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她的眼镜被他摘下来。


    整齐地摆放在玄关处镂空的置物台上。


    金丝方框眼镜和她的黑色发簪收纳在一起, 手指的动静擦过玻璃花瓶,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空间里轻轻回弹,半截桃枝, 献身给夜的松软与甜腻。


    他亲吻她那双漂亮、妩媚的眼睛。


    眼周、眼睑, 长长的睫毛。


    卷翘的长睫毛轻抖一抖,颤落她的柔情与满地湿意。


    窗外猫儿扭腰绕树,迈着轻盈的舞步,蜻蜒落在树叶上, 与她共跳一支仰望的合舞-


    卧室里没有开灯。


    月光被浓重地遮在了外墙,只有书房里漏进来几分流动的光,光线迷离缱绻, 衣裙在斑驳的夜影里, 摘取、揉碎。


    他有一双练过琴的修长而灵活的手。


    那双手在月亮的花丛里, 在白色纱幔的翩跹里, 他独自专注地完成了一场钢琴与小提琴的合奏演出, 音乐和指尖共舞,完美糅合, 朦胧又唯美。


    他那双演奏钢琴的手, 白皙修长,清瘦薄削,手指匀称,灵敏度极高。


    清洗过后,佩戴着透光的橡胶手套, 愈加气质纯净,如清泉流水, 涓涓洗礼过。


    他那双演奏小提琴的手,每一根穿着橡胶手套的手指, 指根关节都赋有无穷的力量感,精确的灵敏度、和强大的掌控力。


    他因此很快适应了在新的领域里,从试探,到发现,到探索,到熟稔,到游刃有余。


    到——


    接纳,融入。


    冰与火的碰撞与契合。


    他将自己置身在那场深海的浮潜旅行里。


    他的手指擦碰过美丽而敏感的珊瑚,他知道如何快速地找到手指的抓力、握力和控制力,在那片敏感却充满活力的美丽的珊瑚丛中,拨开迷雾,寻找,分辨出,那一朵娇软的、梦幻的粉色水母。


    指尖轻轻一碰,爱意在指尖溶解,漂亮骄傲的粉色水母便化成了清澈又透明的水,沉默在广阔的海洋里。


    他那双漂亮修长的手。


    手指吸附住钢琴琴键,其中最为瘦长的那一根手指,最为优先主动,观赏性和表现力最为出彩。


    钢琴曲演奏,在缠绵的气氛中达到高潮和顶点,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首婉转悠长的小提琴曲。


    指尖勾挑,指腹研磨,手腕抚压着琴颈,手指指根放松,随后,手腕的肌肉力量放松,揉弦换把。


    指与指、指与琴之间的力量,逐渐收紧。


    收紧。


    探入更深奥的音律。


    过于紧密。


    过于紧密。


    他的动作一停。


    怔怔地望着她。


    旖旎的夜。


    船与渔火,在墙边,影影绰绰。


    他眼里的情绪开始变得复杂了起来。


    最终——


    所有的情绪都凝结成了眸中一层粉色的雾。


    粉色的霜。


    粉色的水汽。


    他的动容。


    他的爱意与珍惜。


    时舒当然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停下来。


    时舒很轻地回应了他,无声的询问。


    “嗯,没做到这一步。”


    徐欥就彻底愣了住。


    眼睛红红的。


    他有些无措。


    他并不知道,她其实和他一样,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如果他知道,他会再更正式一些的。


    而不是——


    因为她一句不想停下来。


    他便没有停下来。


    但现在,他舍不得往下继续了——


    在这样一个缺少了仪式感的平常的夜晚。


    会被她遗忘在时光里的。


    又或者,被她记住。


    但她记住的,会是并不美好的疼痛。


    时舒原本其实不太在意这个,所以,她并没有刻意对他提起过,或者交待过什么。


    在爱情里,她随性恣意,因为喜欢他,也的确喜欢他的身体,所以……她做了主动的那一方。


    但此刻看他的反应,他大抵是在犹豫要不要继续。


    最好的热爱方式——


    是尊重。


    是顺其心意。


    时舒无奈地笑了下:“你还可以反悔。”


    是可以反悔。


    但到了这一步,他停下来,她不会觉得扫兴吗?


    她一定不会觉得美好的。


    他不想给她带来任何不美好的体验,他也不想让她觉得扫兴,无论……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


    漫长的沉默之后。


    也许并不漫长。


    因为——


    她还在兴致之上。


    她还在等着他的答案。


    时舒看见他,他看着她。


    耳尖染上缠绵的绯色,眼睛也红红的,他的喉结慢慢滚动着,嗓音低灼涩哑,他问:


    “我能不能,用嘴?”


    他顶着这张又乖又纯又欲又无辜的脸,问她——


    他能不能——


    用嘴。


    蝴蝶的翅膀在心尖上颤栗,蜻蜓在水中沉浮。


    荧火虫遇见了星光跳动,在风涌的爱意中释放荧光,微炬成阳。


    ……


    他的脑袋埋低。


    【cut】


    她因此对他,这一脑袋毛茸茸,膨松又柔软的头发,揉匀在她的指缝间的记忆,深刻。


    忘都忘不掉。


    ……-


    梅雨季节,依旧是和昨日一样。


    少见的阳光浓烈。


    艳阳天。


    一场海外电话会议前,徐欥在时舒的办公室,用纯正地道的英语,为她调整并测试好会议音频,才离开。


    时舒向他道了声谢谢,插上耳机,正式进入会议。


    “不客气。”


    等徐欥出去以后,她掀起眼皮随意扫了眼,看见他从她办公室出去后,径直回到了工位上,他的视线专注地停留在电脑屏幕前,双手落在键盘上,不紧不慢地敲着。


    他像是在回复谁的邮件。


    又像是在写会议纪要。


    她这个距离看不清他的屏幕。


    但他落在键盘上的手指,还是让她恍惚了一瞬。


    感觉还挺好的。


    时舒:“……”


    时舒捏了捏后颈。


    白天,她倒也不该。


    时舒拎起一旁的保温杯,喝了口适口的55摄氏度的热水,转移了一下注意力。


    耳机里传来海外欧洲区域总裁主持会议的声音,时舒收起视线,专心地投入到会议当中。


    会议开了整整两个小时。


    徐欥进来一次,换了水、咖啡和点心。


    他没停留,没打扰时舒开会,很快就出去。


    时舒喝水的空隙,便会通过百叶窗的宽缝,看一看秘书办公室的动静。


    次数不多,她工作向来投入。


    三两次之后,倒也临近了中午。


    会议结束,解散。


    时舒摘下耳机。


    她原本打算起身活动一下,只是——


    视线一抬,她看见徐欥还保持着刚才会议前的坐姿,坐得端正笔直,肩背的线条因此拉得更加清晰有力,就……挺赏心悦目。


    他敲键盘的手,停了下来。


    他反复做了几次,双手握紧又张开的动作。


    不知是刚才,他的手指,打字打得有些累了。


    还是昨晚……他的手指受累了。


    总之,他在活动手指。


    阳光从窗边一探,他的手指在灿烂浓烈的阳光里,愈加显得白皙修长。


    他又双手合十,做了几次反向向外推出手掌的动作,感受着手掌的张力,同时拉伸指根。


    如果没有昨晚上的事。


    那他这些活动手掌和手指的动作,还是挺正常的,至少不会让人亮堂堂的白日,学会联想。


    但,总之——


    他这双手,用处挺多的。


    时舒想了想,给徐欥发了条微信。


    SS:【你在做什么?】


    徐欥活动手指的同时,视线还停留在电脑屏幕上,他原本在斟酌一封邮件的回复,这就看见屏幕的右下方闪烁着时舒的头像。


    她的会议已经结束了吗?


    他脑袋一偏,她好像还在工作。


    徐欥收回视线。


    他很快停止手中的动作,点开她的消息。


    她问他在做什么。


    徐欥就自然地想到,他点开她的消息之前,他在做什么,他在做手指操。


    他于是着手回复她。


    徐欥:【手指操。】


    本来就因为他那些动作,进行了微量联想的时舒,揉了揉额角的位置。


    SS:【……】


    她想了想,还是很认真地规劝他。


    SS:【上班的时候,你要正经一点儿。】


    徐欥盯着电脑屏幕看了好一会儿。


    没明白。


    他是有哪里不正经了吗?


    SS:【晚上的事情,你不要在白天暗示我。】


    SS:【不可以通过动作暗示我,更不可以通过文字暗示我。】


    徐欥看着电脑显示屏上,和她的聊天内容。


    有些无言。


    尽管他认为,他现在的接受度已经进步了很多。


    但——


    他的耳尖还是慢慢产生了一些烫意。


    徐欥:“……”


    他不知道要回复什么。


    但他不会让她在两人的对话聊天里,成为那个发最后一条消息的人。


    他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了一句。


    徐欥:【我去喝杯水。】-


    茶水间里。


    徐欥喝了一杯水,缓和了一下情绪。


    他又倒了一杯水,他正准备离开茶水间,回去办公室,经过茶水间那面用于员工整理仪容仪表的镜子前,又遇到了高博董助。


    徐欥下意识地看了眼镜子里面,自己的仪容仪表。


    高博却也在镜子前停下了步伐。


    还好。


    他比董助早来十分钟。


    他的耳朵已经恢复常色。


    徐欥收回停留在耳朵上的短瞬目光。


    两人打了招呼后,徐欥不打算继续停留。


    这就要走了。


    高博的视线却仍落在镜子里,他突然指了指自己的领带,抬抬下巴,提醒道:“领带紧了。”


    徐欥步子一顿,就又垂下视线看了眼,自己衬衫衣领下的领带。


    他陷入了沉默。


    董助的完美主义。


    比他的强迫症,还要严重一些。


    而茶水间外边——


    正要踏进茶水间的庄秘书,被与他同行的许叶霖秘书拦住步子,许叶霖指了指茶水间里,看上去正在照镜子的两个人,对庄秘书做了个手指压唇的动作。


    “嘘。”


    两人猫着腰,贴在窗户边。


    许叶霖忍不住:“WOW。”


    “虽然我知道董助和总助,的确是我们办公室长得最帅的二位。”庄秘书:“但……他们现在,是在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盛世美颜吗?”


    “还是……他们在比谁长得更帅?”


    茶水间内,镜子前——


    完美主义者高博:“你方便调整一下?”


    徐欥手里端着杯子,心虚地回复他一句:“……我不太方便。”


    高博没想太多,以为他的意思是他手里端着杯子,所以不方便。


    于是——


    虽然不是很乐意,但高博的完美主义驱使他还是做了他自己认为挺多余的事情。


    高博随手放下自己的杯子,手很自然地落到了徐欥的领带结扣之处,瘦长的手指,轻拨一拨。


    只浅浅一点儿松动。


    高博的手就又很快帮他扯紧领带。


    高博:“好像……是紧点更适合你。”


    徐欥:“……我挺尴尬的。”


    高博点头,表情镇定:“我也是。”


    徐欥:“……”


    高博有些别扭地说:“我走了。”


    徐欥点头:“嗯,你先走。”


    “你呢?”


    “我再喝杯水。”


    徐欥继续喝水。


    高博走到门外,看到面部表情管理露出破绽的两位同事,以及两人的欲言又止。


    高博:“……问吧。”


    许叶霖疑惑地问:“董助,你刚才是在帮徐助系领带吗?”


    高博面无表情:“不是。”


    庄秘书:“那你们在干什么?”


    高博点头,指着镜子,再指指旁边的窗户,一本正经地道:“看到镜子旁边的窗户了吗?”


    庄秘书:“看到了呀。”


    高博:“我们在看窗外的风景。”


    “窗外有什么风景可看呢?”


    这个问题,还是要斟酌一下的。


    高博沉默了一会儿:“狐狸和狗打架。”


    徐欥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越来越好了。


    他听到高博的回答后,虽无言以对,但很快就接受了。


    等他也走出茶水间时——


    庄秘书果然抓住他问:“徐助,你也看见狐狸和狗打架了吗?”


    徐欥也沉默片刻。


    然后,他端着杯子,点点头:“嗯,但现在已经散了。”


    第82章


    狐狸和狗打架这事儿, 在自然界,本来并不新奇。


    时汐集团偌大的工业园区,出现狗, 也不稀奇。


    但工业园区里出现外来狐狸, 还和园区里的本土狗打上架了,就挺新奇的。


    园区内,一只狐狸和一条狗打架的事情。


    很快就在时汐集团内部传开。


    也传到了时舒耳朵里。


    中午,两个人在员工餐厅用餐的时候, 时舒就问了徐欥这件事情:“园区里出现狐狸了?”


    徐欥喝汤的动作一顿,有被呛到。


    他喝汤的幅度比较浅,因此, 他被呛到的幅度也比较浅, 只是偏开脑袋连续轻咳了几声。


    但时舒还是贴心地抽了张柔纸巾。


    她抬手, 就准备帮他擦嘴。


    徐欥在她有所动作之前就反应过来, 她大概是在履行她偶尔会想起来的, 她认为的,她身为女朋友的职责。


    但——


    正值饭点, 这里是员工餐厅。


    人最多的时候。


    徐欥于是放下碗筷, 伸了手去接过她手里的纸巾,不慌不忙地堵在嘴角,擦拭那一点儿并不明显的汤渍,同时避开了她给他顺肩拍背的动作:“餐厅人多。”


    他也不会让她多想,心中存有隔阂。


    以为他是刻意回避她的关心和好意。


    所以, 他又解释了一下:“被别人看见了,影响不太好。”


    时舒点点头。


    是这样。


    还没公开。


    的确要注意一些影响。


    时舒收回手, 继续用餐,想到刚才突然中断的话题, 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他们说的是什么,狐狸和狗打架?”


    徐欥:“……”


    “没什么。”徐欥眼神微微偏开一些,并对她的打听内容进行规劝:“谣言会止于智者。”


    时舒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手指轻弹。


    让她不问是不可能的。


    徐欥沉默了一会儿,他抬手,无奈地松了下领带。


    很快,他又将领带系紧。


    只不过,从他漏出的一小条领口的缝隙——


    时舒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他领口的位置,被领带勒紧的,他藏起来的……


    嗯,是狐狸的咬痕。


    所以说——


    狐狸和狗打架的传闻,也不一定准确。


    明明是——


    “狐狸和狗,相互嘶咬。”


    徐欥:“……”


    时舒表现得就很淡定。


    她甚至还能在徐欥收紧领带,重新系得规规矩矩的时候,一本正经地点评一句:“战况有点儿激烈了。”


    徐欥就再一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不是相互嘶咬。”他想了想,垂眼看着自己的餐盘,仍有些羞赧,说:“是狐狸的单方面嘶咬。”


    “啧。”时舒:“这种事情怎么会是单方面行为呢?”


    徐欥抿抿唇,表示,他至少没在那么明显的位置。


    “我没有明目张胆。”徐欥垂下眼睫,向前稍稍倾身,凑近她一些距离,小声地说:“并且也尝试了引导时时你,换个地方亲。”


    徐欥仍无奈:“但你不听。”


    啊。


    时舒想起什么,她早上起床的时候,的确是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下,她身上也的确只有几处浅浅的咬痕,分布在……


    分布在——


    反正都分布在锁骨以下。


    完全避开了女士衬衫的敞口位置。


    就……不太需要遮掩。


    时舒想起那几处浅浅的印迹,具体所在的位置。


    一阵后知后觉的羞恼,攀附心头。


    尽管面部表情管理得很好,但她仍需要自闭一会儿。


    “我还有点事情要去独处,不是……去处理。”时舒擦干净嘴角,面无表情地端了餐盘,起身离开:“你慢慢吃。”


    徐欥低垂的眼眸里就抿上一层笑意,他乖乖应她一声:“好。”


    “那时总您慢走。”


    但,时舒哪有让自己处于下风口的时候?


    她起身离开,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又极轻极快地说了一句话。


    餐厅里虽然没有员工大声喧哗,但一些正常的交流的声音还是有的,因此,如果说话的人声音很轻很快的话,是会受到一些干扰,不被听清的。


    徐欥觉得自己的听力,有时候,有点儿过于好了。


    他清楚地听见,时舒很轻很快地说——


    “徐助理的舌头也挺灵活的。”时舒:“体验不比手差。”


    时舒踩着高跟鞋离开。


    留给他一个纤长却飒气的背影。


    徐欥看着自己面前的餐盘,再一次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之中:“……”-


    高博用完餐。


    在董事长办公室,时董也问了他同样的事情。


    高博反问他,从哪里得知。


    “就那个许秘书。”时文奎说:“他刚才来告诉我,他帮我取的微信昵称的时候,告诉我的。”


    高博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他帮您取了什么名字?”


    “SWK,我的名字缩写,跟时舒的微信昵称对称得很工整吧。”时文奎:“但你少扯开话题。你还没有告诉我,哪儿来的狐狸和狗?”


