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唯雪回到寝室时祝今夏正从卫生间出来。
孔唯雪有些担心，放下手里的东西问：“今夏，你没事吧？”
祝今夏把装着衣服的盆子放到水龙头下，水流哗哗，她拧开盖子倒入洗衣液。
夕阳的余晖照在阳台的墙壁，她就站在这道光下。
关了水，祝今夏才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
洗衣液被水冲起，泡沫和衣服混在一起。
她双手并用搓揉衣服，手上沾了不少的白色泡沫。
馨香飘来，孔唯雪站在阳台的门边没走。
她说：“我刚才上来看到陆森在宿舍楼下站着。”
孔唯雪小心翼翼地去观察祝今夏的表情，“应该是在等你……”
祝今夏眼皮都没抬一下，“他愿意等就让他等。”
她头发松散披在身后，洗完澡后换上了一身睡衣，明显是不会出门的打扮。
孔唯雪心中明了，说：“正好我也不想出去了，晚饭咱们让韵韵从食堂带吧？”
祝今夏这才想起余韵下午没去操场找他，大概是被导员留下了。
她嗯了声，“你先问问。”
孔唯雪给余韵发消息。
祝今夏提起衣服拧干，倒掉盆里的水打开水龙头，重新把衣服放进去。
很快收到回信，孔唯雪说：“她说好，不过可能要晚点，这会儿她还走不开。”
“没事，按她时间来。”
她清完衣服转身进寝室拿衣架，见孔唯雪欲言又止，于是主动问起：“肖哲那边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孔唯雪叹了口气：“要不是虞部长出面，感觉广播站那几个人会一直逮着这件事不放。”
下午她刚跑完四百没多久，肖哲就被广播站一个眼尖的人发现，然后喊过去给他戴了顶偷窃的帽子。
当时小雨和灵灵都在祝今夏身边照顾，孔唯雪没想那么多，跟她打完招呼就跟了过去，结果听半天才从肖哲一句话里了解到事情的前因后果。
肖哲抓那一手纸条估计现在都还扔在运动场的看台上没人收。
实在小题大做。
“本来他们准备让肖哲写一千五百字的道歉信交过去，再正式道个歉才算完。”孔唯雪不满瘪了瘪嘴，“广播站的那群人你也知道，仗着跟校领导走得近老作威作福的。”
后来还是虞美人注意到出面替肖哲解决了麻烦。
这事往小了说就是鸡皮蒜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现在这么一弄反倒让虞美人欠广播站一个人情，孔唯雪也愧疚。
祝今夏笑笑，“那肖哲得请虞美人吃个饭了。”
孔唯雪嗯声点头，“他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又问：“对了今夏，你下周末有时间吗？我们准备去试试藤南那边的韩式大排档，要不要一起？正好你跟虞部长熟，人多热闹。”
祝今夏晾完衣服去洗手，刚想答应突然想起什么，改口说：“我暂时还不太确定”
知道她平时周末活动多，估计是有其他安排，孔唯雪也不再继续，跟着过去洗了手，顺带问起晚上吃什么。
祝今夏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一时也没主意，“看韵韵怎么方便吧，别太辣就行。”
她抽纸擦水，纸巾沾湿黏在手上皮肤，她揉成团丢进垃圾桶，这才拿起倒扣在桌上的手机。
薛凌的消息接二连三弹窗而出，架势堪比中午的小雨。
【你咋样了，没事吧今夏？】
【我刚才光顾着劝架去了，不好意思啊，没注意到你。】
【话说那哥们到底谁啊？他不你朋友吗，怎么跟蝉哥起冲突了。】
【哦对，你等我问问当事人，等着！】
五分钟后：
（下跪.jpg）
（道歉.jpg）
（熊猫头抱头哭泣.jpg）
【对不起今夏（涕泗横流.jpg）】
【我替陈燃跟你说声对不起，他那人就嘴贱，你千万别放心上。】
大概是觉得打字太麻烦又或是别的什么，薛凌直接发起了语音条。
他语速很快：“真的，我用我的期末成绩跟你保证，他说那话真的没有恶意，也不是故意针对你，就纯纯吃了屎讲话难听，你信我一次！”
“我的错我的错，我就不该告诉他要来看你比赛，我的我的，你要怪就怪我。”
“今夏你别生气了，我当面跟你道个歉，你人在哪呢？”
“你现在方便——”
一道轻蔑的笑声穿插进来：“她都不理你了，还发这么起劲呢。”
“你给我闭嘴，要不是你人家怎么可……”
语音条结束。
薛凌的消息停在了这里，隔了两秒，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讲话…】
祝今夏点开对话框打字回复。
夏了个夏：【我回寝室了。】
她正想说自己没有生气，薛凌的语音电话就拨了过来。
祝今夏接起，对方声音传来：“你还没吃饭吧？要不要一起出去吃？”
祝今夏静了两秒问：“你一个人吗？”
薛凌‘呃’了声，飞快瞟了眼身边的陈燃回答：“我可以一个人。”
陈燃嗤笑，转着手上的戒指没说话。
祝今夏听出话里的意思，拒绝了薛凌。
又跟他解释自己真的没生气，回寝室只是因为太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
听她这么说，薛凌连忙应声答好，跟着说了一堆关心的话才作罢。
挂断电话，祝今夏随手往下翻，注意到了林舟松两小时前给她发的未读消息。
孔唯雪问：“老薛专门给你道歉来了？”
祝今夏嗯了声，“其实没必要。”
惹她生气的不是薛凌。
手指滑到林舟松的头像点进，未读预览的消息完整起来：
【其实你可以把我这手牌往后放放。】
【但也不是没有收获，你马上就能看到他了。】
隔了半个小时，林舟松补充道：
【对了，无人机是他在控制。】
【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小子有时候玩挺变态的。】
【如果不是非他不可，还是离远点。】
看到最后，祝今夏莫名弯唇笑了。
说她装？
怎么有人比她还装？
祝今夏回了句谢谢，配上手拿玫瑰花的酷炫猫猫头。
林舟松秒回：【我听说今天下午他差点跟人打起来了，怎么回事？】
祝今夏本想跟他简短解释一下，可停在发送键上半秒又将内容全部删除，只敲下三个字：【因为我】
林舟松：【6】
祝今夏原本积郁的心情在看到林舟松的消息后一扫而空。
既然无人机是他弄出来的，那说明他早就注意到了陆森。
现在再想他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怎么听怎么酸。
余韵回寝室的时候一脸兴奋，手里的饭还没放下就迫不及待开始问：“今夏，来说说，下午发生了啥？你们都不知道我去食堂的路上听了两个版本，又在群里看见另外三个版本，结果到头来吃瓜吃自己人头上的那种感受。”
她拉过椅子坐下，眼里冒着光，“你跟我分享分享呗，我今天被导员留在她办公室干了一下午的活儿，就剩这一口气撑着。”
祝今夏笑，回头见孔唯雪也看着她，同样一副想吃瓜的神情。
其实她从回寝室起就想问这事了，但看祝今夏没提，她也不好问起。
薛凌的道歉她听了个大概，也摸不准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再加上回来还撞见陆森等在楼下。
两男一女在操场发生争执，任谁都能脑补出一场大戏。尤其这俩男的身份分别是过去式和将来式，只会更精彩。
祝今夏避重就轻，只说了陈燃过来嘲笑她倒数第一，只字未提无人机和手腕上的伤。
陈燃的力气很大，大概也是没注意。
祝今夏洗澡才发现上面红痕未褪，颜色还有加重的倾向。
余韵率先发觉，“你这手怎么回事？”
说着从抽屉里给她拿了两副膏药。
祝今夏一怔，捂着手腕微笑，“没事，估计没太注意碰着了。”
余韵‘啧’了声，拉过她的手腕仔细瞧了眼，又小幅度左右扭动，“这谁碰能碰成这样啊，骨头没伤到吧？”
祝今夏摇头，接过她给的膏药贴说，“我明天看看，痛的话我再贴。”
余韵点点头提醒她：“贴了记得别沾水啊。”
祝今夏答应说好-
4*100m接力赛在运动会的最后一天举行。
手已经好得差不多，腕侧内只剩块小淤青，不仔细看发现不了。
祝今夏被安排在第二棒，她的爆发速度不比其他人，但参加田径的女生本来就少，只能矮子里面拔高个。
好在第一棒和第四棒速度都很快，最终拿下了女子接力赛的第一名。
后面流程就是比赛颁奖和校领导发表讲话，再然后举行闭幕式圆满结束本届运动会。
余韵为她惋惜，好不容易进了决赛还没拿到奖。
祝今夏倒没觉得有什么。
一是因为当时状态确实不好，二是她本来也不是冲着拿奖去的。
就像孔唯雪之前安慰她的那样，比赛嘛，重在参与就行了。
更何况她已经得到了比奖项更重要的东西。
周三运动会结束，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一时又记不起来。
直到周四下午她上完课回宿舍，在楼下碰到了薛凌。
薛凌手里拿着一把粉色渐变伞，见她过来立即大幅挥了挥手打招呼：“下课了？”
他把伞给她，“我替梁芝过来还伞。顺便问一下，你这周末的时间空出来了吧？”
电光火石间，祝今夏想起上周薛凌邀请她出境女主拍摄视频的事。
她略有迟疑，“跟陈燃？”
薛凌以为她还在介意上次的事，解释道：“不不不，就跟工作室的人一起，蝉哥最近忙着弄他那个新平台的账号迁移，没空管我们。”
说完不太确定地去看祝今夏：“你不会介意……”
祝今夏无奈一笑，“没，我记得你说要签合同来着，所以问问。”
薛凌一听放下心来，说：“929工作室虽然是蝉哥成立的，但里面很多事他一个人管不过来，分出来了不少，你甭担心，你要不想见到他，我保证让你们连面都碰不上。”
祝今夏的表情有一瞬僵愣，只听他又说：“那就说好了啊，明天下午上完课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24小时随时在线。”
说完没等她反应过来，薛凌再次挥手走了。
第22章 甜
周五下午只有一节课，下课正好是三点半。
下课铃打响，教室里的人鱼贯而出。
祝今夏站在座位上没动，找到薛凌发消息说自己下课了。
然而昨天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24小时随时在线的某人这会儿直接没了影。
薛凌发来的语音充满愧疚：“不好意思啊今夏，我今天脑子一抽就搭他们的顺风车先过来了。”
祝今夏：……
她想了想，回复：【你发个地址吧，我打车过来。】
薛凌说：“别，别打车，这边离藤传一百多公里呢，打车不划算。”
祝今夏正要放下手机，薛凌反手推了张名片过来，她动作一顿，看着熟悉的头像点了进去，跳转周筝主页。
祝今夏再次沉默。
“这人！这人也要过来，跟你一个学校的。”
“我跟她说了，你加个好友就行。”
“今天这事算我的，你来了我带你在这边好好逛逛！绝对！我保证！”
刚听完三条语音，周筝的消息紧接弹出：【下课没？】
薛凌还在发。
每条三五秒，不长但多。
祝今夏切到周筝那边。
夏了个夏：【下了，正准备回寝室。】
等了一会儿，周筝没有回复。
就在她觉得是不是该补个表情包发过去的时候，周筝说：【ok，你收拾好了来东门，我在那等你。对了别忘把你身份证号码发过来，给你买票。】
祝今夏迟疑半秒，问：【要去多久？】
周筝：【薛凌没告诉你？去两天，周日回。】
祝今夏抄起桌上书从教室后门离开，一头扎进刚下课的人群中。
楼梯拥挤，她艰难地在其中穿行。
好不容易下了教学楼，脚步加快赶回宿舍。
她本以为只是学校附近的拍摄，最多一个下午就能结束，没想到要去这么久。
