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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八九不离十


    单间病房里,温把酒静静地躺在床上输液,沈肆坐在一旁,见她输液的袋子快空了,才按下床头铃。他是接到肾脏内科主任的电话才赶来的,这个主任头脑很灵活,之前温把酒轮转肾内科时便加上了联系方式,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打给了他,也幸好,因为堵车,他当时还没开出医院。


    护士过来换了一袋药,门外,A大附属医院教务处的老师终于也来了,五六个老师,浩浩荡荡的,阵仗不小。


    “沈先生,我们这边把温把酒同学的基本资料调出来看过了,她填写的父母电话都是空号,没人接通,但是目前我们已经联系上了她的导师刘雪。”负责国际交换生的杨老师将手里那份关于温把酒的基本资料递过去,在导师联系方式那一栏划了个圈。


    “刘雪教授说她已经联系上了温把酒同学的父母,最快明天晚上能到,并且他们也已经联系了温把酒在国内的亲人,会在今天赶到。”


    沈肆点头:“麻烦了。”


    “客气了,沈先生。”杨老师谄媚地摆手,他搞行政的,早就打听到到面前之人的身份,扶了扶眼镜,见他没有别的要求,客气地递交完名片便快速离开。


    沈肆扫了眼被圈出来的导师联系方式,便将那张基本资料随意地放在一边。


    他知道温把酒隐瞒了一些事情,奥美拉唑里面装的药片,她不说,他也便当做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温把酒她留在他身边就可以了。


    可是现在算是个什么事儿,他低垂着双眼,看着手机里不断推送的新闻,“A大附属医院一名女医生疑似杀人犯”,还配了好几张温把酒的照片,哪怕带着口罩只露出半张脸,也能感受到她当时的恐惧、无助。下面的评论也都是一水的侮辱性用词,点赞还很高。


    这事儿背后用脚后跟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贺观棋。


    沈肆恨极了,恨贺观棋,恨不得贺观棋现在立马去死;也恨温把酒,倒不是恨别的,他只单纯的恨温把酒竟然和贺观棋有共同的秘密,还是这么大的秘密,完完全全地将他排除在外,他嫉妒到恨。


    不过他相信温把酒绝无可能杀人,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误杀了,那也绝对是不得已。以温把酒当年未成年的身份和沈家的财力,他绝对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现在只是要想想办法,怎么最快把贺观棋弄“死”。


    手机又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维市的手机号码。沈肆记性好,更何况是和温把酒有关的东西,他一眼便认出这是高风的手机号。


    电话被接通,高风的声音沙哑了许多,虽急切但还算冷静:“小温现在怎么样?”


    “还没醒。”沈肆知道高风要听什么,但他只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


    果然,对面的高风听到这话有些按耐不住了。若是平常他估计也*不会觉得沈肆的语气有多冰冷,毕竟他们沈家人的语调都差不多的欠揍,但这会儿,他远在A市,对温把酒当年的事儿又是知情,生怕沈肆听信了什么妖言魔语,误会了温把酒。


    “小温算是我半个孩子,她不可能是杀人犯,哪怕是过失犯罪都不可能!你别听那些媒体乱说的。”高风说的又急又快,背景音里还能听到机场提示候机的声音。


    沈肆沉默片刻,忽地反问:“你清楚内情?”


    这话一出,高风脚步都迈不动了,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能回答这尖锐的问题,只能打着哈哈道:“这事儿说来话长,等我下了飞机再说吧!我这边要登机了。”


    高风挂断的很快,不带半点犹豫,沈肆也不意外,知道他就是个狐狸,年轻时候就能把他那小姑姑迷的团团转。后来老了,变成了只老狐狸,老奸巨猾不算,偏偏还教出来个木头似的徒弟,把他迷的团团转。


    想到这,沈肆不禁自嘲,他们沈家还真是没出息,全栽在他们师徒手里了。


    电话又响,是沈家老宅的座机电话。不用多想,肯定是沈老爷子的电话,沈肆直接按了拒接。


    他早就透露了要带温把酒回来见家长的话口,那老顽固除了念叨了半天门不当户不对,倒也没明着阻拦,勉强算得上是同意了。可现在出了这么大个新闻,还到处推送,那老顽固如今打电话过来,肯定是说些比“门不当户不对”还要叫人扫兴的话,索性不接。