    这事儿感觉到最尴尬的人,还是高博。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他一定会管好自己的手。


    不做好心人,也不做好心事。


    他不可能再主动帮人松领带。


    但——


    时间不能倒流,话题也没有能够成功转移。


    “……”高博想了一下,隐晦地说:“这其实是一种比拟的修辞手法。”


    时文奎面露嫌弃:“高博,你现在讲话真是越来越高级了,没点文化,还真听不懂你拐弯抹角的,在别扭些什么。”


    “一定要刨根问底?”


    “本来不一定。”时文奎:“但现在,我一定要刨根问底了。”


    他也是为他好,高博暗示。


    “会尴尬。”


    时文奎:“我什么世面没见过,我不会尴尬。”


    话都到了这种份上。


    高博就伸出食指,慢慢指了一下总裁办公室的方向,缓缓启唇:“狐狸。”


    狐狸是指总裁。


    好了。


    那小狗就不用再用他那高级的比拟手法了。


    狐狸和狗打架。


    “啊。”时文奎反应过来,捂着嘴:“该不会是……那种打架吧?”


    “不是,高博,你怎么能告诉我这个呢?”时文奎:“我多尴尬啊?”


    他老人家,能有他尴尬吗?


    “您什么世面没见过?”高博面无表情:“您不会尴尬。”


    尴尬的,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罢了-


    临近下班的时候。


    时舒告诉徐欥,主机厂的总经理等会儿要过来一趟,所以,她大概要晚一些时间下班。


    徐欥暂时没有太过于紧急的工作了。


    他想了下说,那他先回去做饭,等她忙得差不多了,他再回来接她下班。


    “没必要接。”


    时舒说,白里弄离公司足够近了。


    她下班后,自己开车过去就好。


    “也好。”


    于是,下班的时候。


    徐欥收拾整理好工位,办公用品摆放得整整齐齐。


    褚琦看到了,问:“徐助今天是准时下班吗?”


    徐欥回复了她,肯定的答案。


    褚琦看了眼总裁办公室,赵秘书这个时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说了一句:“时总还没下班呢。”


    徐欥停下手里的动作,没解释得太具体:“嗯,她还有会谈。”


    “你不一起参加吗?”


    “非正式会谈。”


    非正式会谈,他并不是很方便参加。


    不过呢——


    以前徐助没有女朋友的时候,时总这种非正式会谈,他虽然不参加,他也不会自己先下班。


    他只会做别的事情,同时等时总一起下班。


    总之,时总什么时候下班,徐助就什么时候下班。


    时总不下班,那徐助就不下班。


    所以,徐助谈恋爱以后,开始学会了平衡工作与生活,平衡总裁和他女朋友之间的时间分配。


    陪女朋友的时间多了,陪总裁的时间自然就少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徐助回家给女朋友做饭啊?”


    “嗯,是。”


    “徐助,你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徐欥在同事的打趣中,沉默了一会儿,也笑笑说:“我说了不算,要她说了才算。”


    等徐欥走到电梯的位置,等电梯,仍听见办公室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讨论声,是跟他相关的话题。


    陈秘书:“看吧,我就说徐助他女朋友很幸福。”


    “徐助长得帅,身材挺拔,情绪稳定,不发脾气不生闷气,有事说事,沟通方式也让人感觉到平等和尊重,作为同事和他相处起来都很舒服了,作为女朋友就更不用说。”


    “你们是不是忘了,时总上热搜的那条红翡灵狐手持,正出自徐助之手,他还会手工雕刻呢。”


    “对哦。”


    “他生性善良,水性还很好,之前见义勇为,救小朋友了。”


    “加分了。”


    “我们这儿工作强度这么大,他白天辛苦上一天班,照顾总裁,面面俱到,事事也考虑周全。总裁有这样的助理,就很省心。”


    “下了班,他还能回家给女朋友认真地做顿饭,听女朋友倾诉倾诉工作中的烦恼和不顺,吐槽奇葩甲方乙方或者不靠谱的第三方,他听完,一定会耐心地开导和安抚女朋友的糟糕情绪。”


    “他女朋友在他面前可以坦诚地做自己。”林秘书:“想想这种恋爱中的相处模式,真就很自在。”


    “何止。”杨秘书望着电梯门的方向说:“吃完饭,他收拾完餐厅和厨房,和女朋友散个步、逛个超市,晚上还能继续加个班,高效地完成工作。”


    “忙里偷闲,他还能用心地给女朋友选料、设计,做个审美在线,雕工别致的首饰。”


    “你还别说,他送的首饰还不是那种首饰店、珠宝店花了钱就能够买到的,而是独一无二,世界上有且仅有一个的。”


    “这种精力充沛,高效率,又心灵手巧、多才多艺的精英小男朋友,我为什么找不到?”


    “一整个让人期待住了。”


    褚琦听完大家的讨论,又往总裁的办公室看了一眼,内心坚强的时总正在接电话,眉心微皱。


    褚琦心中那点儿对时总的心疼情绪,就又更深了一层。


    褚琦收回视线,看向电梯厅,她见电梯还没来。


    徐助还在等电梯。


    褚琦就推开门,追了上去。


    就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褚琦叫住了徐欥。


    “徐助。”


    电梯门打开。


    徐欥听到褚秘书长在身后喊他,他于是就没急着进去。


    徐欥停下来步子,朝她微微颔首。


    “也没别的事儿。”褚琦试探道:“我就是想问问你谈恋爱的这件事情。”


    “您说。”


    “交往之前,你和时总很认真地交流过了吗?”


    她这话问得模糊,试探的成份偏高。


    徐欥眨了下眼,秘书长,她是观察到了什么,所以在试探吗?


    褚琦的单向试探,就变成了她和徐欥之间的一种相互试探。


    他并没有自乱阵脚:“您问这个是?”


    “我就只是问问。”


    和别人交往,也是要和总裁交待的,毕竟他这份工作的性质是这样,要去平衡工作和生活。


    和总裁交往,更是会认真地准备表白,沟通。


    “是一定要得到她同意的。”徐欥点头,也道得模棱两可,他们进行了比较充分的沟通。


    “那她当时听了以后,反应怎么样?震惊吗?”褚琦:“她当时表现出了什么异常吗?”


    徐欥回忆了一下,他和她表白,她当时的反应:


    “她还挺平静的。”


    第83章


    褚琦从徐欥这儿没能够打听到, 时舒对“他谈恋爱了”这件事情的态度,她也没再继续耽搁他的时间。


    她朝徐欥挥挥手:“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


    对于时总到底是不是单方面失恋, 试图通过侧面打听, 但并没有得到有效反馈和结论的褚琦,还是决定主动出击,她还是自己去问时总本人。


    当然,她会注意沟通方式。


    不能直接往时总心窝上捅刀子。


    不能问:“您到底喜不喜欢徐助?”


    也不能问:“徐助跟别人谈恋爱了, 您心里是不是很难过?”


    更不能问:“徐助有女朋友了,那您怎么办?”


    这样的问题,坚决不能问。


    要考虑到总裁的面子。


    而——


    如果褚琦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的话, 如果时总需要人安慰和陪伴的话, 她也会义无反顾地充当好这个角色。


    安慰时总。


    陪伴时总。


    直到时总忘记徐助的好, 彻底走出失恋的伤痛-


    因此, 等主机厂的总经理和时舒的非正式会谈结束, 他离开以后,褚琦尝试敲了敲时舒办公室的门。


    时舒正收拾了东西准备下班。


    她站在办公桌前, 垂眼往手包里填放随身物品, 听见敲门声,遂抬眼。


    透过升起的百叶窗。


    时舒看到褚秘书长正站在门外。


    “进。”时舒说。


    褚琦进来,先铺垫了一下:“您是准备下班了吗?”


    “嗯。”时舒点头。


    但耽误一点儿时间,也没关系。


    “秘书长说你的事情。”


    褚琦观察着时舒的表情,试探道:“徐助说, 他交往之前,和您很认真地交流过了?”


    怕在她伤口撒盐。


    也担心徐助跟别人交往这件事是她心上的一根刺。


    褚琦自动省略了部分主语。


    徐助和别人交往之前, 就变成了他交往之前。


    时舒手里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她重新品味了褚秘书长的这句话之后,反问:“他都告诉你了?”


    “嗯, 不是徐助主动告诉我的,是刚才下班的时候,我在电梯厅问他的。”褚琦继续观察时舒的表情,试图通过她的表情来挖掘她内心的真实感受:“听他说,您表现得挺平静的?”


    啊,电梯厅。


    是褚秘书长主动问他的。


    他不会主动对别人说,他在跟她交往的事情。


    但如果别人主动问他,而且这个别人是秘书长的话,他如实说他们在交往的事情,倒也很正常。


    是可以信赖的秘书长。


    时舒很快接受了,褚琦已经得知她和徐欥正在交往的事情。


    是值得信任的秘书长。


    时舒回忆了一下,当时徐欥和她表白时,她的心情。


    她说:“也不算平静。”


    “我的心情有一些起伏。”


    但她总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总裁包袱。”时舒强调了一下:“秘书长,你懂吗?”


    听听吧。


    时总果然需要安慰和倾听。


    再强大的女总裁,她也会有脆弱的一面。


    她明明接受不了徐助跟别人谈恋爱了的这件事情,心情糟糕透了,甚至难过得快要发疯了,却还要装作很平静的样子。


    平静地接受,并且平静地祝福他!


    褚琦连声说:“嗯嗯,懂,懂的,我懂您。”


    时舒静静地看了褚琦几秒:“你懂就好。”


    “那您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既然值得信任的褚秘书长已经知道他们的关系了,时舒就如实告之:“我们在公司,会注意分寸。”


    褚琦很快安慰她:“其实您挺善解人意的。”


    时舒看了眼腕表,时间也不早了。


    秘书长除了向她打听她的感情生活之外,一点儿正事也没讲。


    嘶。


    时舒仍站着,手压在包上,细长的眉一抬:“你在这儿等我这么久,就是为了夸我善解人意?”


    褚琦:“……”


    当然不是了。


    她不是为了安慰她吗?


    褚琦多年秘书长,也不是不懂察言观色,她注意到时舒的不耐,问:“您着急下班吗?”


    急的。


    时舒说,她约了徐助理一起吃晚餐。


    褚琦:“?”


    她刚才还说会注意分寸呢。


    怎么这就不注意分寸了?


    她怎么可以跟徐助一起吃晚餐?


    她不可以。


    徐助下班的时候,明明是说回家给女朋友做饭,时总她……


    三人行,必有电灯泡。


    时总她跟徐助吃饭,这不是要打扰别人的二人世界吗?


    就算徐助和他女朋友不介意多个人多双筷子,她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恩爱,心里不会觉得更难受吗?


    褚琦当下决定首先牺牲掉今晚的休息时间,陪陪总裁,她很干脆地说:“我也想跟您吃饭。”


    她也想?


    褚秘书长能在这种情况下,已知她和徐助理在交往的前提下,她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时舒不仅意外,而且皱眉:“今天?”


    褚琦连点两下脑袋:“嗯嗯。”


    时舒和徐欥有约在先。


    她不太想临时有变。


    但,这是褚秘书长第一次在下班之后,主动提出想和她一起吃饭——


    时舒:“一定要今天?”


    褚琦:“嗯嗯。”


    “晚餐?”


    “嗯嗯。”


    既然褚秘书长,如此坚持——


    “你介意三个人一起吃吗?”时舒问。


    褚琦眼睛转转,思考着其中的人物关系:


    徐助和他女朋友。


    时总和她。


    那就是四个人。


    而时总说的是,三个人一起吃。


    看来时总是已经放弃了和徐助一起吃饭,放弃了当别人电灯泡的念头。


    她果然只是缺一个吃饭搭子。


    不过,时总又有了别的想约的人。


    没关系。


    只要不是徐助,时总不是当电灯泡。


    她想几个人一起吃,那就几个人一起吃。


    她都行。


    “三个人一起吃。”褚琦肩一耸:“我一点儿都不介意。”


    “啧。”


    时舒:“跟徐助理谈恋爱,还挺甜的。”


    褚琦:“嗯嗯,我知道。”


    徐助理越甜,您心里越苦嘛!


    时舒觉得,褚秘书长今天多少有点儿不懂事了。


    但——


    时舒又静静地看了褚琦一会儿,大概是褚秘书长得知她和徐助理谈恋爱以后,心里很是好奇,她和徐助理甜甜的谈恋爱日常吧。


    那就顺着她一回。


    时舒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跟我走吧。”-


    褚琦跟着时舒到停车场。


    时舒很自然地坐进主驾驶位,她让褚琦坐副驾。


    “不如我来开车?”褚琦有些惶然:“您坐副……您随便坐。”


    “不用了。”


    时舒说,现在是下班时间。


    她不必以秘书长的身份代入。


    褚琦就没再矫情,她坐进时舒的车里,坐在副驾驶位上。


    车子开出园区不多久。


    “您想吃什么菜系?”褚琦拿出手机:“我来预定餐厅。”


    “不用了。”时舒:“快到了。”


    褚琦:“?”


    她屁股还没坐热呢。


    这就快到了?


    褚琦只好又收起手机。


    她和时舒闲聊:“整个办公室,是不是只有我坐过您的副驾?”


    “不是。”时舒回答她:“徐助理也坐过。”


    褚琦向时舒投来惊讶的目光。


    时舒看褚琦向她投来感兴趣的目光。


    就……又多讲了一句:“他那天晚上住我那儿,失眠。”


    时舒想起他们确认男女朋友关系的那天晚上,他兴奋得一夜未眠。


    像个小孩,很可爱。


    时舒就忍不住笑了下:“第二天早上,他蜷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睡了一会儿。”


    “他睡觉的样子,很安静,也很乖。”


    哇哦。


    瞧她听到了什么?


    比徐助坐过时总副驾更刺激的消息来了。


    褚琦的惊讶就变成了震惊:“徐助还在您那儿过过夜呢?”


    褚秘书长——


    她真的,对她和徐助理谈恋爱的日常很感兴趣。


    时舒就又分享了一点。


    “嗯。”时舒说:“但次数不多。”


    加上昨晚,也就才三次。


    昨晚,嗯……昨晚就不太方便分享了。


    褚琦因此也就听到了次数不多,这样的答案。


    次数不多,那看来就是偶尔。


    偶尔就是……反正不止一次。


    “……恕我直言。”褚琦:“徐助和您,是不是暧昧过?”


    “嗯,虽然他不承认,但他的确是跟我暧昧过。”


    他还不承认?


    褚琦握了握拳,有点忍不了。


    但时舒又笑了下,继续和褚琦分享:“跟他暧昧,也挺甜的,就跟跟他谈恋爱差不多。”


    可怜的时总。


    竟然陷得这么深?


    虽然不敢相信徐助是这种人。


    但事实摆在了面前。


    褚琦握着的拳头又更紧了些,她正要问那句:【他敢对您始乱终弃?他撩了您,又把您抛弃了?】


    褚琦还没来得及问,就看见时舒挂了倒车档。


    她将很快将车停好。


    “到了。”时舒打断了褚琦的过度脑补:“下车。”


    褚琦于是就先推开车门下车——


    观察周边环境。


    褚琦发现时舒把车停在了教堂附近的停车场。


    这座教堂还挺出名的,过来做礼拜的人很多。


    但随着时舒将她领进教堂后面的巷子——


    古朴的老巷,青石板路很有历史韵味。


    路灯昏黄,僻静得仿若世外之处。


    与这热闹繁华的大都市的夜生活隔隔不入。


    一阵风吹来,尽管已入了夏,仍有嗖嗖凉意拂臂,褚琦拢拢手臂:“这里有点偏僻。”


    她们吃饭一定要,选这种地方吗?


    时舒:“你不觉得,这条路挺有情调?”


    褚琦勉强挤出个笑容:“或许。”


    时舒:“或许什么?”


    “或许是要看和谁一起走在这条路上吗?”


    “比如,秘书长跟我走在这条路上,并不会觉得很特别,但我和徐助理一起走在这条路上,感觉就还不错。”


    难怪呢?


    难怪时总不要她订餐厅呢!


    时总就连和她一起吃饭,都要带她去,她和徐助一起去过的地方。


    不能和暧昧过的人相见。


    那就去和暧昧过的人去过的餐厅怀念。


    时总她真的很爱。


    她真的很让人心疼。


    三个人的世界,受伤的最终只有时总一个人罢了。


    一只纯黑色的玄猫,坐在青石板路中央,挡住她们去路,猫胆还挺大的。


    褚琦作为一名爱猫人士,前一秒还在心疼时总,下一秒却被玄猫吸引住了目光。


    “有小猫咪耶。”


    玄猫害怕生人。


    在褚琦对它表现出了热情之后,很快腿一蹬,躲进了猫舍。


    时舒扫了眼,顺手弯下腰,给它添了些猫粮。


    时舒又递给褚琦一些:“要喂?”


