖乖坐好。
做这些动作的时候, 他尽量无声无息, 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不希望她注意到自己。
车行驶在一条公路上,钟予隐约知道应该是出城的路, 但这些念头只在他脑海里不留痕迹地飘过一瞬。
斜前方的女人并没有开自动驾驶,她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墨镜遮住了半张脸, 从钟予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颊。
乌黑的碎发被车窗外漏进的风扬起, 又轻轻落下。
“不睡一会儿?”
女声冷静又平稳。
被她发现自己在悄悄瞥她,钟予睫毛颤了一下,别开眼, 手指攥紧, “……我不太困。”
“是么。”
女人不置可否。
“路上还有段时间,你最好睡一觉。”
钟予很慢, 很慢地嗯了一声。
“你旁边夹层里有毯子和枕头。”
“……谢谢。”
钟予听话地打开夹层, 从里面拿出这两样东西,将毯子展开披在了身上。
暖融融的柔软毯子, 带着被熏过的淡淡香气。
枕头被他拿在手里一会儿,又放在了一旁。
“不躺下来?”
钟予乖顺地靠在远处,小声道,“嗯……不用。这样就好。”
他想多看看她。
她也没再说话。
毯子下, 钟予的手轻轻地按在自己的小腹上。
他果然……还是给苏蓝添麻烦了。
明明她都要结婚了, 他却在这个时候给她找事,让她花那么多精力来处理自己的问题。
钟予觉得自己糟糕透了。
他应该早一点……把这件事情解决好的。
钟予转眼茫然地看向窗外, 公路旁的景色像是被什么人攥住向后拉去一般从他的眼前划过。
高处的道路标识一闪而过,方向箭头分叉,指引车辆驶向不同的目的地。
苏蓝要带他出都城。
至于去哪里,只要能跟苏蓝待在一起,钟予去哪里都不介意。
但她会不会把自己送到某个地方,把自己一个人留在那里,然后她再离开?
如果是那样的话……
忽地,从前方丢来了一样什么东西,啪嗒软绵绵地落在他的身侧。
是一包纸巾。
“擦擦眼泪。”
钟予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在掉泪了。
他慌乱地用纸擦掉眼泪,无声无息地将自己的呜咽吞进嗓子里。
一路无话-
苏蓝没说错,她的确开了很长的路。
最后钟予安安静静地靠在那里,还是双眼支撑不住,阖上睡着了。
但他睡得并不安稳。
恍惚之间,像是车停下来过,有人给他重新掖了掖毯子的边角。
但最后,钟予醒来的时候,发现眼前的一切跟自己睡着之前一模一样。
斜前方的女人,依旧一言不发地开车,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随意地落着。
开了自动驾驶,她正拿着手机给谁发消息。
是错觉吧。
钟予仿徨地想。
最后,车停在了一栋院落前。
抬眼望去,钟予看见了一处小庄园。
在新世之后,这样的建筑已经非常少见了。大多数都属于贵族世家的私产。
小楼不大,却是旧世的古典格局,尖顶对称且精致,黑色的围栏攀上了秋日深绿色的藤蔓,小院里被人细心打理着花,迈进去的时候,钟予隐约嗅到了淡淡的玫瑰花香气。
他侧眼看去,发现不远处的花园里,满院竟然种的都是玫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信息素味道相近的关系,钟予的神经像是感知到被同类包围,僵直的脊背慢慢本能地舒缓了一些下去。
是苏蓝准备的么?还是巧合?
钟予不敢想。
苏蓝带他从大门走进去,有几个佣人在大厅里冲他恭顺地鞠躬。
“他们之后会照顾你的起居。”
苏蓝淡淡地介绍道,把每个人的名字和分工都指给了他看,“医生也在,专门调养身体的厨师也有,他们都住在后面的小楼里,有任何事情,你都可以吩咐他们去做。”
钟予轻轻地点头。
苏蓝领着他往旁边的走廊走,走到一楼一处房间门口,她停了下来,“这是你的房间。”
苏蓝的目光扫过他目前还并不显的小腹。
钟予无措又慌乱,但他藏得很好,手指微微在袖口里收拢,只是安静地点头应声,“嗯……我知道了。”
“我收掉了你的手机,但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和外界联系的,可以跟我说。”
苏蓝道,“你也可以随便出门,这里的人与世隔绝惯了,不知道你的身份,也不认识你是谁。但我提前和你打预防针,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出门,我一定会让人跟着你。”
“如果有什么异议,你可以现在提出来。都清楚了么?”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眸色深深地看了他一会儿。
钟予手绞紧了。
“苏蓝,我住在这里……”钟予咬了下唇,“那你呢?”
你会留下来吗。
苏蓝顿了顿。
“先吃饭。”她说。
餐厅里,两人相对而坐。
色泽鲜艳,香气扑鼻的饭菜铺了一整桌,仔细看来,无论什么菜式都是经过了特殊的营养搭配。
送到钟予面前的汤和点心,也都是为他的身体准备的。
钟予垂眼看着,眼泪都要下来了。
他没有胃口,多美味的饭菜到嘴里都味同嚼蜡,但他又不想让她觉得自己麻烦,机械地往嘴里送着食物。
苏蓝在他对面,安静地喝着红酒,也一言不发。
晚餐之后,又有医生来给他检查身体。
苏蓝靠在一旁,“今天先让这个医生来。明天我把吕医生叫过来,让他住在这里,他毕竟更了解你的身体状况。”
钟予拉下袖子,点点头,小声说,“知道了。”
医生离开了卧室。
苏蓝转眼看了下他,也要离开。
钟予终于忍不住了。
“苏蓝……”
钟予向前了一步,拽上了她的衣角,他不敢去拉她的手。
“苏蓝……你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吗?”
苏蓝脚步停了停。
她转过身来。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苏蓝微微一笑,脸上没什么笑意。
钟予一怔。
“一个人呆着,你可以做你自己的一切的决定。”苏蓝声音很静,“这不正好合你的心意。”
“你应该很满意。”
钟予慌了。
他匆忙地两只手都去拽她的衣角,他想要去抱她,但又害怕,眼泪涌出来,眼里水雾弥漫,不住地道歉,“苏蓝,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一个人跑掉……”
“对不起……你别生气……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一定都告诉你……”
他急切的乞求声一遍一遍,苏蓝侧过眼去,定定地盯着他泪流满面的脸。
漂亮的玫瑰单薄脆弱,单削的肩膀剧烈颤抖着。
钟予又瘦了一圈,衣服都遮掩不住他削瘦下去的身形,病弱的苍白脸色又重新出现在他的脸上,那种虚弱的美丽脆弱易折,像是她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让他垮掉。
“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如果你不喜欢孩子,我就不要,我很乖的,我会听话的,苏蓝……”
苏蓝打量着他单削的身体,忽地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动作强硬,不容抗拒。
钟予踉跄了一下被她步步逼退,她进一步他退一步,被她一直逼近到后背砰地撞上了墙壁。
“我的确不喜欢。”她说,
淡金色的眼眸里看不出来情绪。
钟予的心都早就沉没,痛感绞在一起,他抬眼咬紧了牙颤抖说,“那就不要,我可以吃药……”
“你真是这么想的么,钟予?”
他的手腕被她钳制着,交叠抚上了他的小腹。
隔着衣服,温热的体温。
“我跟你的孩子。”
苏蓝说,她声音轻了下来,与他对视。
“既然是我跟你的孩子,那我也至少有一半的话语权,对么?”
钟予眼泪都模糊,只知道点头。“……对……”
她靠近,攫取他的唇瓣,将他颤抖又柔软的唇吻住。
被她吻上的一瞬间,钟予身体抖了一下,像是溺水的人一般什么都想要抓住,他仰头承受着她的吻,又努力地回应。
唇齿依恋,牙关被撬开,舌尖缠绕起来酥麻又热烈,钟予的喉结上下攒动着,吞咽着。
吻快要结束,他还徒劳地向她求吻,热切又绝望。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听到她轻轻在耳畔道。
“生下来吧,钟予。”
她咬了下他的下唇,“我会陪着你。”
钟予的呼吸一瞬间都滞停了。
房间里也突然静了。
“……真的吗?”
钟予睁大了眼,像是被巨大的惊喜忽然砸中,他口不择言,磕绊地哑声道,
“可是,可是你要结婚,你是不是需要去陪你夫人……”
苏蓝动作顿住。
她撑开了一点身子,淡金色的眼眸眯起,审视着他,看不出来喜怒。
“我……”
钟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简直想咬自己的舌尖,他急切摇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在这个时候提起来……”
啪嗒一声。
像是什么盒子被打开的声音。丝绒面的撞击。
钟予的手被她牢牢钳制住,手腕被攥得生疼。
“我的确要陪我的新婚夫人。”
她说,“你知道你给我的计划添了多少乱么?”