    他才挂断,那边座机电话又打了过来,锲而不舍,毛驴似的倔。沈肆这会儿正烦神,根本不想听半点叫人不悦的话,便直接将老宅和沈老爷子的电话通通拉了黑名单。


    哪怕是VIP病房,窗帘的遮光度也实在够呛,早上下了雨,中午天晴的过分。阳光穿过浅蓝色的窗帘,直直地落在温把酒的脸上,叫她哪怕是在睡梦中也蹙起眉。沈肆搬了椅子坐在她床边,伸手替她挡住光线,静坐无言。


    临近午餐时间,秦究和徐举案一起来了。他们俩听说这事儿后便都放下手里的要紧事儿赶了过来。


    秦究刚来便从文件包里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朝沈肆面前一递,“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小心点,那姓贺的可是来者不善。”


    徐举案在旁边瞪着个大眼,不明所以,“什么意思?肆哥你要对姓贺的下手了?”


    “现在还没,但也快了。”秦究在旁边阴阳怪气地“哼”了声,“某人舍不得查枕边人,但是对情敌倒是很下的出手。”


    贺观棋这人虽说如今身家早以“亿”为单位,但毕竟不是老牌世家出身,从出生起的经历,只要是想查就没有查不到的。


    在此之前,沈肆已经有三份关于贺观棋的调查文件,秦究手里的是第四份,是关于他创办资本集团的更为详尽的调查。


    沈肆翻动文件,对秦究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只当是空气,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俩人估计都是带着任务来的,十有八九就是远在沈家老宅的那位。


    不出意外,秦究神情严肃,一开口就是劝分,顺带连背后的指派人都说了:“虽说沈老爷子是有些古板,但这事儿上我还真是站在他这边的,若这事儿是真的,得分。”


    秦究这人向来是利益主义者,从他的角度而言,如果温把酒真是有犯罪记录的人,加上她对沈肆的情感还有巨大的影响,未来势必会影响沈家的走向。他秦家的产业绕不开沈家,一旦沈家落寞了,他秦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况且,就算是从朋友角度来讲,一个有这么大污点的人,哪里配站在沈肆身边?


    沈肆修身养性这么多年,轻易不动怒,听到这话也只是把病房门打开,直接让他们俩出去。


    徐举案酝酿半天劝分的话,结果半句话还没说呢,就被赶到外面客厅了,难以置信到说话都开始结巴:“不、不是,肆哥你真鬼迷心窍了啊!那事儿要是真的,可不是普通污点这么简单的事儿了!”


    “但现在事情还没有明朗。”沈肆压着声,他怕吵着病房里面的温把酒,掩上门,把这俩算得上是手足兄弟的发小朝病房的客厅沙发边又赶了赶。


    理智来讲,他知道他们说的都对,但感情上,哪怕现在对他来说,一切都不够明朗,哪怕现在贺观棋已经利用媒体舆论,试图将沈家也拉下水,他也不觉得这是温把酒的错。


    “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是这死德性!大学那会儿我就知道了,嘴上说着放下了放下了,其实心里巴不得人温把酒回心转意来找你,吃个回头草。”秦究简直恨铁不成钢:“你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没派人去查她当年的事儿!”


    沈肆没说话。


    秦究懂了,气的骂道:“你就这点出息!”


    徐举案也劝道:“肆哥,不行你就直接问问温把酒吧,这么大个事儿不得说清楚了?她要是不肯说,那肯定是心里有鬼。”


    沈肆不乐意听这话,“等她愿意说了,自然会和我说,不差这点时间。”


    “你在庙里待了好些年,没成想倒是直接修成情种了。”


    秦究是真服了,什么修养涵养都不见了,给旁边的徐举案递了个眼神,徐举案心领神会,从文件包里面又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沈肆面前的桌子上。


    “事先说好啊肆哥,这是沈老爷子的命令,也不是我查的,我就是个快递员。”


    沈肆就知道会这样,眉心的红痣都带着不耐烦,“拿走。”


    徐举案也有点急了,他来之前已经悄摸看过了,也是真心为沈肆不值得,有些话便不过脑子就说了出来:“温把酒是真因为杀人坐过牢!”