    褚琦接过她手里的猫粮:“那您给我一点。”


    沿街添猫粮的时候,褚琦注意到这些精致的猫舍,忍不住夸夸:“哇,是谁这么心灵手巧?”


    “这个猫猫别墅,猫舍和猫爬架融合设计,做得也太精致了吧。”


    时舒将剩下的猫粮塞进去储藏的地方,回答她:“徐助理,他的确是心灵手巧。”


    徐……徐助做的吗?


    “他也太厉害了吧。”


    风一吹,褚琦又冷静了下来。


    厉害什么厉害?


    伤害时总的本事厉害吗?


    褚琦要笑不笑的:“您有没有觉得,您这一路,提您和徐助过去相处的日常,频率有点儿高了?”


    时总这样,只会陷得更深的。


    她必须要打断她,提醒她及时止损。


    褚琦这句话,听在时舒耳朵里,就又是另外一层意思了,褚秘书长和她差不多的这个年纪了,听起这些是平淡了一些。


    “啊。”时舒表示理解:“你不想听这些?”


    “但我不方便跟你分享更多了。”


    第84章


    不方便跟她分享更多?


    那是……是什么意思?


    褚琦步子一顿。


    是她理解的那层意思吗?


    就是说——


    时总和徐助暧昧期间, 他们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也是。


    都留宿了。


    留宿本来就不是什么纯粹的行为。


    啧啧,徐助看起来挺靠谱。


    没想到这么不靠谱。


    留宿就留宿了。


    毕竟成年男女。


    没什么可诟病的。


    但他怎么能做出, 矢口否认和时总的暧昧, 这样的事情来的呢?


    他又怎么能做出,始乱终弃这样的事情来的呢?


    褚琦委婉地评价徐助的为人,试图一点点,慢慢点醒时总:“他有点渣了。”


    褚琦说完, 观察着时舒的反应。


    时舒没反应。


    她的步子停留在一栋白色的三层洋房前。


    “到了,就这儿。”时舒侧过脑袋:“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有点渣了。”


    褚琦就又迅速地说了一遍:“徐助在您家留宿的行为,有点渣了。”


    “你还挺保守。”时舒:“但我不觉得。”


    褚琦:“……”


    算了, 再找机会。


    褚琦顺着时舒的视线看过去。


    铁铸的大栅栏将复古民国风的洋房的庭院, 包围起来, 隔绝出绝对私人的领域。


    有种穿越历史, 出现在电视或者电影荧屏里面的那种书香世家、艺术世家, 世家家族的感觉,清净典雅。


    院子里微缩的园林景观造型别致, 像极了出自某位园林大师之手, 亲力亲为的作品,院中的蔷薇花瀑布更是打造得浪漫诱人。


    漂亮的秋千、藤椅。


    闲适的石桌、棋盘。


    假山、水池,烟雾缭乱。


    而庭院灯、壁灯和地理灯交错分布,糅合出院子里温馨的美感和氛围,既能照明, 又有……


    褚琦脑袋里突然蹦出来两个字,正如时总刚刚说的……


    情调。


    情调二字。


    褚琦意外已经没落的澜城老街里, 竟藏着这样的一栋洋房,和这样别致的院子。


    狠狠心动了。


    “这是什么藏在巷子里的高端私房菜吗?”褚琦:“您的私厨?”


    “需要提前好几个月预定, 接不接客人,全看老板心情的那种?”


    “不是。”时舒静静地看着她,说:“这是他家。”


    他家?


    谁家?


    徐助的家?


    “徐助,他居然住在这么有情调的地方吗?”褚琦惊了:“这简直是豪华大都市里,绝无仅有的一处世外桃源了。”


    褚琦说:“我做梦都想拥有这样一栋房子和这样的院子。”


    时舒:“你不可以做这样的梦。”


    啊对,褚琦进行自我反省。


    徐助住的房子再有情调,他院子布置得再别致,仍然掩盖不了他有点儿渣了的事实。


    “……”褚琦恢复正色:“您今天是非来徐助家不可吗?”


    “嗯。”时舒如实:“想来。”


    况且,时舒表示,她和徐欥已经有约在先了,她不想爽约他。但是褚秘书长一定要在今天的晚餐的时间点,跟她一起吃饭——


    “你要跟我吃饭,我要跟他吃饭,所以,我们三个人一起吃饭。”


    逻辑上没有什么问题。


    “我也征求过你的意见了,你说,不介意,三个人一起吃饭。”时舒:“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情,我不介意,他应该也不介意。”


    “……等、等等。”褚琦:“不是四个人吗?”


    “什么四个人?”时舒:“还有谁,和秘书长一样,这么坚持……一定要今天、今晚、这个时间点跟我一起吃饭?”


    褚琦有点糊涂了。


    但既来之,则安之。


    四个人吃饭,总好过三个人吃饭。


    这样——


    如果徐助给他女朋友夹菜。


    她就给时总夹菜。


    徐助给他女朋友盛汤。


    她就给时总盛……她给时总喂汤。


    主打一个他们秀恩爱,她就和时总,秀秘书对总裁的关爱。


    三人行,必有电灯泡。


    她不会让时总一个人孤独发光的。


    “不过。”褚琦提醒:“那我要不要跟徐助先说一声,我就这样跟您来了,会不会有点太冒昧了?”


    “啊。”时舒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


    毕竟,始乱终弃的是徐助。


    徐助的女朋友是无辜的。


    褚琦想,她这样突然的到访,可能对徐助和她女朋友来说是措手不及的,可能会伤及无辜。


    褚琦正想着要怎么开口和徐欥说,她要和时总,要同时打扰他和女朋友二人世界的时候,就见时总已经非常理所当然地拨通了徐欥的电话。


    “时时。”徐助温和好听的声音从时总手机里漏出来:“你已经下班了吗?”


    他叫她什么?


    时时?


    褚琦揉了揉耳朵。


    她好像幻听了。


    他应该叫的是时总。


    “嗯,在你的院子外面了。”褚琦听见时舒回答:“五米左右的距离。”


    “那怎么不进来?”褚琦又听见徐助笑着问:“是想要我来接你吗?”


    惑乱人心的声线。


    又模棱两可的话。


    褚琦听了,在心里直摇头。


    啧,他是懂暧昧的。


    难怪时总沦陷得挺深。


    这要是换作是她成了当局者,也不一定能保持头脑清醒。


    “不用接。”褚琦看见时总向她投过来视线,然后回答电话里说:“不过呢,褚秘书长有一些顾虑,她认为跟我们一起吃饭,应当要知会你一声。”


    徐欥没意外多会儿。


    褚秘书长在电梯厅里没从他这儿得到答案,应该是主动去找了时舒解开她心中的疑惑。


    徐欥很快默认褚秘书长已经是知情人。


    得知褚秘书长同行,徐欥推开厨房的门,走出来迎接她们,并笑着在电话里回答她:“没关系的。”


    时舒挂了电话,侧侧脑袋,问褚琦:“你耳朵不舒服?”


    “啊?”


    时舒抬起食指压在耳窝处,提醒:“你刚才揉耳朵了。”


    褚琦:“我幻听了。”


    “你听见什么了?”


    “我听见徐助叫你”,褚琦艰难开口,“时时。”


    时舒沉默了片刻:“你没幻听。”


    “?”


    “他就是这么称呼我的。”时舒面色如常地解释:“这是一种比较亲密的称呼。”


    “虽然在秘书长听起来,可能有点甜了,腻了。”时舒:“但他这个年纪,希望你能够理解。”


    “况且,他也只是私下里这么称呼我。”


    时舒表示,他有他的分寸感,在公司,他们还是会以总裁和助理相称。


    褚琦都傻了,就再也忍不住了:


    “他这还叫有分寸感呢?”


    但看见徐欥已经出来了,褚琦又先抿住嘴。


    褚琦看见,徐欥穿着白天工作时的衬衫。


    白衬衫、领带系得规规矩矩,得体、还有点儿禁欲。


    腰间系着一条半身的围裙,黑色的,跟他的西装裤一样的颜色。


    白衬衫上干净整洁,没有一点儿油渍或褶皱。


    他怎么做到的?


    啧,连做饭都像是在工作的男人。


    这个身高,这张脸,这种居家的人夫感。


    所以说——


    时总沦陷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理解时总,但该劝,还是要劝——


    要不然,吃完饭,再劝吧。


    徐欥和她们打了招呼,表示晚餐还差一点儿。


    他拜托时舒先带秘书长去客厅里坐一会儿。


    他家里有一些历史和岁月沉淀下来的旧物件和装饰物,时舒猜测褚琦可能会感兴趣。她因此问徐欥:“我可以带秘书长参观你家吗?”


    “当然可以。”徐欥:“随便参观。”


    时舒想了想:“也不随便。”


    “你的卧室就不太方便。”


    徐欥:“……”


    褚琦:“……”


    卧室,就还挺约定俗成的。


    徐欥朝着褚琦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笑笑。


    褚琦看着这张又乖又帅的脸,以及礼貌得体的言行举止,实在是无法接受,他渣,这个事实。


    褚琦表示不用了。


    她刚才在院子外面就对他这个院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况且,她只是陪时总来,并没有窥探徐助私人空间的意思。


    ……


    褚琦首先参观徐欥院子里的布局。


    生态鱼池、微缩瀑布。


    墙绘,狐狸和狗。


    手雕花盆。


    盆中的植物修剪精美。


    浮雕祥云。


    木雕。


    “哇,徐助这个院子也太棒了。”在得知这一切都出自他亲手所创造,褚琦已经暂时忘记了他的“渣”:“他怎么什么都会,他是什么宝藏男孩?”


    等褚琦参观完了徐欥院子里的一些别的雕刻作品,不乏几个名家的作品,尤其是龙凤呈祥的砖雕。


    她开始有些激动了:“这个我知道,徐榅澍老先生的作品,我在徐榅澍作品集上见到过。”


    “还有这个,这个,以及这个,是徐榅澍和他好友的共同作品。”褚琦:“但书上说,这些作品已经被破坏了,所以,他是一比一,复刻出来的吗?”


    “不是。”时舒说:“偶尔幸存的一两件大师遗作。”


    褚琦就更加激动了:“他这是什么私人收藏馆。”


    不等时舒认同,褚琦猛然想起什么来,说:“我想起来了,我说这洋房眼熟,这是徐榅澍故居。”


    “你知道徐榅澍?”


    “嗯嗯。”褚琦说:“我念高中的时候,是艺术生,学美术的,当时跟着老师同学们来过一次。”


    褚琦回忆着:“不过当时这里荒废了很久,而且,很可惜,徐榅澍老先生的故居,也不对外开放参观。”


    “所以,我们只是在外面绕着四周参观了一下,感受了一下老先生的艺术境界和创作精神。”


    徐榅澍。


    徐欥。


    恰好徐欥过来喊她们吃饭,褚琦激动地问:“所以,徐助你是……你是徐老先生的后人吗?”


    徐欥点头:“嗯,是我外公。”


    “哇哦。”褚琦锤了锤胸口的位置:“太牛了。”


    “我好激动,没想到,徐老先生的小外孙,居然就在我身边。”


    褚秘书长好像有点过于激动了。


    徐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样静静地站着。


    时舒也有点理解不了,褚秘书长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强烈,就像……就像狂热的粉丝见到了当红的偶像明星。


    “不好意思,我有点激动了。”褚琦:“我们学美术的,考前不拜文曲星,拜的是徐老先生。”


    徐欥礼貌颔首。


    时舒在想,像她这样学物理和化学的,到底是看见hlx 女士的后人更激动,还是看见jlx女士的后人更失控。两位都是澜城本土,物理学科和化学学科的奠基人。


    只是——


    褚琦平复下来,当着徐欥的面,却怎么也说不出“他有点儿渣了”的话来了-


    三个人在中餐厅,餐桌边坐下。


    澜城本帮菜系。


    酸甜口,清淡口。


    他做了两种口味。


    晚餐丰盛,色彩丰富,营养搭配也均衡。


    褚琦作为老澜城人,口味偏酸甜。


    最爱一道松鼠鳜鱼。


    一想到,这造型完美的松鼠鳜鱼,这道色香味俱全、非常地道的澜城做法,竟然出自徐助之手,褚琦又更不愿意接受徐助“有点渣”的现实了。


    时舒说开餐的时候,褚琦忍不住朝徐欥使了使眼色。


    徐欥接收到了秘书长的眼色,但没能成功解码。


    时舒也注意到了褚琦的挤眉弄眼:“秘书长,眼睛也不舒服?”


    她刚才耳朵不舒服。


    现在好像眼睛也不太舒服。


    褚琦在思考眼前的三人局面。


    难道是因为,徐助本来是和他女朋友约好了一起吃饭,但时总又要跟徐助吃饭,所以,徐助爽约了他女朋友,他背着他女朋友,在这儿跟时总……暧昧?


    可是,时总对徐助有女朋友是知情的呀?


    褚琦思考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他们该不会是——


    不行了。


    褚琦的良心受到了谴责,她要点破他们这背德的不正当关系:“徐助,那你女朋友呢?”


    “她不来了吗?”


    徐欥愣了愣:“?”


    时舒也愣了愣:“你看不见我吗?”


    她的眼睛已经不舒服到,看不清人影了吗?


    褚琦就比较气愤:“虽然您在,但我真的,我当着您的面也要说,我没有办法接受,您在知情徐助有女朋友的情况下,还背着别人家女孩跟徐助搞暧昧。别人家女孩不无辜吗?你们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啊。


    时舒听明白了。


    一口米饭含在嘴里,她等吃完了,才问徐欥:“你没告诉秘书长?”


    徐欥摇头。


    他以为,她告诉了的。


    啊。


    难怪褚琦坚持要跟她一起吃晚饭。


    原来是以为她当电灯泡来了。


    难怪一路上,褚秘书长多次暗示她,三人行,必有电灯泡。


    她还以为,褚秘书长说的是她自己呢。


    她还以为,褚秘书长是一边好奇她的甜甜的恋爱,一边又对于自己的行为感觉到良心不安。


    原来是一场误会。


    作为值得信任的秘书长身份,时舒不认为需要刻意隐瞒什么,她很干脆地承认了。


    时舒:“是我。”


    “他女朋友是我。”


    褚琦的时间,有一瞬静止。


    嘴巴微张,成“o”字型。


    徐欥已经垂眼在盛汤。


    他将一碗营养的骨头汤,摆在时舒面前:“时时,喝汤。”


    他又将把汤移过来褚琦面前,同步递过来一只空置的汤碗:“不知道秘书长您喜欢吃什么,有没有喝汤的习惯,就不擅自为您做决定了。”


    褚琦:“……你们。”


    徐欥澄清:“您现在的理解应该是正确的,我们是正在交往的男女朋友关系。”


    三人行。


    还是三人行。


    但最终受伤的,并不是时总,最终受伤的,只有她自己罢了。


    三人行必有电灯泡。


    只是,时总并不是电灯泡。


    她才是那个电灯泡。


    会孤独地发着光的电灯泡。


    徐助给时总盛汤。


    褚琦给自己喂汤。


    汤很好喝,又浓又鲜。


    但她喝了一口,就喝不下去了。


    褚琦最爱的松鼠鳜鱼,第一口的时候,还是非常好吃的,但第二口的时候,有点甜腻,甜到她的牙了。


    时舒问:“是徐助理做的饭不好吃?”


    “好吃。”褚琦捂住半边脸:“但……我牙有点疼。”


    “这一晚上,秘书长,你一会儿耳朵不舒服,一会儿眼睛不舒服,现在牙也不舒服。”时舒体恤地点头:“你可能是真的累了。”


    时舒表示,明天可以放她一天假。


    “去做个体检。”时舒说:“我可以推荐我的家庭医生给你。”


    褚琦:“……”


    褚琦吃了一顿坐立难安的晚餐。


    一晚上,她对时总的同情与心疼,最终都变成了,时总喂给她吃的狗粮。


    这种头顶闪闪发光的感觉。


    直到晚餐后,才结束。


    她才松了一口气。


    “我可以参观,徐助你的家吗?”褚琦忍了,但没忍住:“实在对徐榅澍老先生的故居太感兴趣了,我要是不参观一下,今晚肯定要失眠。”


    她承诺:“放心,我不参观你跟时总的卧室。”


    时舒澄清:“我还没睡过徐助理的床,所以,还不是我和徐助理的卧室。”


    徐欥脸色微变,有些不自然:“……”


    褚琦:“……”


    下次不来了。


    绝对不会再来。


    等褚琦参观完徐榅澍故居。


    还是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


    虽然这种心满意足是她牺牲自己,吃了一晚上的狗粮换来的,但……


    值了!


