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啊呀!”
一声?惨叫凭空炸响, 惊飞了枝头雀鸟。
前一秒还光彩夺目的少女不幸被身后的力量给袭中,身体掀起,如同断线的风筝左右摇摆, 小脸吹皱不说,头发还糊了一脸。
呔!不是主角,就不能有华丽丽的出?场了吗!
草包小姐虞绵绵内心凌乱, 迎风流泪, 而没过多久, 她便“噗通”一声?砸进血牢之中,四肢着地的姿势, 别提有多狼狈。
身后的血影褪去伪装, 咯咯地笑起来:“愚蠢的女人,真以为困在这里的是你那?未婚夫?哼, 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吧, 等我?捉到那?姓沈的, 再?送你们?一起下地狱!”
狠话撂下,眼前一阵风掠过, 转眼便消失了。
等它一走,绵绵立刻吐了吃到嘴里的沙子:“啊呸!狗东西, 要不是本姑娘配合,真以为我?会上这等蠢当?”
她拽着裙摆骂骂咧咧地爬起来,眼尾却不可抑制地有些红。
这一路上, 她手心擦破, 脚也?累得酸痛,想想累死累活就是为了走这么个破烂剧情, 心里委屈得不行。
当即哼唧一声?,攥着被摔痛的胳膊, 一瘸一拐地转向身体僵硬的少年那?儿,泪眼朦胧地控诉:“好疼……刚才,你怎么没接住我?哪?”
娇憨的抱怨,玲珑的水杏眸也?泛着潋滟水光,柔软得不像话。
可那?柔软像水泡,下一刻就被面色苍白的少年毫不留情给戳破,他直勾勾盯着她,像是恨不得把她从自己的眼睛里剜出?去。
“谁让你来的,你是蠢的吗?特意跑来送死!”
劈头盖脸,声?音恼怒,还夹杂着一丝自多多情的窘迫。
就在方才,他差点?以为……
“可笑,天生魔物?,竟会奢求有人来救你。”
猝不及防的,脑海里升起一道笑声?。
像是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发出?无情的冰冷的嘲讽。
虞绵绵对他的阴晴不定早已见怪不怪:“你说什么呢?我?可是特意来救你哪,你不感激也?就罢了,怎么还冲我?发脾气?”
少女叉腰,如同不好惹的金丝雀,眼珠子差点?瞪歪。
谢妄讽笑:“救我??小姐睁着眼说瞎话,不觉得羞耻吗?真以为我?方才没听到,你是为了救沈君遥……可惜了,你的君遥哥哥不在这儿,这里只有陷阱。”
少年琉璃般的眸中闪动着丝丝恶意,头发披散落到肩头,半边脸都?被遮住,像个鬼火丛生处幻化的妖邪,散发出?致命的危险。
可虞绵绵压根不带怕的,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这厮现在血条弱着呢,指不定吃了什么大?亏,也?就在嘴皮子上厉害给她看?。
实际就是个纸老虎。
她轻轻哼了声?,表示不跟他计较:“我?才懒得跟你吵架,你老老实实把嘴闭上,看?我?怎么把你救出?去。”
说完,腰杆挺直摆出?架势,祭出?一道耀眼金符。
那?是先前沈君遥留给她的保命符,名为惊雷,威力巨大?,一入天际便引得头顶雷云翻滚,“轰隆”作响。
没一会儿,耀眼的闪电直击而下,把坚硬的光牢硬生生地辟出?无数裂痕。
下一秒,轰然碎裂!
不愧是能把半个山头都?炸穿的惊雷符,可真是厉害!
可惜了,她全身上下也?就这么一张符纸了!得赶紧跑。
被迫走剧情的虞绵绵表示慌得一批,眼看?光牢破碎,立马掉头去拉地上的人:“我?们?快走,动静那?么大?,怕是没一会儿就被血魔察觉了!哎呀,你快点?起来……”
谢妄有气无力,把头硬生生地扭过去,因为疼痛牙齿都?在打颤:“我?不需要你救。”
少女气呼呼:这厮,怎么连话都?讲不通?算了,还是先把他拽走再?说。
她二?话不说把人搀起来,使了吃奶的力气撑着他,呼吸不迭地往前跑。
林子里阴森,头顶还时不时飘来几?只恶魂,绵绵一路上心脏狂跳,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
可跑着跑着,身后的人却渐渐有些脱力,摇晃没两下便陡然歪倒在草丛里。
少年及肩的长发散落,嘴唇没有丝毫血色,胸膛艰难喘息道:“我?不需要你救……你若想跑,便自己跑吧。”
“你又怎么啦?”绵绵以为他又在耍脾气,气得脑袋都?要冒烟了,再?也?不惯着他,“我?千辛万苦地来救你,你别不识好歹!”
少年垂头埋在阴影里,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脸,只用干涸的唇瓣吐息:“怎么,后悔救我?了?既然如此,你大?可以把我?扔下,去找你的君遥哥哥。”
生硬的话语,带着不正常的火药味。
与此同时,脑海里的系统发出?警告的滴滴声?:“系统提示!任务对象谢妄黑化值极不稳定!请宿主立刻采取措施!”
“叮!任务对象谢妄黑化值+1!”
“叮!任务对象谢妄黑化值+2!”
红色的感叹号,犹如催命的符咒,直接让人慌神。
这人,突然又发什么疯?
虞绵绵傻眼,病急乱投医似的,赶紧从袖子里掏出那只兔子荷包,用力塞进他手里,半哄半怪:“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呐!非得跟我计较这个,说了来救你就是来救你,你就别跟我?耍脾气了!”
谢妄整个人埋在阴影里,灼烧的般的疼痛蔓延到脸上,几?乎让他没有张嘴的力气,冷飕飕的眼神虚散地盯在手里的荷包上。
只见那?荷包的针法十分蹩脚,背面绣着一只短尾巴的丑兔子,正是她前些日?子为了讨好他特意送的那?只。
他当时觉得玩味,便收下了,可此时,却只觉得扎眼。
果然,他是叫她的花言巧语给蒙蔽了,才肯把这丑东西戴在身上!
哼,他不需要这种东西,也?用不着她虚假的讨好。
一股恶意涌上心头,下意识就想扔掉,少女立马就察觉了他的意图,板着声?音命令道:“送给你的就收好!不许扔!”
某人恶劣勾唇:“哦?小姐不是拿它来哄我?吗,可我?不喜欢了,怎么办?”
他偏着满是阴翳的侧脸,说完,把手里的荷包攥成皱巴巴的一团。
仿佛说的不单只是个荷包,还包括她这个人。
可她招他惹他了?要被他这么践踏!
虞绵绵怒火直冲天灵盖,她的拳头硬了,很想就这么冲上去给他一巴掌,或者薅一把路边的草使劲塞进他嘴里,让他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下场,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对她胡说八道!
只是拳头攥了半天,却迟迟没动手。
忍住,忍住,他现在就是个脆皮,是个神经病……
可恶,她凭什么忍!
“这可是你逼我?的。”
没多久,脚步蹒跚的少女用几?根竹棍架起了简易的担架,而后毫不客气地扒了少年的衣服,在他杀人般的目光中使劲扭成绳子穿过他肋下,拖麻袋似的往前拉。
“虞绾,你……咳呃……”
被粗鲁对待的谢妄死死盯着她,他嘴唇惨白,几?乎不能说话,身上外衫被扒,只余一件萧瑟的中衣,像个破破烂烂没有知觉的尸体。
别提有多狼狈。
她竟然、竟然敢这么报复他!
谢妄的脸色黑成锅底,屈辱的眼神,随时随地弥漫成杀气。
感受到身后愤恨灼热的视线,虞绵绵表示心里痛快得很,哼,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她,这下恼羞成怒了吧?活该。
心里小小的爽了一把,可也?没真想把他气死,她晃着脑袋哼哧喘气,故作无辜的语气:“你不用恨我?,我?这可都?是为了救你哪,之前都?提醒过你,那?血滴子厉害得很,不是你一个人能对付得了的,可你不听,这下吃苦头了吧?”
不痛不痒的风凉话,听得人窝火,她还有脸说!
谢妄挣扎着想要翻身,可身体脱力没一会儿便猛地跌了回去,震得胸口一阵闷痛,血腥味冲上喉咙眼,眼前阵阵犯晕。
少女则不慌不忙地告诫:“你就别折腾啦,小心身上的伤……呼,等我?们?回去,再?去找君遥哥哥搬救兵,你放心,开阳宗可是仙门大?派,什么灵丹妙药都?有,肯定能把你身上的伤给治好……”
这话听得面色阴沉的少年险些气笑。
哼,她以为这是什么普通的伤痕吗,若是血滴子的诅咒这么好破,他也?不会在这里听她废话。
痛苦的眉头纠结,耳边却是少女没完没了的啰嗦:“你说你这个人,得改改你这脾气了,心里的包袱太重不说,还总爱板着个脸装腔作势瞧不起人,说话也?阴阳怪气,非得把人逼成斗鸡眼……你知不知道再?这样下去,你就快要变成孤家寡人了呀!”
无尽担忧的语气,仿佛他已经病入膏肓。
可他孤家寡人关她什么事?他是天生魔物?,注定不会善终,也?不稀求有人能陪着他。
而且,只有弱者才会抱在一起取暖。
少女继续哼唧:“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肯定觉得你是魔物?,冷酷无情杀人如麻,不需要别人同情对不对?可是你也?是人,人都?有脆弱的时候,不管你再?怎么强大?,也?都?需要同类。”
“更何况人死灯灭,什么都?不会留下,既然你重活一次,为什么不放下过去选择另外一条路呢?”
少女的语气透着天真的娇憨,仿佛不知人间疾苦的小仙子无意间坠落凡尘,遇到了跌在黑暗中苟延残喘的人,便要任性地想要拉他一把。
可殊不知,他天生就该活在黑暗里,他冷漠无情,不知冷暖,只会紧紧抓住看?中的猎物?不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反咬她一口……
谢妄半阖眼眸,想要不屑地勾起嘴角,可却有点?提不起力气。
他抬头,静静望着虚空。
天色湛蓝,树影婆娑。
少女飘扬的裙角时不时扫过他的睫毛,像羽毛一样有些痒,可他却不曾眨眼。
反而缓缓伸出?苍白至极的手,用力地攥住了那?抹艳红。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此时?, 玄天观内,长阶染血,无数黑影盘旋于空, 带着死前的怨气冲着仗剑而来的男子?用?力?嘶吼。
“死!你们都?得死!”
一时?间,凶光大盛,成千上万的恶魂聚拢在一起, 凝成一个巨大的骷髅鬼头, 它张着黑洞洞的巨口, 低吼着喷出一口怨气,瞬间将持剑而立的男子?掀飞数丈。
“师兄!”开阳宗弟子?见状立马面露急色。
“我无事。”沈君遥封住胸口血脉, 苍白的面容透着丝丝凛然?, “我已找到?它真身藏匿之处,待会儿, 你们合力?为?我开道。”
说罢, 免力?站起, 只是还未等他凝聚剑气,身后沉默寡淡的人影便上前一步泠泠说道:“你留在这儿, 我去。”
话音落地,接着腾空而起, 化作一道凌厉的残影,义无反顾地冲进那恶魂阵中?。
沈君遥错愕地睁大眼睛:“贤弟……”
凛冽的风声刮过?耳畔,半空中?笼罩的血色越发浓稠, 迷雾里, 一双双幽暗的眼睛扑朔迷离,巨口蠕动, 交叠出诡异的桀桀笑声:“无知小儿,你是哪个, 竟然?替姓沈的来送死?”
冷楚音凛然?而立,淡然?无畏道:“我乃神宫弟子?,即刻送你归西。”
“什么?你是神宫的人!”
惊惧的声音还未落下,数道金芒便已冲天而起。
冷楚音神情肃杀,一指荡去,划破惊鸿剑影,剑影穿透迷雾,直直逼向躲在暗处的那双眼睛。
那是血滴子?的真身。
血滴子?大惊,它赶紧操纵恶魂:“去!都?给我去!拦住她——”
巨大的骷髅头从头顶压下,足以悚得人头皮发麻,冷楚音目光如炬,不退反进,萧条的身影如同喋血的火鸟直直冲进恶魂阵中?。
这一幕,足以让身经百战的开阳宗弟子?都?感到?惊异,沈君遥更是紧紧捏了把汗,胸口处传来的激烈心跳让他一时?有些乱了方寸。
——他这是要去送死吗?
心惊之下,连忙祭出本命剑,“铮”地一声破开迷障,直直捣去。
霎时?,黑雾与金芒猛烈地相撞,爆发出灼灼气浪,恶魂发出痛苦的咆哮,扭曲着翻滚挣扎,它张开巨口,想要将神剑一口吞下,可却被凌厉的剑气所创,化成缕缕黑烟消散风中?。
与此同时?,近乎灵力?透支的冷楚音从空中?落下,红色的发带飘扬,万千光华散落在她眼睛里,缓缓落下的姿态如同一只折翼的鸾鸟。
沈君遥瞳孔颤了颤,赶紧翻身跃起将她接住,对上那张苍白寡淡的面容,罕见地生出了些许怒意:“贤弟,就算要斩杀魔物?,你也不该如此不顾自己的死活!”
他心有余悸,不敢去想刚才若是稍有差池……
“我没事……”怀里人睫毛颤了颤,寡淡白皙的面容沾着点?点?血迹,声音却并没有很虚弱,“血滴子?……真身已毁,不能让它逃了。”
沈君遥眸光复杂:“我知道,我先带你回薛府。”
众人酣战良久,大都?已经体力?耗尽,身上负伤,沈君遥本想先带他们稍作休息,再将血滴子?的分身尽数斩绝,可谁知刚到?薛府门口,就看见一个急得团团转的人影。
“沈仙君!”面容憔悴的薛大公子?急急走?了过?来。
“薛公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薛珩顶着张倒霉气的脸,很是慌张道,“虞姑娘不见了!还有那位阿福公子?不知为?何突然?不知所踪,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怕不是糟了魔物?的暗算,仙君赶紧想想办法!”
沈君遥压下凌乱的呼吸,强自镇定问:“不见了踪影,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一个时?辰前,刚来薛府不久,我还看见虞姑娘进过?房间,谁知一转头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一个时?辰……”男子?闻言,面色陡然?阴沉,二话不说当即扭头。
*
金乌坠去,薄雾暗生,暗沉的天际抖落下一张看不见的网,树林深处,阴冷的潮湿无声无息地渗入皮肤。
少女掖着裙摆穿过?草丛,脑门上的汗珠儿滚落脸颊,贴身的里衣都?变得黏糊糊,可她却丝毫不敢停,一路火急火燎加快速度,终于在暮色四合之前回到?了最初的河岸边。
河水清澈,涌动粼粼波纹,几丛水草静静漂浮在水面,没一会儿就被白皙的手掌给拨开。
虞绵绵撩起裙摆蹲在那儿,她绒绒的脸颊泛红,水润的杏眼格外警惕,生怕水里蹦出个什么妖魔鬼怪把她一口吞下去。
好在,这次的运气还算好,一路拖着个大活人走?过?来,竟也没遇到?什么危险。
她长长舒了口气,想着后面还有个半死不活的画皮妖,赶紧盛了些水走到枝繁叶茂的树荫底下。
先是用?湿润的荷叶边润了润少年干涸的唇瓣,而后软绵绵地哄道:“哝,喝点?水吧。”
少年喉结滚动,一丝水亮沿着冷薄的唇瓣淌进衣领。
他眼睛半睁,整个人近乎脱水,冷汗把单薄的衣衫透湿,头发遮盖下的脸庞早已被邪恶的黑气所蚕食。
仿佛脱去危险壳子?的玻璃娃娃,让人忍不住生出想要保护的欲望。
其实……这人安安静静的时?候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
刚刚死里逃生的虞绵绵细细打?量他,也许是之前的气消了,声音又变得娇滴滴:“喂,你没事吧?还能不能坚持住啊?”
谢妄冷冷抬眸,眼底涌动的暗光烫得惊人:“放心……死不了。”
啧,都?这个样?子?了,说话还这么呛人。
冷不丁想起原著里,在经历了这段屈辱的遭遇之后,谢妄心中?的恨意达到?顶峰,黑化值也是前所未有地蹭蹭往上涨,彻底变回了一朵黑心莲。
不过?,既然?现?在她已经跳过?了这段剧情,没有像原主一样?作死,应该就不会开启什么死亡剧情了吧?