现在离四点只剩不到半个小时，她还什么都没准备。
薛凌那边一直没等到祝今夏消息，转头联系上周筝问：“怎么样了周姐，小貂蝉回你了吗？”
周筝哼笑，对着祝今夏发来的身份证号码输入购买高铁票，问了句不相干的：“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薛凌一听不对劲，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听你这语气你也认识？”
“也？”周筝选好靠窗的双人座，提交订单付款，“她是我们学校的人，我认识不是很正常？”
“不是，”薛凌抓了下头发，“我跟她上个月组局喝过酒，后来又见过几面，感觉人挺不错的就交了朋友，怎么了？”
“没，就觉得有点巧。”周筝垂眸盯着屏幕上的出票进度。
十来秒后成功弹出班次座位信息，她截图发给祝今夏。
薛凌在那边‘嗐’一声，“毕竟人家长得好看，人脉广一点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吧？”
周筝笑笑，“是吗？”
“当然了，不信你看蝉哥。”
听他提起陈燃，周筝突然想到什么，瞬间将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蛛丝马迹串联起来，得出一个再明显不过的答案。
她说：“不一定，我看你人脉也挺广的。”
薛凌据理力争：“那是因为我长得帅啊！”
“没镜子还不会撒泡尿照吗？”周筝嘲讽笑他。
“算了，不跟你说了，回头记得让陈燃报销车费。”说完把截图转发给他。
薛凌不满，“你自己去找他啊，你俩闹矛盾我可不当传话筒，谁爱发谁发。”
周筝冷笑，“行，薛凌，你有种给我等着。”
薛凌故意：“哎哟哟~求求你赶紧过来，我现在怕得不行。”
周筝没空跟他继续斗嘴，拎着包就去了东门。
这次的拍摄地在祥云镇。
祥云镇距藤临市不过百十公里，高铁半小时直达。古镇上完美还原了古色古香的民国时期风格，尤其适合拍摄取景。
祝今夏提着小型行李箱赶到东门时，周筝正站在香樟树下接电话，看到她来收起手机，主动提过她的行李上了旁边一辆白色滴滴。
祝今夏略带歉意：“不好意思来晚了。”
“没事，先上车再说。”
高铁五点，只要不堵车赶过去绰绰有余。
上了车祝今夏才发觉这段时间好像都没见到她，问起才知道她运动会那一周请假离校了。
周筝说完把随身携带的合同递给她，“你认识薛凌？”
祝今夏接过，是929工作室出的合同。
“之前一起出去玩过。”她没解释太多。
周筝也没深问，转了个话头说：“这是他之前跟你提到的合同，你可以先看看。不过我得提醒你，工资这块儿可能不会很高，目前是按小时来结算，如果后期合作三次以上可以稳定出境拍摄并且效果不错的话，工作室会考虑延长合同期按月支付。”
末了她说：“当然了，这都看你。”
“还有，这是这次拍摄的剧本，你先熟悉一下。”
周筝又跟她简单讲了下明天的拍摄流程和注意事项。
这次去祥云镇除了她们两个和薛凌以外，还有另外两位导演和视频男主角。
没有陈燃。
完全应了薛凌那句：要是不想见到他，保证连面都碰不上。
下了车，两人检票进站。
周筝双手抱臂站在黄色地标内，祝今夏就在她面前。
她穿着粉色格子的蝴蝶结绑带衬衫，内搭吊带，银色心形项链点缀锁骨，浅色蛋糕短裙下的长腿外露。
头发半扎丸子头，右耳的三个耳洞穿着蝴蝶装饰，从下至上翩翩起舞，银色流苏下垂轻晃。
手机壳跟外套的颜色很搭，也是粉粉的。
身后列车进站，刮起一道风，吹起她身后的发丝。
周筝本不想问。
祝今夏却注意到她的视线，偏头疑惑：“怎么了？”
周筝笑笑，“没什么，就是我前两天回来的时候听虞美人说你好像对陈燃有点意思。”
祝今夏心跳突漏半拍，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虞部长是怎么说的？”
周筝没让她糊弄过去，“你先别管她怎么说的，你就说有没有这事。”
祝今夏垂下眼睫，倏尔轻轻笑了下，“有。”
梨涡醉人，赦免无罪。
周筝扬眉，“说说，怎么个意思法？”
“是觉得好奇单纯想要接近，还是想跟他发生点什么？”
祝今夏抬眸看她，眼里笑意依旧：“都有吧。”
话锋一转：“不过他好像不太喜欢我。”
周筝跟着笑了，“你才认识他多久，就想让他喜欢你？”
祝今夏清楚周筝这话没有贬低她的意思，只是在实话实说。
的确，仔细算起来从她第一眼见到陈燃到现在，前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别说陈燃，就算是她自己也不敢百分百打包票说是喜欢他的。
跟喜欢的好感比起来，大概是好奇居多。
这份好奇使她靠近，想让他把注意力都放到她身上。
之后呢？
之后会发生什么？
她想知道这个。
周筝说：“你也不用太失望，陈燃对谁都这样。”
“他身边的女生这么多，但一直没有谈恋爱，你就没想过为什么？”
祝今夏顺着她的话问：“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他自己不喜欢呗。”
“那梁芝呢？”
周筝看她的眼神变了变，“你知道梁芝？”
祝今夏解释：“运动会的时候见过。”
“哦，这样。”周筝神色恢复如常，“梁芝我了解得不多，或者说出现在他身边的女生我很少注意，毕竟靠近的意图太明显，一批接一批换得也快。”
说完，她像是提醒什么似的说了句：“他这个人不好追，你要真对他有这方面的想法，我的建议肯定是劝你放弃。”
“但如果你想继续的话，可以试试放长线钓大鱼，他这个人最不吃打直球这一套。”
“你得知道有些人就是贱，递到面前的东西反而不要。”
周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就喜欢去抢别人的。”
她这话说得明白，祝今夏也不是糊涂的人。
当即噙着笑对她说了声谢谢。
“用不着谢我，我也只是好奇他会栽在谁手里。”
话音刚落，列车进站，站台的广播提示响起。
两人按着车厢找到座位，闭眼小憩的工夫就到了祥云镇。
祥云镇是当地的特色景点，但位置偏远，距市中心有大半个小时的车程。
出站后周筝直接打了辆出租过去。
抵达祥云镇时暮色已晚，街道两旁的路灯逐盏亮起。
祝今夏第一次来，跟在周筝身后新鲜感十足。
踏上台阶后映入眼帘的是上世纪二十年代的高楼建筑，脚下是由石砖铺成的路，刚洒过水，地面还是湿的。
穿过街道走到尽头拐角，是家不太起眼的祥云旅社。
旅社的装修风格和镇上类似，进门后是个庭院。
院子视野开阔，绿植点缀，石缸里养着几条黄金锦鲤。
一进屋，薛凌就急匆匆从二楼跑下，木质楼梯踩起来动静很大。
他手里还拿着颗咬了一半的苹果说：“哎！你们总算到了，赶紧赶紧，东西放下吃饭去。”
说完就把祝今夏的行李提上了楼。
薛凌那边加上他三男一女总共四人，除开本次拍摄的男主角，剩下两位分别是这次的导演。
一行六人吃完饭回来，分房却成了问题。
薛凌只订了三间房，两人一间总有一对男女要同住。
周筝骂他做事不过脑子。
薛凌自知理亏：“那你说怎么办，订都订了，而且这也没空房了，大不了去其他酒店再订一间嘛。”
周筝点头，“行啊，你出去住，我没意见。”
最后由三个男生挤一间房，腾出另一间给女导演。周筝和祝今夏住一起。
周筝大致检查了遍房间就出了门，临走时她让祝今夏困了先休息，不用等她。
一直到深夜十二点，周筝才从外面回来。
浑身沾染烟味，握着手机的手骨节泛白。
饶是她有意放轻动作，也惊动了祝今夏。
祝今夏没睡着。
她很少在外面过夜，陌生的环境需要时间来适应，而枕头是决定她睡眠质量的关键。
她今天回宿舍本想把枕头也带过来的，可找了半天没找到压缩袋的抽气筒，整个塞进行李箱又装不下，索性作罢。
她打开灯坐起，正想说点什么，周筝从背包找出衣物进了浴室，嗓子沙哑：“我洗个澡。”
过了会儿，祝今夏准备重新躺回去时，有人敲门。
外面的人似乎很急，节奏连贯地叩三声又三声。
像薛凌平日的性子。
祝今夏随手披了件外套，扣上领口的扣子这才去开门。
旅社的房间门沿用了祥云镇当地的风格，深灰色铁门密不透风，别说猫眼，连条缝都没有。
她从里拧动钥匙，“这么晚了你……”
门缝推开，只见陈燃一脸阴沉地站在门外。
未说完的话就这么戛然而止。
陈燃看见她也是一愣，眉头皱起，语气不善：“你怎么在这。”
祝今夏心乱一瞬，迎着他的视线平静反问：“我怎么不能在这？”
陈燃想到什么脸色微变，转身去敲隔壁的门，声音略沉压着怒气：
“薛凌，你给我滚出来！”
第23章 甜
不一会儿有人开门，关门的声音很大，看来是气得不轻。
紧接着并不清晰的谈话声隔墙传来。
周筝放在进桌子上手机亮起，她开了静音，但弹窗一个接一个，又有一通语音电话打进来。
默认铃声在房间内响起，周筝还在浴室。
祝今夏关门过去扫了眼，来电显示陈燃。
但只响了几秒，对方就取消了。
旅社的隔音效果一般，能听到一点隔壁的声音，但仔细又听不清说的什么，光从语气上判断双方情绪似乎都很激动。
祝今夏解开扣子，重新躺回床上，好不容易熬出来的那点睡意全无。
旅社的墙壁和天花板都贴着花纹墙纸，头顶的复古吊灯精致繁琐，灯光微黄，照在房间倒真有种置身上世纪的错觉。
浴室的水声停了，房间陷入一片安静。
心脏仍在胸膛跳动，相较几分钟前却好了很多。
薛凌不是说他不来吗？
那刚才又为什么……
大概是来找周筝的。
周筝顶着一头湿发出来，毛巾搭在肩上擦发尾的水珠。
见祝今夏仰面躺在床上，她问：“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祝今夏目光偏移，坐了起来：“没，是我自己睡不着。”
周筝拧了瓶矿泉水喝。
祝今夏提醒她：“刚才有电话。”
周筝含着水轻嗯一声，拿起桌上的手机瞥了眼，眉头皱起，连盖子都没来得及盖，径直转身出了门，“我去下隔壁。”
她放得急，瓶子里的水洒出来一些。
祝今夏抽纸擦干桌面，顺手把瓶盖给她拧了回去。
关门声后，房间重新回归宁静。
除了偶尔能从隔壁听到的只言片语。
祝今夏百无聊赖翻看起手机。
孔唯雪在朋友圈分享美甲，其中夹了一张跟肖哲牵手的照片。
余韵点赞评论：【好看！】
她跟着点了个赞。
退出时消息列表有条未读消息，点到聊天页面才发现是微信运动。
祝今夏右滑清除。
平时折腾到凌晨两三点群聊这会儿一片死寂，连个冒泡的人都没有，实在不像周五该有的氛围。
她又连着换了几个社交软件，清完给她点赞的小红点后再次陷入无聊。
眼睛干涩，身体分明想休息，闭上眼大脑却异常清醒。
祝今夏轻叹，放下手机去阳台。
旅社的阳台朝外，能看到祥云镇的街景风光。
只是这个点夜深人静，余留街边路灯明亮，紫茉莉的清香隐隐游在空中。
祝今夏撑在栏杆上，仰着头深吸一口气。
夜间户外温度降低，她虽然穿着外套，但露在外面的腿还是有些凉。
她没想多留，正要拉上门进去，忽然听见薛凌的声音。
“那你之前怎么不说？现在都要开拍了你才突然冒出一句她不行，这个点我上哪去另外给你找人？”
陈燃手里夹着烟，倚在阳台的门框上看着房间里的四人。
指尖猩红明明灭灭，他轻嗤：“之前我怎么说？你是带她见过我还是亲口跟我说过要用她了？”
薛凌小声嘟囔：“你前段时间不是一直没空……”
陈燃声音淬着秋夜的凉意，清冷袭人：“薛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想先斩后奏拍完再通知我么？”
“我今天要不来的话，你或许还真能瞒过周筝。”
