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个称呼在他嘴里真是越来越顺口了。
温知语转头看他一眼。
想反驳，但面前的男生在听见这句话后眼睛里明显流出失望，这人追了她好几天，拒绝的话说了一堆都被他轻飘飘挡回来了，大有点誓不放弃的架势。
温知语就犹豫了几秒。
男生的眼神从周灵昀身上移向她，问了句是不是真的，温知语尽量维持神色如常的表情看着他，没开口，但是也没否认。
她和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站到一起很搭，两个人身上那股和外人隔开一样的气场也让人难以忽视，男生从她的默认里得到答案，没再纠缠多说，抱着花失望地离开了。
等人走了，一时间只剩下温知语和周灵昀停在原地。
周灵昀眼里的不快和冷淡在那道背影消失不见之后散掉，侧身垂眼。
温知语也在看他。
她眼睛里是一种带着点费解类似于“到底怎么好意思当面说这种话”的眼神，周灵昀看出来了，就回她：“不是没告我么。”
是那天她说的那句“可以告他”。
“是警告你不要乱说话的意思。”
温知语也没想到这句话能被他用在这时候，“没告你不代表默认。”
“不代表默认。”
周灵昀重复一遍这几个字，然后问：“那刚才怎么不说。”
“”
“刚才需要我是吧。”
周灵昀扫她一眼，语气带着点拽和不痛快，慢慢悠悠：“你还挺双标啊，温知语。”
“”
温知语说不上是哪里不对。
——她不知道她高烧那晚在意识不清的时候喊了一声周灵昀，那一声让周灵昀知道她不是像表面心狠地做出决定毫不犹豫离开，心里一点都没有他。让周灵昀有了底气和短暂的安全感，缓一口气，也不再逼她那么紧。
她只是感觉几个月不见，这人好像变了点。
像是回到了她刚开始认识他那会儿，浑身上下那股散漫又慵懒的劲又回来了，一整个大少爷的模样，说话做事很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也很不好糊弄。
好像什么都能被他一眼看穿。
温知语不是愿意欺骗自己内心的人。
她记得在这分开的一年多里，她试图避免去想起周灵昀，但很多次还是会突然在某个意志力松懈下来的时刻避无可避地回想起来他。
她在这时候也很清楚，刚才没有否认，并不只是因为借他挡一个要拒绝的追求者。
周灵昀那么聪明的人，温知语不确定他是不是能看出来。
但被他这么看着，温知语莫名感到一点心虚，下意识回避他的视线。周灵昀这种时候当然不可能放过她，他躬身低头凑近她耳边，就这么继续缓慢地讲：“不想承认是我的未婚妻，但是又要用我。”
温知语眼皮因为打在耳侧的温热呼吸和他指
代性模糊的话轻轻一颤。
周灵昀从鼻腔里哼笑了声，慢条斯理直起身，而后没带什么情绪，陈述地评价：“你玩起我来一套一套的。”
“”
这都用的什么词。
温知语皱眉。
两个人因为利益在一起彼此都清楚，和他在一起的那几个月她也是尽量配合和听他的了，她不是一点都没用心，就算最后提分手，翻来覆去提起就算了，凭什么就要被他说到这个地步。
“你说我上瘾了是吧。”
温知语抬起头，周灵昀本来就一直在她看她，所以两个人的视线在她看他的时候就重新对上，因为眉头蹙着，温知语开口的话也显得没什么好脾气：“我玩你什么了？”
周灵昀眼皮都不眨一下，利落直白：“感情。”
温知语被他轻飘飘两个字弄得来火，也直白地问：“是我叫你过来的还是我让你追过来的？以我的名义发律师函我同意了吗？我本来上学好好的，你非要凑过来刷存在感，知道密码就可以随便进我家睡我的床，生病发烧关你什么事啊？
……我玩弄你什么了，我没把话说清楚还是没说够分手？你听不懂就算了，凭什么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随心所欲出现在我面前！又凭什么这么说我！就因为你喜欢我所以我先提分手就是我对不起你是不是？！”
话匣子打开之后就有点上头，一口气输出完，温知语觉得自己说得特别有道理，给自己说得生气又委屈，说完就没好气地瞪着他。
“你自己听完不觉得矛盾吗。”
周灵昀没跟她吵，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加时差他这个时候脑子也没混，挺有耐心地在那儿跟她一句一句地掰扯：“我为什么过来、为什么时不时跑到你面前刷存在感、为什么你发烧守着你一夜没睡不是都知道我喜欢你了，还问我，想确认还是想听我亲口说？”
“”
“你也确实是对不起我。”
再接话就会被带进他的脑回路里，温知语太清楚了，但她还是忍不住：“我对不起你什么了？”
周灵昀短暂地停顿两秒，他看着她：“让你失望是我错。我认错。立场不是我选的，你不是不清楚。但你还是用那个借口把我推开，上一秒还说喜欢，下一秒说分手就多一眼都不再看。”
“我本来就是要跟你走到最后的，你不信，明明喜欢我还要说分手，说走就走了。我们分开的时间都比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你还没有对不起我吗？”
周灵昀目光沉沉看着她，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最后落下一句：“我更没安全感好吧。”
“”
是想骂他。但周灵昀比她更来劲。
偏偏思路还很清晰，温知语做好了听他瞎扯怼回去的准备，没想到他会说这番话。
发到一半的火突然就散了，变成一股形容不上来的情绪。
温知语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情绪每次碰上他就有点压不住。每次发完脾气又后悔。
温知语偏开脸抿一下唇，调整好表情之后才转向他：“周灵昀，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语气有点无奈，她也没意识到她那阵涌上来的复杂情绪里带着心软，所以听起来让人觉得温和也温柔，几乎像是在哄人了：“每次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过来，累不累啊你。”
“还行。”
周灵昀挑着眼尾，他这会儿看上去居然心情不错，浅淡地笑了笑：“我想做什么这还问，真要我说么？”
最后一句他压低了一点声音，低磁嗓音钻进耳蜗里，让温知语产生一种耳垂被挠了一下的错觉。
这语气和眼神特别熟悉。
脑子里因为他一句话猝不及防浮现出一些不可提的画面，温知语一股热度不受控地从脖子往耳朵上涌，头皮都麻了一下。
周灵昀说：“我——”
“…闭嘴吧。”
温知语出声打断，这人在这方面完全没有羞耻感，坦荡得像个行为艺术家。
下意识瞥了眼周围，然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当下的场景，大白天在马路牙子上给他说这么多也是够可以的，她抱着书，眼神不太客气地看他：“没人想知道。”
周灵昀轻轻挑一下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大少爷少见耐心，也特别好脾气：“好，那不说了。”
“”
“吃过饭没？”他自然地把话转开。
温知语点头，抿了抿唇，说：“我要回去了。”
距离公寓还有一小段路。
周灵昀送她到门口。
“温知语。”
走之前，他把人叫住。
温知语顿一下，回头看他。
周灵昀双手抄在大衣口袋里，街头穿过的冷风他的黑发吹得有些凌乱，薄白的眼皮垂着，不错眼地看她，说：“我想做什么你知道。那你呢？”
温知语没明白：“什么？”
“分开一年了。”
周灵昀问：“想不想要我，你想清楚了吗？”
“”
温知语张了张嘴。
但周灵昀没让她说，“别着急否认。”
“”
这模样说得好像她下一句就会赌气否认。
温知语：“你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刚才气傻了。”
说到这份上还听不懂，周灵昀也很服气了，但她这样就挺可爱，他看着她，无奈又好笑：“没要你现在就回答，回去好好想想，下次我来的时候，就找你要答案了。”-
第二天下午，温知语到教室之后，男生托朋友给她待了一封手写道歉信。
信中说到他不知道她已经订婚的事实，对这段时间带给她的困扰道歉，也对她和她的未婚夫表示歉意，希望以后还能做朋友。并在信件最后给予了祝福。
温知语看完之后还有点诧异，男生追人的手段也没有轻易退步的意思，没想到昨天那个不算愉快的场面过后，还能够大方地放下。
挺不容易。
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被克莉丝知道了，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克莉丝打趣道：“Bryce最近怎么没再给你送花了？”
温知语耸肩：“跟他说清楚了。”
“你怎么说的？”
温知语静了两秒，也没隐瞒她，如实说：“听说我有婚约，就没再追了。”
克莉丝哈哈一笑：“其实我那天下班回来的看见了，在公寓门口。”
而后主动给她解释说：“Bryce知道你要躲他，跑来公寓门口等。那家伙长得帅，家里又有钱，追求者多，所以自我感觉就良好咯，压根劝不住。
那天本来还想过去帮你解围的，没想到直接碰上你那位了。我昨天听我那朋友说，Bryce后来被警告了一通，人就乖了。”
温知语抬眼：“警告？”
“你男友去找他了啊。”
克莉丝想到Bryce吃瘪的样子，忍着笑：“你不知道？”
“”
原来手写道歉信是这么来的。
没了Bryce的疯狂追求之后，日子重新回到正轨，不用为了躲着人错开出行时间，温知语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但可能人越是刻意避开什么，就越是会朝着那个方向。
——接连好一段
时间时间，温知语脑子里都时不适冒出来周灵昀留下的那个问题。
温知语对做出的选择不后悔。所以出国之后，她没再去想过是不是和周灵昀还有另外的选择。也因为几乎所有心思和时间都专注在工作和学业上，久而久之，没有被他冷不丁的举动提醒的时候，她也习惯了往前走的状态。
这个问题在他出现之后被他提到面前。
周灵昀说那话的语气和神情都温和，是她很熟悉的“她想做什么都可以”的模样，但温知语听出来了，他在走之前再次问她一遍这个问题，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一个人的等待和付出看不到回馈的时候都会变得难以坚持。
更何况那个人是周灵昀。
她喜欢他的。这个答案她从一开始就清楚。
但是。真的要继续下去吗？
现在她的喜欢可控，这么几个月过去，她能习惯，在没有他的时候自己也能过得很好。
如果真的选择继续。如果有一天发展到不可控。如果有一天还是因为各种原因要分开。如果有一天不喜欢了。
她对自己都没把握
要怎么相信他。
温知语叹一口气。
被这个问题困得有点烦，不太想继续在这个状态里，没课的时候，温知语干脆跟到克莉丝的队伍里出差。
最近克莉丝新做的选题与周边乡村有关，之前找温知语问过意见，温知语还挺感兴趣的，多一个人帮忙，克莉丝自然是乐意带上她。两个人一拍即合，有空的时间把周围的几个乡村跑了个遍。
很累，但是也很充实。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被短暂地挤出来，偶尔突然冒出来，精力耗尽的状态下也还能心平气和。
一个多月跑下来，克莉丝的工作终于收尾。温知语也收获不小，那天回程，她想起来问：“chloe让你做的选题吗，还是你想做的？”
“我想的啊。”克莉丝把着方向盘开车，一整个轻松欢喜：“我都是觉得什么有趣才会做的，不感兴趣的话怎么可能主动加班天天跑那么远。”
温知语点头笑笑：“差点忘了你是这个风格。”
挺羡慕的。自由，开朗。随心所欲。
周末，温知语和克莉丝上次出差的经过的小镇有一处庄园是一部电影的取景地，镇子有农场和牧场，难得有空两个人就约好了一起过去玩，她们在小镇上待了两天一夜，车开到市中心的时候将近七点，克莉丝临时有事要去一趟公司，将温知语放在枫叶大街外的十字路口，
这个时间点天色已经昏暗，傍晚的温度比白天降下来一点，风吹过时带着凉意。温知语抱着手臂往前走了一段，公寓将近，抬眼时看见不远处的人影，脚步无意识顿一下。
还是在那家便利店外。
周灵昀连站的位置都和那天一样。
人高腿长，五官轮廓在路灯柔和的灯光下深邃俊朗，依旧是一只手插兜的闲散姿态。
打火机的蓝色火焰在空气里忽明忽灭。
周灵昀在等她，也在她看过来时抓住她的视线。
而后不急不慢地踱步靠近。
温知语这些天丢在脑袋后边的那句“找你要答案”的话，在这时候重新跳出来。
“出门玩了？”周灵昀停在她面前，问。
温知语应了声嗯。
之前想起来会觉得烦和一点说不上来的紧张，不知道什么原因，等真的到了这时候，看见他，心跳变得有点快，思绪反而清楚地平静了下来。
她等着他问。
但周灵昀好像并不着急，“和克莉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个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似乎带着一点笑意。
他可能也没想到，她到这边之后第一个认识朋友，会那么巧合地和他给养的蛇取的名字同样。
温知语看他一眼。
两个人都有一会儿没说话，这时候的安静就有点磨人，他人都来了，那天也把话说得清楚，温知语也不想再过多犹豫，索性主动开口：“不是要问我吗”
大概没想到她会先一步提，周灵昀没立即接话，盯着她看了会儿，问：“认真想过了？”
温知语点头。
“想了多久？”
这个切入点就很刁钻了，温知语思绪被他打岔，蹙一点眉：“不上课或者没事情做的时候就想一下我不可能还计时吧。”
“这么不认真？”
“”
莫名其妙丢一个问题给她就算了。这会儿还不太满意。
温知语没搭理他这句话，而是问：“那是不是我今天说的答案你都接受，以后再也不会问我了？”
周灵昀神色平静地看着她。并没有回答她这句话。
好像在这个时候，她在回答他的问题之前，不具有向他提问的条件。
行吧。
温知语没再继续追问，说：“认真想过了，也会认真回答的。”
“还挺乖。”
周灵昀笑了声，他没说别的，捏着打火机的那只手伸进外套口袋里，而后很轻地冲她抬了下下巴，带一点不容抗拒的命令语气，说：“伸手。”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温知语没立即动，但周灵昀就这么盯着她，温知语顶着他的视线，犹豫抬起一只手到他面前，掌心朝上摊开，配合她的表情看起来像不确定会不会被老师打手心。
周灵昀很干脆，在她伸手过来的时候就直接把从口袋里取出来的东西放到了她手上。
温知语摊开的掌心多了个黑丝绒的小盒子。
重量很轻。
是一个看一眼就差不多能够猜到里边装的是什么的盒子。
不过周灵昀没给她猜的机会，他在把放到她手心上之前直接把盒子打开了。
所以这会儿盒子里立在丝绒布上的戒指没有缓冲就撞进温知语的视线里。
是一枚玫瑰金满钻的宽版女士戒指，和这个牌子市面上热度最高的那款情侣戒指有点像，但细节的地方有改动过。
温知语失语了好几秒，还是懵：“什么意思？”
“你都这么听话了，我还能怎么办的意思。”
周灵昀干脆直白地回答完她的话，扫一眼她手上那枚戒指，说：“生日礼物。不是要跟你求婚。”
温知语在他的提醒下才反应过来明天就要到生日，但她脑子里的神经还停在他上一句话，所以在这句话落地之后，下意识问的是：“什么叫你能怎么办。”
“不要你的答案了。想怎么样都行。随你。都听你的。”
周灵昀没有犹豫地一口气说完，他看着她，语气和面容都还算平静，说明这番话大概不是当下做出的决定——他认了。