绵绵忐忑想着,赶紧在脑海里敲了敲系统:“系统!谢妄现?在的黑化值是多少?”
系统延迟了一会儿,接着滴了一声:“任务对象谢妄现?黑化值79!”
七十?九?呼……还好还好,只要没有彻底黑化,她就还有挽救的机会!
虞绵绵重整旗鼓挽了挽袖子?,决定到?附近找点?吃的果腹,攒点?力?气再把人一口气背过?河,然?后趁着天黑偷偷溜回薛府。
只是没想到?一转身,却听到?不远处传来细碎的低语。
这附近有人!
她一个激灵,赶紧躲回树下,手抵着少年的唇瓣,跟他大眼对小眼:“嘘,你可千万别出声!”
嘴皮子?都?懒得动一下的谢妄:“……”
“薛姑娘,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静谧的河畔边,身形瘦削的少女微微有些疑惑,她一身朴素的装扮,黝黑的面容带着一如既往的恬静与温和,像朵白色的影子?,既不鲜亮也不刺目。
绵绵立马瞪大了眼睛,程妙春?怎么是她!
没等她把惊讶咽回去,另一道可疑的人影也出现?在了视线里。
病恹恹的身形,手腕上映着幽绿的佛珠串子?,不是薛宝珠又是谁?
虞绵绵瞳孔地震,惊讶的表情犹如被雷劈,下意识地抓住了少年的胳膊。
谢妄猛缩瞳孔,反手将她的手甩开,像是要被她气死:“你想死吗?不许碰我!”
被甩开的少女也顾不得恼火,立马重新捂住他的嘴:“嘘,你先别说话,小心被她们听到?!”
说完,犹如捉住老鼠的猫,一错不错地盯过?去。
紧贴的身躯,隔着单薄的衣料,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和那肌肤底下散发而出的少女香。
谢妄受诅咒影响,本就心神不稳,而今更是犹如被架在火上烤,朦朦胧胧中?,他想,她一定是在报复自己。
“我……只是觉得有些闷了,想让你陪我出来散散心。”
河水潺潺,映着少女纤弱的身影,像随风飘扬的柳絮,很是弱不经风,只是兜帽下的那张脸却带着几分苍白和躲闪。
锦衣玉食的娇小姐,惨遭邪物?冲撞,只能畏畏缩缩地躲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可想而知心里该多么痛苦和郁闷。
心地善良的女孩儿轻轻握住她的手,朴素的面容映着浅浅的笑影:“小姐不用?担心,你脸上的咒痕并不是真的诅咒,等过?些时?日我再给你敷一些药,很快就会痊愈褪去,到?时?你就可以回到?薛府了。”
温润轻柔的声音,像九天之上的弦音,清澈空灵。
也让薛宝珠的指尖不由颤了颤:“是吗,可我不知道该不该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小姐不想回到?薛府吗?”程妙春疑惑地看着她,怕她因为?之前的遭遇生出心病。
“不是,我当然?想……”薛宝珠用?力?咬唇,声音破碎道,“只是我压根不是真正的薛府小姐,真正的大小姐薛灵儿十?年前就失踪了,我不过?是薛灵儿的替身,只是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我怕是……根本没有资格留在那里……”
蜿蜒的泪痕洒落,颤抖的身躯仿佛丢了魂的壳子?,下一刻就要被风给吹走?。
程妙春眼里升起片刻震惊,但很快就被温柔的怜意所取代,她轻轻握住她的手:“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谁的替身,在我眼里,小姐就是小姐,不须跟他人作比较。”
“是吗?”薛宝珠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怔忪和动容,那一刻,她是多么希望眼前的女孩儿不是那早该死了的薛灵儿……
她可以是任何人,任何身份,她都?不会介意,可惜上天偏偏就是这么爱捉弄她!不让她喘息片刻!如意半点?!
非要把她推到?痛苦的深渊里去!
没错,这不是她的错,她也不想的,要怪就怪她投错了胎,怪她自己失踪十?年又突然?闯进她的视线里!
万一哪天她突然?想起来……
时?刻盘旋在心头的恐惧让薛宝珠陡然?一震,最后化为?一双无形的手逼得她颤巍巍地往前一步:“……对不起,我也不想害你。”
“什么?”
毫无防备的少女被一股大力?推了下去,“噗通”一声,巨大的水花炸响,白花花地溅落眼前,也打?湿了岸边少女的裙角。
看着跌在水里胡乱扑腾的人,薛宝珠脸色铁青浑身哆嗦,不断地啃咬手指:没关系,不会有人知道……她也不想杀她的,可谁让她是薛灵儿,谁让她还活着呢!
她脸色惨白着站在那里,谁知下一刻,一道正气凛然?的声音凭空炸响:“薛宝珠!你竟然?光天化日在此行?凶!”
面容明艳的少女大步从草丛里走?出来,一双秀气的柳眉倒竖,眼里的火苗熊熊燃烧,仿佛要在她身上烧出个窟窿。
看到?半路突然?杀出来的人,薛宝珠大为?惊吓:“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什么时?候来的!”
“哼,我怎么会在这儿?我当然?是知道了你的秘密,特意来揭发你!至于什么时?候……那自然?是从头到?尾,从你站在这里如何装乖扮弱如何行?凶杀人全都?看了进去!薛宝珠,你逃不了了!”
说完之后,立刻吊着高亮的嗓门大喊:“杀人了!薛府二小姐杀人灭口啦——”
声音震耳欲聋,惊起一片寒鸦,方圆五里大概都?能听到?。
“你!”薛宝珠整张脸都?因为?恐惧而失色,手上的佛珠串子?被寒气侵蚀,凝结了一层幽幽的冷光,硌得皮肤阵阵发凉。
她心头下坠,心知不能再待下去,只能咬牙转头,慌不择路地往回跑,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昏暗中?。
“气死我了!被她给跑了!”虞绵绵憋红脸颊气喘吁吁地追过?来,恨恨地往薛宝珠逃跑的放向看了眼,而后立马走?到?河边,掖起裙子?准备跳河救人。
谁知身后的少年魔物?一把将她拉住,幽深的瞳孔流露冷色:“你干什么?”
“我当然?是去救人啊!程妙春、她快被淹死啦!”
水里的少女扑腾着,大半个身体已经被水淹没。
“她被淹死了关你什么事!你会水吗?”谢妄虚弱地看着她,诅咒蔓延的脸孔下睫毛冷翘,竟还意外保持理智。
“我……”虞绵绵犹疑,原身会不会水她不知道,可她自己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旱鸭子?,一头扎进去,怕是人没救到?,自己先沉了!
这可怎么办?
她心急如焚,好在下一刻,披着少年皮囊的魔物?眼神仄过?来,冷冷指挥:“把这竹筏扔下去,让她自己爬上来。”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绵绵眼睛一亮,由衷赞道,“还是你聪明!”
说完,赶紧撸了把袖子?,将用?来拖人的竹筏推进水里,而后使劲扯着嗓门喊:“程姑娘!你抓紧了,我把你拉上来!”
水里的人漂浮着,毫无章法地乱扑腾,但总算是抓住了。
绵绵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往上拖,可她一路奔走?,力?气早就消耗得差不多了,只能着急地喊:“谢妄,快来帮我!”
她倒好意思?使唤他这个半死不活的人?
谢妄虽不情愿,但还是勉强撑着身体走?了过?去,而等他们使了浑身的劲儿把人拉上来的时?候,姗姗来迟的主角一行?人终于从天而降。
“绵绵!”沈君遥声音急切,白色衣袍在空中?荡起,涉水而来时?,周围的风声都?变得动听起来。
看着翩翩而至的惊鸿人影,绵绵差点?感动到?哭,她眼角含泪,宛如凄凄哀哀的菟丝花,柔弱可怜无助得很:“君遥哥哥!”
少女激动地扑过?去,身影熟练得让一旁虚弱的少年魔物?勾唇冷哼。
果然?,一见到?沈君遥,她的骨头都?软了。
“绵绵,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年轻的剑君着急地询问,明明他自己衣角染血,面色苍白,可还要担心她这个一无是处的小草包。
虞绵绵两眼泪汪汪:“我没事,只是被血滴子?的伪装给骗了,被困了一会儿,不过?后来我用?惊雷符逃了出来。”匆匆说完,又赶紧拉着他扭头,“君遥哥哥你快看看程姑娘,她刚刚掉进水里,方才救上来!”
众人的目光落在浑身湿透的少女身上,只见她双目紧闭,清瘦的脸上挂着水珠,嘴唇也苍白。
沈君遥俯下身,用?灵力?将她的衣衫烘干,而后在她的胸口处的穴位飞快地点?了一下,将呛进喉中?的河水给逼了出来。
身后,急忙赶来的薛珩立马挤上前:“我这儿还有干净的衣服,先给她披上!”
“咳咳……”男子?宽大的衣袍笼罩着少女瘦削的身板,没一会儿,少女睫毛颤动着睁开了眼,只不过?她眼眸迷离,好似是在分辨什么,直到?眼眸清明,才虚虚唤了声,“……阿兄?”
薛珩愣住,怀疑她是叫错了,可那双清澈动人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一股莫名的熟悉涌上心头,让他激动到?险些站不稳。
他神色失控,用?力?地握住她的肩膀,沉痛且惊喜:“你是灵儿?”
话音落地,脑海里陡然?响起一声:“叮!恭喜宿主,支线任务已完成!【还魂】副本进度80%!”
看着这一幕,众人面面相觑,皆有些始料未及。
而一路奔波纠结如何开口的虞绵绵则满脸精彩:这种兄妹相认激动人心的高能戏码,不该是浓墨重彩的重头戏吗?现?在,竟然?发生得如此狗血且敷衍……
果然?,没有主角光环,注定是要沦为?陪衬的呀。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灵儿, 这些年委屈你了。”
茅草屋亮起荧荧灯火,温暖的烛晕照亮了薛珩隐隐激动的脸,失散十?年, 兄妹二人重新相认,彼此执手相看泪眼。
心里自?然有数不尽的话要?说。
主角一行人识趣地从屋里退了出来,此时皎月当空, 银子般的月光静静洒落在?男子深邃温柔的眉眼上。
“没想到, 当年的薛大小姐居然是妙春姑娘, 可惜她一开始就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我们却分毫没有察觉。”
闭关?多年不沾红尘事?的沈仙君不免感?叹唏嘘, 若是他们早些发现或者薛府中人留心察觉, 或许他们兄妹二人也不会受这么多年的离别之苦,只怪是命运弄人。
只是这话说完, 月光映照的清冷人影却扭过头, 淡若秋水的明眸跃出点点星火:“沈兄当真觉得这是意外?程姑娘孤身一人, 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河边还恰巧掉下去?还有十?年前的那场灾祸,恐怕是跟背后的行凶之人脱不了干系。”
“这……贤弟的意思?是, 不止是血滴子作怪?还有人刻意想要?害薛家,那会是谁?”年轻的剑君目露诧异, 俊朗的瞳色再也干净不过,显然并没有往阴暗的地方?想。
冷楚音泠泠道:“可以问问虞姑娘,她或许知道。”
“绵绵?”
之后的几?刻钟, 虞绵绵便充当起了工具人, 把她之前如何发现白毛鹦鹉,还有“无意中”看到的陌生画面, 以及在?河边薛宝珠如何行凶之事?通通说了一遍。
一边说一边添油加醋,义愤填膺:“这个薛宝珠, 就是个外表柔弱内心狠毒的蛇蝎女人!亏我们之前还可怜她,没想到她竟然受邪祟蛊惑,坑害了薛府上下那么多条人命,还心安理得地待在?薛府霸占了薛灵儿的位置!如今记忆恢复,还要?杀人灭口,要?不是被?我正巧碰见?,怕是妙春姑娘真的要?淹死在?那水里啦!”
一通说完,听?得人心弦绷紧:“没想到,竟是这般……”沈君遥说罢,叹一口气,“只是此事?还是暂且先不要?告知薛公子,也不要?让其他人知晓,先让他们兄妹好好叙叙旧,其他的事?等明日再说。”
少女当即乖巧点头:“我知道啦君遥哥哥,你放心,这是薛公子的家事?,我一定?不会乱说的!”
模样娇憨表情灵动的少女,即使浑身狼狈衣裙满是灰尘,也依然像个不知疲倦的小太阳,咧着浅浅的酒窝冲他笑。
沈君遥不由露出宠溺的神情:“这次多亏了绵绵,不仅能?从血滴子的手中逃出来,还救了程姑娘,此间事?我会写信一一告知虞长老,回头让他褒奖于你。”
虞长老?一听?那个道貌岸然的老东西,虞绵绵立马摇头:“不用不用!人也不是我一个人救的,还有阿福……对了君遥哥哥!他中了血滴子的诅咒,现在?情况很不好!你快随我过去看看他!”
“诅咒?”沈君遥一听?,果然变了脸色。
只是,当他们走到院门口,却被?歪坐在?树下头发散落的少年冷冷拒绝了:“多谢沈仙君好意,我不需要?……”
充满敌意的话还未说完,立马就被?少女给喝止住:“你快闭嘴吧!”
这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摆出这讨人厌的模样?忒不知好歹!
少女脸蛋红通通,瞪圆的眼睛犹如炸毛含怒的金丝雀,要?跳起来啄人的样子,生动的眼眸里满是赤.裸裸的警告。
因为血契的作用,谢妄的声音断在?喉咙里,只能?用冰冷的眼神扫过去:虞绾……该死,她竟敢又动用血契!
果然,约法三章什么的都是假的,这个女人压根就是哄骗自?己?,如今他不过刚失去了灵力,她便要?张牙舞爪地骑到自?己?头上来了!
谢妄冷冷咬牙,手指狠狠抓进?土里。
因着少年浑身散发冰冷,周围的空气都低了几?度,虞绵绵翻着白眼瞪他一眼,而后毫不客气地扒开他的衣襟,娇滴滴问:“君遥哥哥,你看,他身上的诅咒还能?治好吗?”
谢妄的胸口被?迫敞开,仿佛被?人轻薄无力挣扎的纸片人,眼睛都逼红了。
他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沈君遥上前一步,白色衣袍曳在?地上,蹲伏的姿势仔细看了几?眼,方?才?凝神蹙眉:“这是怨灵咒,一种极为厉害的诅咒。施咒者将诅咒养在?死人身上,以死人的怨气助长诅咒的力量,普通人一旦中咒,顷刻便会化为枯骨就此毙命,就算是修仙之人,也会灵力尽散,受尽百般折磨。”
百般折磨……难怪他这一路半死不活。
“可既然是诅咒,那一定有解咒的方法吧?”少女的声音透着紧张。
沈君遥却叹了口气,颇为棘手道:“此咒凶险,又是邪门歪道,我一时也想不出办法,只能给他这颗辟邪丹,可减少些许痛苦。”
“只能减轻痛苦吗?不能让他快点好起来吗?”
“怕是很难。”说完,将避邪丹递到绵绵手里,怕她忧心,又柔声安慰,“等此间事?了,我一定?想办法给阿福公子医治,你放心,至少现在?,他不会有性命之忧。”
*
夜色深沉,一片乌云飘落头顶,遮盖了原本清亮的月色,只余一圈轮廓洒落朦胧。
为防止暗处的邪祟伺机作祟,沈君遥带着开阳宗弟子在?四?周布下了驱魔之阵,而此时,有些萎靡丧气的少女则握着手里的辟邪丹,跟偏执到让人头疼的少年魔物大眼瞪小眼。
“喂,你到底吃不吃?”少女秀气的眉头拧着,即将失去耐心,使了大力气捏着人的下巴往他嘴里塞。
可这厮不知是被?什么东西下了降头,偏偏跟她对着干,刚把丹药塞进?嘴里又立马把它吐了出来。
青色丹丸轱辘轱辘滚落脚底,黏糊糊的口水还沾了土。
绵绵气狠了,赶紧一把抓起来,使劲在?他衣服上擦了擦,恼恨道:“你这是做什么!”
“仙门之物,我不要?。”面色苍白的少年歪在?身后的墙壁上,幽幽的冷腔,仿佛桀骜不驯的野兽,宁愿受伤垂死也不肯向人乞怜。
只是她都快哄着他吃了,他凭什么还要?跟她使性子?
这一路拖他过来,她都快要?没力气了!