    这话一出,他便知道说错话了,气氛诡异的可怕,想往回找补些,张了张嘴,又不知道如何找补。


    沈肆耐心售罄,手里的佛珠都拨了下来,就听到身后推门的声音,很小声,他转过身,看见温把酒靠在门边,头低垂着,看着自己的脚尖,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发抖。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坚定的可怕:“我坐过牢,但是没杀过人。”


    沈肆皱着眉朝她大步走去,她手背上的留置针被拔了,还咕噜咕噜地冒着血。


    “我说我真的坐过牢。”温把酒以为自己声音太小,沈肆没听见,昂起头,泪光闪烁地又重复了一遍。


    这回沈肆终于给反应了,“嗯”了一声,然后拿出了一包棉签,抽出来几支,给温把酒按住针孔,皱着眉问,“怎么自己拔针了?不疼吗?”


    “不疼。”温把酒再也绷不住了,她顾不上还在冒血的手,很用力地抱住沈肆,像是要放弃掉所有的尊严,很诚恳地挽留,声音都带着颤音:“过去的事,我都能解释的……你别不要我。”


    温把酒想要努力控制情绪,但害怕、焦虑、胆怯都涌了上来,以至于她现在都出现了“躯体化”的症状,抱着沈肆的手控制不住的抖。


    秦究和徐举案很有眼力见的离开了,沈肆回抱住温把酒,感受到她身体都在微微地发颤,她这时候就像是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鹿,睁着水灵灵的双眸,等待着,或是干脆的一刀或是温柔的拥抱。


    沈肆将温把酒一把抱回病床上,他自己也脱了外套,一起躺了上去,他温柔地抚摸着温把酒的脸庞,一如每个深夜,


    “这些都是些小事,无足轻重。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可以了。”


    温把酒如临大敌,知道这便是她的宣判时刻,她低垂着眼道:“你问。”


    “嗯……就是……”


    沈肆有些犹豫,温把酒却以为他在捉摸着用词,怕太过直接会伤人,她的心又又朝下落了一点,“你问吧,我一定诚实回答。”


    听到这个保证,沈肆终于算是有些下定决心了。


    “就是之前贺观棋说,他和你在连城的高中谈过恋爱,当然,我不是说要追究这件事情,我就是想问问你们谈了多久?比我和你谈的要久吗?”


    第82章 八九不离十


    温把酒有点体会到什么叫做哑口无言了。她从醒来后无意间听到秦究他们说的话,到现在终于鼓足勇气坦白这一切,积攒着的不安、害怕、恐惧等负面情绪都被他一句话给冲的烟灰云散了。


    她是真有点搞不清楚沈肆到底是怎么想的了,在她这里天大的事情原来都抵不过一个子虚乌有的“早恋史”。


    听他这口气,和贺观棋谈没谈过恋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谈的时间一定不能比他谈的时间长。


    温把酒彻底懵了,就这样一人,中学时候理综总是压他一头?


    就这?理性?


    许是温把酒沉默的时间太长,沈肆又道:“比我和你谈的时间要久也没关系,反正也已经是过去式了,我不在意。”


    这“不在意”三个字虽然说的云淡风轻的,但实在是酸的厉害。


    温把酒终于回过神来,急忙安抚:“没有!我和贺观棋是死敌,怎么可能谈过恋爱?”