比起吵架分开，进一步可以，现在这样也行，全看她了。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五年十年，无所谓了，总会有相信他的那天。
“前提是。”
周灵昀抬手抓她的手腕把人拉到身前，温知语被他的力道带着撞到他的胸口，苦橙叶的气息扫进鼻尖，下意识想往后退，但周灵昀没让。
他抓着她的手没松开，另一只手摸到她的后颈，宽瘦的掌心覆上来禁锢住，长指指腹抵在脖颈的血管上，不痛，但在这个力道下温知语没法从他面前退开半步。
她就这么被半强制的被他锁在怀里。
“别再让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能随便晃到你面前。”
磁沉的嗓音从耳侧上方落下来，周灵昀没看他，他的视线落在她身后的夜里，语调冷静沉稳：“不准看别人，更不准喜欢其他男的。听见没？”
温知语没立即回答，下一秒就被握在后颈处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按了下，一点忽略不掉的痛感传上来，温知语蹙眉，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推了推他，说：“松手。”
她没答应，当然就还是这个姿势。
周灵昀说：“戒指戴不戴随你，但要是再有人烦你，让他知道你有我，是最有用也最快解决的方式。”
“”
周灵昀看出她放不下他了。大概率也看出来，就算是在能确定她心里确实有他的情况下，温知语给出的答案也不会是他想要的。
所以他说算了。
他还能怎么办。
都听她的了。身边别有别人就行。
酸涨感从心口涌上鼻尖，温知语在他松手时抬手摸了摸脖颈，借着这个动作低头，没去看他。
周灵昀拨开她耳边的头发看了眼她的颈侧，脖子的皮肤嫩，加上她白，稍微用点劲就容易留下印子，以前亲吻的时候是这样，没想到换成手指也是。
侧颈的皮肤被微凉的指尖擦过，触感很痒，温知语用手背挡了下，听见周灵昀问：“痛了？”
正想说没事，但温知语还没来得及开口，周灵昀先丢过来一
句：“正好长记性了。”
“……”
一句话让温知语所有没调整好的情绪瞬间就憋了回去。
温知语心情复杂，无言了好一会儿：“……我招你惹你了，周灵昀。”
许是心里不太有底气，她抱怨的话也没什么责怪的意思，反而因为声音低，听在耳朵里还有点低声细语的意味。
周灵昀唇角很浅地勾了下，但那点笑意没染进嗓音里，温知语没看他，只听见他挺冷淡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别装没听见。”
温知语抬头瞥他一眼，忍气吞声地安静两秒，没忍住脾气：“……你能不能别凶了。”
“……”-
温知语生日当天满课。
教授布置了小组作业，时间有点紧，于是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同组人抱着电脑到校外的咖啡厅，打算先讨论出方向之后进行分工作业。
他们是固定的小组，平时上课的时候凑在一块的时间多，其中两个女生还是和温知语住在同一栋公寓，这么半年下来也熟悉了，讨论到最后已经是吃饭的点，大家就换到了咖啡厅旁边的餐厅，边聊边等上餐。
最后一个问题敲定下来，温知语去了趟洗手间。等她再回来在位置上坐下后，服务生端上来几道白瓷盘菜叠，其中好几道这家餐厅菜单上未显示供应的中餐。
不是她们点的。
坐在椅子外边的男生正打算问，这时另外的服务生端上来一个蛋糕，朝着温知语，大家很快反应过来，几分钟前沉浸在作业里的严肃氛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散，都举杯祝她happybirthday。
温知语左右看了一圈，没找到脑子里浮现的人，她又不太确定地看向送蛋糕过来的服务生。
对方笑着抬手示意了下她身后。
顺着对方指的方向下意识回头。
男人坐在右后方隔了两桌的餐桌位上，这会儿正靠坐在椅子上看她。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在他随意搁在桌面的长指间。
视线撞上，周灵昀不闪不避地看她
一桌人这会儿也注意到了服务生示意的男人，身边坐着的女生凑近压低声音说她们来之后没多久就注意到男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问：“是你男友吗？”
“……”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阵欢快的氛围感染，温知语上了一天课的心情在此刻晴朗，她摇头，视线收回来之前在他比昨晚多了枚玫瑰金戒指的无名指根扫过一眼，还真是情侣戒指。
这算哪门子随她。这人。
抿掉唇边一点没忍住的笑意，温知语想了下，说：“他在追求我。”
话音落地。
温知语看见周灵昀很轻地挑了一下眉。
她收回视线回身。
下一刻，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亮起的屏幕弹出来一条微信新消息-
周灵昀：温小姐要怎么追？
第82章 项链我好用吗
两张餐桌的距离不算近，温知语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是正常音量，没想让他听见，但身边的同学大概情绪还在高昂中，在她说完之后提声重复了最后几个字，周围坐着的一桌同学和朋友一时间低声起哄，视线也持续不断地往两桌外的距离瞥。
热度从脸颊蔓延到耳朵，温知语没好意思回头，也不知道周灵昀是个什么表情。
原本尴尬的情绪在看到新消息的这时候被一点说不上来的情绪混杂，有点羞耻有点开心，心跳也变快。
要怎么追。她怎么会知道。
温知语没追过人，也没有因为被人追而心动过，当然给不了他答案。
这个问题谁来问都行。偏偏是周灵昀。
怎么看都和他完全不搭。
他那样的性格加上平时玩在一起的圈子，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不会追女孩的人。
更何况。
她又不是不喜欢他。
用他追什么啊
只是随口一说，过了之后温知语没把这句话当回事。
两门课程结课之后，温知语空闲时间多，在暑假前的一个多月，克莉丝的新项目结束之后申请到假期，两个人在这期间一起去了不少地方旅游。克莉丝无所谓行程，但温知语是在出发前会把行程规划好的性格，每次的旅程从酒店到每天不同时间点所到的地方都会提前确定下来。
温知语之前旅游的机会不多，在这方面其实算是一个新手，每次出行前会花费不少精力在制定计划上。
也会有发生计划之外意外的时候。
是在去往莫妮卡的海边公路上，她们租的车意外和前车追尾，冷静沉着地处理完了所有后续程序，耽误几个小时的时间，导致她们没赶上当晚前往下一站的飞机。两个人都是接受能力强且很有主见的小姑娘，面对一场意外的事故也没有惊慌，但那会儿这趟为期五天的旅途才刚开始就被完全捣乱，温知语不由有些沮丧和慌错。
也不知道周灵昀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当天晚上温知语和克莉丝在临时找到的酒店办理完入住手续之后，收到了周灵昀发来的微信。
在那天那句怎么追的问题之后，他发了一份简单的LA旅途行程过来。
不是网上那种热度很高的旅游打卡攻略，和温知语自己制作的那份也不同，大概是周灵昀花时间做的，用词简单精准，给出的路线和方案也不止一种，连酒店和餐厅也有推荐的备注。
看到一半的时候克莉丝凑过来，顺手用手机搜了那份攻略上圈出的一家餐厅，相关的词条不多，大部分是当地人和少数留子才会提到的名字，但评价得分很高。温知语本来打算重新制作一个planB，但克莉丝很感兴趣，于是两个人就跟着这份攻略走了。
她们返程的前一天到达那家餐厅，餐厅位置在靠近市区的地方，不偏僻但路很绕，是旅客不太会选择的那一类，大概也因此出现在推荐名单上的次数不多。
温知语她们到的时候店里还有空位，菜上完之后，克莉丝尝下第一口就竖了个大拇指，周围的客人都是穿着简单休闲的本地居民，落地窗外是海岸线很长的海滩，风景视线好，在美食荒漠的白人区居然还有这样一家餐厅，克莉丝环视一圈，很佩服地评价：“这都能找到，也是很牛了。”
好像从那次意外收货私人医生的联系方式之后，克莉丝对这个人的评价就特别好。
当时没察觉，现在才发现，是挺会收买人心的。温知语忍不住跟着一笑。
这次的事情之后，接下来的挺长一段时间，温知语每次在闲暇下来的空余时间和朋友出门旅游，都会在旅途中突然收到的周灵昀发来的消息，他告诉她，她所在的地方哪里有一家比较有意思的店，她可能会喜欢；也会跟她推荐，附近某处的一家味道不错的餐厅，她有兴趣可以去尝试。
温知语很少回复他这些单方面强行介入她生活和日常的话，但也并不抵触。时间充裕的情况下，也会邀请朋友一起去他在聊天框里提到的地方。
本来就是在国外待过几年的人，在玩儿这一块他们那一圈向来也都公认的没人比得过。能被这样一个人记下来的地方不可能没有独特的点，温知语跟着走过几次，每次体验感都出乎意料。
那年夏天的一个下午，温知语和朋友在圣城的一个小镇，她们本来约好了去当地的博物馆参观，但博物馆因为临时维修关闭，温知语索性就带着朋友一起去了前一天收到推荐的一家悬崖餐厅。
她和朋友到那会儿差不多是饭点，店里客人不少，温知语也是到了才知道，这家餐厅是需要提前预约的。过来的路上花了半个小时，几个人的视线在灰白色墙壁上的“inadvance”的提示单上停留片刻。
抱着碰运气的心理上打算试图沟通，但人刚走上前，就有一个大胡子的中年男士从旁边过来，他的目光确定般在人群右侧的女生身上停了几秒，然后笑问道：“Miss温，right？”
身边的朋友都下意识看过去，温知语愣了愣，疑惑着下意识点头。
对方绅士地笑，没再多问，亲自将她们一行人引到了预留的餐位。从餐厅离开的时候，温知语忍不住问怎么确认是她，大胡子的经理笑着告诉她，因为预留位置的人说，来的会是一个特别漂亮的中国女孩，所以很容易就认出来了。
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但温知语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周围都是人，她听完的瞬间脸不受控地蔓上绯色，最后匆匆道了谢之后赶紧拉着跟着服务生一起起哄的朋友离开了。
温知语不
知道，在她走出这家餐厅之后，旁边有位新来的服务生小姑娘在一群欢笑的人中奇怪地问，是预订位置的客人传来的照片他们才会认出来的，对方预订了三天时间，留言说这位温小姐可能会来用餐，他们怎么骗人家？
经理笑而不语。
小姑娘一头雾水地转头看了看店长特地打出来的那张预留照片，是一张工作牌被一只男人干净修长的两指夹在指间随手拍下的照片，工作牌下方写着中文，而中央的照片位置，是刚才总算在预定时间最后一天出现的温小姐。
真人比照片还要惹眼一些，一头黑亮柔顺的长发被剪短，气质似乎也要更有个性、比长相更利落一些，辨识度很高也很容易让人留下印象的一张脸，所以他们才会在她进门的瞬间就认出来。
不明白为什么不对她说实话，小姑娘视线不自觉多在那张照片上停留了一会儿，确实是一个特别漂亮的中国女孩，经理好像也没说谎
曹念的新画展和生日撞在一起，是以温知语在八月中回了一趟国。
曹大小姐亲自来接的她，车停在机场外的干道旁，温知语刚从机场出来，就被京宜盛夏高温的热浪扑了一身。
“够热吧。”
曹念说，看她浑身上下就拎了个托特包，问：“行李箱都没拿，知语宝宝这次回来待几天？”
“懒得排队办托运就没拿了。”
温知语扣好安全带，她下半年一半课程结束之后开始着手写毕业论文，现在还等着导师反馈，难得回来一趟也待不了多久，温知语皱了皱鼻子，言简意赅说：“你生日过完就回，一堆事情还有得忙。”
温知语没订酒店，这次回来直接住的曹念那儿。
曹念的展为期一周，从明天开始。
下午两个人吃完饭之后，温知语陪她一起到展厅确定了一遍相关事宜。
这次展出的大部分作品是曹念的工作室画作的，温知语本打算开展当天再仔细欣赏，没想到提前被她拉过来“彩排”，从展厅出来，温知语笑道：“我本来就不懂画的，这下连最后一点悬念也没留给我，那明天来看什么呀？”
曹念那点儿紧张突然被她打了个岔，心下一松，抬手搂住她的脖子，说的话也不正经：“来给我当助理吧？白天协助工作晚上陪我睡那种，不是还在上学吗，给你开市场价两倍工资好不好？”-
次日，曹念一早去了展厅。
现场忙，她工作室那边的同事都在，温知语就没和她一道。
中午吃过饭之后，温知语去了趟商场，逛了两个多小时挑完生日礼物，接着又到曹念喜欢的花店工作室学着亲手插了一束。
她到的时候展厅来参展的人比想象中多，一楼的展览区或坐或站着不少正在听讲解的来客。
展厅中央人多，曹念在忙，温知语没去找她，一个人在油画区逛了许久，站得有些累，拿出手机看时间的时候才注意到余光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的一道身影，下意识转脸，两个多月没露面的男人背着光站在几步之外。
单薄的白衬衫领口扣子随意散开，袖口挽到手腕，低调悠闲，人站那儿的时候像个混世公子哥，但眼神和那副慵懒散漫的样子不太一致，深色的双眸看人的时候莫名有种要把人溺进去的灼热感。
今天天气热，温知语穿的一条吊带黑裙，绸缎的面料长度刚到膝下，裙子修身，她身材好，简单的裙子穿在身上单一个背景一眼看过去都是纤秾合度，纤长手臂和小腿露出的皮肤白皙细腻，被黑色衬得像是在反光。
她出门没带包，浑身上下也都干净清爽，只脖子上戴了一条装饰似的细链，链子垂在清晰的锁骨下方，中间挂着一枚玫瑰金的戒指，戒圈表面嵌满的钻石在落地窗洒进的自然光下折射出细碎的亮，轻盈地落肩膀和手臂的皮肤上，像日光在清澈的玻璃海面流转，让人很难挪开眼。
两个人视线对上。
在她看过来时，周灵昀薄白的眼皮往下落了寸，目光在她脖子上戴着的项链停了会儿，看清之后，似是意外，他很轻地挑了一下眼，再抬眼的时候，眉骨眼梢忽然就多了点笑意。
不是很明显的一点笑，但温知语还是看出来了。
昨晚已经从曹念那里听说，她哥哥和一群朋友都会过来，所以这会儿在这儿碰上周灵昀，温知语并不意外。是在他这个反应之后，温知语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儿。
以至于这瞬间被他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心跳忽然就快了一拍，她勉强镇定地眨一下眼睛，移开视线，把脸转对着面前墙上的画。
展厅里空调打得低，苦橙叶的气息跟着冷气窜进鼻尖，逐渐靠近，而后在身后一个很近的距离停下。
男人清磁的嗓音从头顶落下来，周灵昀先开口，视线越过她往前扫过一眼，问：“喜欢这幅？”
他没问，温知语说不上来为什么，莫名就松了口气。
随即意识到他的这句话，大概是从她停在这里时间最长得出的结论。
心思已经没在画上，但还是顺着他的话仔细看了一眼，是一幅蓝色调色彩特别饱满的油画，温知语确实挺喜欢的，但如果点头，不用想也知道这人一定会买下来送到她手上。
这个阶段不太想再接受他送的礼物，温知语违心地说谎：“只是随便看看。”
展厅里安静，接下来将近半小时，温知语漫无目的地瞎逛，周灵昀也不多话，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偶尔她停留的时间多一点，才会出声问一两句。
将近六点，温知语接到曹念的电话，她那边已经忙完，问她在哪个位置。
挂掉电话之后下一楼，曹念在休息区等她，她今晚生日，提前订了地方，圈子里不少朋友今天来捧场，顺便一起吃饭庆生。
