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弥漫着?苦涩的?药香, 桌上?的?美人觚仰着?细细的?瓶颈,仿佛一折就断。
阳光透过纸窗照进来反射出青灰的?釉色,也把搭在桌上?的?那只手照得近乎透明般的?苍白。
没?多久, 一只纯金打?造的?华丽鸟笼便赫然摆在众人眼前。
方才被一掌拍落的?白毛鹦鹉此时正窝在笼子里冷冷盯着?他们。
红色的?喙,优雅夺目的?羽冠,与一般瞳色鲜艳满是神气的?鹦鹉不同, 这只的?眼睛是漆黑的?, 带着?些许的?忧郁和冷漠之?色。
“这是雪奴, 是去年生辰的?时候阿兄送给我的?。”一身病气的?薛二小姐摸着?雪奴的?脑袋,瘦削的?脸上?流露些许笑意, “雪奴的?性子凶了些, 但它?并不是故意伤人,诸位不要见怪。”
说完这话, 薛宝珠的?目光落在前面持剑的?二人脸上?, 看都没?看绵绵一眼。
坐在下首的?虞绵绵攥紧拳头, 心想,她才不会跟个病秧子计较哪。
挪了挪屁股把脸一歪, 听着?沈君遥用低沉悦耳的?声音道:“薛小姐,我们此次前来是来打?听邪物作祟之?事, 听闻城内邪魔猖獗,令兄薛公子也被冲撞过?”
听到?邪祟之?事,薛宝珠的?脸上?明显流露出一丝憎恶, 她攥紧苍白指尖:“没?错, 半月前阿兄确实?被邪物冲撞,昏迷了好些日?子, 这几日?虽然醒过来,但神智大不如前。”
“哦, 可是有什么举止怪异之?处?”
“怪异……”不知是想到?什么,薛宝珠微微气喘,她手指压着?胸口,苍白的?小脸透着?说不出的?病态。
“阿兄醒来之?后,性情确实?变得有些奇怪,有时候一个人喃喃自?语,有时候又说一些听不懂的?话,我想同他说话他都躲得远远的?,连从小服侍他的?嬷嬷也不怎么亲近,唯独对那个女人……”
她用力咬着?嘴唇,端坐下方的?冷楚音却泠泠道:“小姐说的?可是那位姓程的?姑娘?听闻她擅长医术,薛公子就是被她所救。”
“不错,她是救了我阿兄,可她不该痴心妄想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薛宝珠胸口起?伏,因?为激动,罗衣轻晃着?滑落,露出的?半截腕骨竹竿一样儿,青绿色的?佛珠串子险些都挂不住。
沈君遥惊了一下,却并不觉得哪里怪异,倒是歪在一旁百无聊赖的?谢妄轻轻抬了抬眼梢儿。
那双幽黑的?瞳仁儿像是捕捉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轻一眯,弯成月牙儿般的?弧度,很是纯洁无害。
绵绵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厮,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下一刻,便听他用蛊惑的?声音开口:“‘薛公子’如此反常,难道小姐就没?有怀疑过吗?”
“怀疑什么?”薛宝珠怔怔地垂眼,对上?那双旋涡般的?幽深眼眸时,莫名恍惚了一下。
“怀疑他如何变成这般,起?死回生,可不是普通凡人能够做到?的?,更别说是让人性情大变,除非……”
披着?艳丽皮囊的?魔物勾起?唇角,一字一句说完,成功把人忽悠了。
“除非什么?”
“除非……她会妖术。”
*
“哎,你看她这是在干什么呢?”
家?主院内,两个穿着?鲜亮的?小丫鬟正趴在窗子上?偷偷摸摸地往里瞧。
她们一高一矮,身形瘦削,躲在枝繁叶茂的?树荫底下,很是不起?眼。
正是二小姐薛宝珠派来监视的?两个得力下属。
个头稍矮一些的?垫着?脚道:“不清楚哪,她自?诩神医的?徒弟,却从不叫我们瞧,怕不是想趁机占家?主的?便宜吧!”
“嘶,你看她是不是拿了什么东西!”
“什么?”稍稳重些的?大丫鬟贴近了些。
透着?窗子的?缝隙,看到?朦胧的?门?帘内一道纤细的?影子在走动,她背对这边,从行医的?布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而后走到?床榻前弯腰,把男子的?上?衣给扒开了。
而她的?手里,正拿着?一根极细极长的?银针。
“不好,她拿那么长的?针,该不会要行刺家?主吧!”
“什么行刺,那是用来行医的?银针,你别一惊一乍的?。”
轻声责怪完,下一刻就被惊恐抓住了袖子:“不是,你看哪!家?主,家?主他……他好像在乱扑腾呢!”
“什么?”凝神看去,果然榻上?的?人影在不断挣扎,只是一针下去,断气似的?跌了回去,两人吓得脸色大变,“快,快去叫小姐!”
没?过多久,紧闭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你这妖女,胆敢害我阿兄!”
及时赶来的薛宝珠呼吸发颤,面带盛怒。
她摇摇欲坠的?身板绷得笔直,眼神落在微微惊慌的?女人和被绑在榻上扎满银针的?男子身上?时,瞳孔瞬间缩紧。
“阿兄!”
受到?刺激的?薛二小姐大步喘息地走过去,直接把人搡开,只是当伸手去拔男子身上?的?银针时,却被冷不丁地拦住。
“你做什么?”薛宝珠浑身竖起?了刺,眼神瞪过去仿佛要吃人。
程妙春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坚持道:“我没?有害薛公子,他突然狂躁,我只是帮他扎针镇定。”
“哼,我阿兄明明昨日?好好的?,今日?怎么就突然狂躁了!定然是你心怀不轨,想要谋害我阿兄!”
“我没?有!”程妙春微微一慌,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这时的?沈君遥冷楚音也已紧随而至,他们在床榻前的?几步外停住,往帘幔里看了一眼,也被那密密麻麻的?银针给惊了一下。
“这是……”
“沈仙君,这就是那妖女!她果然要害我阿兄!你们赶紧将她捉拿伏诛!”
听到?“妖女”两个字的?程妙春明显愣了愣,待看到?白衣翩翩犹如谪仙般的?男子时更是紧张得退了退:“我、我不是妖女……”
她紧张到?口吃,一张晒得黝黑的?脸并不怎么秀气,甚至可以说是平平无奇,但那一双明眸却干净澄澈宛若天山湖水,一丝藏污纳垢的?可能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是妖女哪!
虞绵绵挺身上?前,正欲开口,床榻上?的?“薛珩”突然再次躁动起?来,他眼里布满血丝,浑身抽搐似的?抖动:“嗬……灵……”
好家?伙,这冒牌货不但会诈尸,居然还会说人话!
被吓了一跳的?绵绵赶紧躲到?少年魔物后面,心想,拿他当挡箭牌,妖魔鬼怪肯定都不敢上?前。
只是这举动却不可避免地招来一声冷笑:“小姐不是要去打?抱不平吗,躲在我身后算怎么回事?”
少女仰脸:“我怕死,借你背后躲躲不行吗?干嘛这么小气。”
说完,伸着?指头戳了戳他的?肩胛骨,继续缩在那里装鹌鹑。
被她的?厚脸皮噎到?的?谢妄:“……”
“阿兄!沈仙君,我阿兄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中了这妖女的?邪术?”
薛宝珠脸上?挂满泪痕,本就苍白的?脸颊此时更加难看,像个脾气古怪的?病娇西施。
沈君遥盯着?榻上?挣扎的?人,面色平静道:“并非如此,程姑娘封住他的?周身穴道,正是为了防止他体内的?东西窜出来。”
“体内的?东西?什么东西?”
“被邪物冲撞,恐怕是有邪物在他体内作祟。”
“邪祟?可、可昨日?的?时候阿兄还好好的?啊。”
养在闺中的?薛二小姐面露疑惑和慌乱,方才的?气势凌人一下子散了架,浑身的?力气也被尽数抽走。
像朵经?了霜后迅速枯萎衰败的?荑草,满是黯淡的?苍白。
身后几人面面相觑,想到?薛珩之?前的?嘱托,并未将他魂魄离体之?事告知,而是一本正经?说道:“邪物向来狡猾,而且擅于伪装,小姐不可轻信。”
“那还请仙君为阿兄驱赶邪祟!”
“急什么,”谢妄轻声打?断,他一脸慵懒地上?前,不似真人的?面孔扯出一抹生冷笑意,“还是先听听他到?底说了什么。”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直接将插在胸口处的?一根银针拔了下来。
下一刻,邪物侵体的?“薛珩”直接从榻上?弹了起?来。
他无神的?瞳孔睁大,英俊的?脸上?布满扭曲和青黑,就连眼底都萦绕着?丝丝戾气,一张嘴喉咙里就发?出鬼魅一般嘶哑的?怪叫。
吓得一旁的?薛二小姐直接瘫软了双腿。
“不……这不是我阿兄!”
她跌在地上?,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眶里流出,没?过多久又一阵猛咳,活像要咳断气。
冷楚音上?前一步,将她搀扶而起?,手指触到?她脉搏的?时候眉头拧了拧,语气低沉道:“小姐勿要再激动。”
薛宝珠不知听没?听见,捂着?胸口喘息了会儿,才渐渐把呼吸平复下来。
而此时榻上?的?“薛公子”也停止了挣扎和摆动,恢复清明的?眸子望过来,扯出了一抹和煦笑意,看得众人立马愣住。
几个小丫鬟激动地握着?手:“家?主醒了!家?主醒了!小姐,您看哪!”
薛宝珠仰头,正对上?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眸。
“都怪我,吓着?你了吧?”
床榻上?的?“薛珩”语气轻柔,微微带着?宠溺,仿佛再普通不过的?兄长语气。
可目睹这一幕的?虞绵绵却直接寒毛炸起?,因?为薛珩的?魂魄还附在纸人身上?,这壳子底下的?根本不是他!
“阿兄,是你吗?”薛宝珠仰脸,挂着?泪珠的?睫毛抖了抖,迟疑地往前走了一步。
冷楚音沈君遥浑身戒备,长剑滑出剑鞘,只要察觉一丝妄动,顷刻便可叫它?魂飞魄散。
只是“薛珩”的?语气却并无攻击性,反而十分的?温柔。
“是阿兄的?错,不该扔下你,这些年,灵儿过得好吗?”
灵儿?众人一时惊疑,以为是听错了。
薛宝珠的?脸则一下子凝固,她浑身战战,糟了晴天霹雳一般哆嗦着?:“阿兄,你在说什么?我、我是宝珠啊!”
“宝珠?”男子陡然顿了一下,像是突然卡了壳儿,一瞬间失去表情,但没?一会儿脸上?便重新挂上?温柔宠溺之?色,“宝珠是谁?灵儿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哗啦”一声,旁边的?珠帘被扯落,薛宝珠倒退两步,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惨白得像个纸片人。
“不,我不是薛灵儿,我不是——”
嘶声的?尖叫陡然断在了喉咙里,深受刺激的?薛二小姐眼皮一翻,就这么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
“金陵薛氏,乃江南首富,虽家?财巨万,但故去的?薛氏夫妇却从不仗势欺人,反而时时接济附近的?穷苦人家?,吃斋念佛,乐善好施,是整个金陵城有名的?大善人。”
合欢树下,虞绵绵踱着?步子将刚刚打?听到?的?消息念了出来。
薛宝珠晕倒,薛大公子又突然“中邪”,他们自?然顺理成章留下来调查。
只是两句话说完,翘着?修长双腿的?少年魔头便直接用脚踩住了她的?裙角。
黑色的?靴面踩在花团锦簇的?艳丽裙衫上?,莫名扎眼。
他语气慵懒而又低沉:“我们要查的?是邪祟之?事,你说这些做什么?”
“你懂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少女扭头,冷不丁看到?某人作恶的?脚,眼珠子都瞪圆了。
这可是她的?新裙子哪!
她气得脸蛋通红,鼓着?腮攒着?力气,使劲把裙子拽了出来,之?后还没?好气地上?去狠狠踩了他一脚,直把人踩得脸都青了。
哼,叫你笑话我,活该!
她洋洋得意,像个啄完人还仰着?肚皮啾啾嘲笑的?金丝雀,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
谢妄表情黑透,他不过是踩了她的?裙子,她便这么报复他?
之?前抱着?他哭鼻子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
“虞绾,你过来。”某人咬牙。
“叫我做什么?我可不欠你的?哪。”
少女明亮的?眼眸眨动,花蝴蝶一样躲到?了安静端坐的?男子身后,像个耀武扬威的?小混蛋,开口便恶人先告状。
“君遥哥哥,他欺负我!”
“我欺负你?你说清楚,谁欺负谁?”
“是你先踩了我的?裙子!”
两人剑拔弩张,互相瞪着?眼,场面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好笑。
沈君遥掩唇咳了一声:“绵绵,你还是接着?说吧。”
“哦。”少女乖乖地应了声,冲某人翻了个白眼之?后,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步调。
“只可惜树大招风,十年之?前护送薛府的?马车在上?香的?途中遇到?了邪祟,薛氏夫妇当场身亡,薛家?的?大小姐更是不知所踪。只剩不及弱冠的?独子薛珩以及被救上?马车的?奄奄一息的?女孩儿,也就是方才晕倒的?病秧子小姐薛宝珠,自?此之?后,整个薛府都笼罩了一层阴霾……”
她压低声音,自?带恐怖气氛。
沈君遥听罢沉吟:“也就是说,薛二小姐其实?并非薛氏夫妇亲女?”
“不错,当时薛宝珠被邪祟冲撞,失去了记忆,不知家?在何处,也无人认领,只好收留在薛府,后来久而久之?,就成了薛府的?二小姐,可她单单听到?薛灵儿的?名字就吓得晕了过去,这就有些奇怪了。”
“薛二小姐体弱多病,一时激动晕厥也在情理之?中,倒是在薛公子体内作祟的?邪物至今还不知是何来由。”
冷楚音拨拢眼皮,寡淡开口,吐了几个字:“事情未明,我们先行调查。”
*
“不……不要过来!我不是!我不是!”暖香阁的?纱帐里传来惊慌的?呓语,烛火轻颤,将汗湿的?小脸照得惨白。
薛宝珠眉头紧紧拧着?,手里揪紧了柔软的?衾被,先是咬唇急喘,又忽然抽筋似的?扑腾一下,仿佛坠入了什么可怕的?梦魇。
珠帘外看守的?妇人见状立马走过来,被榻上?浑身湿透的?人吓了一跳:“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刘妈妈晃着?薛宝珠瘦削的?肩膀,很是焦急地唤人,生怕她被梦魇困住,出不来。
好在,没?多久那双湿淋淋的?眸子便睁开了:“刘妈妈,是你?”
她怔怔着?,好似没?有完全回神,一头云鬓散落,像柔软的?绸缎,可一双眼睛却红肿得像个兔子。
刘妈妈心疼地抚着?她的?背,像对待襁褓中的?婴孩一样,粗哑的?声腔放得极为轻柔:“是老奴,小姐这是又做噩梦了?”
“嗯,”薛宝珠喘息着?,惊魂未定地望着?头顶,“我梦到?一只恶鬼,变作薛灵儿的?模样来找我索命。”
薛府的?大小姐薛灵儿,失踪近十年,是货真价实?的?薛府嫡女。
自?从在神女祠的?那次祸乱中失踪后,就再也找不到?踪迹,如今十年过去,竟然是出现在二小姐的?噩梦中。
也难怪她被吓得魂不附体。
刘妈妈安慰:“小姐别怕,您身戴佛珠受上?天庇护,乃邪魔不侵之?体,一般的?邪物不敢害您。”
“什么庇护,刘妈妈,你别骗我了……”薛宝珠哽咽着?,竟是难以自?制,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我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连阿兄都不认我了,在薛府这几年,多少人暗地里说我鸠占鹊巢,说我是占了薛灵儿的?身份,可他们怎知这是我想要的?!早知如此,还不如让我死在神祠里……”
敏感脆弱的?薛二小姐伤心落泪,让人心也跟着?哆嗦。
“小姐怎可生出这种心思!您可是、您可是神主赐给我们的?呐!”
*
“啪”的?一声,清脆的?落子音从吱呀摇晃的?窗子里传出。
头顶蓬勃的?月亮高悬,皎洁月色银纱般洒落。
少女将宽松的?袖子往上?撸了把,露出白净细嫩的?手臂,捏着?一颗色泽柔亮的?白子毫不犹豫落下后,托腮望向对面坐姿笔直的?少年:“好啦,该你了。”
谢妄抿唇,盯着?眼花缭乱的?棋盘,落子的?手迟迟未动。
绵绵百无聊赖地催促:“你想好下哪了吗?要不要我帮你出出主意?”
“用不着?。”谢妄冷冷回绝,幽深的?瞳仁深敛,接着?垂腕落子。
只可惜黑子刚落,少女便“啪”的?一声断了他的?路,再一看,当中的?几颗黑子已经?被她狡猾地包圆了。
谢妄的?眼神顿时变得阴沉,活了这些年,从没?有人敢在棋盘上?让他输得这么惨。
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凝固,绵绵低下声音嘟囔道:“我方才问过你了,是你不让我帮忙的?……要不,我们再来一局吧?可能你太长时间没?玩了,手生也说不定哪。”
谢妄仰头,撂下狠话:“我会赢你。”
窗外天色黯淡,几星灯火荧荧亮起?。
没?过多久,黑子再次被杀得片甲不留。
谢妄的?脸彻底黑了,绵绵则面露尴尬,仰着?绒绒的?小脸嘟囔道:“你不是说你会下棋的?吗?怎么技术这么烂?”
谢妄咬牙:“你不过是仗着?有点小聪明,赢了又如何。”
他冷漠的?眼梢吊起?,活脱脱的?一尊嗜血杀神,饶是输了,也端得气势逼人。
可绵绵却是个没?心没?肺的?。
她托着?粉嫩的?少女腮,没?有城府的?圆眼睛眨动忽闪着?,似汪了一泓澄澈的?湖水,连声音也很是懒洋洋:“原来我还有点小聪明哪,他们都说我是个草包来着?。”
她还知道自?己是个草包?
谢妄哼了声:“虞小姐对自?己倒是挺满意。”
讥诮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讽刺。
换了平日?,这话早就把火星子给点着?了,指不定又是一场唇枪舌战。
可绵绵已经?决定要跟他好好相处了,而且,如今男女主为了追查邪祟之?事焦头烂额,唯一能陪她解闷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个画皮妖了。
于是她大度地过滤了讨人厌的?话,接着?捏起?手心里的?白子唱起?了长篇大论。
“我知道我有很多不足,但人无完人,就像这枚棋子,再怎么莹白剔透,也是有瑕疵的?。你老盯着?我的?短处看,自?然是哪哪都不顺眼,为什么就不换个角度看呢?难道在你眼里,我连一点讨人喜欢的?地方都没?有吗?”
少女懵懂发?问,眼里隐隐有火光跳动,软萌的?眼神溢出期待的?神采。
因?为身子前倾,白腻的?颈子拉出漂亮柔软的?弧度,碎发?垂落脸畔,透出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纯洁。
这样的?虞绵绵,像是刚破壳不久的?呆毛雀,浑身的?刺收起?来,只管娇嗔地袒露肚皮来讨人的?欢心。
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想要伸出手去抚摸她柔软的?发?顶。
只是……对她心生怜爱?