钟予鼻尖一酸,眼圈红了,勉强磕绊道,“苏蓝,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妨碍你的,我都会听你的话……”
“你是该好好道歉。”
他的手指被她猛地捏住了指根迫使张开,一个冰凉的东西忽然从他的指尖滑过,滑过关节,再被套上指根。
严丝合缝,尺寸正好。
“你最好是真心这么说的。”
苏蓝说,“毕竟陪一个怀孕还会逃跑的夫人,非常麻烦。”
钟予绿眸一瞬间睁大了。
他震惊地望着苏蓝,红唇翁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睫毛上还坠着未落的泪珠,现在一动不动,像是完全静止了。
她在说什么?
她刚刚说了什么?
是他……是他想的那样么?
心跳剧烈的跳动声都快让他耳鸣,钟予咽了咽嗓子,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苏蓝,我,你是说……”
“按照礼节来说,我本来应该温和地问你的意见,但你现在失去了这个机会。”
苏蓝微微一笑,眸色浓郁得化不开,她将他的手攥紧,拉过来举到他的面前。
钟予的手白皙纤长,无名指刚被她戴上的戒指闪着墨绿色的光芒,璀璨地像是浓缩了星空一般。
与他的绿眸交相辉映。
“做我的新娘,玫瑰。”
她的吻落在那墨绿的宝石上,“现在你该点头了。”
第85章 第85章
沙漏里的沙子在漏过细颈之后, 凝滞在了空中。
仿佛时间都被静止。
钟予呆呆地定在那儿。
那双绿眸,一瞬不瞬, 就这么望着她。
他好像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思维空白过。
刚刚她说过的话, 一个字,一个字地从他的脑海里回溯过去,像是逆流而上, 录像机的回放按键被摁下——从头开始,再来一遍。
她说,让他做她的新娘。
手上的戒指, 设计做工都极其精致,墨绿色的宝石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钟予似乎都能在其中一个极小的切割面上看到自己茫然的模样。
惊喜来得像是夜空中忽然绽放的绚烂的烟花,五颜六色,色彩缤纷, 铺天盖地地坠落下来。
然后在夜空中消散。
他一定是出现了幻觉。
嗯……幻觉。
钟予木愣愣地想。
苏蓝不会这么跟他说话的。
如果是幻觉, 那他,是从哪里开始出现幻觉的?
这么细想回来, 苏蓝也不会对他那么温柔的。
从走进这栋楼开始, 还是从吕医生那里就开始了?
还是……更早?
从他发现孩子开始,从他跟苏蓝从她的领地回来开始, 还是从学校的杂货间里,苏蓝第一次吻他开始……
或者,从他又一次见到活着的苏蓝开始。
钟予身体惊地一颤,整个人忽然像要碎掉, 脊骨一寸寸地开始僵直, 凉意往上腾起。
他本来已经贴上墙壁的脊背又向后重重贴紧,苏蓝看到他忽然惊慌的样子, 眉梢微压,“怎么了,钟予?”
钟予已经开始发抖,他的身体都无力地软下去,眼泪不受控制地留下来,他的腰被苏蓝架住,堪堪维持着站立。
“苏蓝,苏蓝……”
他抓住她的衣襟,浑身战栗。
“怎么了?”
苏蓝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她眼睁睁见着那抹光亮从钟予眼里消失,她揽住钟予的腰,带他坐上一边的椅子,“玫瑰?”
玫瑰哭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手却紧紧地攥紧了她上衣的布料,像是如果一放开,就会永远失去一样。
“苏蓝,你还活着的,你还活着的对么?”
“你不是我幻想出来的,对么?”
苏蓝的眸色慢慢地沉了下去。
她张了张嘴,刚要说点什么,就听钟予又急切地答道,“我愿意……我愿意做你的新娘,苏蓝……”
他拥过来,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将自己揉进她的怀里,“我愿意。”
“只要你想要我……”
苏蓝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她慢慢地吻上钟予的额间,他的额上已经被冷汗浸得冰凉。
她一点一点地往下亲吻。
掠过眼睛,鼻尖,到他柔软像花瓣一样的唇。
“我想要你,钟予。”
她温声着道,嗓音缓慢又坚定,想要去平复他的心。
“这不是梦,嫁给我吧,做我的新娘。”
她的手指交扣着他的手指,摩挲他的戒指,将它再次展示给他看。
“来,你看。”她哄道。
“我专门给你定的戒指,跟你的眼睛一个颜色,好不好看?”
钟予睁开他泪水朦胧的眼,他努力去看清,但是眼泪模糊,眼前只有一片绿莹莹的光。
“我看不见……”他哑声无助地道。
苏蓝顿了顿,她将钟予身体调整了一下,让他背靠在自己的怀里坐着,掰过他的肩,让他去看面前近在咫尺的穿衣镜。
“你看。”
她示意着镜子里的他。
哭得泪水涟涟的黑发美人被她抱在腿上,右手被她捏在手里,无名指上那枚戒指闪着和他眸色一样墨绿色泽的光。
“这样看清楚了点么?”
她的手指摩挲过他手指上的戒指的绿宝石,又轻轻地吻了吻他的眼尾,替他擦眼泪。
“戒指和你的眼睛,都是一样的颜色。”
落地的镜子就在钟予的面前。
他傻傻地抬起一只手贴上了镜子,去触碰镜面里自己的眼睛。
眼眸里绿色的莹莹的光,和手上绿色莹莹的光,交叠在了一起。
“在我知道你怀孕之前,玫瑰,我已经让人去做戒指了。”
她抚上他的小腹。
苏蓝在他耳畔缓声道,“我没有要娶别人,也没有要跟别人结婚。这是我专门为你定的戒指,宝石都是我让人特别找来做戒指的,就想要它和你的眼睛的颜色一样。”
“你仔细看看镜子,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有这么漂亮颜色的眼睛,钟予?”
钟予没有说话。
他手撑着镜面,就这么直直地望着镜子望了好久,泪水不断地从他的眼里滚落下来,顺着尖尖的下颌滴落。
看他哭得可怜,苏蓝吻了吻钟予的后颈,激得他身体一颤。
她掰住他的下巴,跟他一起看向镜子里的两人,问他,“所以呢,钟予?我的点头呢。”
钟予咬紧了唇,抽噎了一下,对着镜子拼命点了点头。
“我愿意……我愿意,苏蓝……”
他带着哭音,上气不接下去道,“我愿意……”
“真乖。”
苏蓝夸他。
接下来,她从他背后伸过手,解开了他衣服的扣子。
玫瑰的肌肤莹白地像最纯净的玉,此时因为羞耻染上了淡淡的绯红,膝窝被她抬起,分开架在了椅子的两边扶手上。
钟予慌乱极了,想要挣脱,但又被她有力的手臂钳制在原处。
“既然你不相信,你就应该自己看清楚点,”她问,从手指染到手掌上的湿黏让她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你觉得呢,玫瑰?”
钟予说不出话,他难堪地要别过脸,下巴却又被她捏住,强迫他直视他自己。
她的手指顺势进入了他的口腔,搅弄着他的舌尖,另一只手也并没有停下。钟予无助地半张着嫣红的唇含着她的手指,涎水都顺着唇角流下。
钟予泪眼朦胧地看着镜子,这个画面绯色烂漫,他耳边都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剧烈的耳鸣,和一声比一声重鼓点一般的心跳声。
“你真的很没有安全感,玫瑰。”
她轻轻叹着说,“我现在明白了,最好的方法还是让你自己从头到尾都看着,这样你才会记得,不是吗?”
钟予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清楚她说的话,他脑内一片空白。
直到他听到了她轻轻叫了他一声,“——夫人。”
好像破开了层层雾霭,这个字音落到了他的耳里。
忽地有烟花炸开,玫瑰的脊背忽地痉挛地僵直了。
苏蓝本来还奇怪,但镜子里的钟予眼泪簌簌地往下流,他被她钳制在怀里,半睁着眼脸红成一片,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持续在无尽的热潮里,呜咽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蓝微微扬了扬眉梢。
钟予竟然这样就到了?她好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为了试验,她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慢慢滑过,又轻飘飘喊了他一声,“夫人。”
果然,钟予又僵直地颤了一下。
他眼泪顺着脸颊滚落,睫毛根根被打湿,沾湿了艳红的眼尾。
小腿都崩直,脖子扬起优美的弧度,在她怀中颤抖。
“玫瑰,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可爱?”苏蓝是真的惊讶,吻了吻他的脸颊。
钟予当然回应不了她。
苏蓝心情很好地抱着他站了起来,扶着他已经无力支撑的腰,将他的手抓起按在了面前的穿衣镜上,“好了,玫瑰,接下来你要自己撑好,听到了吗?”