停车场在大楼外宽阔的大面积平地，前庭三个区一眼过去五颜六色的跑车遍地。差不多同一时间离开，声浪掀尘，场面有些夸张。
曹念上车前被一通电话提醒才想起来忘了拿包，温知语坐在副驾等她。
前边靠近出口处的一辆越野车没顺利倒出去，跟在后边出去的三个方向车一时被堵在原地，其中一辆银灰色柯尼塞格在一众豪车中很打眼。
温知语视线透过车窗扫过去一眼，短暂地停顿了下，还没收回来，那辆柯尼塞格驾驶座的车门在这时候旋转上升，周灵昀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下了车，隔着几米的距离，目光不闪不避地看过来。
视线落进车内一瞬，他单手撑着车门似乎对副驾上的人说了句什么，然后关上车门。
阳光下，他的身影那么清晰又明显，温知语没来及收回的视线就眼睁睁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直到停在曹念这辆大G的副驾座位外。
两个人的视线隔着车窗撞上。
周灵昀抬起手，敲门似的曲指在她车窗上的玻璃敲了敲。
不轻不重的两下。
温知语静止三秒，食指按下车门上的按键。
车窗往下降。
十几秒后降到最低。
盛夏的风吹动他额前的发，裹着热空气钻进车里，大G对他来说还是不够高，周灵昀俯下身，手肘懒散地搭在车窗沿，视线在这会儿毫无阻拦地对上，温知语想问他做什么，但周灵昀先问了：“等会儿一起吃饭么？”
特别自然，自然得像热恋中的情侣，好像他们从来没分开过。
温知语视线短暂移开，很轻微地抿了一下唇，然后重新偏头看向他，说：“念念生日，答应了今晚和她一起。”
周灵昀了然点一下头，没再多作纠缠。但他的视线往她脖子上落一眼，这一眼停几秒，温知语在他伸手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往后避了下，幅度很小，但周灵昀因为这个细微避开的动作停在那里，掀眼看她。
他眸色深，看人的时候很容易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但这会儿他掀眼过来的眼神并没什么特别的意味，只是看她。
他短暂停下的那只手在和她对视的两秒后并没有因为她躲开的第一反应收回，而是明目张胆地继续往前。
脖子上传来蜻蜓点水般的一点温热，温热离开之后是一点很轻的拉扯感。
温知语指尖动了动，目光不由自主往下落，颈间那根细链被一只修长的食指漫不经心勾在指腹上，但她垂眼的角度只看得见周灵昀朝上的掌根和一截骨感冷白的手腕。
车内的冷空气和窗边涌进来的热空气汇聚交杂，她几个月前剪短的头发如今长长了一截，勉强能够到肩膀，被风吹动的发丝在这会儿似有若无地扫在他伸过来的手腕皮肤，呼吸潮湿。
温知语静了会儿，想拍开他的手，但忍住了。
她抬眼看他，问：“干嘛？”
感受到她不是拒绝的意思，所以在这句话话音落地，周灵昀就勾唇笑了。
他一笑起来整个人就更显得慵懒，浑身上下那股不着调的意味跟着滚上来，他没碰那枚和他无名指上同款的对戒，食指勾着链子不紧不慢地在指尖绕一圈，同一条链子就被牵扯着在她的脖颈和他的指腹轻轻地摩挲，同时眼睛也盯着她。
在松开的时候偏着脑袋忽然问了一句：“我好用吗？”
是在说那天把戒指送她的时候，让她用这枚戒指解决那些烦她的人的话。
这句话在这种时候问，只会更容易让人想到它本来就带着的另一层模糊含义，但温知语被脖子上传来的动静分了心，痒意细细密密，她有点燥，也因为他这副软硬不吃的混球模样有些无奈，就破罐子破摔地点了下头，应了声嗯。
声音有点轻，所以敷衍的意味没能跟着出来，加上她本来也算得上温和，所以这一声在这样的情况下听在耳朵里莫名就很温柔。
大概周灵昀也没想到她会承认，听到这声嗯整个人少见地愣了会儿。
这么久没见她，好不容易人出现在他面前，戴着他送的戒指，他这句耍流氓一样的话，不可能一点没有占她便宜的意思，这么明显，但温知语点头了。
周灵昀难得脑子发懵了一瞬，指尖的动作都跟着顿了下。
他目光不错眼地落在她脸上，某一瞬间表情认真到像是在确认很期待获得高分的考试。
温知语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东西，在这种时候这样的地点，她也不太想问。
视线从前车窗扫出去一眼，前方的越野车还在挪，他身后的车也都还停在原地没动静，但不用想也知道这一秒会有多少人在坐在车里看着。
几米外的柯尼塞格在这时候摁了一声喇叭，听起来不太痛快。
但周灵昀置若罔闻一样，没回一个眼神。
“”
没办法，温知语只好出声提醒：“好像在叫你了。”
周灵昀偏头看了眼前边，显然也发现了车还没动，也就不以为意地嗯了声，没带脑子地随口给她解释一句：“谢牧清。”
“”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点想笑。
温知语在心里叹了口气，想了下，说：“我明天的飞机，念念可能没时间，你有空送我吗？”
第83章 定位查岗呢你（修）
曹念拿上包返回驾驶座后跟着前边的车流驶往外。
前往餐厅的路上，她分出视线瞥了眼温知语的脖子，状似随口一问：“情侣戒指？挺漂亮的，跟谁戴？”
多年的好友，温知语对她的语气和神情都再熟悉不过了，这会儿听完这话反应也很快：“看见了？”
“我人都快到车那儿了，看到我也不走。”
曹念没好气地努嘴，也是服气：“想不看见都难吧。我哥还给我发问号，问我怎么回事。”
这枚戒指温知语最开始其实没打算碰，黑色的丝绒盒在收下的当天晚上就和那瓶香水一起被束之高阁。
也是很巧，在那天之后，温知语在短短两周时间碰到两个追求者，其中一个的追求风格比Bryce更甚，高调且夸张，温知语拒绝了几次无果，最后从抽屉里找出这个戒指戴上之后告诉对方，她已经订婚，对方才真的相信。
对那些男人来说订婚和已婚的事实差不多，很少有人会背德去追求一个已经有未婚夫的女生，温知语也是后来身体力行地经历过几次之后，才发现如周灵昀所说，戴一枚戒指确实比所有拒绝的话更直白有效得多。
她后来戴了挺长一段时间，避免了很多泛滥的桃花，但也让她每次无意识间注意手指时都不太自在，于是买了一条细链串成了项链。
挂在脖子上看不见，戴着戴着也习惯了，经常有人夸赞她的配饰很漂亮，她也渐渐没特别当一回事。要不是今天突然被周灵昀撞见，温知语都快忘了脖子上还挂着它。
是别的也就算了，偏偏是他亲手送到她手上的对戒。
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在这个事实下昭然若揭，所以周灵昀一句废话都没再多问，只是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
也在她试图避开他手的时候，他不退反进。
温知语的感情经历没刻意隐瞒过曹念，当初和周灵昀在一起到分手，她也全都知道，这会儿温知语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就跟着她的话：“那你怎么回。”
“我说周灵昀在那儿给我开罚单。”
“”
“我哪猜得到那少爷的心思，”曹念开车也不耽误问：“所以你和他复合了？”
“没。”
学业还没结束，也不能确定以后会是怎么样的发展，本来打算顺其自然慢慢来，但局面突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就挺说不上来的。
温知语捋了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情绪交杂难辨，她靠着椅背轻轻叹一口气，老实跟她说：“一两句说不清，可能会吧，我也不知道。”-
温知语返程的航班在中午十一点半。
倒过时差之后温知语的生物钟恢复到早八。
曹念等会儿要去展厅，昨晚嗨到半夜这会儿也顽强地爬起来了，温知语洗漱过后下楼，阿姨特地现做了拿手的炸油条和小笼包，但刚在餐桌椅落座，放在桌上的手机弹出一条微信新消息-
周灵昀：醒了？
温知语一个嗯字刚回过去，对面直接弹了个电话过来。
接起。
听见周灵昀问：“东西收拾好了吗？”
这次回来就带了两条裙子，没什么可收的，以为他只是随口一问，温知语也没多解释，应了声嗯：“怎么了？”
“那出来吧。”周灵昀说。
到这会儿，温知语拿筷子的动作才蓦地一顿。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她下意识看一眼时间，八点刚过，距离登机还有三个多小时。
犹豫几秒，温知语不太确定：“你在哪？”
“门外。”
话音落地，像是配合他的话，两声滴滴的喇叭跟着从别墅院外传进来。
“出来吧。”
周灵昀挺耐心地重复了一遍，然后说：“带你去吃东西。”
“”
十分钟后，温知语坐上库里南副驾时人还有点懵。
下意识偏头看他。
昨天他问几点的时候温知语精准到分钟回答了，周灵昀不可能记错 。
车子上路，周灵昀问她想吃什么。
这个时间点，是真的打算带她去吃东西的意思。
温知语刚才接到的电话之后匆匆上楼拿包出门，阿姨做的早点一口都没来得及碰，本来出国这么久就很想念这一口，这会儿被他这么一问，顿时就更馋。
不太知道周灵昀想做什么，但既然已经坐上了他的车，温知语也没废话多问，她老实说：“吃小笼包吧。”想了下，又补充：“油条和豆浆也可以。”
周灵昀从车前分出视线看她一眼，要笑不笑地点一下头，“胃口挺好。”
他这会儿大概心情还不错，这么笑看起来居然显出几分温和，评价一样的话也没有阴阳的意思，更像是在逗她。
库里南在路口拐了个弯，周灵昀没带她去远的地方，就近找了家当地的早点铺子。
那种很寻常的早点摊，店面不大，热闹混杂，烟火气很足。
屋子里的位置还剩下几个零星的空位，在位置上坐下之后点完餐，周灵昀抽了张纸把两人面前的桌面擦干净。
他的手指骨感均匀，手指很长，温知语之前看见过他戴首饰，简单的银圈素戒在他手上都很吸眼。他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所以这会儿无名指根那枚戒指就直白地暴露在她面前，温知语多看了两眼，没发表什么意见。
没多久老板把餐端上来。
她想吃的油条豆浆和小笼包。还冒着热腾腾的蒸汽。
周灵昀只要了一份和她一样的小笼包，他吃东西的时候斯文，但速度不慢，这个时间点来买早餐的人多，店里客人来往不断也没怎么惊动到他，把一笼包子解决掉之后，放下筷子靠坐在椅子上看她。
周围说话声吵闹，温知语确实饿了，低头吃得认真。
周灵昀看起来也没有多话的意思，只在她吃下一半的时候抬下巴问一句：“够么？”
“够了。”
能吃完都不错了，不知道他这话怎么问出来的。温知语抬一点头下意识瞥他一眼，但周灵昀盯着她，她这一眼就正好撞进他眼睛里，指尖轻轻在木筷子上摩挲，她移开眼重新低头继续吃碗里的油条，声音变小：“你当喂猪呢。”
周灵昀笑一声：“这句你说的。”
早餐店里吆喝声没停过，他们对坐在一张窄桌两侧，从头到尾没几句话，氛围倒是挺和谐。
吃完之后从店里出来，清晨的雾气在阳光下散了干净。
开车到机场。
和那年送她的时候差不多一样的场景，太过熟悉，以至于当时的画面和情绪在这一瞬叫嚣着从记忆里不由分说地钻出来。
车停下，熄火。车内陷入短暂的安静。
温知语说：“不用送我进去。”
周灵昀抬手扯开安全带的手因为她这句话停一下，他没应声，沉默地转脸看她。
吃饭那会儿还算不错的心情似乎在此刻已经低下去，他看人的眼睛里带着点“什么意思”的意味——当初的分别并不愉快，周灵昀不可能忘记，在和那天同样场景下的现在，他也是真的不再想听到从温知语口中表现出任何一点拒绝的字眼。
所以他这会儿撂过来的这一眼莫名就有种看不负责渣女的错觉。
温知语觉得好冤枉。
在这时候她不可避免地想起被他肩膀被他咬的那一口。
是真的重，留下的齿痕过了两天才完全消退。周灵昀不高兴，她也心有余悸好吧。
但想到他一早过来接她吃饭，又忍不住有点心软，温知语解释说：“我没带什么东西，不用办托运。”
她倾一点身凑过去伸手从他手里把安全带扣取过来，干脆利落给他扣好之后抬头，距离被拉得很近，周灵昀垂着眼看她，温知语也没躲，在他的注视下把后半句说完：“等会儿直接安检进去了，很方便。外面好热，你别下车了。”
她没察觉到开口的语气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声音放得轻，看他的眼神也像是在哄人，周灵昀对这话没立即作出反应，是在盯着她几秒之后才很浅地勾唇一笑，意味不明地说一句：“你还挺乖。”
“”
这语气不像是什么正经话。
温知语懒得搭理，退回副驾之后伸手打开车门，但在下车之前又被他拦下。
下意识转头。
周灵昀还真听她的了，被她系的那根安全带束在驾驶座椅上，开口之前，抓着她手指腹在她手腕上漫不经心似的摩挲了两下，他看着她，也同样漫不经心地问：“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十多个小时后落地熟悉的JFK机场。
温知语在回来后的第二天收到导师的反馈邮件，她的学分还差本学期最后两门课程就能修满，每周三节课，其余的时间专注于论文的撰写。
她基础知识很扎实，选的论文课题在之前工作的时候也接触过，入手就比其他人顺畅得多。论文进度完成二分之一，温知语参与进克莉丝新项目的人物专访，和他们一组的人员一起到顿城出差。
克里斯她们一组每次的选题大胆也很有意思，温知语作为编外人员加入几次，受到很大的启发。这趟行程的最后一天下午，工作顺利结束，回酒店的路上，同行的人提及附近中餐店的招牌饺子很受欢迎，几个人都没吃饭，于是一同步行前往。
中餐店临街，店外的窗口处排队的人很多，他们点了几个招牌菜，等了将近一个多小时菜才上齐。老板把最后一道煎饺端上来，看他们其中几个过人面孔，用中文连连道歉：“不好意思这会儿人多有点忙不过来，久等久等，饺子你们趁热吃。”
温知语还记得和周灵昀刚在一起的第一天，他给她做了顿饭，他当时简短地说是在国外的时候学的，味道她很喜欢。这一年多在国外，想念中餐的时候偶尔也会想起他。
但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真的这么巧，在一个距离数万英里的陌生城市吃到这个同样的味道。
有那么一瞬间温知语有点恍惚。差点快要以为对面坐着的人还是他。
那些两个人在一起的记忆片段紧跟着这个猝不及防的念头不受控地汹涌上来。
克莉丝：“怎么了，不合胃口？”
“没事。”
温知语摇头笑笑：“挺好吃的。”
克莉丝的项目忙完的时候，温知语的课程全部结束。
这一年她们一起去过海边一起去追海豚看萤火虫，最初的两次旅游之后性格就完全磨合了下来。当天晚上在温知语的公寓一起庆祝，两个人都喝了酒，兴奋上头人也冲动，克莉丝想了好久的跳伞，一拍桌子拉着温知语直接定了机票，第二天被闹钟叫醒，想起来这事儿，两个人火速收了东西赶往机场。
但她们到的那天小雨，天气不太好两个人也没那么大胆子，就在小镇住了两天。
第三日终于等来一个大晴天，登上直升机前有一对一配对的教练，不知道是不是人太多教练不够，克莉丝和前一组先上了飞机，温知语等了十几分钟后才有教练过来领她。
很高的一个男人。一身黑，带着头盔和黑色的面罩，全身上下只有一半手指从露指手套暴露在外面。
在靠近之后问她：“OK？”
面罩下传出来的嗓音很低。
温知语犹疑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缓慢地点头。
直升机飞到跳跃位置，距离高空三千五百米，狂风从敞开的舱门凛冽掀过，地面上所有的一切渺小到远不可及。
温知语被绑在教练的腿上，可能感受到她的紧张，揽在她腰上的手在她腰侧很轻地拍了拍，声音贴着耳边钻进耳朵里：“Dontbeafraid.”