谢妄猛然惊颤地蜷缩指节,像是被过于荒唐的?念头给烫到?了,不得不用力捏着?指节转移视线。
他冷薄的?嘴唇抿紧,眼里闪过冰冷之?色:“你这般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还用得着?问我?”
他说完站起?来,却被少女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你去哪!”
谢妄冷哼:“深更半夜,自?然是回去睡觉。”
“不行,说好输了的?人要答应对方一个条件的?,你想说话不算话吗?”
她拽着?他的?袖子,生怕他跑似的?,胳膊也贴了上?来。
隐秘的?脂粉香一下子飘到?鼻尖,让人莫名胸口乱了几分。
谢妄扭头甩了一下,竟然没?有挣脱,只好转动冷白的?下颌看着?她:“知道了,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绵绵弯着?眼睛,接着?一本正经?说起?了正事:“我总觉得这府里不对劲,尤其是那位薛二小姐,身上?的?疑云太多了,我想,我们该想个办法去监视她。”
*
“啾啾,嘶咕——”
翌日?清晨,阳光明媚,纯金打?造的?鸟笼散发?奕奕金光,通身雪白的?鹦鹉正蔫蔫儿地趴在那里。
那双漆黑的?眼珠儿冷冷看着?外面,时不时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沉闷的?叫声。
窗内人影攒动,窗外的?虞绵绵则蹑手蹑脚地来到?了窗台边,露出半个脑袋紧张地往里瞧。
她绒绒的?脸颊透出点点红晕,蜜粉色镶金丝的?留仙裙包裹着?小巧玲珑的?身子。半月形的?细裥裁得犹如花浪,散在腿边,风流俗气又惹眼,满目的?春色都叫她给比下去啦。
只是……
“你确定要这么做?”
披着?少年皮囊的?魔物冷冷盯着?她。
他被少女扯着?胳膊,只能憋屈地矮着?身子,蹲在杂草丛生的?窗台下面,衣摆上?沾了不少草屑不说,腿还有些麻。
没?一会儿便开始不耐烦了。
少女却是不管他死活,压低了声音警告他:“嘘,小点声,小心别惊动了里面。”
说完,她撸了把袖子,小心翼翼地将窗户偷偷拉开了一条缝儿。
接着?聚精会神,屏住呼吸,趁着?里面的?人不注意,一把将鸟笼里的?那团东西抓了出来。
看着?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谢妄眼眸微微睁大,心生怀疑:她确定是第一次干这种勾当?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抓的?白毛鹦鹉吃痛,立马“扑棱棱”挥动翅膀,发?出啾啾的?叫声。
那声音听起?来着?实?有些凄厉,吓得绵绵头皮一紧,赶紧捏住它?尖巧的?喙。
“别乱动,再动我就新账旧账一起?算,把你的?毛给拔光!”
她压低声音威胁,圆润的?眼睛都瞪圆了,好似欺压弱小的?一方恶霸。
说完杵了杵蹲在一旁满脸抱怨的?人:“喂,该你啦。”
谢妄懒懒地抬眸,抿紧的?嘴唇似乎并不怎么乐意。
只是在少女坚持不懈的?注视之?下,只好凑过来,手心魔气攒动,丝丝缕缕地缠绕,没?一会儿就幻化出一只毛色相同的?鹦鹉。
红色的?喙,优雅夺目的?羽冠,连尾巴上?翘起?的?杂毛都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这只鹦鹉的?眼睛是红色的?。
“好像,简直一模一样!”
绵绵很是满意地弯起?嘴角,可还没?等她趁机掉包,身后就传来一道嗫喏的?声音:“虞姑娘,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
合欢树下,皮肤黝黑的?少女略有些紧张地端坐。
她脸庞清秀,眉眼忐忑而又拘谨,一身素色衣裳隐匿在斑驳阴影中,像朵白色的?影子,既不鲜亮也不刺目。
开口的?时候带着?特有的?温吞语调:“先前家?中姐妹病重需要银两,所以隐瞒了薛公子的?病情,这是我从薛府拿走的?诊金,本想当面归还,请薛小姐原谅我,可小姐她并不愿意见我……就烦请你们帮我转交吧。”
看着?眼前早已磨损看不出颜色的?钱袋子,虞绵绵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她抬起?圆润的?水杏眸,很是多愁善感道:“程姑娘,我知道你有苦衷,这诊金你还是拿回去吧。”
她鼓着?圆滚滚的?腮,两道柳眉颦蹙,像个看不惯人间疾苦的?小仙子,别提有多郁闷了。
程妙春却坚定地摇头:“不可,行医者最忌拿违心之?财,我不能再错。”
“这我知道,可你又哪里做错了呢?”
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女兀自?喟叹,而后满脸认真地指点迷津:“程姑娘,你都说了你不是故意隐瞒的?,而且若不是你及时封住了薛公子的?穴道,他身体里的?邪物早就窜出来祸害旁人了!所以,你非但没?错,反而是功劳不小哪!”
一番话说完,原本愧疚难堪的?少女表情有些怔怔的?:“是、是这样吗?”
“当然!”虞绵绵用力点头,眉眼弯弯,很是娇憨的?可爱。
谢妄轻笑一声,有些人长得一副呆萌相,哄人的?话却是一套一套。
他从身后的?阴影中抬脚走出,冷薄的?嘴唇拨动,毫不客气地打?断:“好了,先前的?事就说到?这儿,程姑娘还是说说你发?现的?可疑之?处吧,你在薛府进进出出,总不会一点异常都没?发?现吧?”
他瞳孔散发?幽幽的?光晕,视线冷冷扫过来,给人一抹奇怪的?悚意。
程妙春打?了个激灵,接着?避开目光,脑海中忽然想到?什么:“其他人我不知道,只是有位姓张的?嬷嬷好似有些古怪……”
*
“吱呀”一声,薛府不起?眼的?侧门?被人轻轻推开一条缝儿。
巷子里有风吹过,打?着?卷儿掀起?妇人厚重的?裙角。
“哟,张嬷嬷,这是又去观里祈福呢?”
守门?的?小厮撞见人出来,立马热络地点头哈腰,对面的?妇人却只是冷冷地嗯了一声。
她看起?来五十多岁,一副古板严肃的?面相。
长满皱纹的?眼角吊着?,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墨绿色的?绸缎软衫特意用熏香熏过,连指甲都修剪得圆润光滑,干净异常。
而她的?臂弯里挎着?个明黄色的?包袱,不知装了什么。
按照惯例,府里上?到?管事嬷嬷下到?丫鬟婆子,都是每十五日?休沐一次,而这一天张嬷嬷是定要出门?的?。
她是府里的?老人,也是大小姐的?教习嬷嬷,最有资历也最是忠心,老爷夫人过世十年间,从不忘祭拜。
只是……
“她干嘛这么鬼鬼祟祟的??怕是有古怪。”
面容娇嫩的?少女从枝繁叶茂的?合欢树下探出身子,很是小声地嘀咕。
她小脸绷着?像只蛰伏的?野猫儿,暖轻的?风吹过树梢儿,晃动着?将斑驳的?阳光洒在那张未施粉黛的?脸上?,衬得玉一般雪白,通透。
谢妄凝眸,视线从她的?脸延伸到?她的?一小片后颈,纳罕她这一路风吹日?晒,皮肤竟还这般娇嫩。
果然,是养了一身的?富贵肉。
“喂,你看什么呢?”画皮妖忽然冷冷盯着?自?己,虞绵绵不禁脖子有些发?毛。
她不满地瞪视过来,近在咫尺的?睫毛绒密卷翘,要成精了。
谢妄呼吸一顿,却面不改色,懒懒蜷着?手指戳开她的?脸:“你单凭猜测就认定她不对劲儿?未免过于草率。”
“草率?你说谁呢?”虞绵绵被戳得脸肉变形,目光都凶了起?来,正要拿嘴去咬他,余光却陡然瞥见什么,“你看,她好像落下了什么东西!”
少女屏气凝神,下意识攥住了他的?手。
谢妄垂眸,目光略有些沉,却没?有说什么。
抬头,只见不远处的?杂草堆里,一张卷起?的?黄纸片儿挂在草枝儿上?。
那一点浅黄掩映在丛丛的?茂盛中,随着?草叶儿悠哉摇晃,格外扎眼。
只是因?为隔得太远,让人误以为是哪个多情女子遗落的?发?带……
下一刻,骤风卷过,黄纸片儿晃悠悠地吹翻过来。
只见红色的?符文?,古怪诡谲的?咒语,那分明是——明晃晃的?诅咒!
与此同时,暖香阁内传来一声极为压抑的?惊呼:“这是什么!”
薛宝珠绷着?身体坐在银红撒花的?软椅上?,眼睁睁看着?眼前冒着?腥膻气的?药碗窜起?缕缕黑烟。
黑烟扭曲着?翻滚,仿佛一条挣扎的?虫子在蠕动,没?等它?有机会从窗子缝隙里逃走,便被弹出的?一道灵流瞬间绞杀吞噬。
冷楚音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气息都冷了几分。
而养在深闺中薛二小姐却仿佛受了极大冲击,她恶心得干呕一声,脸色苍白得像个纸片人。
身后的?丫鬟齐齐上?来搀扶:“小姐!”
冷楚音皱了皱眉头,顺手搭在了她的?脉搏上?,提醒她勿要动气。
可情绪失控的?薛二小姐却止不住地哆嗦:“果然,是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我!程妙春,一定是她!你们,赶紧去把那女人给我抓回来!”
不安惊颤的?话音刚落,被就门?口翩翩如谪仙般的?男子打?断:“此事与程姑娘无关。”
沈君遥目光温润且深邃,身姿挺拔立在在殿内,如山巅松云中鹤,自?带一股子仙气儿。
可怜被噩梦折磨得心神不宁的?薛二小姐差点要崩溃地哭出来:“沈仙君怎生替她说话?那女人分明就是有问题!”
她嗓音沙哑,苍白唇瓣差点被咬破,语气透着?偏执的?笃定。
冷楚音抬眸,寡淡的?眼神在这位病秧子小姐脸上?停留了几秒,哪里觉得有些怪异。
沈君遥一边踱着?步子一边平静解释:“在下并非是替她说话,只是方才我们看过她开的?方子,并没?有什么问题,至于药碗里的?多出来的?那味古怪的?药,可能是有人在作怪。”
说着?,他将一张画满鬼画符的?绢布拿了出来。
只见上?面血迹斑斑,不详的?符文?密密麻麻萦绕黑气,因?为埋在地下,还散发?出一股极为刺鼻的?腥臭味。
这种下三滥的?伎俩,分明是有人在搞鬼!
“这是在哪发?现的??”
“正是在小姐的?院子里。”
话音落下,薛宝珠病恹恹的?小脸陡然浮起?怒色。
她眼珠睁得极亮,努力控制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胸口起?伏道:“去查清楚,到?底是谁要害本小姐!”
话说完,贴身丫鬟倚翠径直站出来:“小姐放心,奴婢已经?猜到?是谁,这就去把她抓来!”
*
玄天观流光奕奕,连绵殿宇巍峨耸峙。
神女殿内,挽着?飞天发?髻手作拈花状的?神女雕像栩栩如生,身披五彩,广袖盈风,肩头玄鸟挥翅盘旋,头顶神冠熠熠生辉。
从头到?脚都炫目得令人不敢逼视。
感受到?头顶的?威压,张嬷嬷赶紧低下头,更加虔诚地叩拜。
“民妇张氏,特来敬拜神女……听闻神女应劫而生,受世人香火,解凡人困厄,老身走投无路,特来请神女解祸。”
崭新的?衣袍曳在地上?,捏着?三柱燃香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一来请神女保佑薛家?,保佑公子早日?康复,二来是为府中作祟妖物,那妖物……狡猾至极!用苦肉计蛊惑公子,恬不知耻地霸在我薛府十年之?久!”
说罢,屈膝跪行至神像前,把头重重磕下,压下声音狠厉说道:“老身请旨,以禁术除此妖孽!若因?此犯下罪孽,还请神女宽宥……”
她敬上?香,又双手合十,恭敬地拜了三拜。
看左右跪拜香客皆念念有词,未曾注意到?她,这才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而就在人离开的?下一秒,跪在蒲团上?的?少女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把遮掩容貌的?白纱扯下来,娇滴滴的?小脸憋得通红,不是虞绵绵是谁?
为了神不知鬼不觉的?跟踪,她特地戴了面纱掩人耳目,装成前来上?香的?香客跪了这大半晌儿,膝盖都要肿了。
都怪谢妄那魔物,说什么跟殿里的?神像冲撞,死活都不肯进殿,只能让她这身娇体弱的?草包来打?听。
哼,什么冲撞,就他这邪魔不侵的?大魔,谁还能奈何得了他?
怕不是想要故意折腾自?己。
绵绵揉了揉发?疼的?膝盖,很是不满地往外走去。
殿外地坛,梧桐巨树拔地而起?。
其冠华美,状如大伞,可乱扫寒星,笔直树干更是如同接天碧柱,洒下大片斑驳光影。
某个不肯进殿的?魔物正顶着?一副俊俏艳丽的?皮囊歪在那儿,一边把玩着?梧桐的?叶子,一边好整以暇地看向她:“怎么这么慢?”
他冷酷的?黑眸幽幽看过来,唇舌碾动着?,声音带着?懒。
而他周围不远处,早已聚了一堆的?女香客,红着?脸窃窃私语地说着?什么,眼神还不住地往这儿瞧。
那羞怯激动的?眼神,分明是被这厮给蛊惑了!
虞绵绵气哼哼地走过去,把手里的?蒙脸纱扯下,直接怼到?他脸上?,嘴里不满的?哼唧着?:“你自?己不进去,还嫌我慢,你都不知道,跪这么久腿有多痛……”
“谁让你跪了?”谢妄眉梢敛下,眼神扫过她的?膝盖莫名沉了些许,嘴唇隔着?薄薄的?白纱,不经?意蹭到?了她的?指腹,呼吸也洒了下来,“偷懒站着?都不会吗?怎么这么笨?”
“我、我这不是没?想到?嘛……”
绵绵反应过来,浑圆的?眸子里满是懊恼,但很快她便竖起?眉头。
“算了,先不说这个了,我跟你说,方才在里面的?时候,我可是亲耳听见张嬷嬷说什么禁术,而且,她好像对薛二小姐有些误会,你说,她会不会也中邪了?”
“不会。”谢妄斩钉截铁,幽冷的?眼神从她脸上?移开,盯向某处,“她身上?并无妖气,倒是这观里……我总觉得哪里古怪。”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小姐!人抓到了!”门口的丫鬟神色匆匆地提起?裙子迈了进来, 身后?压着?的正是刚刚从玄天?观上?完香回来的张嬷嬷。
她半弓着?腰,两只胳膊被人用力地钳着?,墨绿色的绸缎软衫弄出不少褶子, 一双狭长的老眼吊梢,神情虽紧绷但?却?并不见慌张。
反而冷冷地质问:“放肆,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敢来抓我?”
没等屋里人说话, 沈君遥袖子底下的纸人公子却?已经惊讶地冒出了头?:“张嬷嬷, 怎么是她?”
沈君遥不动声色拍了拍,示意他静观其变。
“小姐, 就是她!前两日我就看见这老东西鬼鬼祟祟往我们院子里溜达, 本以为她又要来给我们脸色看,谁知?道竟然藏了更毒的心思?, 想要用那些邪门招数来诅咒小姐!”
看到那撇着?脸跪在地上?的妇人, 薛宝珠很是惊疑, 手腕上?的佛珠子也颤颤地晃:“怎么会是张嬷嬷?倚翠,你不要胡说八道。”
“小姐, 我没有胡编乱造,你看她手里拿的什么!”
脾气暴躁的小丫鬟猛地把?那老仆手里的东西给拽了出来。
摊手一看, 赫然是个扎满银针的小人还有用血水浸泡过的鲜红符纸。
证据确凿,冷楚音沈君遥脸色皆是一凝,薛宝珠更是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她像是被完全吓住, 唇瓣惨白地抖着?, 很是不敢置信:“……张嬷嬷,你是要谋害本小姐吗?”
房间?内静得可怕, 鎏金香炉里燃着?朦胧的药草香。
红粉纱帐轻晃,飞出一只灰色翅膀的呆蛾子, 蛾子扑扇翅膀落在墨绿色缠枝的花纹上?,仿佛被那栩栩如?生的鲜亮花色所吸引。
但?紧随着?一声颤动,便立马飞走了。
张嬷嬷仰头?,冷笑起?来:“小姐?你算哪门子的小姐?我家小姐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小姐薛灵儿!你一个从外面捡回来的冒牌货,仗着?公子的几分怜悯便真把?自己当成金枝了?”
“我呸!你好大的脸,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丧气的玩意儿?十年?前老爷夫人就因为你倒了大霉!如?今连公子也差点被你克死!你就是个灾星!是个妖孽!”
张嬷嬷破口大骂,那刺耳的骂声如?同苍老的兀鹫,嘲哳怪叫着?啄人的胸口。
把?本就孱弱苍白的少女啄得面如?土色,浑身止不住地抖。
一旁的小丫鬟听不过直接一巴掌扇过去:“大胆!你敢辱骂二小姐!”
“二小姐?你们把?她当小姐?难道你们忘了当年?是谁把?你们带回府里的吗?大小姐心善,救你们于水火,结果换来你们这几个背主的东西!这才?不过几年?,你们就全都忘干净了?!”
撕心裂肺地质问完,方才?气势汹汹的两个丫鬟便陡然有些心虚。
但?很快她们便挺起?胸膛:“大小姐的恩情我们自然没忘,只是也不能因此就对二小姐不敬,公子先前百般嘱咐过,让我们万不可怠慢,至于你说的什么灾星妖孽,纯粹是无稽之谈!二小姐身戴佛珠,乃是受上?天?庇佑之人,若非如?此,当年?又怎会和公子从邪祟手里逃脱?”
“就是!你不知?道感激也就罢了,怎么还妄图陷害?张嬷嬷,你怕不是老糊涂了吧!”
另一个小丫鬟同样掐腰怒视:“哼,还跟她啰嗦什么,小姐,您下命令吧,把?这胆敢犯上?的老奴拖下去杖责!让她再?也不敢有歪心思?!”
房间?内的小丫鬟们个个红着?眼睛义愤填膺,可气息虚弱的薛二小姐却?似乎没有力气再?追究了。
“算了,还是等阿兄醒来之后?再?说吧。”
薛宝珠有气无力地转过身。
她气息不定,肩膀不停颤抖,委屈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忍不住掉眼泪,可她却?极力地压制着?,不让人看出她的脆弱。
“可是,小姐我们不能就这么……”
“不要说了!我累了……”薛宝珠说完,再?没有力气开口说一句话,像紧绷的弦拉到极致,下一刻就要断掉。
看到这般伤心的薛二小姐,秉性温柔且悲悯的沈仙君心生不忍,但?却?不知?如?何安慰。
倒是一旁的冷楚音拨拢眼眸,率先转身:“我们走吧。”
房门打开又合上?,直到外面的脚步声远去,备受打击的薛二小姐才?终于忍不住一头?扎在床榻上?,失声隐忍地痛哭起?来。
“是我不好,我竟不知?宝珠受了这么多委屈……”
庭院里,一抹幽魂飘荡的薛公子暗暗神伤。
他回忆起?十年?前的那场惨剧,当时的薛氏夫妇也就是他的双亲惨死在作乱的邪祟手里,那会儿他才?不过弱冠的年?纪,被身边唯一的老仆人拉着?拼命奔逃,在神女祠外遇到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女孩儿。
“灵儿……”
“公子,那不是小姐!”