钟予只呜咽着,“苏蓝,我,我不行……”
“你可以的。”
她声音冷淡,动作一点都不温柔,强硬至极,“你可是我的夫人。”
话音一落,钟予肩膀一耸,脸颊撞在冰凉的镜面上,轻叫出声,眼泪又滚落了出来。
到最后,钟予哭得累得嗓子全哑了,意识都要滑入昏睡,苏蓝捏起他的手掌,终于柔下嗓音来告诉他,“钟予,告诉你个好玩的事情吧。”
“你可以把戒指摘下来,看看戒圈内侧里面。”-
钟予醒来在柔软洁白的被子里,被子像是被暖融的阳光晒过,全是温暖的触感。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首先就是自己面前手指上的戒指。
纯净澄澈的绿宝石的戒指,在晨光之下明亮璀璨地晃眼。
钟予维持着这个姿势,就这么定住了很久。
心跳在急促地加快,直到那光芒灼得他眼睛发疼,钟予才闭了闭眼,再又睁开。
他忽地撑起了身体,卧室角落的落地的穿衣镜正反射着阳光,在地毯上划出一道流畅的光弧。
绿眸微微睁大。
昨天的记忆全部倒流一般重现。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钟予咽了咽嗓子。
过了好一会儿,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迟疑地低下头,钟予盯了会儿自己手上的戒指。
轻轻地,将它缓慢地摘了下来。
晨光熹弱,但戒圈内侧的那行字,还是清晰地落入他的眼里。
【生死都无法将我们分开】
钟予心里重重滞了一拍。
他的胸膛都急促地起伏了起来,手指捏着那枚戒指,钟予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加快。
钟予忽然下了床,三两步踉跄着跑到了窗户边,将窗帘拉开,顿时透亮的光线流水一般全数洒了进来。
腿还没有力气,钟予跌跌撞撞地跪倒在地毯上,睡衣的系带散乱,膝盖的痛感传来,但他丝毫不在意。
他直起上身,将戒指又捧到自己眼前。
对着光,钟予咬了下唇,将戒指,很慢很慢地转了一圈。
刚刚看到的那句话之后的几个字,也在那一刻全部映进了他的眼帘。
【生死都无法将我们分开 我的玫瑰】
她的玫瑰。
钟予跪趴在地上,怔怔地流着眼泪。
忽地一双手将他抱进了怀里。
苏蓝坐下在他旁边的地毯上,长腿弯膝支着,语气温和又有点无奈。
“玫瑰,怎么我不在一会儿,你就又哭成这样?发生什么了?”
钟予转过脸看她。
他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哑哑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苏蓝……”
“嗯,我在这里。”
“能不能……能不能抱抱我?”
他紧紧地搂住她的脖颈,浑身发抖像是小兽一般,单薄的身体颤抖。
苏蓝微微怔住,环绕过他的腰,继续安抚着他。手顺着他的发丝抚下去,微翘的发尾在她手里触感极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
“苏蓝……”
他小声说。
“嗯?”
“你不需要……生死都跟我在一起的。”
他仰起那张漂亮的脸,水洗过的绿眸雾气朦胧。
钟予弯起眼睫,认认真真地说道。
苏蓝目光落到他的脸上。
“我会跟着你的。”
“只要你愿意要我,无论你去哪里,”他轻声道,“我都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
第87章 第87章
自从皇室唯一的皇子要定下婚约的新闻散布流传出来, 民间的舆论都炸开了。
从旧世开始,一切关于皇室的八卦绯闻, 都是民间饭后的茶余小料。虽然皇室在新世之后地位直线下降, 但作为上流阶层的代表和吉祥物,民众的关注仍然持续地聚焦在他们的身上。
皇子的婚约——那可是件大事!
更别提,在那张泄露的偷拍照中, 像是貌美的皇子在私会恋人,满脸憧憬幸福,对面的贵族女人的身份似乎也呼之欲出——
她是谁?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就在消息刚开始发酵的时候,无数的报道被飞速撤下, 网站被关闭,报纸被停刊,一切关于这条消息的流传渠道都被公关强硬地用一只大掌攥紧控制了住。
而向来回应及时的皇室发言人, 在此时也异常地安静。
所有的询问递过去, 就像泥牛入海,甚至没有翻起一丝波澜。
甚至, 民间忽然翻涌起了针对很多皇室的讨伐言论, 皇室以往的丑闻,银趴, 醉驾,强权干涉政治等等……各类惊天动地的丑闻全部都被人扒了出来。
一时间,民间要求取缔皇族特殊身份的言论喧嚣而上。
……
……但这一切翻天覆地对于钟家来说,都不足为提。
毕竟, 他们的家族继承人, 已经许久没有在人前出面了。
……
秋光明丽,艳阳高照。
午后的阳光并不算太晒, 像是刚放凉的温水,温和又煦暖适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莓果甜香,令人心情愉悦。
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半张脸,阴影洒在那张样貌姣好的脸上,只露出轻轻抿起的一双唇。
衣袖被松松卷起,露在袖子外的一节小臂皮肤白皙细腻,手指纤长,在阳光下几乎白得剔透。
那只手的拇指食指掐住嫩绿的根茎,轻轻一扭,就将还带着露水的草莓摘了下来。
手拎住,那颗娇艳的草莓被小心地放进了身侧的小木篮子里,跟另外几颗滚到了一起。
“是这样吗?”
“对,你做的没错,就是这样!”
旁边的小哥笑了起来,乐呵道,“没想到你看起来金枝玉叶的,居然也能跟我们一起做这种采摘的活儿,还真是难得。”
遮阳的帽檐抬起,黑发的美人一双绿眸亮丽,温和地望过来,
“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听说这里的草莓特别好,正好我想尝尝看。”
青年被惊艳了一下,随即大笑道,“那你可是说对了!我们庄子里就是这些莓果种得最好了,你肯定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黑发美人温温一笑。
钟予转过头,继续去摘下一颗草莓。
这颗有点重,他格外小心,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接着草莓,生怕它砸到土里。
动作之间,无名指上墨绿的宝石闪耀,在阳光下晃出绚丽的光芒。
旁边青年早就注意到了,艳羡地开口,“啊,这是小楼的那个女主人送你的吗?”
钟予停顿了一会儿,“嗯。”
“戒指的宝石,都跟你的眼睛是一个颜色呢。她对你真的很上心。”
钟予微微怔住,随机唇角抿起,“她是的。”
上午的时候,青年路过那座种满玫瑰的小楼院落的时候,正巧撞到了那个大家都在议论的女人的车。
最近庄子里都在传,那个小楼的美丽女主人回来了,她早出晚归,晚上的时候小楼会点起灯,迎接她的归来。
而他们都说,小楼里住着的,是一位被她金屋藏娇的黑发美人。
有人远远地在院子外面看到过黑发美人倚着阳台吹风,恬静又美丽,面容精致如画。
像是梦中画。
——但青年并没有想到,那个看上去并不好接近的大美人,真的相处起来,竟然这么地温和又平易近人。
而且……
青年的视线悄悄扫过他的宽松上衣。
他是……怀孕了么?
两人又摘了一会儿草莓。
过了一会儿,青年没忍住,“你这样……真的没事吗?”
钟予的动作并不停,“嗯?”
青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你的……孩子。我听家里老人说,怀孕的时候不能太劳累……”
似乎意识到他的目光所在,黑发美人怔了下,一手轻轻地抚上自己的小腹。
过了一两个月了,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了,摸起来,能感受到那温软的弧度。
垂着眼,钟予的眸色都变得柔和。
青年补充道,“毕竟采摘也不算是个太轻松的活,你看你都摘这么多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闻言,钟予侧脸去看自己身侧的篮子,摘下的草莓已经松松地堆叠了小半篮。
“也好。”他想了想,说。
他想给苏蓝做的草莓挞,有这么多应该够了。
两人拎着篮子往回走,青年主动接过了他手里的篮子,“怎么能让孕夫拎这么多呢!我来我来,我帮你拎!”
钟予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温和地道,“谢谢。”
“没什么,这点小事。”
青年摆摆手。
两人走到草莓田旁边的小屋内坐下。
热情的老板娘给他们端上了茶倒上,留他们说话。
“今天的茶好香……啊咳咳咳!好烫!”
茶的热气袅袅,青年猛喝了一口,又被烫得舌尖发麻,他好不容易把生理眼泪憋回去,去看旁边的人。
黑发美人姿态优雅,正安静地敛着眼沏着茶。仿佛身处高雅的茶舍一般。
跟他完全两种模样。
青年这才恍然发现,今天手里的茶的色味也不一样。他的语言词汇匮乏……但是是种喝起来就很贵的口感。
这个小店里才没有这么好的茶叶,也只能是大美人自己让人带着的。
而且说实话从一开始到现在……他们身边永远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青年偷偷瞄了眼不远处男人衣服下鼓囊的肌肉,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应该是个便衣保镖。
这么一想,青年就更好奇他跟那位女主人的关系了。
“今天你采草莓感觉怎么样?”