“怎么，我俩吵架还给你创造机会了是不是？”
陈燃这话说得难听，薛凌在一旁脸色青白。
在场没人说话。
还是周筝看不下去开了口：“都是自己人至于吗？你要实在觉得祝今夏不行就自己联系演员过来，别什么水都往别人身上泼。”
“你前两天忙得人影都不见一个，要不是薛凌四处联系帮你把大家聚到一起，你以为这次的拍摄能这么快启动？”
“陈燃，做人凭良心，说话别太过分了。”
陈燃吸了口手里的烟，双颊微微凹陷。
烟雾袅绕间，只听他轻笑一声，抬手挥开白烟，一双眸子幽幽地盯着周筝，“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倒先帮起他来了。”
“我这段时间在忙什么你们不都清楚？”说着夹烟的手在室内指过一圈，最后落到周筝身上，“你上周去找田嘉怡我也没说什么吧？”
周筝皱眉，没忍住低骂出口：“你tm少给自己脸上贴光，谁没点自己的事？卖号的麻烦是你惹出来的不该你解决吗？怎么放到这还能说得这么理所当然了。”
“合着我们大家就该浪费时间陪你玩是吧？”
薛凌没有说话，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另外两位导演也没吭声。他们是工作室的成员，平时基本都听陈燃的，这会儿两人吵起来只好眼观鼻鼻观心。
男演员就更不用说了。
陈燃捻熄烟头，拍了拍手，态度无所谓：“还介意我卖号这事呢。”
“账号在我个人名下，我想我应该有处置它的权利。”
“至于卖号的钱到时候工作室平分，事后你爱走走爱留留，我绝不干预。”
“还有你，薛凌。”陈燃看向他，“你要继续这样的话，恕我不奉陪，929也不需要你这样的人。”
薛凌脸色微变，双手握拳深吸两口气还是没忍住，抄着桌上的塑料烟灰缸朝他砸去，“陈燃你tm今天吞枪子儿了是吧火药味这么重。”
“说得跟谁稀罕待在929似的。”
薛凌砸得歪，烟灰缸撞墙落地，滚到陈燃脚边。
他说完转身开门，手刚握上门把手，冰凉的触感让他猛地回过神来，扭头去看陈燃，“我说你最近怎么老爱针对祝今夏，你有病吧？”
祝今夏是他的朋友，先不说陈燃先前没跟她见过几次，光是周六运动会发生的事就有够烦了。
况且谁一上来就对着朋友的朋友先说上一句“我是来看你出丑的”，又接着在别人落后到人家面前故意嘲讽倒数第一。
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陈燃后退半步站到阳台，嘴角带笑，“我就单纯看她不爽，行吗？”
薛凌一脸鄙夷，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遍，断言：“神经病。”
话落摔门而出。
“看我不爽？”祝今夏双手环抱，歪头看着隔壁阳台的陈燃，“我怎么你了？”
记忆中熟悉的声音传来，陈燃循声侧目，脸上笑意一凝，再开口时面色恢复如常，“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听墙角不是什么好习惯。”
“听都听了，报警抓我？”
陈燃似乎被她的话逗笑，偏过头轻声跟着骂了句神经病。
说完重新走进房间，关上了阳台的门。
屋里说话的声音再次隔断，变得模糊起来。
祝今夏在外面站了一阵，双腿冷得不行，也跟着进去了。
周筝回来时她正窝在被窝，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房间是标间，一人一床。
周筝坐到床边，正好对上祝今夏一双眼睛。
在她开口前，祝今夏说：“我刚才在阳台听到了一些。”
“如果我让你们为难的话我可以先离开。合同还没签，跟剧本一起放在桌上了。”
周筝欲言又止：“那你……”
“我明天睡醒了就回去，没事，就当来短途旅游了。”她说。
她像是真的被冷到了，被子下露出一颗脑袋，枕头柔软凹陷，刘海往两边跑，饱满的额头上只有几缕头发。
周筝沉默着没说话。
祝今夏松开被子，坐起身来裹在身上。
她知道周筝今晚状态不好，从她回来时那一身烟味就能察觉到。
眼下又去隔壁吵了一架，心情恐怕的只会更差。
“你没事吧？”她问。
周筝摇头，“没事。就是麻烦你跟我白跑一趟，最后还没拗得过陈燃。”
祝今夏对这事倒没怎么放在心上，“他是老板，当然他说了算。”
“况且我之前也没有拍摄过类似的剧情经验，恐怕也会拖大家的后腿。”
周筝本想嘲讽陈燃两句，“算了，明天我再跟他说说。这次的拍摄时间有点紧，他要是临时抓人过来，搞不好会耽搁进度。”
她看向桌上的文件，“我虽然没有他那么大的权利，但走个短期合同还是没问题的，你要是还想留下的话。”
祝今夏抿了抿唇，没有立马答应：“我再看看吧。”
“也好，他那狗脾气也不是谁都受得了。”-
周六一早，祝今夏准备吃完早饭就回藤临，结果刚下楼看到了昨晚摔门出走的薛凌。
他坐在藤椅上搭着二郎腿，横过屏幕在玩游戏。
见祝今夏下楼收起手机起身，指了指外边，“走不？昨天说好要带你在这边逛的。”
“正好今天没我什么事。”他补充道。
藤椅在他身后摇晃。
祝今夏思索半秒有了决定，“那你再等我一下。”
说完转身上楼，再下来时换了套衣服。
后背镂空蝴蝶结衬衫，珍珠纽扣镶嵌其中，藕粉色下压了几分俏皮，透着清冷感。
内搭撞色吊带和牛仔花苞裙，衬衫刚好比裙边长出一点的，典型的下身失踪穿搭。
衬衫虽是露背，但也只有后颈下的一处，左肩的火焰蝴蝶被布料遮得严实。
“走吧。”祝今夏站在楼梯口，下楼步子放得慢。
薛凌应声回头，暗暗咂舌。
一双腿又细又长，真不知道怎么长的。
两人穿过庭院往外，正好撞见陈燃往里走来。
他低头看着手机，手里拿着剧本。
感受到薛凌的视线，一抬头，注意力却都落到他身边的祝今夏身上。
那瞬间他突然想起以前有长辈说膝盖受凉容易得风湿。
可转念又被自己这个荒唐的念头笑到——
她得不得风湿关他什么事？
老爱想些有的没的。
薛凌没打招呼，陈燃同样。
双方擦身而过，宛若陌生人。
第24章 甜
祝今夏和薛凌吃完早饭就逛起了祥云镇。镇上的景点虽多但可玩性都不强，大多都是留影拍照。
薛凌拿着手机一顿连拍，带着她到处打卡。
途中路过一家DIY陶艺馆，本来是想进去坐坐，没想到在里面捏了三个小时的杯子。
中午吃了饭又赶着去上色，一天折腾完祝今夏浑身硬得跟僵尸没区别。
五点回到旅馆，祝今夏困得不行。
薛凌让她去休息会儿，说吃饭的时候叫她。
结果她一头睡过去不仅连电话没接到，连周筝回来都没醒。
“咱们先过去吧。她睡得沉，昨晚也没休息好，待会儿给她打包回来。”周筝说。
薛凌左右歪头活动脖子，“别说是她了，我今天坐那一天也受不了，感觉脖子都不是自己的。”
拍摄结束后陈燃不知道去了哪，一行人找了家当地的特色饭店。五个人点八个菜，四荤两素两汤。
薛凌本来是想跟祝今夏在外面吃了回去的，但周筝打电话过来约饭，薛凌心想反正是陈燃报销，这钱不花白不花。
正巧祝今夏犯困，薛凌这边也要等周筝他们收工，索性让她眯会儿，哪想她直接睡过去了。
等上菜的时候无聊，薛凌问起：“你们今天的女主角是怎么搞的，难道他真抓了个人过来？”
女导演说：“可不，还是个熟人呢，之前合作过一次。”
说着朝周筝看来，“她好像是本市的，离祥云镇近，今早我们过去的时候她人已经换好衣服等在那了。”
薛凌呵笑一声，“这么敬业呢？”
男导演说：“要不说燃哥有手腕呢，出了藤临还能随时叫到人。”
“他？你没听过一句话吗？”薛凌讥讽，“你我本无缘，全靠蝉花钱。”
陈燃身边的朋友众多，但薛凌和周筝这群人是在高中那会儿就认识了，大家都是本地人，毕业后还一直保持着紧密的联系。
他们当中除了田嘉怡在外地上大学，就只剩一个因家庭条件过于优越而被送出国镀金的富公子敖游。
这两年陈燃运营着工作室，再加上陪玩俱乐部那边需要，没少找人牵桥搭线谈合作，因此认识了不少社会上的人。
朋友多起来后薛凌这个好不容易复读考上苍大的大一新生对此颇为看不顺眼。
用他对陈燃的话来说就是：“那些人跟你玩不就贪你那两个钱？都没把你当真朋友。你要不信就等着，万一哪天你出了事那些人保准跑得比谁都快，到时候还得看我们。”
陈燃倒不在意。
对他而言故事的结局早已写定，大家都会离开，他也不例外。
薛凌这边刚说完，头顶一阵风掠过，是陈燃。
“又在背后说我什么？”
薛凌还记着昨晚的事，回头见是他立马板起一张脸，“没点你的，滚一边去。”
“坐这。”陈燃拉开旁边的椅子，跟在他身后进来的女演员依言走近落座。
陈燃这才转头去看薛凌，手扶着椅背，轻笑：“还生气呢？”
薛凌别过脸不说话。
陈燃又看了眼周筝，她没什么表情。
他朝薛凌走去，倾身端过他面前的茶杯，杯底轻搁桌面顿了一下，“昨晚的事算我态度不好，在这给你道个歉。”
说完浅尝一口，茶味的清香在唇齿回甘。
还没来得及放下手里的杯子就被薛凌抢了回去，“这我的！你要喝不知道自己倒？”
“不好意思，”陈燃笑笑，“我残疾。”
“你俩差不多行了。”周筝不耐烦开口。
“我倒把咱们的周姐给忘了。”陈燃说完正要过去，被周筝带着警告盯了一眼。
陈燃识相闭嘴：“行，我不说。”
视线环视一圈，他抬手去碰薛凌，被薛凌厌烦挥开，“干嘛！”
“还有个人呢？”他问。
薛凌跟着扫了眼，明白过来他指的祝今夏。
薛凌阴阳怪气地说：“现在想起她了，早干嘛去了。”
陈燃哼笑一声，把手机摸了出来，“一码归一码，我不至于小气到连顿饭都不让她吃。”
薛凌信口胡诌：“那真是巧了，她知道你昨晚说的那些话之后伤心得不行，把自己关在屋里一下午都没出来。”
伤心？
陈燃无所谓笑笑：“和我有什么关系？”
薛凌眼睛微微睁大，“你再说一遍和你没关系？”
要不是因为他临时说要换人，怎么可能扯出这么多事来。
然而陈燃却不想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转身走了，边走边问：“你们谁带充电器了？”
大家翻了翻摇头否认，男演员说：“我充电器在酒店的床头柜上放着，你要急着用的话可以过去拿。”
陈燃昨晚决定得突然，开着车就来了，新改的剧本还是去打印店里打出来的。
陈燃往门口走，“那我去扫个充电宝。”
“没有。”女演员提醒说，“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就找了，这附近没有充电宝。”
祥云镇不比其他旅游景点，这边为了打造沉浸式的民国风没少在街景布置上花功夫。
路边别说是共享充电宝装置，就连现代一点的元素都看不到。就连主街的店内装潢，都是严格按照同种风格铺排。
陈燃脚步微顿，薛凌起身喊他：“你要回旅社的话记得叫祝今夏过来吃饭，顺带给人赔礼道个歉。”
陈燃回头，明确拒绝：“谁说我要回去？要叫自己去叫。”
薛凌骂他是狗。
半个小时后——
祥云旅社二楼的门被敲响，和昨晚一样节奏连贯地叩了三声。
祝今夏拢着半干的头发过去开门。
她正想给周筝回电话说自己就不过去了，没想到她们回得这么早。
铁门从里打开，陈燃敲门的手还停在空中。
“出来吃饭。”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收回手平静地看着祝今夏。
她应该是刚洗过澡，发梢沾了水，沐浴露的花香弥漫，吸引蜂蝶靠近。
整张脸素净白皙，眉中有颗很浅的痣，平时不仔细看发现不了。
她也看着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被她很快藏好。
“去哪吃？”她半站在门后问。
“白鸽饭店。”
“太远了，不想去。”
她一觉睡醒外面天都黑了，浑身酸得厉害。