纵身一跃。
失重感瞬间挤压心脏，温知语不受控地尖叫出声，但十几秒后身体被风拖住，骤降的速度变缓，五感也在这时候渐渐清晰，风包裹着身体每一寸皮肤，冰冷发狂，唯一触碰到的实物只有后背紧靠的身体，坚实温热。
落到地面，克莉丝正在不远处等她，这会儿
看到她之后眉飞色舞兴冲冲地迎上来：“感觉怎么样！”
温知语站在原地等身后的人把她从他身上卸下来，闻言点头笑：“很爽。”
“是吧！”
克莉丝兴奋得不像话：“要跳的时候反而不怕了，往下落的时候像在天上飞，真的好爽好爽！早知道就早点来了！”
身上的绑带被拆开，温知语分出视线转头看了眼不置一词的黑衣教练，道了声谢之后被克莉丝拉着往外离开。
温知语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奇怪。
世界上身高身材相似的人很多。但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想法，在教练进门的时候，居然会差点以为他是周灵昀。
她也知道这个想法很荒唐，但可能已经先入为主，一直到回程的路上，那道身影还在脑子里挥散不去。
她一直没问过，周灵昀人在国内，却每次对她的行踪的都了如指掌，甚至在她和朋友外出旅游时发来的攻略和推荐都像是不存在时差。手机屏幕在手中反复亮起又熄灭，想要抛掉这个念头却还是没压制住好奇，思索了好几分钟，温知语打开微信，敲了两个字过去：在哪？-
周灵昀：港城-
周灵昀：怎么？
这个时间国内还是早晨，这么早就醒？-
wzy：定位
会话框挑出“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十几秒之后新消息弹过来-
周灵昀：查岗呢你
呵。
这话题转得够硬的。
在输入框里敲打好一会儿，隔着屏幕又不太想说了，最后全部删掉，温知语没再回复。
这趟回去之后，温知语的论文进入收尾。
春秋交替，气温在一夜之间骤降。
又是一年圣诞月。
中央大街积雪堆满枝丫，圣诞树的彩灯遍布街头巷尾，节日气氛浓烈。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下午两点，温知语在图书馆，喝水的间隙顺手打开手机瞥了眼，看到微信收到的新消息时蓦地一顿。
周灵昀丢给她一条定位。
显示所在的位置是她公寓外的红枫大街。
温知语还没写完，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过来，索性同样给他发了个定位过去。
二十分钟后，座位对面有人拉开椅子坐下。
温知语从电脑屏幕分出注意抬头，她头上带着耳机，周灵昀手里拎着手机，也没打扰她。
安静许久，温知语思考的间隙朝对面看一眼，周灵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面前抽了本书，这会儿正靠着椅背翻看。一本枯燥乏味的专业书，他还挺感兴趣的模样，温知语弯唇笑笑，没说什么。
冬令时的深冬天黑早，下午四点刚过，降临的夜幕就已经笼罩城市。
是在无意间瞥见电脑屏幕右下方弹出来的祝福提示，温知语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今天是跨年夜。
还差最后一点收尾，但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突然就分了心，思绪骤然被冲散，温知语保存文档后关掉电脑，收书的时候对面的男人察觉到动静掀睫看她，温知语压低声音说：“走了，去吃饭。”
但今晚的餐厅这个时间早就已经被提前约完，一连问了好几家都被告知没位置。
温知语涌上来一点歉意。
最后是在一家客人没有如约来的餐厅和经理沟通了十多分钟，才好不容易说服对方把位置给她。
温知语其实知道，如果开口让周灵昀定地方的话，大概率会容易得多，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会儿好胜心空前高涨，就很不想开口让他帮忙。
所以终于坐下来之后，温知语还挺高兴的。
她没忍住得意地撑着下巴看他：“怎么样，不可能还让你吃不上饭吧。”
周灵昀偏头笑了好半天。
她带着他找餐厅花了四十多分钟，全程，周灵昀没开口也没干涉，迈着步子慢吞吞地跟在她后面，看她询问，看她双手合十试图卖乖。
笑完，他点头：“厉害。”
街上来往行人多，吃完饭后两个人随着人群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时代广场今晚有烟花秀。
倒计时的数字在大屏幕上跳动，四下的人群跟着齐声倒数。
有人从身后挤过，距离被冲散，温知语下意识回头，周灵昀和身边的人一样拿着手机，但其他手机对着天空即将绽放的烟火。
他的镜头对着她。
人潮涌动。
温知语很轻地眨了下眼，然后说：“生日快乐。”-
这一年的三月初，温知语修完所有学分，提交论文的最终版本之后回国。
京宜已经是初春。
回来的第二天，温知语和曹念一起吃了个饭。
席间，曹念问：“怎么不租九樾湾那边了，你之前住的那房子后来好像没租出去过了，之前住了一年，续租多方便。”
温知语这次回来前就提前约好了中介，花了一天时间看房、见房东，快速地租下了一间两室一厅的房子。小区有点老，但距离地铁站近，环境和安保都不错，温知语挺满意的。
她两年前搬走那会儿时间匆忙，从头到尾没见过房东一面，如今突然回来，不好意思再麻烦，也不想让曹念因为这个事儿再欠人情。
温知语笑笑，只是说：“朋友介绍的中介，看照片感觉房子还不错就先去看了。”
“确实还不错。”
曹念今天给她送东西的时候已经参观过一遍，评价完，又不太相信地确定了一次：“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温知语点头：“嗯。”-
新一周的周一。
温知语准时到公司报道。
知道她要来，邵欣一早就在办公室等她，时隔两年，这会儿人到了，先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脸上带着欣赏的笑意，夸了句：“越来越漂亮了。”
两个人简单寒暄几句，回归正题。
一个月前，温知语提交了一份关于新栏目的策划案。
两年前她因为当时的种种拒绝了一个挑战的机会，但在半年前得知新栏目暂时没有选出新的负责人之后，温知语心动了。
在国外两年，她成长不少，看待问题的角度和心态不再像当初那么非黑即白，决定争取这个机会，于是在花了几个月时间写论文的同时完成了这份策划。
这份策划提交之后在公司内部的线上会议进行过汇报，她着笔完整详细，不光有文字的描述和类似主题的纵横对比，甚至在最后加了两个亲自采访的视频作为模式呈现。
在汇报完的第二周，温知语接到邵欣的电话，告知她最新栏目的第一负责人经由商定确定为她。
新栏目的方向已经确定，在接下来一周，栏目组成员经过挑选和匹配，很快组成了一个新的小组。
期间，温知语特地去问了杨功的建议，杨功不吝赐教，很真诚地说了很多身为过来人踩过的雷区和需要注意的事项，温知语听得认真。
杨功视线落在她身上。
几年前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姑娘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她身上那股矛盾感和故事感，看似平静，有时候的行事作风和表现出来的情感又比谁都要浓烈。如今再见，说不上是哪里明确的变化，她身上那股矛盾感似乎消解了很多。
像是看清、或是找到了某些问题的答案。
这么短的时间，挺
让人刮目相看的。
“想法很不错。”
杨功在最后说：“放手做吧，我很期待看到成品。”-
晚上要和投资人吃饭，温知语下班前到洗手间简单补了个妆。
约定的时间在晚上七点。
来之前，温知语从邵欣那里得知，新栏目拉投资的过程很顺利，这次投资方的公司在了解之后很爽快地就确定了条约，并且出手阔绰，给出的资金比她们预计中高出一倍。
虽然有北城时报的背景，但作为一个全新的栏目在推出之前就能被人青睐到这个地步，温知语还是感受到了几分受宠若惊。
听闻消息的当下就在心里给投资方送上了最诚挚的祝福。
温知语和同事先到，她们坐下没多久，包间的门被从外推开。
坐着的人齐齐起身，温知语坐的位置背靠着门，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她跟着周围人起身的同时下意识转脸看向从门口踱步走进来的人。
进门的几人都穿了正式的西装，只中间为首的男人黑衬衫外套了件浅棕的长风衣，在一群人中随性散漫，矜贵卓群。
在进门的同时脑袋微侧听着身边人说话，不知听见什么，男人很轻地挑了下眉。
看见来人的瞬间，温知语不受控地顿住两秒。
而后周灵昀转脸看过来。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温知语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干。
大概并不意外会在这里遇上她，周灵昀的反应看上去要比她淡定得多，神色没看出有明显的变化。
他在首位落座之后，其余人前后坐下。
新闻行业没人不认识周灵昀。
原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饭局，但没想到背后是这样一尊大佛，怪不得连公司场面不露面的老总都亲自作陪。
一桌人大半都是公司领导高层，栏目组一起前来的几个人在数秒内眼神交换几次，都明显有些紧张。
不过一场饭席下来，没多少他们说话的机会——合约已经签订，在这张饭桌上一个新栏目的事也不再够格从这群大佬口中过多费舌。
既然周灵昀有意投资北城时报，今日又肯给面儿到场，就算不为任何目的，能结交上他，这一晚喝多少酒都是值的。
生意上的事温知语不懂，桌上气氛在刻意的带动下没有一刻冷场，她端坐着勉强听了会儿酒局间恭维吹捧的话，觉得无趣就有点走神。
这种场合显然没她说话的份，她不做声，索性默默低头吃菜。
桌子是旋转的玻璃盘，其中一道白灼虾还不错，但筷子伸出去的时候刚好转走，温知语这会儿其实提不起多少胃口，无所谓吃什么，正要收手，转动的桌面忽地被一只手摁住玻璃，那手轻轻动了下，玻璃桌被带动回退两格。
那道虾停在温知语面前。
温知语抬眼。
在她看过去时，对面位置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男人在这时候开口：“夹吧。”
一桌人没人不在关注他，他这两个字话音一落，给他倒酒的人话至一半停下。
一时间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都是人精，就算不知道两个人什么关系、认不认识，但这个态度出来，没人还意识不到周灵昀今晚因为什么露面。
其中一个懂事立即让旁边的服务员再加一道白灼虾，又自然把话题引到温知语身上：“都忘了给你介绍——
这位就是社新部新栏目的负责人，这两年一直在国外深造，最近回来后才开始筹备新栏目，特别厉害的小姑娘莫非，周生认识？”
担心他再当众说出那个顺口的词，温知语眼皮轻轻一跳。
周灵昀正看着她，温知语这个反应自然就落在他眼里。
在这样的场合，他从来所有人看脸色的那一个，自然也不会在意任何人的想法和目光，这会儿姿态闲散地靠着椅背坐着，没立即应声，他神情自若，丁点情绪都不外露，让人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就这么让这个问题落地十来秒。
以为他不会回答，提问的人正准备换话题，周灵昀在这时慢条斯理地开口：“两年前温小姐那则恩华医院的报道，我印象很深。”
他看着她，略一勾唇，说：“久仰大名。”
认真的话染上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听上去半真半假，带着点逗弄人的意味。周围人配合地笑，没敢再多问，也识趣地没扯别的，将话题带回这次投资的新栏目上。
温知语作为栏目负责人，话题扯回来之后自然避免不了落在她身上，她不可能不跟项目的投资人对话。
一个全程公事公办，有问答话。
一个配合但也不算太过热络。
不知情的人看来，两个人似乎并不相熟。
不过有时刻热场的人在，氛围居然还不错。
甚至最后，在领导的暗示下，温知语还主动给周灵昀敬了几杯酒。
到第三杯，她的脸颊开始发热泛红。
周灵昀这时候看她一眼，彬彬有礼对正准备给他倒酒的人说了句“不必客气”，而后抬指将面前的酒杯推开。
是一个不再喝的意思。
一顿饭将近结束，温知语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手背对着水龙头的凉水冲了两分钟，身上的热度勉强被冲散一些，温知语轻轻吐了口气，忍不住用手背往脖子上贴了贴。
从洗手间出来，没走几步，低垂的视野忽然多出一双锃亮皮鞋。
眼皮慢半拍地往上抬。
休闲西裤包裹着两条长腿，裤脚处露出穿着黑袜的脚踝，清晰修长，一晃而过。
抬起眼，对上一双漆黑的眼。
咔嚓一声。
苦橙叶的气息混上一点灰白的烟雾。
周灵昀后背倚靠着墙，一手拿烟一手拎着打火机把玩，站姿不太板正，斜着脑袋视线落在她脸上：“第一次喝白的？”
“嗯。”
温知语简单应了声，想了下，问：“投资是因为我吗？”
“怎么。”
周灵昀不置可否，反问：“要跟我划清界限？”
温知语不知道他哪里来的结论，被他问得莫名，奇怪地看他一眼：“我为什么？”
北城时报不至于拉不到投资，不是他也会有别人，她对她们的新栏目也不至于连这点信心都没有。
再说，钱又不是塞进她口袋里，她需要上赶着自证什么清高？
“对模糊的事男人的想法往往会偏向龌龊。”
周灵昀转了下打火机，他的外套在进门后脱了，这会儿身上穿的黑衬衫，领口扣子散着，夹烟的那只手无名指指根一枚玫瑰金对戒，“包间里你公司那几个领导素质一般，可能会以为你和我有不正当关系。”