他下意识套了下近乎,“你以后还会来农场这里吗?”
钟予很慢地抿了口茶,“有可能。”
“那个,不如我们加下联系方式吧!这样以后如果你还想要来采草莓,可以跟我一起?”
青年道,“有通讯我们联系啊,约时间啊,也可以方便点,说不定我还能给你介绍一些其他的地方去玩……”
黑发美人慢慢撩起眼,看他了眼,“抱歉。”他的声音平和,“我没有手机。”
这句不寻常的话落下,他示意着自己的身周。
的确……
青年有点后知后觉,的确今天一整天都没看到他拿出来手机过。
“可是——”青年还是问出了口,“你怎么会没有手机?那你平常怎么跟那个女主人联系?你们真是伴侣么?”
青年话问出口,内心鼓点似的,感觉自己说错了话。
糟了,这个大美人不会真的是被金屋藏娇那种……情人吧?
连手机都没有,还被人看管,这完全就是被囚禁的笼中雀啊!
“不,不好意思……”青年想要撤回自己说的话,“我是想说,那个,我不是故意想刺探你们的事情,只是你这种情况实在是……”
对面人声音很慢,美人微微地笑,“没关系,这是因为我做了件惹她生气的事情。”
“生气?生气也不至于这样对你!这明显就是强迫!这是限制人身自由!不要以为是Alpha就可以为所欲为,这违反联邦法……”
正还想要再解释几句,这时候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声。
“——夫人。”
女人的嗓音清冽。
夫人?
青年还在发愣,就忽地见身边的黑发美人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站起了身。
美人几步就迎了过去,脸上也露出了笑,美丽至极,似乎是惊喜,声音很轻,“你怎么过来了?”
“还说我。你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不知道么,自己倒是来这里。”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顺了顺黑发美人耳边的发,将它绕到他的耳后。
“之前,你说喜欢草莓挞的味道,我就想能做给你吃。听说这里的草莓很甜……”
“我不喜欢了。”
“嗯……那好……”
“你摘多少了?”
女人轻轻叹了一声。她走近了一点。
青年这才第一次看清那个传说中的女主人的脸。
明艳而又有攻击性的长相,黑发松散地盘起,她穿着剪裁精致的衬衣与黑裤,一看就价格不菲,像是刚从什么宴会场合回来。
她跟那个大美人站在一起,霎时间这间小小的茶屋的品貌都变得高档了起来。
两人交谈着,她淡金色的眼眸不经意扫过来,青年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似乎是美人说了什么,女人对他微微颔首,就算是打过了招呼。
两人出了门,隔着窗户,青年还能看到他们上了同一辆车。
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青年茫然地想。
不对啊……他们好像关系很好的样子……-
车上。
苏蓝开着车,随意地瞥了眼过去,就看见身侧的位子上,钟予乖乖巧巧地抱着他那盒草莓坐着,看上去规矩极了。
“今天草莓摘得开心?”
钟予轻轻点头。
“怎么这么安静,你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苏蓝问。
钟予咬了下唇,轻轻点头,“……嗯。”
“错哪了?”
“不知道你不喜欢草莓挞了……”
苏蓝差点一脚踩刹车。
她有些好笑,“你觉得你是错在这里了?”
钟予攥了攥手指,转过来望她,“不是吗?”
苏蓝拿他没办法。
小楼离草莓农场并不算太远,等到下了车,钟予还是垂着眼把那篮草莓抱在怀里。
怪可怜的。
“那你……有什么别的想吃的么?”
进了屋,钟予把草莓篮子放到一边,轻声问她,“晚宴上你是不是又胃口不太好,我给你熬了粥……”
“玫瑰。”
苏蓝拉过他的手,将他抱进了怀里。
她咬了一下他的唇瓣,力道不算轻,钟予疼得蹙了下眉,但他还是乖乖任她咬。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苏蓝道,“你现在怀孕,能不能有一点孕夫的自觉?不要做这么多劳累的事情了,万一身体负荷加重怎么办?”
苏蓝的气息盈满鼻间,钟予不自禁地拥紧了她。好像孕期的月份越多,他就越依赖她,只有闻到她的气味,在她身边,他才能安心下来。
“……对不起。”
他软软地道,小猫撒娇一般地蹭她的脖颈。
“苏蓝,我好想你……”
孕期的身体越来越软,omega的身体天生适合孕育,现在钟予只要一靠近她,整个人就化成了水一般,后颈发烫,只想被她抱在怀里。
“抱抱我,好不好……”
一天的分别,他已经快要受不了了。
苏蓝笑了下,强硬地拉开了他,动作却温柔,“怎么,犯了错还想要抱?”
钟予眼尾垂了垂。
眼神瞥下,他没有说话了。
苏蓝瞥了他眼,捏了下他的脸,“玫瑰,先让医生给你做个检查。”
“……之后呢?”
“之后要是没事的话,让你抱,好不好?”苏蓝已经有些习惯了小猫的黏人,
“但要是因为你今天做的事累出了什么毛病,”她掐他的脸的手用了点劲,在那细嫩的皮肤上轻松地留下了道红痕,“那你就自己看着办。”
钟予终于有点害怕了。
他无措地点了下头,乖乖地一步三回头地去找吕医生做检查。
两人的晚饭后,苏蓝抱着钟予在书房里呆了一会儿,就见吕医生欲言又止地站在了她的书房门口。
钟予背对着他没看见,苏蓝心头一跳,走出了门。
她把书房的门在身后关上,蹙眉看他,“什么事?”
“是这样的,”吕医生面色有点尴尬,“关于钟少爷的身体……”
苏蓝眯起眼,“他身体怎么了?”
“咳咳,不是,不是您想的那样!”
吕医生连忙摆手,他搓了搓自己的肩膀,莫名感觉有点冷。
“钟少爷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孩子也很健康,但是——虽然omega身体是天生适合怀孕,但是——您……呃……”
呃了半天,他最后还是说出来了,“您真的得节制一下。”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的苏蓝:“……”
吕医生担心自己没说明白:“床上节制一下。”
苏蓝:“……”
吕医生:“钟少爷身上的痕迹……实在是有点多。”
苏蓝:“……”
吕医生:“不如改成,一周一次吧?”
“……”
多年混在商场的经验,让苏蓝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她非常自然地点了下头,嗯了一声。
“好的,这样,我明白了。”
回到书房里,苏蓝刚在一侧沙发上坐下,钟予又走了过来。
“苏蓝……”
钟予双手捧着洗好的草莓小碗过来,“你不喜欢草莓挞了,那草莓呢?”
他脸上泛起红雾,“我可以喂你……好不好?”
“我尝过了,这里的草莓真的很甜……”
苏蓝看着他,觉得太阳穴都开始疼。
“……我先不了,你自己吃吧。”
钟予凑过来,刚含住一颗草莓,听话地想要像她以前说的话那样喂她,闻言,乖乖地自己将草莓咽进去吃掉。
嫣红的唇,和娇艳欲滴的果肉。苏蓝又盯了两眼。
见她看过来,漂亮的黑发美人把碗放在了一边,将自己的脸埋进她的侧颈窝轻轻地蹭。
温香暖玉入怀,这样一个埋头的姿势,将他白皙光洁的后颈径直暴露在了她的眼前。
“苏蓝,你之前说的,晚上要抱抱我……”
平常清冽的嗓音带上了软,极为勾人。
……更别提。
孕期在恋人身边的omega,随时都在不自觉地散发信息素。书房里,早已弥散着淡淡的玫瑰甜香。
每一缕都在毫无保留地勾引她。
苏蓝:“……”
刹车。
她这辈子,第一次,这么被迫清心寡欲。
第88章 第88章
时间真漫长。
苏蓝靠在沙发上仰着头, 了无生趣地两眼盯着书房古典设计的吊灯。
暖色的灯光在天花板上打出一片朦胧没有边际的光晕,她以前从来没觉得这个灯这么令人晕眩过。
一周一次。
七天……一次?
嗯, 这个医生是不是不靠谱?
有这种可能。
不然换一个医生好了。
换一个总不会给出一样的答案吧?