    第85章


    梅雨季节的雨。


    总是来得不期而遇。


    细雨绵绵。


    雨珠顺着车窗玻璃, 拉出蜿蜒起伏的水线,模糊了人的视野。


    雨刮器在车前挡风玻璃上,刮得频繁又勤快。


    车后座位上的人坐姿随意、慵懒。


    而驾驶位上的人依旧坐得笔直、□□。


    连后脑勺都是乖的。


    他的视线专注前方的路。


    偶尔遇到漫长的红绿灯, 他才会通过车内后视镜, 看一看,后排座椅上坐着的,他的女朋友。


    视线在后视镜里交汇时,他会朝着她递过来一个清爽干净的笑容, 乖甜可爱。


    避开了一场拥挤的早高峰,车流如海。


    这是属于总裁的特权。


    时舒来上班。


    经过秘书办公室,看见褚琦仍坐在工位上。


    她就随口问了句:“褚秘书长, 怎么没有休假?”


    “……”做了一晚上心理建设, 尝试忘记昨晚“三人行, 必有电灯泡”奇怪而窘迫的经历的褚琦, 别了下耳边的碎发, 挤出个标准而职业的笑容:“睡了一觉,已经好很多了。”


    职场教会了她太多, 处惊不变, 与虚与委蛇。


    “谢谢时总关心。”


    “嗯。”时舒就没有多说什么:“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嗯嗯,好的。”


    徐欥跟在时舒身后,仍保持着助理和总裁之间,适当的距离。


    徐欥在自己的工位上, 落座。


    秘书办,每个人各司其职。


    他们开始了一天紧锣密鼓的工作。


    ……


    办公室无人察觉徐欥与时舒的交往关系。


    除了——


    除了误打误撞的褚秘书长, 无意间撞破了这个秘密。


    和褚琦对上视线时,徐欥半抿着笑意, 微微颔首。


    感谢和未尽之言,都在这个微微颔首里。


    褚琦回以放大的笑容。


    他们并没有明确交代她,要将二人的关系保密。


    但,替总裁和助理守住这个秘密,这本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她是秘书长,是最擅长保守秘密的人。


    办公室里,别人都不知道,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了总裁和助理的秘密。


    她就一个人默默观察着,磕着——


    总裁和助理在刻意保持距离的言行举止之中,既克制,又忍不住暗戳戳地关心对方。


    他们之间的一举一动,眼神交流,撒出来的糖,怎么都让她这个磕CP的人,觉得空气都是甜腻的。


    工作就很甜。


    褚琦多次嘴角上翘。


    还偶尔一两次笑出了声。


    “秘书长,你谈恋爱了啊?”


    褚琦不动声色:“是我的朋友。”


    悄悄看过去徐助的方向。


    他并未分散开专心工作的注意力。


    他的世界里,只有——


    总裁和工作。


    褚琦现在看徐欥,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顺眼。


    真好啊。


    她磕的CP成真了,就很好。


    时总在她心目中,在澜城的所有女性企业家当中,乃至放大到全国、全世界,那都是她心目中最好的女总裁,运筹帷幄,技术专家,是当之无愧的no.1。


    这种认知不仅来源于她作为总裁的一众秘书之长,领时舒发放的薪水和奖金的思想觉悟,更来源于她对她强大的内心力量的崇拜。


    而徐助——


    多么优秀的徐助理啊。


    年轻帅气,沉稳内敛,礼貌克制,有分寸感。


    上得了谈判桌,下得了厨房,想得出绝妙的金点子,做得了精美的策划案,情绪稳定,内心力量和时总同样强大,审美在线,画工了得,雕刻作品巧夺天工……还是大画家、大艺术家徐榅澍老先生的外孙,名门之后。


    就和时总,般配啊。


    般配。


    ……


    对于整个集团的工作而言,短暂的年中休憩调整已经过去,也进入了下半年的紧张密集的工作中。


    不断涌出的新项目的立项、评审。


    新车型的造势推出。


    电池型号的升级。


    新电池技术开发和创新。


    ……


    集团业务扩张、并购,证券业务的投资、融资、撤资,以及部分亏损业务的转型、淘汰,人员的安置、流动,很多忙碌的工作要去做。


    做决策,去执行。


    开不完的会议。


    谈不完的合作。


    加不完的班。


    出不完的差。


    ……


    董事长完全退居幕后,总裁决策并不一言堂,她会参考董事会,顾问团,证券部以及各部门主要负责人的意见,综合考量,点头签批,当下立断,给出决策的最终意见,果敢果断,英明,运筹帷幄。


    总助照着总裁的意思,牵头去做。


    去分解,去落实,去执行。


    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们便知道对方心中所想,没有人,比他们配合更默契。


    徐欥开始独立负责一些标的更大的项目。


    他褪去了当初的青涩和稚嫩,遇事冷静镇定,谈判桌上的博弈,处惊不变,不动声色,开始让人猜测不出他的底牌。


    他的工作能力在不断的自我努力、实践和机会中,得到快速提升,认可、和自我证明。


    他在经历着非凡的成长和蜕变。


    职业成长道路非常迅速。


    当然,这一切。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


    “离不开时总的帮助和教诲。”


    嗯。


    他还会在会议的最后致谢上,面色如常,一本正经地掀起眼皮,隔着长长的会议桌,他看着首席位置上坐着的时舒,温吞地笑着,说:“您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时舒想起,这句话最初的出场场景。


    无边泳池。


    时舒捏了捏、揉了揉额角。


    会议结束。


    时舒就坐着没动。


    直到——


    会议室里,人都散去。


    徐欥不紧不慢地收完U盘,关掉会议室音频,才走到她身边,倾身捞过她面前的笔记本电脑。


    他的窄腰伏低,白衬衫布料擦过她的手指,他的气息趁着风和阳光,捎来。时舒顺势凑近了他耳边,问:“比如呢。”


    他知道,她这比如是什么意思。


    接着他会议上的最后一段致谢,问的,比如。


    两人一起回办公室。


    距离离得比平常近些,职业衬衫的布料轻轻擦碰,一白一黑,看上去正在谈工作。


    他在这一路上,会认真地列举出来。


    她教他的……各门各类内容。


    她的问题,他从不含糊回答。


    他列举完了。


    时舒问:“嗯,没了?”


    他本该在工位上停住的步伐,就没停。


    他和她一起走进,总裁办公室。


    时舒站在办公桌边喝水:“我就教了你这些?”


    他垂下眼睫。


    一言不发地摁了她办公室里的电动窗帘的遥控器。


    然后,高挺的鼻梁上方,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轻眨一眨,他低低地问她一句:“水喝完了吗?”


    “嗯。”


    “还渴吗?”


    这句话,像是一个行动信号。


    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答案。


    百叶窗帘自动闭合,严丝合缝。


    他眼睛又轻眨一眨,凝望她,盛满夏日的风和自由。


    “我可没教过你这个。”


    她可没教过他关她办公室的窗帘。


    也没教过他摘她眼镜。


    更没教过他,盯着她的眼睛,问她,“还渴吗”。


    “嗯,但,时时教了我,举一反三。”


    一是,伸舌头。这个时舒也不否认。


    “你反的三呢?”时舒:“就是每次都要关我窗帘?”


    “摘我眼镜?”


    高大的身影倾下来,他的吻从来不强势,不管是急迫,流露爱意,安抚或压制。


    他的吻总是表现得很温柔,猩红漂亮的长舌在唇齿之间流连缱绻。


    他很注意带给她的体验感,灵活湿润的抿吮,勾挑了舌尖的味蕾与口腔里的神经。


    他很正式,认真像准备充分一顿丰盛的晚餐。


    刺密密的痒意,像舌尖上跳动的音符,在这特定的办公室环境,变得刺.激和禁忌。


    一道门,一扇窗。


    一面窗帘之隔。


    外面是严肃认真的办公环境。


    里面是安静的,温柔的,对待与缠绵。


    摆放桌角的总裁内线,在耳边突兀地响起。


    时舒额角一跳。


    他一手握着她的腰,又腾开另一只手去拔掉了她的电话线。


    唇未移。


    唇齿里的情动,未撤离。


    时舒觉得他越来越熟练干这事了。


    相比之下,她倒是有点儿生涩了。


    就……学习能力很强。


    很强。


    走神的须臾。


    “还有。”


    他清澈的嗓音染上了低低的情.欲。


    他啜吻她的嘴角:


    “时时,张嘴。”


    ……


    他重新将她的电话线插上。


    他查看过电话上的来电显示,告诉她,刚才的电话是谁打来的。


    “要回吗?”他问。


    他的声音已恢复了往常的清润好听,刚才的一点儿野性消退不见,变得平静,乖顺,而没什么攻击力。


    时舒心不在焉地舔了下唇。


    随后,点点头。


    他拨好电话,抬手将听筒递给她。


    时舒回电话的时候,


    他就乖乖地坐在她对面。


    他坐得笔直。


    但——


    他的脑袋开始一点点儿放低。


    肩背也放低。


    胸膛放低。


    直到——


    他趴在她的办公桌上,手臂垫着。


    下颌枕在手臂上。


    脸埋进去。


    只剩下一头短韧的黑发,留给她视线所及。


    发量惊人,短茬又密又柔软。


    清爽又干净。


    嗯。


    手感挺好的。


    任何时候都挺好。


    时舒看着他的耳朵。


    红色一点点消褪。


    重新变得白皙,清瘦。


    他喝过水。


    又平复过心绪。


    他完全调整好了。


    才起身离开-


    夏章桃的新公司也渐渐步入正轨,她开始有了第一笔盈利。


    和时舒分享,也算汇报,这个好消息的时候,她们正坐在市中心一家高端的下午茶茶餐厅里喝咖啡、吃甜品。


    “我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五十六层高的商业大厦,是澜城新地标,奢侈高端,临澜江眺望的窗边位置,消费不菲,环境幽雅幽静。


    “是什么?”


    窗外又是一场大雨滂沱,雨势迅猛,嘶吼,向着澜江江水奔涌,翻滚,直到被汹涌的江水一并吞没,卷向澜江深处。


    “如这江水,是奋斗,生生不息。”


    玻璃窗被模糊得只剩水和乌泱的天青色。


    夏章桃看着玻璃窗外的电闪雷鸣,吃了口法式樱桃蛋糕,吐槽说:“都出梅了。”


    “怎么今年的雨水还是这么多。”


    时舒喝了口咖啡,淡淡地点头:“嗯。”


    她对梅雨季节的潮湿,降雨量,从前没什么太大的概念,只是今年才恰好感受了一番。


    “你今天翘班,出来跟我虚度时光,真的没关系吗?”夏章桃问。


    “嗯。”时舒放下手中的咖啡,手支着下巴,撑在桌面上,目光仍看向澜江深处,隐在雾气中的神秘与恢弘波澜,她声线淡淡的:“不想开会。”


    “翘班的感觉如何?”


    偶尔翘班的感觉还不错。


    时舒收回视线,手指又重新捏着搅拌棒,慢吞吞地搅着面前的咖啡:“有点儿像上学的时候,逃掉一节枯燥的必修课。”


    “啧。”夏章桃:“我还以为你上学不逃课呢。”


    “偶尔。”


    “不过无所谓。”夏章桃:“反正你的小男友精力充沛,他不会累。优秀员工,劳动模范,他不会翘班,不会逃掉会议,他还会耐心又认真地整理好会议纪要,向你汇报。”


    “嗯。”说到徐欥,时舒笑了下:“他是有用不完的精力。”


    她这话,就有点引人遐想了。


    夏章桃就忍不住:“那方面也是?”


    好友之间,关于私密的女性话题的讨论、深入,确实比上下级之间要随意一些。


    和褚秘书长不方便分享的那些,到了好友这儿,似乎就没有太多顾忌,时舒想了想,找了个合适贴近的形容:


    “他是服务型的。”


    又想起夏章桃前段时间,用的那个词语。


    她递还:


    “厨艺不错。”


    哇哦。


    夏章桃:“那不就是你的体验很不错?”


    部分体验,确实很不错。


    她没有尝试过其他男人,但……


    就她的生理认知和感受而言,他这段时间里,给她带来的部分体验,确实很不错。


    “部分?”夏章桃:“部分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时舒想了想:“只服务和取悦,但,不索取。”


    高知女性讲起这些私密的话题,用词要比她斯文、含蓄很多。夏章桃于是用自己的话,翻译了一下:“你爽了,但他裤子还没脱。”


    时舒扶了下额角。


    刚刚做掩饰用的一口咖啡,差点儿呛出来:


    “你能小声点儿?”


    “抱歉,抱歉。”夏章桃:“我只是有些意外。”


    尽管两个人坐在安静不被打扰的包厢卡座里,夏章桃还是收敛起来,她压低了声音:“那他是不行吗?”


    隔着剪裁得体的西装裤,时舒见过他撑起的挺阔度。以及,他会一个人坐在那儿一动不动,静止很久。


    所以——


    “应该不是。”


    “哇哦。”夏章桃意外极了:“这么能忍?他是忍者来的?”


    “啧啧,年纪轻轻的,这忍耐力,绝了。”夏章桃又问:“那他是怕第一次,弄疼你?”


    时舒点头。


    他没说,但应该是出于这个顾虑。


    担心第一次体验感不好,所以……


    所以,这段时间,他带给她,身心愉悦的体验。


    都是通过——


    他那双修长灵活的手,以及猩红热烈的唇舌。


    “那你怎么想?”


    时舒没经验,于是向好友请教:“很疼?”


    “挺疼的。”


    夏章桃回忆了一下,她自己的情况。


    她和对方,当时都是第一次,没什么性经验,所以体验不太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比较抗拒这件事情。所以,她和第一任男友,就只发生过那一次。


    等她交往了第二任男友,初次尝试。


    对方的服务意识挺不错的,就体验很好。


    所以——


    夏章桃认为,就算是第一次,那也得看对方的技术、服务意识,还有……


    或多或少还是能减轻一些的。


    “他都那样取悦你了,服务意识这方面,我觉得问题不大,但……技术,技术就不好说。”


    “嗯,还有?”


    “还有,取决于对方的长短。”夏章桃:“以及粗细。”


    长的,粗的。


    那肯定难受。


    短的,细的。


    开始是没有什么痛苦。


    以后——


    “以后也不会有快乐。”


    时舒撕开一支吸管,将吸管撑入面前的咖啡液里,她低头吸了口咖啡,陷入了沉思。


    第86章


    高温高湿的梅雨季节过去以后, 连绵的阴雨天开始变得少见。


    取而代之的是盛夏的酷暑与炎热,以及沿海地区,每年都会遇见那么几次的台风天气。


    一场强台风登陆澜城之前。


    潮湿而闷热的空气中, 弥漫着烦躁与黏腻的发酵情绪。


    工业园区里的楼与楼之间的间距, 无端缩小,城市建筑压抑紧迫。原本宽敞的办公室,就变得阴沉逼仄,让人胸闷、气短, 几欲喘不过气来。


    因此,提前一个小时下班,提前一天进入到周末的临时通知一出, 大家便收拾整理好了工位, 一溜烟儿全都跑没影了。


    时舒拎着包从总裁办公室出来的时候, 就看见空空的秘书办公室里, 只有徐欥一个人还坐着。


    哇哦。


    时舒看了眼腕表, 三分钟。


    足以刷新秘书办公室的最快下班记录。


    “都跑挺快。”


    徐欥也已经收拾整理好自己的工位。


    轻薄的笔记本电脑收纳,背在身后的双肩背包里。


    他笑着指了下窗外:“要下雨了。”


    时舒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


    天色很暗。


    乌云一层层卷着天空, 将黑压压的云团, 压得很低,白昼竟如黑夜一般阴沉浓稠。


    天要坠下来。


    徐欥说:“我们也走吧。”


    时舒这才注意到天气的变化:“嗯。”


    两个人乘着总裁专用电梯下楼。


    徐欥关上电梯门。


    等两个人坐到车里。


    时舒今天没有坐在后排座位上,而是和徐欥并排,她坐在了副驾驶位上。


    车子缓缓驶出抬杆,驶出时汐集团的工业园区, 右拐进入主干道。


    他向来开车开得平缓。


    他在这平稳的车速中,车流中, 顺便告诉了时舒,她最近一周的工作行程安排。


    受台风天气的影响, 原计划明天出差的行程取消,推迟至台风过去以后,这样,他们下周,一连着有好几天的出差行程。


    时舒听完行程以后,侧过脑袋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表示——


    她最近这一周的行程都要往后再排一排。


    再推一推。


    徐欥点点头:“嗯,好。”


    但他也没急着跟她重新确认行程,仍是将注意力停留在眼前的路况上。


    车内的隔音效果很好,听不见窗外怒吼的风声。


    但城市绿化栽种的低矮的灌木和花草在车窗外,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


    车子刚开出不远。


    开始有大颗粒大颗粒的雨点砸下来,雨点砸得密集,猛烈地抽着车窗玻璃,抽着车身,来势汹汹。


    气温也骤降得厉害。


    徐欥将一条薄绒毯递给时舒,提醒她,空调出风口的位置,风比较凉,温度低,她可以用来遮一下腿。


    时舒没觉得冷,但还是听从他的,将柔软的薄绒毯盖在腿上。


    台风来临之前,一场暴雨,将至,还未至。


    而天空却黑得仿佛要将人和车一并吞没一般。


    原本打算去西山园林的车头就调转了方向。


    驱往白里弄。


    这短短一段路,暴雨来得太急太猛烈,像长满荆棘的藤条一样,用力拍打着车身,抽打着树木和城市植被,破坏力极强。


    暴雨终于倾注,积水迅速蓄积。


    城市的排水系统受到严峻的挑战。


    万物在风雨中飘摇零薄。


    已经可以预见到这场台风过后,给这座城市带来的破坏力了。


    时舒先拨了时文奎的电话,确认外公已经顺利回到西山,她便也宽了些心:“嗯。”


    时文奎在电话里,问:“那你还回来吗?”