“我命令你!赶紧给我吃!”艳丽的裙摆扫在?地上,少女欺身而上,凶巴巴地掰开他的下巴。
“我不。”披着少年皮囊的魔物死死抿嘴,也许是因为诅咒影响了他的神智,浑身都散发的生人勿近的冷漠和乖戾。
一下子退化了不止好几?岁。
他挣扎得厉害,非但没吞进?去,反而张嘴狠狠咬了她一口。
咬的不是别处,正是她那娇贵柔嫩的手指头!
霎时间,刺痛席卷而来。
虞绵绵气得浑身都在?抖,可却倔强咬唇。
哭,快哭……
透明的眼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最终扑簌一声滚落:“你是属狗的吗?怎么能?咬我哪?”
少女瘪嘴,委屈又恼恨,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人,谢妄明显一僵,赶紧松开了嘴,神色紧绷着盯住少女留下牙印的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忍痛的眸子拨拢着:“谁让你多管闲事??我说了,不需要?你假惺惺。”
假惺惺?
虞绵绵气鼓鼓:“我若是假惺惺,早就在?半路把你给抛下了!才?不会累死累活把你拖回来!你看,我手都磨破了呀……”
她委屈地摊开手,果不其然,那娇嫩白皙的手掌早已磨得红通通,中间还有几?个醒目的水泡,看着就疼得很。
谢妄原本偏着头,此时低头看着,竟也一时屏息。
他本想要?骂她笨,骂她为什么不用帕子裹着,非得将手糟蹋成这样,可开口时却完全变了调儿:“不过这点小伤,小姐想哭怕是找错人了,我可不是沈君遥,不懂得怜香惜……”
话没说完,一股柔软的甜香扫过鼻尖,意识嘴里被?塞了什么,谢妄立马寒了脸,可少女愣是两腿架住他的腰,死死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威胁:“你再敢吐,我就把地上的沙子掺水全塞你嘴里!”
气势汹汹,眼尾飞翘,不知是不是被?她的气势给唬住,身下人“咕咚”一声,喉结滚咽。
“呼……终于吃了,你说你,非得要?我哄你才?肯吃?又不是小孩子,干嘛要?这样闹脾气?”少女的呼吸喷洒在?下巴上,一改之前的哭唧唧,板着脸认真说教。
看着一再戏耍他的人,谢妄脸色异常难看,睫毛隐忍地轻颤:“你给我下去!”
*
“贤弟……你身上的伤好像很严重,要?不要?我帮你疗伤?”
面容清俊的男子略有些担忧地跟在?后面,他眼睫温柔的垂着,看她的眼神带着旁人没有的热络和关?切,似乎是怕她性子冷淡,连受了伤也只管自?己?默默地忍着。
温柔悲悯的沈仙君,清风朗月,宛若谪仙,可若知道自?己?的身份,还会这般坦坦荡荡地亲近吗?
冷楚音偏过脸,银白的瞳色定?定?看着他,最后轻声拒绝:“我身上的伤无大碍,可自?行疗愈,沈兄去看看其他人吧。”
男子神色只顿了一秒,接着笑道:“也好,只是贤弟若有事?便只管叫我,我就在?这院子里。”
“……好。”
不知过了多久,“呲哒”一声,微弱的声音敲打在?屋顶,正在?闭气吐息的冷楚音瞬间睁开眼眸,窗外朦胧的月色下,挺拔俊逸的男子正在?院子里与人交谈着什么。
冷楚音朝他看了一眼,接着迅速起身无声无息地跳出了窗外。
林子里越走越黑,空荡荡的路上只有一截月白的裙角闪过,朦胧漆黑的枝头摇晃,蹿过几?只竖着眼睛的猫头鹰。
没一会儿,潺潺水声响起,冷楚音停脚驻足,细颈伶仃却笔直,负手仰头的姿势多了几?分不易显露的气势与威严。
“出来吧。”
话音落地,几?道人影倏地从头顶落下,月白衣袍,金色束腰,额间朱砂如血,可抵挡世间一切妖魔,那是神宫弟子独有的标志。
“圣主,您已离宫多日,长老命我们前来把您带回去。”
“哦,你们不来助我拿下血滴子,反而叫我回去?难不成是想让我神宫沦为笑柄?”
“属下不敢,只是……您私自?离宫,长老们大怒,说是,说是……您如此任性,恐将难以担当大任。”
月色笼罩的身影神色丝毫未变,反而透着不愿敷衍的寡淡:“你传信告诉长老,血滴子不除,我才?是难当大任。”
冷楚音说完,冷冷扭头,另外几?道身影也随即消失在?黑暗中,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某处草丛里,正屏气凝神捂着嘴巴满脸哭卿卿的少女。
“叮!最新任务已加载!请宿主尽快完成【挑拨离间】情节,并加快剧情进?展!”
虞绵绵无语凝噎,天知道她不过是想出来透个气,怎么就偏偏倒霉地撞上这死亡剧情了呢?
她苦着张小脸,恼恨自?己?一时大意。
因为就在?原著里的这天晚上,原主虞绾一不小心撞破了“冷公子”的真实身份。
原来,她压根不是什么散修,而是堂堂神宫圣主,是玄鸟一族最后残存的血脉。
虞绾大惊失色,同时又升起一股深深的恼怒。
神宫向来凌驾于众仙门之上,当今的圣主更是个手段厉害的女子,好好的神宫不待,却偏偏女扮男装跟着他们,黏在?沈君遥身边不放,怕不是图谋不轨!别有用心!
嫉妒,恐慌,不甘的情绪牢牢盘踞了她的心,以至于扭头便偷偷跑到沈君遥面前去揭穿,只是,出于女子的嫉妒心,她并没有将冷楚音的女子身份告诉他,只说是看见?那位冷公子同神宫的人在?一起,不知道是在?密谋什么。
沈君遥听?罢以为是冷楚音遇到麻烦,想也没想就找了过去,谁知道居然被?一直在?暗中观察的血滴子利用,一着不慎中了招,导致双目短暂失明,身受重伤……
可她才?刚刚从画皮妖那里解脱出来,还没好好喘口气呢,又给她挖这么大一个坑?
该死的系统,要?不要?点脸!
虞绵绵气哼哼:“我不去!什么倒霉任务都来找我,我累死累活,连个金手指都没有,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么使唤的,还不如两脚一蹬尥蹶子,爱谁谁反正我不干!”
她也来了小性子,一边哭一边吹手掌里的水泡,好疼啊呜呜……
系统嗡的一声,不停闪烁:“滴!副本任务进?度过半奖励已发放,提醒宿主,任务进?程已开启!请宿主及时完成任务!”
“滴滴!拒绝完成任务将会受到系统惩罚!警告宿主端正态度!”
红色的感?叹号再次铺满全屏,像无数个苍蝇嗡嗡乱撞。
听?到奖励掉落的虞绵绵先是一愣,接着使劲捂着脑袋:“好好好!我知道啦,你别叫啦!”这要?死的精神折磨,真是没完没了。
可惜,她现在?就是系统的傀儡,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呜呜,君遥哥哥,冷姐姐,对不起啦。
少女自?责地瘪嘴,磨磨蹭蹭地点燃了一张传讯符,没多久,白衣翩翩的人影便出现在?视线中。
“绵绵?你怎么在?这里?”原著粉最喜欢的天仙男主,永远都是温柔关?切的眼神,这样单纯又温柔的人,她怎么忍心去骗?
她语气含混:“君遥哥哥,是这样……我、我方?才?好像看见?冷公子他跟神宫的人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什么,这会儿人都不见?了。”
“神宫的人?”沈君遥闻言,果然变色,“你确定?是神宫的人?”
虞绵绵滚动喉结,用了强大的自?制力才?堪堪忍住想要?和盘托出的念头,她假装急切:“就是神宫的人!我看得很是真切!冷公子就是跟着他们一块儿走的,你说,他们会不会是……”
不待说完,眼前的男子便骤然打断:“我知道了,绵绵你先回去,我去看看。”
“可是万一有危险呢,还是等等再……”
“若是有危险,那我更要?去了,听?话,回去等我。”
白衣翩翩的年轻剑君在?她肩上拍了拍,接着立马拔剑,冲着夜色浓稠黑暗涌动的地方?疾驰而去。
看着那道头也不回的人影,虞绵绵很是紧张:“他一个人怎么行,不行,我得去帮忙搬救兵。”
只是没等转身,后脑勺便传来一阵尖锐的钝痛。
一个身材瘦削,瑟瑟发抖的人影举着木棍出现在?身侧,她脸上缠满了白色绷带,只露出一双惊慌颤抖的泪眸。
像个怨气极重的女鬼。
虞绵绵认出了她是谁,只是此刻天旋地转,她已经抽不出力气来骂她了。
晕倒之前,只听?那道声音颤抖道:“……别怪我,这都是你自?找的。”
打工少女虞绵绵:麻卖批,毁灭吧,这个世界。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四面?风声皆静, 头顶漆黑的枝丫蘸足了墨色,层层叠叠密不透风地压在头顶。
沈君遥提着一口气,目光如炬地追着空气里漂浮的淡淡香气, 仙门中人特有的追踪术,练到炉火纯青时,五感通明, 不需借助外物。
只是……这?气息似乎越来越远了, 难道不是在这?个方?向?
沈君遥凝神驻足, 分明感觉到四周隐藏着蠢蠢欲动的气息。
他神色凛然,本命剑握在手里, 岳峙般英挺的身姿停顿片刻, 接着没有丝毫犹豫地踏入暗流涌动之处。
落地之后,果不其然看见几团怨气森森的浓稠鬼影, 只是那鬼影极为古怪, 下半身粗壮的根茎牢牢盘踞在地, 布满锯齿状的锋利叶片托起似人非人的硕大头颅,形如鬼魅, 怪诞至极。
沈君遥缩紧瞳孔,一时惊异, 这?是……鬼面?花?
此等?诡异之物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握紧手中长剑,神色沉凝,想起十年前被迫闭关, 正是于仙门试炼中遭了此物围攻, 元气大伤,才不得不封闭山门, 重?新修炼。
后来,他出关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此邪物摧毁殆尽, 本以为没有漏网之鱼,谁成想这?东西竟会再次出现在眼?前。
此物吞食恶灵,亦吃人不吐骨头,难不成冷贤弟已经……
他低头,眼?神猝不及防地扫过?地上的白骨和沾染血色的月白衣袍。
那熟悉的颜色深深刺痛了他眼?睛,一时间,震惊,恼怒还有一丝说不清的隐痛袭上心?头,年轻的剑君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杀气,一人一剑风驰电掣,破风而至。
“魔物,受死——”
耀眼?的剑芒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团团炸开,十年前身骨尚未长成的青涩少年,在日复一日的刻苦磨炼中砥砺锋芒,抽筋拔骨。
如今本命剑成,灵身重?塑,其中艰难无人可知,而他唯一所愿不过?是荡尽天下妖魔,守护一方?安稳罢了。
可不曾想,他居然连身边的人都未能护住……
沈君遥心?思凌乱,手中剑意?越发炽热,烈烈金芒绞杀吞噬,长剑最终刺入鬼面?花的獠牙巨口中,瞬间爆发出痛苦尖利的嚎叫。
没一会儿,四周的怨气倏然散尽,漂浮的雾气亦如水般退去。
再一看,眼?前哪有什么?鬼面?花,什么?白骨?只有一个面?容清冷,衣衫不整的少女摇晃空茫地站在那儿。
细瘦伶仃的脚腕,萧索单薄的身形,还有似曾相识的一双熟悉的淡漠眼?眸。
沈君遥彻底呆住,握剑的手险些不稳:“……姑娘,怎么?是你??”
*
虞绵绵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牢牢绑在一棵阴森粗糙的石柱上。
遮蔽头顶的树木早已不见,周围黑洞洞的空旷,头顶的月亮惨淡昏暗,像是被人剪下来贴上去的,圆溜溜的透着股死气。
而不远处,失踪多日的薛宝珠正跪在地上,周身沐着红光,手中奉香念念有词,不知道是在念叨什么?。
看着把自己?敲晕的罪魁祸首,虞绵绵怒火中烧:“你?赶紧把我放开!喂,你?听到了吗?薛宝珠!你?杀人未果,如今还要绑我,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堕进了邪道!赶紧放了我,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听到这?话,薛宝珠的身影明显僵了僵,随后她倔强隐忍地站了起来,苍白颤抖道:“后悔?你?懂什么?!要不是你?,我就还是薛府小姐,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这?都要怪你?!怪你?们这?些修仙人!”
她浑身抖筛糠一样哆嗦,满是咒痕的脸上布满了绝望和恨意?。
“凭什么?我就不能拥有这?一切?你?以为我就没有付出代价吗?这?十年来,我缠绵病榻,日日被痛苦折磨,还要忍受种?种?白眼?……这?是我拿命换来的!”
听到这?强词夺理的反派台词,虞绵绵险些气炸。
她义正言辞噘嘴臭骂:“与虎谋皮,岂能不付出代价?说白了,这?都是你?自找的,你?在这?里装什么?委屈哪?哼,你?敢当着薛公子的面?亲口承认你?做的一切吗?”
阿兄?听到久违的名字,薛宝珠仿佛被拿捏住了七寸,脸色霎时白了。
她想起了之前在河边,她躲在草丛后面?,看着心?心?念念之人与另一个女子拥而泣的一幕,只觉万箭攒心?,肝肠寸断。
她爱而不得,求而不得的,也唯有阿兄一人而已。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她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失踪的薛灵儿也已找到,阿兄再也不会认她了,她再也回不去了……
胸口鲜血淋漓,眼泪更是无声无息地滚落。
随后,她哭湿的眼?眸空茫掀起,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般,声音沙哑且偏执:“不,这?一切都能回得去……我要把属于我的都夺回来。”
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闪着锋利寒光的匕首,一步一步地慢慢逼近。
眼?看她刀子都亮出来了,虞绵绵瞬间提高警惕,使劲往回缩脖子:“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拿你?做祭,让一切都回到原位!”
薛宝珠的眼?神里隐隐闪动疯狂,说完,直接攥住她的手狠狠在她手心?里划了一刀。
*
寂静的茅草屋被黑暗包围,潮湿的寒气无声无息侵入衣底,空气里的脂粉香隐隐散尽,唯有让人感到窒息般的冷。
下一刻,陷入沉睡的少年魔物陡然睁开眼?睛。
他乌黑的瞳仁在黑暗中散发出一抹幽冷,像某种?野兽的眼?睛,被汗水浸湿的额发贴在脸上,轻轻扭头,露出那张诅咒蚕食的苍白面?容。
谢妄喘息皱眉,试探着蜷了蜷手指,也许是因为吞下的辟邪丹,身上灼烧般的痛楚减轻不少,连力气也恢复了些许。
只是一想到先前少女对他的无辜耍弄和倒霉欺压,他便不可抑制地脸色涨红,满心?的愤怒与狼狈。
他勾唇冷笑,自己?变成现在这?样,她一定在背地里尽情嘲笑他吧,堂堂大魔沦为再也普通不过?的废物,不能受她驱使,也不能保护她。
他对她,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没错,与其日后被她肆意?嘲讽捉弄,不如现在就离开。
谢妄咬牙,踉跄站起,惨然狼狈却眼?神倔强。
本想趁着夜色就此消失,彻底割断这?份孽缘,再不受束缚,谁知刚走到门口,胸口却猛地传来一股心?悸。
他霎时顿住,手腕上的血色契印隐隐灼热,分明是契约的主人遇到了危险!
可恶,她又做了什么??!
苍白面?容浮上阴沉,来不及多想,谢妄猛地抬脚踏进院落,可环顾四周,哪还有虞绵绵的影子?
想到少女平日里的没心?没肺和不知死活,他的脸色极为难看,犹豫片刻还是咬牙跃过?了墙头,挥手一招,将躲在暗处小魔球呼唤至眼?前。
低沉而冷酷道:“去,给我立刻找到她。”
*
“姑娘?你?怎生会在此处?”林子里的雾气彻底散去,手中持剑的沈君遥却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分外错愕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故人”。
说是故人,其实不过?相处了短短数日,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当初秘境试炼,他偶遇一位神情冰冷宛若雪塑的孤身少女,少女的年纪明明不过?十几岁,可神情气质全无这?个年纪该有的娇憨与灵动。
她是寡淡的,且一丝不苟,粉雕玉琢的脸上连丝表情都没有。
旁的师门试炼,都是同门弟子结伴同行,嬉嬉闹闹,唯有她独来独往,沉默寡言,对旁人的寒暄全无理会。
这?样的特立独行,本该是惹人讨厌的,可他偏偏却觉得心?生叹怜。
下山游历这?么?多,他已通晓人性?,知道性?情孤僻的人并?非天生如此,往往是经历过?旁人没有的坎坷和磨难,所以才对这?世间少了期待和欢喜。
十年前天赋卓绝的少年,虽然锋芒毕露,但也有了温柔的影子,因此一路上多有照拂,不想让她一人因落单而遭遇危险。
谁知半路却被她识破,冷然的剑芒陡然掠至眼?前,薄唇轻启道:“你?为何一直跟着我?”