苏蓝有一下没一下晕眩地想着, 想得她自己都觉得有点无语,鼻间的玫瑰香气越来越甜,血液在血管里发烫, 后颈也不对劲。
苏蓝舔了舔自己的尖牙,舌尖慢慢地磨过牙齿尖锐的那一处,带来一丝微弱的痛感。
很想咬……
然后, 脖颈皮肤一热,在她怀里的人, 在她的侧颈舔了一下。
苏蓝惊地“嘶”了一声。
她一下抓住钟予的后领,将他从自己的怀里拉开。
温热的触感远去,钟予茫然地望着她。
“嗯?……怎么了……”
黑发美人微微歪着脑袋看她, 黑发因为刚才的磨蹭有些凌乱, 扫过他凝玉一般的脸颊。
苏蓝脖子上那道湿热的痕迹还有着隐隐的凉意,她的目光, 在他唇间咬字时若隐若现的舌尖上掠过。
“你不是要抱我么, 苏蓝?”玫瑰又想靠过来,“我刚刚一直很乖……”
苏蓝顺口:“那你也可以不用舔……”
话没说完, 因为对面的钟予已经露出了有些怔忪的表情。
钟予眼尾带上了淡淡的红,眼眸水盈盈地望她,小心地问,
“苏蓝, 你不喜欢我舔你吗……”
苏蓝心想这很难回答。
按照往常, 她肯定摇头了。
但现在……
想得发闷,苏蓝深吸了一口气, 头更疼了。
“你头疼么?”
没想到,钟予看出来了,他直起上身伸出手来,替她摁上两边的太阳穴,轻轻地摁着。
他乖乖地说,“我帮你揉揉。这样的力度可以吗?你要不要我再重一点?你跟我说就好。”
钟予的手天生要比寻常人凉上一些,苏蓝感觉就像是太阳穴被上好的凉玉按压,格外舒服。
能让她安心下去……完全没有。
苏蓝忍耐着咬着后槽牙,又闭了会儿眼。
“这样会好一点吗?”
钟予轻轻地问,嗓音里全是关切和担忧,“是不是最近太辛苦了?我好担心你的身体……”
随着他的说话,玫瑰气息的甜香又近了,若有似无地拂过苏蓝的鼻间。
清纯的靡艳气息。
钟予的声线温柔。
“苏蓝,或者,你想不想躺我腿上我给你揉揉,这样你舒服一点……”
“不用了。”
苏蓝当即说。
她拒绝地格外果断,钟予怔了一下。
苏蓝抓住玫瑰的手腕,用力地,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不能再待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苏蓝觉得自己要燥得燃烧起来。
她真的需要回都城买点好用的抑制剂。
“先不用了。”她有点不自然,“我出去一下。之后几天我会在都城待几晚。”
钟予手顿住了。
“但我回来就来看你,好吗?”苏蓝拉过他,亲了亲他的额头,“我跟你保证。”
钟予抿了下唇,有点不舍,但他还是点点头,“好。”
“我夫人好乖。”
苏蓝又亲了亲他的唇,克制地分开了。
“我先去洗个澡,等下就去睡了。时间不早了,你要不要也去早点回房间休息?我们今晚先分开睡。”
像是为了找补,她又说,“明天早上我要早起,怕吵醒你。”
钟予怔怔地仰头望她,精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
他无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手,刚刚她的触感还留存着。
现在空空荡荡。
“好……那你要什么时候起来?”
他乖顺道,“你想不想吃香菇鸡茸粥,还是松饼,或者别的什么其他你想吃的,我都可以学着做。你不喜欢吃草莓挞,我记下了,那有什么别的甜点你喜欢么?”
他也跟着站起来,像是想要牵她的手。
“那么早,你就不用起来了吧。”
苏蓝已经热度冲上额头了,她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径直拉开门,应道,“正好你多睡一会儿,好吗?玫瑰。”
钟予眸色轻轻地黯了黯,快得像是错觉。
“嗯……好。”
他还是点头应道。
……
门在身后关上。
苏蓝舒出一口气。她的脑袋还因为钟予的信息素被烧得滚烫得要命,想什么都乱七八糟。
蹙了下眉,她真的去洗了澡。
……冷水澡。
冰水扑面下来,哗啦啦冲刷打在身上的时候,苏蓝抑制住自己想要点烟的冲动,啧了一声。
这还要几天。
这一晚上就是分房睡的。
小楼的设计别致,钟予和她的卧室之间隔了个书房,但他们两个人的房间都有一扇门能够直接通向书房。
也就是说,从苏蓝的房间打开门进入书房,再打开另一侧的一扇门,就能进钟予的房间。
苏蓝看着钟予进他的房间去睡了,这才也转身回自己的卧室。
苏蓝第二天起得也的确很早。
她去餐厅吃早饭,果然,钟予听了她的话,并没有再一大早起来给她忙忙碌碌准备。
苏蓝总觉得钟予平常辛苦得过了头,明明肚子都已经开始显怀了,却一心一意地每天想要给她做点什么,完全没有做一个孕夫的自觉。
钟予也丝毫不在意自己被她困在这里的事情。
他似乎每天都很高兴。
苏蓝没事的时候并不会出门,她有时候就会跟钟予窝在家里一天。
有几次钟予趴在她腿上睡着,睡梦中唇角微微抿起,眉头都舒展开了。
像是被捡回家精心照料的小猫,从担惊受怕到逐渐安心下去,变得惬意和更加依恋她。
娇弱小猫尤其可爱,经常黏着她撒娇,舔舔亲亲抱抱,估计也是因为孕期的关系,只要她在家里,钟予就会贴着她不放手。
信息素一旦交融,苏蓝天生就不是个克制的性格,但钟予很乖,任她予取予求。
最后晚上做得狠了,玫瑰也只会自己软软地掉眼泪,直到苏蓝良心发现。
她哄他,就只要叫他一声“夫人”。钟予泪眼朦胧,但很快就被哄好了。
玫瑰就是这么好哄。
峰回路转。
开着车的苏蓝又想起了吕医生的话。
一周一次。
四舍五入,现在过了一天半,那还剩下五天。
苏蓝:“……”
说实话,在这个小楼里住了挺久一段时间了,昨晚还是她第一次睡自己的床。
头疼地摁了下自己的太阳穴,苏蓝踩了油门。
……
漆黑的车驶出院落。
一直到车的身影消失在树影之后,在街角拐弯看不见了,钟予才慢慢地收回视线。
他趴在书房的窗户前,静静地又待了一会儿。
不知道在这里趴了多久,茶杯里的茶水都放得已经凉了。
钟予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光滑的瓷壁,一下,一下。
昨天苏蓝没有和他一起睡。
苏蓝有的时候虽然不会回来,但她只要回来小楼,晚上一定是跟他待在一起的。
昨天夜里钟予在床上躺了很久,抱着柔软的被子,把脸埋在里面,这样抱着,就好像还跟她躺在一起一样。
到最后还是睡得很不安稳。
半夜的时候又惊醒,看到空空荡荡的床的另一侧,钟予心都慌起来。
然后,他打开衣柜,拿出了一床毯子,推门进了书房。
这里离她更近一点。
就只隔着一道门,门的后面,就是苏蓝的房间。
钟予这么想着,靠上了离她房门最近的那一侧的沙发。
在毯子下蜷缩好了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他睡得很浅,早上的时候被那扇门后的动静吵醒了。
他想要去找苏蓝,但又想起她昨天说的让他多睡一会儿,钟予又静静地趴下。
他没有做早饭……那苏蓝早上吃的什么呢?
她会不会不喜欢那些口味?
但早饭没吃多少,苏蓝的胃会不会不好受?
钟予想得担心,最后却一动不动。
直到看着她的车驶出院子。
只是几个晚上。
钟予轻轻地告诫自己。
长睫微微敛下,遮住了眼眸里的神色。
只是几个晚上而已。钟予。
没关系的,不要那么黏人-
苏蓝这两天去都城见了几个人。
几个是她本来就约好要见的人,舒律师,钟家管家,还有她自己家族里的主事。
她也买好了抑制剂,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体对抑制剂不太耐受之后,苏蓝就得去诊所定专门的药剂,制药时间久保质期又短,这也是为什么她必须得在都城待上两天。
玫瑰又香又诱人。
孕期之后,尤其迷人,身体都变得软,还任她摆弄。
等打了抑制剂,她应该就不会那么难忍受了。
苏蓝想得很完美。
钟予每次都被折腾地厉害,虽然不想承认,但苏蓝某种意义上觉得吕医生说得算是有道理。
她的确该节制一点。
叹了口气,苏蓝将抑制剂的袋子扔到副驾的座位上,启动了车。
“等等——!”
车子刚开出去几米,忽然扑来了个不速之客。
皇子气喘吁吁,金发散乱地挡在她的车前的时候,苏蓝还惊讶地挑了下眉。
慢悠悠地想了下撞伤皇子会有什么后果,苏蓝惋惜地踩了刹车。
虽然不是不可以,但是很麻烦。
“停车!——你等一下!”