老仆神色慌张,拖着半残的腿拉着他就往马车里躲。
可在他转身的时候,却?听见了一声猫儿一般微弱的叫声:“阿兄……”
昏迷中的女孩儿睁开了眼睛,乌黑的瞳仁弥漫着?虚弱和死气,带血的嘴角翘起?来,似乎想要对他笑。
他胸口大震,破碎的眸光竟淌出了眼泪,想也不想就跑回去将人抱在了怀里……
“所以说,张嬷嬷是怀疑薛二小姐与十年?前妖邪作乱之事有关,所以才?在二小姐的院子里埋驱邪的符咒。”
冷楚音面无表情说完,薛珩当即从回忆中抽神道:“驱邪?宝珠怎么可能是邪祟?她若是邪祟,又怎么会虚弱到困在府里寸步不出?还有张嬷嬷,她不可能害我……”
“真相未明,凡事皆有可能,薛公子还是好好想想,你昏迷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冷楚音寡淡冷然地拨拢唇瓣,身后?的红色发带被风高高扬起?,猝不及防地扎进人眼底,漫成一片血光。
薛珩瞳孔睁大,惊颤着?往后?倒退两步,仿佛被灼了眼睛,脑海中某个模糊的画面愈发清晰,最后?拼凑成一个怪异的面孔。
他猛抽一口气:“我想起?来了!那晚袭击我的是个浑身缠满红稠的鬼影,它的眼睛……是诡异的重瞳!”
话音落地,二人脸色倏然一变:“你说什么?”
*
“信女虞绾,愿与意中人长相厮守,求列位仙神保佑,若能如?愿,信女愿立三千功德,所有身家悉数奉上?!”
神光奕奕的大殿内,虞绵绵正垂着?白皙的颈子,十二分虔诚地跪在地上?叩拜。
她脸上?是动人的绯色,娇憨的眸子一眨不眨,阳光透殿门而过,洒落在她肩头?和发顶,将她满头?的乌发镀成了温暖的金色,浑身上?下散发出朦胧的神韵。
仿佛误落凡尘的小仙子,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睛。
只是想到她方才?求的什么,谢妄便格外阴冷地哼了一声:“你就这么喜欢沈君遥?用得着?每个殿都拜一遍?”
他冷然昂首,目光不屑地扫过这些神像,仿佛只是在看一堆冷冰冰的死物。
谁知?少女听完却?开始哼唧:“我也不想拜呀……”她娇嫩的脸庞弥漫着?愁苦,小脸都要皱成个包子了。
心中愤愤想道,都怪垃圾系统,突然给她发布这种脑残任务,跪了这么多殿,腿都快要废了,还要凭空遭人白眼。
要不要这么欺负人!
她在脑海里呼叫系统,把?投诉键按得滴滴响。
可惜按了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反而跳出一条红色警示:“任务进度不足半分之五十,没有投诉资格!请宿主端正态度,再?接再?厉!”
绵绵险些气炸。
这么些日子,她压着?脾气,跟画皮妖斗智斗勇,软硬兼施,才?好不容易将黑化值降到百分之七十。
忍辱负重到现在,金手指没有,奖励也没有,还要被鸡蛋里头?挑骨头?。
呜呜,她怎么那么倒霉……
少女兀自唉声叹气,像朵蔫哒哒的蘑菇。
不料下一秒某人靠近,冰冷惑人的眼尾流露狐疑:“你一个人在这儿自言自语说什么呢?难不成脑子也跟着?跪傻了?”
熟悉的冷嘲热讽,绵绵也是没脾气了。
她扭头?,眼神哀怨地瞪着?他:“不是你说这观里有不对劲的地方吗?我这可是在帮你。”
“帮我?那我可真是谢谢你。” 某人的冷笑都快要把?空气都冻住了。
少女只得叹气,眨着?卷翘的睫毛,煞有其事说道:“喂,你可别不信呐,进殿不拜不敬神明,可是要倒大霉的,咱们多拜一拜,沾沾仙气,指不定哪位神仙显灵,就帮我们把?那作祟的妖物给收了呢?”
这话落在少年?魔头?的耳朵里,简直就是可笑而愚蠢。
“你让我一个魔物来拜这些神像,确定不是来给他们找晦气的?还有,不过是一尊死物,真以为拜它有用?”
他面露讥诮,说完竟然一不做二不休,将她求来的几道保命符姻缘符统统夺了过来,接着?毫不客气调动魔焰,当着?满天?神佛的面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如?此桀骜不驯嚣张姿态,妥妥的大反派无疑了。
只是,他烧的可是她的符!
虞绵绵颇为愤怒地瞪大眼睛:“喂!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告诉你……”
“嘘。”话没说完,嘴唇便被没有温度的手指抵住。
披着?艳丽皮囊的某人突然躬身,面容隐在暗处,只露出一双幽幽的深瞳,透出几分警惕和危险的气息。
大殿之内,空旷至极,一丝声音也无,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到。
左右两边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
绵绵瞬间?哆嗦了一下,心脏噗通噗通的,脸上?的怒意消散,变成了肉眼见的紧张。
她仰头?,嘴唇无意中碰了下他的手指:“喂,你是不是……发现哪不对劲了?”
少女跪坐着?扭头?,因为姿势牵扯,衣襟不免松开了些,露出纤细的颈子和白皙漂亮的锁骨。
锁骨之下,是微微起?伏的形状,粉嫩的抹胸包裹,格外引人遐想,若再?稍稍低一寸,就能看到……
谢妄眼神蓦地变暗,他虽是天?生魔物,冷血无情,不懂得男女之事,但?对目光所及的东西却?有着?极强的占有欲和破坏欲。
比如?现在,他就很想欺负她。
“别动,那邪物就在这殿里。”低沉的嗓音,带着?微微的哑意,立马将狐疑的少女吓愣在原地。
“什么?在哪?”虞绵绵惊疑着?仰头?,睫毛瑟瑟发抖,眼神澄澈紧张,犹如?蹲伏在草丛里没胆气的兔子,半点风吹草动就能吓得缩回去。
不但?膝盖往后?缩,手还下意识抓住身边人的衣摆,把?那平滑昂贵的布料抓出几道难看的褶皱。
谢妄低头?,却?没有发作,任由她攥着?。
此时,殿门外恰好吹过一缕穿堂风,身后?烈日被阴云遮蔽,巨大的神像金身陡然黯淡下来。
慈悲眉眼隐在暗处,失去神光的加持,整个儿就如?同一尊恐怖的骷髅石像,给人毛骨悚然的阴森之感。
没一会儿,供桌上?的香炉突然摇晃起?来,烟雾缭绕,诡异地从上?而下倒涨翻涌,迷得人眼睛疼。
更恐怖的是,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抓挠地板……
这不同寻常的恐怖氛围,怕不会是真有什么厉害的邪物吧?
绵绵吓得脊背发凉,她浑身绷起?来,猫儿一样弓着?身子,正要一寸寸往后?挪呢,就听身后?人淡淡说了句:“小心,那邪物就在供桌底下。”
话音落地,手指一勾,眼前的猩红布帘陡然被吹开。
下一秒,尖叫声响起?:“啊啊啊!有鬼!!”
受到惊吓的少女立马从蒲团上?跳起?来,活像诈尸。
谢妄眼瞅着?,淡定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唇角挑起?,勾出幸灾乐祸的弧度,冷嘲热讽的话都已经到嘴边了,可没等开口,一股截然不然的诡谲气息猛地窜袭过来。
谢妄撤退的脚步顿住,眼神鹰隼一般射向供桌那儿,看到那股黑气对准的方向时,毫不犹豫地一掌轰去。
“嘭——”
巨响过后?,供桌直接四分五裂,香炉供果滚了满地,被对冲的气流波及到的虞绵绵像被风卷走的树叶,凌乱地东倒西歪,最后?脚下一扭,彻底不受控制地往下栽去。
“快、快闪开!我要摔了!”
少女紧张的面容在眼前放大,谢妄抬眸,此时想躲已然来不及了。
“噗通”一声,两人撞在一起?,摔了个结实。
谢妄胸口被砸,脸色都青了,发出一声疼痛的闷哼。
把?人当成肉垫的少女则很是惊慌:“你、你怎么没躲开呢?我可不是要故意砸你……”
她头?发散乱,呼吸急促,不安地在人腰上?扭了两下。
谢妄本就苍白的脸直变得阴沉,他喘不动气,毫不客气地抬手在她腿上?拍了一巴掌:“赶紧、下去。”
“嘶,知?道啦。”绵绵摸着?自己被打痛的大腿肉,很是听话地爬了起?来,低头?看这人面色,满脸杀气不说,眼尾还布满可疑的红晕。
别不是跟给他砸出内伤了吧?
她偷摸觑过去,不免有些心虚。
好在,这人没功夫跟她计较,捂着?胸口站起?来,接着?冷冷地扭过头?,看向了满地的狼藉。
此时外面的阴影已经散去,供桌被方才?的一掌击碎,七零八落散了一地,几丝黑气缠绕在烟雾中,盘旋到头?顶,最后?消失不见。
而在满地凌乱的贡品当中,一尊诡异的散发阴邪气息的雕像赫然暴露在视线中。
与头?顶金光熠熠庞大威严的神像不同,那尊猩红木雕不过巴掌大小,缠绕密密麻麻的红稠,更诡异的是……这玩意儿竟然有四个眼珠子!
“这是什么?”虞绵绵小心翼翼地凑近,还没走两步,就被人猛地薅了回来,“别乱动!你想死吗?”
他用了大力气攥她,尾音里竟还带着?丝丝的紧张。
少女眸光颤抖:“我、我只是想看看,你说,这玩意儿怎么会出现在神殿里?还藏在这供桌底下?”
“妖孽作祟,有什么奇怪。”
谢妄走过来,语气虽然依旧不屑,却?将她冷冷拨在了身后?,低头?时的眼神满是阴沉的狠厉,接着?二话不说抬脚,将地上?那尊木雕用力踩了个稀巴烂。
虞绵绵再?次两眼呆住,如?此邪气冲天?的玩意儿就这么粗暴地解决了?
按照原著中的套路,可没这么简单呐。
正愣神的功夫,被人一把?拉住:“别看了,赶紧走。”
“等等,这里这么大妖气,肯定有古怪,我们再?……”话没说完,整个衣领都被人扯在了手里。
“喂!咳咳,你干嘛抓我?”
“这里危险,回去再?说。”
这人一反常态,抓着?她扭头?就走。
虞绵绵被勒得脸蛋涨红,使劲地挣扎居然都没有挣开,娇嫩的脖子都被勒出了一圈红痕,心中愤愤地想,就算她不小心砸了他,也不用这么报复她吧!
*
“你说,你们在神殿里遇见了什么?”
紧闭的房间?气氛沉闷,沈君遥俊目深敛,如?沐春风的面庞被深重的忧虑所取代,靠近时的呼吸都沉了几分。
虞绵绵不自觉声音也变得紧张:“就是一尊诡异的猩红木雕,模样看上?去极是诡异,怎么了君遥哥哥,那玩意儿很厉害吗?”
沈君遥冷楚音对视一眼,神色皆有些复杂,接着?举步启唇:“你可知?那是什么?”
绵绵茫然摇头?,她如?今的人设可是不学无术的废物草包,从小窝在虞府里横行霸道,连区区小魔都不认得,更别说是如?此邪门的玩意儿了。
沈君遥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那是十年?前祸乱凡间?的邪物,名叫血滴子,是由怨气所化,附身于雕像之中,最擅蛊惑人心,勾人欲望。当年?修真界大乱,众多修士皆被操纵神识,以至酿成惨事,无力弥补,最后?,还是众仙门合力镇压,才?将它封印于神宫,只是没想到它竟会逃了出来。”
说至此处,眸光渐冷,而虞绵绵也听得呆住。
没想到,那四眼木雕竟然这么邪门!还是个为祸世间?的大祸害!
也难怪方才?谢妄拉着?她扭头?就走,毕竟他现在虎落平阳,修为不济,肯定是怕了嘛。
如?此想着?,便格外宽容地瞧了人一眼,谁知?被对方的冷眸迅速捕捉到。
绵绵立马扭过头?,装作若无其事道:“咳,这么说,这个血滴子躲在神殿里是为了挑那些来祈祷的人下手,想要借助他们的念力提升修为,而薛二小姐就是这样才?着?了道儿。”
“不错,只是……”说到一半,沈君遥面露疑惑,冷楚音也微微侧过脸,“这与薛二小姐有何关系?”
绵绵赶紧解释:“是这样,我方才?匆忙逃跑的时候,凑巧在供桌下面摸到了这个,这是女子们求神拜佛祈愿的荷包,荷包里有一股药草味儿,我记得在薛宝珠的身上?闻到过,而且,你们看这上?面的字迹。”
绣着?葫芦纹样的荷包打开,一行娟秀小字映入眼帘:愿阿兄早日醒来。
沈君遥微愣,接着?沉吟:“难怪,薛公子明明魂魄离体,却?能‘起?死回生’,不是为了顶替他潜入薛府作乱,而是让薛小姐相信邪像确实帮她实现了愿望。”
“没错。”冷楚音清凌凌仰脸,芙蓉般的面容白皙冷凝,“凡事皆有代价,若这荷包当真是二小姐的,那她怕是要有麻烦了。”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之?后几日, 沈君遥冷楚音二人便当即在薛府内外设下?了结界和诛魔阵,之?后又跑到?周围的神庙寺院查探邪物?踪迹。
而手无缚鸡之?力?的虞绵绵则被派到?了薛二小姐这里?。
“家妹病弱,心思敏感, 还请虞姑娘多多开?解她。”飘在跟前的纸人公子恭恭敬敬地垂手,绵绵虽然不好意思,可要让她跟这个病娇小姐在一块儿谈心, 实在是……让人有些打退堂鼓。
不过?略作犹豫之?后, 还是歪着脑袋答应了:“那我试试吧。”
她本想?来提醒安慰一番, 顺便套套有用的话,谁知还没进去便被拒之?门外:“不好意思虞姑娘, 小姐近日身子不适, 不想?见人,你回?去吧。”
穿着俏丽的丫鬟堵在门口, 看她的眼神带着些许不耐。
绵绵努力?保持微笑:“倚翠姑娘, 我来找你家小姐是有事要说?, 麻烦你给通传一下?。”
倚翠站在门槛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小姐的命令我们不敢违抗, 虞姑娘,还请你见谅。”
嘴里?说?着“见谅”, 关门的动作却丝毫不含糊。
被拒之?门外的虞绵绵傻眼,心想?,要不要这么区别对待, 之?前对着男女主的时候可不是这般脸色!哼, 欺负她是个不学无术的仙门草包是不是?
少女水杏般的眸子微眯,随即流露出一抹狡黠的光。
没过?多久, 暖香阁里?传出一道惊呼:“不好啦!雪奴被人放走了!”
几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表情犹如天要塌, 连躲在粉色纱帐中暗暗伤神的薛二小姐都一脸惊慌地跑出屋外。
看着空空如也的鸟笼,她怒火中烧:“到?底是谁,敢偷我的鸟!”
某个眼尖的丫鬟一眼看到?了草丛里?的裙角,赶紧道:“小姐你看!那人就躲在那儿!”
“大胆贼人,还不赶紧出来!”
话音落地,枝繁叶茂的树荫底下?便缓缓走出一个面容娇媚的少女,她手里?捧着一团雪白,脑袋上顶了片嫩绿草叶,很是无辜模样:“好巧啊,二小姐。”
脾气?暴躁的鹦鹉重新?被关回?了纯金的鸟笼里?,刚刚受过?惊吓的薛宝珠则绷着身体坐在银红撒花的软椅上。
她云翳般的乌发堆在肩头,眉梢儿吊得高高的,带着几分凌厉气?,两边缀着的流苏发饰一直垂到?耳后根,叮铃摇晃地让人头皮直发紧。
虞绵绵不由?得心头乱哆嗦,要知道薛宝珠不但是个兄控,还是个有脾气?的病娇,谁要是一不小心惹到?她,绝对会被记恨一辈子。
“虞姑娘不准备说?些什么吗?”坐在上首的薛宝珠终于忍不住开?口,她锐利的眼睛盯过?来,明显是看一个偷鸟贼的眼神。
罪魁祸首虞绵绵忍不住抖了抖:“我要说?我是不经意路过?,二小姐信吗?”
“哼,不经意路过??不经意路过?我的雪奴怎么会到?你手里??我看你分明就是记恨雪奴啄了你,想?要伺机报复!”她激动说?完,整个脸色都变了,苍白的额头紧蹙,像个摇摇欲坠的病娇西施,认定?她不安好心。
可她还没拔这小畜生一根毛呢!
绵绵心里?大呼冤枉,嫣红的小脸绷出几分无辜神色:“二小姐怎么能凭空污蔑人呢?况且我身为堂堂仙门子弟,怎么会做这种幼稚之?事?”
她装得坦然,学着沈君遥负手而立,倒真有几分唬人气?势。
薛宝珠竖起的眉头松动一些,可话里?却带着讥讽:“哦,你竟也是仙门子弟?”她压低了眸子左右看她两眼,好似对她的身份很是怀疑。
半晌,拨拢红肿的眼皮问道:“那你可曾捉过?什么妖?”
“这……”虞绵绵有些尴尬,身为草包,她唯一的技能就是麻利跑路,至于捉过?什么妖,那可真是难为她了呀。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修为低微,不久前只捉过?一只画皮妖。”
“画皮妖?那你说?说?,何?为画皮妖?”
“这个嘛,”绵绵端得一本正?经,眼珠儿转动思索,“画皮妖并非妖物?,乃是鬼煞,她们天性残忍,擅长?迷惑人心,更喜欢剥人皮玩儿,尤其是像小姐这般水嫩年轻的少女,最是容易被垂涎觊觎。”
故意压低的嗓音,自带恐怖效果,门口的丫鬟都已经起鸡皮疙瘩了,体弱多病的薛二小姐却好似津津有味,非但不害怕,还翘着足尖继续问:“哦,那她们都是如何?剥皮的?”
虞绵绵顿住,心中痛呼,她怎么知道如何剥皮!
只是为了跟这病秧子小姐套近乎,不得不绞尽脑汁卖力道:“先从这儿,从后脑勺用指甲豁开?一道口子,再慢慢的,连着整张面皮撕下来……”
薛宝珠敛下的眉眼看不清情绪:“照你这么说?,那岂不是要疼死了?”
“那是自然,把活着的人皮生生扒下?来,可谓痛苦至极,不少女子都撕心裂肺不堪忍受,最后直接痛晕过?去。”她努力?捋直舌头不打颤,谁知夸张说?完,坐在上头的人却陡然间变了脸色。
“一派胡言!”薛宝珠嚯的站起来,发上簪珠摇晃,病恹恹的脸上伪装撕破,浮现出讥讽和怒意,“你压根就没捉过?妖!”