    她都不知道沈肆怎么会这么想,她都恨不得贺观棋早早去投胎。


    “噢,那就行了。”沈肆听到这答案,似乎很满意,声音都微微扬了起来,像是阳光下的猫,慵懒地打着哈欠。


    温把酒还是有些忐忑,试探地问:“你不问我过去的事情吗?”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沈肆习惯性地抬手,替温把酒遮住阳光:“说不在意是假的,但我想等你愿意的时候,再将事情告诉我。”


    所以,哪怕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句话就能将她的过去调查出来的事儿,沈肆也没去做,哪怕是沈老爷子见调查好的文件托了沈肆的发小送过来,他也没打开看过一眼。


    亲情牌和友情牌在他这里,都没有温把酒这张牌大。


    阳光还是太刺眼了,温把酒的眼睛又湿润了起来,她低声道:“我没错。”


    沈肆也道:“你没错。”


    温把酒被这沈肆弄的又哭又笑:“我都没开始说呢,万一我有错呢。”


    沈肆更蛮不讲理了:“那也是没错。”


    他可不分什么青红皂白,他是坚定的“温把酒主义者”,护短的很,况且他也知道温把酒是什么样的人,若是她真的错了,绝不会不承认,她肯定是很诚恳地道歉,绝无二话。


    温把酒焦虑抑郁的情绪被他安抚住了,但要亲口讲述,让沈肆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伤口和疤痕这件事对她来说还是很难,只是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她就感觉到委屈和痛苦,她没办法做到像是水手一般,云淡风轻地讲述过去。


    她有点颓然,控制不止地想要流泪,想要自暴自弃,想干脆让沈肆去看那份文件好了,又害怕文件里面的内容不全面,把她描述成了一个真的“杀人犯”。


    她尝试了很久,越是回忆,身体便越是控制不住地发抖。她平复了一次又一次地呼吸,感受到沈肆很用力地拥抱她,感受到沈肆的手在轻柔地拍着她,安抚她。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没有什么是她战胜不了的。


    温把酒想,这一切不过只是一场人生经历罢了,她终要克服。


    她缓缓开口回忆:“一开始从维市到连城的时候,我很不适应。”


    尽管这是她外祖母家,每年也都会回来两三次,但或许是她当时太小、太过娇气,总是嫌这边气候不好,嫌饮食适应不了,到了新学校更是如此,不仅仅是老师教课的方式不一样,连同学之间的友好相处她都很难做到。


    在维市时候,温把酒是学校里面有名的学霸,也是有名的“瘟神”,但同学之间相处还算融洽,尤其是寒暑假结束,她一挥手就有人求她,要借她的作业本抄。但在连城中学的“火箭班”里,都是尖子生,整个班只有二十五名学生,第一名和最后一名的分数最接近时候总分只差了十八分,整个班级每个人的成绩都咬的很死,稍不留神就会掉出前列,同学之间的竞争关系太强,你今天买了什么习题本,我明天就买同样的。连去食堂吃饭和去上厕所都是用跑的,下课时间不是补觉就是碎片时间刷题。


    “在新学校的第一次月考,我只考了第5名,比起在维市的成绩可以算是比较差了。”温把酒回忆道:“连城中学的老师对我寄予厚望,觉得我是转学过来后不适应,立马安排了当时第一名的贺观棋做我的同桌。”


    “一转学就和他做同桌了?”沈肆的重点有点偏:“他可真是好命。”


    温把酒这会儿正神思恍惚,没听得出来沈肆话里的吃味,继续说道:“贺观棋这人很擅长人际交往,那时候坐在我前排的是一个身形娇小的女生,叫胡玲玲,不怎么爱说话,下课时间喜欢转过身静静地听我胡诌,我当时以为我们仨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胡玲玲的成绩很不错,基本上能够保持在前五的位置,但是她的家庭不大好,像是古早言情小说里面的女主角,好赌还酗酒的父亲,早早跑掉的妈,重男轻女的奶奶,狗仗人势的弟弟,相依为命的妹妹。


    每个人的家庭情况都是隐私,班上的同学一开始都不知道胡玲玲家里情况,直到胡玲的父亲在学校里大闹了一场,让胡玲玲辍学回家结婚,这事儿最后因为校方的积极干预最终不了了之,但也让胡玲玲彻底在学校里面扬名了一把,让她成了那群隔壁班家境富裕的千金大小姐的“玩耍”目标。