被那样直白地戳破,少年人的脸皮倏地红了,头一次没有握稳手中的剑。
明明心?中慌乱,可却故作?老成,镇定且认真道:“我受师门之命,来此诛杀魔物,姑娘,前面?阴气太重?,你?莫要再往前走。”
开阳宗的大弟子,风光霁月,温柔悲悯,小小年纪便已修得不俗的剑法,修真界年轻一辈中,无人可出其右。
明明该是受人仰望的存在,少女却拿剔透的眼?眸看着他:“你?在担心?我吗?”
寡淡的面?皮阳春白雪一般,连声音都是清透冷淡的,听得少年莫名脸热,可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听她猛然收剑。
“若是如此,大可不必。”说完,竟毫无畏惧地踏进了危险之地。
那翩然萧瑟的背影,看得他一时难以收神,竟也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进去。
之后一路看她剑扫寒星,斩妖除魔,一招一式都是行云流水,如秋风扫落叶,端的杀气腾腾又飘逸养眼?。
好?几次他都被那惊鸿般的人影给看呆住,连近在咫尺的危险都察觉不到。
直到另一道凌厉的剑风破风而至挡在他身前,他才乍然回神。
一抬头,对上一双寡淡冷然的秋水明眸:“沈小公子,莫要走神。”
“你?知道我?”年少的沈公子眨眼?看她。
“那是自然。”
清凌凌的声音,带着些许稚嫩,说完当即转动冷白的下颌,顺势挥剑将近在咫尺的恶魂斩于剑下,侧身仰颈的姿态,像个无悲无喜的冷面?仙人,不恋凡尘的美。
只是她知晓他的名姓,他却是个连她名字都不敢冒昧询问的傻瓜,以至于之后秘境动荡,鬼面?花狂躁围攻,眼?睁睁看着她义无反顾地冲进乱花阵中,也再没机会问出口。
本以为那时她已葬身花腹,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这?里,究竟是幻觉还是……
不等?他犹疑,女子猛然摇晃着往下栽去,沈君遥心?中一紧,立刻将她扶稳,只是那冰凉的触感,不似活人的体温,让他的心?猛地沉了下来。
接着,一只白皙的手捅破他的胸膛,阴冷的笑声从?耳边爬上来:“嘻嘻,想不到的光风霁月不为外物所动的沈仙君,竟也有被色相迷惑的一天……”
*
“啊呀!”虞绵绵一声惨叫,眼?睁睁看着自己?糊了满满一手血,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奈何自己?如今被绑,只能求助系统。
“系统!我要被人当成祭品噶了!你?快点来救我!”
这?次系统没有装死,而是滴了一声:“现有任务奖励100贡献点,可任意?选取以下奖励!”
“一:金蝉脱壳,二:厄运转移,三:武力值翻倍……”
“金、金蝉脱壳是什么?意?思?”
“奖励提示:金蝉脱壳可以用障眼?法迷惑敌人,趁机逃脱,厄运转移可通过?物理接触将身上的厄运转移到别?人身上,武力值……”
“好?,我知道了,那我选金蝉脱壳!”
笑话,后两个技能听着就鸡肋,就她这?倒霉催的,就算厄运全转移了,也得受系统控制被迫走剧情,至于武力值,再怎么?翻倍她也是个任人宰割的小废物。
不能解燃眉之急的呀!
“叮!再次提醒宿主,任务奖励只有一次性?,请确认是否现在立即兑换?”
只有一次性??要不要这?么?坑!
行吧,一次就一次,反正薛宝珠也是个病秧子,她大老远把自己?拖过?来,估计也没什么?力气,等?自己?金蝉脱壳跑回去,她定然追不上!
只可惜,没等?她按下兑换按钮,一股旋风骤然掀起,供桌上烟雾缭绕,从?上而下地倒涨翻涌,迷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不好?,这?诡异阴森的架势,怕不是真把邪祟给招来了吧!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漫天的烟雾凝聚成一个模糊血影,那扭曲的身形显然快要支离破碎,像一团血纸糊起来的,正是分身无数怎么?也打不死的血滴子!
好?家伙,这?下还怎么?金蝉脱壳?
孤身被绑身陷囹圄的穿书少女虞绵绵:这?险恶的世界,谁能来救救她!
“你?、你?是谁?”看着眼?前诡异怪诞的人影,病秧子小姐薛宝珠显然也是大为惊恐,她两腿发软往后缩,裹在脸上的白稠被泪水濡湿,刺得底下的皮肤阵阵发痒。
“嘻嘻,我是来助你?实现愿望的,不用怕,你?不是我的信徒吗?”模糊的影子缓缓爬上少女的裙裾,血色重?瞳,哀哀泣泪,阴冷地让人头皮发麻,“今日,本座便拿你?二人做祭——以尔念力,塑我金身!”
恐怖的声音,像咀嚼人骨头般咯咯作?响,薛宝珠立马放声尖叫:“啊啊啊——你?不要过?来!”
可惜下一刻,刺眼?的红光亮起,瞬间,忐忑尖叫的病秧子小姐不动了。
而被绑缚在柱子上拼命想办法逃脱的虞绵绵也颓然踉跄地垂下了脑袋,她卷翘的睫毛帘子下氤出眼?泪,玲珑的眼?眸不复以往的灵动,反而像是深秋里飘零的残叶,带着不属于她的深深的哀意?与悲凉。
这?是什么??不,她好?想哭,胸口好?闷啊……
少女的眼?睛红肿,肩膀颤抖地打着哭嗝,澄澈的眼?眸水光泠泠,好?似汪了一池子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反而越哭越伤心?。
那种?感觉,犹如整个头顶笼罩了一层乌云,连绵的冷雨不断打落在她身上,泡得浑身腐烂发霉长出一朵朵忧郁的蘑菇,别?提有多憋屈多郁闷了。
唯有不停地哭,不停地流眼?泪,方?能缓解一二。
可是这?也太奇怪了!她的身体好?像突然不受控制……
她终于感觉到害怕,颤抖着唇瓣:“怎么?办,我好?像有些不对劲,我好?想哭啊呜呜……”
少女眸光潋滟,白皙的小脸皱着,眼?睛红肿不堪,泪水掉落在地上,都要聚成个小水洼了。
血影贪婪地汲取着空气里的恐惧和贪婪:“嘻嘻,愚蠢的凡人,不过?一个小小的咒术便能激发你?们心?底的阴暗与怨念,真是不堪一击!”
“来,说出你?们的心?底的欲望,我会给你?们最渴望的东西!”
“我……我想要阿兄,我要薛灵儿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病娇小姐薛宝珠木讷空洞地开口,执念化作?红光飘散出来,惹得血影疯狂摆动。
“嘻嘻!不愧是我挑中的坏种?儿,这?禁忌贪婪的味道,真是好?生美味,哈哈哈哈!”
红光疯狂闪烁,犹如大型邪教洗脑现场,虞绵绵被这?股邪恶的力量操纵,哭得几乎喘不动气,心?里更是升起不属于她的阴沉“恶念。”
可她死死地咬牙坚持,愣是不肯说。
可她区区草包,如何能抵挡得了血滴子的控制,不过?一会儿功夫,便眼?神空荡,口中喃喃:“我要……我要嫁给君遥哥哥,我要他只属于我一个人……”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滴答, 滴答。
殷红的血从男子的胸膛里渗出?,继而流淌在地上。
怀中的“女?子”面无表情地将手抽出?来,冷白的指骨沾染温热的血, 连眼皮和面靥也?溅落不少血点。
明明是恐怖的一幕,可“她?”却一眨不眨,空洞的眼神里冰冷一片, 像个被操控的傀儡娃娃。
事实上, 她?也?确实只是一个死物, 没等一阵风吹过,便化作?几片凋零的枯叶。
“幻术傀儡吗……”沈君遥捂着胸口, 盯着手心里散落的轻盈, 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好似故友重逢没多久, 便再次在眼前消失。
但他?知道?, 这不是她?。
沈君遥闭了闭眼, 踉跄地站了起来,半空中凝成的血影立刻晃起来:“你竟还能站起来!哼, 不过,就算你修为再高?又如何, 还不是要死在我?手里!”
“是吗。”年轻的剑君目光笔直,漆黑的眼眸亮起一圈金芒,随即, 无视胸口的疼痛站起来, “上次在玄天观,没能彻底将你铲除, 这次,你逃不掉了。”
话音落地, 眼底的金芒彻底蔓延至整个瞳孔,四周罡风骤起,凛冽盘旋,无数电光呲啦啦从头顶劈下,连飘扬的发丝都镀上惨烈的银白。
接着,以摧枯拉朽之?势轰然撞去——
“你竟不惜耗费神元!你就不怕……”
黑暗无所遁形,炽烈的金芒转眼便将血滴子的分?身吞噬了个干净。
与此同时,另一个方向察觉到异动的冷楚音猛地扭头,看到半空降下的雷云,赫然变了脸色。
“君遥!”
她?匆匆掠去,化身为残影,等慌忙赶至时,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白衣翩翩的男子浑身染血,本命剑握在手里,轻轻地颤抖,剑身分?布着几条裂痕,一如眼前支离破碎的男子。
“君遥?”她?轻轻地走到他?面前,对上一双黯淡无神的眼睛,男子听?到她?的声音,微微地笑了笑,“你没事?太好了,我?还以为你被困于此……”
“别说?了,你别说?话……”寡淡的声音隐隐颤抖,因为心神大乱,已疏于伪装,连声音都透着莫名的熟悉。
沈君遥微微侧耳,可此时的他?已然没有力?气去分?辨了,下一刻便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中。
*
而此时,身陷囹圄被迫说?完原著台词的虞绵绵意识沉沦,心里难受得只想哭。
无神的瞳孔看着眼前的血影向她?贴近,一股无声的恐惧爬上脊椎:不好,这次,她?怕是真要完犊子啦!
她?的眼神渐渐放空,当唯一的意识快要消散的时候,却被一股疾驰而来的风声彻底斩断。
无数只小?魔球漂浮在头顶,獠牙尖啸地飞扑而上,随之?落下的还有少年人苍白瘦削的身影。
谢妄眼尾冷峭,漆黑的瞳孔覆了一层寒霜,毫不留情地出?声讥讽:“小?姐当真是有本事,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出?来送死,是怕自己命太长了吗?”
“呜,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伤还没好吗?”脑子不清醒的少女?一边流泪一边看着他?,如同丢了魂儿的瓷娃娃,好不狼狈可怜。
哼,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有力?气管他?。
谢妄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和血淋淋的手掌,几乎立刻拧起眉头,劈手将捆住她?的绳子划开,而后冷淡至极道?:“你赶紧走,带着它?能掩藏你的气息。”
他?将一只圆溜溜的小?魔球塞到她?手里,虞绵绵摇晃两下,险些要栽到他?身上,那双玲珑的水杏眸呆呆看过来:“那、那你呢?”
谢妄神情微微僵硬:“我?自然是留在这里断后。”
少女?一听?,立马抓着他?的胳膊摇头:“不行?的,我?不能留你自己一个人!”
斩钉截铁的几个字,让人莫名有些心颤,可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他?冷着脸,故作?嫌弃:“小?姐在这里,只会拖我?后腿使我?分?心,还不如早早回?去……”
话没说?完,身后的血影发出?阴森诡异的咆哮:“你竟还敢来搅我?的好事!哼,你身中诅咒,自己都救不了,如何能救得了她??不如全都留下来,做我?的祭品——”
血影犹如餍足的巨兽,一瞬间摇晃着涨大数倍,巨口一张,一口戾气喷出?,半空中小?魔球哗啦啦如同断线的风筝不堪一击地掉落下来。
谢妄瞳孔缩紧,脸色极是难看。
该死,来不及了!
他?一边撑起屏障,一边疾言厉色:“你还不快走!想留在这里等死吗?!”
话音落地,一股鲜血自他?嘴角滑落。
灵力?耗尽,他?已支撑不起保护屏障了,眼看血影的攻击迫在眉睫,他?毫不犹豫地俯身,扑向了呆呆望着他?的少女?。
温热的血淌出来的时候,绵绵小?脸都白了,她?赶紧捂着他?洞开的胸膛,哽咽道:“你、你都没恢复,干嘛来送死呀!”
少年负气反驳:“你是傻的吗?有血契在,你死了我?也?活不成!咳咳……”
他?散落的头发滑落在脸梢儿,漆黑的瞳仁满是压抑的愤怒,似乎是叫她?的愚蠢给气狠了。
可等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也?逐渐虚弱的时候,才满是疲惫与戏谑地盯着她?:“可惜了,原本你还来得及跑的,这下好了,你只能跟我?死在一块儿了。”
红光闪烁,照着少年过分?迤逦的眉眼和苍白微翘的唇瓣,那双叫人移不开眼的深瞳里冷静与疯狂交织,仿佛对这一场即将到来的死亡并不畏惧,反而还隐隐感到颤栗和期待。
所以,他?特意跑过来,就是为了拉着她?一块儿死的吗?
虞绵绵睁大眼睛,一开始的感动化为乌有,喉咙眼里堆着说?不出?的委屈与辛酸。
天知道?她?为了救他?花了多少力?气,谁成想他?竟然是个疯子,说?不要命就不要命了,是真觉得她?是想陪他?一块儿死吗?
少女?充满水汽的眼睛倏然变得坚毅:“你想得美,我?才不要跟你一起死!”
说?完,愤愤揪起他?的衣领,将嘴唇恶狠狠地按了上去。
周围的风声瞬间远去,下一刻,系统的嗡嗡声尖锐响起。
“叮!【厄运转移】功能已使用!”
“警告!逆向转移后果不可估量!提醒宿主及时停止操作?!”
“请宿主及时停止操作?!”
虞绵绵也?想停止操作?,可是此时已经晚了,黑色的诅咒沿着呼吸霎时钻进她?的四肢百骸,立马变成无数条虫子在里面钻。
浑身的皮肤都在灼烧,脏腑仿若移位。
不,好疼,怎么会这么疼……
绵绵抖着睫毛,心口近乎麻痹,连呼吸都使不上力?,直到白皙娇嫩的面皮爬满丑陋的咒痕时,她?才眼皮一翻,冷汗淋漓地倒下。
而谢妄从始至终都是呆愣的,漆黑冰冷的瞳孔第?一次闪过深深的震惊与愕然。仿佛一直以来冰冷的胸腔被一把滚烫的火苗给撩着了,缩得心口阵阵发疼,几近窒息。
以至于在眼前的少女?痛苦蜷缩的时候,立刻满心颤抖地将她?紧紧抱住。
羽毛般轻声问:“为什么?”
少女?自然不会回?答他?,被诅咒侵蚀的痛苦让她?像猫儿一样呜咽着蜷起了身子,一张小?脸煞白不说?,牙齿都在打颤,两片孱弱的嘴唇无力?张阖,半句盛气凌人的话都说?不出?了。
这样的虞绵绵,好似变成了失去生命力?的玻璃娃娃,随时都会死掉。
死……
想到那个熟悉且漠然的字眼,谢妄第?一次感觉到遍体生寒,身体里更是窜出?一股想要毁天灭地的欲望。
他?周身沐着强烈的红光,漆黑的眼眸瞬间漫成一片赤色,胸口的伤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本来齐肩的乌发一下子长到了腰际,浑身散发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可怖的气息。
血滴子战战兢兢,立刻想要溜走,可惜一股强大震荡的力?量顷刻间便将它?碾碎成灰。
尘土飞扬,游动的发丝飘过少女?干涸的唇瓣,颤抖的睫毛。
他?低头凝视:“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疾驰的身影化作?鹰隼,飞速掠过树梢。
虞绵绵被人抱在怀里,感觉整个人像是搁浅的鱼,不止呼吸困难,浑身还散发滚烫热气,好像很快就要渴死了。
她?混沌不清胡乱嘟囔:“呜呜,我?不想死……我?还没回?家,还没跟喜欢的人表白呢……”
她?本能地抓住唯一的冰凉,脑袋使劲儿地往人颈窝里拱。
感受到颈间滚烫的鼻息,抱着她?的人影微微一僵,而后轻柔地拍她?的背,哄道?:“别怕,马上就到了。”
话音落地没多久,整个身体便没入刺激的冰凉中,紧接着水花溅起,同样落入池子里的还有少年颀长的身影。
“好、好舒服啊。”失去理智的少女?变成了一条鱼,开始巴拉碍事的衣服,可刚脱了外衫就被一只有力?的手牢牢钳制。
她?不乐意了,嘴里噗嗤一声往人脸上喷水:“你干什么?放开我?!”