绵绵心里?咯噔一下?,面上装得无辜:“小姐何出此言?”
“哼,你说?把活着的人皮生生扒下?来,可此等妖物?极其爱重皮相?,剥皮的时候定?是要先迷晕她们,要不然挣扎起来,很容易前功尽弃,坏了一张好皮!你身为仙门子弟,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她一步步走近,目光冷冷地逼问,苍白面容因为激动染上红晕。
像是捉住了老鼠的猫,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咬断她的喉咙。
虞绵绵哑口无言,内心震动,心跳都差点停住。
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病秧子小姐居然知道画皮妖怎么剥人皮?!
她到?底是打哪听来的?
心里?慌得一批,面上却依旧端的稳重,她腰杆挺直,下?颌收紧,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这个我自然是知道,只是妖物?凶残,本性残虐,我这般说?可是为了小姐着想?哪。”
少女梨涡浅浅,水杏眸里?半分坦荡半分忧虑。
薛宝珠攥紧指尖:“哦,为我着想??”
话说?完,眼前人不紧不慢地从袖子里?掏出了那枚葫芦荷包,看到?荷包的那一刻,薛宝珠登时缩紧瞳孔,掐紧手心,竟险些站不稳。
绵绵观察着她的表情,慢吞吞地往前一步:“小姐,可认得此物??”
*
“这铃铛,怎么不响呢?”
薛府僻静的院落里?,两个脸蛋稚嫩的小丫鬟提着裙摆挤过?了月洞门。
她们身形瘦削,模样娇俏,绯红的脸蛋犹如天边的红霞。
而她们手里?拿着的,正?是仙门中人用来探查妖邪之?气?的浊音铃。
其中一个说?完,另一个立马抬手拍在了她的手背上:“这是仙门之?物?,自然晃不响的……哎呀,你小心点,别弄坏了沈仙君的铃铛!”
圆眼睛的小丫鬟红着脸斥骂,接着立马宝贝地把铃铛夺过?来护在手里?,另一个则趁机调笑道:“哎呦,不就是一个铃铛嘛,看你这紧张的样子!知道你喜欢那个沈仙君,我不跟你抢行了吧!”
想?起那抹白衣翩翩宛若谪仙般的人影,小丫鬟立马脸红,只是从她的话里?听出什么,不由?反问:“难道你不喜欢沈仙君?”
“喜欢啊,当然喜欢,只是比起沈仙君,我更喜欢他身边那位冷若冰霜的雪衣公子,他长?得好生俊俏哪!”
圆脸丫鬟睨她:“就知道你喜欢那一款,可说?起俊俏,还是那位穿黑衣服的公子长?得惹眼,那长?相?……说?句不好意思的话,连我们姑娘家都比不上。”
说?着,两张娇俏的脸蛋同时一红,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张冷白艳丽的脸。
那勾人的眉眼,惑人的容色,还有唇角缀着的红色小痣,实在是过?于妖艳,像是洞窟里?雕刻的邪神,有种雄雌莫辩的美。
只是他给人的感觉太过?阴沉,总是似笑非笑的盯得人发毛,叫人不敢多看。
光是想?想?,就心中打颤,脚底发寒。
两人神游天外,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的差事:“哎呀!我们还是别说?了,沈仙君交代我们,要把铃铛挂在每个院子里?,不可耽搁。”
“好,那我们快些走!”
两人踮着脚,小心地将?铃铛挂在了院中的隐蔽处,接着转身,提着裙摆一摇一晃地离开?了。
没过?多久,墙上银铃乍响,“叮铃铃”如同催命的符咒,瞬间打破静谧——
一墙之?隔,诡异的残影闪电般窜过?树梢儿,迅速往院外飞去,长?满眼珠儿的小魔球呼啦一声张开?翅膀,亮出獠牙紧追不舍。
它嘶嘶怪叫,在快要逼近那团东西的时候兴奋地张大嘴巴,准备一口咬下?去。
谁知眼前的黑雾陡然涨大,漫出层层叠叠的血影,血影翻涌蠕动,转眼之?间,变戏法似的幻化成一个面目可憎的阴邪模样。
血色重瞳,哀哀泣泪,一张酷似人的脸上布满道道裂痕,犹如被摔碎的泥瓦片重新?黏在一起,极其扭曲怪异,明明该是痛苦的表情,嘴角却是弯着的。
“嘻嘻……魔气?纯正?,竟是从魔渊爬出来的,吞了你,定?然修为大涨!”
森森说?完,立马张开?淋淋血口。
谁知下?一刻,身后陡然袭来一道劲风,黑色衣袍掠过?草叶,修长?手指一翻,周围雾气?瞬间凝实,化作无数利刃破空而至,眨眼功夫便将?那团咧嘴怪笑的邪物?扎穿在地。
面容苍白的少年缓缓从黑雾中走出,他居高临下?,唇角凛冽,翻飞的衣袍勾勒出劲瘦腰身,眼眸深沉似裹着化不开?的寒气?。
正?是一脸阴沉的谢妄。
“叽咕!”看到?凭空出现的人,小魔球蔫哒哒的尾巴啪一声甩直,立马欢快地扑上去。
只是脑袋还没拱到?人怀里?,便被一巴掌拍了回?去:“怕成这样,还有脸贪吃?”
小魔球摇摇晃晃地滚在草堆里?,委屈地叽咕一声,却没再敢上前,只追在他脚边瞪着不远处那破碎支离的邪物?,再次龇牙咧嘴,想?要将?它撕碎。
谢妄走过?去,冰冷的眼梢儿笼罩上浓郁的阴影,一股深深的厌恶从心底升起。
“嗬……你身上,有熟悉的味道,那日玄天观,踩碎我分身的人是你!”躺在地上的支离血影认出了他,扭曲阴邪的面容浮现怒意。
谢妄勾唇:“是我又如何??身为魔物?,却躲在神殿里?叫人供奉,如今的魔界,已经沦落到?这般境地了吗?”他幽幽眯着眼眸,碾出的话音带着浓浓的讽刺。
血魔被戳破了一只眼珠子,另一只重瞳轱辘转动:“你懂什么?本座受世人香火,自然替他们消灾解厄,让他们拜我,是理所应当!”
“哼,你蛊惑人心,害人性命,还妄想?给自己塑一座金身不成?”
“那又如何??天下?无神,我亦可为人主!你身为魔物?,竟然还同那些正?道修士一起来坏我的好事?你可要想?清楚,与我作对是什么下?场!”
谢妄不急不慢地走近,眼神渐冷:“哦,是吗……那且看你今日有没有命从我手里?逃出去。”
话说?完,掌中翻涌的魔气?顷刻间暴涨,脚底杂草倒伏,飞沙石走,渐成刮骨之?势,感受到?这股恐怖的魔息,血魔残破的身体居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被无形的气?息碾压,撕扯。
随即它身躯陡然一震,表情竟称得上是惊恐:“不,不可能,这股力?量是……难道你是……”
谢妄眯着眼睛,没有给他废话的机会,一掌轰去,眼睁睁地看着地上的那摊东西化成血水。
小魔球瞪着眼珠子,叽叽咕咕跳上去,正?要去捡那点“残羹”,谁知却被谢妄毫不留情踢了一脚:“不过?是个傀儡分身而已,去,找到?它的真身,再来禀我。”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金陵城外, 废弃的神祠内满是荒凉,墙垣颓败不堪,腐朽的木门咯吱乱晃, 经?年风吹日晒,其上?漆色早已腿尽,掩映在层层叠叠的蛛网中?, 很是不起眼?。
没多久, 咯吱摇晃的木门被人一把推开, 白衣翩翩的年轻剑君拨开眼?前杂草,率先踏了进来。
他深邃眼?眸微沉, 谨慎地?审视四周, 察觉到空气中?并无妖邪之气后?,握剑的手才松了些。
“这儿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冷楚音抿唇不言, 一脚踏入, 寡淡的瞳仁儿平静地?扫视, 只?见入目荒凉,空空荡荡, 确实没有一丝的妖邪之气。
只?是她并没有放松警惕,魔物?狡猾, 尤其还是十年前兴风作浪的血魔,只?会更加狡诈。
她屏气凝神,仰头四顾, 清凌凌的眼?底之下已有了疲惫的青痕。
这两日, 他们追着血魔踪迹四处奔波,在金陵城内大大小小的寺观庙宇兜兜转转, 可还是连血魔的尾巴都没抓到,反而把自己弄得颇为狼狈。
就算再寡淡的心?性?, 也不禁有些急躁:“这里没有,我们就去别处看看。”
没走几步,手腕被温厚的手掌猝不及防地?握住,沾染了冷松香的衣角荡过来,属于男子清冽的气息萦绕鼻间:“贤弟且慢。”
贴近耳边的温柔嗓音,冷楚音一颤,接着问?:“怎么了?”她绷紧神色,以?为此间有异动。
谁知眼?前男子却只?是将手中?长剑插回鞘中?,接着抚正衣冠笑道?:“且等我片刻。”
说?罢,正直走到斑驳得看不出面目的神像面前,恭敬垂拜:“沈某鲁莽,追踪魔物?至此,若有叨扰之处,还请神女莫怪。”
一番举动,令旁边清清冷冷的人儿看得有些呆愣,抬头,只?见头顶神像金身早已脱落,斑驳的泥身布满丑陋的裂痕与缺口,说?话间,被风卷起的土屑簌簌而落,如此“惨状”,早已没了神性?与威严。
怕是乞丐到了这儿也只?会口吐唾沫星子,呸上?一句“晦气”。
冷楚音敛起眸光,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男子拜完之后?,还笑吟吟地?冲她望过来:“贤弟,你要不要也来拜拜?”
冷楚音不怎么自在地?别过脸:“我为何要拜?泥塑而已,沈兄也信这个??”
男子转动英逸的面庞,坦然说?道?:“心?有所求,自然会信,我亦不能免俗,难道?在贤弟眼?中?,我是那种无欲无求的人吗?”
温润男子轻轻挑唇,深邃狭长的眼?眸倒映着灿然的暖光。
开阳宗备受敬仰的大师兄,修真界百年难得一遇的修炼奇才,光风霁月温柔悲悯,比起高坐云端冰冷默然的神女像,他似乎才是众人心?中?的谪仙人。
只?是这样的人……竟说?自己不能免俗,是因为那个?与他有婚约的少女吗?
想到如同小太阳一般活泼明媚的少女,冷楚音不禁眼?神微颤。
她缓缓仰头,望进那双温柔深邃的眼?眸中?,欲言又止,最终却也只?道?:“天色已晚,我们且先回去,从长计议吧。”
沈君遥点头,关于薛府之事,他确实也有话要问?。
只?是回到薛府,听?到的第一句便是——
“薛宝珠又晕了。”
合欢树下,面容娇媚的少女很是郁闷地?托腮,她额前的头发卷翘,先前被割断的那一截已经?盖到眉梢儿,再长一点,就能戳进眼?睛里了。
半个?时辰前,她把作为证物?的荷包拿到人跟前,想让她好好辨认,谁知薛宝珠只?看了一眼?,就立马脸色苍白地?否认:“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你拿走!”
这反应,不是才怪。
她弯着眼?睛,挤出一抹笑来:“你都没仔细看,怎么就知道?这不是自己呢,难不成是心?虚了?”
阴阳怪气的语调,跟画皮妖讥讽人的时候一个?样儿,直把这病秧子小姐气得浑身哆嗦。
“你、你大胆!我说?不是就不是!你是在怀疑我吗?”
“我怎么敢怀疑二小姐,我是在担心?你哪,小姐不知,昨日我们在玄天观发现藏匿于神殿供桌下的邪像,乃是当年祸乱世间的大祸害,它蛊惑人心?,擅使歪门邪道?,若是有人被它盯上?,十有八九会流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就如同现在这薛府……”
她话说?得悚人,本意是想吓吓这个?只?知道?发脾气的二小姐,谁知道?她听?完,竟然激动得瞳孔大缩,一阵惊悸气喘后?,毫无预兆地?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这可把薛府的丫鬟吓了一跳,看她的眼?神直接呲出了火。
“对不起啊薛公子,我不是故意的。”她耷拉着眉眼?,颇为愧疚。
桌上的纸人公子连忙晃着身子摇头:“不是姑娘的错,宝珠心?绪敏感?容易激动,而且要怪也该怪我……是我一时不慎,着了邪物?的道?儿,惹来这么一桩祸事。”
多愁善感的薛公子忧伤叹气,薄薄的纸片身子立在那儿,像个?缩小版的皮影人儿。
少女原本托着脸盘,听?完之后?立马眨着浑圆的杏眼?安慰:“这怎么能怪薛公子!是那些邪物?生性?狡猾,作恶多端才对!若是捉到它们,定要把它们统统消灭,再也翻不了身!”
她义愤填膺,抚掌拍桌,涨红的小脸都透着艳艳的绯红,仿佛与邪魔杂碎势不两立的正道?少女,浑身都散发着耀眼?璀璨的神光,夺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一旁端坐的冷楚音都忍不住掀起寡淡的眉眼?看过去,平日里大大咧咧只?会撒娇抱怨的娇小姐,有时候却又意外的语出惊人。
实在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说?完主?角台词的绵绵很是过瘾,感?觉腰杆都直了不少,谁知下一秒,煞风景的话陡然响起:“哦,小姐如何让它们翻不了身?用你的大嗓门吗?”
披着艳丽皮囊的魔物?懒懒勾唇,冷白的面靥残留着尚未消散的杀气,似有若无的血腥味从他的衣角飘出。
他两条长腿交叠,黑色靴筒绣着张牙舞爪的麒麟兽,翘起的靴尖正好勾在她裙子底下,一下一下地?晃。
这厮,不知从哪招来的一身腥,居然还敢碰她?
绵绵气哼哼伸脚给他蹬了回去,接着瞪起了眼?珠子:“大嗓门?你说?谁呢?”
“还能说?谁?小姐这般有自知之明,怎么不知道?是在说?你呢?”
戏谑的嗓音,绵绵噎气,小脸一绷,眨动浑圆的水杏眸阴阳怪气:“你有本事,不还是什么都没抓到?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被戳到痛脚的谢妄一顿,接着冷冷讥讽:“哼,那是它跑得快,否则,定然逃不出我的手心?。”
冷冽的眼?神弥漫杀气,还有一丝被惹恼的不悦。
绵绵觉得这人心?理有问?题,要不然,怎么就专门见缝插针地?逮着自己说?风凉话呢?
哼,她才不去理他呢。
把头一扭,立马化身柔弱无辜的小白花,甜甜地?冲人笑:“君遥哥哥,冷公子,你们这两日,可有发现那邪物?的踪迹?”
沈君遥摇头叹气:“金陵城内大大小小的寺观我们都去过,只?抓到几个?血魔的分身,至于它的踪迹……并没有追到。”
年轻的仙君说?到此处,眼?里露出些许愁绪,而面目寡淡,作男子装扮的冷楚音则垂着眼?睫,不知是在想什么。
她皮肤冷白而又细腻,这么近的距离连脸上?的毛孔都看不到,清冷出尘得仿佛画里的女菩萨,普度众生的好看。
而那清冷寡淡的眼?皮之上?,则缀着一颗很不起眼?的青色斑痕,花瓣大小,点在眉梢儿,不知道?的大概以?为那是什么胎记之类的。
但读过原著的虞绵绵恍惚记得,那好像是神宫特?有的易容之术……
原著里,血滴子不止是十年前作乱的邪祟那般简单,还与神宫的某桩禁忌秘闻有关,女主?此番乔装出宫,一为历练,二来就是要将此邪祟捉回神宫复命。
只?是血魔阴险狡诈,极擅隐藏,又有蛊惑人心?的Buff在,给男女主?添了不少麻烦,就连谢妄这死而复生的魔头都吃了大亏,更别提虞绾这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了。
想到之后?可能要吃的苦,作的妖,绵绵顿时把脸一歪,蔫蔫儿道?:“这可怎么办?薛宝珠晕了,其他的线索也没有,难不成只?能这么守株待兔了吗……可都这么些天了,那血滴子怕不是已经?跑了吧?”
嘟嘟囔囔的话音,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气,惹得沈君遥轻笑出声?:“放心?,它跑不了。”
“哦?为什么?”
男子拢着衣袖,手指徐徐敲打,声?音清润极是悦耳:“它的修为还没有恢复,不敢跟我们硬碰硬,否则,当年祸乱修真界的大魔,怎会惧怕我们几个??不过,以?防万一,这个?给你。”
说?完垂眸,将一道?金符递与她:“此乃惊雷符,威力巨大,给你防身用,不过,不到关键时候,切莫拿出来,以?免误伤。”
他语气平淡,笑语温柔,而虞绵绵则立马瞪起了眼?珠子。
惊雷符?就是设定中?能引动九天雷鸣将半个?山头炸穿的惊雷符?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金手指呐!
她激动得两眼?放光,犹如得了复活马甲,嘴角都要咧开了:“放心?吧君遥哥哥,我定会好生保管,不会误伤旁人的!”
那欢天喜地?的灿烂模样儿,仿佛下一刻就要高兴地?跳起来扑到人怀里去,看人的眼?神都要化出水了。
谢妄冷眼?看着,无声?攥紧手指,眸中?浮现不屑的冷笑。
哼,区区符纸便兴奋成这样,她都不知道?什么叫矜持吗?
“叮!任务对象谢妄黑化值+1!现黑化值71!”
*
树影婆娑,颜色粉嫩的花瓣被风吹起,没一会儿便吹落在身后?的草丛里。
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后?,被茂盛枝叶遮挡的屋檐底下露出两颗鬼鬼祟祟的脑袋,稚嫩的脸蛋,发髻上?结着黄绦,衣衫是光鲜的锦缎,正是去岁刚入薛府的两个?小丫鬟。
其中?一个?怯懦道?:“茹月姐姐,你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了吗?”
名叫茹月的丫鬟压低声?音道?:“听?到了一些,他们说?,小姐中?邪晕倒了,还有那作祟的邪物?很是厉害……”
“什么?府里的邪物?还没有抓到吗?”惶惶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胆怯,小丫鬟扯着袖子,害怕完又颓然地?白着脸,“那怎么办?公子昏迷不醒,连小姐都中?邪了,你说?我们会不会也……茹月姐姐,要不然,我们也逃吧?”
因着府里接连的闹邪祟,家主?又昏迷不醒,不少丫鬟小厮趁着无人管事,暗地?里偷偷拎着包袱溜走了。
茹月犹豫:“这……”
话没说?完,身后?的房门被人陡然用力推开,凌厉的眼?神从上?而下地?扫视过来,犹如捉住耗子的猫,气势逼人。
“好啊,我当是谁如此大胆,原来是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们不好好伺候小姐,竟然还在背后?说?闲话!我看你们是皮紧了,欠打是不是?!”
怒气冲冲的模样,当即把胆小的丫鬟吓了一跳,她红着脸辩解:“倚翠姐姐,我们没有……”
“还说?没有!亏小姐平日那般宽待你们,你们就是这般回报的?”