“拜托,拜托你,跟我谈谈。”
莱斐尔走过来,胸膛起伏着,隔了许久没见,他那张清纯漂亮的脸上带上了倦意,金发的光泽都黯淡了不少。
“我需要跟你谈谈。”
他重复道,“就一会儿就好,我有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你讨论,我需要你的意见。”
苏蓝把车窗降下来,倚着车窗眯了眯眼。
“好巧。”她意有所指,“这里居然都能碰上你。”
最近,皇室的八卦已经不再是民众瞩目的重头戏了。
几个月以前,皇室的丑闻被翻出来,当时的舆论滔天,愈演愈烈,皇室的公关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才勉强讲那些抗议压下来,直到现在,街上时不时还会有游行。
皇室人人自危,各个焦头烂额。
之前关于皇子婚约的那条轻飘飘的新闻,早就已经没有人再关注了。
但莱斐尔还来找她。
苏蓝问:“你想聊什么?”
“我刚刚在路边看到了你的车才追过来的,”
莱斐尔三两步走进了车窗,“我没有查你的行踪,也没有派人跟踪你,你放心,我已经不会再做这种事惹你,我只是真的很需要和你聊一聊……”
“我以为我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什么?”
苏蓝话音平稳,“说过的事情我不太喜欢说第二遍。你给我造成的困扰让我处理得非常麻烦,剩下的我也不想计较。”
“说实话到目前为止,我并不觉得我们还有什么其他可以聊的事情。”
莱斐尔一双蓝眸死死地盯了她一会儿。
“我要上车。”他要求道。
苏蓝扬了下眉。
“五分钟。”
像是怕她拒绝,莱斐尔又急促道,“我是偷跑出来的。前面街道右拐再开出去五分钟是宴会厅,那里有正在找我的皇室的人,你可以到时候直接在那里停下把我交给他们。”
“——我只需要五分钟,拜托你。”
苏蓝看着他认真的神色,浅金色眼眸里神色意味不明。
莱斐尔手心都出汗,他又上前一步,尽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真诚。
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莱斐尔想。
皇族里的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知道在他婚约的绯闻消息公布之后,那些取缔皇室的言论才喧嚣而上——他得罪了谁,非常明显。
就连贝琳达,也嘲笑了他很久。
——“我得罪了一个,现在你又得罪一个,这下好了,咱们俩差不多在一条起跑线上了——怎么了我亲爱的哥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莱斐尔捏紧了拳。
甚至,那些家族里的老家伙还说,要把他打包直接送给一个贵族做夫人。
他看过那人的照片,六十多岁头发花白,情人无数,莱斐尔看了一眼就胃里翻腾。
他不想……
莱斐尔在女人的目光之中,又靠近了一点车窗,离那双浅金色的眸更近。
再见过她之后——他不想再要其他人了。
她明明,该是他的最优选择。
在他希冀的直视之中,女人唇角弯了弯,开口了。
她说,“你不会真觉得我会让你上车吧?”
莱斐尔愣住了,“什么?”
“莱斐尔,你姐姐玩过的套路,你还想要再玩一遍,是不是有点恶俗了?”
苏蓝眼里没什么笑意,她目光扫过他的后颈。
“还是说,你们不愧是兄妹。”
之前被钟予撩拨得厉害,她的腺体本来就处在亢奋的状态,也还没来得及打抑制剂。
凑得这么近,她能很明显地感受到空气中那一丝,极淡极淡的风铃草的香气。
她车里从来不放香水。
“带一个热潮期的Omega上车,我还真的会很难逃脱舆论绑架。”
苏蓝微微一笑,“你急中生智还挺厉害。但可惜如果真出了这种事情,虽然麻烦,但对我来说也不是不能解决。”
莱斐尔脸色顿时惨白,“不是,这不是我的计划,你不要误会我,你听我说,我并没有想这么做——”
“幸会。”
她说,“下次再拦我的车,你妹妹就得去医院里探望你了。”
车窗被合上。
车子启动,翁鸣声响起,在莱斐尔面前毫不留恋径直开走,卷起一路的落叶-
经历过这段小插曲,苏蓝的心情并没有太受影响。
她扫了眼身侧装在袋子里的抑制剂,准备回家就打上。
这样她应该能抱着钟予不会太分心。
苏蓝傍晚到家的好心情,在看到门口站着的吕医生之后一扫而光。
吕医生挂着职业微笑,对着她咳嗽了两声,“小姐,您回来啦。”
苏蓝看到他就想起一周一次。
苏蓝:“……”
苏蓝:“钟予今天怎么样?”
“少爷今天睡到下午才起来的,之后一直在花园里待着。”
“是吗?”
苏蓝脚步刚转了转,就见吕医生的目光一直盯在她身上。
“我买了抑制剂。”
眼角抽了抽,苏蓝面不改色地留下一句,“等下就会打。”
“谢谢您告诉我,”吕医生这才笑,“您真关心少爷的身体。”
苏蓝:“……”
苏蓝:“你跟着钟予几年了?”
吕医生:“十年了吧,怎么了吗?”
苏蓝:“……”
想要换医生的念头非常不情愿地暂时搁浅。
苏蓝顺着小径,走进了花园。
花园里种满了大片大片的玫瑰,黄昏之下,香气像是被一天的暖阳烘烤过,清甜又温馨,人走进去,都能不自觉地放慢脚步。
苏蓝注意到自己名下的这栋名不见经传的小楼,也是因为这个玫瑰花园。
听说孕夫如果被跟自己相类似的信息素包围的话,心情会舒适很多。
玫瑰的话,就是玫瑰了。
苏蓝走到花园的一侧,一个身影落入了她的眼里。
她有点哑然失笑。
她说他出去摘草莓劳累,钟予就在家里修剪花枝。
他穿着白色的宽松衣服,戴着顶遮阳帽,安安静静地弯腰在花丛边,精致的脸要比玫瑰娇艳。
见到是她,钟予惊喜地站起了身,还不忘捧起自己身侧剪下来的一大捧玫瑰。
“苏蓝——”
他抱着花眼神亮晶晶地向她走过来,“你回来了。你看我剪的花——”
“慢点慢点。”
苏蓝连忙上前一把抱住了他,“你走慢一点,万一跌跤怎么办?”
“我会小心的,对不起……”
钟予被她抱住,幸福地将脸埋在她的肩头,“你离开好久,我好想你……”
钟予快乐地蹭着她,语调都上扬,“我这两天都好想你……”
“嗯。”苏蓝已经感受到玫瑰气息往她后颈送去不妙的兴奋度了,她微微要撤开身子,心想抑制剂真的得赶紧打。
“钟予,我们先回去……”
钟予的脊背忽然僵了僵。
苏蓝感受到了:“怎么了?”
“嗯……没什么。”
过了一会儿,钟予轻轻摇头。
他微笑着看她,眼神在她手上拎着的抑制剂上又停留了一会儿,眼尾泛起了一点红,“没什么,我只是太想见你了……我们回去吧?”
苏蓝应了声,接过了他手里的玫瑰花和他一起往小楼里走。
“苏蓝,晚上我做你上次喜欢吃的那几个菜,好不好?”
“怎么还做?不要累着你,让厨师做就好了。”
“没关系的。”钟予说,“食材我下午都已经准备好了,做起来就一会儿,很快的。不会让你等很久。”
苏蓝惊讶,“要是我今天不回来呢?”
钟予没告诉她,昨天,他其实也准备好了食材。
这样如果万一哪天她临时回来,他也想给她做饭。
只是小心地去牵了牵她的手。
“但是……你今天真的回来了。”这样就很好。
苏蓝转眼望他,黄昏之下的钟予柔和至极,像是那层温柔的光在他身上披上了薄纱一般。
她不禁笑了笑,走进小楼,她捏了捏他的脸,“好,那你去吧,我去换身衣服,等下去厨房找你。”
钟予轻轻点头,“好。”
苏蓝看着他离开,自己找了佣人来,让人帮忙把她手里的玫瑰花插进花瓶里送去客厅摆着,“嗯,就摆在窗边的桌子上。”
佣人恭敬地接了花退下去。
苏蓝也回了房间。
换衣服的时候,她忽然动作顿了顿。
贴近了自己刚刚脱下的外套,苏蓝蹙紧了些眉。
这怎么会有风铃草的香味?
脑海中回想过皇子在车窗前凑近的那一瞬间。
苏蓝啧了一声。
正要将衣服放下,苏蓝突然又想起,刚刚在花园里,钟予被她抱在怀里贴那么紧。
他肯定也闻到了。
第89章 第89章
苏蓝换好了衣服, 顺着走廊走到厨房。
医生说怀孕的孕夫最好不要经常上下楼梯。所以她这才让人把书房附近的房间都收拾出来做了卧室。
这下卧室跟一楼的厨房都在一层楼了,钟予第一次看到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苏蓝, 你是很喜欢我做的饭的……对不对?”