谢妄掐着她?的手腕,冷白的面容白纸一般,呼吸一沉,当即划开手指,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在她?脸上画了个繁复的咒印。
从额头到眼皮,再到鼻尖,最后锋利的一笔擦过嘴唇直滑到颈下。
——仿佛古老的仪式中被献祭的少女?。
“嗯,这是什么?”感觉到腥甜和粘稠,虞绵绵本能地伸手去擦。
结果被人迅速攥住:“别擦。”
池水淹没到两人腰际,站都站不稳,谢妄一手扶稳她?,一手毫不犹豫地破开手腕,滚烫的魔血霎时将池水染红,水温迅速暴涨,咕噜咕噜冒起滚烫沸腾的水泡。
少女?本就饱受灼热的侵蚀,如今遇上更霸道?的一股力?量,瞬间小?脸都瘪了起来,一边没出?息地抽噎一边推拒:“我?不要,好、好热……”
“你乖一点,马上就好了。”
因为力?量的外泄,谢妄的声音也?变得喑哑,捉住她?乱扑腾的手而后把她?固定在身后的青石上。
池子里的水越来越红,头顶的月光却皎洁如银霜,洒落静谧的朦胧。
少女?一头乌发散落脸颊,身上的襦裙早已被浸湿,真丝上襦紧贴着雪白的肌肤,透出?诱人饱满的轮廓,蜜桃色的嘴唇张着大口呼吸,仿佛被摁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狼狈可怜,又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谢妄不去看她?的模样,只管专心致志调动浑身的气息。
没关系,诅咒还没蔓延到她?的心口,只要她?好好坚持挺过去,就不会有事……
可少女?显然并不想配合他?。
因为下一刻,滚烫的眼泪就顺着她?的脸颊滚了下来:“呜呜,你欺负我?……你咳、你一直都在欺负我?……”
她?哭得伤心,先是小?声地抽噎,接着越哭越投入,最后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脸跟脖子都哭红了一片,狼狈的糜.艳。
谢妄叫她?哭得心乱,险些神思不稳,想要哄她?却不知道?如何去哄,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干巴巴去接她?的眼泪:“你别哭了,小?心把……”
“不许你碰我?!”手指还没碰到她?的脸,便被一声喊叫彻底喝止在那儿。
谢妄瞳孔一惊——他?竟还忘了血契!
失去理智的虞绵绵纠结着小?脸不停哭诉:“呜……我?讨厌你!你以为就你有脾气的吗?先前我?费了好大力?气去救你哪,嗬呜……可你非但不领情,还给我?摆脸子,叫我?去贴你的冷屁股,你知不知道?我?忍你很久了!呜……我?告诉你,我?才不稀罕你救,你走开!”
失去理智的少女?才不管难受不难受,只凭着本能不想让他?如愿。
“虞绾!”被血契牢牢钉在原地的少年简直要疯,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这儿说?胡话,她?真不要命了吗?
“你凶什么凶!我?才不怕你!你不许过来!”
少女?颤巍巍在水里扑腾,好不容易扶着石头站稳,又被呛了一口水,她?呸了一声,潋滟的眸子溢满水光,原本涂抹在脸上的咒印被眼泪冲刷,被压制的诅咒再次扎破皮肤蔓延到脸上。
谢妄死死盯着她?,想要往前抓住她?可愣是挪不动半步,眼看她?身上的咒痕越来越深,他?才终于慌了:“我?知道?了,是我?的错,你不要再哭了……”
少女?不止没听?他?的,反而还嫌弃似的使劲抹脸:“我?才不要听?你的,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她?的心智全然退化,像个受了委屈便哭着发泄小?女?孩儿,把所有的不满,委屈,还有恼恨通通倒出?来。
谢妄咬牙,知道?她?是受了诅咒的影响,所以更加心急如焚。
就连他?这样的魔物身中诅咒都折磨万分?,更何况是她?这样弱不经风没有灵力?的少女??
她?只会被蚕食得更快。
所以,她?为什么要做蠢事,她?不是最怕死的吗?
这么想着,脑海里却不经意闪过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一开始是她?的震惊和恼怒:“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以为自己不怕死就很厉害吗?我?都没有让你给我?当牛做马,哪里就逼得你发疯去死啦!”
她?还半哄地抱怨:“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呐!非得跟我?计较这个,说?了来救你就是来救你,你就别跟我?耍脾气了!”
最后是她?俯趴在床榻前,为他?包扎伤口时隐隐期待的眼神:“你终于肯理我?了吗?喂,我?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她?一次又一次地亲近自己,像个不知疲倦的小?太阳,可他?却冷嘲热讽,以为她?不过是虚伪的关心,是虚与委蛇,从没想过她?会不会伤心和失落,也?不管她?到底是不是真心。
他?从来都没想去相信她?。
所以……她?是彻底失望,不想理他?了吗?
想到这儿,谢妄呼吸有些窒痛,他?几乎是挣扎着,逼红了双眼寸寸刀割般走过去,灼灼地看着她?:“我?知道?了,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让我?先救你……好不好?”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也许是他的声音太过急切, 少女一时有些恍惚,含泪的眼眸呆呆地映着那张蛊惑人心的脸,随即便睫毛一颤, 体力不支地倒了下?去。
“呜……不要?……”没多久,熟悉的热意再?次袭来,像置身滚烫的火炉。
少女忍不住蜷缩着身体, 簌簌地掉眼泪, 那瑟瑟的睫毛, 像被雨打湿的蝴蝶的翅膀,格外的孱弱可怜。
下?一刻, 一只微凉的手沾着腥甜气重新在她脸上?飞快游走, 从额头到眼皮再?到嘴唇,本?该一气呵成, 可划到颈间时却犹豫了片刻。
不过一会儿功夫, 诅咒反噬地厉害, 竟延伸到她的胸口……
谢妄幽深的眼神在那抹秋香色的系带和愈发狰狞的咒痕上?停留数秒,接着不再?犹豫闭上?了眼睛。
“哈呜……你要?做什么?”被痛苦折磨的少女只觉胸口一凉, 很是不安地抬手去护,却被人不轻不重地按在了身后冰凉的青石上?。
“别怕, 我?不会伤害你……”喑哑低沉的嗓音,近乎诱哄,仿佛在痛苦中编织美梦, 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沉沦。
连发丝也被人轻轻地捻着, 丝丝麻意顺着发丝直抵头皮,周围的空气再?次变得迷离, 大脑渐渐开始放空。
虞绵绵瘪着嘴,觉得自己又变回了一条鱼, 跟之前的搁浅窒息不一样,好似泡在水里被一双手温柔又小心地触碰着,她想?要?就?这么闭上?眼睛沉下?去,尽情地在水里吐泡泡。
可下?一刻,伪装撕破,苍白的手指带着滚烫的灼意落下?,没有丝毫的狎昵和停顿,血色符文?一笔勾勒,激起阵阵轻颤,仿佛烧起一团火。
那种感觉,好似真?的是在油锅里走了一遍,虞绵绵从一开始的哼唧隐忍变成了委屈和哀嚎,最后变成崩溃大哭。
心里的郁闷和难受无处发泄,想?挣扎却被人死死按住,最后气不过,直接蛮横地一口咬下?去:“你骗人!”
美梦破碎,吐出的泡泡变成了满嘴血腥。
巨大的落差感让少女满是悲愤,想?也不想?便张嘴报复。
“对不起……”谢妄咬牙隐忍,并没有将她推开,只垂拢湿亮淋漓的眼帘,僵着身体任由她发泄。
就?这么不停地折腾着,起起伏伏,死去又活来,不知过了多久,身体里那股恼人的热意终于渐渐退去。
月色温柔,静静洒落,血色与清辉交织相映,说不出的旖旎缱绻。
从死门关走过一遭的虞绵绵时不时地打着激灵,整个人仿佛都脱了一层皮,不止是血肉,连骨头都被人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此时浑身疲软,实在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不止没力气,脑子里也空空荡荡,像飘着一团棉花,浑浑噩噩。
奇怪……她这是任务失败,所?以灵魂出窍了吗?
不对,她应该没死,死人怎么可能会有感觉。
可是这种感觉太舒服,舒服得想?让人就?此闭上?眼睛,再?也不醒来……
可下?一刻,脑海里嗡了一声:“叮!系统承载过重!紧急重启中!”
“叮!重启成功,正在检测宿主生命体征!”
“扫描完毕——生命体征一切正常,任务进度重新加载……”
冰冷的系统音,犹如当头一棒将人彻底惊醒。
美梦破碎的虞绵绵赫然睁开眼,夜风送来一股冷意,将她瑟瑟的睫毛吹得抖了抖,欲哭无泪地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泡在一方诡异的池子里。
池子里的水红到极致,几?乎要?把人吞进去,阵阵的腥甜涌进鼻间,让人忍不住心生恐惧。
呔!这是什么鬼地方?
穿书少女虞绵绵大脑负载过重,一时有些头晕目眩,就?在她以为自己是不是落入了什么水妖的地盘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嗡嗡响起:“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淅沥水声敲打在人耳畔,莫名叫人心头发颤。
扭头看过去,只见披着艳丽皮囊的魔物同样浑身湿透浸在水里,身体随着水纹的波动缓缓朝这儿走过来。
他瘦削的脸看上?去极是苍白,嘴唇微抿,仿佛褪去了冷漠的外壳,乌黑的头发一绺绺垂在脸侧,眼尾发红却并不显戾气,反而奇异地透着温和与蛊惑。
若不是知道他是谁,差点就?以为是来勾魂夺魄的水妖了!
虞绵绵放空的大脑渐渐回笼:“我?没事?,只是……我?、我?们怎么会在这儿……”
她犹豫地启唇,好似记忆混乱记不清发生了什么。
谢妄湿润的眼眸看向她,似笼罩了一层看不见的幽光,让人莫名呼吸一紧:“你不记得了?”
“我?……”虞绵绵刚想说确实不记得,可目光却冷不丁扫过他颈间的咬痕——
牙印儿饱满圆润,显然不是浅尝辄止,而是一口结结实实咬下去的,不止带出了丝丝血迹,还沾了一道极为暧昧的女子的口脂!
霎时,死去的记忆一股脑儿地冒了出来。
她是怎么在情急之下?强行将诅咒转移到自己身上?的,又是怎么在痛苦的折磨下?痛哭流涕丑态百出的。
她不仅把自己想?象成一条鱼,还不知死活地往人脸上?吐口水,又打又踹,还有那牙印子……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啦!
虞绵绵使劲拍自己的脸,宛如受了晴天霹雳,很想?就?这么把头埋进水里把自己淹死。
奈何胆小,只得强装镇定地看着人:“我?当然没忘,只是这一次,可是我?救了你哪!你可不能……”
“我?知道。”不等她长?篇大论说完,少年便很是乖巧地接了她的话。
他缓缓走过来,腰身的轮廓被池水浸得若隐若现,睫毛下?的乌黑瞳仁定定地掀起旋涡,连声音都染上?不同以往的沙哑,“是你救了我?,我?该多谢你。”
虞绵绵怔愣数秒,玲珑的水杏眼别提有多诧异,画皮妖这是被鬼上?身了吗?要?不然怎么会这么乖乖顺着她?
还是说,他是被她的英勇无畏给迷倒了?
原著里的反派大魔王,天生冷血桀骜不驯,从来都是仰着鼻子看人,且不把那些道貌岸然的修仙人放在眼里,唯有一次次的出乎意料方才能打动他。
所?以,自己这个操着废物草包人设的娇小姐突然在危机时刻爆发出了聪明才智,扭转乾坤逆转局势,成功逃出生天,让他彻底刮目相看了吗?
刚刚还在为自己的丑态感到没脸见人的绵绵当即扬起了下?巴,圆润的杏眼睁圆了,很是大度道:“谢倒是不用谢,反正你也救了我?,还杀了血滴子,咱们就?当是扯平了,不过,你若实在不好意思,就?当欠我?一个人情,以后再?还我?。”
“……好。”
咦?这就?答应了?
淋漓的水杏眸澄澈睁大,待要?再?问?时,谢妄已经抬脚:“我?们出去吧,水快要?冷了。”
他走过来,伸出苍白的手想?要?搀扶她,可自尊心破碎了大半的少女怎可能还要?他扶,立马咧着嘴笑:“我?没事?,我?现在已经好……”
“了”字没说完,整个腿都有些软,下?一刻,她被不容分说地抱进了少年结实的怀里。
接着,一股暖流从相贴的掌心流出,片刻便烘干了衣裳。
“你、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虞绵绵有些不自在,从小到大,就?没被别的异性?这么抱过,她小幅度地挣扎,腰上?却不轻不重挨了一巴掌:“别乱动,你体内的气息不稳,还想?再?遭罪吗?”
低沉的嗓音,莫名让人心头发颤。
“我?……当然不想?。”虞绵绵缩回了脑袋,像个鹌鹑一样憋红了脸,可虽然不想?,但她好歹也是女孩子呀,刚刚那么狼狈丢脸,她也会不自在。
不过……
“喂,你既然能把我?身上?的诅咒治好,自己怎么反而不行呢?”
少女疑惑中带着质疑,显然是觉得匪夷所?思。
谢妄声腔儿微哑:“怨灵咒吸取怨力,怨念越多的人中的诅咒越深。”
“原来如此,难怪你之前半死不活呢……”她唉声叹气,有些同情地看着他,“我?都跟你说了,进殿不拜可是要?倒大霉的,你就?是太狂妄了,所?以才栽了跟头,这一次,若不是我?,你可就?吃大亏啦!”
看他难得没反驳,虞绵绵将厚脸皮的精神发挥到底,立马又支棱起来,不仅自己给自己居功,还趁机好一顿洗脑。
而从始至终,披着艳丽皮囊的魔物都一声不吭地听着,别提有多反常。
说到最后,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干脆脑袋一歪,开始惆怅:“也不知道君遥哥哥他们怎么样了,血滴子这么狡猾,他定是跟我?们一样遇到危险了……”
她语气里带着担忧,像是挂念心上?人的小妇人。
换了以往,谢妄早该冷冷讥讽她,可现在却只是薄唇微抿,开口安慰:“你放心,血滴子真?身已毁,分身死的越多,只会越来越弱,就?算遇到危险,他也不会有事?,你只管……”
话没说完,耳边响起浅浅的呼吸声,原来少女累极,脑袋一歪,一点一点地往他怀里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便不动了。
头顶的云层拨开,清亮的月色照着她娇嫩白皙的小脸,很是无辜。
谢妄停脚,低头叫了声:“虞绾?”
少女“嗯”了一声,脸蛋蹭蹭他的肩膀,又抓住了他的衣襟,像没有安全感的雏鸟一样嗅他的味道,没一会儿就?打起了鼾。
谢妄微微僵着,眼皮却垂了下?来,像是审视,像是惊奇。
原本?,这样脆弱骄纵毫无防备的少女,在他眼里不过是懒得碾死的猎物。
他虚与委蛇,时不时地讥讽嘲笑,心思恶劣地逗弄戏耍,甚至好几?次想?要?掐断她的脖子,看她狼狈出丑,看她委屈流泪。
可什么时候他开始这么在意她了呢?