好不容易清醒过来进浴室才发现自己还没卸妆，就这么带妆睡了两个钟头。
薛凌给她发的定位她点开看了，离旅社有段距离。
很明显是他们工作室的几人聚餐吃饭，而她既不是工作室成员又没参与拍摄工作，就这么过去蹭饭多少有点不合适。
正要下楼的陈燃听她这话折回，抬手撑在准备关上的门，随口一问：“那你想吃什么？”
祝今夏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想吃面。”
陈燃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倏尔想到什么笑了下：“行，换好衣服下来吧。”
祝今夏白天的那件藕粉色衬衫在陶艺馆沾了泥，被她裹着袋子收进了行李箱，这会儿只好穿了昨天的外套。
等她下楼，陈燃就站在藤椅边上，手里绕着一根白色充电线，垂眸盯着手机没移眼，神情认真。
木质楼梯上的脚步清晰可闻。
陈燃听见动静回抬头，眉心微蹙。
没等祝今夏走下来，他问：“你就带了这一件外套？”
粉色格子交错，版型宽松，绑带下垂，随着手部动作摆动，甜美得不行。
可他怎么记得她今早穿的好像不是这件？
“另一件弄脏了。”祝今夏走下最后一步台阶，“怎么了？”
“没什么，”陈燃转过脸，“这件衣服挺丑的。”
祝今夏低头看了眼，觉得莫名其妙。
“个人审美。”他说，“我讨厌格子。”
“是吗？”祝今夏偏头看他，“那我以后天天穿。”
陈燃轻笑，“随你。”
说完抬步出门，祝今夏跟随而上。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拍摄换人的事。
陈燃的步子大，她在后面赶着小跑了一段才追上他。
“去哪吃？”还是那个问题。
他反问她：“你想去哪。”
祝今夏如实回答：“不知道，我没来过这边。”
陈燃侧目注视，“那就跟我走。”
祝今夏本以为他会带自己去面馆，再不济像今天中午她在景点看到的路边摊小面也行，但她怎么都没想到，陈燃带她走了十几分钟拐到一家角落的便利店，给她在货架上拿了一桶红烧牛肉面。
……？
祝今夏欲言又止，抬眸对上他的。
陈燃挑眉：“不会泡？”
祝今夏不死心地问：“就吃这个？”
他随手捡起红皮包装的双汇王中王，“那再给你加两根火腿？”
“……”
“有得吃就不错了。”陈燃拿走她手里的泡面，又从架子上拿了另外一桶泡椒味的走到前台结账。
总共13块。
陈燃扫码付钱，问老板烧了开水，拆开泡面外面的塑料包装走到桌边。
拿出白色塑料叉，调料包被他悉数挤进泡面桶，察觉到祝今夏的靠近，他眼都没抬，“去买包纸过来。”
祝今夏提醒：“我的少放红油。”
陈燃似有若无弯了唇，抬眸看她：“红烧味的都嫌辣？”
“是太咸了。”她说。
可落到陈燃耳里却变了个味。
太咸了，太闲了。
“多加点水也一样。”
他虽这么说，但给她的泡面只放了一半的红油。
祝今夏买了包抽纸，结账的又拿了盒薄荷糖。
过去开水正好烧开，陈燃端着两碗泡面过来，两只手一红一绿，倒挺配。
“你怎么也吃泡面？”
陈燃将她那碗推到她面前，胡说八道：“车没油了，赶不过去。”
他尾音刚落，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第25章 甜
来电显示是一串电话号码，没给备注，陈燃却在右滑接通的第一时间喊出对方名字。
“陈建宏，晚上好啊。”他语气随意，听起来对方仿佛是个很久没见的老朋友。
“这么快来电话，看来是考虑清楚了。”
陈燃没开免提，也没放到耳边，就这么屏幕朝上拿着手机。
右手捏着塑料叉刺破泡面盖，稳稳地别在桶边，以免盖子翘起里面的热气流失。
电话那头的中年男人气愤不已，厉声质问陈燃：“你现在人在哪？！”
“怎么，还想让我回去？”陈燃嗤笑，“昨晚闹得那么难看，你不去哄人反倒来联系我，就不怕她生气再跟你闹离婚？”
陈建宏声音愤怒：“陈燃！我给你脸了？！”
陈燃轻啧，“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赶紧打钱，这个月没生活费了。”
“钱钱钱！你一天眼里只有钱是不是？你有过我这个爹吗！”
“行了陈建宏，咱俩就别玩父子那一套了行吗？你不别扭我还别扭呢。”陈燃说着把手机举到耳边，逛起了零食区。
祝今夏犹豫一下，低头含了两颗薄荷糖跟过去。
“你给她买那三十万的包也没见你心疼过，怎么我问你要个钱就这么难？”陈燃从一排货架中精准挑出黄油曲奇饼干，拿了两盒后似乎觉得不够，又取了两盒。
饼干盒大，手上位置有限，有一盒夹在臂弯快要掉下。
“给我吧。”
一双白净的手伸来替他接住，薄荷混着茉莉的淡淡清香从鼻尖飘过。
祝今夏和他对视一眼，抱着两盒曲奇饼干退了半步让出路。
陈燃微微一怔，陈建宏还在电话那头说着什么。
他反应过来，弯唇轻笑，“她才跟你几年都能值三十万，我要多一倍怎么了？”
他继续迈着步子往前。
“你要这么说就没意思了，看看敖游他爹多大方，学学人家，直接往过年红包里装卡。”
“不是，你可能误会了。”
陈燃拉过一辆推车，把手里的零食放进去。
祝今夏还没跟上，就见他眼也不眨地把架子上的薯片整排扫进车里，继续说：“他们感情好是他们的事，说明人家家庭和睦，不像咱们一样鸡犬不宁。”
祝今夏停下脚步，看他推着大半车的膨化食品，及时止住了原本要往里放饼干的念头。
有这么爱吃薯片？
“行，又是我的错。”
扫到樱花味的薯片时陈燃动作一顿，低头捡出那袋粉色包装放回货架，尾音拖长敷衍：“是是是，我败家，整天只知道花你钱。这话说多少遍了，你没说烦我都听腻了。”
“那你就不想想为什么？”陈燃难得有耐心跟他唠，顺手拿了包橘子味软糖，“或者换个角度思考一下，除了钱你还能给什么？”
路过冷藏柜，扫了眼没找到要喝的鲜橙汁，正要走过，余光却瞥见了好久没碰的可乐。
陈燃拿了两罐走到前台，陈建宏丝毫没有要结束的意思，继续埋怨他这么大也不知道为他考虑之类的话。
陈燃换了只手接电话，等着老板扫码算钱。
“说笑了陈总，每天上赶着为你操心的人那么多，缺我一个？”
“再说你又不止我一个儿子，我走了他不正好有机会表现自己，给你的五十大寿锦上添花。怎么，难道说他在你眼里比我还拿不出手？”
便利店老板说：“总共一百八十三块七。”
陈燃回头，放下手机对祝今夏招了招。
祝今夏正巧拿了瓶纯净山泉水，看到就给他也拿了一瓶。
等她走近，陈燃指了指她手里的饼干和水说：“这些一起算。”
又转头看她，笑了：“帮忙结个账。”
祝今夏怔愣一瞬。
还没等她说什么，陈燃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就出去了。
“昨晚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现在才来跟我打亲情牌不觉得晚了吗？”
后半句话消散在门口，祝今夏倏然想起昨晚开门时他那张阴沉的脸色，还有后来在隔壁的争吵……
家庭原因？
所以他是临时决定来的祥云镇？
老板见她出神喊一声。
祝今夏这才反应过来付钱。
总共212.5元。
她提着满满两袋零食走到泡面桌前，没忍住往外看了眼。
陈燃在街角打电话，这边偏僻，路灯少，逛街的行人也少。
他站的位置昏暗，不仔细根本不会注意到那有人。
祝今夏端过泡面打开，氤氲热气扑面，她往后躲了躲。
面已经泡好了，红烧牛肉面的味道蔓延开来，成段的火腿铺在上面，有点多。
祝今夏想到什么，打开陈燃的泡面看了眼，又快速合上，心虚地朝外瞟了眼，见他还在打电话顿时放了半颗心下来。
他把火腿全放她面里了。
说两根还真是两根……
祝今夏看了眼时间，决定再等他三分钟。
碰巧薛凌那边发来照片，八个菜摆了一大桌。
薛凌问她要吃什么，他先给她打包。
祝今夏之前睡着了一直没回消息，醒来又卸妆洗澡，后来碰上陈燃敲门，薛凌的消息看了忘回。
这会儿想起才说：【不用了，我在外面吃过了。】
薛凌：【？？？你醒了！】
接着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也没看祝今夏发的什么，开口就是邀请：“既然醒了就过来呗，菜正好上完了，我们还没开动，你来一起吃啊。”
说完小声嘀咕：“我本来是让陈燃回去叫你的，但他说他不回去，我又想到你在睡觉，周筝说你昨晚没睡好，都准备给你打包了。”
他的话说得毫无逻辑，东一句西一句，但祝今夏听明白了。
她再次扭头看向窗外，陈燃挂断电话朝便利店走来。
祝今夏说：“我在外面吃着呢，你们自己吃，不用给我打包。”
薛凌问：“你吃的啥？”
祝今夏垂眼：“面，牛肉面。”
“哎？”薛凌疑惑，“我怎么记得出门的时候路口那家店是关了门的啊，又开了？”
陈燃走到门边，祝今夏点头胡诌：“对，开了。”
薛凌哦了两声，“那行，你吃着，我不打扰了。待会儿给你带这家店的甜点回来，味道还不错。对了，你爱吃什么？这里有红豆椰汁糕，舒芙蕾，还有芒……”
祝今夏打断他：“我都行，看你怎么方便。”
“嗐，我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就是全都想尝一下我也能给你包回来。”
陈燃推门而入。
祝今夏语速极快地说了声谢谢，跟薛凌挂了电话。
陈燃看出她的动作，觉得有意思，“我有这么见不得人？”
祝今夏瞥了眼他的手机，抬眸迎着视线，反问回去：“你不也是？”
陈燃坐到她对面，无端一笑，“我爸的电话，你呢，也在跟你爸打？”
饭店那头的薛凌没忍住低头打了个喷嚏，被周筝嫌弃：“恶不恶心。”
薛凌去揉鼻子，摇头断定：“陈燃指定在背后骂我，你信不信？”
祝今夏收回目光，用叉子搅拌着泡面，“那倒不是。”
陈燃也没跟她继续掰扯，两人对坐沉默吃起泡面。
陈燃吃东西并不专注，边吃边看手机。
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屏幕。
中途弹出电量低的提醒被他取消无视，连省电模式都懒得开。
祝今夏吃得慢，他吃完她还在吃。
手边旁边放着瓶矿泉水，面没吃多少，水喝了大半。
看到一半电子合同突然息屏，进入关机状态。
陈燃放下手机，把袋子里的可乐翻找出来。
递出一罐给祝今夏，“顺手拿的。”
祝今夏搁下叉子，抽纸擦嘴，定定地看着陈燃。
“呲——”
易拉罐开环与罐口碰到发出清脆声响。
陈燃起身把打开的可乐换到她面前，抬眸确定：“要吸管么？”
祝今夏没要。
陈燃就笑：“小心你那罐沾过老鼠屎，对嘴喝得出血热。”
说完把自己面前的拉开，毫无顾忌地仰头喝了一口。
冰镇汽水的第一口永远值得。
陈燃注意到祝今夏眉头皱起，逗趣似的说：“我命贱，不怕死。”
祝今夏也不吃了，直接把他喝过一口的可乐拿到自己面前，神色淡淡：“要死一起死。”
陈燃跟听到笑话一样，见她拿着可乐没打算松手，说：“殉情就没必要了，咱俩还没到那么熟。”
“诶！你俩说什么呢！”老板不满地说，“什么老鼠屎不老鼠屎的，吃完了就赶紧出去！”
陈燃还是笑，去看祝今夏。
祝今夏没管他，自顾自地收好桌上的垃圾。
走前倒了两颗薄荷糖含在嘴里，驱散泡面的味道。
陈燃突然朝她伸手：“给我来两颗。”
祝今夏把整盒都给了他。
带着余温的小铁盒落进掌心，陈燃往外一倒，力道没收住倒了十来颗。
“等等。”祝今夏突然想到什么，止住了他的动作，“这个不能一起吃。”
说完就把他手里的薄荷糖给收走了。
手心一空，陈燃说：“有这么多讲究？”
“不想难受得睡不着就听我的。”
祝今夏没看他，把垃圾放进泡面桶端走了。