    说是千金大小姐,其实不过是些有钱的女混混,仗着家里有钱,早早规划了未来,高考也不参加,就等着留学拿个国外的本科学历。


    这群“千金女混混”的头目叫马薇,家里是开连锁酒店的,每天闲的没事干就找胡玲的麻烦,不是把她堵在厕所就是故意把她锁在教室里。


    胡玲的处境让温把酒想到了小草莓,她那时候年少,被温原教育的总爱“匡扶正义”,一腔热血地以为世界总是非黑即白。


    她每天护送胡玲玲放学,有时候两个人会被一起挨打,但温把酒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挨一拳,对方至少挨三拳。况且都是女生,打起来不是揪头发就是扇耳光,真打的话,温把酒一对三都不是问题。况且她也不呆,人太多时候她就摇人,把贺观棋摇过来。这群“千金小混混”的老大马薇暗恋贺观棋,这事儿几乎全校都知道,几乎可以算是明恋了,所以每次贺观棋一来,她也不逞什么大姐大的风头,早早收手。


    这就像是电脑游戏里的巨大bug,温把酒发现后,立马举一反三,一碰到他们,就作势打电话摇贺观棋过来,一开始还能唬得住,次数多了,她们就发现温把酒打的是空号,没办法,后面温把酒只能真给贺观棋打电话,一来二去,三个人也算是“患难与共”了。


    但这也只是温把酒以为的,贺观棋不这么觉得,胡玲玲也不这么觉得。


    在“吊桥效应”之下,胡玲从爱慕到喜欢,再从喜欢到无可自拔地爱上贺观棋不过只是时间问题,但贺观棋只当胡玲玲是他无聊生活中的一点小乐子,他只当是消遣。


    胡玲玲有一本日记本,每天都会带着,有时间时就会写上一点日记,像是她一个人的“宝藏”,这事儿本来没多少人知道,但不知为何,就被马薇知道了,还把胡玲玲的日记本在大庭广众之下读了出来。


    ——我好喜欢贺,他的鼻子、他的眼睛都好看,他说着话我都想亲的。


    ——马薇这个星期怎么还没有来找我的麻烦?我好想见贺。


    ——温把酒要是能出车祸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和贺独处了。


    ……


    少女隐秘的心事被当做是哗众取宠的笑话,嘲笑、讽刺、幸灾乐祸……只是枯燥无味的学习生活中的一点调剂品,所有的学生都抱着事不关己的心态看乐子,甚至有和贺观棋关系好的,还模仿着日记本里的用词,阴阳怪气地喊着“贺”。


    这件事情里面所有人都是加害者,包括保持缄默的温把酒,痛苦的只有胡玲玲。


    “我当时听到日记本里的内容,只是觉得一腔热血被喂了狗,再也不想听胡玲玲任何的解释。”温把酒说道这时眼里又泛起了泪水,直到现在她还是觉得很懊悔,“她是个很胆小又自卑的人,但绝不是内心龌龊的人,她善良又心软,但是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虽然当时胡玲玲解释过,说想要温把酒出车祸的话不是她写的,但是没有人相信,包括温把酒。


    “日记本”的这件事情比以往任何一次霸凌都要严重,胡玲玲彻底没了朋友,成绩也直线下降。她的座位也从靠近黑板的中心位置逐渐被掉到最后一排的边角落。


    温把酒当时只是伤心难过了好一阵子,但却并没有将这件事情过于放在心上,直到在某个寻常的周末,她接到了胡玲玲的电话,请求她来见她一面。


    “她约我在她家见面。我去了之后她只问了我一个问题,问我知不知道贺观棋的生日。”


    “我当时只觉得她是陷入魔怔了,都这样了还想着贺观棋的生日是哪天,要给贺观棋过生日。又在气头上,就说了一些难听的话,说她不知道学习,就知道贺观棋,说我自己真是瞎了眼才和她做朋友。”