话说?完,一个?巴掌响亮亮地?甩上?去,直把那张白皙小脸扇得红肿不堪,嘴角都破了。
被打的小丫鬟一懵,接着眼?泪就流了出来,一旁的茹月豁然起身,如同护崽的母鸡:“小姐都没打骂过我们,你凭什么打人!”
说?完,立马扑上?去撕扯她的头发。
“啊呀!你这贱蹄子!”两人扭打在一块儿,一边骂一边挠对方的脸,倚翠虽势单力薄,但颐指气使惯了,加上?体格结实招式凶狠,没两下就将厉害的那个?制服,另一个?则被她一脚蹬在地?上?。
“小贱蹄子,要造反了!来人!”
跌在地?上?的丫鬟见状,立马扑过来求饶:“倚翠姐姐,你就饶了我们吧,我们没有别的心?思!”
倚翠冷冷一笑:“这话,还是等小姐醒了,到她面前去说?吧,来呀!把她们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关进柴房,小姐若不醒,不准放她们出来!”
*
空旷寂静的院落里,黑色衣袍沙沙扫过草丛,少年笔直的身影绕过了流水环绕的假山石,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他琉璃般的眼?眸泛着冷,仿佛压着什么烦躁的情绪,目光触到不远处悬挂的铜铃时,毫不犹豫一掌轰碎。
“叮!任务对象谢妄黑化值+1!现黑化值72!”
正盯着符纸笑得合不拢嘴的虞绵绵:“……”呔!这厮怎么又偷偷黑化了呢?
她赶紧把符纸揣好,提着裙子追上?去:“喂,你等等我啊,走这么快干什么?”
少年一语不发,挺直的脊背犹如一柄闪烁寒光的利剑,光靠气息就能冻死个?人,关键他不理人也就罢了,还拿旁的东西来撒气,一路走过,满院子的铃铛都被他毁了个?七七八八,那可是专门用来示警的法器!
“喂,你又发什么疯?被人看见怎么办?”
少女紧张的声?音响起,谢妄转身停住,眼?神看过来,却抿着嘴唇不说?话。
他乌黑瞳仁儿浸着沉沉晦光,不笑的眼?睛恍若妖瞳,直勾勾的,好像要勾人魂魄,吓得绵绵赶紧使劲眨巴眼?。
不料这人道?:“我都不怕,小姐怕什么?”
“谁说?我怕了?我是怕麻烦!”少女仰着娇憨小脸瞪他,说?完,赶紧看向四周,发现无人之后?扯着他的手腕,毫不客气地?往房间里拽。
此时天光黯淡,流动的霞影融着被打碎的微光轻洒在寂静屋脊上?。
半掩的窗内人影晃动,鎏金鹤纹香炉里燃着朦胧的茉莉香,丝丝缕缕的烟雾环绕在人鼻间,却依旧掩盖不住近在咫尺的脂粉气。
太近了……
谢妄瞳孔缩紧,赶紧往后?退了一步,下一刻,房门随着衣角的抽离骤然合紧,笼罩在人脸上?的光亮也转眼?黯淡。
阴影中?,犹如蝶翼的眼?睫缓缓垂下,语气生冷道?:“你拉我过来,到底要做什么?”
察觉他有意的疏离,绵绵很是无奈:“我是看你不高兴,特?意过来哄你哪。”
少女仰着雪白的颈,一双水杏眼?溜圆,呆萌中?透着一丝软绵绵的关切和讨好。
只?是……哄他?
冷薄的唇角勾出一抹嗤笑:“小姐怕不是吃错药了,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吗?”
嘶,这话呛的,跟个?炮仗似的。
绵绵也不搭他的话,她努努嘴,从袖子里扒拉出一个?荷包,娇憨道?:“这是我亲手绣的荷包,里面有助眠的香丸,茉莉花味,可以?掩盖气息,助人安眠,是我最喜欢的,如今……就送给你吧。”
说?完,忍痛割爱般迅速塞进他手里。
只?见荷包粉嫩,小巧玲珑,还用金线串成紧密的针脚绣了一只?兔子,兔子的短尾巴对着他,模样有些蠢。
谢妄的表情一言难尽,半晌吐出一句:“这是你绣的?怎的如此难看?”
少女状似脸红地?咳了一声?:“哎呀,你且将就着吧。”飞速说?完,又一脸正色,“对了,我还有话要跟你说?,那血魔狡猾,你一个?人怕不是它的对手,这几日可千万不要……”
“谁说?我不是它的对手?”谢妄攥紧了手里的荷包穗子,冷冷抬眸,显然是被激起了好胜心?,眯着眼?睛来瞪她。
少女无辜仰脸:“在玄天观的时候,你可是拉着我就跑的,难道?你忘了吗?”
谢妄额筋鼓起:“那我也不是在怕它,我是……”
冷薄的嘴唇张开,复又紧紧抿住,浓密的眼?帘阖动,像是将什么情绪狠狠压了下去,目光重新落到她身上?时,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淡和戏谑。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般,小姐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自己,单凭一张符纸,可护不住你。”
好心?提醒却被冷嘲热讽一番的虞绵绵:“……”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哈啊……”
天色昏暗, 屋内烛火未点,粉色纱帐内,刚刚清醒不?久的人影虚弱歪坐在那里喘息, 一头青丝披散不?说,苍白的脸颊更是透着?说不?出的病态和疲倦。
可她不?敢合眼,因为只要一合眼, 梦里那些可怖的面孔便格外阴森地扑向她。
“是你!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你是个灾星, 是个妖孽!”
“不?是我……不?是我……”
“还说不?是你, 你勾结邪物,谋害我薛家!”
“孽障!还我儿的命来——”
想到方才噩梦中攀过来的苍老双手和向她索命的恶鬼脸, 薛宝珠不?由一阵心悸, 她颤抖地阖紧眼帘,攥着?手腕上的佛珠子, 默念了?句禅语, 方才勉强镇定了?心绪。
接着?, 汗湿的脸颊看向帘外,模糊的人影晃动, 她下意识开口叫了?句:“刘妈妈……”
轻快的脚步声响起,没一会儿贴身丫鬟倚翠垂着?脑袋上前:“小姐忘了?, 刘妈妈前两日告假,这会儿不?在府里,您有?什么吩咐就跟我说罢。”
“告假?难怪……这两日总不?见?她。”薛宝珠低叹, 病秧秧的小脸难掩落寞。
可怜的薛二小姐, 从小孤苦,如今想要找个老奴寻求安慰, 却寻了?个空。
无?奈之下,只能问起了?平日里在跟前逗乐的两个小丫鬟:“怎么不?见?茹月和剪秋, 她们两个去哪了??”
倚翠抿着?嘴唇不?说话,而薛宝珠却还张着?苍白唇瓣喃喃自语:“这两日府里不?安生,她们又爱胡闹乱走?,万一冲撞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倚翠,你快去让人把?她们寻回来,让她们蹲在暖香阁哪也不?许去。”
一番话说完,跟前埋首的人却没有?动静,薛宝珠这才察觉到不?对:“倚翠?你怎么了??”
倚翠立在榻前的身子绷直,嘴唇抿得死紧,抬首时的眼眸被?照得发亮,原本细腻白皙的脸蛋上赫然出现一道红色抓痕。
她红着?眼睛,本不?欲开口,可最终还是气?不?过,梗着?脖子道:“小姐恕罪,那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已经叫我捉了?,现在就关在柴房里!”
“什么?”
*
“放我们出去!倚翠姐姐,我们错了?!”
紧闭的房门内传来不?甘的喊叫,黑漆漆的窗格被?木条封住,门外一把?青铜大?锁泛着?冷冷寒光,而锁在里面的人则瑟瑟发抖。
“别叫了?,再叫她也不?会给我们开门的。”
茹月冷着?脸,胸口起伏不?定,方才跟人一阵不?要命的撕扯,头发都给生生扯下一截,额头也被?指甲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看上去很是骇人。
剪秋泪眼朦胧地啜泣:“茹月姐姐……你没事吧?”
“你看我这样?,像没事吗?”茹月没好?气?,眼神冷冷瞪过来,“不?过,她也没比我好?多少,哼,平日里仗着?小姐的宠爱和放纵,她没少在我们面前耍威风。”
话音落地,剪秋吓得一个激灵:“小声点,不?可妄议小姐啊。”
“小姐?咱们的小姐病魔缠身,如今更是连邪祟都招来了?,张嬷嬷说的对,她或许……就是个灾星。”
“灾星”两字落地,门外陡然响起轻微的脆响。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那好?歹也是我们的小姐!”剪秋睁大?眼,有?些害怕又有?些震惊。
茹月冷冷一笑,稚嫩的脸庞褪去天真,残忍说道:“之前是,现在不?是了?,你不?是说想要离开这儿吗,好?,待会儿咱们就把?锁给撬开,趁着?天黑偷偷溜走?,再也不?回来。”
这话说完,哐啷一声门被?推开。
“谁?”两人吓得一哆嗦,转头,见?逆光处站着?一道惨白的人影,正是不?知何时出现在那儿的薛宝珠。
她眼睛布满红血丝,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孱弱的身影摇摇欲坠,像个失魂的躯壳,心底有?什么东西彻底碎掉了?。
瞬间?,两个丫鬟脸上血色全无?:“小姐?”
“别叫我小姐。”黑暗不?知不?觉爬上她的裙角,睫毛簌簌,嘴唇咬得死紧,开口时便染上了?泣血般的哽咽和颤抖,“我不?是你们的小姐……”
*
月色寒凉,星芒点点。
烛火轻颤的暖香阁里传来压抑的声音,红粉纱帐内,满头青丝散乱铺在床头,饱受刺激的薛二小姐正红着?眼睛断断续续地啜泣。
那瘦削的脊背侧倚支棱,单薄得如同一片飘零的枯叶,连声音都是哽咽无?力,虚弱不?堪。
看着?桌上渐渐凉透的饭菜,和哭到快要噎过气?去的人儿,贴身丫鬟倚翠轻脚上前,揪心道:“小姐,您就吃一口吧!您就算伤心,也不?能伤害自己的身体呐!”
“……我不?吃,你拿回去!”薛宝珠哽咽说道,沙哑的话音落地,一串透明的眼泪珠子无?声地顺着?脸颊砸下,看得人好?不?心疼。
倚翠慌张道:“小姐,您千万不要听她们的胡话,在我眼里,您就是我们的小姐!”
闻言,薛宝珠布满泪痕的脸颊瞬间?咧出一道苍白的笑:“小姐?我算什么小姐?”她心口如同撕扯一般,空荡荡血淋淋,一阵阵的冷风下刀子一样?往里灌。
这么些年,她困在这高墙院落里,穿着?锦衣华服,绫罗绸缎,光鲜亮丽得堪比高门贵女,惹得多少人平白艳羡,可谁知道她心里的苦呢?
她的爱意不?能说出口,恨意不?能表露,只能本本分?分?,安安静静地当个受宠的二小姐,就连有?点资历的老奴都对她百般冷眼,恶毒咒骂。
如今,连身旁信任的丫鬟都不?把?她当回事了?。
这样?的她,算哪门子的小姐?她不过是个替代品,是个冒牌货罢了?!
早知如此……她宁愿不?入薛府!
不?甘和痛苦扭曲着?变成了?两条火蛇,几乎要把?胸口灼裂,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与此同时,窗边的烛火猛烈摇晃起来。
纸窗被?吹开一条缝儿,惹得窗棂大?动,发出“砰砰”的响声,撞得窗边的鸟笼不?住乱晃。
“啾啾!”蔫哒哒趴在那儿的白毛鹦鹉受到惊吓,黑色眼珠儿滚动,不?安地挥着?翅膀使劲扑腾,待把?笼门哐啷撞开,立马便飞了?出去。
倚翠惊慌大?喊:“雪奴!小姐,雪奴飞走?了?!”
不?同寻常的动静儿,好?似妖风作怪,可歪在床榻上的薛小姐却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瓷人儿一般一动不?动。
直到下一刻,殷红血泪从那双凄冷的眸中流出,落在衣袖下的佛珠上时,瞬间?爆出强烈刺眼的灼热白光,白光将整个房间?淹没,犹如置身白昼,好?一会儿都睁不?开眼睛。
待光芒散去,烛火平息之后,那端坐的人影才沙哑开口:“倚翠,不?要大?惊小怪,雪奴跑了?就跑了?,反正这里对它?来说,只是牢笼,你且过来……”
薛宝珠在一片眩晕中起身,她哭够了?,只觉身子虚弱且沉重,伸出手去想叫人搀扶,却不?想眼前的丫鬟非但没有?上前,反而一脸惊恐地倒退。
“倚翠?”她虚弱地冲她伸手,可谁知却摸了?个空。
“不?!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你不?是我家小姐,你是妖、是妖怪!”
妖怪?
“倚翠,你在说什么?”薛宝珠面露疑惑,踉跄上前。
而眼前发抖的人影却立马仓皇转身,恐惧的表情,仿佛在躲避什么妖魔鬼怪。
房门被?风吹得咯吱响,薛宝珠的心也猛然往下坠,一股冷意爬上脚底。
下一刻,她把?目光凝在了?伸出的那只手上——
原本光滑细嫩的皮肤,赫然出现了?一道道黑色的筋络,那鲜明的纹路如同枯死的树皮上的瘢痕,又像是某种诅咒突然长进她的身体,极其的不?详而又丑陋。
薛宝珠控制自己的颤抖的手,慢吞吞地走?到了?梳妆的铜镜前,荔色罗衣从她肩头滑落,起伏的胸口下心跳如鼓。
她的动作小心而僵硬,苍白脸颊布满密密的冷汗,像个小心翼翼刚会走?路的木偶人,轻轻地拿起铜镜,胳膊绷直举在半空。
“没事,都是幻觉,都是幻觉……”她喃喃自语,嘴唇抖动着?安慰自己,可当她的眼睛看到铜镜中的那张脸时,表情终于崩裂,再也不?受控制地失声尖叫。
“啊啊啊啊——”
主角团闻声匆匆赶到时,暖香阁里早已经空空荡荡,香炉里丝丝缕缕的烟雾散尽,鹤型灯台上烛泪流干,滴答滴答,落在冷寂的地面上,很是凄凉。
而原本立在妆台上的那面铜镜早已被?人摔得粉碎,四分?五裂在虞绵绵脚下,映得那张圆润小脸都惨遭变形,她吃惊嘀咕:“这、这里是遭邪祟了?吗?”
她默默地退到了?谢妄身后,抓紧他的袖子不?撒手。
谢妄白了?她一眼,嗅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味道,冷冷道:“确实有?异样?。”说完,将门上破碎的符纸一把?扯下,“符咒碎成这样?,看来此处是糟了?大?魔,可惜,来晚了?一步,没能将它?抓住。”
他幽幽说着?,语气?颇为失落,好?似在意的只有?那作祟之物,对于房间?里消失的薛二小姐却是一点都不?关心。
一身白衣的沈君遥面色凝重,转头见?四下无?人,立马拂袖,看向门外瑟瑟发抖的人影沉声追问:“你家小姐人在何处?”
先前颇有?胆气?的丫鬟,如今却吓得魂不?附体,面色苍白:“我、我不?知道……小、小姐她突然变成了?妖物,我一时害怕,便躲了?起来……”
此话音落下,附身纸人的薛珩立马急哄哄变作了?亡魂:“妖物?什么妖物,你说清楚!”
可惜,他魂魄之身,普通凡人根本听?不?到他的话。
沈君遥上前一步,将他拦下,代为询问:“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倚翠仰头,眼中隐隐有?泪光,一五一十地把?发生的事情交代了?:“就是这样?,小姐原本好?端端的,可一转头就变成了?那般古怪模样?……”
冷楚音泠泠抬起眼皮:“如何古怪?”
“就、就是浑身长满可怖的黑咒,我、我也说不?清,我只看了?一眼,就没敢再看……”
小丫鬟吓傻了?,支支吾吾话都说不?清,但听?到黑色咒痕,两人的面色便有?些难看,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躲在神像底下的邪物。
血滴子。
连披着?艳丽皮囊事不?关己的某人听?完也敛了?嘴角,沉冷的眼波如同晕开的墨汁,格外阴沉,阴沉之中还掺杂着?一丝明显的厌恶。
这表情,跟之前在神殿里看到那四眼木雕的时候一个样?儿。
绵绵心里不?禁升起疑惑,心想,他不?会跟那玩意儿有?仇吧?
“不?……不?对,”倚翠说完,逐渐冷静下来:“小姐身戴佛珠,吃斋念佛,不?可能是妖物……定然、定然是撞邪了?!几位仙君,你们快去救我家小姐!”
邪祟出世,十年前的噩梦仿佛再次笼罩在人头顶。
紧闭的房门内,原本失去呼吸静静躺在榻上的男子骤然睁开眼睛,他面色惨白,突然的魂魄归位让他有?些头晕目眩,但还是艰难地站了?起来。
柔柔月光洒在门口,将门外之人的面容映得分?明:“薛公子,你魂魄不?稳,还是暂在府内修养为好?,寻人之事就交给我们。”
薛珩摇头,坚持道:“不?必劝我,我随你们一同去诛杀魔物。”
说罢,将挂在墙上的那把?蒙尘的长剑取下,大?步流星地踏出房门。
“叮!任务进度提醒!【还魂】副本进度50%,后续剧情已解锁,任务对象更新中……”
“叮!请在不?崩坏角色的情况下,找到真正的薛府小姐【薛灵儿】,并完成剧情推动,任务已发布,请宿主及时查收,再接再厉!”
听?到熟悉的电子音,虞绵绵两眼一抹黑,随即露出打工人特有?的苦笑和惆怅。
她就知道,剧情没这么简单,狗血的真假千金梗,可真是永不?过时哪。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夜幕已深, 群山静伏。
丝丝缕缕的雾气从黑暗中漫出来,不住地缠人的眼,四周林木高耸, 如同披着黑甲的武士,以出奇诡异的姿势乌压压遮蔽前路。
头顶的猫头鹰立在树梢儿,转动着不详的圆眼睛, 发出“咕咕”的叫声, 陡然挥翅掠过来, 立马将躲在草丛里慌慌张张的人影吓了一跳。
“啊呀!别过来!别过来!”那人影蜷缩着,格外的瘦弱, 一张大氅将整张脸捂得?严严实实, 只露出一双惶恐瑟缩的眼珠儿。
正是从薛府慌不择路跑出来的薛二小姐。
她张牙舞爪地尖叫,把头顶的鸟给挥开, 接着克制着满心的恐惧跌跌撞撞地跑向了泛着粼粼波光的河边。
“嗬……呜……”她一边喘息, 一边惊恐流泪, 原本干净的裙摆早已染上脏污,手心还有些许被擦破的血迹。
那些会飞的畜生就?是闻着这股血腥味追来的。
薛宝珠屏着呼吸将受伤的手按进?了水里, 眼泪顺着她的脸庞滑落,滴滴答答落在手背上。
河面盈满月辉, 银子般的光泽柔柔荡开,同样映出的还有那张犹如受了诅咒般丑陋而又扭曲的面庞。
“啊!这不是我,这不是我!”她抬手将水面的人影儿打?散, 激动得?立刻抓着胸口一阵猛咳。
可水中的倒影散开之后没过多久又重新聚合, 黢黑的咒痕从她的嘴角蔓延至耳后根,故意作对?般, 用那张丑陋的脸咧嘴冲她笑。
薛宝珠瞬间崩溃地跌在地上:“不!我不是怪物,我不是——”
一声尖叫后, 整个人便?栽进?了草丛里。
第?二天一早,众人循着踪迹来到河边时,只发现落在草丛里染上泥垢的绣花鞋和?满地凌乱的脚印。
“这是宝珠的鞋。”薛珩嘴唇颤抖,本就?紧张的面容更添焦灼,“怎么办?宝珠生来体弱,如今又被邪物掳走,怕是,怕是……”
他惶惶然,挺拔的脊背一瞬间颓然地塌下来,嘴唇也惨白干裂,像是陷入痛苦的旋涡中,失魂落魄地只剩一副躯壳儿。
看?着如此模样的人,绵绵很是忧伤地叹了口气,要说?这薛珩也实在太命苦了,十年前因邪祟作乱失去了双亲,唯一的妹妹也失踪不见,如今就?连那个相?依为命的病秧子小姐薛宝珠都不知下落,妥妥的倒霉人设无疑了。
……只是,他以为这是命运捉弄,殊不知这一切不过是某个狗血作者笔下的剧情而已,而他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配角。
实在是惨哪。
多愁善感的少?女喘了口气,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慨,她扭头,化身小白花娇滴滴地安慰道:“公子不必担心,宝珠小姐福大命大,定然不会有事的。”
“是么。”面容苍白的男子笑得?有些无力,好似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缠绵病榻的高门小姐,若是真的被邪物掳走,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他眼神悲恸,俨然做了最坏的打?算。
绵绵一本正经道:“薛公子你相?信我,二小姐定然安然无恙,说?不定……还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呢。”
她本意是在安慰人,可语气实在过于笃定,走在前面的谢妄不由回头看?她,冷翘的睫毛投落阴影:“你怎么这般肯定她会没事?”