温知语并不知道，在她出国之后，周灵昀后来去了解过她当时突然决定出国的原因。
才知道在那个时候他又以一种无意但强势的方式，影响到她的工作。
这应该是她不太能碰的雷区。
但温知语刚回国，周灵昀不想看她因为拉投资奔走应酬，也抱着一点他都说不清源头的私心，用这样的方式以毒攻毒地试探。
把污血清干净伤口才会真的愈合。
周灵昀看着她。
“不正当关系。”
重复一遍这几个词，温知语轻轻眯了下眼睛，而后没什么情绪地“哦”了声，瞥他，“你倒是想。”
周灵昀：“……”
温知语脸上没见愠色，因为不在意，说的话也就淡定：“他们怎么想关我什么事。”
周灵昀不动声色，没立即接话。
过几秒，他摁灭烟丢进旁边的烟灰缸里，点头，不知道是回她哪一句，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谑：“温小姐说得对。”
“……”
温知语回来的事除了曹念没主动跟别人说，但看周灵昀的样子，应该早就知道。
上次两个人见面还是在国外，跨年夜的那天。
以为周灵昀会说别的。但他没有。
温知语也就没多说。
这场饭局结束，温知语没让别人送，直接打车回了家。
栏目组前期筹备工作准备完毕，开始进行选题采访和收集素材之后，组里每个人三天两头都在出差。
新栏目着眼于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以“人物”为主，去了解和倾听这些“小人物们”生活中特别的趣事。题材挑选之后在最开始一共筹划了六期，涵盖18个不同的人物，采访的过程需要持续跟进，温知语忙得像被停不下的陀螺。
栏目组组员每周惯例举行一次例会，温知语从海市出差回来那天，接到邵欣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里告知她，她的投资人提出要定期听栏目的进度汇报。
“……”
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事，温知语无言，好一会儿没讲出来话。
以为她嫌麻烦，邵欣还不忘记补充转达：“说是如果没有时间可以不用另外准备，可以直接旁听你们的会
议。”
“”
搞不懂他。
没人能在一个被顶头甲方全程盯着的会议好过，温知语没答应，挂掉电话之后找出微信聊天框，给周灵昀丢了个问号，问他：想干嘛。
她问得直接，周灵昀也开门见山，在半小时后回复她：行程动向。
言简意赅的四个字。
知道他什么意思，温知语便没再回。
当晚回去之后，她抽时间用电脑拉了个表格，表明接下来两个月的所有出差行程的时间和地点，然后发过去。
第二天投资人干脆利落收回了打算旁听会议的决定。
那天在酒局见到他的时候，压根没可能意识到这一点。
周灵昀居然能想到用这个身份拿捏她。真够可以的。
温知语回国后的这段时间，和周灵昀的联系没断过，但并不紧密。
把行程表发给他之后，温知语每次出差回来的当天，周灵昀会开车来接她，偶尔两个人也会在一起吃顿饭，再在吃完饭后送她到楼下。
很绅士，也游刃有余。周灵昀似乎更愿意以现在这个步调顺其自然地发展。
两个人处在一种若有似无的暧昧关系里，有那么短暂的片刻，温知语甚至恍惚产生一种回到了和他最开始在一起的那会儿的时候。
但温知语忙得无暇顾及其他，暂时分不出多余的神经处理感情上的事，这种情况对她目前来说也挺好。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五月，京宜进入初夏。
新栏目的工作进展比预想中顺利，比计划中的时间提前了一周进行到最后一个选题。
晚上八点，温知语加完班离开公司。
新租的小区和水榆园有点像，设施不错，但楼层普遍不高，没有安装电梯。
温知语租的房子在三楼。
楼道的感应灯不太灵敏，亮了几秒后熄灭，远处的灯光漏过来，勉强能看清。
温知语注意着脚下，上到最后半层台阶，看见了家门口外的台阶坐着的男人。
光线暗，男人的身影匿在暗色里，小臂搭着膝盖自然垂落，修长指尖在暗色里一点猩红。
差点就吓了一跳。
大概听见动静，周灵昀抬头，动作和反应都明显比平日迟钝，“回来了。”
听出声音，温知语紧绷的神经顿时一松。
“……你怎么在这儿？”
走完最后几阶台阶，距离拉近，温知语闻到酒气，不由愣了下。
周灵昀没说话，灭掉烟站起身。
两个人面对站在紧闭的门外，灯没亮，黑暗中温知语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正想问，整个人忽然被周灵昀倾身抱进怀里。
带着满身酒气，脑袋埋进她的颈窝。
磁沉的嗓音落在耳侧。呼吸潮湿。
“想你。”
所有问题一下就被这两个字堵住。
胸腔涌上轻微的失重感。
温知语侧头，轻声问：“你喝醉了吗？”
话音落地。
不知道被哪个字眼惊动，男人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一瞬。
黑暗里空气恍若安静了会儿。
“我爱你，bb。”
嗓音缓慢闷哑，周灵昀抱紧她，说：“我好爱你。”
第84章 别走我在这里
夜风从空旷楼梯口涌进来，酒精混杂的浅淡苦橙叶在空气里弥散。男人在耳边低沉宛若呢喃的低吟也跟着在风里被吹散开。
感应灯彻底灭掉，狭窄的楼道陷入无声的寂静。
小时候以为会对她说出这句话的人是母亲，被方家收养后也幻想过是养父母或者哥哥。直到成年后才了解，爱意是珍贵而稀少的东西，不是每个人都能幸运地无条件拥有。
认清这一点之后反而能保持平常心，不再过分纠结和在意。
没想到有一天真的听到，会是从这个看上去最不可能说这句话的人嘴里。
可能这三个字对温知语来说太陌生也太重，以至于她在这种时候第一次听到，第一反应居然是有点错愕。
在黑暗中安静了好半天，温知语回神，她没挣脱，只是从这个有点太紧的怀抱里稍稍仰头抬起下巴：“松手，周灵昀。”
她的声音温和，不严厉不绝情，话里甚至也并不带有拒绝的意思，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会儿状态不是很清醒，周灵昀没照着她的话松开，抱着她的手臂反而在这句话之后更强势地紧了几分。
埋在颈窝处的脑袋也像是在抗拒，很轻微地蹭了蹭。
痒意传上皮肤，温知语偏了下脖子，下意识抬手，指尖和掌心抵到男人右侧胸口，是一个要往外推开的动作，但力道在推开的前一秒收了回来，停顿了会儿，而后手臂往上抬。
指尖碰到男人脸侧很轻地点了两下，温知语温声提醒他：“钥匙在包里，你这样我没办法开门。”
大概以为她又说了不好听的话，男人沉默地带着她往怀里收，被横在后腰处的手臂勒得发疼，温知语没吭声。
过了好几秒，像是才听清她说了什么，周灵昀缓慢地松开她，从她后背撤下的那只手在黑暗中覆到她的手背后抓紧，而后直起身。
他这时候似乎也意识到挡到了她的门，周灵昀往旁边慢吞吞踱往旁边侧两步，他往后靠着墙，好像怕温知语说话不算，拉着她的那只手没放开，就这么抓在手里，在身侧安静地垂眼看她用空着的那只手摸出手机打开照明，又从包里掏出钥匙。
门打开。
温知语拍开玄关墙上的开关，暖色调的灯光杀掉黑暗，手上传来拉力，温知语回头，周灵昀还留在门外的暗色里。
空气里的酒气还很浓，看他似乎没有要动的意思，温知语想了下，问：“你的司机呢？”
周灵昀看着她，过了两秒才开口，说：“走了。”
“你让的？”
“嗯。”他在她指腹捏了下。
温知语瞥了眼被他牵着手，神色不变：“那你不进来吗？”
周灵昀整个人靠坐在沙发里，皮鞋踩在地板上，两条长腿随意地敞开，脑袋往后搭在椅背上，眼皮半阖，正抬手扯脖子上的领带。
温知语倒了杯温水回到沙发边，才注意到他今天穿了一身正装。
衬衫马甲外套和西裤，铁灰色的西装外套上甚至还别了枚绿宝石胸针。
男人难得穿这么正式，身上那股子散漫的劲都被压下去几分，就算是喝醉的状态也一如既往矜贵，这两年坐上周家话事人位置之后，眉目间比以前多了几分沉稳，深邃的眉眼被少见醉意压得疏淡，不说话的时候身上的冷调和生人勿近的距离感更甚。
听到动静，周灵昀掀开眼皮，视线落到她身上。喝醉的人动作迟缓，脑袋也不够清楚，领带扯了半天没扯开，男人微不可查蹙了下眉，温知语刚放下杯子手腕就被抓住，还没反应过来，男人抓着她的手稍稍用力，温知语被带着往前，卡在他分开的双腿之间。
她站着，周灵昀仰着脑袋看她，冷白的脖颈皮肤暴露在客厅的暖调灯光下，喉结清晰突起，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一边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盯着她，一边抓着她的手往脖颈带，然后丢出两个字：“解开。”
“”
两个人四目相对，等了几秒，大概看温知语没反应，周灵昀语气放缓，低声重复了遍：“bb，帮我解开。”
“”
还是第一次看他喝醉到这个地步。
被他这个模样弄得没脾气，温知语没多说什么，顺着他的力道弯腰，低着头把他扯紧的领带解开后顺手扯下来，把领带放到沙发边，温知语朝他伸手：“手机呢？”
她还是弯着腰站在他腿间的姿势，两个人的距离就离得近，彼此染着体温的气息和呼吸都近在咫尺，周灵昀靠着沙发静默地看她好几秒，看上去像是出神，但一双漆黑的眸色很深，目光分寸不让地锁在她脸上，挪不开半寸。
而后喉结轻轻滚动一下，顺从地回：“口袋。”
说话的时候人也没动，凤眼的眼尾轻轻地挑着，就这么不闪不避地看着她，全然一幅随她想怎么样都行的模样，特别勾人，也特别要命。
温知语移开一点视线，她明天还要上班，管不了他，从他外套口袋摸出手机，递给他：“打电话让司机”
话没说完，递过去的手被男人滚烫的掌心抓住，下一秒被他猝不及防拉过去，温知语还没反应过来，两个人一起跌进沙发里，视线倒转。
手机掉在地板上在安静的房子里啪的一声响。
周灵昀拦腰抱着她，头埋在她肩上，启唇的潮湿呼吸落在皮肤上，很低地说一句：“别走。”
两个人交叠着躺在沙发上，就着这个姿势过了一会儿，还没考虑好是不是要在这时候和一个醉鬼说点什么，忽然察觉到身侧呼吸均
匀，温知语低头看一眼：“”
这少爷睡着了。
发呆似的看了会儿天花板，温知语从沙发上缓慢爬起来，把地板上的手机捡起来放到了茶几上-
早上七点，温知语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沙发上的男人还没醒。
空气中的酒气已经散了，想到他昨晚的状态，温知语不太放心，走到沙发边看了眼，昨晚勉强给他脱下来的外套和马甲搭在沙发扶手上，不知道半夜有没有醒过。
临出门前，温知语想了想，找出纸笔留了张便条放在茶几上。
栏目组的最后一个专题今天约了当事人采访。
一个小时的车程之后，一行人从市中心抵达老城区。约好的采访时间在中午，放下东西之后，摄影师和制作组到街坊拍摄需要补充的素材。
十二点半，采访在宾馆的休息室开始。
受访的阿姨带着三岁的孙子，一口淳朴的方言意外地幽默，周围一群人都忍俊不禁。
温知语在旁边盯着摄影机，也没忍住跟着笑。采访结束，靠窗的女同事忽然惊呼了一声：“天啊！好像起火了！”
所有人神色一凛，下意识看过去，一股浓浓的黑烟从窗外蔓延上来。
前台的两个工作人员惊慌地跑到窗边查看情况，两个小姑娘年纪轻，脸都吓白了：“楼下起火了，怎么办？？！”
话音刚落，警报声和喊声从楼下传上来，宾馆的住客都被惊动，匆忙从房间里出来，温知语反应算快的：“收好东西，走安全通道下楼。”
宾馆在五楼，火势从二楼的餐饮店蔓延，没几分钟，呛人的黑烟铺天盖地卷进室内的空气中。
狭窄的安全通道挤满楼上奔跑下来的人。
温知语和同事混在人群中。
下到三楼，过道黑烟弥漫，四周痛苦的咳嗽声和惊恐的尖叫此起彼伏，温知语用毛巾捂着口鼻，努力喊：“大家矮下身！小心脚下！”
但这种时候，已经没人顾得上理智了。
每个人都凭着本能奋力往前挤。
温知语手被猛地一把抓住，刚才采访的阿姨慌措喊：“温记者！我孙子后面！”
小孩的哭声夹在嘈杂的空间里，哭声不远，但火势之下烟雾蔓延太快，已经看不清指示牌的方位，等消防员到不确定会是个什么情况，来不及思考，温知语收回视线，轻轻吐一口气，冷静下来：“您别急。”拉了下前边的男同事，言简意赅说：“你和阿姨一起下去，小心。”
而后没有犹豫，返身大步往上跑。
在半层楼梯上找到了走散的孩子，出声困难，温知语用湿巾反面捂住他的嘴，抱着人匆匆往楼下跑。
一口气在看见楼外围着的人群时松下来，有人快步上来从她怀里接过孩子：“没事吧？女士？”
“我”
嘶哑干涩的一个字刚从喉咙里挤出来，剧烈的痛感针一样刺在胸腔和气管，下意识抬手往喉咙摸，视野在下一瞬蓦地陷入黑暗。
周围一片漆黑，意识却似乎飘在空中。
消防车和救护车的鸣笛从远处传来，耳边隐约的声音持续不断——
“吸入了浓烟，具体情况要等做完消息检查才知道”
“应该没有太大问题，您别急”
滴答声平缓规律。
温知语缓慢睁开眼，视野还没来得及恢复清晰，手背一记收紧的力道，一道声音在身边响起：“没事了宝宝，我在这里。”
熟悉的男人嗓音，但比平时低沉沙哑得多。
温知语愣了下，下意识顺着声音转脸。
病床边，周灵昀抬手摁下旁边的传唤钮，还是那个弯腰对她说话的姿势，收回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张了张嘴，声音还没发出来，喉咙的痛感让温知语没忍住皱了皱眉，周灵昀用指腹在她喉咙上碰了下，轻声说；“呼吸道受伤，现在还不能说话。别怕，现在是在医院。”
刚说完，医生推门进来，围在病床边，检查的时候，周灵昀往后退了步，温知语躺在病床上，视线不自觉跟着他，思绪清醒了一点，点头摇头回答医生是或否的问题，周灵昀在两步外隔着医生看她。
也是在这个时候，温知语才注意到他眼底泛着的红血丝和下颌一点不明显的青茬。
几乎没见过他狼狈的一面。看上去像是生生熬了一夜。
温知语很轻地眨了下眼。
输入的药物有催眠的作用，医生检查完毕离开没多久，意识飘忽，温知语又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窗外已经天光大亮，阳光洒进病房。