陈燃提起零食跟在后面，出门前抽了根吸管插在她那罐可乐里。
食指扶着软管的位置，防止吸管被汽水顶出。
祝今夏丢完垃圾返回，就见陈燃拎着两大包透明塑料袋站在路口，左手还拿着两罐可乐。
便利店的冷色灯光照在他身后，他穿着灰色卫衣，卫衣帽子上的系带一长一短，额前微分的碎发有些遮眼，左耳戴着小银环，嘴唇轻抿，不笑的时候有点难以接近。
“还不过来？”他叫她。
心思陡然被戳破，祝今夏耳朵微热，站着没动。
她说：“我要洗手。”
陈燃扫了眼附近，抬了抬下巴，对着垃圾车旁的低洼积水说：“去那洗。”
祝今夏跟了看了眼，没了脾气，还是朝他走去。
她弯腰从袋子找出原本给他买的矿泉水拧开，倒出些许清理双手。
“真有钱啊祝同学，矿泉水洗手。”
祝今夏反讽：“比不上你，十三块的泡面说请就请。”
陈燃听完又是一阵笑，问她：“这些多少钱？”
祝今夏拿出纸巾擦干手，拧紧瓶盖重新放回，这才看他，“跟你的命一个价。”
陈燃挑眉，轻哦一声，“原来买了我一条命。”
远处的昏黄路灯落进他眼里，星光点点。
他声音偏冷，这会儿裹上几分说不清的暧昧，像太阳刚落山时天际残留的那一抹暖意，映得祝今夏心头一乱。
他问：“那我是不是该以身相许啊？”
第26章 甜
晚风拂面，心脏跳动的声音清晰回响在耳边。
祝今夏看着陈燃，似乎在辨别他刚才那句话的真实性。
陈燃说得随意，也没想听她回答什么。
祝今夏从他手里拿过那杯插上吸管的可乐，声音轻飘：“行啊。”
陈燃眼眸含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祝今夏刚咬上吸管，陈燃故意：“你喝的是我的。”
祝今夏动作一顿，抬眸看他，嘴里的可乐不知道是吞还是吐。
陈燃笑出声：“骗你的。”
说完仰头喝了口自己手上的，往明亮的方向走去。
“还以身相许。”陈燃笑她。
无数气泡混着薄荷的清凉刺激着口腔，祝今夏皱了皱眉，跟了上去。
便利店不在主街，这边已经到了祥云镇的边缘。
氛围没那么浓，但还是能看到一些标志性的黄包车停放在路边。
行人不多，略显清冷。
皎洁明月高悬夜空。
陈燃拐出路口右转走上大街。
祝今夏在他后面，走了会儿胃胀得厉害，当即慢下脚步，想把手里的可乐给扔了。
陈燃没停，她也顾不上喊他，扶着路边的墙弯了腰。
她明明刚才还在跟他说薄荷糖跟可乐不能一起喝，结果自己转头就忘了。
陈燃是走了一段发现没她的影子，回头才发现她没跟上，撑着墙一脸难受。
他站在原地看了两秒，最终把手里的易拉罐捏瘪丢进垃圾桶，抬步折回。
“真中毒了？”他问。
祝今夏摇头，“胃胀。”
“那就是吃多了。”
祝今夏没空跟他争。
“给你买两盒健胃消食片？”
祝今夏指尖收紧，可乐从罐口溢出，陈燃明白过来。
他说：“看来还真有讲究。”
他拿走她手里的可乐放到地上，又从袋子里找出抽纸给她擦手。
“还能走吗？”
祝今夏点点头，“慢点可以。”
陈燃向她伸出手，“扶着，带你抄条近路。”
他嘴上说着扶，可却手心朝上摆着牵的动作。
祝今夏睫毛轻颤，避开他的掌心挽上手臂。
这一挽直接近两人距离，她的头就在他肩膀附近。
粉色格子衬衫和他的灰色卫衣碰在一起，倒出奇和谐。
好像也没那么丑？
陈燃弯唇轻笑，没躲，任由她挽着。
祝今夏抬头看他，“不走吗？”
身后有对情侣手挽手从他们身边绕过。
女生半个身子靠在男生身上，男生微微侧头，有说有笑。
陈燃收回目光，明知故问：“你说我们现在像什么？”
祝今夏也注意到了，跟着反问：“不是要以身相许？这才到哪？”
陈燃挑眉，“一直惦记着呢。”
“是啊，可宝贝了。”
祝今夏张口就来，丝毫未落下风。
“宝贝谁？”
“宝贝你。”
“我是谁？说清楚。”
‘陈燃’两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又止住了。
“也许是我未来男朋友。”她问：“你觉得呢？”
陈燃神色未变，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语气淡淡：“不好意思，我先替未来的陈燃拒绝了。”
祝今夏忽然笑了一声，月牙弯弯，明眸皓齿。让人恍惚察觉刚才的不适都是她的伪装。
她说：“你怎么就确定，到时候不是我拒绝你？”
陈燃抬步往前，他为了她特意放慢速度，两人步调一致。
陈燃说：“因为你在假设一件我根本不会做的事。”
祝今夏说：“是吗？”
上次他在操场对她说的那句话还历历在目。
他说：“我是喜欢乖的，但不是你这种装出来的乖。”
但凡换个人听了他这话都会第一时间打消继续下去的念头。
祝今夏是后来结合上林舟松告诉她的那些才慢慢猜到了某些可能性。
那是一种类似自我防御的警告。
警告她不要靠近同时也在警告自己。
陈燃没有回答。
塑料袋把他的手勒出一道红痕，在看不见的地方，曲起的指尖青红发白。
两人并肩走到十字路口，陈燃没有往来的方向折返，而是左转过马路走了条小巷。
小巷里没有路灯，居民楼前仅供照明的灯泡间歇性闪烁，诡异气氛拉满。
祝今夏停下，“你确定要往这边走？”
“怎么，怕黑？”
祝今夏拿出手机打开电筒照明，灯光亮起瞬间，落在将人交叠的手臂上。
她扫过他的脸，“怕你图谋不轨，担心我的人身安全。”
陈燃偏头避开，五官轮廓在手电筒的光线下立体分明。
他闭着眼，视野一片黑红。
再睁眼时有点昏花，看不清脚下过于昏暗的石板路。
他甩了甩头，又揉了下眼睛。
祝今夏见状询问：“你怎么了？”
陈燃哼笑，抓着她的手就往眼睛上碰，“摸摸，瞎了。”
祝今夏指尖触及他的眉眼，轻颤一下快速收回。
手背从他掌心擦过一刹，肌肤相触，引起阵阵酥麻。
陈燃没什么反应，盯着她看了会儿才走进去。
巷子两边都是住宅人家，这会儿基本都关着门在家看电视，要么是客厅的灯亮着，人不知道去了哪。
窗户一扇扇掠过，突然——一盆水毫无征兆泼出，祝今夏下意识想躲行动却慢了半拍，被陈燃往后一拽撞到他身上。
祝今夏鼻子撞得生疼，泪花涌出，连呼吸都变热起来。
他还拉着她的手腕，腕骨纤细，一只手握上绰绰有余。
祝今夏却无所察觉，只一心一意地在疼。
泼水后毫无感情的关门声响起，小巷再次安静下来。
陈燃刚想开口，就听她带着细细的哭腔喊了声痛。
像只猫似的软声细语，莫名让他想到薛凌说她伤心了一下午。
也是这样？
祝今夏没动，陈燃就陪着她站了会儿。
月明星稀，透过交错的树枝能清楚看到头顶的弯月。
陈燃微不可闻轻叹一声，“算我的。”
他找出之前随手拿的那包橘子软糖放到她手里。
安慰的意思够明显了。
祝今夏捂着鼻子拆开吃了一颗，柑橘的酸甜在嘴里一齐迸发，把糖纸还了给陈燃。
陈燃也不知哪来的好脾气，接过揉在手里，什么都没说，继续带她穿梭在小巷间。
他们从祥云客栈走大路到便利店花了十多分钟，眼下从小巷走虽然近了不少，但出了点意外，最终用的时间大差不差。
穿出小巷再往前走到街角就是祥云旅社，陈燃把她送到门口。
分别时，他递过其中一袋零食给她。
祝今夏没要。
她说：“我不爱吃这些。”
陈燃嗤笑：“那把刚才的糖吐出来。”
“……”
沉默之际，一辆浑身漆黑的老式轿车开到门口。
还没下车薛凌从窗户伸出只手在挥，“今夏！你怎么——”
嘴里说到一半的话在看到陈燃瞬间改口，连声调和语气都变了，“你怎么也在这？！”
说完打开车门准备好好质问一番。
他手里还提着白鸽饭店的袋子，是说好给祝今夏带回来的甜品。
周筝和工作室其他成员也下了车，几人纷纷跟陈燃打了声招呼。
周筝扫了眼门口三人，正要进去被陈燃叫住，“你等等。”
陈燃无视薛凌的疑问，把手里的零食给了他，“这些你们自己分一下。”
说完把周筝叫到一边。
薛凌‘欸’了一声，把男导演喊来帮忙，转头给祝今夏安利起他精心挑选的甜品。
祝今夏微笑点头，跟他道谢。
注意力却始终不在这边。
陈燃直言：“跟你我就不兜圈子了，只问你一个问题，之后还来吗？”
周筝问：“什么意思？”
“卖号的钱估计这两天就到，我另外凑了点，你如果不打算来929，我把我那部分划给你。”
“多少？”
陈燃轻笑，“加起来够你在藤临买套房了。”
“这么大方。”周筝看着他，“那我要来呢？”
“来我就少给点，毕竟以后赚的不会比现在少。”
没等周筝表态，陈燃又说：“还是来吧，你要不来那钱我还真不一定拿得到。”
周筝双手环抱，呵笑出声：“又去找你爹了。”
陈燃移开视线，正好跟门口的祝今夏撞了正着，“所以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
他故意拖长尾音没说后半句。
“可怜？”周筝摇头说，“没看出来。”
陈燃重新看向她：“这次拍完给你放个假，把你和田嘉怡之间那档子事处理好了再回来。”
提到田嘉怡，周筝垂眸弹了下指甲，声音听不出情绪：“我们在闹分手。”
陈燃哼笑：“你俩要是能分开，薛凌跟我姓。”
薛凌一左一右抱了两袋原味薯片把祝今夏送上楼，叮嘱她一定要好好尝尝那道味道一绝的芒果西米露。
他昨晚跟陈燃吵架后临时在外面订了酒店，没有继续住在旅社。这会儿刚踏出庭院，就见陈燃和周筝聊完走来。
“你俩在那边说啥悄悄话呢？”
“讨论你什么时候跟我姓。”
“你想死啊？！”
陈燃指着薛凌，“看见没，压根不可能。”
周筝笑笑，“但愿。”
薛凌听不懂两人打哑谜，皱着眉挥开陈燃的手，“我们之间那事还没过去，别以为你喝了我的茶就算了。”
陈燃转身离开，薛凌追上：“我说你听见没，你得郑重地跟我道歉！”
“不如做梦。”
走出百米，陈燃看见他怀里的薯片这才想起什么，说：“你待会儿把祝今夏的联系方式推我。”
薛凌不屑轻呵，“想要人家微信啊？自己要去啊，问我要算什么本事。”
第27章 辣
周筝从浴室出来时脸上还沾着水，她牵起领口抹了一把去拿床上的手机，总共两条未读消息。
点进去瞥了眼，打了几个字又随手甩回去。
她问祝今夏：“你刚才跟陈燃出去了？”
祝今夏嗯声回头，就听她说：“他找我要你微信。”
周筝从工装裤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打火机划了两下没点燃，她摇了摇，边摇边说：“我没给，让他自己来问你要。”
重新点还是没燃。
周筝啧了声，转头把打火机收进背包，“我去隔壁借个火。”
祝今夏跟着她起身，“我下楼帮你买一个吧，回来看到有家便利店还开着。”
周筝刚想说不用，大晚上哪有让人出门帮她买打火机的。再说她就抽一支，纯解闷用，找隔壁男生借个火就行了。
“我正好去散步。”她解释，“喝了汽水一直打嗝，睡不着。”
周筝不知想到什么，扭头笑了声，拉开铁门说：“我不着急，你慢慢来。”
顿了顿，见祝今夏过来，补了句：“不回来也行。”
祝今夏跟着笑了，“不回来睡大街吗？”
周筝笑着没回答，两人出门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这会儿刚过十点，夜间微凉，祝今夏穿着跟陈燃出门那件格子衬衫没换。
祥云旅社在街角尽头，那家便利店在街角拐弯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装修风格使然，门店招牌连灯光都没有，只远远放了张荧光黑板在路口指路。
便利店离旅社很近，来回也就几分钟。
店里的打火机很普通，五颜六色的塑料材质，鲜艳得像春天的花。
祝今夏选了个稍微低调点的深紫色。
老板在收银台撑着下巴追剧，眼皮耷拢，似乎困了。
祝今夏付完钱拆开包装，试探性打了两下。
火苗一下蹿得老高，又被风吹来扑灭。
另一边的陈燃随手套上卫衣，拿出酒店吹风胡乱吹了两下头。
吹得毫无章法，发丝凌乱垂在眼前，被他抬手上下拨弄，露出额头。