哼,她当然知道,原著里的薛宝珠不仅活了下来,还跟随主角一同去了神宫,成了仙门子弟,只不过,那时候的她已然性情大变……
心中闪念完,嘴上却?装傻:“我就?是猜的嘛,她生来有佛珠庇佑,十年前能在邪祟作乱中逃脱,这次自然也会平安无事。”
“哦,是吗,谁跟你说?佛珠只能做庇护之用?”
某人抬脚靠近,冷白的脸孔一点瑕疵都没有,幽幽的瞳孔压下,像石窟里妖冶堕落的邪神,蛊惑般的声音荡在耳边:“佛珠随身,也有可能是镇压什?么厉害的东西。”
“厉害的东西……那是什?么?”
少?女下意识皱眉思索,却?不想额头被带着凉意的手指戳了下。
“我怎么知道,骗你也信。”某人敛了眸子,一瞬间恢复云淡风轻的表情,看?她的眼神满是戏谑,仿佛被她呆愣的表情取悦到了。
绵绵眼睛睁圆了,后知后觉地知道自己被耍了。
好哇,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原来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故意吓唬人玩呢!
“谢妄,你给我站住!”
*
破败的茅草屋里炉水滚沸,咕噜噜冒出滚烫白雾,干柴堆旁两?只红冠鸡正昂首阔步地走在院落里,时不时地发出几声驱鬼般的响亮啼鸣。
简陋不堪的床榻上,昏迷已久的少女发出惊慌的呓语。
“呼……嗬……不要,我不是怪物,呜啊!”
她拽着衣襟不住喘息,仿佛溺水的人挣扎着爬出水面,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不说?,瞳孔也失魂般的空洞,当她逐渐恢复清明,经历的种种惊慌,恐惧,也随之袭上心头。
而那一切都是真的。
看?到手臂上依然存在的丑陋诅咒,薛宝珠痛苦得?脸都要扭曲了,细瘦的五指掐住胳膊,狠狠地划出几道血痕。
眼泪更是如断线的珠子般大颗大颗掉落,顺着脸颊落在花色黯淡质地粗糙的棉布上,没一会儿便?湿成了一团。
而正在她伤心落泪时,一道纤细的人影缓缓从门外走了进?来,女孩儿秀气的脸蛋被晒得?微微发亮,朴素中透着木讷,像朵白色的影子,忐忑拘谨:“……薛小姐,你醒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薛宝珠赫然睁大眼眸,淋漓的眼睛里满是警惕和?震惊:“程妙春?怎么是你?!”
门口的女孩儿忐忑地往前走了几步,温吞地解释:“我在河边发现有人晕倒,没想到是小姐你,所以才把你带回来……”
少?女澄澈的眼眸闪烁,看?她的眼神带着同情和?无措。
而命途多舛的薛二小姐则一瞬间脸色苍白,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本就?凄惨的内心,再次蒙上屈辱的阴影。
“谁让你救我了?你以为你是谁?!”她仰着布满黑色咒痕的脸,声音尖利而又刺耳,如愿看?到那张讨人厌的脸露出窘迫之色后,又冷冷地笑了起来,“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是吧!”
“我、我没想要什?么好处……”
“谁会信你!你就?是个骗子,少?在这儿骗我!我不想看?到你!”
尖酸的辱骂和?敌视,让不善言辞的少?女憋得?脸蛋通红,黝黑的面容很快便?染上一团红晕。
似乎是觉得?难堪,不再试图跟过于激动的人争辩,而是慢吞吞地转身:“小姐既然不想待在这儿,那我这便?去叫人,把你送回薛府。”
岂料话?音落地,原本百般嫌弃的人骤然变色,惊恐万分地爬起来:“你站住!不许去!!”
女孩儿埋头:“小姐待在我这儿,我不好跟薛府交代,您莫要任性。”
“那也不行!我这副样子,不能被他们?看?到,你想让我被当成妖怪捉走吗?!”
声嘶力竭的泣音,虚弱中透出几分刺骨的恐惧,红肿的眼睛洇出泪水,鲜红的颜色,落在布满黑色咒痕的脸上,仿佛延伸出一道道裂痕,随时都要碎掉。
“小姐。”脾气和?软的女孩儿叹气,蹲下身来静静地与她对?视,语气轻柔得?像对?待破碎的娃娃,“没有人会把您当妖怪的。”
“不,你懂什?么?”落魄狼狈的病娇小姐压根听不进?去,湿润的眸中映出讥讽的冷意,一字一句道,“我就?是被她们?赶出来的,所以……不许声张,这几日我就?待在这里,哪也不去。”
*
清晨竹林地,寂寂的草叶儿沾染河水的咸湿气,一直延伸到岸边,头顶日头高悬,璀璨的阳光洒落在平静无波的河面上,映出一丛丛游动的鬼影。
岸上疲惫颓靡的少?女却?毫无察觉,她埋头垂颈,拖着早已绵软的两?条腿气喘吁吁地往前走。
娇嫩的脸颊红艳艳,如同熟透的蜜果,汗湿的皮肤散发出好闻的茉莉香,惹得?阴暗中的邪祟蠢蠢欲动。
“好香……仙门弟子纯洁之体,吃了她,定然修为大涨!嘻嘻嘻嘻!”
阴暗中垂涎的私语,听得?面容冷峻的少?年表情阴沉如水。
一群杂碎,甩都甩不掉。
“好累,这样找下去得?找到什?么时候?”
“喂,你怎么站在那儿不说?话??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天真无邪的少?女,丝毫不知道自己这一路被多少?妖魔给盯上,说?完,竟然格外心大地一屁股坐在了草丛里,任由颜色艳丽的裙摆皱皱巴巴地扫在地上,哪还有半分的矜持和?仪态。
不,这种东西,她何时有过。
谢妄漫不经心地挑着眼皮,目光幽幽地看?向她:“小姐还是别坐在那儿得?好。”
“怎么啦?我走不动了,一根脚指头都动不了……”
少?女的声音软绵绵,满脸的娇气,只是没想到话?说?完,“嘭”的一声银灿灿的水花在耳边炸响,水花溅起三丈高,蹦溅出无数透明水珠,滴落在眼皮和?脖颈,激起一片沁人的凉意。
朦胧之中,一股刺人的阴寒从脚底爬起。
“啊呀!水、水里有东西!”方?才萎靡不振犹如一滩软泥的少?女惊叫着跳起来,如同受惊的雏鸟一把圈住了少?年的脖子。
“知道,别喊。”谢妄冷冷将她挡在身后。
冰冷的寒气涌动,脚下的草丛刮起旋风,少?年纯黑的衣角翻飞,一丝猩红自眼尾滑过,抬手一挥,无数黑雾便?幻化成绷紧的弓弦,齐刷刷扎进?水里,瞬间将黑影扎了个透心凉。
只是水花溅起无数,不小心落在少?女的眼睛里,惹来一声恼人而又娇憨的埋怨:“啊呀!你小心点哪,都溅到我啦!”
“哦,是吗,那可真是不好意思。”
某人话?音轻碾,丝毫听不出抱歉的意思,额发遮盖住的幽冷瞳孔弯成月牙般的弧度,笑起来很是纯洁无害。
可这蛊惑人心的壳子底下,却?是货真价实冷酷无情的魔物,一路走来,这厮就?没收过手,招式凌厉气势凶狠,差点把整个河面都给炸翻,仿佛不是在诛杀魔物,而是在单纯泄愤。
虞绵绵心生不满,她先是把打?湿的脸蹭在他袖子上,使?劲擦了擦,接着板着脸提醒道:“君遥哥哥是要分头找人,不是让你逮着这些杂碎泄愤,你到底知不知道?”
“哦,那又怎样?”某人丝毫不以为意,轻挑眼皮表情随意,“一边找人,一边揪出血滴子,岂不正好?”
绵绵觉得?这人是张狂惯了,不知道“谨慎”俩字儿怎么写?。
她哼唧着,随手抓了把草叶丢过去:“你就?别说?大话?了,就?凭你一个人,能捉到血滴子吗?它可是厉害得?很哪!”
少?女眼珠子轱辘乱转,语气别提有多夸张。
谢妄听得?表情略沉,幽冷的瞳仁泛着冷调,直勾勾地渗出冷笑:“我当然会把它抓住,小姐不信我?”
“我可没说?不信你,只是……”嫣红唇瓣张合,衬得?少?女的皮肤新雪般白,发梢的水盈盈滴落,一圈一圈泛起波纹,水杏色的眸子直勾勾望过来,清澈得?仿佛能映出人的倒影。
“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忌惮它,难不成是上辈子在它手里栽过跟头吗?”
疑惑的声腔,带着天真的娇憨气,听到谢妄的耳朵里却?猛地一顿。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满是蜿蜒裂痕的脸。
血色重瞳,扭曲的面容,还有凄嚎和?惨叫,漫天火光似乎要把天际染红……
悬在头顶的声音重重劈下:“无知蠢物,你还不认命吗?”
骤然回神,谢妄嘴唇绷紧,冷冷地挺着脊背:“这关你什?么事?小姐与其好奇我的事,不如想想怎么提升自己的修为,连剑都提不动,只会拿着别人的符纸装腔作势狐假虎威吗?”
狐假虎威?
绵绵气结,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侮辱,使?劲地把话?撅回去:“你懂什?么?剑术非我所长,这几日我可一直在研究符纸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救你的小命!”
“哦,是吗。”微风簌簌,吹动少?年单薄的衣衫,连笑容都挂着不屑和?讥讽,“可惜,小姐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两人没心没肺地拌嘴, 谁也不让谁,活似幼稚了?好几岁。
绵绵气得小脸涨红,差点就要吹胡子瞪眼了?, 这?厮,骨子里张狂惯了?,谁也不放在眼里, 难怪要栽大跟头!
算了?, 她才不会浪费时间跟他计较呐。
手握剧本的虞绵绵表示大度, 把头一扭,偃旗息鼓。
这?时, 身后陡然?传来异样声响, 五感敏锐的少?年立刻凛神?,身姿笔直犹如利剑, 眼神?实质般射向?郁郁葱葱的树林深处。
窸窣, 窸窣。
树梢不断颤动, 有什么东西正向?这?边逼近。
随着那声音越来越快,紧张的气氛也被点燃, 噗通不休的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虞绵绵屏着呼吸,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原著里的血滴子阴险狡诈, 不止男女主,连谢妄这?魔头也惨遭暗算,眼下?只有他们两个人, 该不会……
胡思乱想之际, 一道白影猝不及防地从身后的幽深密林中俯冲而来,“扑棱棱”夹杂着沙哑的叫声, 东倒西歪胡乱撞了?一通,差点啄了?绵绵的脑袋!
——竟然?是?那不知死活的白毛鹦鹉!
因为上次被啄的经历, 绵绵心中留下?了?不小的阴影,第一反应便是?抱着脑袋赶紧躲。
慌张害怕的模样,哪还有先前的气焰?
谢妄倒是?没有趁机嘲笑,而是?眼尾一横,迅速伸手将之擒住,手里的猎物挣扎,白色的翅羽呼啦啦掉了?一地。
披着艳丽皮囊的魔物却漫不经心,漆黑的眼眸盯着那只鸟,仿佛在看一只死物:“蠢东西,三番两次地往这?儿冲撞,不想活了?吗?”
白毛鹦鹉被掐住命脉,发出一声细细的哀鸣,支棱的翅膀抖动一下?,又立刻耷拉下?来,仿佛随时都要断气。
绵绵见状,立马阻止他作恶:“等等!这?是?薛宝珠的鸟儿,我们跟着它,兴许就能就能找到什么线索呢!”
她自觉这?是?个好办法,可惜眼前人却不为所动地站在那儿,潋滟双眸慵懒眯起,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勾起唇角道:“想要找线索,何必那么麻烦。”
话音落地,幽黑的瞳孔亮起一圈猩红,少?年艳丽的脸孔镀了?一层朦胧的神?韵,周围的空气凝固,原本拼命挣扎的白毛鹦鹉渐渐僵住,轱辘转动的鸟眼放大,似乎被奇怪的力量给摄住。
“这?是?……”熟悉的感觉,绵绵睫毛颤动,他又动用起了?邪术!
只是?喝斥的话还没说出口,冰凉的指骨便骤然?覆上她的手。
皮肤相贴的瞬间,一股电流猛地窜过四肢百骸,颤栗的感觉,仿佛再次被那股邪恶的力量所操纵。
可这?显然?不是?什么魅惑之术,因为下?一刻,她的意识便被一团白光所淹没。
“花神?祭祀!闲人退让!”
朱雀街头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身穿赤金长袍的侍者一声吆喝,鸣锣开道。
霎时鞭炮齐响,锣鼓喧天,头顶飘扬的红绸在众人脸上映出洋洋的喜色,鸾鸟盘旋于空,洒下?漫天花雨。
一年一度的花朝节,祭神?祈福,奏乐歌舞,极是?热闹,满金陵的妇孺都翘首以盼。
她们一个个眼睛放光,凑着脑袋议论:“听说了?吗,今年的花朝节扮演花神?的不是?王家的娘子了?!”
“哦,那是?谁?”
另一旁的妇人“咦”了?声,涂着口脂的红唇极是?丰满,开口张阖道:“这?你都不知道!今年的‘花神?’可是?薛府的千金灵儿小姐!”
“啊?原来是?她!上次给咱们施粥的时候我见过,那可真?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小花神?’呐!”
“是?啊,不止人长得标致,心地也极是?良善!今年她扮演花神?,定能给咱们带来祥瑞!”
众人满心赞叹,没一会儿,高大华美的金鸾仪驾在滚滚车轮声中缓缓而来。
那车辇巨大,其上花树摇曳,纷纷而落,其下?掩映着一道纤细白皙的人影,头戴花冠,身穿流月般皎洁的裙纱,香珠玛瑙玉串坠在四周的流苏帘子上,随着轻轻的晃动,发出叮当脆响。
让想要一饱眼福的人当即看直了?眼。
“喂,刚才跟你说的记住了?吗?”
喧嚣的人群后面,几个表情凶恶的小乞丐围着同样穿着破烂的女孩,压低声音威胁。
女孩脏污的小脸埋着,睫毛颤了?颤,点点头。
面前的恶童看她呆呆的,很?是?不好惹地扯她的头发:“你给我机灵点!待会儿金辇过来,就给我上前捡‘红雨’,捡完之后回?来给我,若是?敢私吞或者偷懒,我就打死你!听到没有?”
女孩儿被扯痛,赶紧点头:“知、知道了。”
她的声音细弱,如同蚊蝇,藏在发丝下的双眼流露些许恐惧。
说完之后,就垂着脑袋挤进了人群。
没一会儿,金辇缓缓驶过,几个扎着双髻额点朱砂的花童正在往下?洒“红雨”,路过的孩童捡到,把包在外面的红纸一扒,立马看到了?璀璨的亮光。
当即兴奋喊道:“是银锭!是银锭!”
往年的“红雨”皆是?铜钱,今年薛老爷的爱女被选作花神?,自然?高兴,大手一挥,换成了?银锭。
一时间,人群骚动,纷纷抢着去?捡,不想竟闹出了?乱子。
身材瘦削的乞丐竟直接被挤到了?浩浩荡荡的车驾前,惊得马车当即停住。
驾前的护卫立马冲过来:“大胆小贼!竟敢冲撞祭祀仪仗!你是?不想活了??!”
花朝节祭祀,乃是?喜庆纳福的节日,讲究个虔诚和排场,不想竟被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孩儿给搅乱了?!
这?可不是?触霉头的大事?
“来呀!给我把这?小贼绑了?,赶紧丢出去?!别让她出现在这?儿!”
女孩儿一听,立马吓得发抖:“不……我不是?故意的,不要绑我……”
她匍匐在地上,卑微地哭了?起来,谁知更犯众怒。
好好的祈神?赐福之日,她竟然?敢哭?!
“快!把她扔出去?!”
就在几人要动手之时,叮当声响,珠帘拨开,头戴花冠眼眸澄澈的少?女在一片绚烂的天光中倾身而来,她额间贴着金钿,粉黛描摹的花神?妆下?是?一张略显青涩的稚嫩面孔:“你们放开她。”
“小姐……”
花神?装扮的少?女垂眼,她弯着腰将脏兮兮的女孩扶了?起来。
女孩僵在了?那里,一动不动,眼睛却牢牢盯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父母在哪?”金尊玉贵的娇小姐,用温柔亲切的眼神?看她,她坐在金碧辉煌的车辇上,万众瞩目,所在皆是?喝彩,而近在咫尺的小乞丐却仿佛是?鞋底的泥。
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她不说话,从未有过的屈辱和阴暗涌上心头。
为什么高高在上尊贵煊赫的不是?她呢?为什么她的身上只能染上脏污和痛苦?
不……她不要她的怜悯……她不要!
“啪”的一声,女孩儿甩开了?她的手,平尽全力往人群外跑去?。
身后传来谩骂,而她只管拼命跑,拼命跑,直到跑进一间破败空荡的神?祠里,才蜷缩着身子呜呜哽咽地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神?经质地啃咬自己手指,直把四根手指咬得血淋淋。
她为自己的卑微痛苦挣扎的时候,眼泪随着心里的阴暗不断发酵,而她身后的影子也诡异地扭曲起来。
吱嘎,吱嘎。
女孩儿瘦小的身影开始摇晃拉长,薄如纸片一般被更为阴暗的东西牢牢占据,它扎根痛苦,吞噬欲望,没一会儿便膨胀成嘴角蜿蜒的庞然?大物。
恐怖的嘴角一咧,发出嘻嘻的笑声,幽幽地在耳边回?荡。
女孩瑟缩回?头,吓得脸色苍白,手腕上的佛珠子陡然?黯淡:“你是?谁?”