“谢天谢地，终于醒了。”
曹念凑到床边，明显松了口气：“差点被你吓死了，温记者。”
温知语吸入的浓烟导致呼吸道局部组织水肿，好在情况不算太严重，只暂时出声困难无法说话。医生检查过后为她撤下吸氧机，交代过注意事项后从病房离开。
曹念重新坐回床边，温知语左右看了一圈，咳了一声，正准备去拿床头的手机，曹念看出她的心思，先一步说：“他好像有点急事临时要处理。”
温知语顿了下，点了点头。
“你昨天出事，他在医院守了一晚上，刚才看我过来了才走的。”
曹念说：“我第一次看他那个样子。”
赶到到事故现场附近的医院、联系医疗团队、办理转院全程冷静得可怕——
要不是亲眼看到男人从转院的救护车跟下来的时候没踩稳，差点跪到地上，曹念真的会这么以为。
“知语宝宝。”
曹念忽然叫了她一声，她犹豫了下，说：“我以前以为，像他那样的人，不可能真的对谁付出真心，担心你会在这段感情里受伤，也一直不太看好你和他会走到一起。”
“我现在收回那些话。”
曹念顿了下，说：“以后怎么样谁都不能确定，但至少现在，他应该是…很爱你。”
……他昨晚说过了。
温知语以前也同样怀疑。
不相信周灵昀会真的对一个在一起几个月的女人有多深刻的感情。
可能一时兴起、可能有兴趣、可能喜欢。可能分手后的执念。
……
是到现在，她感受到了。
温知语打开手机，敲出键盘：嗯。我知道。
第85章 我是谁你是不是忘了
曹念还有事，在温知语的液水输完之后先一步离开。
手机电量告急，温知语到护士台借了根充电器，刚回病房没多久，房门被敲响，以为是医生，温知语道了声请进。
门被从外推开，温知语放下手机抬头。
一位梳着盘发的旗袍女士缓步进门，体态优雅，满头华发。
温知语曾在访谈新闻上见过，几年前，也在一场慈善晚宴有幸碰见过一次真人——信达集团林董事长的夫人，华清大学中文系教授。
也是周灵昀的外婆。
看清来人，温知语一时呆愣在原地。
“别紧张，躺着吧。”
蒋教授拦住想要下床的温知语，将手里的保温盒放到床头的柜面上，和蔼笑道：“听说你意外受了伤，我刚好闲着，就想来看看，顺手给你炖了点汤，等会儿温了再喝。”
没想到会
在这种情况下见面，温知语抿唇，抬手示意了下床边的椅子让她坐，有点手足无措地拿手机打字：谢谢您。我吸到浓烟呼吸道受伤，暂时说不了话，不好意思。
“没关系，这不用道歉。”
蒋教授看完，宽慰地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看你没大碍就好，我坐会儿就走了。”
温知语点头，她身上穿的医院浅蓝条纹的住院服，一脸干净素白，背靠着枕头坐在病床上，因为受了伤显得有些可怜，整个人越发乖顺宁和，看一眼就容易让人心软。
蒋教授盯着她看了会儿，笑了笑，忽然说：“前两年除夕，灵昀特地让家里多备了一份年夜饭，那会儿家里知道他恋爱，就让他叫司机接你直接到洛湾过年，但他除夕当天一贯是要回港城，担心你一个人不自在，就没应下。只说下次。”
“从小到大很少看他对什么真的上心，第一次看他这样紧张，我们一直就对你也很好奇，直到后边看到那则新闻报道，才发现原来是你。”
老太太笑着感叹一句：“你们两个有缘。”
想起来是什么时候的事，但温知语没明白最后一句，有点愣地抬眼。
看出她眼里的疑惑，蒋教授解释：“灵昀十岁那年在京宜出意外被绑架，关在一家孤儿院废弃的仓库，说来家丑，那场绑架案和周家内部有关，绑匪走投无路急了眼，逃跑前纵了火，好在救援及时，否则”
事情过去已经将近二十年，再提起眼眶还是会因为当时的惊恐湿润，老太太叹了口气，随即又换了笑：“住院了好几天，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说，只是有天突然请他舅舅收养一个女孩。”
温知语眼睫猛地一颤。
“他虽然年纪小，但做事很少会任性，他执意，也不像一时兴起，我就去那家孤儿院看了眼。”蒋教授说：“那天去到之后才知道，你已经被收养的人家接走了。”
“所以知道是你的时候，我们都很意外，缘分这东西真是讲不清楚。”
“”
张了张嘴，嗓子却像是千言万语被堵住，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手指有点抖，好半天她才捡起手机，缓慢地敲出一句话：我不知道。
都是过去很久又没有结果的事，周灵昀不可能主动说这些，老太太猜得到，不意外地点头：“你那会儿没见到我，不知道很正常。”
“灵昀的妈妈常年在国外，周家也很早就准备送他出国。他十八岁之后不久手续准备完毕，但在出国前回了一次京宜。”
说到这儿，老太太也难掩意外，对她讲：“我也是后来才从牧清那里听说，是那一年你生病，他们去医院看过你。”
“他有一块玉石佛牌，放在周家在庙里的佛龛供了很多年的香火，给小辈的平安符——我们其实不太信这些，但听周家那边的人说，那东西似乎还挺灵的，周家的小孩常年不离身，他的那块留给了你。
——那小子，在这方面不上心，家里难免操心他的婚事，谁知道早认定了也不说。”
病房安静。
温知语靠着枕头看着窗外，阳光从窗户洒进来，落在床边，她眼睫半垂着，一言不发的模样似乎出神也像是发呆，看不出在想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推开，听见声音，温知语慢半拍地转头。
隔着几步，两个人的视线撞上，周灵昀问：“医生来过了？”
他身上的衣服换过，大概是洗了澡，熬过一夜的倦意被洗掉，苦橙叶的气息浅淡清冽，带一点微苦的冷意，整个人浑身上下干净清爽，简单地穿了件质地很好的缎面白衬衫，额前的发被风吹得有点乱，露出深邃的五官，眉眼清晰微微下压，一双利落微挑的凤眼。
“你被收养之后没两天，有人家找来，看到照片说想见你一面。”
“那间仓库后来被铲掉，你现在想起来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么？
温知语看着他，距离突然分不清，似乎很远，又好像很近。
脑子里没有对那些话的记忆，空荡没有实感，过往的片段一点点地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
但没有这张足够让人一眼就印象深刻的脸。
那次意外之后她被方家收养，进入新的家庭和人生轨道，决心将过去的一切就留在过去，往前看，不去回想，也很少深究。
于是那场大火烧掉那间仓库，也吞噬她一段无关紧要的记忆。
温知语不知道里面会有周灵昀。
……她忘记了。
甚至后来碰见很多次，也从来没有想起来过。
“怎么了？”
“”
原来他真的差一点就是她的哥哥了。
温知语垂了下眼。
想说没事，但声音发不出来，顺着他的话摇头，但这个念头出来的一瞬间涌上来的酸涩感几乎要把胸腔都淹没，断线的眼泪噼里啪啦砸在手背上。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哭，周灵昀也愣了瞬，但反应很快，走到床边先擦一把她的眼泪，手指落在下巴抬起一点，摸她的喉咙是不是还没消肿，像是怕吓到人，再开口的语气温柔得要命：“吓到了？”
温知语摇头又点头，整个人在这瞬间被一股说不清的情绪罩住，思绪很乱，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是一直哭，周灵昀就也没能再说出话。
他把她从病床上抱起来，一只手拖臀面对面抱的姿势，另一只手安抚地轻拍她的背，温知语头埋在他肩膀上，抱着他的脖颈，听他哄人一样说没事了、很快就会好、他在这里，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她的眼泪反而掉得更凶，好像一辈子都没哭过那样，把他肩头的衬衫都湿透
十多分钟后，怀里的人安静下来。
病房门被敲响两声，医生推开门，撞进这一幕进门的脚步停了下，在男人看过来的视线下示意了手里的针剂。
周灵昀略一颔首，走到床边把怀里的人放回床上，温知语那会儿已经睡着了，医生动作轻柔但很麻利，打完针，注意到她一双红肿的眼睛，低声对旁边的人说：“呼吸道水肿的痛感可能比较明显，但并不严重，好好休息两天就会好了。”
男人低低应了声嗯，礼貌客气：“麻烦你了。”-
温知语在三天后出院。
复工的周五，新栏目所有素材全部审核完毕，全组人忙活了两个多月，总算是在计划时间内顺利完成工作。
当天下午，社新部集体聚餐庆祝。
部门忙，难得有一次全员都到齐，气氛热闹，工作告一段落，温知语心情放松，席间也跟着喝了些酒。
散场之后从餐厅出来，一行人三三两两在门口道别，马路对面停了辆黑色库里南，旁边的人眼尖地看见，用隔壁轻轻撞了撞温知语。
手机在响，喝了酒反应有点慢，手在包里摸了半天没找到，注意力被这一撞分散，温知语下意识抬眼看过去。
不远处是个十字路口，正是晚高峰的点，四下来往车流如织，红灯连绵成线。
库里南停在红绿灯数十米外的临时停车位。
驾驶座车门在温知语看过去时打开，周灵昀从车上下来的同时看过来一眼，挂掉手里的电话，反手关上车门。
长腿朝这边迈步过来。
没喝酒的同事把车开出来，大家多看了两眼，都很识趣地没多待，告别之后麻溜开车驶离。
等到原地只剩下温知语一个，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看了看左右，又看了眼已经走到面前的男人，手机终于在这时候摸到，还没问他怎么会突然过来，看见屏幕上的未接电话，先下意识解释了句：“我刚刚没找到手机。”
刚才在车上已经看见了全
过程，周灵昀没说什么，从鼻腔里不轻不重应了声嗯，问：“喝酒了？”
温知语把手机放回去，点头：“喝了点。”
她这样就挺乖的，周灵昀浅淡地勾一下唇：“心情不错？”
温知语没接这句话，她抬头，目光在他脸上落了会儿，往旁边看了眼，收回视线后说：“你在这儿等下我。”
说完之后也没等周灵昀反应，转身上台阶，进了身后几步外的便利店。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落地窗全透明，这会儿没几个人，周灵昀在原地站了两分钟，温知语结完账走出来，两边手里各拿了罐啤酒。
重新回到周灵昀面前，停在比他高两阶的台阶上，纤细的指尖拉开易拉罐扣，气泡和酒味在初夏的空气里溢出来，手臂往前伸，温知语把酒递给他，说：“恭喜我吧。”
周灵昀看一眼她递过来的酒，眼里多了点似笑非笑的笑意，漫不经心的：“栏目还没出来，这么有信心？”
“嗯。”
温知语看着他，轻声说：“我努力做了，虽然不知道到时候会是怎么样，但我希望它有一个好的结果。”
抬手从那罐啤酒接过来，周灵昀拎着啤酒跟她手里的另一瓶碰了下，他说：“恭喜你。”
是想陪她把这灌酒喝完，但刚咽下一口，温知语已经满意，先一步叫了停：“可以了，你还要开车。”
她心情不错，周灵昀也没太所谓：“让司机过来就行。”
但温知语没让他继续喝，把酒从他手里拿过来。
两个人一时都没说话，车水马龙的街头，高楼处广告牌的霓虹耀眼明亮，暖调的街灯落在他们身上，温柔的夜风从她泛红的脸颊拂过，掀起他风衣的一角。
就这么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了会儿，温知语在这时候很轻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周灵昀。”
被叫到的男人还没来得及应声，她整个人忽然朝他的方向倾倒一点，抬手抱住了他。
低头埋在他肩膀。
“其实，”
温知语说，“我也很想你。”
话音落地，有那么两秒没人接话。
男人的喉结在暗色中滚了滚。
周灵昀低头看她，声音听不出情绪，他不置可否，不知道是不信还是确认，只是问：“是吗？”
温知语点头：“嗯。”
回去的路上，温知语坐在副驾，默默把那罐喝了一口的啤酒喝完了。
周灵昀分出视线看她一眼，没制止，也没多说什么。
快到家，库里南在小区外停了下，周灵昀下车，在门口的便利店买了瓶水，拧开，抬指敲开副驾车窗，把水递给她的同时接过她手里的空瓶扔掉。
老小区的停车场就在楼外的空地，没灯，车熄火之后视野暗下来，安全带扣解开在密闭的空间里发出噔的一声，带子还没松开，手腕被扣住，又被男人一把扯过去，只来得及唔了一声，周灵昀的吻在下一秒落下来，温知语所有声音就被堵在了他唇间
接吻的水声在车里清晰地响，吻得喘，呼吸潮湿粗重。
忘了是怎么上楼，经年失修的感应灯明明灭灭，温知语好不容易从包里摸出钥匙，杵了半天没杵进去，男人在身后揽着她的腰半抱着她，低着头在她耳朵和后颈处很专注地一下一下亲，在这时候才勉强分出一点注意，腾出只手覆握住她的手背，在黑暗中带着她的手稍稍往下移，将钥匙插进锁孔里，右拧，哒的一声，感性灯应声亮起，昏暗的暖色灯光被关上的门挡在了门外。
剩下夜色在没开灯的屋子里继续。
……
温知语被抵在门板后，离开没多久的亲吻重新落下来，钥匙和包都掉在地板上，没开的那罐啤酒从包里碌碌滚落，撞到墙角停下，周灵昀一只手压着她双手手腕控在头顶，一边亲她，一边不客气地扯她的衣服，动作急切但很稳，一条半身裙被他连里带外扯干净，松开她的手放下来的同时温知语挂在手臂上的针织外套也往下滑，两个人从客厅纠缠到卧室，衣服掉了一地，温知语被压到床上的时候身上还剩一件吊带。
第一次是和他，在国外两年没有过，但身体还是很快就被男人吻开，不停地在喘，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有一个念头在这时候异常清楚：想抱他也想要他。
手臂抱着他的肩，在他戴套的时候主动亲他的脸和喉结，相贴的皮肤冒出一层薄汗，两个人的体温都高得不像话。
周灵昀扯掉她的吊带把她按回床上，而后重新压下去，唇在她的耳唇和脸侧的皮肤细细密密地含吮，往上来到唇边，嘴唇摩挲着贴一下，她顺从地启唇，男人宽大的掌心捞着她的膝窝抬，架在腰侧，一面和她舌吻，手也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移，温知语腰软得像水，意乱情迷下眼神都变散了，她仰着头轻轻喘气，主动往上抬起身，但周灵昀就这么磨着，不给她痛快。