    时舒:“等雨停。”


    “雨下不停呢?”


    时舒摁了下眉心的位置,无奈又好笑:“……您都在期待些什么?”


    挂完电话以后,时舒又和徐欥提到,要关注台风过去后的一些城市公益活动。


    徐欥乖乖应着:“嗯,好。”-


    车子停在教堂的停车场上,但一贯无法驶进长长的弄堂,车身本身的宽度不允许。


    而从教堂到白里弄必经的那条长长的弄堂。


    此时——


    暴雨仍下得急迫。


    暴雨流经地面,蓄起深陷的积水。


    雨水水质浑浊,积水的高度大约要没过鞋面。


    没入长巷,这条必经的湿滑的雨路,就成了摆在眼前的一道难题。


    看见徐欥仍坐在主驾驶位上,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看上去有一些为难,像是被眼前的困境难住了。


    她很少看到他被生活细节难住的模样,他一直在生活中都扮演着游刃有余的主角,时舒因而在思考,要给他换一辆车身窄一点儿的车。


    不过,换哪一辆呢?


    他这身高,可能也就只有这种中大型SUV驾驶起来舒适度更高一些。


    嗯,时舒想——


    是该在新车型的概念阶段,就考虑到此类消费者的驾驶需求了。


    家住在窄巷子里的,一米九多的男人,他该开什么车?


    纳入需求分析。


    当然,徐欥沉默的原因,并不是他该开什么车。


    他只是不太愿意时舒走这段路。


    因为会弄脏了她的高跟鞋。


    就像,他不愿意农贸市场的泥浆弄脏她的高跟鞋鞋面是一样的道理,一样的解释。


    因此——


    徐欥解开安全带,他侧过身。


    车内的冷气,在这一瞬之间,达到了最佳的降温效果, 车窗外的暴雨绕进了眼睛,雨水将视线覆盖,隔绝出小小的一片二人世界。


    他的存在感,就有点儿强。


    侧身的动作,布料擦过车内真皮座椅的动静,就连他起伏的胸膛和清浅的呼吸,都在这分辨不清外面世界的狭窄的空间里,被放大,被加深。


    时间在窄窄的手腕上,被人为拨了暂停键。


    视线对上的时候,时舒以为他要跟她说一些什么,比如刚才那个未尽的行程安排,但他没说话。


    他的身体倾过来的时候,时舒又以为,他要对她做点儿什么,毕竟这空间,这氛围,还都挺合适。


    但——


    他手臂抬起的动作,又重新拨动时间的分秒。


    他的手臂绕到车后排座椅,捞起了正坐在车后排的,他的黑色双肩背包。


    金属拉链划开的声音,被雨见冲刷车窗玻璃的声音淹没,双肩背包在逼仄狭小的前排空间里,在他一双又长又笔直的腿上敞开。


    时舒:“……”


    他腿型和长度,真好看。


    他的包坐过。


    她没坐过。


    徐欥打开背包后,从背包里取出一把伞。


    他将伞递给坐在副驾上,神情多少有些不自然的时舒,他征求她的意见,问:“时时,可以替我撑伞吗?”


    时舒:“……”


    所以,她又在期待些什么?


    不知道她的小男友,这么大的雨,这么大的风,是怎么突发奇想,要让她替他撑伞的。


    但——


    就当是他的孩子气,她也乐意满足他的要求。


    “行吧。”时舒因此接过他手里的伞,爽快之中夹杂着几分无奈:“也不是不行。”


    他这把伞还是第一次见面时,他为她撑的那把黑色的大伞。


    时舒刚解开折叠伞的锁环,握住竹柄。


    正准备也推开副驾驶的门,绕到主驾驶位去替他撑伞。


    就见徐欥很快连贯动作,他将双肩包倒背在胸前,他推开车门下车,没入浓雾笼罩的雨中,他在雨中绕到副驾驶位。


    他打开车门,漂亮的车门迎宾灯,在潮湿的地面上折射出均匀的色块。


    徐欥在时舒面前半步的距离,蹲下身来。


    雨水斜斜密密从他身后,将他的头发染得湿漉漉的,乖巧又服帖。


    他这毛茸茸的后脑勺,总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起来,两人最亲密时候的模样,她手指嵌进去的柔软触感。


    时舒恍神一瞬,听见他说:“时时,上来。”


    雨很快将他的白衬衫和西装裤打湿,布料的颜色免不了洇深。他的肩背倒是被车门挡住瓢泼的大雨,干干爽爽的。


    车门迎宾灯在他黑色的西装裤上,重新打上别致的灯光效果,在失衡的雨水中闪烁发光,营造出雨天专属的氛围感来。


    “雨很大。”时舒就有些意外,她跟他确认:“你的意思是,你要在这种情况下,背我吗?”


    “嗯。”徐欥语气很肯定:“地上脏。”


    又脏又潮。


    像黑巴克一样的雨伞举过他的脑袋,在他头顶绽放,雨水劈劈啪啪地砸下来,砸在伞面,砸在耳畔,在地面上开出水花。


    时舒从副驾座位出来,双腿未踩地,只是借着踏板的高度,将双手搭上他的肩膀。


    这样轻轻的一触碰,不用时舒多做什么。


    他便很轻松地抬起肩背。


    他站直了身,将她背了起来。


    手握住她纤细的腿弯,力度和动作适缓。


    他并不是那种瘦瘦的单薄的男人。


    他的肩背宽敞,薄厚均匀的肌肉块撑起他蓬勃年轻的肩膀,很有力量感。


    因此背她就成了一件极其轻松的事情。


    隔着轻薄的白衬衫布料,在这场肆意张狂的大雨中,在这个无人经过的夜晚,无人经过的旧租界,时舒可以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的心跳,年轻又有活力。


    他步入雨中。


    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


    时舒又想起,滑雪场,他那个代滑行为。


    暴雨仍旧下得急剧又猛烈。


    “你裤子湿了。”时舒说。


    “嗯。”徐欥:“没关系。”


    积水淹没至他的脚踝处。


    “你的皮鞋也湿了。”


    他淌过浑浊的雨水,步伐仍稳健:“嗯,也没关系。”


    青苔在雨水中恣意生长,小猫躲到避雨的爬架上,安全又可靠。


    “猫舍挺结实的。”


    “嗯。”


    时舒根据水线在他脚踝处的位置,判断积水的深浅,走过那段积水很深的位置,积水开始变浅。


    但他也没有将她从背上放下来。


    他仍背着她,继续往前走。


    时舒也仍举着那把伞,遮过他毛茸茸的头顶,遮过他们共同的一场风雨。


    青石板路洗涮得干干净净。


    他有很长一段路程没有说话。


    时舒问:“你怎么不说话?”


    他虽不主动说话,但她有问,他便有回答。


    “我在感受。”他回答她说。


    “感受什么?”


    他的步子缓慢了下来。


    有花瓣从墙头轻轻掉落。


    风仍在嘶吼。


    “感受在台风天。”他静静地说:“拥有风和日丽。”


    一句含蓄的表白话。


    时舒因此:“我是你的风和日丽?”


    徐欥胸膛里传来沉静的短笑:“嗯。”


    他说完这句肯定的“嗯”。


    肩上的人,一手撑伞。


    一手拍了拍他的肩。


    他于是回头。


    唇便被肩上背着的人,轻浅封住。


    他在狂风和暴雨里回应了她这个,风和日丽的回头吻。


    狂风呼啸,暴雨如注。


    伞下撑出一个小小的世界。


    他在伞下,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


    轻啜她的嘴角。


    他的吻很轻,慢而缓和。


    丝毫不受外界环境的干扰。


    风雨声再大,他仍拥有内心的平和与宁静。


    他有他的风和日丽。


    春和景明。


    他控制着接吻的节奏。


    他似乎知道,她对他的唇珠没什么抵抗力,他总是不经意间将他饱满的唇珠献上,给她亲吻,给她抿吮,给她细细品尝。


    伞有撑不住的嫌疑了,从她的指缝间滑落。


    他松开一只手来接住从她手中滑落的伞,又接替她的角色,将伞重新撑住,另一只握住她腿弯的手,用的力道更紧了一些。


    他有足够的力气,单手背着她,稳稳当当。


    时舒腾空的两条纤细的手臂勾上他修长的脖颈,压在他的后颈处,手臂皮肤蹭及他理过发后,新生长出来的柔软的绒毛,留下刺密的痒。


    她顺势撬开他的口腔,嫣红小巧的舌尖滑入,在他的唇齿之游走勾缠。


    他的长睫也会轻颤。


    时舒打消了给他换车的念头。


    她又在想。


    下次下雨的时候——


    还来走一走,这条无人知晓的路。


    无人知晓的,是旷野-


    等两个人回到家。


    徐欥缓了腰,弯到比刚才背她的时候更低一点儿,以便她很方便地从他背上下来。


    他收起伞,时舒让他先去洗澡。


    第87章


    雨水将他的裤腿浸湿, 风灌着尘埃和轻石。


    弄脏了他一双漂亮矫健的长腿。


    “别着凉。”时舒说。


    院子里一些可以移动的植物、花盆、装饰景观已经被搬进去屋子里,而那些移不开的,在这个初来乍到的台风天里, 在大风和暴雨中, 几近被摧毁。


    漂亮的蔷薇花墙,花瓣凋零。


    枝条碎裂,破败不已。


    微缩的假山和鱼池,更不必说。


    秋千东倒西歪。


    好在那几条活泼的小鱼, 已被他提前换进了鱼缸里,安然度过这一场暴风雨。


    徐欥看着落了一地的蔷薇花瓣,眼中情绪不明。


    他沉默了一会儿, 轻声回应了时舒让他先去洗澡这件事:“嗯, 好。”


    他的情绪向来稳定, 温和又没有太多的波动。


    除了他本身的修养之外, 想来也是对院子的破坏程度, 已有了一定范围的预见。


    这院子的设计布局,凝结了他很多心血。


    时舒记得第一眼看见这院子时的, 满院杂草, 满眼荒芜,他花了很多心思来布置。


    时舒因此感觉到有些惋惜。


    尤其是,这漂亮的蔷薇瀑布,是他向她表白时准备的,她还挺喜欢的。


    夏天还没有过去, 它们本该盛放一整个夏季,却在这一场台风里, 提前谢幕。


    而本该对这件事最在乎,最该感觉到可惜的徐欥, 却反过来宽慰起时舒。他又笑了下,说:“没关系。”


    “等台风过去。”他说:“红叶黄花,秋意会浓。”


    他会重新布置院子。


    送给她新秋的缩影。


    哪里会是什么缩影?


    他送的,是秋日的正当盛景-


    等徐欥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衬衫西裤出来。


    时舒并不在客厅里,他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他站在宽敞的楼廊里,匆忙寻找她的身影。


    视线环顾。


    他看见厨房的灯开着,餐厅的灯也开着,时舒正站在料理台前,他看见了她握着木铲陷入了沉思之中的,纤瘦背影。


    在灯光下,隔着长长的雨幕,风嘶鸣,她分外好看。像是走进烟火里的一轮清冷玄月,从此,星空的浩瀚,都变得有迹可循。


    他心中大概有些猜测。


    他愣了愣,眼睫轻眨,有些意外,又很快弯了眉眼,眼中藏不住一缕惊喜之色。


    她是——


    她是在给他准备晚餐吗?


    但——


    徐欥很快撑着伞,走到厨房里头。


    走到她身后。


    他看不见锅里的情况,但……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道。


    徐欥有些确定,又有些不确定地问:


    “时时,是在做饭吗?”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时舒从沉思中反应过来,她转过身来,尽管勉强为持着镇定,表情却也有一丝尴尬和窘迫:“还挺难。”


    时舒抱歉地扯了下唇角的弧度。


    视线停留在面前刚洗完澡的人身上。


    他换了身干净的白衬衫和西装裤,看上去就像是还要赶去参加一场商务应酬一般。


    倒是没系领带,颈间拨开一颗扣子。


    他的头发用毛巾擦得半干,没有水珠缀在发梢,像雨后初起的笋芽儿一般,清爽干净、郁郁苍苍,莹润与难得一见的雨天慵懒。


    徐欥看着她身旁的食材垃圾桶,里面一团黑黑糊糊的废弃食材,看不清食材原本的面貌,但根据形状,大概也能猜到,是他原本要用来烹饪的战斧羊排。


    他本来也才将这两块战斧羊排解了冻,抹了层黑胡椒颗粒罢了。


    嗯。


    徐欥很快想起他父亲,徐临洵先生的厨艺。


    徐欥接下来想起他母亲,徐莞然女士的厨艺。


    徐欥最后想起他哥,徐宪瑭的厨艺。


    总之——


    她的厨艺还是比其他人,要好上一些的。


    他于是没再继续多想,他问:“烫到手了吗?”


    时舒摇头。


    只是对火候的把握不够精准,火候大了一些罢了,倒也不至于毛毛躁躁,伤到自己。


    她这么说,徐欥还是垂眼,握着她的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一点红肿的痕迹之后,又往她手上涂抹了薄薄一层护手霜。


    他自己手工调配的护手霜,清爽保湿。


    香味清淡好闻。


    他向她首先表示了谢意,随后又跟她说:“时时,你不用为我做这些的。”


    “如果你偶尔想要尝试烹饪。”他想了想又说:“能不能让我在旁边看着?”


    让他在她旁边,看着?


    看她手忙脚乱吗?


    那不太可能。


    还是不尝试了。


    时舒管理着自己的面部表情,看起来平静又镇定:“嗯,好,可以。”


    见她答应,徐欥又笑笑,重复说了一遍:“谢谢。”


    时舒又觉得有些好笑:“我浪费了食材,你还谢我?”


    “嗯,谢谢时时的心意。”徐欥:“我感受到了。”


    接受到他再次发自内心的谢意,时舒抬抬下巴,示意他看向食材垃圾桶:“但我要连累你挨饿了。”


    外面的风雨太大。


    叫外卖不现实。


    出去吃也不现实。


    不过,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在台风来临之前,已经备足了物资。


    这些物资足够他们应对台风天气带来的挑战。


    “不会让时时挨饿的。”


    ……


    徐欥的厨艺娴熟。


    他很快就准备好了三菜一汤。


    等两个人坐在中餐厅里吃晚餐的时候,时舒说:“我要出趟国。”


    也算是解释了,下班的时候,她在车里让他将她最近的行程安排,推迟一周的原因。


    “英国,伯明翰和曼彻斯特。”时舒吃着饭,道得平淡如常:“跟你报备一下。”


    有点突然。


    但徐欥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着头:“我准备一下。”


    “不用。”时舒说:“我有点儿私事。”


    不用他准备的,她的私事。


    徐欥眨了下眼: “你要跟我分开一周吗?”


    “怎么了?你不习惯?”


    是有点不太习惯。


    自从他们谈恋爱以来,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但——


    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也很正常。


    徐欥问:“要去多久?”


    时舒:“一周左右的时间。”


    徐欥一边应着:“嗯,好。”


    脑中很快又将下班时,她在车里说要推迟的行程安排,做了替补方案的建议。


    一场总裁俱乐部沙龙。


    这个是总裁小范围内的沙龙活动,他会替她推辞掉,下次有机会,她再去参加。


    某位京州高干来澜城做企业调研,时汐集团作为重要的调研单位,这位京州高干届时会亲临集团总部,她需要接待,并做汇报发言。


    这是原本下周行程中最重要的一项,徐欥表示,既然他不跟她同行英国,他留在国内,那么这位高干的企业调研他可以负责接待。


    而汇报发言,他也会准备好相关资料,届时请时董作为总裁代表,做发言。


    下周的几个商务洽谈与合作,需要一连着出差几日,他会自己去。


    常规会议,他会做好会议纪要,通过邮件的形式发送给她。


    特殊会议,进行改期。


    或同步视频直播。


    对于她临时告知他的行程,他没有刨根问底。


    也没有追问她具体的私人行程,没有以为,他是她的男朋友了,就可以完全有理由,掌握她的私人安排。


    他只是在谈及工作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进入了助理模式,心平气和地调整了属于助理该做的份内事务。


    以及——


    他对于自己能够承担更多工作的主动性,和自我驱动。


    他的确不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他更多的是将她放在了一个中心点,然后不断地去对焦镜头。


    他安排得很好。


    挑不出来任何瑕疵。


    “有信心吗?”时舒听完他的替补方案,突然问。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时舒进一步说。


    他就又笑了,气质纯净,像朵纯白的花儿在风雨中绽放。他反问她:“时时,你对我有信心吗?”