天生魔物,对于全然陌生的感情有些不解和无措。
看着那张楚楚动人的脸,冰冻三尺的眸子里流露出从未有过的神情。
他低头,有些笨拙又有些迟疑地舔去她未干的眼泪。
当咸湿在嘴里蔓延,他才恍然一颤,迷惑间想?,没有感情的魔物,也能尝出苦涩的滋味吗?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阴森笼罩的树林里, 气?喘吁吁的少女被身后的影子无情追赶,她惊恐的眼眸睁大?,满是咒痕的脸上泪水滑落。
不久之前, 薛宝珠刚刚摆脱控制,惊恐地发?现自己倒在一片血泊里,被她绑来的虞绵绵早已不见, 四周空荡阴森, 只有一条红色的影子不停朝自己蠕动。
她当即吓得大?叫, 狼狈不堪拔腿就跑,可她本就一身病气?, 这几日又?担惊受怕备受煎熬, 没跑几步便支撑不住跌在了地上。
“呜……”她痛恨地锤着自己无力?的双腿,想要?努力?爬起来, 可身子总是不争气?, 直到那团蜈蚣一样的影子爬上她的裙裾, 她才又?喊又?踹。
“你走开!我是薛府二小?姐!你这魔物胆敢害我他们?不会放过你!”
“哼哼,你还指望薛府的人会来救你?你忘了你是怎么当上这薛府二小?姐的?都是本座帮的你!你乖一点, 我待会儿吃你的时候,保证不会让你痛……”
它说着, 张开血淋淋的一张嘴,猛扑上去,薛宝珠惊颤的瞳孔张大?, 那一瞬间绝望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嘶声力?竭:“不——”
霎时,刺眼的白光亮起, 手腕上的佛珠子再也经压制不住那股波动的力?量,绷出道道裂痕。
眼前的血影被整个?吞噬殆尽, 佛珠碎裂滚落,化成齑粉,与此同时,崩溃到失声的少女身子一颤,难以自制地抖了起来。
她的意识变得模糊,身体从未有过的轻盈,仿佛一直以来身体缺失的某个?部分被顷刻间填满。
“叮!【还魂】副本进度100%!支线任务已完成,恭喜宿主达成初步成就,任务奖励已发?送,请宿主及时查收,再接再厉!”
剧情一波三?折,如今出乎意料地完成,虞绵绵却丝毫没有心情去关心。
“君遥哥哥!”甫一回到薛府,她便立马挣脱某人的怀抱,冲进了院落里,可谁想到一进去就看到躺在窗棂下眼睛遮着白绸的苍白男子。
只见他轻轻侧过脸,有些?虚弱地笑笑:“绵绵,你去哪了,我让你好好待在这儿,你怎么不听?”
他似乎是伸手起身,可一动就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势,冷楚音在一旁按住他,一边给他输送灵力?一边冷冷道:“跟你说了,别再乱动。”
“君遥哥哥,你的眼睛……”尽管已经知道原著中的剧情,但真?的看到男主失明受伤的样子,她还是很难受。
一伤心,眼泪珠子就吧嗒吧嗒往下掉:“都怪我,我当时应该拦着你的,君遥哥哥,你打我吧!”
“绵绵说的什么胡话?”听着少女压抑的自责,沈君遥苍白的嘴唇扯了扯,气?息绵弱又?好笑安抚,“是我自己不慎着了血滴子的圈套,不怪你。”
他触到了少女的脸,老父亲般宠溺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别哭了,我的眼睛只是暂时失明,过几日就会好了。”
少女抹着眼泪哭卿卿:“我知道,君遥哥哥最厉害了,一定不会有事,不过这几日你可得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尽管使唤我!”
她瘪着嘴,一双眼睛却格外亮。
男子被她娇憨的语气?逗笑,低声道:“好……”
*
金陵城祸乱已除,整个?开阳宗的弟子都松了口气?,只是因为沈君遥受伤一事,始终一颗心都悬着。
“师兄修炼的纯阳功法非常人所能习,虽凌厉霸道,但若超出极限,便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如今体内阳气?乱窜,快要?压制不住了!”
“那可如何是好?师尊不在,光靠我们?根本坚持不住……”
几人榻前围坐,擎掌注力?,没一会儿便额头盗汗,大?汗淋漓。
而?没过多久,中间盘坐的男子眉头紧锁,接着,周身刺眼的金光冲破窗外,瞬间将他们?掀飞在地。
“嗬……师兄!”几人闷哼,差点眼冒金星。
下一刻,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寡淡的人影笔直地走进来,浅淡瞳孔映着银白,先是扫了地上的人一眼,接着抬手,温柔的白色灵流从掌中汇出,奇异地将暴虐的金光笼罩。
“这是什么功法……”众人一时看得面面相觑,惊讶这不知从哪来的散修竟然有如此修为。
可没等疑惑窥探,便听他淡淡开口:“你们?先出去吧,我来为沈兄调息。”
说罢,盘腿坐于?身后,轻薄的眼帘缓缓阖上。
窗外,一双玲珑剔透的杏子眼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激动得眼睛都弯了起来,颇有种暗戳戳追CP的兴奋感。
要?知道,为了增进男女主的感情线,作?者“椰椰很甜”不止设置了“虞绾”这个?讨人厌的炮灰助攻,还叠加了不少激动人心的剧情。
其?中,男主短暂失明的这段,尤其暧昧得让人尖叫。
一向温柔强大?,道心坚韧的沈仙君,突然双目黯淡无法视物,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平日里最为亲近的小?贤弟。
两?人独处一室,日渐亲密,难免生出一些?异样的情愫……想想就刺激得很哪!
于?是,之后的几日里,虞绵绵借着“照顾”的名义努力?给男女主制造独处的机会。
比如故意搜罗来一些?治外伤的药,当着人的面骄矜羞涩道:“君遥哥哥,这是我从不尘山带来的灵药,把它涂在伤口的地方?,保证不会留疤!”
少女花蝴蝶一样飘过来,一双水杏眸灿烂如星子,单听声音就让人心情欢快。
“哦,是吗,只是我身为男子,并不需要?……”
年轻剑君话没说完,少女就立马叉腰打断:“谁说男子就不需要?祛疤了?君遥哥哥你这想法实在迂腐得紧!”
说完就兀自把药交给了女扮男装面容清冷的女主:“那就麻烦冷公子了,你可一定要?帮我照顾好君遥哥哥。”
她刻意加重语气?,说完便轻飘飘地离开了。
留下面色尴尬的沈仙君和略微僵硬的冷楚音,男子冲她轻笑伸手,满是无辜和信任:“那便有劳贤弟。”
还有这天傍晚,虞绵绵更是拎着小?食盒进来,陪聊逗乐没一会儿便故意往清俊朗润的男子身上嗅了嗅,娇滴滴地努嘴:“哎呀,君遥哥哥,你的这身衣服都有味道了,是不是这几日不曾沐浴更衣啊?”
此话一出,向来光风霁月的沈仙君俊脸一红,僵着声音道:“我行动不便,才疏懒了几日,真?的能闻到味道吗?”
对着天仙般的男主说违心话,绵绵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点头嗯了声,并悄悄说道:“君遥哥哥,后院里有一处汤泉池,薛公子斥巨资请人在里面铺了上万颗灵石哪,可舒筋活血,重塑经脉,对你的伤也很有疗愈之效,君遥哥哥不妨今晚就过去试试。”
少女悄咪咪的声音,听得人不由意动,便启唇道:“也好。”
于?是当天晚上,许久不能自理的沈仙君便格外踉跄地走进了澡池子里,此处是薛府后院,周围假山环绕,踏着夜色过来,并未听到旁人的脚步声。
只是当他解衣而?下时,却冷不丁捕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立马抬头:“贤弟,你也在此处?”
原本运气?吐息的冷楚音赫然睁眼,一枚鲜红的朱砂痣印在她额头,犹如一簇极亮的火光,映得平日里寡淡的面容都多了几分清丽之色。
水汽氤氲弥漫成雾气?,将她束缚的身形衬得影影绰绰,此刻若是有人在,定会大?为诧异,平日里寡淡凛然的冷公子竟然是个?女儿身!
好在,失去目力?的沈仙君并没有看到,冷楚音将刹那的惊异收起,而?后毫无破绽地,缓缓点头:“嗯,小?心脚下,我来扶你。”
池水柔柔荡开,将两?抹衣角暧昧地缠连在一起,很是不清不楚。
不远处,看着“奸计”得逞的少女很是倨傲地笑起来,她蹲在一丛芍药底下,脑袋上呆毛卷翘,娇俏的脸蛋红润润,像熟透的蜜果,心中感叹:我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剩下的,可就看你们?自己啦!
偷摸看完好戏的虞绵绵准备站起身,活动完之后就回去好好睡上一觉。
说来也奇怪,自打她九死一生从血滴子那儿逃出来,这副身娇体弱的身板就跟以前不大?一样了,不仅不感到疲惫,皮肤反而?还比以往更加光滑有弹性?,偶尔还能感觉到身体里充斥着一股热流,仿佛脱胎换骨,浑身说不出的舒服与轻盈。
总之就是吃嘛嘛香,别提多精神了!
倒是画皮妖打从回来那一天脸色就苍白难看得很,不但不怎么爱说话,还时常拿从未有过的幽深眼神看着她,让她好一阵发?毛。
这人,打从回来之后,就变成了个?锯嘴葫芦,连吵架斗嘴都鲜少有,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该不会……又?突然黑化了吧?
想到这个?危险的可能,绵绵赶紧敲了敲系统:“系统,谢妄现在的黑化值是多少?”
系统冷冰冰:“叮——任务对象谢妄黑化值-50,现黑化值29!”
什么?!怎么突然减了这么多?确定不是系统故障了吗?
“这怎么可能……”她喃喃自语,谁知下一刻,身后传来熟悉的一声,“什么不可能?”
听到这声音,虞绵绵猛地激灵一下,一扭头对上一张白皙冷凝蛊惑人心的脸,不是谢妄那厮又?是谁?
“你怎么在这儿?”她惊讶张嘴,玲珑的水杏眸暴露了一丝慌乱。
谢妄缓缓走过来,一张脸被夜色模糊得看不分明,乌黑眼眸定定看着她:“这话该我问小?姐,深更半夜,小?姐不回去睡觉,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他低沉开口,下面是衣衫半解,原本束起的头发?松散而?落,露出颇具少年感的单薄胸膛和性?感的喉骨,手边还搭着一只搓澡巾,这模样,一看就是来泡池子的。
呔!他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
穿书少女虞绵绵表示绝对不能让他闯进去,她干脆装傻,满脸堆笑地糊弄过去:“我?我是太无聊了,来这附近随便溜达溜达,对了,正好你来了,我还有事要?跟你说呐。”
“这么晚了,小?姐不妨明日再说。”少年侧脸清冷,十分不给面子。
“不行!我就要?现在说,我说的可是要?紧事,你快点跟我走!”
强拉硬拽,愣是把人从温泉池旁给拽了回去。
没多久,房间里烛光亮起,跃动的火星舔舐着人的指尖。
谢妄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他将灯芯挑亮,半散的头发?重新挽起,在发?顶用银簪固定成潇洒的马尾。
而?与先前从头到尾黑色装扮不同,他不知从哪穿了一身青色绣金线的袍衫,护腕上银蝶飞舞,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这样的画皮妖,少了几分大?魔王的阴冷气?质,倒像是哪家的翩翩少年郎,倨傲冷然,不屑一顾,让人忍不住想要?去逗弄攀折。
咳,果然黑化值降了,连穿衣打扮都不一样了。
虞绵绵甚感欣慰,不由赞叹:“你这衣服挺好看,很衬你哪。”
少女由衷的赞美,谢妄却是一顿,他幽幽看过来,仿佛要?用眼神将她看穿:“小?姐跟我过来,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显然,他看出她是故意的了。
虞绵绵赶紧板起娇媚小?脸:“你这是什么眼神?本小?姐都说了,是真?的有事要?跟你说。”
少女神色认真?,一双柳眉蹙着,很是一本正经。
“哦,小?姐到底要?说何事?”谢妄低垂眼帘,准备静静听她编造说辞。
谁知少女却撑着一张鹅蛋脸,犹豫纠结道:“这个?嘛……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说完犹豫片刻,这才悄悄凑到他耳边,“就是我好像变得有些?奇怪……”
呼吸落在耳畔,谢妄本能瞳孔动了动,冷薄的眼皮卷起一丝看不见的情绪:“哪里奇怪?”
少女低声喃喃:“就是最近晚上睡觉,做梦的时候有些?奇怪。”她压低声音,很是苦恼和疑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钻进了我的脑子里,在一旁伺机窥探,你说,该不会是有什么妖物在搞鬼,想要?伺机夺我的魂儿吧?”
这话属实危言耸听,披着少年皮囊的魔物骤然蜷了蜷手指,语气?硬邦邦道:“什么夺你的魂,是你想多了,小?姐若是没事,便回去睡觉吧。”
他说完便立马撤开,谁知下一刻少女立马跟过来,先他一步霸占了唯一的床榻,惶然道:“不行,我害怕,我今晚要?在这里睡!”
她说什么?少年魔物眼眸睁大?,想也不想便斩钉截铁地拒绝:“不可。”
少女叉腰:“为什么不行?你忘了我们?之前约法三?章的时候说过,你要?时时刻刻保护我的?还有啊,我刚刚救了你一命,你怎么说都欠我一个?人情,说话不算话……我瞧不起你!”
大?概最后骄矜自负的人都听不得最后那句,最终,他还是妥协:“好,你可以在这儿,但就只有一个?晚上。”
虞绵绵心满意足地打了个?滚:“知道啦,等我睡着,若是有妖魔鬼怪来扰我,你一定要?帮我把它打跑……”
说着说着,便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秘银洒落在她卷翘的睫毛和娇憨的脸蛋,仿佛很快便沉入了甜甜的梦乡。
可立在床榻前的少年脸上却流露出一丝挣扎和窘迫,他咬牙隐忍,很想就这么揪着她的睫毛将她唤醒。
——哼,哪有什么妖魔鬼怪,她才是那个?乱人心智的妖。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日?给她喂的血太?多, 回来之后,他便频频被拉入不属于他的梦境。
或是被各种妖怪追着?跑,或是走到悬崖边上摔了无数次。
还有一些从未见过的奇怪画面, 走马灯一样诡异地出?现在他脑子里,让他几乎眼花缭乱,夜夜难眠。
这样的精神折磨, 让他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走到少女窗前, 想要将她无情掐醒。
可每一次, 都压下了这股念头。
不过是梦里游一遭罢了,为了这点小事大惊小怪, 怕是要被她鼓着?腮帮子嘲笑死。
少年的手轻轻拂过那张酣睡的脸蛋, 而后克制地收回手,静静坐在床榻前阖拢双目, 而没多久, 一股力量便将他拉扯着?进入了一团迷雾中。
本以为又是一些走马灯的诡异画面, 谁知这一次,却是有些出?乎意料。
眼前的迷雾拨拢开, 耳边传来清晰的水声,淅淅沥沥, 在人?心里撩起一股躁动。
没一会儿,额发的水珠滴落,落进他的眼睛里, 同样映入眼帘的还有头顶清亮的月色和饱受折磨脸蛋通红的少女。
谢妄赫然睁大眼眸, 对眼前的一幕有些惊讶。
这是……又回到了之前那个水池子里?
该死,她怎么偏偏做这种折磨人?的梦!
“虞绾, 你醒醒。”他擎着?冷白阴沉的脸走过去,一把抓住了少女摇晃的胳膊, 只是手底的触感太?过鲜明,柔软的,滚烫的,都能嗅到少女身上氤氲出?来的茉莉香。
他不由恍惚一瞬,一丝疑惑缠上心头,这样真实的触感……真的是梦吗?
“虞绾!”他再次喊她,想要将她从这恼人?的噩梦中喊醒,可下一刻却对上那双被痛苦折磨的失魂的眸子。
少女哭唧唧瘪着?脸,像一条饥.渴的鱼,触到他冰凉的手便柔若无骨地贴上来,很是委屈道:“我好难受呀,你快帮帮我……”
不同于先前的张牙舞爪,梦里的少女软得?不像话,这么娇滴滴地扑进他怀里,好似本能地知道只有他能够帮她。
可这毕竟是在梦里,这一切也都是假的……
谢妄呼吸隐忍,狠心地将她一把推开:“你找错人?了,我没办法帮你。”
“呜……你骗人?……”被推开的少女眼尾逼红,忽然一把扑腾着?抱住了他的大腿,哭泣着?耍赖,“你之前明明会帮我……”
她耍无赖地抓住他的手,毫无章法地摸自己?滚烫的脸,柔软的胸口贴在他身上,像条妖艳又粘人?的水蛇,眼神无辜而又渴求地看着?他。
呼吸轻洒,激起一片撩人?的火。
谢妄的眼睛险些被逼红,气息凌乱且急促,脑子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该死!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梦里的少女,像个危险又迷人?的幻影,谢妄干脆使了大力气去扯她的手腕,本想就这么将她按进水里,可下一刻眼前的一切骤然颠倒,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栽去。
原本赤红的水池陡然变成了湿软的草丛,头顶诡异地出?现了两轮月亮。
梦境不似现实,一切场景全凭人?心所想。
于是,平日?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他摁在地上,任凭他怎么挣都挣不开。
毫无缘由地被扯进梦里也就罢了,居然还要看她发疯!