黑影摇晃着,吐出森森的几个字:“嘻嘻嘻,我来帮你实现愿望呐。”
*
画面定格在恐怖的一张脸上,眼前逐渐灰白褪色。
寂寂河岸边,水面的咸湿气再次涌入鼻间。
意识抽离的虞绵绵指尖微微发麻,腿也有些软:“这?是?什么?”
披着艳丽皮囊的魔物眼眸恢复冷清,很?是?漫不经心地收回?了?手指:“普通的歪门?邪道罢了?,小姐不是?想知道线索吗,方才看到的便是?真?相。”
“那是?……十年前发生?的事?”
“当是?如此?。”
十年前……
仿佛触碰到了?潘多拉的魔盒,绵绵的表情堪称惊悚。
因为如果方才看到的是?真?的,那么先前薛府惨遭邪祟袭击的事就不单单是?意外那么简单了?!
薛二小姐薛宝珠,极有可能十年前就被邪物蛊惑,她对着邪祟许愿,想要脱胎换骨,改天换命,成为高高在上薛府小姐。
于是?不久之后的上香途中,薛氏夫妇双双惨死,大小姐薛灵儿更是?不知所踪,唯一活下?来的只有独子薛珩。
而逃亡之中的薛珩,“恰好”遇见神?女祠外奄奄一息的女孩儿,满心悲痛之下?把她救回?了?薛府,此?后数年间,千娇百宠,如珠如宝地对待。
不是?兄妹,俨然?胜似兄妹。
可殊不知,她才是?间接酿成惨祸的罪魁!
绵绵在脑子里把这?些细节飞快地捋了?捋,不禁感叹:好一出精彩大戏!
若不是?如今身在其中,她怕是?要拍手叫绝。
只是?,想到一脸倒霉气的薛公子,她的心头也只剩下?怜悯和恼怒了?。
狗血作者,垃圾系统,这?么编排剧情有意思吗!
纸片人就不是?人了?吗?!
仰天怒骂完,一道电流却骤然?穿过脑海。
先前她的任务之一,就是?找到真?正的薛府小姐薛灵儿,也就是?说,薛灵儿并没有死。
可她到底在哪,如今又是?什么模样却是?谁也不知道。
这?样大海捞针的任务,原本虞绵绵都要放弃了?,可回?想着刚才的画面,心里却猛地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当机立断扭头:“走,我们先回?薛府!”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不要, 不要看我……走开!”半昏的屋子里,少女?一脸惊慌地从睡梦中?惊醒,放大的瞳孔中?还残留着未消散的恐惧, 好一会儿没缓过神。
只是等她仰头看向自己身?在何处时,又被一股深深的痛楚所淹没。
四周茅屋破败,潮湿的地面?隐隐散发?寒气, 不同于薛府的奢华富贵, 身?下的床榻简陋得不能再简陋。
这两日, 她便是在这样逼仄阴暗的茅草屋里浑浑噩噩度过的。
遮掩丑陋的面?容,脱去昔日柔软华贵的衣衫, 披头散发?, 像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只敢畏畏缩缩地苟活。
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做了?多少噩梦, 辗转反侧地脑袋都要炸掉。
这一次, 更?是梦到了?如此荒唐的事?情。
梦里的她满身?脏污,乞丐一般跪在地上, 而那所谓的薛大小姐薛灵儿则像画里走出来的仙童,披着漫天花雨, 耀眼无比地俯立在自己面?前。
而坐在地上的她只能蜷缩在她的影子里。
见不得光,卑微如尘。
周围是无情的嘲笑和怒骂,骂她无知冲撞, 骂她不知好歹。
薛灵儿也冲着她笑, 那笑容是温柔的刀子,刺得她鲜血淋漓, 满心?绞痛,最后只能落荒而逃。
她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痛哭流涕, 觉得自己卑贱极了?,可心?里的声音却?不断冒出来:为什么站在云端的那个人不是她?
她也想成为光鲜亮丽的高门小姐。
她想站上那金辇,想要嗅一嗅花香,想要抚摸那软如云轻如羽的华美?衣绸,想要得到亲切和宠爱。
也许因为这是梦,自然有神灵前来助她,一切都得偿所愿……
薛宝珠紧捏着被角,孱弱的睫毛轻轻颤抖,她回味着那个梦,总觉得过于真实,真实到让人不安。
而下一刻,梦境打碎,张嬷嬷撕心?裂肺的可怕嘴脸连同那些?恐怖的面?孔再次阴森地扑向她。
“是你!害得我们家破人亡!”
“你是个灾星,是个妖孽!”
“勾结邪物,谋害我薛家!还我儿命来——”
“不,不是的……那都是邪祟搞得鬼,不是我害的,不是!”
薛宝珠失魂落魄,颤颤地缩在那里,中?邪一般胡乱抓挠自己的脸,直把布满咒痕的脸挠出丝丝血痕。
手腕上的佛珠子染了?血色,反射出绿幽幽的不详的冷光。
院子里,听到动静的程妙春立马放下手中?的药筐儿跑进来:“薛姑娘,你怎么了??”
“不……你别?碰我!别?碰我!”
病弱的少女?突然失控,力气不是一般的大,直把靠近的女?孩儿推了?个趔趄,撞在桌角,眼角划了?狭长一道口子。
血珠儿沿着眉梢低落,淌在女?孩儿的脸颊上,犹如一道红色的休止符。
看上去很是骇人。
“不……”薛宝珠惨然白了?脸,她嘴唇哆嗦,似是回过神,“我、我不是故意的……”
敏感脆弱的少女?,眼里闪过几分愧疚和惶然,薛府静养的十年间,她连一只蚂蚁都没踩死?过,何况出手伤人?
刚刚那一下,连她自己都吓到了?。
“薛姑娘,我没事?的。”
好在,面?容黝黑的女?孩儿仰头,冲她安抚一笑,并没有将这点小伤放在心?上。
寄人篱下的薛二小姐听罢微微松了?口气,但到底还是过意不去,她扭捏着,拖着孱弱的身?体过来搀她:“我来帮你包扎吧……”
昏暗的茅草屋弥漫药香,曾经百般厌弃之人竟是唯一可以?抱着取暖的。
薛二小姐忍不住皱了?皱发?酸的鼻子,也慢慢地放下了?身?段。
心?想,她该对她好一点的。
想罢伸手,拨开女?孩儿额头被血黏住的发?丝,仔细地将眼皮上的血迹擦去。
似乎是觉得痒,程妙春不由得弯起了?眼睛,澄澈的眼眸柔柔地冲她笑,波光摇晃地映出了?她的影子。
披头散发?,丑陋至极。
一瞬间,薛宝珠整个人颤了?颤,像是被凶恶的毒牙狠狠咬住脖颈,麻痹般的恐惧霎时涌上心?头。
噗通,噗通。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将女?孩儿的头发?完完全全地压了?上去。
随即呼吸窒住——
梦里薛灵儿的那双眼,噩梦般呈现在眼前。
*
此时,金陵城外。
“师兄,那是什么?”几个闻讯赶来的开阳宗弟子陡然发?现了?异样。
话音刚落,一股妖风骤然掀起,天空阴沉变暗笼罩阴翳。
紧接着,人群中?爆出一声惊恐的喊叫:“不好啦!城内、城内闹鬼了?!”
闹鬼?
众人仰头,只见城门不远处黑气逸散,一团团戾气化成的影子正桀桀怪叫着四处乱窜,凶光大盛,仿佛封印已久的恶鬼窟骤然失了?禁锢。
薛珩大惊失色:“那个方向……是玄天观!”
几人从河边起身?,迅速往回折返,刚进了城门就被扑面而来的阴森气给震惊到了?。
四周的鬼影裹缠红光,无数魑魅像冬眠的虫子骤然苏醒,源源不断地从观里飞出,嗅到活人的味道,更?是发?出阴沉尖细的桀桀怪笑。
饶是沈君遥修为深厚,面?对这么多的恶魂也不禁寒了面?色。
“此处乃神佛供奉之所,怎会有这么多的恶鬼魑魅?”
薛珩托着刚刚还魂的身?体,重重喘息:“仙君有所不知,玄天观未建成的时候,此地乃是一处怨气不散的乱葬岗,后来有高人指点,说要集众生供奉之力神像威严方能将其镇压,只是没想到十年过去,竟还是无法驱散……”
望着眼前这一幕,他?的话音难免有些?颤抖。
下一刻,身?后响起清凌凌的声音:“都这么久了?,什么样的怨气化解不了??怕是这庙观里供奉的,压根不是什么神佛。”
冷楚音笼罩阴翳的睫毛下满是阴沉,头顶无数恶鬼横空,可那张寡淡清冷的面?容却?并不见多少紧张。
说完之后,一脚踏入。
众人凛着神色,也纷纷踏进观内。
里面?早已经乱作?一团,缠满戾气的恶魂不断呼啸着掠过半空,黑压压如同掠食的鹰隼,观内的人早已被这情形吓得瑟瑟发?抖,失声尖叫地狼狈乱窜。
“救命!鬼、鬼啊!”
“神殿闹鬼了?!快、快跑——”
“哎呀,他?奶奶的!你是要撞死?我!”
“呜呜……爹!”
无助,哀嚎,恐惧的气息充斥整个观内,突如其来的变故刺激着人心?里的阴暗,怕是还没被恶鬼吃掉,便已经自乱阵脚。
沈君遥凝目望去,没有犹豫立刻飞身?而起,袖袍翻涌一剑荡去,只听“铮”的一声,夺目的金光便犹如劈开沉滞暮色的闪电,瞬间将十几只恶魂斩杀于地。
侧身?仰颈的姿态,犹如从天而降的谪仙人:“此地妖邪作?祟,诸位速速离开!”
话音落,众人仿佛才回过神,立马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虞绵绵拉着谢妄匆匆赶过到时,看到的就?是眼前这混乱至极的一幕。
她眼神惊呆,娇媚动人的脸庞转眼变成了?一张苦瓜脸,小脸都给吹皱了?。
要知道,按原著中?的设定,血滴子不仅可以?操纵无数分身?,还极其的阴险狡诈,从神宫中?挣脱束缚之后,便一直静静蛰伏,韬光养晦,致使男女?主?轻敌大意,一着不慎才栽了?跟头!
想到即将发?生的剧情,绵绵脑子都要炸了?,她心?急如焚,顾不得将刚刚得知的真相告知,赶紧扒拉着旁边人的袖子:“快!我们过去帮忙!”
慌张急促的模样,犹如见了?心?上人的小妇人。
谢妄低垂的眉眼浮现冷意,哼,沈君遥的修为……用得着她去救吗?
眼睫一拨,到底一跃而起。
游动的恶魂不断呼啸着从大殿里飞出,阴暗的云层低低地坠在头顶,如同晕开的墨汁,压抑十足,空气里逐渐泛起潮湿糜烂的味道。
此时沈君遥冷楚音已经被成百上千只恶魂包围,团团黑气中?,几乎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绵绵二话不说,立马掏出符纸,跳大神似的使劲往外撒:“引火符!给我烧!”
话音落地,一道火舌瞬间窜起,转眼的功夫便将恶魂烧成了?灰。
她目露惊叹,好厉害的符纸!
“哼,一群杂碎!去死?吧!”少女?一身?正气地仰脸,裙摆随风而舞,额发?吹得倒仰,明亮的眼眸像蓬勃升起的小太阳,很是光彩夺目。
只可惜,却?没什么准头。
当衣角再次被火符燎着的时候,谢妄终于忍无可忍,回眸时目光如电,要吃人:“虞绾!”
“哎呀,你别?生气呀,回头我给你换身?新衣服总行?了?吧!”少女?语气绵软,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完之后又立马惊乍地瞪圆了?眼,“小心?你身?后——”
呼啸的风声将未尽的话音淹没,丝丝凉意刮在脸畔,有股凛冽的痛感。
下一刻,身?后的恶魂一股脑儿地俯冲而来。
谢妄凛然眯起了?眼,握紧了?刚刚捡起的长剑,薄薄的剑身?映着冰冷的瞳色,渐渐又蔓上一丝猩红,手腕一翻,对着呼啸而过的恶魂用力撞去——
只见青光亮起,剑气破空,惨遭斩杀的恶魂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下一刻便已经灰飞烟灭。
彻底变成了?渣渣。
绵绵看呆,这人不仅歪门邪道使得好,连剑都耍得这么漂亮。
赞叹之际,半空中?身?影单薄的沈君遥却?骤然变了?脸色:“绵绵,赶紧带他?们走!”
话音落地,沉重的大门竟然重重关紧,将仓皇失措的香客牢牢关在里面?,接着地面?开始震颤,阴森诡异的声音从神殿中?荡彻回响:“神殿圣地,岂是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洪钟荡耳,震得人脑瓜子差点崩坏。
抬头看去,殿内神像竟然诡异地“活”了?过来,巨大的神像金身?从莲花宝座中?拔地而起,满是神性的威严面?容俯视而下,就?像在俯视芸芸众生中?的一只蝼蚁。
可那神像的眼睛……分明透着几分诡异的邪性。
“血滴子。”
年轻的剑君翩翩而立,深邃的眼眸笼罩迷雾,发?丝扬过眼梢儿,脑海中?不经意闪过有关神宫的那桩秘闻。
世人称颂的神女?,在三百年前的祸乱中?挽救世人而死?,只留一丝真魂封印于神宫的石像中?,受世人敬仰,供奉。
在世人眼中?,神女?历劫而生,解凡人困厄,用焚烧的烈焰荡尽一切妖魔鬼怪。
强大威严,不可亵渎,也不容亵渎。
可却?不知她同样也曾给世间降下灾厄……
没见过世面?的虞绵绵有些?崩溃,直接两股战战地在心?里呼叫系统:“这什么玩意儿?没有金手指可怎么打?!要我们等死?吗!”
系统延迟了?一会儿,接着发?出沙沙的机械声:
“叮!正在进入关键剧情!【还魂】副本任务进度65%,请在不崩坏角色的情况下帮助主?角斩妖除魔,并完成剧情推动……”
哔哔——
冰冷的电子音被强行?切断,虞绵绵在心?里怒骂了?句辣鸡系统,直接将碍事?的头发?往耳后一掖,然后扭过娇嫩的脸蛋看向旁边的人:“谢妄,你快想想办法,这血滴子有没有什么弱点之类的?”
“谢妄?”
风声呼啸着卷过人的衣摆,身?姿笔挺的少年仿若未闻,他?抿着嘴唇,望向半空的漆黑眼眸有些?发?僵,仿佛中?了?什么咒术,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
如同失了?魂的木偶人。
看着眼神空茫的人,绵绵立马觉得不对劲。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糟了?,画皮妖这副模样,该不会是中?邪了?吧?!他?可不能出事?啊!
身?为草包的虞绵绵咬了?咬牙,一把捧住他?的脸,使劲在那张冷白漂亮的脸上捏了?两下,声音急切道:“喂,你怎么啦,可别?中?招了?呀!”
轻微的疼痛,还有萦绕在空气中?淡淡的茉莉香……
谢妄卷翘的睫毛颤了?颤,对视的那一刻,僵硬的眼神也随即恢复了?些?许温度,阴风吹拂着他?的发?丝,嗓音是沙哑的低沉。
“没什么,过来,躲到我身?后。”
被一把薅过去的虞绵绵:“……”
她脸蛋憋红,心?中?愤愤,他?就?不能怜香惜玉一点嘛!
短暂的失神,并未引起众人注意,再次抬头,那邪门的神像已经压到他?们头顶上了?。
“愚蠢的凡人,见到本尊安敢不跪!”
庞大的身?躯咯吱扭动,每踏一步就?震得地面?不住颤动,好似一头体格硕大的棕熊,要用浑身?的蛮力来踩死?他?们。
被这玩意儿踩上一脚,怕是得疼死?。
绵绵哆嗦了?一下,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沈君遥立马撑起结界,开阳宗弟子也纷纷列阵,可头顶的恶魂还在肆虐,前后不支,压根支撑不了?多久。
冷楚音面?色也不好看,清冷白皙的面?容渐渐有些?吃力:“得先把门破开,让里面?的人逃出去。”
沈君遥神情凝重地与她抵背:“好,我来破门,你们撑好结界。”
话音落,手中?长剑祭出。
霎时,头顶雷云翻涌,瞬间变了?颜色,紧接着,厚重的云层发?出“轰隆”震响,耀眼的闪电猝不及防地从头劈下。
“滋啦啦”一声,蕴含巨大威力,精准无误地将观门炸了?个粉碎。
沈君遥垂眼,落下沉滞的一句:“快带他?们走——”
“哼,愚蠢的凡人,自不量力!”
神像被惹怒,怒目圆睁狠狠踩了?下来,结界的金光爆发?出裂痕,几个弟子已然撑不住了?。
“怎么办?该死?的神宫,放了?这么个邪物出来,还要我们给他?擦屁股!”
“不是已经神宫传信了?吗!怎么还不见人来?!”
“师兄,快撑不住了?!”
开阳宗弟子们银牙都要咬碎,单单一个血滴子他?们用尽全力倒还能应对,只是如今还有成百上千只恶魂作?乱,想要全身?而退,却?是没那么容易。
沈君遥俊目深敛,眼眸望向半空,微微抿唇。
恶魂源源不断,不可再恋战……
他?并指聚气,墨发?飞扬间,爆出一道温暖的气流,将苦苦支撑的几人猝不及防地推离出去,等他?们反应过来,便看到他?们翩翩如谪仙般的大师兄猛地吐了?一口血。
“师兄——”
“君遥!”
沈君遥一人撑起结界,又几乎耗尽了?九成灵力,才勉强将神像击退。
可他?整个人都已经破败不堪了?。
饶是这般,他?还牵挂旁人:“找个安全的地方……把香客们好生安置咳……”
绵绵鼻尖发?酸,眼里泪花闪烁:“可是,君遥哥哥,你……”
“我没事?,你们先走,贤弟你也带着他?们……”
“不,我跟你一起。”面?容寡淡的人儿毫不犹豫地拒绝,尘土飞扬,阴风怒吼,冷楚音侧脸清冷而瘦削,如同雪白漂亮的鸾鸟。
岿然不动地立在那儿,丝毫没有退缩的打算。
沈君遥仰头望她,眸中?溢出些?许暖色,随即轻扯嘴角,似乎是有些?无奈。
他?只好轻声道:“绵绵,你跟阿福公子带着众人先去薛府,我们随后就?到。”
温润的声音吹到耳边,很是不容分说,而眼下这个情况,确实不容他?们太多犹豫。
思索之后,身?娇体弱的草包小姐虞绵绵只好挺胸咬牙:“好,君遥哥哥,你们多保重!我们待会儿再来助你们!”