    “当然。”时舒点头,给予他充分的认可,她从不吝惜对他的夸赞:“你很优秀。”


    “谢谢你的信任。”他说。


    “你就不好奇,我去英国做什么?”时舒问。


    也好奇的。


    但——


    徐欥点头:“这是你不希望我同行的理由。”


    既然,她去英国不让他同行,那么一定是因为,他不方便知道她的私事安排。


    因为他不方便知道。


    所以,尽管有一些疑虑,他也不问。


    时舒打消了他的疑虑,告诉他,等她回来再告诉他,她此行的目的。


    徐欥点头:“嗯,好。”-


    晚饭后,暴雨裹挟着狂风,继续袭卷着萧条而来。


    肆掠着院子里的一切脆弱的力量。


    恶劣的天气,餐后消食的活动就很难进行。


    在如夜一般深沉的傍晚,两个人静静站在宽大的玻璃窗边,看向窗外。


    屋子里面,枇杷红茶的清香扑鼻。


    屋子外面,雨水高高从窗户玻璃上浇灌,倾倒,雨势滂沱,听不见茶水沸腾的声音。


    两个人静静地独处,享受世界只剩下二人的时光。


    一道闪电点亮天空。


    随后,有惊雷劈下来。


    动静很大。


    像劈碎了一座雄伟的城堡。


    这样恶劣的天气,很长时间等不到一场雨停,今晚还送她回去西山,就不太现实。


    他该主动邀请的。


    就像她在雨天,挽留他一样。


    又是一阵惊雷落下。


    徐欥从背后绕过双手,很轻很缓地抱了她。他埋在她肩窝住的脑袋,黑发柔软:“时时不是说,还没睡过我的床?”


    啊。


    这是前段时间,时舒对褚秘书长说过的话。


    他也还记得。


    她该知道的,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回应一下。


    “嗯。”时舒:“所以……”


    “今晚住我这儿,行不行?”


    他们都清楚——


    这话里,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种邀约。


    情侣之间的邀约。


    是他向她,主动发起的邀约-


    他的卧室里。


    房间里光线昏沉,只亮着一盏复古的台灯。


    柔软的呼吸在唇齿间交换,滑动,织成缱绻的密网,深沉的情.欲在密网中翻涌起浪。


    盖住了窗外雷声轰鸣,暴雨汹涌,风声在摇晃。


    人影在窗边重重。


    时舒抬指,纤细的手指落在徐欥的眉眼处,细细描摹勾勒,纤纤长指滑过他流利的侧脸、下颌线,停留在他的喉结处。


    他的喉结,因吞咽动作上下滑动。


    性感而勾人。


    指腹在他凸起的喉结处摩挲打圈,轻磨慢捻,她贴在他一撩就会变红的耳朵边,声线低哑:


    “能尝尝,你这儿?”


    (这里没到脖子以下,审核姐姐别锁)


    他的身体仍然很是敏感,纯粹。


    仅仅是她带着淡淡薄荷香气的气息,在他耳边轻吐,他就已经绷紧了肩背,不敢轻举妄动。


    但——她提了要求。


    他就会回应。


    他因而握着她腰的手,指尖蜷着,轻颤着,他缓缓上移,他托着她柔软的后颈,乖乖地将她细腻清甜的唇,带至他滚动着的喉结处,却也不忘提醒她一句:“我还要出差。”


    时舒故作听不懂:“所以?”


    他憋了憋,颈间很快也出现一抹浮粉。


    雨雾弥漫成天然的风景屏障,遮挡世界万物窥视欲念的眼,他的皮肤色在窗边亮着的复古的台灯下,显得尤为清晰动人:“别留下痕迹,行不行?”


    这乖乖的好学生模样,就让人不想顺从,偏偏想要欺负他一遍,时舒因此喉间溢出一声散漫的轻笑:“恐怕,我保证不了。”


    【cut】


    他的耳尖便又更红了一些,像院子里炽热的蔷薇花色,但他还是先退让一步:“那……不超出领带可以遮挡的部位,行不行?”


    唇瓣微凉,时舒吻在了他白瓷一般触感的喉结上:“嗯,好。我尽量。”


    蜻蜓在水上漫步,步伐轻盈。


    睡莲在池塘里,开出半梦半醒。


    但其实,她不过也只是语言上逗逗他,调笑他两句,哪儿会真不注意留下来些许痕迹?


    尝过白瓷的温润,唇齿仍留有清爽之气的余香。


    手指顺延着往下挑。


    她哂笑了一声:“洗完澡,还穿这么正经?”


    本来以为晚上还要送她回家的。


    所以,他才穿得正式了一些。


    但这场大雨,将这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


    第一颗似星星的扣子,她指尖一挑而开。


    一挑二,二挑三。


    颗颗星星绷开得轻巧如意。


    紧实漂亮的肌肉纹理,便一跃于眼前,粉白得晃眼。白是皮肤的底色,粉……粉是他纯情的表征。


    他的肌肉线条感很好。


    块状的肌肉组织匀称,又有力量感,并不至于到夸张的程度,但也不至瘦弱,不过分发达,均衡健硕,是一种近乎完美的结合。


    鼻间灌入彼此的清香气,唇舌缠绵。


    往下滑动,星星全散开。


    他潋滟的眸光染上欲气的薄红。


    呼吸紊乱。


    深沉迷离。


    情绪里化不开浓雾,撑满了欲念。


    两个人的行动,不太一样。


    【cut 】


    他并不急迫,他一直从容温柔,细致贴心。


    他又重新将她们一颗颗扣好。


    扣得她宛如平日里的清冷禁欲的总裁模样,维持着她位居高位的总裁包袱,也不至让她在这种时刻失态。


    他隔着黑色的女士衬衫,轻轻摩挲。


    他的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光秃。


    指根留有轻薄的茧,那种程度的粗砺擦过皮肤,留下恰到好处的痒和瑟缩。


    【cut】


    ……


    长指在漂亮的沙滩上,吹着海风行走,追逐着浪花奔跑,海水咸湿腥甜,他捡起粉色的贝壳,挤入藏在深处里的温暖,湿潮而滑软。


    指腹被吸纳和裹附,指尖敲开神秘的门帘,串起一段的动听的贝壳风铃声。


    ……


    【cut】


    他握住她腰的,白皙的手,手背血管贲张,青筋紧紧绷在皮肤底,每一处无声之处,都映衬着他的克制和隐忍。


    抓不住任何着陆点了。


    皮肤的掐痕有些触目。


    她只好又伸进他柔软的黑发中。


    指力失了些控,手指蜷起。


    指缝间填满他的头发。


    扯到他发根了。


    他怔怔抬起眼。


    视线对上。


    像很多次在车内后视镜里一样。


    对上。


    【cutcut……


    ……


    他仍穿着黑色的西装裤,长腿紧实。


    【cut 面目全非】


    “要继续忍着?”


    【cut】


    “你七夕那天能回来吗?”


    时舒算了下时间:“嗯,差不多。”


    【cut】


    “你在那天回来,行不行?”


    “这么在意日子?”


    “嗯,想被你记住。”


    时舒的视线一落:“我能看一眼?”


    【cut】


    徐欥抿了下唇。


    并不是不能看的。


    之前,她没提过想看。


    他也不会很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


    他仍有一些羞怯。


    他会避开。


    但她现在提了。


    他就不会拒绝。


    尽管他仍有一些担忧。


    她会不会,不喜欢?


    金属扣在空气中发出一声绵长的脆响。


    【cut】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劲瘦窄韧的腰。


    腰部紧实,没有一丝赘肉。


    腹部平坦,腹肌纹理,白中透着淡淡的金粉色。


    他的耳朵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视线平滑移过他肌肉,深浅匀称的沟壑。


    白衬衫的轻薄衣摆。


    时舒看见了,他流畅的人鱼线。


    以及——


    和他皮肤一样的冷白色。


    因这空气里染着的催化情愫,他白中透着粉。


    青筋分布,隐隐绰绰,若隐若现。


    伸长的无边泳池,悬空的一端,是雄伟之端。


    是粉色的。


    很干净。


    也很漂亮。


    干净又漂亮的……


    就让时舒想起前段时间,从好友那儿听到的一些经验之谈。


    时舒缓慢地撑开纤长的拇指和中指,隔了段距离,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粗略略一量。


    还挺长的,比她撑出的指距要长出不少。


    徐欥看见她的动作,眼睛轻轻一眨,眼神湿湿漉漉,像无辜的小狗,连眼白都染上粉黛色:


    “时时,是在好奇他的长度吗?”


    “嗯。”时舒点头,很诚实:“还有直径。”


    “时舒:“我可以量一下?”


    第88章


    不等时舒提出要用什么量具来测量, 徐欥已经用无声的行动替她做出了选择。


    这是他极少有的,替她做出选择的时刻-


    屋外仍是狂风和骤雨。


    屋内仍是静谧、暧昧而缱绻的光,以及渗透在角角落落, 每一条罅隙里的低喘和旖旎气息。


    他低垂着视线, 呼吸起伏,他握住她纤瘦的手腕。


    她的手腕处很快传来他掌心的温度,像他总是给她准备一碗滋补汤,隔着精致的陶瓷碗碟, 她也能感受到他的心意,温热又温暖。


    攀附缠绕在她手腕处的他的手指,瘦长薄削, 脱掉了透明的橡胶手套以后, 恢复了他本身的纯洁与美好, 就像漫画里的人物刻画的那样鲜明。


    只是——


    他那双无比漂亮的手, 很快又从她的手腕上松开。


    而她的手, 也已经——


    被他扶着,带动着, 带到了她想要丈量的领土。


    她静静地感受着手里的器物, 掌心传来更滚烫更炽热的温度,像炉膛里熊熊燃烧的火苗,又像火山喷发前,蓄势待发的熔浆,灼热而炽烈。


    “外径。”他说。


    他红着耳朵, 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他看向她的眼神,乖巧听话, 又染上几分压制住的情愫、动情,羞涩, 湿漉漉的眼神,清澈见底。


    很是惹人怜惜。


    哇哦。


    这种触摸方式的感知,真有够刺.激。


    时舒纤长的手指,一根一根,慢慢收紧。


    她慢条斯理地握了一握,又好整以暇地哂笑一声:“我的手,是量具啊?”


    她的话音刚落。


    不知道是她的话,还是她手中的力道,刺激到了他哪处的末梢神经,她松松握着的拳,手心里留有的一点儿余地、缝隙,就很快被鼓胀,被填满……


    “啊。”


    时舒点点头,了然地道:“我的手,是诱大剂。”


    (注1)


    甫她这话一落他耳边,连呼吸都成了催化。


    过紧的拳头就又被掌心之吻顶开,包裹不住了……


    时舒于是又点点头。


    她的手,握成拳,勉强可以作为理想中的测量工具,但可以伸缩的空间有限,容器里的……体积膨胀,所以,容器就被撑开了口。


    还是她的手,小了。


    徐欥:“……”


    以手作为测量工具。


    量完直径,换量长度。


    依旧是以拇指和中指撑开的距离作为基准,但是,比起刚才隔着空气丈量,紧贴着丈量要更加精确得多。


    只是——


    嗯。


    待测量长度的器物又往前端延长、延展了一些。


    时舒的拇指与中指之间撑开的距离,如果要用刻度来衡量的话,是标准的二十厘米。


    所以……


    “短了。”时舒评价。


    “?”


    徐欥原本紧紧绷着的肌肉最终还是松驰了下来,他愣了愣,所以,她是不满意吗?


    他眼睫轻轻颤动:“你失望了吗?”


    “不是说你短。”时舒嗓子里轻轻滚动,她顿了顿:“我是说,我的手,短了。”


    徐欥:“……”


    松弛的肌肉又重新紧紧绷住。


    他的视线垂下去,垂得更低。


    徐欥最终还是捧着双手,捂住了脸。


    只留给她一双清瘦的耳骨、柔软的短发和修长的后颈,他们染得比落日银河的颜色,还要更红,更绚烂。


    逗弄他。


    看他纯情又可爱的反应。


    在这种时刻,真是太有意思了。


    ……


    “就量到这种程度。”他没辙了,只好开始亲吻她,进行今晚的第二次取悦,甘之如饴:


    “时时,你放过我,行不行?”-


    台风过去。


    城市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安宁。


    阳光正盛,炎热的晚夏用熨贴的手法,默默修复着这座城市在台风中所遭受到的巨大创伤。


    时汐集团走在了向社会捐赠捐款的第一步。


    倒也成了城市居民心中当之无愧的头部明星企业,纳税大户,雇主品牌更深得一层人心。


    蝉在粗壮的树枝上哑声嘶喊,温柔的晚霞给它们灌上一壶糊涂的果酒,贪杯的夏蝉,就醉熏熏地采着鲜花,酿造出了世间最稀缺的蜜糖罐头。


    唯有他院子里——


    台风过境后的一片狼藉,令人深感惋惜。


    “没关系。”他仍是这样的温和派态度:“等我回来再重新布置,就好。”


    ……


    徐欥比时舒提前一天出发。


    他分别需要去几地出差。


    收拾自己的行李的同时,他又替时舒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她的行李箱,如今,两人已经彻底地坦诚相待过,他替她检查行李就更细致、更全面了一些。


    因为不能与她同行。


    他对她的叮嘱就比平时多了很多。


    从前那些做大于说的实际行动派,在这种时候就显得有些无力,因为他什么也替她做不了。


    取而代之的是,说和叮嘱,大于做,他甚至做了些情景分析,将一些他预见的可能会发生的情形,按照日期,给她录了语音备忘录。


    时舒觉得有些无奈。


    她并不是生活不能自理,只是生活细节不如他周到全面,但……她也不会去浇灭他的爱意。


    “嗯,我知道了。”时舒:“我会按照日期,每天点开你给我录制的语音备忘录。”


    ……


    总助这层身份,还是给徐欥的工作带来了许多的便利之处,他出差之前,一一沟通过原本是计划和时舒会面的那些合作伙伴。


    大多数情况下,对于只和总助一个人见面,对方总裁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明显的排斥。


    他们纷纷表示:“只要总助能够代表时总的态度。”


    “那么跟总助交流,也是一样的。”


    “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答案是肯定的。


    他的态度就代表着她的态度。


    当然,他们心中或许也存了一些晦暗的心思,以为和年轻的助理谈判,就多了几分拿捏他的胜算,那么在既得利益上多要点儿好处,也势在必得。


    只可惜,年轻帅气的总助并非女总裁身边的男花瓶,他礼貌有涵养,时刻讲究着商务礼仪,谦和又斯文,可他却又已经从女总裁过去的倾囊相授中,学到了足够多的谈判战术和技巧。


    这些方法论和他自身的性格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就塑造了他独特的谈判风格,温和而坚定的力量,并不在既得利益上让于对方,底价咬得很紧。


    合作达成。


    双方握手的时候,对方总裁说:“总助深得时总重用,真是年轻有为,前途可期啊。”


    握手的力道,松弛有度。


    他不动声色,也只是谦和一笑:“借您东风。”


    ……


    但也有个别的合作对象,对此提出了顾虑。


    “只派助理来,小时总这么做,可不见得是诚心做生意吧。”


    他听后也不恼,不急。


    只是电话里首先解释了时舒的行程冲突,并和对方沟通退一步的方案:


    他是不是可以以总助的身份和对方总裁的助理,先建立联系,助理之间初步沟通达到共识,再由助理将双方的合作方案和诚意,传递给各自的总裁。


    之后,视双方总裁的反馈,再进行第二轮总裁与总裁之间的交流。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选择了接受。


    时舒听说了此事后,问他——


    “那要是对方就是不同意呢?”


    他笑了笑:“生意也不是只能跟他做。”


    “啧。你还挺强硬。”


    “是时时手段教得高明。”


    ……


    还有一道特别的案例。


    孟县的一位总裁派出自己的助理来与他谈判,对方助理却也和他一样,在合同的签订上,拥有敲上公章的最大权限。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因为计划好了要在七夕节当天见上面,徐欥和时舒各自的行程安排都比较紧密。


    又因为时差关系。


    两个人这一周里,就只开过一次视频。


    其它时间都是以断断续续的微信语音,或者简短的语音通话,来保持联系。两个人再忙,倒是也会挤出时间的碎片,来表达和传递对彼此的关心,并没有让对方感受到被忽略的滋味。


    两个人视频的时候——


    徐欥刚签完一份合同,站在路边等出租车回酒店。尽管是漆黑的夜晚,站在路边上,他也站得挺拔沉稳。


    时舒在酒店里查看他发来的邮件,视线扫过他身后的背景,问:“谈得怎么样?”