之前某一天夜里的时候, 被她抱在怀里的钟予悄悄地问过她。
在她点头之后,钟予的那双眼眸就更明亮了。
“不过住得近,不是让你经常做饭的意思。”苏蓝补充道, 蹭了蹭他的发顶。她顺着他的手指一直摸到他左手食指上的那道浅色的疤。
“你要多休息一会儿,玫瑰。”她吻了下他的额头,“好吗?”
听完那句话的钟予蹭了蹭她的手心, 贴进了她的怀里,意外地绕开了话题, 没有正面回应她。
……
之后的钟予,还是经常在厨房待着。
他似乎是真的喜欢。
小楼不大,但厨房很宽敞, 靠院子的那面有一面很大的窗户, 天光漏进来,疏疏散散晃着影, 明亮又剔透。
苏蓝进来的时候, 钟予正在处理食材。
他围着围裙,头微微垂下, 注视着案板上的蔬菜,动作很慢又稳,一下一下地切着。
不管看几次,苏蓝都觉得做饭对他那双格外漂亮的手来说是暴殄天物。
但走近了看, 钟予那双艺术品一般的手正轻微地发着抖, 似乎心神不宁极了,连她的脚步声靠近都没发现。
“不是说食材都准备好了?”她开口问。
“苏蓝?”
钟予惊了一下, 侧过眼来看她,慢慢地抿起一个笑,“其他的都准备好了。
他示意了一下手下的动作,“这种菌菇切太早了会氧化,现在切起来也很快就好了。我加快点速度,不用太久的。”
说着,他又真的加快了切菜的手。
钟予说话嗓音温和。
但那双眼睛眼圈微微红着……
像是是刚刚才哭过。
苏蓝按住了他的手。
“先别切了。”她怕他切到手,“过来。”
钟予下意识放下了手中的刀,他不明所以地被她拉到了一边,“……怎么了?”
看到苏蓝认真的表情,钟予莫名地有点心慌。
她要跟他说什么?
钟予的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戒指,好像摸到它就能给他底气一般。
“苏蓝……”
“我没有跟别人睡。”她首先说,“我希望你知道。”
钟予怔怔望她。
他惊了一下,稍微别开了一些脸,“我并没有想要问你这件事的。”
她能跟他求婚就已经很好了。
他是她的夫人,应该大度一点。
他已经比以前能够拥有的多得多了。
钟予努力地忍住自己心里的绞痛。
怎么会有人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爱人呢?
钟予慢慢露出一个笑,“只要你愿意让我留在你身边,这些我都不介意。苏蓝,你可以不用在意我的感受……”
“钟予,”
她握住他的手腕,苏蓝微微叹气,“那件衣服沾上的信息素是意外,那是莱斐尔的。”
听到这个名字,钟予咬了下唇,没说话。
苏蓝三言两语解释了下在都城发生的拦车的事,钟予听得微微怔住。
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攥起。
“他跟贝琳达到最后用的方法还是如出一辙。”
苏蓝说,“我能理解他的初衷,但他最后用的方法和贝琳达几乎如出一辙,用最下三滥的手段去绑定一个婚约。”
“我估计是皇室里太压抑,但他们追求地位财富心甘情愿被困在围城里面,又不愿意去适应他们自己的规则,最后——只能说愿打愿挨吧。”
苏蓝背靠在操作台上,将钟予拉进自己的怀里。
她认真地看着他,说了这辈子没想到自己会说的话,说出来每一个字都格外生疏,
“玫瑰,除此之外,我没有跟他发生任何别的事情。我也没跟其他任何人睡,我保证。”
钟予注视了她好一会儿,过了很久,才轻声道,“……嗯,我知道了。”
钟予这么一说,苏蓝反而不确定了。
她迟疑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没有。”
钟予还是点头,“嗯,我知道的。”
“我和皇子一点事都没发生。”
“嗯,我相信你。”
“真的什么都没有,一点出格的都没有。”
“我明白的。”
似乎是看她面色犹疑,钟予还认真地又说了一次,“我真的相信你。”
苏蓝:“……”
她怎么心里不踏实。
但钟予已经转身去继续处理他的食材了。
黑发美人依旧姿势优雅,不疾不徐。
看不出来刚刚认真点头的样子是不是在唬她。
原来……这就是劣迹斑斑的后果吗?
苏蓝凝滞了一下,按了按眉心。
情人无数的苏小姐第一次体会到了跟正妻辩白的痛苦。
但这次……她是真的无辜啊。
“苏蓝……”
她正神游着,就听钟予垂着眼处理手上的东西,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所以,那天在宴会上的确是你么。”
苏蓝顺口:“什么宴会?”
“那天贝琳达在的……那个宴会。”
苏蓝一顿,“贝琳达?”
按理来说,她重生后去的贝琳达在的宴会……只有那么一场。
下药的那场。
甚至在那一天,她见了钟予,还狠心地告诉他苏蓝已经死了。
苏蓝:“……”
苏蓝头又疼起来,刚准备开口,就听钟予切菜的声音忽然停了。
刀刃碰在案板上,落得很轻,细微的一声响。
钟予说,“苏蓝,我好高兴。”
他的声音温温的,唇角抿起。
这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反应。
苏蓝顿了顿,“……高兴什么?”或者说完全相反。
“原来我们那么早以前……就见上面了。”
钟予垂着眼,继续切起了手下的菜,“原来我那么早就见过你了。我好高兴。”
那一天钟予哭得眼泪断线的模样浮现在她脑海。
苏蓝怔了下,他明明因为她那么伤心。
他却是高兴的?
“那天你来找我,还帮了我,光是这么想,我就很高兴。”
“如果真的那天我出了什么事……”
钟予话没说下去。
茫然感慢慢浮上心头。
如果真的被别人碰了,弄脏了,他再也不可能去见苏蓝了。
被弄脏的他,就没有资格在她身边了。
连去找她寻死,都……
“……幸好你来了。现在知道那次是你,我真的好高兴……”
“对不起……”他声音轻轻低下去,“那次给你添麻烦。我不太记得了,但我那时候是不是很缠人?”
“玫瑰,你在说什么?”
苏蓝微微叹气,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蹭了蹭他的头发,柔软的黑发带着清香。
“那次是我不好。你不要说抱歉。”
“至于缠人……”
她咬了一下他的耳垂。
“你那时候哪有我们玫瑰现在这么缠人。你说对不对?”
钟予僵了一下,回眼睨她一眼,脸上都漫上了红雾。
“我在切菜……苏蓝。”
“我知道。”
“饭都快好了,不能……”
苏蓝却没管这么多。
软乎乎的钟予看起来太好欺负了。
她温柔地夺掉他手里还握着的刀,当啷扔进水池里,抱着钟予就把他抱坐上了操作台。
其他东西被她推到一旁。
头被她手掌按着后脑压下,钟予承受着她的亲吻,舌尖被缠绕舔吸,钟予的睫毛轻轻颤着,津液交换,唇瓣湿热。
“这里在厨房,苏蓝……”
“我知道。”
围裙的系带被解开,苏蓝这次是从上解他的扣子。
“玫瑰,”她语调平稳,“我这两天去都城很辛苦。你觉得你应不应该犒劳一下我?”
钟予感受着扣子被解开,他咬着下唇,羞得都想往后缩,但还是听她的话没有动弹。只能闭上眼,感受着胸前衣服被解开的凉意。
“……很辛苦吗?”
“嗯。我见了很多人,处理家族里的事务,还要和你们钟家的管家见面,听他解释最近你们家里的动态。”
颠倒黑白的话在苏蓝嘴里义正言辞,像是真是这么一回事,而不是钟予被她半绑架地困在这里。
但玫瑰一向单纯好欺负。
她问,“我是不是很辛苦?”
“嗯……”玫瑰被她亲的晕乎乎,真的问了,“那你想我怎么,怎么犒劳?”
“好问题,”苏蓝还似乎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晚饭是不是还要一会儿?”
钟予脸都红了,“你要是不耽误的话,晚饭一会儿就好了……”
“那就是还有一会儿。”
苏蓝说得很正经,“在这之前,玫瑰,”她望着他,声音平静地像在说公事,“喂我点别的吧。”
“……你想吃什么?”
嫩红的樱桃被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颤巍巍地挺立着。苏蓝很自然地拇指食指捏住右边的,摩挲着,感受他的颤抖,“你看,它自己都知道。”
“玫瑰,我听说四五个月的时候,就会有了。”
“先让我喝喝看吧,怎么样?”
钟予整个人都烫得要红起来,他别过脸,想要躲开,但是背已经抵靠在了身后的墙壁上,在这并不大的操作台上,他无路可退。
最后,他只能半迷离着眼,一手撑着台面,另一手手松松地抓着她后脑的头发,仰着脖颈咬紧了唇,努力克制自己的声音。
“……还真的有。”
过了不知道多久,苏蓝略略惊讶的声音传来。
随即声音压了下去,“钟予,你不太乖。为什么这都不告诉我?”