谢妄脸色红白交加:“虞绾,你给我适可而止!”
少女好似没听见,酡红的脸蛋是委屈和不解,语出?惊人?道:“为什么不肯帮我?你不是喜欢我的吗?”
“谁说我喜欢你?”谢妄近乎恼羞成怒,耳朵尖不可抑制地红了,眼神冷飕飕地扫过去瞪她。
下一刻,少女的眸子再度湿了,像是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很是委屈地咬住了唇瓣:“那你就是讨厌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讨厌我?哼,你凭什么讨厌我?”
幽怨说完,俯身一口咬下去。
*
翌日?清晨,被糟心的梦境困扰的虞绵绵很是毛躁地扯了扯头发,可恶啊,梦里居然梦见自己?把画皮妖给扑倒了,还有,这梦也太?奇怪了,就跟真的一样。
难不成是真有妖孽作祟?
正想着?,帐帘被一只冷白的手骤然掀开,刺眼的阳光陡然射过来,让她不适地眯起了眼睛,接着?一抹熟悉的衣角堂而皇之地荡了进来。
“哎呀!你干什么?”
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少年魔物,一脸惺忪的少女很是不高兴,都怪他,害她睡不好觉。
对这娇憨的埋怨,谢妄丝毫没听进去,他眼神透着?冷风,眼底隐隐有乌青,不咸不淡开口说道:“都日上三竿了还不醒,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呼,日?上三竿怎么了?我昨晚没睡好,还做了个噩梦,现在还扰得?我脑壳疼呢。”
她还好意思?说是噩梦?
谢妄的脸色有些阴沉,看着?少女磨磨蹭蹭地从榻上爬起来,酡红的脸蛋,白皙细腻的颈子,一头乌发懒洋洋垂落,像极了院外那棵风流闲适的睡海棠。
怕是压根忘了昨晚的“噩梦”到底是什么。
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攥着?她的手腕将她一把反扭在榻上。
“啊呀!你你你、你做什么?放开我……”少女惊呼痛叫,眼泪花都出?来了,乌黑发丝凌乱铺着?,鼻尖不可抑制地有些红。
谢妄幽深瞳孔看过去,触到少女不同于梦境中挣扎的力道,睫毛微微抖了抖,到底是松开了。
虞绵绵揉着?手腕瞪过去:“你又怎么啦?突然发什么疯?”
披着?少年皮囊的魔物脸不红心不跳:“不是你说怀疑有妖邪作祟吗,我不过是给你检查一下。”
“哦,是吗,那你发现什么了?”
少女一脸不相信地看着?他,觉得?他故意找茬,谁料下一刻,颈间缀着?玉坠的红绳忽然断开,接着?一只微凉的手穿过她发间。
虞绵绵眼珠子瞪直,是真恼了:“你做什么?这可是君遥哥哥给我的!”
她握拳捶他胸口,谢妄却无动于衷,捻着?那根红绳重新将一块冰凉的物什打了个死结,而后冷冷道:“那块玉坠既不能救你的命,又不能挡妖邪,你留着?做什么?我这个给你,包你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做噩梦。”
他手指触着?那片桃花色的琉璃珠,不经意扫过她的皮肤,有些痒。
虞绵绵赶紧低头攥住,这么说,这还是个好东西?哼,她怎么觉得?这么玄乎呢?
“戴着?这个真的不会再做噩梦?”
“不错,所以,你绝对不能取下。”幽幽的冷瞳带笑,好像洞窟里蛊惑人?心的妖怪,还格外加重了那两个字。
虞绵绵很是不以为然,不过是个破珠子,还真能让她不做噩梦吗?
*
“沈仙君,冷公子,还有在座各位少侠,多谢你们铲除邪祟,还我金陵百姓安宁!”
没过多久,倒霉公子薛珩便带着?程妙春——也就是失踪了近十年的薛灵儿一同出?现在宴客厅。
也许是兄妹相认,压在心底的大石总算拨开,他那阴气沉沉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
温润如玉的沈仙君连忙拘礼:“薛公子不必客气,斩妖除魔本就是我等之职责,在下惭愧,周旋多日?,不曾及时将祸患清除,徒增不少麻烦。”
他一身白衣,双目之上覆着?避光的白纱,本就清俊的身形更添萧索。
薛珩一听,连忙起身:“沈仙君哪里的话,这一路上多亏有你们照拂,要不然我只怕还是鬼哭岭上的一只孤魂野鬼,哪能有今日?和灵儿相认之喜?更何况仙君身受重伤,我等甚愧!”
激动说完,立马举起酒盏:“我与灵儿同敬沈仙君一杯!”
“这……那我也敬两位一杯。”他抬手摸索,刚碰到酒盏,就被一只冷然的手给压下,“你受伤不能喝酒,我来。”
“不必,贤弟你……”不等他话说完,冷楚音便面无表情地将他手里的酒盏接过,而后仰头,一饮而尽。
沈君遥摇头叹气,冷贤弟的性子,总是这般让他苦恼。
他纠结地蜷着?手指,这种被人?贴身照顾的感觉,从未有过,只是他虽双目失明,但这些日?子伤口已无大碍,不至于连杯酒都喝不了,冷贤弟对他……好像过于小心翼翼了。
从未跟人?有过亲密接触的沈仙君有些无所适从,而在一旁看热闹的虞绵绵却兴致勃勃得?很。
只是没想到下一秒就轮到自己?了。
倒霉公子薛珩一改往日?颓靡,殷勤感激地看向她:“虞姑娘……那日?在林中,多谢你出?手相助,救了灵儿。”
换了一身装扮恢复记忆的薛灵儿冲她腼腆地笑:“谢虞姑娘救命之恩。”
“哎呀,这有什么,你们不用太?客气!”正道少女虞绵绵面颊绯红,看上去坦荡,实际脸皮薄得?很。
一旁的谢妄低笑出?声,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好似在瞧她的笑话。
虞绵绵干脆祸水东引:“其实,也不只有我,还有阿福呢,若不是他在后面使劲拉着?,单凭我自己?怕是没那个力气,要谢的话你们就谢他吧。”
这话说完,谢妄的表情都僵了。
下一刻,薛家兄妹果然将他团团围住:“阿福公子大恩,我们兄妹二人?无以为报,便以此酒敬你一杯!”
“多谢阿福公子……”
一句句“阿福公子”灌入耳朵,谢妄表情都阴了,强忍着?想要发脾气的冲动才?勉强坐住,目光掠过使坏心思?的少女,早已经歪在那里笑得?乐不可支了。
他哼了一声,抬脚踩她的裙子,又给她夹了一块肉丸,塞进她嘴里:“小姐笑得?这么开心,就多吃点。”
少女腮帮子鼓起来,也不生气,一点一点地把丸子嚼了,口齿不清道:“我可没笑你,我是笑薛公子,方才?,我差点以为他要说‘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话了,那样的话,你可就要留下来做他的上门妹婿啦!”
她压着?声音,眼睛却发亮,让人?听完更气:“我留下,你很高兴?”
少女立马道:“谁说的?你可是我的书童,没有我的同意,谁也不能把你留下,还是说,你不想再跟着?我?”
莫名?的,脑海里回想起昨晚上的梦境,自己?好像也问了类似的问题,问他喜欢还是讨厌,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记忆模糊,绵绵实在想不起来了,干脆把头一扭,而这时,一直腼腆微笑的薛大小姐忽然拉了她一把:“虞姑娘,我有话跟你说。”
合欢树下,团团粉红的花菲飘然而落,昔日?不起眼的山野孤女摇身一变,变回了十年前千娇百宠金尊玉贵的薛府嫡女,遮挡眼帘的头发梳到耳后,露出?一张恬静温和的柔美面庞。
看着?这样的女孩儿,虞绵绵也忍不住心生怜爱,她放低声音道:“灵儿姐姐,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陡然变换身份的薛灵儿听到这个称呼还有些不自在,十年时间,有些东西已经在她身上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
“虞姑娘,我是有事想请你帮忙……”
“灵儿姐姐不必客气,有什么事你只管跟我说!”正道少女虞绵绵拍着?胸脯。
薛灵儿冲她温柔一笑,接着?又叹了口气:“我是想问,那日?在河边,你可有看到宝珠?”
“宝珠?薛宝珠?!”呸!她还好意思?姓薛?
“我……就是随便问问。”
“灵儿姐姐问她做什么?”少女满腹不解,语气愤愤,“她可是差点杀了你啊!还有十年前,就是她受了邪物蛊惑,害得?你们双亲惨死!”
薛灵儿垂下脑袋:“我知道,我爹娘的死跟她有关?系,可她也是被盯上的可怜人?,当年阴差阳错,她才?不过六岁,纵然有罪,可也陪伴了兄长十年,是生是死,总该找回来,让兄长决断。”
此言一出?,虞绵绵不知该是愤怒还是悲哀了,原著里薛灵儿的人?设便是温柔善良,娴静温顺,自打行医之后更是心怀悲悯,可她竟然如此替别人?着?想。
薛宝珠可是鸠占鹊巢,想要杀她的坏女人?呐!
她气鼓鼓:“我也不知道那个女人?去哪了,兴许是被作茧自缚,被邪物杀死了也说不定。”
“那你之后可还见过她,知道她出?现在什么地方?”
哼,她当然知道,当初就是那个女人?给了她一棍子,叫她白白受了那么多罪。
可她并不想说。
就在虞绵绵绞尽脑汁想要劝她别为那祸害费心思?的时候,一道人?影冷不丁走了过来,是薛珩。
他面色带着?些许沉色,但并未表露什么情绪,只道:“灵儿。”
“阿兄?”薛灵儿有些忐忑地走过去,一只温柔的手便落在了她头上,“灵儿,不要胡思?乱想。”
没多久,宴席散去,热闹的气氛荡然无存,只剩萧索。
寂寥的院落里,薛珩立在那里怔怔出?神,阳光洒落在他的眉梢儿,却照不透他满腹的心事。
他触摸着?空荡荡的金色鸟笼,心里百般滋味挤在一处,尽是苦涩。
这十年来发生的一切,竟都是错的……
他眼尾发红,在无人?看见的落寞处将满心痛楚压在心底,心想,就这样吧,无须再去想了,就当从未有过这么个人?。
他狠狠闭上眼睛,像是将心头腐坏的部分毫不留恋地剜去。
痛到深处,心也跟着?麻木。
这时,一道深褐色的衣角忽然闪进来,匆匆道:“公子。”
来人?压低声音,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男子听完,惆怅的脸庞骤然惊颤一下:“你说什么?”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河边的林子里静得出奇, 连蛐蛐的叫声都听不到。
凄冷的月亮挂在树梢儿,将人间的沧桑反复咀嚼,再吐出一圈黯淡银白, 聊以慰藉。
不远处,冷落了几日的茅草屋重新亮起,紧接着一道充满曲折腔调的女声幽幽传来。
像是话本子里自怨自怜的哀吟, 凄凄婉婉, 辗转动人, 又透着一股渗人的冷。
幽风卷着门帘,打散了满室流光, 一袭荔色罗裙的少女正坐在蒙尘的铜镜前, 一下一下梳拢油亮的乌发。
她?手腕空空荡荡,雪白的肌肤透红, 原先?透着病气的脸庞仿佛焕发了新生, 每一根纤毛都美得惊人, 仿佛画里走出来的妖物,诡异得让人发毛。
没多久, 一旁的门帘子被人拨开,消失多日的刘妈妈端着一碗腥膻难闻的药走了进来:“小姐, 把这碗药喝了,你身?上能好得快些。”
不久之前,从老家赶回来的刘妈妈听闻城中?变故, 一时?惊诧, 赶紧跑到山里来寻,跑得脚都要烂了, 才终于在林子尽头处找到了昏迷不醒的薛二小姐。
一碗药下去,方?才将她?救醒。
只是, 苏醒之后的二小姐好像跟之前不一样了。
“小姐,别再伤心了。”刘妈妈满是皱纹的脸流露担忧,这么些年,她?无儿无女,早已将小姐当成了自己的亲女,见她?惨遭变故,一时?说不出的心酸。
薛宝珠则缓缓扭头看向她?:“刘妈妈,我没有伤心,我只是觉得做了一个梦。”
少女的眼神笼罩雾气,如窗外的夜色般幽深,平静。
她?把药碗拿过来,却并没有喝,反而?扯着唇角,轻声开口:“刘妈妈,你之前讲的画皮妖的故事,再给我讲一遍吧。”
“小姐……”刘妈妈一张老脸仰着,看着眼前流露笑容的少女,莫名有些发毛,总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她?强装镇定上前:“小姐,还是先?把药喝了吧,晚上听这种故事会做噩梦的,等明日老奴再讲给你听。”
“不,我现?在就?要听。”少女空洞的眼神定定看过来。
刘妈妈的手哆嗦了一下:“小姐……”
薛宝珠缓缓站起来,白皙的脸庞流露出少女的天真?气,可随即便?赫然抬手打翻了药碗。
黑色黏稠的汤药洒在地上,冒出难闻的黑气,刘妈妈脸色大变,被逼得步步后退。
“原来,你才是要害我的那?个。”低沉的声音似拉紧的弦。
“不!老奴没有要害小姐!那?是我的……”
噗嗤一声,娇嫩的手猛地穿透她?的胸口,刘妈妈满是皱纹的脸飞速变化,下垂的眼角吊起,干瘪的皮肤肉眼可见地充盈饱满,像剥去紫衣的葡萄,露出盈盈的果肉。
——这是完完全全另一副皮囊。
那?双妖艳的美人眸不敢置信地淌出眼泪,喉中?艰涩道:“那?是我的……心头血,我、我喂养小姐十年,虽非生母,亦有恩情,你为何?要……”
少女的脸上丝毫没有动容,反而?带着刻骨的冷:“尔等妖物,有什么资格与我谈恩情?”
她?空洞洞地说完,眼皮倏然眨了一下,像是陡然从噩梦中?惊醒。
下一刻,紧闭的木门被人一脚踢开,温润多情的男子映着冰冷的剑光满脸震惊地闯进来。
“你、你果然是妖孽!”
“阿兄……”一行眼泪情不自禁滑落,少女颤巍巍走过来,像以前无数次呼唤的那?样,“我不是妖孽……”
“闭嘴!我不是你阿兄!你不要、再这么叫我!”
男子憎恶的目光掺杂痛楚,利剑一般刺穿了她?的心。
薛宝珠的表情陡然黯淡灰败,像个破碎的布娃娃,摇晃着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来:“阿兄,为什么到头来什么都不属于我?为什么老天一定要这么折磨我?早知如此,我宁愿从未入薛府,也从未见过你……”
薛珩眼皮抖了抖,心头涌上密密麻麻的痛。
十年朝夕相伴,他?捧在心尖上宠爱的人,竟是个招来祸患的妖孽,怪他?心软愚蠢,怪他?醒悟太晚……
他?狠狠闭眼,硬起心肠道:“你十年前便?受蛊惑,十年后又欲杀灵儿,我不会再容你。”
说罢剑尖挑起,微微发抖。
薛宝珠满是哀意的眼角染上笑意,眼泪无声滚落:“阿兄想杀我?好啊,杀了我……我们便?再不相欠。”
说完,手握剑刃,猛地戳了下去。
鲜红血珠止不住地喷涌而出,犹如绽开的血色陀罗,烙在颤抖的手背上,映出一张刺痛震惊的脸。
*
薛府之内,灯火辉煌,几个身?穿弟子服的开阳宗弟子急速地从屋顶掠下。
“师兄,方?才神宫的人来信,说了一番狗屁不通的话!还拿几块灵石打发我们!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为首弟子义愤填膺,气得脸都涨红。
另一人也道:“没错,明明是他?们将邪祟放出,害得我们给他?们擦屁股,结果他?们不过嘴皮子上敷衍我们几句,连面都不露,什么高?高?在上的神宫,我看就?是想骑在我们头上耍威风罢了!”