他的反应比她剧烈得多，但在这时候居然能停下来，唇停在她耳侧，开口的嗓音低沉发哑，在她耳边问：“是想我，还是想睡我？”
温知语呼吸不稳，声音也是，在夜色里带着从鼻腔里钻出来的杂音：“嗯……都想。”
“我是谁？”
“周灵昀。”
“周灵昀是谁？”他追着不放。
温知语绵长哼一下，很乖地说：“你。”
男人轻笑了声。
长指伸进被子里，在她唇间揉捻，低头在她唇上亲一下，动作很温柔，像是满意她的答案给的奖励，嘴上却又不是那么回事：“所以只要是我就给艹了么？”
神志因为他这句意外的话恢复了点，但周灵昀似乎不打算这样，在她睁眼的时候摁在唇间的指腹又抵着重重揉了下，温知语嘤咛一声，思绪被一下打断，她搂着他的脖颈抬头凑上去亲他，但被周灵昀偏头躲开了，不给亲，但手恶劣地伸进去，还不忘记提醒她：“说话。”
脑子在这会儿本来就不够清楚，没觉得说的哪里不对，更不知道他想干嘛，温知语低哼两声，又气又急还有点委屈，差点哭出来：“说什么啊”
但在这瞬间又忽然反应过来他的点，温知语缓了下呼吸，感受着他的气息和体温，抿唇，说：“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
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语气里不难猜出来不是男人想听的话。
周灵昀轻挑地笑一声，没什么愉悦的意思，反而似是嘲弄、疑惑。
温知语眨了眨眼，抱在他肩膀的手臂脱力地往下滑，在完全从他脖颈完全离开之前又被他一把抓了回去。
“谁要跟你重新开始？”
温热的指腹掐上她的腰，周灵昀在这时候闯进。
他抓住她一只手五指相扣，一边用力一边低下头，就这么在她耳边问：“我从来没答应过分手，温知语，你是不是忘了。”
第86章 睡完了灵昀哥哥
热。
温知语手心冒了汗，双唇因为他突然的挺进无意识张开，周灵昀的吻从她的脸色移过来，稍一低头含着她的上唇吮了下，从启开地唇缝熟练地探进去缠绞她的，一点也不含糊的深吻，同时也要命地一下一下用力。
温知语唇舌都被占据，连说话也是从相贴的间隙挤出来的，让他慢一点、轻一点。
声音婉转且轻，带着不明显的哀求听起来就显得有些可怜，没说完的尾音被撞得飘忽，她人也是。
急促的呼吸和短促的无意识音调溃不成句，她说不清，周灵昀也置若罔闻，他喝下的那口啤酒在身体里好像变成了失控的催化剂，每根神经牵扯的末梢都在跳动，他不再温柔，不再言听计从，压在脊骨深处的欲望被高温引燃随血液流向全身，面对面和她十指相扣。
温知语指尖深陷在他肩膀的皮肉里，双唇分开的时候
喘息着呼吸，嘴勉强恢复自由，被抱着无意识喊出的却是他的名字。
只贴在耳侧耳语般的一声，周灵昀埋着头亲她，因为这一声没控制住力道重重咬了一口，温知语吃痛闷哼，抿紧唇，眼眶里不受控地冒出泪花。
周灵昀似有所感，终于停顿下来。
他撑着手臂打开的床头的台灯，轻柔暖色的灯光在这间不大的卧室漫开，她脸颊脖颈都红，现在眼睛也红了，蹙眉看他的眼神有点不满有点委屈，但没有拒绝。
周灵昀眼里的情欲浓重不散，往他不小心咬重的位置检查了下，在掀眼看她的同时额头低下来抵住她的，他没说道歉的话，只在她泛红的眼睛上亲了亲，睁着眼，吻从她的鼻尖往下，含咬她的唇，眼神和亲吻落下来的时候温柔得要命，但再次用力，节奏和力道丝毫不减。反差到几乎要让温知语产生一种不是一个人的错觉。
灯开之后就没再关。
……
结束之后，周灵昀抱着她接了会儿吻，松开她坐起身。
他从丢在旁边的盒子里重新拿了个套，温知语那会儿气息还没完全缓和，躺在枕头上轻轻喘气。
周灵昀跪坐在床上低头戴完套，大概没想到她突然睁眼在看他，视线抬眼撞上时周灵昀勾唇笑了下，宽大的掌心捉着她的膝盖轻轻往外摁了摁。
已经做完一次，他这会儿还是事后，欲望短暂得到满足，整个人都是一股慵懒性感的劲，唇边勾着的弧度显出一种似笑非笑的逗弄意味，一双漆深的眼眸居高临下盯着她。
热度实物一般冲上眼睛，烧得温知语眼睫颤了下。
这种时候还是很难不感到羞耻，她强忍着没转开脸，没话找话地问了句废话：“还来吗？”
“嗯。”
周灵昀从嗓子里应了声，沉在欲望里的声音低磁性感，语调和神色都比她自然得多，在这一声后那双薄白的眼皮垂下一半遮掩黑眸，视线随之慢条斯理往下落，欲望填满的口子因为这一眼被冲破，转眼空荡不见底，连眼神都暗下去，喉结轻轻一滚，俯身。
温知语错愕的惊呼只叫出来一半，后半个字被他吮进嗓子里。
入迷着魔一样的深吻。
这下连膝窝都开始发热冒汗。
接吻的水啧声在房间里细细密密地响，温知语咬唇，终于受不住，推他的肩膀，纤细的五指也不管不顾地抓他的头发，但周灵昀没被她拉起来，反而是她被抓住手腕，在他起身的同时她被他拉坐起来，周灵昀抱着她的腰往后倒，两个人位置调转，力道都没控制好，她被带起身后直接坐在了男人结实分明的腰腹上，周灵昀手臂往后撑着床面，从平躺到半躺，温知语因为他的撑起身的动作不受控地下滑，她还坐着，后背没有支撑，下意识抬手去搂他的脖颈。
又在抬头的时候看到他的脸。
灯光下他唇和鼻尖沾上的水色盈盈一片，对视几秒，周灵昀低头往他腰腹瞥了眼，而后缓慢抬眼，一副慢条斯理的模样对她意味不明地轻轻挑了一下眉。
温知语跟着落眼过去。
一条水滑淌的痕迹躺在中央。
全身的热度一下轰上脸，第一反应是想起身，但膝盖刚用力，人就被男人一只手扣住。
周灵昀慢悠悠笑了下，坐起身时腾出的另一只手掌心扶稳她。
温知语就重新跌坐回去。
到这儿，才是开始她说的“还来”
窗外高悬的夜色渐渐深沉。
月光轻浅落在枝叶间，从没关严的窗帘洒进房间，静谧被摔炮声撞散。
清晰的响声从卧室持续到浴室。
温知语今晚喝下的酒以另外一种形式全都喷洒出来，周灵昀面对面抱着她，热水的水柱打在他的后背。
水打过的皮肤太滑，周灵昀把她放下来，温知语只有一只脚落地，双手攀着他的肩膀垫脚站着配合，这个姿势很快将她最后一点力气也耗掉。
手臂和腿都没撑住，温知语一下脱力地跪坐在地板上。
她撑着地板呼吸缓气，后颈和脊背白皙光滑，随着胸口喘息起伏。
热水在光滑的地板上漫了一层，热气在密闭的浴室空间蒸腾。
周灵昀一只手拉着她的手腕。
他那会儿还没结束。
用空着的手把那层半挂着的透明的薄膜随手摘了，五指收拢成圈，折颈垂着眼一下一下打。
温知语被那只掉在手边的透明薄膜唤回神，她跪坐在地上慢半拍地缓慢仰起头，周灵昀低着头也在看她，他半湿的发被随意往后撩，露出的深邃五官隔在朦胧水雾中，鼻梁很高，眉眼染着情欲，垂着的眼皮让他看着有些漫不经心，从仰视的角度在这种时候居然也会显得有点冷淡。
温知语多看了几秒，她这会儿脑袋反应有点慢，这几秒甚至没注意到近距离的脸侧律动的节奏，是在周灵昀握着她的手腕带着覆上去，她的视线才从他眉眼收回来，目光不由跟着往手碰到的位置落。
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冷白修长，性感漂亮，高频率的动作下有种直观的一种掌控感。
手臂暴起的青筋顺着指尖蔓延上去，满身的凶戾欲望被那只手轻而易举地控制住。【审核，写的是手臂】
周灵昀抓着她那只手在下一秒带着她的手往下压。
一道液体猝不及防贴着脸喷溅出来，近距离直观的冲击力太强，好像直面而来。
温知语肩膀轻抖，下意识短促低喃了声“不要”，闭眼偏头去躲。
那道水液从墙面上缓慢往下滑落。
周灵昀瞥过一眼，好像被她的反应逗笑了，喘息着从喉间轻笑一声：“这么怕。”
他把她拉起来，伸手轻轻把她的脸转回来，目光检查似的在她脸上逡巡两圈，然后说：“没弄到脸上，别怕。”
说完指腹捏着她的下巴抬起一点，安抚似的低头递吻给她。
花洒流出的水像下雨，她剪过的发已经长过肩膀，被水打湿贴在脖子和他的手腕上，温知语仰着脸和他接了会儿吻，唇分开后温知语忽然想到什么：“这边热水器烧水有点慢，一直开着等会儿热水可能会不够。”
周灵昀应了声嗯，抬手把花洒取下来，移到她的肩后的位置：“头发要洗吗？”
“洗。”
热水从后颈往下浇遍全身，很舒服，温知语抱着他的腰慢吞吞叫他的名字，没什么力气地说：“我想坐着。”
周灵昀哼笑一声：“要求还挺多。”
她的浴室小，没浴缸，她用洗脸巾，浴室里只有浴巾和她擦头发的干毛巾，周灵昀捡了他掉在卧室床边的衬衫回来垫在洗手台上之后抱她坐上去，洗手台有点高，温知语手臂顺势挂在他脖颈上，周灵昀弯唇：“怎么突然这么黏人。”
温知语靠着他：“我怕摔的啊。”
她嗓音还有点黏糊，这么温吞说话的时候很像撒娇——在她身上是很少见的事，周灵昀很享受她这样，他没照顾过人，但不是第一次帮她洗澡，动作耐心温柔，全程也是真的一点都没让她动手，就这么面对面给她把头发到身体每一寸都洗干净，包括刷牙洗脸抹面霜，最后用浴巾擦干回完头发把人直接抱回床上。
他的程序就比她简单得多。
温知语这会儿酒意已经散了，洗完澡反而清醒了一点，在他回到床上时放下手机凑过去亲了下他，大方地夸奖说：“服务不错。”
夜色和灯光都温柔，他们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时刻，但甜蜜的时光被中途分开的时间隔断，无论他再怎么不承认分手，分开的时间也还是横在那里，失而复得，此刻的画面几乎像是一场倒带的美梦。
周灵昀盯着她看了会儿，没填满的欲望又开始叫嚣，咽了咽喉咙，他低头埋在她颈侧：“服务现在才是开始，bb。”
两个人对彼此都渴望，开始之后后半夜就没收住。
温知语思绪从清晰到模糊，好几次受不住的时候试图叫停 ，却被半哄半逼地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但说完之后周灵昀不但不停，反而更来劲，直到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榨干净。
夜里落了点雨，但温知语没听见。
荒唐放纵的一夜过去，她一觉直接睡到中午。
睁开眼的时候身侧空的，阳光从敞开一掌的窗帘照进来，温知语脑子清醒了点，从床上坐起来，刚准备伸手拿手机，脚步声从门外靠近，顺着声音抬头看过去，周灵昀推门进来，手里拎着杯水，看她醒了，从门边踱步进来。
他一只手拿着手机，听见他简单嗯了声，温知语才注意到他在接电话。
大概刚洗过澡，他头发还半湿着，身上没穿衣服，只腰间围了条浴巾，赤裸的上身皮肤白得晃眼，上面红色的痕迹被衬得格外显眼。
周灵昀走到床边把水递给她，房间里安静，能听得到电话对面汇报工作的声音，温知语没出声，喝下半杯水后放下杯子，伸手去拿挂在床另一边的吊带，但身后的位置忽然下陷。
塑料薄纸撕开的声音很轻。
意识到是什么，温知语愣了愣，回头，还在通话的手机这会儿被放到柜面上，男人身上的浴巾被扯掉，腾出的手在戴套。
还没反应过来，周灵昀从她身后抱上来。
她侧着身，周灵昀搂着她的腰将她往后揽进怀里。
这个姿势就很深，电话对面的说话声还在继续，身体好不容易降下的热度在这瞬间重新涌上来，温知语几乎要炸，张嘴又猛地咬唇，指尖差点把床单抓破。
周灵昀从后抱着她，一只手扣在她腰上，不紧不慢地动，他从后面在这种时候也还是更想接吻，轻轻转回她的脸，但先看见她因为不敢发出声音咬紧的唇，周灵昀笑了下，捡起手机说了句“到这吧”，嗓音低沉带哑，干脆利落挂掉之后把手机丢回去，这时注意力全部回到她身上，但温知语没让他亲，侧身趴着脑袋埋进枕头里，周灵昀带着低沉闷喘的吻就落在她光裸的后背
重新洗了一次澡。
保温盒里有餐食，温知语简单吃了点，又爬回床上继续睡觉。
新栏目的采访工作全部结束，组里有三天假期，这两个月一直加班，本来就够累，折腾了大半夜这会儿更是困。
睡醒的时候已经下午。
喝了杯水，温知语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回工作消息。
周灵昀在几步外的窗边接电话。
他上半身没穿衣服，身上只穿了条深灰色的卫裤，裤腰没系，带子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带戒指的那只手指间夹着根没点燃的烟，后腰倚靠着窗沿不太板正地背光站着，宽肩窄腰的线条被光影描出轮廓，不说话的面色有点冷淡，偏偏浑身上下一股餍足的事后感。
客厅桌椅上多了好几个纸袋，从衣服到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苦橙叶的浅淡味道在不大的屋子里弥散，不过多了些男人的东西，房间莫名给人一种不太一样的感觉。
心情不太说得上来。
有点新奇有点跃动。
但莫名好像更多是安心的。
温知语撑着脸看他。
阳光从他的肩背落在沙发前的地板上。
两个人一坐一站，隔着两张沙发对视，空气被无声地拉扯着，忽然就多了点暧昧的味道。
叮咚的新消息提示音打破安静——
温知语收回视线。
回完消息，周灵昀挂掉电话踱到她面前，抬指摸了摸她的脸，问：“想吃什么？”
温知语放下手机抬头，想了下：“蛋炒饭吧。”
周灵昀从手机上分出视线瞥她，没忍住笑：“真好养啊。”
但这句之后点头，她身上穿的睡裙，他发完消息之后把手机滑到桌面上，弯腰在她鼻尖亲了口，说：“换个衣服，出去吃。”
以为他订了餐厅，温知语也没多问。
半小时后出门。
路上有点堵车，昨晚下过雨，两侧道路绿叶清晰，风从车窗吹进来很舒服，温知语撑着额头坐在副驾座椅上昏昏欲睡，打了个旽，库里南从主干路右拐上柏油大道，上坡路两侧榉木枝丫矗立繁茂，有点熟悉，但刚醒的神经还没完全上线，温知语反应了几秒，偏头：“这是去哪里？”
话音刚落，车驶到平路，几米外是中式别墅的院子，黑色雕花铁门从两侧缓缓打开，温知语看见面前眼熟的中式大宅，愣了愣。
车在住宅楼外停下，周灵昀说：“洛湾。”
他家。
“”
温知语懵了。
心情是完全没有准备，不敢相信。
试图提醒他：“不是去吃饭吗？”
偏偏周灵昀淡定得要死，看起来压根没当回事：“嗯，让人加了你的蛋炒饭。”
温知语意识到他是真打算就这么带她到这儿吃顿饭，人还懵着，但心脏已经开始狂跳，第一反应就是抗拒：“你认真的？你没说是”
周灵昀看了她一眼。