黑眉浓密，鼻梁优越，山根高挺。
衬得眼睛越发深邃。
他洗手擦干水，中指和无名指对镜撑开眼睑，双指捏合取下隐形眼镜。
取完再看镜子中的人像仿佛自带柔焦。
眼眶微微泛红，陈燃用纸裹上隐形眼镜扔进垃圾桶。
他近视度数不高，除了上课和拍摄平时不会刻意戴眼镜。
手机在床头充电，他拿起看了眼，十点过十分。
有条周筝的未读消息，回得跟薛凌一样。
周筝：【想要自己来问】
陈燃笑了声，扯下充电器走了。
出门时刚好撞见薛凌，薛凌叫住他：“这么晚了你去哪？”
周末来祥云镇旅游的人多，当地的酒店和民宿供不应求。
昨晚他们吵完已经凌晨，这家酒店是附近仅剩空房的。薛凌和陈燃一前一后住进来，房间在一层楼。
薛凌是今早出门才知道陈燃也住这儿，这会儿俩人关系稍加缓和，他自然要问一问。
陈燃绕着手里的充电线，“去还充电器。”
薛凌一脸‘你看我信吗’的表情盯着他看。
陈燃笑了声：“怎么，想给我当跑腿？”
说完就把充电器递给他，“那麻烦你了。”
薛凌侧身避开，“你想得美。”
陈燃收回手往外走，充电器被他一圈圈缠在手上，像条盘在手心的银蛇。
薛凌在他身后疑惑嘀咕：“什么充电器非要晚上去还，明早给不行吗，酒店又不是没有充电宝。”
酒店离祥云旅社有段距离，说远但没到开车的程度，说近又得走上一段路。
好在夜晚褪凉，晚风习习，倒适合散步。
刚踏进旅社的庭院，就见秋千架下坐了个人。
尽管低垂着头，陈燃还是一眼从粉色格子辨认出那是祝今夏。
她双腿交叠坐在一起，一手扶着秋千，一手拿着手机。
手机屏幕的光落在她脸上，映着淡淡的笑意，像盛开在傍晚时分的晚香玉，清香袭人。
秋千在她的摆动下轻轻摇晃，头发被随意挽在脑后，有些松散。
似是注意到他，抬头看来。
两人对视一瞬，祝今夏脚尖一点，站了起来。
“大晚上不睡觉在外面荡秋千？”陈燃问她。
祝今夏嘴角笑意未敛，“看不出来吗？我在等你。”
“等我？”陈燃尾音略沉，“做什么。”
祝今夏垂眸点出自己的二维码，递到他面前，“不是要微信，不加么？”
陈燃抬眸看了她一眼，跟着拿出手机：“周筝还真是什么都和你说。”
扫码滴声响起，瞥了眼她的资料信息没做停留，默认验证消息发送过去。
【Ch请求添加你为朋友】
祝今夏轻点同意，重新坐回秋千。
陈燃的视线从她头像落到她身上，点开转账轻轻笑了，故意问：“不给我分组？”
祝今夏也笑，“朋友圈所有动态都对你开放，不好吗？”
“有多少人？”陈燃问。
祝今夏锁着他的目光，“就你一个，够不够特别？”
“够。”陈燃说着输入支付密码把钱转过去，五百整。
祝今夏没带一点犹豫给他退了回去，“都说了是买命钱。”
陈燃哼笑一声，扶着秋千俯身上前，两人距离倏然拉近。
这是个不稳定的支撑点，可却足以将她围困其中，造成压倒性局面。
“买我一条命，还是买我下半辈子？”
他的声音偏冷，带着几分颗粒的沙哑，在安静的夜里如同燎原星火，烧起沉寂的湖水。
祝今夏莞尔，明明心如擂鼓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有微红的耳廓不小心出卖了她的心思。
耳洞如红痣，清晰烙印在上。
祝今夏拽着他卫衣上的连帽绳，将他拉至跟前：“我要是都要呢？”
他呼出的气息近在咫尺，清凉薄荷和之前的薄荷糖类似，但少了缕茉莉的香甜，略带凉意。
陈燃弯唇浅笑，眸子却冷了下来：“你这么费尽心思地把我往你的鱼塘赶，为了什么？”
祝今夏说：“你要真好奇，不如自己进来看看？”
“还是说牡丹花下死。”她凝着陈燃，“你怕了。”
陈燃脸上笑意放大，“我怕？怕谁，怕你吗？”
他抬手握住她的，寸寸松开连帽绳。
“祝今夏，我们俩谁玩得过谁还不一定。”他起身后退，“要试试吗？”
微风吹动，院子里的树叶轻响，石缸水面泛起涟漪，黄金锦鲤一开一合地张着嘴。
祝今夏跟着起身，弯眸粲笑，“既然如此——”
“The game begins.”
她朝他举起手掌，陈燃轻擦而过，敷衍地击了下掌。
见他要走，祝今夏喊住：“不设置奖惩吗？”
陈燃侧目：“你不就是？”
同样，对她而言陈燃也是那个奖惩。
他们的赌注无他，唯彼此而已。
晚上十点五十二分，回到酒店的陈燃收到了祝今夏发来的第一条消息。
夏了个夏：【好看吗？】
后面紧跟一张她今天在陶艺馆捏做的杯子。
杯子胖胖圆圆，两片绿叶点缀在旁，憨态可掬。
陈燃隔了半分钟才回复：【丑】
夏了个夏：【送你的(^_^)】
Ch：【我没有收藏丑东西的癖好】
夏了个夏：【所以你觉得我长得好看？】
Ch：【……】
话题中断，谁也没有再续的意思。
陈燃等了会儿，点进她的朋友圈。
她发动态并不频繁，但每条下面都能看到薛凌和周茂的点赞和评论，偶尔夹杂着周筝，还有另外一些他没给备注的人。
看来是共同好友。
陈燃往下翻，随手点进她发的九宫格写真。
摄影大概是个新手，光线和构图乃至后期调色都很一般。
看了几张退出来，继续往下。
指尖一顿，时间停在国庆前后。
没有那条定位九州的朋友圈。
删了？
转念想到什么，陈燃自嘲笑了声。
仅前任可见，他又不是。
和看朋友圈的陈燃不同的是，祝今夏那边翻无可翻。
陈燃的朋友圈极简，除了时不时发布的演员招募和公众号转载，其余一片空白。
祝今夏顺着公众号链接点进去，历史内容篇篇阅读10w+，可货不对板。
她从名称记录里发现前不久还叫【September 29th】，是最近才改的名。
September 29th？
929是个日期？
陈燃生日？
天秤座？
脑子里冒出一堆疑问，周筝还没回来，又不好问薛凌，只好截图发到了寝室群。
结果余韵秒回：【天呐！你居然还没睡？！】
【你咋了，出去失眠啦？】
孔唯雪在下面引用她发的那张图回复：【这图怎么了？】
夏了个夏：【没事，熬会儿夜。】
余韵：【@小雪，你信我是秦始皇还是信她会熬夜？】
孔唯雪；【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跪拜.jpg）】
祝今夏对她们一唱一和没办法，只好承认：【是晚上喝了点汽水，胃不太舒服，睡不着。】
余韵：【你还喝汽水？你不是最讨厌那玩意儿了吗？】
孔唯雪：【有情况。】
祝今夏重新把话题扯回到公众号上，余韵注意力被转移，滔滔不绝讲起来前段时间在群里吃到的瓜。
版本略微夸张，比如陈燃和周筝闹到要绝交的地步，原因是陈燃不仅不顾工作室众人的反对卖号，还趁机撬了周筝的墙角。
夏了个夏：【不是……】
祝今夏努力掰回正题：【这个日期是生日吗？】
孔唯雪：【或者纪念日？】
余韵：【你们不知道？】
孔唯雪：【知道什么？】
余韵：【这就陈燃生日啊，他还当工作室名字了，就叫929，简单又好记。】
严曦冷不丁发了条消息：【你们都不睡觉？】
下一秒，她又往群里发了张夜市小吃摊的照片。
炸串烧烤小吃色香味俱全，隔着屏幕也能勾得人垂涎欲滴。
严曦：【要我帮你们带点吗？】
余韵：【要要要要要要！菜单菜单！】
严曦发了张菜单过来。
【仅限五分钟。】
孔唯雪原本还在犹豫，结果被余韵一撺掇，两人点了百来块的夜宵。
祝今夏放下手机，准备躺下入睡。
却在某瞬间突然意识到，她第一次在篮球场见到他的那天，正巧是他的生日。
那是二十岁、意气风发的陈燃。
鲜活而热烈，具体又真实。
令她怦然心动的少年。
第28章 甜
周日一早，祝今夏去陶艺馆留了藤传的地址后准备启程回学校。
薛凌想和她一起离开结果被陈燃留下：“你去盯拍摄。”
薛凌纳闷：“周筝在我去干嘛？”
陈燃眼神示意周筝把人带走，转头跟祝今夏说：“把票退了，我送你。”
薛凌连‘诶’了好几声表达不满，挣脱周筝过来，“我告诉你啊陈燃，别想偷偷摸摸搞针对这一套！今夏你也甭别坐他车，我不在他路上指不定怎么对你。”
陈燃不耐烦瞥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安分点。”
薛凌还在继续：“你都不知道他上次有多丧尽天良，开车到一半突然有事把人扔路边，让我们自己走回去，是人吗？是人吗？”
“听我的，别上他车。”薛凌一脸不对付，铁了心要阻止这桩尚未发生的悲剧。
此时此刻在他眼里陈燃就是山洞里的千年老狐狸，心眼比谁都多，祝今夏区区一只小白兔怎么可能玩得过他。
“行了薛凌。”周筝说，“你替人做决定总要问问当事人的意愿吧？”
祝今夏拉着行李箱拉杆，笑意浅浅地跟薛凌道谢，“但我还是觉得世界上好人多。”
薛凌斜睨陈燃，“你信他？”
他站到祝今夏身前挡住陈燃的身影，“要我说你就是太单纯太容易相信人了，他上次在操场怎么对你的你忘了？他就是……”
话说到一半，喉咙一紧。
下一秒被陈燃扯着衣领往后拉开，“你再多说半个字我就把你穿裙子的照片发出去。”
薛凌惊恐回头瞪着陈燃，嘴唇动了动。
陈燃：“周筝，你先带他过去。”
周筝顺势抓着薛凌的后衣领往取景地走，领口牵起跟提鸡崽一样，整个人看起来怂得不行。
薛凌从震慑中反应过来指着陈燃大喊：“姓陈的我跟势不两立！你敢发我们就绝交！听见没有！绝交！！！”
周筝嫌吵离他远了点，薛凌嚷嚷归嚷嚷，但没再挣脱周筝，显然是怕陈燃真干出这事来。
陈燃抬手在祝今夏眼前一挥，“还看？走了。”
他扫了眼她的行李箱，很小一个，估计不重。
打消帮她的念头，转身离开。
祝今夏跟上他，问出心中疑惑：“你为什么会有他穿裙子的照片？”
“想看？”陈燃问。
祝今夏摇头：“只是好奇。”
按薛凌刚才的反应来看，那照片大概是非常社死的程度，才会让他这么抓狂。
“我还有他没穿衣服的照片，好奇吗？”
祝今夏嘴唇轻抿，歪头去看他，“那还是只对你的比较好奇。”
陈燃忽地一笑，注意到她微微泛红的耳垂，语气轻浮：“想看自己来脱。”
祝今夏脸上的表情有轻微凝滞，脚步跟着慢了半分。
她快步追上，目不斜视看向前方，拉着行李的手逐渐收紧。
“有人脱过吗？”她问。
陈燃轻笑：“三五个。”
祝今夏转头和他对视一瞬。
引他说出后半句：“不过都是男的，其他人还没这个胆子。”
“你刚才不还在邀请我？”
耳垂热意蔓延到脸颊，朝阳落在两人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陈燃问：“那你答应了么？”
祝今夏说：“我可以答应。”
陈燃笑得随意：“别说得这么勉强，没人逼你做这种事。”
祝今夏眯起眼睛，“你倒是提醒了我，可以回去先找人练手。”
陈燃毫不在意，“行啊，你看看谁有我这么大方，甘愿献身。”
“是吗？”祝今夏说，“那我是不是该尊称你一声男菩萨？”
陈燃回敬：“倒也不必，女施主。”
祥云镇回藤传车程两小时。
祝今夏坐在副驾驶。这不是她第一次上陈燃的车，但却是第一次坐他开的车。
早在两人在长岛初见面的那天晚上，她跟孔唯雪就搭过这辆帕拉梅拉回学校。
当时是薛凌找的代驾，陈燃不在，车就只是车。
而眼下两人与外界隔绝，连空气都变粘稠起来。
这种氛围下不管说什么都是拉近距离的绝佳机会。
然而刚开出祥云镇，陈燃就嗓音淡淡地说了句：“别故意掉什么口红耳环在车上，我发现就扔了。”
祝今夏一时分不清他这话的意图。
到底在提醒她，还是在暗示什么？
思及此，她模棱两可地问了句：“看样子你扔过不少。”
陈燃单手打着方向盘瞥她一眼，“还行。”
还行？
那就是这车上的确坐过不少女生。
祝今夏微微皱眉。
“在想你是第几个？”陈燃冷不丁发问。
“什么第几个？”
陈燃勾唇痞笑，“你刚才那表情不就是在想你是第几个上我车的人？”
“才几吗，不是几十？”
“你这嘴一张一闭就把谣给造了。”陈燃自顾自地说：“跟那林舟松有得一比。”
猝不及防从他口中听到林舟松名字，祝今夏莫名心虚。