年轻弟子们个个脸红脖子粗,要知道神宫凌驾于众仙门之上,如此行事已不是一天两天。
“师弟,慎言。”沈君遥面容温和,并无怒色,“斩妖除魔本就?是我等之职,岂能如此计较。”
“那?也是他?们太过分?!”
几人正恼怒着,一道寡淡的人影却直接推门迈了进来,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沈君遥莫名僵了僵,装作淡定道:“你们先?回去,此事莫要再提。”
等几人面色不郁地离开,平稳端坐的沈仙君这才起身?,温润脸庞溢出一丝亲昵的欢喜,往前探了几步,翠松般卓然立在那?儿。
“这么晚了,贤弟怎么还没睡?”
冷楚音仰头,她?一袭雪衫镀了月色,眉目都是清浅的,红缨般的发带束紧发丝,衬得整个人一丝不苟的稳重。
可她?的年纪分?明比他?还要小些。
沈君遥打心底里喜欢这位刚结识的小贤弟,说话间的语气都透着丝丝笑意,即使看不到,也下意识寻着她?的方?向。
冷楚音不怎么自在地别开脸,道:“我来,是想问沈兄之后如何?打算,是继续在这里养伤,还是……”
“啊,我打算过些日子就?带绵绵回开阳宗,她?这一路吃了不少苦,也难得磨炼出了心性,只不过资质稍稍愚钝了些,我想着若能带她?回去助她?修炼灵根,就?算不及你我,以后也能自保无虞。”
冷楚音闻罢拨动清凌凌的眼珠儿,用寡淡的声腔儿道:“沈兄思虑周全,所?言甚是。”
沈君遥笑了,又忐忑地“看”她?:“就?是方?才师弟所?言,贤弟不要往心里去。”
蓦的,冷楚音寡淡的眼眸扫过他?的脸:“我又不是神宫之人,为何?要往心里去?”
“啊……也是,是我说错话了。”年轻的男子冲她?陪笑,莫名的有些傻气,这种毫无芥蒂的信任,让冷楚音心中?微动。
心想,难不成他?眼睛看不见,脑子也变蠢了?这么多的破绽,竟然一点都不怀疑自己。
不过,就?算他?再傻,过些时?日也该察觉了,她?不能再留下。
“贤弟,我有话要跟你说。”不等她?开口,面容温润的男子便?倾身?靠向她?,白色的裹眼纱笼在眉眼间,更添几分?俊雅。
“我想等伤好之后,你或许可以跟我们一同回开阳宗,我知道你是散修,四海为家惯了,但妖魔横行,你一人在外总归是危险……不知你意下如何??”
男子温柔的声腔,带着几分?忐忑和期待,冷楚音一时?恍惚,竟产生了几分?犹豫和挣扎。
可最终,她?只泠泠道:“沈兄,其实我这次过来,是和来跟你辞行的。”
男子眉心一动,很是诧异:“你要走?”
当晚,化身?散修剑客的冷楚音便?背着剑独自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年轻的剑君坐在窗棂下,定定吹着冷风,许久未曾转身?。
第二天得知消息的虞绵绵便?化身?小白花娇滴滴地安慰:“君遥哥哥,你不要失落,兴许冷公?子只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办,你们两个那?么有缘,说不定很快就?会见到啦!”
天真?无邪的少女,好像天生就?有将郁闷一扫而?空的本领,沈君遥失笑:“我知道,修仙人四海为家,早该将离别看淡,我只是……总觉得不该让他?就?这么走了。”
他?心里空落落的,又剥不开那?团迷雾,可拥有上帝视角的虞绵绵却一点都不带慌的。
按照作者设置的狗血剧情,女主在血滴子伏诛之后便?跟男主分?道扬镳,而?后重返神宫,摇身?一变成了神宫圣主。
等两人再次相遇,便?是更为刺激的拉扯和试探。
想想就?叫人激动得很哪!
只是可怜了男主,才刚跟女主有些进展,便?被迫分?开,这就?是身?为纸片人的无奈哪。
她?兀自唉声叹气,不料下一刻一道幽幽的冷声贴过来:“人走了,你不该高?兴的吗,待在这里叹气做什么?”
披着艳丽皮囊的魔物冷不丁出现?在眼前,他?一身?少年气的打扮,长睫卷翘,侧脸仿若玉雕,泛着冷冰冰的质感,一双幽深黑瞳直勾勾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看穿。
这厮,怎么动不动就?神出鬼没?
绵绵努嘴:“冷公?子可是帮过我呢,他?走了,我难道不该叹气?”
“冷公?子?”某人声音戏谑碾着,接着语出惊人,“女扮男装的假公?子吗?”
呔!他?怎么知道?!
虞绵绵头皮一麻,差点没惊掉下巴,不过仔细想想,原著里男主一根筋没发现?,可不代表其他?人没有察觉,尤其是狡诈多疑的反派大魔王,怕是早就?看出端倪了!
反应过来的虞绵绵赶紧把他?推到一边的花窗上,歪着脑袋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早我便?发现?了。”某人昂着下巴,声音毫无起伏。
好哇,果然如此,他?居然忍着一路没说?
绵绵的眼神不禁带了丝探究,仿佛第一天认识他?,觉得不可思议。
被少女澄澈的眼眸殷殷盯着,谢妄略有些不自在,他?撇了撇脸:“小姐这么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我好像也不怎么了解你,我以为你知道了肯定会戳穿她?。”
“哼,她?又同我没什么关系,我干嘛管这等闲事,我只会……”他?话音忽然顿住,目光落在她?身?上,触电般迅速扭过头,“反正,你管好自己的事,不要耍小聪明。”
小聪明?这人,怎么突然又扯到她?身?上了?
一天到晚净挑她?的刺,难怪从头到尾,就?只有她?这一朵烂桃花。
她?哼唧一声,本想扭头就?走,可忽然听到街上的叫卖声,眼珠子一转,立马扯着人的袖子:“走,我们去逛街!”
谢妄矜着下巴:“我不去……”三个字没说完,整个人便?被拉了出去。
视线里,少女鲜艳的裙摆随风鼓动,撑起满目的绚烂,像一只灵动招摇的花蝴蝶,转眼便?涌入俗世的喧嚣中?。
第40章 第四十章
“店家, 给我来一份凤梨酥,云片糕,还有糖蒸酥, 我要打包带走!”
金陵大街,人来人往,少女仰着张娇嫩脸蛋, 兴致勃勃地拉着人停在了一处卖吃食的摊子前, 一双水杏般的眸子睁得亮晶晶, 格外眼?馋地盯着摊子上琳琅满目的果食糕点。
丝毫没?有仙门女子该有的骄矜。
一脸冷色的少年魔物不由垂下眼?睫盯她:“你拉我出来,就?是为了买吃的?”
“吃的怎么?了?肉体凡胎, 当然要先填饱肚子, 要不然怎么?有力气斩妖除魔呢?”
冠冕堂皇的话,听得引人发笑, 不等他出言讥讽, 便见这?人又扯起甜甜的酒窝笑道:“当然, 我可不全是为了我的肚子,我是怕你整天闷着容易心情?不好, 所以才带你出来逛的,哝, 你帮我拿着,我们再?去那边看看!”
嘴里说着关心的话,使唤人的时候却丝毫不带犹豫, 仿佛真把他当成自己的书童了。
邪祟已除, 金陵城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谢妄一开始还被人拉着走, 但走着走着,表情?兴奋的少女不知看见了什?么?, 一个人提着裙子挤进了人堆里。
谢妄慢下脚步,没?有那只?手的牵引,他竟不知要往何处走。
周围是人流涌动,言笑晏晏,有扎着冲天辫追逐打闹的小?儿?,有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的老?者,也有携手共步恩爱情?浓的年轻眷侣……
凡世?红尘,人间烟火,都是他不曾触摸,不曾感受的。
谢妄站在人群中,莫名有种虚无空荡的感觉,好似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
下一刻,一道娇憨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喂,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不是让你好好跟着我的吗?”
少女瞪着眼?珠子抱怨,像个即将炸毛的金丝雀,马上就?要挥动翅膀扇在他脸上。
谢妄幽深的眼?神颤了一下,收回神故作平静道:“你跑得这?么?快,我怎么?知道你要去哪?”
“哼,我看你就?是狡辩,你压根不想跟我出来吧?”少女瞪着他,只?是与?预想中的暴躁不同,下一刻她便弯起了嘴角,娇滴滴地扯着他的袖子,“阿福。”
听到这?个称呼,谢妄眼?神绷紧,生出不妙的预感:“干什?么??”
虞绵绵笑得无辜,特地压低了声音:“你身后有个拿扇子的姑娘一直在偷偷看你哪。”
街上人来人往,披着艳丽皮囊的魔物站在最边上,头顶的阳光照着他冷白?无暇的面?容,连睫毛都染成了金色。
绝美的五官再?加冷傲孤绝的气质,整个儿?就?是一蛊惑人心的胚子,惹得整条街的姑娘都芳心大动,时不时地躲在后面?偷偷瞧几眼?。
“哦,所以呢?”谢妄眯着眼?睛,警告她不要整幺蛾子。
可少女却装傻,眨着无辜的眼?睛说道:“本小?姐瞧着她面?善,有意跟她结交一番,你去帮我问?问?,她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儿?,芳龄几岁,可有什?么?意中人。”
瞧着面?善?想结交一番?哼,她怕是连人家的脸都没?看清吧。
谢妄冷冷一笑:“小?姐这?么?心切,何不自己去问??”
“我不要,我就?要你去。”少女斩钉截铁,命令的语气,而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谢妄便不受控制地抬起了脚。
该死的血契……
他脸色阴沉,拳头攥得咯咯响,一脸的铁青,转身的时候牙差点咬碎:“虞绾,你给我等着。”
嗬,等着就?等着,她才不怕他呢。
虞绵绵原本是幸灾乐祸,可没?多久,这?人便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娃走了过来。
“你你你、你怎么?把人家小?孩儿?拐过来了?”虞绵绵吓得嘴都结巴了,这?里就?算是修真世?界,拐带小?孩儿?也是令人唾弃的重罪啊。
“不是小?姐说想要结交这?位‘拿扇子’的姑娘吗?我正好把她带来,小?姐只?管结交便是。”谢妄面?露戏谑,摆明了是在坑她。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虞绵绵噎住,很想在他欠揍的脸上招呼一巴掌,可下一刻,就?被一只?小?手拽住了袖子:“姐姐,你好漂亮,我好喜欢你哪。”
小?女孩穿着富贵人家的缎子衫,软萌萌的脑袋后扎两个小?发揪,一张小?脸雪白?圆润,灵气十足,纤长的睫毛下眼?眸乌黑圆润,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别提多讨人喜欢了。
正道少女虞绵绵不禁有些脸红,但还没?忘了问?重要的事:“小?姑娘,你怎么?随便跟着陌生哥哥到这?儿?来了,你的父母呢?”
她说“陌生哥哥”的时候还用眼?风冷冷扫了某人一眼?。
谢妄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她,嘴唇无声一动,明显在看她笑话。
不等她反击,底下的袖子又被扯了一下:“姐姐,你别怪哥哥,是我自己走丢了,找不到爹爹,姐姐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被小?萌娃拽着,虞绵绵当然不会拒绝。
只?是,满大街逛了一圈,都没找到小女娃口中的爹爹,于是又问?她爹爹的长相。
“我爹爹很是威武,长相嘛,很讨我娘的喜欢……对了!他还留着胡子!”小?萌娃六七岁的年纪,大概是有些着急,口齿不清地描述着她爹爹的样貌。
“哦,那他穿着什?么?衣服?”
“嗯,跟这?位哥哥穿的衣服差不多!是湖青色!”
身材威武,又讨女人喜欢,还喜欢穿花里胡哨的衣服,那定然也是位大帅哥了。
虞绵绵照着小?姑娘说的模样去找,可最后气喘吁吁,累得脚都酸了,都没?找到相似的人影。
可她依旧笑着安抚:“不用怕,姐姐一定帮你找到爹爹。”
她弯着杏子眼?,灿然的眸子恍若星子,没?有注意身旁的小?女孩儿?眼?神闪过的愧疚。
直到又过了半个时辰,她才拘谨地扯她的袖子:“姐姐,不用找了,爹爹说不定已经回家了,你把我送回家里去吧。”
说完,便拉着她的手往巷口的宅门里走去。
刚走到门口,便见一个身宽体胖的中年男子急切地往这?边跑:“袅袅,你去哪了?急死爹爹了!”
男子富态的身体,坠得身上的肉一晃一晃,神情?之中颇为急切,可这?模样实在跟“威武”“帅气”沾不到一点边。
虞绵绵都差点以为这?是人贩子,可小?姑娘却立刻撒开她的手跑过去,一头扎进中年男子怀里甜腻腻地撒娇道:“爹爹不用担心,我没?有走丢,这?两位哥哥姐姐把我送回来,他们都是好心人!”
中年男子抹了把脸上的汗,这?才冲着他们作揖拱手:“啊,多谢两位恩人护送小?女回来,恩人不妨进寒舍喝杯茶,好让在下略作酬谢?”
听到“恩人”这?个称呼的谢妄莫名垂下眼?睫,显然对这?两个字有些陌生,倒是满脑门汗的少女甜甜地笑:“酬谢就?不必了,这?位员外,快带令千金回去吧,她跟着我们走了一路,怕是累极了。”
说完便要转身离去,谁知走到一半,那小?姑娘又忽然追上来,满含愧疚道:“姐姐,对不起,让你跑了那么?多路……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又冲着冷若冰霜的少年魔物道:“哥哥,姐姐的脚受伤了,你回去的时候能不能背着她?”
谢妄的神色一僵,冷幽的眸子下意识看过来,果不其然看到少女发红的脚跟。
虞绵绵大写?的尴尬,赶紧摆手:“哈哈,姐姐没?事,姐姐可是会术法,可厉害着呢!”
面?上坦荡微笑,心里哭唧唧,该死的废物身体,才走了这?么?点路脚磨就?破了。
只?是等她苦笑完,端站一旁冷眼?旁观的画皮妖却突然屈膝蹲了下来,一把揽着她的膝弯将她背了起来:“坐稳,不要动。”
不要……不要动吗?
身体被迫悬空的虞绵绵浑身僵硬,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更要命的是心也在哆嗦。
画皮妖这?是突然改性儿?了吗?怎么?突然二话不说就?把她背在背上了呢?
明明先前连碰都不让碰的。
虞绵绵噘嘴,又有些不好意思:“喂,其实我没?事,就?是脚磨破了点皮,你可以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走。”
“就?你这?体力,等回去怕是天都要黑了,你想留在这?里喂蚊子吗?”
五月的天,夜里的蚊虫也多了起来,虞绵绵这?两日好不容易不做噩梦了,却被蚊子叮了好几个包,夜里起来捉蚊子,可恼人了。
她只?得叹气埋头,软软地趴在他身上,自暴自弃地嘀咕:“其实,我很羡慕刚才的小?女孩儿?,她有爹爹疼爱她,庇护她,想撒娇就?撒娇,无忧无虑什?么?烦恼都没?有。”
一向没?心没?肺的少女,突然伤感起来,莫名牵动人心绪,他语气硬邦邦:“哦,小?姐不是跟她一样,想撒娇就?撒娇,想打人就?打人吗?”
这?话说完,少女“哎呀”一声,娇软的拳头立马锤在他背上:“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吗?我是因为谁才变成这?样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报复我……”
故意报复她?他若真的报复她,就?不会这?样背着她了。
少女晃着脚,手上不安分地把玩他的头发,又在他背上画圈圈:“哼,我知道你讨厌我,不想跟我绑在一块儿?,可我都跟你说了,等找到解决血契的办法,就?分道扬镳,绝不纠缠,本小?姐可是说话算话的!”
“所以……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你总这?么?不爱搭理我,我也会很失落的……”
少女温热的呼吸轻洒在耳畔,最后声音越来越低,接近呢喃。
可那呢喃却一字不差地落进了少年的耳朵里,他生冷的眉眼?缠上丝丝挣扎和困窘。
傍晚的风卷着两人的发丝,步履平稳地穿过热闹的人群和街巷,也许是心脏的跳声太过喧闹,一股难言的情?愫涌上心头。
他头一次将自己的心声吐露,嗓音沙哑道:“我并没?有讨厌你……”
“叮!任务对象谢妄黑化?值-3,现黑化?值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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