沈君遥微笑着看着他?们离去,薛府有他?布置的阵法,足以?暂且当作?庇护,至于血滴子……
他?抬眸,眼底映出丝丝凛然。
*
风声刮在耳畔,剧烈的喘息扯得嗓子几乎要冒烟了?,可众人压根不敢停歇,在一片恐慌中?脚步不停地往前跑。
只是尽管用尽力气,身?后的恶魂还是如影随形,桀桀怪笑地飘在头顶,时刻悚得人头皮发?麻。
虞绵绵撑着瘦削娇弱的身?板,一张张的符纸雨点般撒出去,将试图靠近的恶魂通通消灭,可她身?上的符纸有限,马上就?要用光了?。
“呼,快想想办法,我快撑不住了?……”
绵软颤抖的声腔,让表情冷漠的少年微微一顿。
为了?防止暴露身?份,谢妄一直没有动用魔气,而是提着那把破剑握在手里,不动声色地将这些?碍眼的虫子一一斩杀。
可这样实在是太慢了?,而且……
他?无声抬眸,漂亮的桃花眼半眯,无情扫视着周围只知道抱头哭嚎的愚蠢凡人。
不过是拖累人的累赘罢了?,何须浪费力气去救。
他?心?里极其的不爽,可到底没有抵过少女?水光粼粼的眼,最终抬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一股旋风平地而起,绵绵“啊呀”一声,使劲地捂着往上翻飞的裙摆,心?中?怒骂:呸,哪里来的邪风?竟敢耍流氓!
树梢耸动,沙沙作?响,无数小魔球鬼魅般从漆黑的密林里窜出,亮出獠牙,振翅尖啸,嗅到半空游走的恶魂,立马扑上去狠狠撕咬。
一番操作?,看得绵绵目瞪口呆。
她呆呆扭头,却?听披着少年皮囊的魔物故意弯着嘴角,蛊惑人心?般压低声音:“小姐不必艳羡,你若想学,我也可以?教你。”
正道少女?虞绵绵:“……”
因为玄天观大乱,逃出来的香客六神无主?,无头苍蝇般紧紧跟着他?们,脸上都是惶恐惨淡之色,一边跑一边互相推搡。
跑到花衣巷时,倒霉公子薛珩拖着瘦弱的身?体跟上来:“诸位莫慌,薛府之内有沈仙君布置的阵法,诸位且跟我来!”
众人一听,立马露出喜色,纷纷一哄而上。
“别?挤!让老子先进!”
“你他?娘的往旁边让让!”
“啊呀!”
拥挤中?,不知谁被绊了?一跤,面?容阴沉的少年不动声色地挡在少女?面?前,冰冷的气息刺得人头皮发?凉,让那趁机作?乱的人当即止步。
只是下一刻,一道矮小瘦削的身?影陡然间窜出来,一连冲撞了?好几个人。
“小子!着急投什么胎呢!你想撞死?老子!”
“赶紧给我滚一边去!”
瘦削的孩童被推搡得绊了?一跤,膝盖磕破,痛得缩成一团,好半天没爬起来。
虞绵绵从少年背后露出个脑袋,很是于心?不忍:“哎呀!他?摔倒了?,你们赶紧扶一扶!”
可惜,人群嘈杂,听不到她的话,只能张牙舞爪地干着急。
谢妄面?无表情地将她按下,沉声道:“你先进去,我去看看。”
他?仗着身?高腿长,大步流星穿过人群,看到地上缩成的一团时,漂亮的桃花眼依旧冷冰冰,非但没有一丝的同情,反而蹲下来用力地抓过他?藏在袖子底下的手腕,阴沉沉碾着声音道:“小孩儿,偷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他?腰间的荷包空荡荡,显然是被人趁乱摸去了?。
人声嘈杂,没人注意到这边。
那小孩儿不说话,似乎只觉得疼,整颗脑袋都埋在过于漆黑的兜帽下,瘦削的身?体瑟瑟发?抖,喉咙里不自然的紧绷像困兽的喘息:“嗬……嗬额……”
谢妄皱眉,却?并未多想。
一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崽子,他?何须跟他?计较。
冷冷抬眸,将颜色粉嫩的荷包仔细地掸去灰尘,而后才松开了?钳制的手,声音懒懒道:“罢了?,这次放你一马,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他?说着起身?,不料下一刻,手腕猛地被地上的人给抓住。
那并不是人的手,触感滑腻,带着蚀骨的冷,几乎立刻在他?手背上抓出血痕。
兜帽滑落,露出一张不属于孩童的阴邪面?容,嘴角一咧,发?出诡异的笑声:“嘻嘻嘻嘻。”
第30章 第三十章
薛府之内, 人心惶惶,虞绵绵一不小心被汹涌的人流裹挟进来,颠三?倒四了半晌, 鞋子都?掉了一只?。
她扶着凌乱的发髻,在地上摸索着把鞋子捡起来穿好,而?后跑进房间里四处摸索:“钱袋, 钱袋儿在哪?”
她弯腰撅屁股, 如同匍匐的野猫, 满屋子里翻箱倒柜。
费劲儿扒拉一通后,终于哼哧喘气地在绣枕边上摸到了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子。
钱袋儿泛旧, 早已辨不出颜色, 可从柔软的触感和绵密细腻的针脚中足以看出绣工之精湛,质地之昂贵。
这显然不是身为山野孤女的程妙春能?用得?起的, 可如果是薛府失踪已久的大小姐薛灵儿……那就说得?通了。
想到此?处, 绵绵二?话不说, 立马将钱袋子揣了起来,本想找到薛珩证实?自己的猜测, 可一扭头,却发现谢妄人不见了!
“奇怪, 明明方才还在这儿的呀。”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少女踱步而?出,仰头四顾, 只?见头顶的太阳被云层遮挡, 只?余一圈浅淡的轮廓冷冷散发光晕。
四周草叶儿繁茂,不少草枝因被人践踏而?弯折。
不远处, 一只?颜色粉嫩的荷包正静静躺在那儿。
虞绵绵表情怔怔的,那是……她的荷包?
“叮!触发关键剧情!任务人虞绵绵请知悉, 请在不崩坏的角色的情况下?,完成【身陷囹圄】故事线,并阻止反派黑化,任务已发布,剧情加载中……”
*
此?时,密林之中鬼影幢幢,被黑气笼罩的树丛遮蔽头顶,仿佛随时都?要压下?来。
沙沙的急促脚步声不停鞭打着人的神经,谢妄咬牙隐忍,一边抽起树叶飞速地甩开身后的鬼影,一边分外吃力地往前走。
他呼吸粗重,先前被抓破的手臂缠绕丝丝黑气,灼烧、钻心般的疼痛沿着手腕蔓延,犹如滚烫的铁水灌进去,生生逼红了他的眼。
察觉到头顶的气息,凌厉的眼眸迅速地弥漫杀气。
可无论他如何调动魔气,身体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手腕瘦削,苍白无力,身体更是沉滞笨重——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一具普通凡人的身躯。
该死的,一时大意,中了这难缠的诅咒,必须赶紧想办法……
“嗡”的一声,尖锐粗哑的声音贯穿脑海。
“嘻嘻,你跑不了的。”
古怪阴森的笑声逼近,如影随形地跟在身后,像追逐着逃跑的猎物,刺激中带着隐隐的兴奋。
没过多久,树梢儿齐齐震颤,十几道血色光柱带着浓重的煞气铺天盖地着从头顶压下?,诡谲的红光映出少年苍白的侧脸,根根分明的睫毛冷然的卷翘,瞳孔微微有些凝滞。
谢妄下?意识想要撑住,可失去力量的身躯宛如泄了气的皮球,半点邪风都?兜不住,片刻的功夫膝盖便摇晃着弯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尘土飞扬。
十几道光柱楔进地底,宛若巨大牢笼,将残破不堪的少年牢牢困在里面。
“嘻嘻嘻,被人当作猎物的感觉如何?魔主大人。”
黑暗中,幽幽的血影飘出来,面容怪诞,五官错乱,正是血滴子的分身。
谢妄轻抬眼皮,按着发抖的膝盖不动声色地站起来,漆黑的眉眼弯成冰冷的弧度,望向那道模糊的人形血影:“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耍弄于我?”
“嘻嘻,”血影咧开了嘴,“今时不同往日……三?百年前,你修炼成人魔之躯,魔君睚眦都?不是你的对手,我等自然不敢放肆。可如今你不过是附身在凡人躯体上的一缕残魂罢了,又中了诅咒,不久之后就会彻底沦为废人……我尊你一声魔主,不过是想留你做饵,收拾开阳宗那群修士罢了!”
说到这儿,那道血影身上的红光明显强烈了不少,显然是心怀怨气。
谢妄压低眼眸,面色苍白地讽刺:“哦,是么。那你怕是打错主意了,用我这个魔物当诱饵,你当开阳宗都?是傻的吗?”
“你自然不行,只?是,谁说诱饵只?有你一个了?”面前的血影阴笑着扭动起来,破碎的脸孔嗤啦啦白雪花一样不断闪动,最?后虚幻地凝成一面雾镜。
雾镜中景象混沌,辨不清模样,唯有少女娇憨的面容极为清晰。
谢妄瞳孔陡然缩紧,虞绾……
血影得?意地笑起来:“嘻嘻……沈君遥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娇蛮任性,蠢笨可欺!你说,待我把她引来,那位风光霁月的沈仙君会不会一时情急,自投罗网呢?”
*
这边,上赶着“自投罗网”的虞绵绵鼻尖一痒,猛地打了个喷嚏,眼泪花都?出来了。
她是真的想哭,剧情发展得?太快不说,还冷不丁被坑爹的任务给砸中。
什么【身陷囹圄】故事线,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大坑。
事实?上,这也确实?是原主虞绾作死的名?场面。
原著里,血滴子因被神宫封印,修为大减,不敢跟他们硬碰硬,于是便在背后搞起了见不得?人的小动作。
画皮妖一时不慎遭遇暗算,而?在他消失之后没多久,血滴子的分身便化身成开阳宗弟子的模样引诱虞绾。
想要利用她来牵制开阳宗一行人,彻底把他们一网打尽。
原身蠢笨,听到心爱的男子身陷险境,便立刻奋不顾身地前去营救,结果人没救到,反而?羊入虎口,彻底身陷囹圄,沦为砧板上的鱼肉。
这种设定?分明是在给她强行降智,好为原主之后的继续作死埋下?伏笔。
因为没过多久,虞绾就发现被困在这里的压根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君遥哥哥,而?是那个被迫与她绑定?血契,桀骜不驯阴沉冷漠的少年魔物。
可想而?知是有多气。
她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彻底撕下?了小白花的伪装,羞辱打骂,愤怒尖叫,甚至用居高临下?的姿态恶劣地掐住他的下?巴,把他当成低贱的玩物来狎弄,戏耍。
等羞辱完了,还把他一脚踢开,扔在路边,任其自生自灭。
若不是后来男女主及时赶到,将血滴子击杀,他怕是真的要凉凉了。
可以说,在这段剧情中,虞绾坏出了新高度,她愚蠢,恶劣,骨子里的施虐欲更是展现得?淋漓尽致,不少读者在看完这段剧情之后都?大为惊叹,直呼刺激!
可失去灵力的谢妄却惨啦,少年几乎被折磨成了破碎的娃娃,一动不动地躺在路边,自尊被踩碎,面容苍白没有血色,幽深阴冷的双眸逐渐酝酿出滔天恨意。
从此?便在黑化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而?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恶行,最?终也全都?报应回了虞绾自己身上。
剥皮抽骨,凌迟惨死。
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虞绵绵深吸一口气:“系统,这段剧情能?不能?避开?”
“不能?。”系统斩钉截铁。
少女立马冷笑:“哦,你又让我完成故事线,又让我阻止他黑化,是想故意折腾我吗?我告诉你,我要投诉!任务目标自相矛盾,压根不能?成立!”
少女硬气地挺着胸脯,把投诉键按得?滴滴响。
系统屏幕闪烁:“叮!任务进度不足百分之五十,系统不予……”
“滴滴滴!”纤白的手指一顿狂按,投诉,投诉。
几分钟后,系统传来快要短路的“滋啦”声。
“叮!根据任务需要,任务人可合理进行剧情调整!系统提醒:主线剧情不可偏离!”
一通胡搅蛮缠,最?终获得?妥协的虞绵绵吸了口气。
好吧,虽然主线剧情不能?改变,但好歹不用使劲作死了。
她屏气凝神,头也不回地闯进了阴森幽寂的小树林。
没过多久,草丛里便传来窸窣脆响,一个身穿修士服,浑身染血的人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说是人,可却没有影子,不似常人的面孔更是发出死鱼搁浅般急促的呼吸:“虞、虞姑娘……快、快去救沈师兄,他被血魔困住,此?刻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咳……”
来人努力地垂着头,不让她看见自己过于迥异的眼珠子。
少女闻言,似乎并没有怀疑,直截了当问?:“君遥哥哥在哪,你且带我去。”
“受伤弟子”听罢,却是顿了会儿,眼里冒出疑虑,传闻虞绾娇蛮任性,颐指气使,是个性情急躁的废物草包,听到心上人出事,好像过于冷静了。
难不成……是察觉到了什么?
虞绵绵也意识到不对,赶紧戏精上身发挥演技:“愣着做什么?不是说君遥哥哥有危险吗,还不快带我去!”
少女一声厉喝,立马将疑心打散,血影撑着那张纸糊般的假人脸,颤巍巍控制着发笑的嘴角:“姑娘别急,我这就带你去……”
*
“小畜生,看什么看!赶紧给我进去!”
破败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浑身布满青紫伤痕的男孩儿膝盖磕在地上。
他单薄的身影轻晃,琉璃般的眼眸黯淡而?又僵滞,偶尔睫毛轻颤,像脆弱蝴蝶的翅膀,天生冷漠的神情,仿佛不知疼痛的木偶人。
任由一旁的家?仆用力地钳制他的胳膊。
“这小畜生,果真邪门,大少爷拿了那把金锁后,至今一病不起!还有那几个摸过金锁的小厮,都?一个个的惨死!”
光影黯淡,五大三?粗的家?仆表情恶狠狠,皱纹刻在眼角,说不出的阴沉狠厉。
“可不是,我就说他是个招惹邪祟的祸害!家?主还是心软,竟然只?是关着他,照我说,就该将他的舌头给割了,看他还敢不敢胡乱咒人!”
粗鲁的大手恶意捏着男孩儿的下?巴,用力之大,直把那张过分漂亮的脸蛋捏出几道清晰指痕,只?是这样的欺辱仿佛激不起男孩儿的任何情绪,直到矗立在眼前的神女像发生细微的变化,他才张大嘴巴,发出“啊啊”的声音。
只?是下?一刻接着就被甩了一巴掌:“小畜生,说什么呢!”
“啊……”连续几日没有进食,喉咙差点沙哑得?说不出话,男孩儿顶着脸上的巴掌印,机械地开口道,“神像……动了……”
稚嫩的声音,说出的话却是诡异的阴森,两个人高马大的家?仆一个激灵,对视一眼,接着缓缓抬头,谁知不看还好,一看立马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尿。
“鬼!鬼啊,快跑——”
没等转身逃走,整个人便被无形的力量给控制,骨骼碾压发出恐怖的咯吱声,汩汩鲜血从耳鼻和嘴角溢出,最?后鲜血淋漓如同破麻布一样跌在地上,化成一滩脏污的血水。
而?从始至终,男孩儿的表情都?没有波澜,只?专注地盯着头顶。
甚至跪姿都?没有丝毫变化。
“愚蠢的凡人……死不足惜。”神像的嘴角咧开,慈悲眉目蜿蜒出落魄的悲相,分明是一具死物,此?时却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它转动僵硬庞大的身躯,居高临下?地“温柔”俯视,血色重瞳泛起兴味:“天生魔种,无情无爱,可惜……你太弱了,区区几只?卑贱的虫子都?能?对你任意欺辱,不如皈依本座,本座便许你脱胎换骨!”
男孩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懵懂反问?:“皈依?何为皈依?”
“便是效忠本座,成为本座的信徒,本座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那你也能?帮我吗?”天生的魔种,只?在乎自己想要的。
头顶的声音蛊惑:“当然。”
“你能?帮我变得?强大吗?”
“当然可以。”
“也能?帮我杀人?”
“待你有了力量,想杀谁便杀谁。”
男孩儿疑惑,漆黑如琉璃般的眼珠泛出几分了冷漠的固执:“可你不是神吗?为什么也会杀人?”
“哼,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头顶的声音有些不耐烦,“本座是看你可怜,才来救你于水火,你却问?我为什么要杀人,是脑子糊涂了吗?!”
神像发出轰隆轰隆的怒音,仿佛是天上神灵被惹怒。
可原本跪在地上的男孩儿却站了起来,瘦削的身形单薄笔直,脚步虚浮地走到唯一的烛台前,将它轻轻举起。
火苗蹿高,舔舐着布满灰尘的布帘,也映亮了那张稚嫩冷漠的小脸:“原来,你是假的啊。”
*
谢妄面无表情睁开眼睛时,林子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偶尔的沙沙声像风的呜咽。
他眼神混沌,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里,唯有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一点点流逝。
他的手指已经动不了了,腿也基本上没有力气,手臂上的咒痕蔓延到脖颈,像失去生机表面干枯的树皮。
“叽咕。”不远处的小魔球睁着猩红眼睛,着急地伸出爪子使劲扒挠,可它低微的魔力只?在光牢上留下?浅浅一道划痕,压根撼动不了。
谢妄费力睁眼,嘴角扯出一抹凉薄的笑,唯独没有害怕和恐惧:“小东西,别白费力气了,你救不了我,赶紧滚吧。”
“叽咕!”感受到蔑视的小魔球呼啦一声振起翅膀,嘶嘶地说着什么。
披着艳丽皮囊的魔物瞬间笑不出来了,他抿着嘴唇,眼眸幽黑,明明灭灭地闪动碎光,最?后又逐渐黯淡苍白。
像是对自己说,也像是对着虚空。
“她不会来的……她那么贪生怕死,躲都?来不及……而?且,她只?会以为我是去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会儿指不定?怎么骂我呢。”
说完虚弱喘息,像一直以来习惯了黑暗与孤独一样不去期待什么,只?是想象着少女没心没肺的样子,又压抑不住地心生愤怒。
若不是看她多管闲事,他又怎会中了血魔的计谋在这里等死。
该死的虞绾,等他找到她,定?要把她绑起来,把该吃的苦头全都?让她尝一遍,她若敢哭,他便、他便……
想象着少女睁着那双圆润的水杏眼,对他楚楚可怜哀弱哭泣的模样,谢妄忍不住地闷哼一声。
诅咒蔓延到脸上,思?绪也一阵阵涣散,脑海中少女的模样却诡异地越发清晰,像是挥之不去临死前的执念,回光返照地投射在眼前。
娇媚动人的脸庞,被风掀起的宛若石榴花一样浓稠艳丽的裙角,奔跑时剧烈起伏的胸膛,还有让人心烦意乱的,似有若无的茉莉香……
等等,香气,哪来的香气?
指尖狠狠一掐,谢妄豁然睁眼,半个身子弹了起来。
几步之外,身穿榴花长裙面容明艳的少女踏着落日的余晖飞奔而?来,她眼眸明亮,身姿窈窕,两边的发髻被凛冽的风声卷起,犹如从天而?降的小仙子,每一根头发都?散发着耀眼夺目的光芒。
谢妄僵住,被痛苦折磨的眼眸惊颤着迸出一丝热意。
她……怎么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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