云淡风轻的一眼，眼神里没带什么明显的意味，但温知语后半句话莫名断在那里。
她沉默，但周灵昀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这人顶着一张游戏人间的脸，慢悠悠丢出来一句：“所以是已经睡完了，不打算负责么？”
冷淡又难搞。
“”
温知语都想跪下来求他了。
她语气放柔下来，艰难地和他商量：“下次，好吗？”
周灵昀没接这话，他捡起置物台上的手机点了几下，找出一段十几小时前的录音。
下一秒，手机里男人带喘的低沉嗓音在密闭的车内响起：“说什么？”
另一道带着点泣音，开口第一句就让温知语全身血液往脸上涌。
她眼皮猛跳，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朝驾驶座扑过去，从他手里把手机抢了过来。
把音频关掉，但又看到界面上一排下来都是十几秒的录音，羞燥得脑袋发晕，二话不说干脆利落的删掉。
周灵昀没阻拦，手臂懒散地挂在方向盘上，随她删，只见缝插针地问一句：“昨晚怎么跟我说的忘了？”
他歪着点脑袋，要笑不笑地看她：“还是骗我？”
温知语没删完，被他一句话打过来只觉得好冤枉，怪不得昨晚尽哄她说那些有的没的。
但这时候又不可能真的否认，车停在门口很显眼，温知语紧张又焦急，录音都顾不上删了，丢掉手机可怜巴巴地去拉他的手，不回答也不说别的，只一个劲地摇头，小声地哀求：“不要”
周灵昀偏开头。
温知语没看见他唇角弯起的弧度，以为他动摇，更卖力地晃他，说“没有骗你”，又病急乱投医地学录音里卖乖地喊他：“灵昀哥哥，别开玩笑了。”
刚说完周灵昀就笑了。
他看了眼窗外，把脸转回来，眉骨眼梢都染着忍俊不禁的笑意，看着她，说：“亲一下。”
这种时候温知语自然是立马乖乖点头：“好！”
她闭上眼睛凑过去，飞快地在他唇角亲了亲，但几米外大门在这时候打开了——
“怎么老半天还不进来的呀？”蒋教授和管家站在门口。
温知语整个人一下僵在那儿。
周灵昀摊开掌心，一副“现在我也没办法了”的无辜神情。
“”
温知语好想打他。
僵硬地打开车门，僵硬地下车，僵硬地上台阶。
和在医院见面完全不一样的心情。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第一次踏进方家大门，紧张忐忑期待，脑子清醒地糊掉，完全不知所措。
但蒋教授先拉了她的手。
温和地问她：“身体完全好了吗？”
眼眶忽然莫名一热。
温知语抿了抿唇，点头：“已经好了”
卡了一下。
周灵昀在旁边接一句：“叫外婆。”
温知语看他一眼，蒋教授也在看她。
她于是补上称呼：“外婆。”
“欸，声音真好听。”
蒋教授笑着在她手上拍了拍：“乖孩子。走吧，吃饭了。”
第87章 去私奔你男朋友谈个恋爱怎么这么黏人……
周灵昀看起来似乎只是心血来潮带她过来吃一顿。
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今天他的家里人都在。
进门后看到沙发上曾经叱咤商场的林董事长和如今做主信达的林慎，温知语因为那一声“外婆”勉强缓和的紧张又不受控地冒了出来。
人到齐之后移步餐厅开饭。
餐桌上菜品新鲜丰盛，保姆从厨房里端出两道刚出炉的汤蛊。
温知语面前额外多一碗蛋炒饭。
“”
突然就有点脸热。
好在他的家人比她想象中要平易近人得多，好像她和周灵昀只是寻常地过来吃一顿饭，席间问问工作问问日常，温知语乖巧地一一答了。
小姑娘端正地坐着，周灵昀坐她右手边，他俩坐在一块儿怎么看都登对，也特别养眼，几个长辈难得这么高兴，话间甚至还会主动说笑几句。
“家里阿姨做饭可好，特地打了电话让他问问你想吃什么，他说你想吃蛋炒饭。”
大概是不信，说到这儿蒋教授嗔怪地看过去一眼：“这小子惯会糊弄人。”
那会儿是想着随便简单吃点就行，没想到周灵昀会直接把她带来洛湾，这句评价就挺符合的，于是温知语也没解释，煞有其事地点了下头。
周灵昀已经放了筷子，一只手臂搭在她的椅背后，听到这儿轻轻挑了下眼，偏了下脑袋凑过去，声音压得低，带着点笑：“污蔑我呢？”
温知语扯唇，同样放低声音，面上看着平静乖顺，丢个他的话却一点也不客气：“谁要理你。”
话落，周灵昀偏着脑袋看着她笑了好半天。
他一双眼睛看人的眼神很深，笑得有点混有点懒，很不正经，也有点儿要命，一桌人都在坐着，温知语被他看得耳热，冷静地伸手在桌下抵着他的腰往外推了推。
吃完饭后从洛湾离开。
回程的环海大道被轻浅的夜暮笼罩，车内放着音乐，半路周灵昀接了个电话，手机在置物台上，电话挂断之后屏幕还亮着，想到没删完的录音，温知语从窗外收回视线，想了下，说：“周灵昀，我要看一下你的手机。”
周灵昀干脆地报了串密码给她。
路上车少，他宽瘦的掌心懒洋洋挂在方向盘上，大概猜到她要“检查”什么，勾了勾唇，挺主动地跟她坦白：“只有昨晚录了，照片有，但还没拍过床上的。”
还没拍过。
还。
温知语瞥他一眼，提取出他话里的意思：“所以是想拍的是吧？”
这句话有点怼他的意思，但周灵昀不知道是没听出来还是故意，不以为意点头，语气也慢悠悠：“是有这个打算。”
他分出视线意有所指看她一眼，还是笑：“留个证据，以防有人不负责。”
温知语本来没想搭理他了，但他的话扯到这儿，把她拉回到刚才在别墅门口被他半真半假“威胁”的场面——怪不得来的路上一开始问他去哪里也不说，转移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没计较就算了，这人这会儿还有好意思在这义正词严。
这就很有话说了。
“周灵昀，”
温知语叫了声他的名字，有点没忍住：“你什么时候这么无赖了…到底谁是骗子啊？”
“我？”
周灵昀看起来似乎对她这个评价有异议，但他没反驳，歪着脑袋似是思索了两秒，来了兴趣似的问她：“什么时候骗你了？”
温知语也被他这幅懒洋洋的模样弄得有点来劲。
“你还问我？”
“不然呢？”他不轻不重把问题丢回来。
“”
于是两个人开始你一句我一句。
周灵昀不着调扯起这些不正经的话来，温知语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话里话外歪理一堆，偏偏忽悠人还特别厉害，温知语被他轻飘飘几句话堵上头，电话铃响的时候还在那儿跟他掰扯，周灵昀等她说完了不紧不慢提醒了一句“接个电话”，温知语这才回神。
但她忘了手里拿着的是他的手机，先一步按了接通之后才看见屏幕上的来电提示。
曹野。
温知语顿了下，把手机递给他。
周灵昀没接，看了眼之后笑笑，说：“问他什么事。”
电话那头曹野大概听到了他俩的对话，温知语一句“周灵昀在开车”说完，电话对面的人已经换成了曹念。
“知语宝宝在哪呢？”-
曹野那一群公子哥今晚在brutal聚，曹念和她那群小姐妹也在那玩儿。
电话挂断之后过了二十来分钟，对面的小姐妹冲她眼神示意了下，叫她：“你知语宝宝来了。”
周灵昀两年前那段恋爱闹得轰轰烈烈，圈子里没人不知道他这个女友的名字。
这大少爷的新闻在圈子里一直是热门话题，几个月前两个人在展厅停车场明目张胆的那一幕被不少人撞见，听说温知语最近回国，两人复合的消息在圈子里半真半假的传了好一阵。
所以这会儿听到这个名字，一桌人一时都下意识跟着转脸看过去。
两个人从楼梯上来。周围不少人都若有似无往楼梯口那儿瞥。
男人身上穿了件饱和度很低的灰蓝衬衫和休闲黑西裤，衬衫领口至上往下懒散地散开三颗，下摆扎在裤腰里，箍出一截劲瘦的腰线，个高腿长宽肩窄腰，很难不让人多看两眼的身材，配上那张冲击力的帅脸，crush天花板。
他前几年刚回国没多久那会儿，被圈子里很会玩的那群女生在夜场碰见过，女生们仗着喝醉了大胆放言，那句“全京宜夜店男模不如周灵昀三分”的话至今还在私下被人拿出来调侃。
周灵昀那时候在夜场露面的次数比如今多，这句话被人侃多了不免就传到他耳朵里，大少爷一贯不在意别人的言论，当时听完了也没见他多大反应，只端着酒杯不以为意笑一记，浑身上下依旧那副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慵懒样儿。
哪像现在。
他这会儿眉眼带着点不明显的笑意，两个人身高差有点明显，他听人说话的时候歪着点脑袋，一只手还揽在女生腰后把人半抱在怀里，女生微微蹙着眉抬头看他，抬着脸跟他说话的表情不太愉快，看上去像是在吵架。
耐心听人把话说完了，男人低头凑近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懒散不着调的模样看着像调情，但他怀里的女生听完好像反而更气，一副被气狠了两眼一黑的表情拽住他单边领口晃，周灵昀被她拽得矮下一点身，偏着头笑得喉结都在颤。
在女朋友生气的时候这么笑就很欠打，但帅的人身上都自带滤镜，更何况是这样一张顶级的脸，那笑也是真的特别勾人。
他这样一个人，又有谁能想到谈起恋爱来还会有这样一面。
一圈人都会识眼色，看他今晚明显心情不错，便接二连三地抬着酒杯主动打招呼。
温知语也是好长时间没在这种场合和周灵昀一块儿出现，都快忘了这人自带的八卦属性，注意到看过来的视线，温知语放下手，人也从他怀里退开两步，拉开了点距离。
靠里的卡座位置曹念和她身边的朋友在她抬头时适时挥了挥手，温知语抬脚走过去，周灵昀没拦她。
二楼的公子哥们此刻没进包间，在球桌边的卡座或坐或站的打球喝酒，他们出现的场合往上凑过去的人向来不会少，这会儿也是，球桌和沙发边熟悉不熟悉的男男女女都有，周灵昀拎着手机踱过去，桌边围着的人本来视线就在他身上，在他走近时下意识让出一条路。
曹野把球杆朝他一抛，周灵昀抬手接过，他没多话，看桌，放手机，掌心撑桌压腰俯身，而后干脆利落的一杆打出去——
清脆一声响。
桌上僵持了很久的最
后一颗黑8被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打入袋，围观的女生们不由自主惊呼了两声，引来周围的视线更盛。
曹念这桌听见声音看过去一眼。
酒吧灯光打得暗，隔着几米的距离一圈男男女女凑在一起氛围很暧昧，球桌重新开了一局，不过周灵昀似乎没多大兴致，把球杆往曹野的方向丢回去，在靠近吧台的高脚椅坐下，避开了桌边温香软玉的女人堆。
旁边的人在跟他说话，他歪着点脑袋听的同时垂指敲敲大理石桌面要了杯威士忌。
“和好了？”收回视线，曹念凑近温知语耳边，好奇问了句。
温知语没隐瞒，捧着酒杯坦然点了下头：“嗯。”
曹念看着她，忽然挑了下眉，意味深长地笑起来，说：“这么激烈啊。”
温知语没听懂：“什么？”
她吊带外边套了件薄的针织线衫，过肩的长发落在肩后，说话的时候撩头发的动作露出纤长的脖颈，靠近耳后的位置白皙皮肤上一个浅淡的红痕。
曹念抬指点了点，温知语愣了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很明显吗？”
曹念看热闹：“是有点哦。”
温知语脸上的笑都收了，忍不住蹙了蹙眉。
看她紧张了，曹念才笑嘻嘻说：“还好啦，不注意的话看不出来，而且在酒吧嘛，这就有什么。”
温知语抿唇，表情看起来有点没绷住，低头捂住脸，过了两秒才说：“过来之前我们是在洛湾吃饭。”
“”
嚯。
这少爷速度够快的。
“可能没看到。”
曹念心态比她稳，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反应很快地安慰：“就算看到了也没事，又不是你弄上去的。”
“……”-
大概是嫌人多，公子哥们在外边坐了会儿就进了包间。
温知语在外头的卡座和曹念她们玩游戏，曹念这圈小姐妹人美好相处，喝酒也很生猛，几把游戏下来桌上酒很快喝没了，服务生来换酒的时候端了盘小蛋糕，坐在外侧的女生下意识要去接，但抬手的时候又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很快若无其事地把手收了回去。
那碟蛋糕越了两个身位放到温知语面前。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让人送过来的。
曹念啧了一声，心里有点不爽这少爷在哪儿都瞎凑合，她抬手揽住温知语脖子，有点嫌弃地跟她吐槽了句：“你男朋友谈个恋爱怎么这么黏人，各自社交懂不懂？”
一桌人因为这句话都跟着笑着起哄了几句，温知语喝了几杯酒反而淡定了，作势拿手机打开微信：“那我问问他。”
“别，”
曹念果断地拦了一把：“惹不起那少爷。你变坏了啊知语宝宝。”
楼下换了乐队，酒吧气氛更嗨。
将近十点，周灵昀从包间里出来，扫了一圈后朝靠里的位置走。
短短十来米不断有人跟他搭话，周灵昀没怎么搭理，往一群女生所在的卡座走过去找人。
温知语低着脑袋看了眼时间，放下手机抬眼，刚好撞进男人看过来的视线。
还没反应过来，周灵昀停在卡座桌边，看到她脸颊上因为酒精泛起的红色时有点意外地挑眉笑了下，不过他没多说什么，只是递了只手给她：“走了。”
这会儿时间已经挺晚，温知语也没多留，和她们道别之后起身，被他牵着手下楼。
路边停着辆车牌眼熟的幻影，一旁的保镖撑开后座开门，周灵昀牵着她坐上车。
夜色从车窗外风一样掠过。
车中间的挡板缓慢地升起来，周灵昀掐着温知语的下巴让她抬起脸，低头凑近，嘴唇要碰不碰地在她唇边停下，像是想亲她，又似乎只是想闻她身上的酒气。
开口的时候低沉的嗓音带着笑，问她：“怎么才一会儿就喝成这样了。”
他的呼吸里也有一点酒气，温知语抓了把他的手腕，反问：“说我做什么，你不是也”
后面几个字被他突然落下来的吻吞没。
一个吻持续了好了一会儿，酒精的后劲因为密闭空间和逐渐升高的体温涌上来，温知语靠着他肩膀缓了下，抬眼看到窗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问：“去哪儿？”
周灵昀垂眼的目光落在她侧脸和耳垂，视线从她脖颈后侧的皮肤上的红痕漫不经心扫过一眼。
他勾唇笑了笑，温情音低低懒懒。
“带你私奔。”
【请收藏魔镜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