钟予闭了闭眼,“你这两天不在家。”
“我不在家你就不告诉我?”
“我没有……没有手机联系你……”
“原来这是我的错了?”苏蓝语调平和地说着胡搅蛮缠的话,又重重咬了一下,“不要找借口,玫瑰。”
玫瑰都要哭出来,他抖得厉害,说话都断断续续,“对……对不起……对不起……”
可能是刚刚四五个月的时候身体还很娇弱,苏蓝却一向不客气,喝了很久才放过了他,转而,苏蓝又并不温柔地按下了他的头,跟他接吻。
后颈都在发烫。
玫瑰味的气息越来越浓,直接往她四肢百骸的血液里钻。
一直到头脑里的某根筋快要烧断了的时候,苏蓝才像是警铃大作一般,蓦地停了下来。
钟予早就被她抱上了厨房的另一张桌子,现在衣衫凌乱地上半身仰躺在桌面上,一条腿被她抱着架在了她的肩上。
苏蓝心里都要骂人。
什么破烂抑制剂,一点用都没有。
靠这么近,玫瑰的香气都快将她整个人的理智都裹挟走了。
苏蓝深吸了一口气,垂眼看向钟予身上被她剪得破破烂烂的围裙,和其他的……其他没有衣服了。全部被剪开抽掉了。
她的杰作。
他的手还无力地扯着自己身上仅剩的几块布料,哭得哑哑地想要伸手去碰她。
“苏蓝……抱抱我……”
苏蓝:“……”
她真要抱了,那就可不只是抱了。
甚至只要再往前一点,她就进去了。那可就真的潘多拉魔盒打开了停不下来了。
在心里恶狠狠地又骂了抑制剂一百遍,苏蓝努力地闭眼深呼吸,去压抑自己的身体里沸腾起来的血液。
几乎是这辈子第一次,她在这种情势下猛地退后了一步。
苏蓝想要骂人。
松开了钳制钟予的腿的手,苏蓝整理好衣服,转身从厨房的柜子里找出一件宽大的厨师服,把钟予裹了起来。
钟予被忽然的柜子的砰声响动惊了一下,他满脸红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躺在桌上蜷缩了一下,“苏蓝……”
苏蓝已经把他用衣服裹好,虽然小楼里的佣人不多现在走廊上应该也没人,但她不想让任何人有机会看到他。
把钟予抱起来,苏蓝快步走出了厨房。
一直到走进钟予的卧室,把他放在床上,钟予的手还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襟。
苏蓝松开裹着的衣服,看到躺在床上的钟予身上那些被她舔咬出来的痕迹,感觉后颈的烫度一直烧到脑门。
“……”她真的需要克制。
钟予还软软地唤她,眼里水雾蒙蒙,“苏蓝……你是要走么……”
他的手臂绕过她的脖颈,哀求她,“别走……抱抱我……我好多天没见你……”
“抱抱我……我好想你……”
苏蓝咬了下后槽牙,她严重怀疑抑制剂的效用已经对她失效了,因为玫瑰的气息已经快让她克制不住了。
“玫瑰,”她气音几乎都是从牙里挤出来的,唇角的笑都僵硬,“这几天我们先停一停。好不好?”
她摸了一把他的脸,皮肤细腻滚烫,又烧得她一惊,不得已又收回了手,“这是为你的身体好,好吗?”
钟予也迷迷糊糊了,眼眸水色泛起,有点委屈,“可是,苏蓝……”
他的腿轻轻磨蹭了下她,“可是我想你抱我……”
苏蓝真的现在感觉自己被放在火上烤。
手指被她攥得用力地都骨节发白。
她头疼欲裂,撤后了一点,但还是握了握钟予的手安抚他,“听话好吗,夫人。”
果然,一被她这么叫,钟予脸上的烫意蹭地又上去了。
苏蓝眼睁睁看他脸都红了一个度。
“我……”长长的睫毛垂了一下,“好。”
他乖乖地应了。
“我会听话的。”
真乖。
苏蓝又想去吻他。
最后好不容易克制住了,苏蓝狼狈地站起身,几乎是夺门而出。
又是冷水澡。
被同样的冰水冲脸而下的时候,苏蓝已经预感到了自己接下来几天的悲惨场景。
她在浴室里呆了半个多小时。
出了浴室,苏蓝再打了一支抑制剂。
抑制剂还算是有点作用,打完这支,苏蓝能感觉到自己后颈的热度正在降低。
很好,有效。
就这么平静下来,最后到清心寡欲的时候……
清心寡欲?这做的什么孽?
苏蓝眼角抽了抽,她从来没想到过她这辈子会吃这种苦。
她好想出去骂一顿吕医生。
……
之后去吃晚饭的时候,钟予看上去很规矩。
他真的听话了,跟她保持了点距离。
安静地给她夹菜,给她递调料瓶,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散去,看上去格外可人。
苏蓝洗完澡的头发没完全擦干,湿漉漉地散在一边的肩头上,她接过钟予递过来的胡椒粉瓶,说了声“谢了”。
“没事。”
钟予说话也规规矩矩。绿眸甚至低垂着,都没去看她。
钟予的手艺永远是最合她口味的。
也不知道他在她没看见的时候练了多久。
苏蓝想起来,钟予之前说过,他从小时候就开始学习烹饪了。
从小就……
苏蓝目光又扫到他食指上那道淡淡的疤。
吃完饭,两人出去在花园里散了一会儿步,才回去。
这次只是单纯地散步,没有牵手,没有拥抱也没有亲吻,傍晚的夜风习习,花园里亮着的路灯像是冰糖桔子的色泽,点缀在道路的两侧。
转到小楼后面的时候,光线昏暗了下去,钟予看了一会儿她的衣角,静静地用手攥上了。
苏蓝本来心情轻松多了,打了抑制剂,她觉得只要自己勉强保持一下距离,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但在昏暗的拐角,钟予还是拽上了她的衣角。
“怎么了?”
“苏蓝,那今晚……”
钟予乖顺地问,“今晚我们,还是不在一起睡么?”
苏蓝愣了一下。
孕期的钟予香香软软,隔开房间还行,在同一张床上……
见她神色,钟予又轻轻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一个人睡的。”
“这是为你的身体好,玫瑰。”苏蓝又重申,吻了吻他的脸颊,摸了下他被夜风吹起的柔软碎发,“好不好?”
“我们离得也近,你要是有什么事,半夜就叫我,好吗?”
钟予“嗯”了一声。
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眼睫垂下,掩饰掉自己的失落。
绿眸里的光慢慢地黯淡了。
……
睡觉前。
钟予换好了绵软的睡衣站在房门口。
“晚安……苏蓝。”
“晚安。”
苏蓝没忍住过来亲了他一下,手在他脸庞捏了捏,“你穿这身真可爱。”
“嗯。”
他有点希冀地望着她,但眼眸里染起的细碎的光在看到她转身进了她的卧室的时候慢慢消散了。
“明早见。”
“……明早见。”
钟予慢慢地冲她笑了笑,然后回身也进了自己的卧室。
关上了灯。
钟予回到了床上,他静静地抱好了抱枕,对着窗外看。
看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他摸了摸床另一侧的位置,总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
就算是苏蓝并不跟他睡,这几天晚上她不在的时候,钟予也只睡在了自己的床的那一侧。
像是在给她留位子。
这样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就能说服自己,苏蓝只是起得很早就走了。
……
半夜的时候,钟予浅眠惊醒,又睡去了书房的沙发上。
他蜷缩在毯子里,靠着沙发垫子,慢慢地浅浅地睡着。
他好想苏蓝。
已经好几天……没有跟她晚上在一起睡了。
没有被她怀抱着睡着的每一个晚上,钟予都睡得很不安稳。
睡在这里会好一点,离她近一点。
钟予想起了她那件有风铃草味道的外套。
其实,如果苏蓝真的睡了别人……他会很难过,但他会努力去不介意的。
钟予想做一个很好,很称职的夫人,她愿意让他站在他身边,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她说没有,他就会相信她的。
所以……
钟予慢慢地捏着毯子的一角,将自己往沙发里又缩了缩,仿佛这样可以汲取更多的暖意一般。
钟予慢慢地想,鼻尖都有点酸,像是要掉眼泪。
苏蓝这几天都不碰他,虽然说是为他的身体,但是……
如果他一直不能跟苏蓝睡,苏蓝……会不会很快对他失去兴趣?
他不可以的话,也会有别人可以。
钟予难过地想。
她现在……都已经不跟他晚上一起睡了……
【请收藏魔镜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