    在她面前,他也没必要过于谦虑,刻意掩盖过自己的功劳,也是她教过的,要学会适时邀功。


    他如实说:“很理想的局面。”


    他顿了顿,又加了句:“过程不算特别顺利,也可以说,有一些波折。”


    时舒听明白了他话里话外,有那么几分期待她表扬的意思。


    “嗯。”时舒就停下手里的动作,两只手交叠,撑在面前的桌面上,轻笑一声:“π π,真能干。”


    她甚至叫了他的小名。


    徐欥就很受用。


    时舒猜测:“喝酒了?”


    合作的顺利达成,应酬总是难以避免。


    “嗯,热情好客的上游供应商。”徐欥:“所以是,一份在酒桌上敲定落款的合同。”


    “喝多了没?”


    “我告诉过时时。”他抿着笑意:“其实我的酒量,真的挺好的。”


    时舒就又哂笑一声:“嗯,π π超厉害。”


    两人没聊太久。


    徐欥听见她有敲门声。


    时舒应了声“进”,也随后表示,她有事要外出。


    徐欥无意影响她,乖乖地“嗯”了一声,就准备结束和她短暂的视频聊天。


    他在等时舒先挂断视频。


    一直在感情里都很顾及她感受的男朋友,他还挺讲究,时舒于是准备主动挂断视频。


    手刚要摁上挂断键。


    她又听见,他问:“时时,你有想我吗?”


    哇哦。


    两个人做足了亲密的事。


    这样的问题,答案其实是在不言之中的。


    时舒不太会主动向他表达她的感情,但,如果他问的话——


    她也会如实表达。


    “当然。”时舒说:“当然想你。”


    相对而言——


    他的表达就更节白主动许多。


    他从不藏匿,从不羞于表达他的爱意:


    “我也是,我很想你。”


    ……


    当然——


    他仍有更多地表达他爱意的方式。


    每晚必录的唱歌语音。


    哄她睡觉。


    每晚必说的情话-


    为了能够确保自己的返回行程。


    徐欥在七夕前一晚处理完所有工作,紧着红眼航班起飞。因为是他自己一个人出行,就随意许多,他不会去坐头等舱或者商务舱,只是习惯性地购买了经济舱。


    飞机落地澜城机场的时候,是凌晨六点。


    上午九点,他有一场京州某高干企业调研活动的接待活动,徐欥算了算时间,还算充裕,他因此回家简单洗漱后,换了身干净的正装,又驱车赶往公司。


    徐欥一回到公司,就查看了一下手机微信。


    他刚才落地的时候,给时舒发过去的报平安的微信消息,她还没有回复。


    想到她应该仍是在国际航班的飞行途中,徐欥没有太过担心,他只是又给她发了一条,报备自己的行踪。


    徐欥:【我到公司了。】


    徐欥发完消息便收了手机,往秘书办公室他自己的工位上走,在电梯里碰到了时董。


    和时董打过招呼。


    “小徐,你回来了啊。”时文奎拄着手拐,笑眯眯地问他:“怎么样,一切都顺利吧?”


    “挺顺利的。”


    面对董事长的提问,他回答结果。


    两人聊过几句关于签署合同的事情,又聊了聊上午的接待活动,各项环节都已经落实完毕。


    电梯门打开,两个人的方向相反,并不同行。


    徐欥和时董再次打过招呼,回办公室的时候,时文奎却又叫住了他:“小徐啊。”


    时文奎弹弹自己灵光一闪的脑门,有些期待地问:“你会下棋吗?”


    “会一点儿。”徐欥如实回答:“但只是业余水平,并不精通。”


    “不精通没事。”时文奎表示:“虽然高博挺精通的,但你不精通,没事。”


    “他是他,你是你,你们不一样。”


    第89章


    既然徐欥会下棋, 时文奎便让他等会儿接待完京州高干一行人的企业调研后,陪他在办公室里摆上几局。


    他让徐欥今天别再给自己安排别的工作任务了,就当作是连续出差后的休息时间。


    “你这一连出差了一周, 又是高强度工作, 也累。”时文奎说:“跟我下下棋,放松放松大脑,劳逸结合。”


    不等徐欥回答,大约是他自己也觉得说下棋可以放松大脑这种话, 有些心虚。


    他又开始打感情牌,他说,主要是高博不在, 他已经失去棋搭子好几天了, 现在就是臭棋篓子坐他面前, 光光是摆摆弄弄棋子儿, 他都能和对方战上几局。


    “何况, 你还能有个业余水平。”


    不错了。


    徐欥这种业余水平就已经是当下,他最理想的下棋搭子了。


    时文奎佩戴着玉扳指的右手, 拍了拍胸脯, 向徐欥承诺道:“放心,我不会让你输得很难看的。”


    “看在你是我外孙女儿的男朋友的份上。”时文奎压低了声意:“我也得给你留点面子,是不是?”


    他外孙女儿的男朋友。


    徐欥耳尖微红,腼腆颔首。


    听见时董说高博董助不在公司好几天了。


    徐欥也没太在意。


    可能是被时董那句“我外孙女儿的男朋友”冲昏了头脑,他就没有往别处联想。


    时董盛情难却。


    徐欥也就没有推辞, 他表示,可以的。


    “那我忙完工作去找您。”


    “好的。”-


    澜城是新能源产业发展的核心城市, 新能源赛道上的企业大大小小,几百家, 数量众多。


    京州高干一行人来澜城调研经济发展情况,调研企业的经营状况,自然不可能将所有企业都摸排走一遍。


    他们是根据各企业对外公示的年报数据,筛选出少量头部核心企业,将这几家公司都走一走,访一访。


    而时汐集团又是新能源行业的龙头企业,他们因此停留在时汐集团的调研访谈时间,又比停留在别的企业,要更多一些。


    他们坐在时汐集团的贵宾接待室里,由时文奎董事长亲自上阵演说PPT的内容,行业大方向和大趋势,数据分析,他们因此了解和加深了解了,整个新能源行业的动态发展。


    而徐欥作为本次“企业调研活动”时汐集团站点的主要接待人,更是主导并且参与了调研活动的全过程。


    他一身职业正装,边走边说。他首先向他们介绍了,时舒作为集团总裁的身份,然后对她行程上的冲突,向各位作出了解释。


    他全程陪同他们参观园区整体的布局规划、技术研发中心、生产车间、产品列展中心……并且,他作为具体企业的主要讲解人,所到之处,他一一向他们进行详细的讲解和补充介绍。


    他并不是直接用一些深奥的技术语言来描述外行人听不懂的行业壁垒,而是巧妙地运用各种比喻、比拟的修辞手法,将技术语言转化成通俗易懂的话,来呈现语言的画面感。


    引经据典,旁征博引。


    学识广博。


    文化素养很高。


    他偶尔也夹杂着一两个幽默风趣的小故事,引人入胜,引得一行人,频频点头,表情轻松,整组的气氛和谐松弛。


    他周到细致的服务工作,沉稳诚恳的接待态度,以及对企业对产品的深度了解,对技术语言的转化……


    他的工作能力得到了京州高干一行人的一致好评,商务礼节就更不必多说,那是他总能在润物细无声之中,打动别人的点。


    将他们送至停车场,徐欥与京州一行高干中的主要领导人握手道别,互相保留了联系方式。


    那位年长的主要领导人,现场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修改备注,和他建立起微信联系,并且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年轻的总助不骄不躁,修炼得沉稳,专业讲解也让人印象深刻。”


    “陆续还有一些补充工作,届时还要向总助请教。”


    徐欥手中握着手机,保持得体的商务细节,态度却也不卑不亢:“您客气了。”


    “等时总回来她会亲自和您通话,我们一定会尽力配合大家的调研。”


    那位年长的主要领导人坐在后排座位上,仍要降下车窗,朝着他挥挥手:“不虚此行,收获颇丰。”-


    一行人驱车离开时汐工业园区,去往下一站的企业站点。


    等车开得不见了,褚琦忍不住竖起拇指,给徐欥点了两个大大的赞:“非常圆满。”


    “徐助,你太棒了。”她又说了句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懂的话:“时总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徐欥听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礼貌含笑,眼中缀着清澈和爱意的光。


    这场调研活动的接待,就在秘书办所有人的掌声中,圆满结束。


    徐欥在卫生间洗手,他正准备去赴时董的约,去陪他下棋。


    听到手机在裤袋中震了震。


    他摸出手机,是时舒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电话一接通,徐欥便听见时舒在听筒那头说:“刚才在飞机上。”


    徐欥“嗯”一声,笑着猜测:“那时时,现在是不是在准备转机?”


    “嗯。”时舒回答:“在候机室休息。”


    “你呢,在做什么?”


    徐欥回答她,大致概括了一下刚才的接待,他又说,现在他准备去陪时董下棋了。


    时舒就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你还会下棋呢?”


    但时舒也只是这么一声问,她对他会下棋这件事情,其实也没有太多意外,传统风雅、陶冶性情的艺术修养,他会点儿什么都很正常。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


    八大古典雅兴,他倒是一个也没有落下。


    “我会一点儿。”徐欥如实告知。


    但其实下棋并非现代商务中的主流兴趣,平时需要下棋的场合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


    所以,他也没有刻意向她提起过。


    “嗯。”时舒随口问:“你下棋的水平,怎么样?”


    徐欥如实回答:“业余水平。”


    这四个字是教他下棋的那位,对他的评价。


    “是需要我输吗?”刚顺利结束了一场挑战,徐欥这会儿心情比较放松,自我调侃了句:“我还挺有输的经验的。”


    时舒没听出来他话里的自我调侃之音,便认知为,他的下棋的水平,输多赢少,就不太行。


    “你不用刻意去输给他。”时舒想了想,如实说:“阿公他喜欢棋逢对手的感觉。”


    “不过他下棋很厉害,他极少输,你如果是业余水平的话,你也赢不了他。”


    “所以你要拼尽全力。”时舒笑了声:“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


    她对他说,她宽慰他:“其实输给他,也不丢人。”


    毕竟也没多少人,能成为他的棋逢对手。


    时董下棋很厉害。


    他很少输。


    没多少人能成为他的棋逢对手。


    这些关键信息被获取到,徐欥点点头。


    他好像对自己的“业余水平”有些没信心了。


    徐欥很快接受他又要用自己的“业余水平”,去迎战另一位高手了的事实,他说:“那我不丢人地输给时董后,就去机场接你。”


    然后,他们一起过七夕节。


    “嗯,好。”-


    徐欥走到时文奎的办公室。


    时文奎领着他推开了活动室的门,他向徐欥展示了他的棋室。


    几十张长条实木桌,每张桌子上摆放着不同的棋盘和棋子。


    时董的确是很资深的下棋高手。


    时董的棋室比教他下棋的那位,还要更大一些。


    棋桌和棋盘上展示的那些,至今尚未能有人破解的经典残局,摆放的数量,却和教他下棋的那位是同样多的。


    想来,他们下棋的水平。


    也相差不了多少。


    徐欥已经对时董下棋的水平有了主观的评估。


    是要该全力以赴。


    才能输得坦坦荡荡。


    等徐欥替时文奎泡了壶茶,焚了一缕清香。


    “小徐啊。”时文奎喊他。


    下棋之前,时文奎再次确认他的水平,好做到心中有数,履行他“不会让他输得很难看”的承诺:


    “你这个业余水平,是有多业余呀?”


    就……真、挺业余的。


    肯定不能和他这样的高手相比。


    徐欥想了想,如实说:“我只跟一个人下过棋,我没有赢过。”


    “你只跟一个人下过棋?”


    “嗯,是这样。”


    时文奎撇撇嘴,心中开始默默出现了一些嫌弃。


    他这下棋的经验,是极度欠缺啊!


    就这……还业余水平呢?


    “你还没有赢过?”时文奎嘴巴微张,有一瞬忘记了闭合,他就没有忍住:“那你不就是个臭棋篓子?”


    徐欥:“……”


    他自己的认知是,他不至于是时董想象中的那般,但——


    徐欥关于自己下棋水平的参考对象,的确对标组太少,有且仅有那么一位。


    他说:“和我一起下棋的那位,棋艺高超。”


    时文奎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镜往下滑脱了一些,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徐欥,就又没忍住说:“难道不是小徐,你技术不行吗?”


    别人说他下棋的技术不行,可能不太客观。


    但,时董拥有和教他下棋的那位,同样数量的经典残局……徐欥就有些无话可说。


    时文奎直言不讳:“小徐,你哪里是业余水平呀?你就是太菜了呀。”


    他想了想,家丑不可外扬:“你下回如果碰到别人想跟你下棋,你就说你不会。”


    “……”徐欥没有证据为自己的下棋水平举证,毕竟对于和教他下棋的那位拥有差不多水平的时董而言,他的确是……的确可能是……


    但徐欥还是尝试着为自己假想了一些可能性:“也许,可能,我还行?”


    时文奎也不太想太打击他的自信心,万一这次让他输得很没面子,下回高博不在,他就没有可以替补的棋搭子了。


    连臭棋篓子都没有了!


    那是要馋死谁?


    时文奎于是连连点着头:“对对对,也许,可能,你还行。”


    时董的语气和表情,一点儿都不像相信他还行的样子。


    徐欥:“……”


    他好像被时董嫌弃了。


    按照时舒的说法,和时董下棋,本身就是拼尽全力地输,会比赢过他,更有意义。


    徐欥于是默默接受了,他被时董嫌弃了的事实,他又默默转移话题:“您需要我陪您下哪种棋?”


    时文奎:“你会什么棋?”


    “象棋和围棋,我都会一点儿。”徐欥补充说:“国际象棋也可以。”


    时文奎又静静地看着他,撇嘴的幅度更大了一些。


    未尽之言,仿佛是在说:花拳绣腿。


    徐欥:……


    早知道,他刚才就说他不会下棋了。


    时文奎沉默了一会儿,说:“五子棋。”


    徐欥眨眨眼:“五子棋?“


    “我这不是想给你放水吗?”时文奎笑眯眯地坐下了:“经商这么多年,不就靠一个诚信吗?我既然说了不让你输得很难看,那就不让你输得很难看。”


    “但……”时文奎:“你该不会连五子棋,都没有赢过吧?”


    徐欥默了默:“我是这样的。”


    时文奎心中哇凉哇凉:“……”


    小徐哪里都好,就是不会下棋。


    这一点,跟他多少有些不投缘。


    就不如高博,棋下得很好。


    算了。人也不能是十全十美的。


    时文奎很快在心目中安慰自己。


    在同龄人当中,小徐别的方面已经很优秀了。


    两人在一张棋桌前,面对面坐下。


    为了让他输得不至于太过难看。


    时文奎贴心地让徐欥执黑子,他自己执了白子。


    黑子先行。


    徐欥落子。


    时文奎追跟了十几步后,发现,徐欥好像也不是很菜。除了顾及到要阻截他的白子之外,小徐他还知道同步在默默地布局他的阵法。


    “啧。”时文奎:“可以啊,小徐。”


    “我以为你撑不过两分钟呢。”


    徐欥端坐,肩背挺得笔直。


    他修长的手指夹着黑子,落子在棋盘直线与横线的交叉点上,抬起眼,笑笑告诉时董:“其实,我最好的记录,是把棋盘摆满。”


    “用时七十五分钟,自动和棋了。”


    “哟,不错啊,小徐。”时文奎鼓励道:“希望你今天跟我下,也能保持你最好的记录。”


    徐欥仍笑:“我努力。”


    ……


    七十五分钟后——


    棋盘被黑白两色的棋子填满,自动和棋了。


    两个人果真打成了“棋逢对手”。


    时文奎抬起手,抽了张纸巾擦汗:“你有点厉害。”


    徐欥:“五子棋会相对简单一些。”


    “嗯。”时文奎:“那咱们进阶一下,换象棋。”


    徐欥看了眼腕表,时间还很充裕。


    他想了想,问:“您还要继续吗?”


    “继续啊。”时文奎说:“我看你的技术不比高博差,但是他那些套路,我都摸得差不多了。你不一样,你现在对我来说,非常有新鲜感。”


    “我太喜欢这种感觉了。”


    “那您先休息一会儿。”徐欥:“等一会儿,我们再继续。”


    “不用。”时文奎摆摆手:“老当益壮,宝刀未老。”


    “我不用休息。”时文奎:“你累了?你要休息了?”


    徐欥:“……”


    时董都不用休息。


    他哪里好意思休息?