她故意问：“林舟松是谁？”
“不想第几了？”
祝今夏静了两秒，“我问了你就会说吗？”
“说不定呢，试试看？”
他故意让她问这个问题。
算盘不用打都够响了。
祝今夏垂眸从包里拿出黑管口红放到中控，语气平静：“随你。”
陈燃扫了眼，笑道：“看来你不喜欢这个话题。”
“哪天我让姜奕川亲口告诉你他用这车泡妹的经历，怎么样？”
祝今夏没看他，“和我没关系。”
陈燃知道自己过了，又看了眼她放口红的位置，没再说话。
帕拉梅拉驶上高架桥，窗外风景不断倒退，衬得车内的安静有些过分。
“你今天涂的这支？”陈燃问。
没等祝今夏回答，他径直把手伸到她面前，“来，给我也涂一个。”
祝今夏奇怪地瞟他一眼。
“看看什么颜色。”他解释说，“赔你支新的。”
祝今夏睫毛轻轻下扫，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燃见她迟迟没有动作，正要收回手。
祝今夏却突然抬手握住他的手腕，低头印下一吻。
她的鼻息掠过腕侧撩起痒意，微润柔软的唇落在上面，吻过血液流经的位置。
黑发落垂下，手心的温度传到他的手上，碰着他的脉搏。心跳失守，将他暴露无疑。
她亲了多久？
陈燃没有具体的时间概念。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手臂开始酸软，她却还没松手。
终于，一个世纪结束。
祝今夏离开了。
偏棕色调的红唇印在手腕内侧，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她声音轻轻的，指腹拭过唇印，“不是很明显。”
她抬眸看他，“还要吗？”
陈燃乱成一团，却还是笑：“没命要了。”
祝今夏翘起嘴角，“口红送你了。”
陈燃说：“给我续命呢，女施主。”
祝今夏轻嗯，“记着，你又欠了我一条命。”
陈燃轻叹摇头，“祝今夏，还是我小瞧你了。”
他算是见识了她的手段。
他不仅输了，还输得佩服-
回到学校陈燃没有下车，仿佛只是专程送她一趟。
临走前，祝今夏倾身透过车窗问他：“我们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陈燃手指敲着方向盘，反问：“你想什么时候？”
祝今夏：“明天吧。”
陈燃玩味一笑，故意戏谑：“不找两个人先练练手？”
祝今夏顺水推舟：“那后天？”
“看情况。”陈燃收回视线，“下周估计没时间回学校。”
知道他忙，祝今夏也不再继续。
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接下来一周都没见到陈燃，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就连平时高强度吃瓜的余韵也许久没听到有关他的消息，往薛凌那旁敲侧击打听了才知道是在处理工作室账号的事。
万圣节这天正好是周三，祝今夏她们班赶上体测。
运动场上阳光充裕，消散了秋的凉意。银杏路一片金黄浪漫泛滥，有不少情侣改去那边约会，操场除了正在上课的班级外没什么人。
肺活量、仰卧起坐等一系列测完下来，余韵留着最后的八百米死活没碰。
她握着手机一脸紧张，祈祷之前她找的那位代跑同学快回消息。
运动场上的班级不多，想要浑水摸鱼根本不可能，就连少跑一圈也会被老师眼尖地揪出来。
余韵急得不行，祝今夏主动脱下外套递给她，“你换我的衣服，我先去帮你跑完。”
说完动作利落地将头发挽起。
“那你怎么办？”余韵担心。
祝今夏甩了甩马尾，“跑两次呗。放心，班里这么多人老师记不住脸的。”
余韵摇头拒绝：“我已经在校园墙蹲了代跑，估计一会儿就来。”
“可离下课只有半个小时了，你再不跑待会儿人越来越少，我就是想帮你也帮不了。”
祝今夏说完不顾余韵坚持，换上她的衣服就去了班长那。
等祝今夏跑完两次八百米，余韵感动得眼泪汪汪，连手里收到的糖都忘了拿给她。
她说：“早知道我跟叶京雨处什么啊，我就该跟你在一起，给你当牛做马我都愿意！”
孔唯雪递了瓶矿泉水给祝今夏，调侃余韵说：“好了，当牛做马组再添一员。”
祝今夏喘着气摇头，接过水喝了一小口，眼眸环视一周却倏尔顿住。
一口水差点呛到，她连忙拧紧瓶盖转身，神情慌张：“小雪，快！你口红借我下！”
第29章 甜
“啊？哦哦哦！”孔唯雪反应过来从随身携带的包里翻出口红递给她，又贴心地拿出手机打开前置给她当镜子。
余韵抬眼也是一惊，“我去！陈燃怎么来了？”
手上一急错开瓶盖将半罐糖撒了出去。
她顾不得地上的糖，连忙拧好盖子站到祝今夏身边，试图替她挡住陈燃。
祝今夏刚跑完步，心跳还没彻底平复下来这会儿又因紧张再次加快。
连涂口红的手都有些轻微的颤抖。
因为知道要体测，所以没化妆，只涂了层防晒就出来了。
她口红涂得很浅，用无名指细细抹开，双唇轻抿，问孔唯雪：“怎么样？”
孔唯雪频频点头：“放心，美的！”
说着抬手替她拨了下刘海，露出一点眉毛。
“我天！他过来了！他过来了！”
余韵回头一瞥，心慌得不行，比祝今夏替她跑步还忐忑。
可转念又觉得莫名其妙，陈燃来找祝今夏她紧张个什么劲？
孔唯雪手上动作没停，弄完头发整理衣服，余光见陈燃走来，她对祝今夏点了点头，暗暗比了个ok的手势。
祝今夏深吸气调整好呼吸，转过身时又变成了平时那个情绪稳定波澜不惊的她。
人都要到面前了，余韵一闪身，蹲下去捡地上的糖。
糖罐里糖每颗都是独立包装，捡起来很快。
这是刚才一个男生送来的，她不认识，对方只要她把这个送给祝今夏，其余什么都没说。
刚捡完最后一颗，陈燃踩上台阶走了过来。
和他一起来操场的还有篮球社的几位同学，但这会儿只有他一个人过来找她。
“晚上有课吗？”陈燃问。
他这么说祝今夏忽然想起今天是周三，他晚上有节重修课要上。
所以他出现在这并不是为了她，或者说不是专程为了她。
“没有没有！没课了！”余韵说，“她晚上有大把的时间，你随便约！”
陈燃笑了声，目光不自觉落到她微红的唇上，很自然的玫瑰豆沙色，和上次的红棕调相比少了几分热烈，多了几分恬静。
“你上次那口红我看不出什么颜色，就找人按着那个牌子拿了一套。”他顿了顿，“估计过两天就到了，你看是自己过来取还是我给你送到学校来。”
余韵笑得高深莫测，悄悄跟孔唯雪对了个眼神，嘴角翘得跟什么一样。
“还是我来找你吧。”祝今夏说，“给个地址。”
“怎么，在学校嫌我丢人？”陈燃问。
祝今夏笑笑，“怕人惦记。”
陈燃眼中笑意盛然，喉结轻滚，“不是盖过章了吗？还不放心。”
他有意提起回藤临那天在车上发生的事。
唇印烙印在他手腕上，像缔结的某种契约。
他回去后不知道怎么想的，洗手的时候特例避开手腕，洗完撩起衣袖去拿相机，对着手腕上的痕迹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明明她都已经把口红送给了他，完全用不着多此一举用照片来分辨色号。
这种毫无逻辑的行为让陈燃感到陌生，却意外不反感。
有病，但有意思。
祝今夏反问：“这种事谁说得准？”
孔唯雪捂着嘴笑，“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今夏这是担心着呢。”
说完绕到余韵身边，两人挨在一起。
余韵接收到她的信号，把手里的玻璃糖罐塞给祝今夏，语速极快地说了句：“刚才有个男生送你的，今天万圣节，记得吃糖啊。”
说完正要走，祝今夏及时抓住她的衣角，“你们不吃吗？”
“我和韵韵呢，”余韵翘起兰花指动作极轻地从她那牵出自己衣服，“已经吃过了。”
说完看了她一眼又去看陈燃，双手往外一摊说：“现在轮到你们啦。”
孔唯雪竖起三根手指发誓：“真的甜，我拿命保证。”
话落两人跟阵风似的走了。
“谁送的？”陈燃盯着她手里的糖问。
祝今夏打开盖子倒在手心，“不知道。”
她抓起一把递他面前，陈燃没伸手，移开视线扫了眼运动场，“不知道是谁送的你还敢吃。”
目光落回到她身上，“还是你真的相信世界上好人多？”
祝今夏收手，随手剥开一颗放进嘴里。
是草莓味的。
“我不是相信好人，”她垂着眸说，“只是相信你。”
如果那天让她退票的是别人，她未必会照做。
这句话无疑是在跟陈燃说，她做的那些都是为了他。
她相信的不是好人，之所以那么说只是为了在薛凌面前替他开脱。
祝今夏抬眸和他对视。
手上又剥了颗糖，再次递了过去。
她说话时不小心含进一缕发丝，勾在嘴角与肤色分明。
陈燃问：“我要吃出毛病怎么办，你负责？”
祝今夏说：“我负责。大不了再救你一次。”
陈燃轻笑，上前两步低头抓着她的手腕咬起那颗半包在糖纸下的糖，送进嘴里。
松手时拇指指腹似是不经意轻蹭过她的手心，停留片刻，细若游丝的痒意瞬间弥漫，祝今夏呼吸一重，没忍住退了半步。
陈燃笑得开心。
葡萄的味道在味蕾散开，酸酸甜甜，倒不难吃。
下一秒，他把糖咬得咯咯作响。
没一点耐心。
“别信其他人，更别信我。”陈燃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祝今夏心绪纷杂，却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勾下头发问：“怎么说？”
“没听说过吗？男人都是感情骗子。”
陈燃看她，“当然，也有例外。”
本以为他会说自己。
可没有。
他凝着她的眼睛说：“你也是。”
你也是骗子。
感情中的恶霸，爱情里的骗子。
什么不信好人信他这种话，听听就行了，当不得真。
陈燃清楚，她也清楚。
两人不过是心知肚明地玩着心跳游戏。
祝今夏觉得好笑，曲起腿往后半抵在台阶上，风吹起她的衣角，银杏叶不知从哪飘然而下，落在脚边。
她的声音随风传到陈燃耳里，带着笑意：“我骗你什么了。”
陈燃不答。
静了两秒说：“不用骗，只要你开口就都是你的。”
祝今夏把糖卷到一侧，脸颊微微鼓起一小块。
她眼眸弯弯，梨涡绽放，一眼识破他的陷阱：“怎么说着说着骗到我头上来了。”
陈燃挑眉，“这不还没骗到？”
“那我下次装得像点。”
“逗小孩呢？”
祝今夏抬了抬下巴：“你是小孩吗？”
陈燃嗤笑：“幼不幼稚。”
话题落下，祝今夏没接，陈燃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看样子是在等人。
下课铃打响，陈燃迈步和她站到一起。
祝今夏侧目，他今天穿了件黑色卫衣，版型宽松休闲，左耳黑色耳钉与衣服相配，脖子上和以往一样戴着银色古巴链。
她对男士项链没有过多研究，感觉好几次见他都戴着这条，应该是很喜欢。
“晚上有安排？”她把话题绕回他今天问她的第一句话。
“没。”陈燃看着远处，“就随口问问。”
祝今夏默了两秒，突然想到什么，放下弯曲的腿走到他面前，微仰着脸问：“你该不会每周都在那节课上等我吧？”
周三晚上的非线性编辑是大二的课程。
她第一次去是替学姐代课，后面没接自然就没再去。
陈燃眸子下垂，落在她脸上。
“你想多了。”
祝今夏对他的回答置若罔闻，上前一步拉近距离，“要我去陪你上课吗？”
陈燃咬尽最后一点糖渣，“想跟我走？”
今天是万圣节，晚上有学院组织的活动。
还有部分社团参与其中，气氛浓厚。
有不少同学会约着一起参加，即便有课的人也会在下课的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也正因为大家太过热情，所以尽管场地安排得很大，还是不太够用。在这种情况下除非全程紧挨在一起，否则很可能被人来人往的南瓜头错身挤散。