    “我也不累。”


    “那我们继续。”


    时文奎不仅这会儿不用休息。


    他还给褚琦打了个电话,让褚秘书长,中午帮他送两份工作午餐到他办公室。


    他中午也不用休息。


    ……


    两人换了棋桌,继续下。


    仍是面对面坐着。


    这回——


    红方先出。


    仍是徐欥执红棋。


    尽管象棋是会让人觉得热血的竞技游戏,容易上头。但徐欥仍然不急不躁、冷静端坐棋桌前,比起急攻,他更习惯于攻守有度,把关全局。


    时文奎和他下象棋,同时也观察着他的棋品及人品。


    棋如人生,可见一斑。


    他表现得挺稳定的。


    ……


    褚琦进来送餐,两个的棋面,摆成了一幅经典残局,是至今未有人破解的局面。


    和棋了。


    象棋又打了个平手。


    吃完饭,两个人继续下象棋。


    三局两胜。


    一输一赢。


    一和棋。


    第三局,时文奎好不容易才险险胜了徐欥,以为他是故意放水,毕竟他发生了一个小小的失误。但时文奎看徐欥那副乖巧的模样,他其实也有些不确定了。


    徐欥整理棋桌的时候,时文奎忍不住问:“那个人是谁?”


    “嗯?”


    时文奎:“你从来没有赢过的那个人。”


    “你刚才说,你只跟一个人下过棋?”时文奎:“但我看你这棋的走法,不可能是师出无门,你是师从哪位棋坛大师?”


    时董是问他,教他下棋的那位。


    如果别人不问,或者是别的人问,他不会到处宣扬,他有幸在漫长的学生时代得到过那位对他的多加照顾。


    但时董既然开口问了,他便如实告知:“是,李敬朝。”


    “……”这回轮到时文奎陷入无言之中,很快又觉得惊喜:“……所以,小徐你从来没有赢过的那个人,说的是棋王李敬朝?”


    徐欥:“是的。”


    小徐跟李敬朝下棋,他和小徐下棋。


    那四舍五入,岂不是他跟李敬朝,过了手?


    “这谁能赢得了?”时文奎好奇打听:“你跟李敬朝的关系怎么样?你怎么会有机会跟着李敬朝学下棋?他性格很怪,跟谁都相处不来,他从来都不收徒弟的。”


    徐欥简单几句说了下他与李敬朝的渊源。


    并为他证名:“外界的传闻不太准确,其实李伯伯人挺好的。”


    “……”李敬朝性格好不好的,时文奎没太纠结,他揉了揉后颈,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小徐啊,你看啊,我死之前能有机会输给李敬朝一次吗?”


    “我知道他那人不好说话,不是,他比较讲原则。”时文奎:“你也不要介绍我说,我是什么时汐集团董事长,什么澜城首富,那他肯定不屑跟我下棋。你介绍我的身份,你就说是你女朋友的外公。”


    他女朋友的外公。


    徐欥心跳加快了几分。


    徐欥抿着笑意:“那我尽量来促成这件事情。”


    “那我们继续?”


    徐欥看向窗外的天色,又看了眼腕表,有些为难地说:“但我现在……我想去机场了。”


    “你去机场做什么?”时文奎:“不是刚连续出差回来?”


    “接……”徐欥在时总和女朋友两个称呼中斟酌了一会儿,也有些腼腆地说:“我女朋友。”


    “接时舒啊?”时文奎很自然地问:“她还要你去接了干嘛?”


    “高博不是把车开去机场了吗?”时文奎邀请徐欥坐到另一张棋桌前,陪他下围棋:“让他们自己回来呗。”


    “?”徐欥听明白了,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问:“所以,时总是和董助同行(xing)吗?”


    “什么同行?同行不准确。”时文奎:“就是高博陪她一起去的英国。”


    第90章


    眼看着徐欥脸上一直维持着的, 温吞而乖巧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掉,他的表情逐渐开始变得……嗯, 变得有些冤种。


    “不过。”时文奎因此狐疑道:“我怎么瞧着你这反应, 你是毫不知情吗?”


    徐欥就忍不住向他倾诉:“我毫不知情。”


    “啊。”时文奎的表情也开始复杂了起来,他抬手捂了下嘴,开始了他平时吃瓜的那一套:


    “你的意思是说,时舒没跟你报备啊?她瞒着你, 跟高博一起去英国了?”


    不等徐欥回答,时文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于是便又看上去很公正地说:


    “那是时舒这事儿, 她做得不够好。”


    听时董这么讲, 徐欥抿了抿唇, 又替时舒解释起来:“她没有做得不好。”


    “都是很正常的行为。”徐欥向时文奎解释:“她一个总裁独自出国, 没有助理在身边与她同行, 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并不方便。”


    所以, 他能理解的。


    至于她瞒着他, 应该是因为……她考虑到他知道了,他会多心。


    “我觉得我挺会自我安慰的。”时文奎:“但小徐,你比我还会自我安慰啊。”


    “她一个人出行是不方便,可是她为什么不能带上你?”时文奎一语道破:“横竖你才是她的助理,高博是我的助理。”


    时文奎:“你看啊, 你们俩一起去,有了你的助力, 既能把她的事儿给办成,你们还能在英国美美地谈恋爱。”


    “是在莎士比亚的故乡, 埃文河畔斯特拉特福小镇上过七夕,不够浪漫吗?”时文奎:“还是在牛津小镇上过七夕,不够童话梦幻呢?”


    徐欥:“……”


    “当然了,虽然跟她一起去英国的人是高博,但你完全不用担心。”不等徐欥回答,时文奎又重新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客观地替他分析:“虽然高博长得很帅,但比起你还是稍微逊色一些的。”


    “身材嘛,也比你逊色一点点。”


    “虽然高博和时舒认识的时间很长,但他们俩相处的时间,还没有你跟时舒相处得久。”


    “高博的性格,他有点高冷,但他说话挺高级的,而且,他偶尔发出的冷幽默,别人都笑出了猪叫声,他自己却不笑,就给人一种还挺高深莫测的感觉。”


    “高博下棋……不知道他能不能下过你。”


    “这么细数下来,高博的优点好像还挺多的。”时文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各花入各眼,高博好像也挺有魅力?”


    徐欥实话实说:“……高博董助一直都很有魅力。”


    而且,高博董助,他……


    看见徐欥逐渐抿得更深的唇线,他看起来好像有点不高兴了。


    “唉呀,我好像嘴巴打了孔,变成了大漏勺。”时文奎反应过来:“但我还是要劝你啊,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也不想往心里去。”徐欥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坦诚道:“但您提醒我往心里去的次数,一遍又一遍,还挺多遍的。”


    “啊。”时文奎摆摆手,对他表态:“虽然我列出了高博的不少魅力点,但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你看啊,你认识李敬朝,高博就不认识李敬朝。”时文奎:“单单从这一点看,高博他就没有你有魅力。”


    “我还指望着,能托你这层关系和李敬朝下棋呢。”


    徐欥听后缓慢地连续点了三下脑袋:“嗯,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


    “那我们再来一局?”时文奎引导着:“你知道吧,下棋能使人心平气和、遇事不燥,你只要再跟我下一局,你就能够平复你因为高博而波动的情绪了。”


    徐欥的关注点却不是平复情绪,他眨了下眼,问:“再来一局,我可以下班了吗?”


    啧?没被绕进去?


    还挺清醒。


    “再来一局,你就下班。”


    时文奎爽快地表示,既然时舒没有不让他去接,就说明她也没打算跟高博一起回来,那就让高博自己一个人回来好了。


    时文奎:“毕竟高博不认识李敬朝。”


    “我肯定是站在李敬朝……不是,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


    但时间上——


    一盘棋所需要的时间还挺长的。


    时文奎:“我给时舒打电话,给你出气,让她在机场等你一会儿,算是对她瞒着你跟高博一起去英国的惩罚。”


    “她不是不喜欢等人吗?”时文奎:“那我们就罚她做她最讨厌的事情,等人。”


    “不用了。”徐欥已经在棋桌前重新坐下,说:“她不喜欢等。”


    “我也不会做令她觉得反感的事情。”


    “时董。”徐欥催促道:“我们还是快点儿开始,快点儿结束吧。”


    快点儿开始,是人为能控制的。


    那他这个快点儿结束,是……能人为控制的吗?


    十分钟后——


    徐欥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快点结束也是可以人为控制的。


    徐欥站起身,微微颔首,诚恳道:“时董,我输了。”


    “那我就先下班了。”


    时文奎:“……”


    “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诚信。”徐欥不紧不慢地说:“您不能要求我再陪您来一局了。”


    “不管她是和谁一起出国的,我都要去机场接她了。”


    时文奎:“……”


    时文奎心中那个猜测,此刻得到了验证:“所以其实刚才那局象棋,你也是故意让着我的?”


    “因为你要去机场了。”时文奎反应过来:“所以,你就故意输给我?还伪造成我险胜的局面。”


    “也不能完全算。”徐欥沉默了须臾:“那盘棋接着下,胜负并不明确。”


    “您还是有赢的胜算。”


    但他承认,他的确是因为不想迟到,算了算时间,差不多该出发去机场了,他才故意输了棋。


    知道徐欥故意输给自己,时文奎也没有觉得不高兴。相反他还觉得挺高兴的。


    因为——


    比起下棋,徐欥是把时舒放在第一位的。


    哪个当人外公的小老头,能拒绝一个把自己的外孙女摆在第一位的,外孙女婿候选人呢?


    拒绝不了一点。


    明明在得知时舒是跟高博一起去英国,他心里挺介意的,但也没有因为自己心里不痛快,就做出什么耍小性子的事情。


    比如,他考验他的,罚时舒在机场等他。


    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的建议。


    情绪稳定得很。


    就很好。


    时文奎更喜欢他了。


    放徐欥走之前,时文奎又送给他一盒围棋:“那你回去研究一下刚才那局,下次我们接着下。”


    “下回,你可不许再输这么快了啊。”


    徐欥点头:“嗯,好。”


    徐欥走到门口,时文奎又喊住他:“小徐。”


    时董在他身后笑呵呵地开口:“约会愉快,祝你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徐欥回报给他一个乖甜可爱的笑容:


    “谢谢您。”-


    提前下班,避开了澜城糟糕的晚高峰。


    徐欥绕路去取了一下他订的白色玫瑰鲜花花束。


    然后,他才继续赶往机场。


    徐欥赶到机场的时候,天色尚早。


    他看了眼时间,时舒的航班还没到。


    她也没有给他发消息。


    所以,她也不存在航班提前的可能。


    徐欥于是先给时舒发微信。


    徐欥:【我到机场了。】


    时舒在飞机上,自然不会那么快回复他消息。


    徐欥发完消息后,又把车开到停车场。


    步行到二楼接机口。


    接机口有提供给来机场接机的旅客等待的座椅,此刻也有不少旅客正坐在座椅上玩手机。


    徐欥没有坐下来等。


    他站着。


    他站着又给时舒又发了条微信。


    徐欥:【我到了接机口。】


    徐欥:【时时你一出来就能看见我。】


    徐欥:【小狗原地等待.jpg】


    他发完微信,就将手机收回裤袋,视线一垂,发现自己手上居然还拎着时董送给他的一套围棋。


    而他买的鲜花……


    徐欥:“……”


    他把时董送他的围棋当成接机的鲜花,拎过来了。


    属实是有些心不在焉了。


    复而——


    他又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便是在这样的场景。


    彼时在长榆机场,他和张高磊总经理站在一处,手中举着迎接她的接机牌。


    他并没能一眼认出来,她是集团总裁。


    但他仍能从匆匆忙忙、来来往往的旅客中,一眼便被她的耀眼和光芒吸引住了目光,而后……只能仰望。


    只是,当时的他。


    并不可能有这样的预见——


    他去接机,去接她。


    这一接。


    便是每一次。


    这一接。


    便接到了他这一生都想坚持做的事。


    她往后的每一次回程的航班,他都不想错过,她的接机。


    没有张高磊总经理,没有别人。


    只有他自己。


    因心不在焉拿错的鲜花,他也没再着急重新去车里取,比起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把鲜花送给她,徐欥更希望,她出来的第一眼能看到,他在这儿等她。


    徐欥并不会对等待感觉到不耐烦。


    但今天,他的确感觉到了等待的漫长和焦灼。


    他脑中又不可抑制地想起,时董列举的高博董助的魅力点,挥都挥不去。


    那些魅力点,每一条,他其实都知道的。


    他知道的甚至比时董还要更多一些。


    高博董助的秘密。


    他在时舒身边长达十五年的守护,是除了时董以外,陪在她身边时间最久的人。


    为了转移脑中的注意力,徐欥长身蹲下来。


    他蹲在地上,将围棋盒子打开。


    黑白两色的棋子。


    他开始叠棋子。


    他有轻微的强迫症,他因此,将黑归黑,白归白,黑白双色的棋子,一层黑,一层白,往上叠高,叠成高高的金字塔型-


    飞机在澜城机场降落。


    时舒走在廊桥上,高博落后她一长截,有意跟她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距离。


    但在时舒头也不回,彻底离开飞机,看都不看他一眼时,高博还是默默拿出了手机,拨了她的电话。


    耳边传来冰冷的女音:【您呼叫的客户已启用短信呼业务。】


    高博:“……”


    高博于是三步并两步追上她:“车给你。”


    “车给我。”时舒嗤一声:“你走回去啊?”


    高博点头:“嗯。”


    他这闷闷一声回应,时舒多少有些不习惯。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一句。


    周遭人群往来。


    他果然还是有阴阳怪气在等她:


    “二倍速说话舌头会打结,但二倍速走路腿不会打结。这是通过刚才小时总10km/h的步速,我得出来的结论。”


    他把话说完整了,时舒听起来也舒坦一些。


    不过——


    “不用了。”时舒说:“我有约。”


    她说的她有约,高博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但——


    “你确定他已经到了?”


    时舒反问:“为什么不确定?”


    高博说:“棋逢对手,时间上并不可控。”


    “不至于。”时舒说:“徐欥的水平,也就是陪阿公过把瘾的事,算不上棋逢对手。”


    高博于是提了李敬朝。


    时舒:“跟李敬朝有什么关系?”


    高博倒是认真起来,给她解释了下,徐欥和李敬朝的渊源:


    棋王李敬朝跟大艺术家徐榅澍虽相差三十岁,但却因为机缘巧合,成了忘年之交。徐榅澍去世后,李敬朝痛失一生挚友,销声匿迹过很长一段时间。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慢慢也接受了好友去世的事实。


    说来,李敬朝的确性格怪异,徐榅澍去世后,他不肯见徐榅澍的其他家人,倒是经常会去徐欥在读的寄宿学校看望他。


    高博说这些的时候,时舒已经开了机。


    手机上陆续有徐欥发来的微信消息。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时舒将手机翻过来,耸了下肩:“但他已经到了。”


    高博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


    “不过。”时舒:“你是不是对徐欥关心过头了?”


    高博脱口而出:“你的事,我什么时候怠慢过?”


    “哇哦。”时舒就又静静地看着高博:“不知道的人以为你说的是真心话呢。”


    耳边匆忙的脚步声被隔绝掉,高博突然笑了声:“小时总千万别往复杂了想。”


    “你如果想多了,我们之间这种纯粹的关系,就会变质。”


    “我们之间纯粹的关系?”时舒嗤笑着:“我们之间,哪种纯粹的关系?”


    高博:“纯粹相互看不顺眼的关系。”


    “你要是哪里生了病,你就去找最好的医生治。”时舒沉默了一会儿,要笑不笑地:“钱我出。”


    高博:“那先谢谢了。”


    “为了我老有所依。”高博:“在今天这个好日子里,我诚恳地祝愿您长命百岁。”-


    时舒还没到接机口。


    就看到——


    看到徐欥白衬衫、西装裤,一身精神帅气的职业正装,却……却蹲在地上。


    他面前摆着一张棋盘。


    棋盘上摞着黑白两色的棋子。


    一层黑,一层白,交错摞着,摞得很高,摞成金字塔形状,将平衡控制得很好。


    他脑袋低着,毛茸茸的黑发,仍然柔软好摸。


    时舒想起揉在手中的触感。


    就……就真的很可爱。


    也……真的很想念。


    她的小男友,一周不见,就连发呆和打发时间的模样都很可爱,很让她想念。


    时舒加快了走过去的步伐。


    正是用高博阴阳她的二倍速。


    她走到他面前,站定,声线柔和一些:


    “摞这么高,不怕掉下来?”


    “还是,这是你独特的迎接我的方式?”


    徐欥听到熟悉的清冷声线,他顺着视线先看到她的高跟鞋,他慢慢抬眼,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六百七十二个十五分钟。”


    时舒没听明白:“什么?”


    他仍蹲在地上,以一种仰望她的角度。


    他用一种既乖又无辜的眼神看着她:


    “时时跟高博董助,单独相处了六百七十二个十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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