祝今夏说：“只跟你走。”
陈燃静默了半分钟，开口说：“今晚翘课，我来找你。”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急忙跑来，手里拿着手机，头发被风吹起露出额头。
男生穿着醒目的橘色防晒服，扶着陈燃喘着气说：“燃哥，你上次那个……拍的那个照片，还要吗？”
陈燃问：“什么照片。”
那人单手给自己扇风，把手机递给陈燃看，“就是你半个月前，送去维修的那架无……”
‘无人机’三个字还没说完，被陈燃极其迅速地捂住了嘴。
他正喘着气，这一捂差点窒息。
只见陈燃二话没说把手机息屏，拽着他的胳膊架去了另一边。
祝今夏不解地朝那边看了眼，正好跟男生撞上，他回头嗯声地朝陈燃说着什么。
陈燃松手，男生立马撑着膝盖大口呼吸，“谋财害命啊谋财害命，燃哥你好狠的心！”
说完头也不回指着祝今夏，瞟觑陈燃，“就她是吧？我相册里导出来五百张多张照片，清一色的脸，还以为是内存出了问题。”
陈燃睨他一眼，语气淡淡：“把手给我收回来。”
男生讪讪收手，直起身摇头，“燃哥你是真变态啊，用无人机偷拍！”
陈燃没理他，指尖长按下拉，把那五百多张照片全选，看都没看直接删除。
“诶，都不要了吗？我看有几张拍得还不错啊，可以用的。”
男生说着要过去给他翻。
陈燃侧身避开，拿着手机点进最近删除，全部清除了这才问：“你那没备份吧？”
男生不可思议：“我疯了？给你导出来都花了我两个多小时，还备份。”
“那就好。”陈燃把手机还他。
陈燃这一顿操作就是傻子也能看出问题来。
男生扭头看了眼祝今夏，揶揄道：“有新情况啊~燃哥。”
陈燃哼笑一声，声音放轻：“这事别告诉她。”
男生点头，“知道知道。”
第30章 甜（小改）
陈燃没在运动场待多久，等篮球社几人出来就一起离开了。
临走前对祝今夏说了句：“七点钟在桂花林等你。”
万圣节的活动在南区教学楼外举行，整条路一直到桂花林都挂上了氛围装饰灯。中午还看到有人在校园墙找志愿者去布置场地，还没正式开始就已经热闹得不行。
陈燃走后余韵和孔唯雪飞速跑到她身边，两人一脸八卦地盯看她看。
余韵：“怎么样怎么样！他是不是要约你去万圣节活动？”
孔唯雪没问，但期待地眨着眼。
祝今夏把糖还给余韵，噙着笑点头。
“我就知道！”余韵说，“那还等什么，赶紧回寝室准备！”
说着跟孔唯雪一左一右把她挽回宿舍。
下课已经是五点半，现在离约定的七点只剩不足九十分钟。
九十分钟对男生来说吃个晚饭绰绰有余，但对女生、尤其是明知道即将有一场约会的女生来说，时间紧迫。
余韵也没含糊：“我先点外卖，小雪你记得待会儿帮今夏卷头发。”
祝今夏洗完澡出来时余韵去了银杏路拿外卖，孔唯雪一手拿着眼影盘睫毛膏口红一系列装备，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白净的手臂上花花紫紫，全是她刚才试色的痕迹。
她招呼祝今夏，“快来，就照着这个妆化，保准他待会儿见到你连路都走不动。”
“眼影用我这盘，就这三个色，口红和腮红我也帮你挑好了。至于香水就用你那个……”她敲了下头，“我忘了叫什么了，反正闻着很纯的那瓶。”
大家都清楚时间不多，所以尽可能地节省出来。
祝今夏上完底妆等待的时间里孔唯雪帮她吹头发，余韵拿完外卖回来的第一时间是替她挑衣服。
祝今夏的衣服多，挑起来眼花缭乱。
余韵咬着手里的鸡肉卷回头，“陈燃喜欢啥样的，你知道吗？”
孔唯雪正在试卷发棒的温度，闻言抬眸：“你那情报网里没有吗？”
“有是有……”余韵含糊不清地说：“就是感觉怎么说呢，和他本人表现出来的不太像。”
“你看啊，情报网传他喜欢胸大腿长腰细还爱露肉那一款，但咱们也看到了，他今天对今夏笑起来那个劲儿，说他不喜欢？谁信。”
“他喜欢乖的，往简约了搭吧。”祝今夏说。
余韵‘哦’声说好，转头两口吃下鸡肉卷去阳台洗手。
进来后从她衣柜里选了四套摆在床上，两条裙子一条背带裤一条碎花上衣。
挑完才后知后发现不对，扭头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孔唯雪笑着理出祝今夏的黑发绕在卷发棒上，“实践出真理，是不是今夏？”
祝今夏想了想说：“应该是除了格子他都不讨厌。”
余韵闻言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休闲格子裤，低骂一声，“格子招他惹他了？！”
“难怪我觉得他眼神怪怪的，跟要骂人一样。”
祝今夏莞尔，孔唯雪也跟着笑。
余韵对祝今夏说：“也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不跟他计较，这人上次还骂了我，我可记着呢。”
祝今夏从镜子中看到她挑出来的衣服，轻声提醒：“韵韵，那条米色的背带裤不要，之前穿过了。”
准确来说是在陈燃面前穿过了。
余韵也没听出其他意思，把背带裤收到一边，提起两条裙子站到镜子中，“那你看看这两件？”
孔唯雪没忍住说：“你这样特别像商场的导购。”
余韵也很上道地配合起来，端起老练的卖货口音问：“小姑娘，你这样光看是不行滴，好不好看得上身试，穿出来才晓得哩！”
祝今夏很少在选择上纠结。
虽然她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但她很清楚自己不需要什么。
用排除法来做选择对她而言向来万无一失。
孔唯雪给她卷好头发后习惯性拿起手机看了眼未读消息，这一看吓得不轻，结果余韵和她同时叫了出来：“啊！叶京雨找我了！”
“肖哲也是！”孔唯雪一急脑子乱成一团，磕磕绊绊地说：“他……他要约我去欢乐谷。”
转头又烦恼起来，用化妆棉卸着小臂上的彩妆，“主要是他之前也没跟我说有这事儿啊。”
说话间余韵已经打开衣柜问祝今夏穿什么。
三个人忙得不可开交，但又因为祝今夏时间最紧，大家赶着最后十分钟把她送出门后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两人也顾不上祝今夏跟陈燃怎么样，急急忙忙地准备赴约。
祝今夏抬腕看表，表盘比正确时间要快五分钟。
表带是手工编织的粉蓝配色，晃一看还以为是手绳之类的饰品。
七点钟的校园已经亮起路灯，只是桂花林在树荫的遮挡下依旧昏暗，橙色的led小灯牵在树上闪得很慢。
祝今夏正要打开手电筒，只听旁边传来一道很轻的笑声。
她侧眸看去，这才发现有人站在树下。
人影朝她靠近，一步一步仿佛踩在心上，清晰可闻。
“想去哪？”陈燃声音透着被露水侵染过的湿意，落进耳里潮湿一片。
说完，他就走了出来。
他的身影比数桂花树更能挡住面前光亮。
祝今夏抬眼看他，“说了跟你走。”
陈燃视线下移，落在她身上没移开。
碎花浅色短上衣，锁骨在交错的绑带蝴蝶结下若隐若现。明明已经秋天了，她还毫无顾忌地露着腿穿短裙。
百褶牛仔裙的弧度给浅色上衣增添上几分俏皮，但做旧的颜色又压住了原本的些许稚气。
长发微卷，刘海也卷了两缕。
耳钉是小小的一枚贴在耳垂上，只是光线太暗看不出是什么。
跟她这身倒是很搭。
再往上，四目相对。
他朝她伸出手，“要牵手吗？”
祝今夏学着他的样子摊开掌心，故意问：“怎么牵？”
陈燃轻笑一声，反手扣住她的牵住，什么都没说径直进了桂花林。
他掌心干燥，包裹着她的，能隐隐感受到茧在磨着她。
一下一下，像无声的撩拨。
桂花早已凋谢。
附近有来往的同学，大多人经过这一段路都要打开手电，除了他们两个。
陈燃走得虽然不快，但也不像在散步。
树叶漏下的路灯光斑从身上掠过，祝今夏慢他一点，这个视角刚好能看见他没戴配饰的右耳，显得有些空。
“等等。”走到一半祝今夏停下脚步。
陈燃回头，“怎么了。”
下一瞬，祝今夏突然抬手捏在他的耳垂上。
她指尖微凉，碰上温热的软肉，陈燃及时抓住她的手腕，微不可见皱了皱眉：“做什么。”
棍状硬物藏在耳垂，显然是曾经耳洞愈合之后留下的。
祝今夏没松手，轻轻捏了捏，“疼吗？”
异样的酥麻从耳根传遍脊背，心脏颤动，呼吸下沉。
被她碰过的地方迅速红透，热意蔓延烧得厉害。
陈燃偏头避开，牵着她的手却紧了几分。
喉结轻滚，躁意越甚。
“谁教你这么随便碰男生耳朵的？”他重新看向她，眸子染上意味不明的情绪，遮蔽在睫毛的阴影下。
“生气了？”
祝今夏仰脸看他，想要确定什么。
“嗯。”
陈燃上前半步，将她逼退至边缘。
橙色小灯像一颗颗点缀在树上的小南瓜，一熄一亮得很缓慢，像逐渐凝滞的空气。
语气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认真。
他说：“哄我。”
黑色卫衣与碎花贴合，不分彼此。
桂花林本身就暗，黑暗效应使原本暗流在湖面下的情愫浮出，千丝万缕地缠绕着两人。
先不说他演技怎么样，光是此时此刻他还牵着她的手就足以说明，他的这份生气是为了达到某些目的才出现的。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哄他。
“怎么哄？”
她似乎真的想知道，双眸牢牢锁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得到答案。
“你惹的祸，你问我？”
“不问你问谁？”祝今夏说，“我也没碰过别人的。”
她这话说得无辜，陈燃像听到笑话一样，“那我来告诉你。”
他牵着她的手重新带到已经红透的耳垂上，“这儿。”
顺着下颌，移到脖颈。
祝今夏呼吸一紧，碰到了他的喉结，“还有这儿。”
夏日在这一刻重新回到秋夜。
蝉鸣叫嚣，热气四溢，炽热滚烫。
“都不能碰。”
他一边说着自己的禁区，一边引着她亲自触碰。
说话时喉结微微震动，祝今夏眼睫轻颤，被动地由他带领寸寸侵占。
“记住了？”他嗓音微沉，沙哑侵占了冷意，徒留灼热气息吐露心事。
祝今夏垂眼点头，话音放软：“那要怎么哄？”
片刻的沉默后没有得到回答，祝今夏抬头，撞进他肆意的目光中。
陈燃弯唇戏谑，“叫声好听的。”
祝今夏茫然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你想听什么。”
“叫声哥哥来听听。”
“……”
等了几秒，陈燃说：“不想叫也行。”
他俯身低头，靠在她耳边，放慢的语速扯出几分缠绵，“让我摸回来。”
“好不好？”
尾音上扬，勾着暧昧。
晚香玉的淡香萦绕鼻尖。
陈燃这下看清了，她耳垂上是一粒做工精致的茑萝花。
耳畔那丝若即若离的存在让祝今夏浑身一激，下意识轻咬下唇，两侧梨涡凹陷。
她眼眸清澈，商量条件似地说：“只是耳朵。”
“不然呢？”陈燃哂笑，“你也有喉结？”
双方对视停留。
祝今夏撩起发丝夹到耳后，在陈燃面前侧过脸，将脆弱白皙的脖颈展露出来。
她总共有五个耳洞，右耳三个，左耳两个。
右边的耳轮和耳骨各有一个，但今天她只戴了耳垂。
陈燃有些意外。
本以为她后肩那只蝴蝶会是她做过最出格的事，没想到耳洞也多。
“穿这么多疼不疼啊？”
随着话音落下的，是他手指轻飘一碰。
陈燃收回手，没再继续。
像缠绕在风中的丝带一触即离。
在昏暗环境下感官被清晰放大，祝今夏抿着嘴唇没回答。
陈燃抬起两人相牵的手，满意地笑了。
“祝今夏，你再用劲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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