    温把酒当时除了沈肆和发小高宽的生日,同龄人的生日她是一个都不知道,况且她自认为和贺观棋也不算特别亲密,没必要特地去记他的生日,她也没打算送什么生日礼物。


    “她没反驳,只说了一句话,说她日记本的密码是贺观棋的生日。”


    胡玲玲的那本日记本是配了锁的,四位数的密码,她设置的密码就是贺观棋的生日。但当时日记本被到处传阅时,上面的锁还是完好无损的,那也就是说明了,有人不仅知道胡玲玲有写日记的习惯,更猜得到她的密码。


    “我当时并不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但胡玲也没给我过多思考的时间,她就突然拿了一把水果刀朝自己的胸口捅,我立马去夺。”温把酒陷入回忆,身体出现应激反应,不自觉地微微发抖,“但是她速度太快了,我用力去抢那把刀,争夺中,刀锋刺到了我的眼睛,她才停下来。”


    “她害怕的哭了,我眼睛也疼就先走了。但是我不知道,我那些伤人的话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几乎是瞬间,沈肆就意识到,这就是温把酒眼皮上伤痕的来源,他抚摸着温把酒的眼,不发一言。


    感受到双眼触碰的温柔,温把酒的情绪得到片刻的安抚,她回过神来安慰沈肆,“没事的,当时我立马就去医院了,就是视网膜被戳了个洞,差点看不见了,不过好在后面视力有慢慢恢复。”


    手术困难和痛苦的过程温把酒一点没说,她只着重描述了在中学时期就得到了漂亮的双眼皮,“我当时给眼科的医生看了你的照片,说我想要和你一样的双眼皮。”


    想到这,温把酒不免有些得意,“然后那个眼科的主任给我做完视网膜的手术后,特地请了他整形外科的同事过来给我做了双眼皮的手术。你看,我现在的双眼皮是不是和你的很像?”


    沈肆被她的情绪带动,他的记忆力很好,关于温把酒的事情又记得尤其清楚。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高中时他的睡眠障碍最为严重,课间趴在桌子上时,温把酒总是要凑近了盯着他看许久,等他被看的快要害羞时,温把酒就会双手托腮,很认真的解释:“我觉得你的眼睛很好看。”


    “所以?”


    “我以后一定要去割双眼皮,像你一样的这种!”


    疯涌而上的感情像是千万根银针,将沈肆的心戳的稀巴烂,他心疼的几乎落泪,“不疼吗?”


    温把酒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像是只小猫儿,“疼啊!疼的厉害,但是我想等手术结束就能和你拥有一样的双眼皮,就好像是能够拥有你一样,立马就一点都不疼了,期待得很呢。”


    第83章 八九不离十


    手术结束后,接下来的事情对温把酒来说就像是一场梦,一场难以醒来的噩梦。


    ——胡玲玲死了。


    割颈,伤在颈动脉,失血过多不治而亡。


    据说喷涌而出的血将小小的卧室都染红了,像是一朵朵鲜艳的红玫瑰,铺满了整个地面。


    温把酒还没来得及为胡玲玲的自杀伤感难过,在医院养伤的她很快就受到了警方的调查


    ——她被怀疑是杀害胡玲玲的凶手。


    胡玲玲的亲生父亲胡强指控她是凶手,说是他亲眼见到是温把酒杀害了胡玲玲,更糟的是,警方在那把水果刀上检测到了她的指纹和血迹。


    人证、物证都有,甚至连温把酒眼睛受伤住院,都被认为是胡玲玲激烈反抗的佐证,温把酒百口莫辩,作为第一嫌疑人不得不配合各种调查。


    紧接着,警方又对学校的老师和学生进行了相关调查,而胡玲玲日记本里面的那句“希望温把酒出车祸”的话也被记录在案,并且马薇等一众女混混也做了人证,证明温把酒的战斗力很强,一对二都轻轻松松没问题,对上柔弱不知道反抗的胡玲玲,那更是“杀鸡用牛刀”,具有绝对的统治力。


    种种证据都指向了温把酒,一场因为“友谊”破裂,从而激情犯罪的故事似乎从各方面看都很合理。


    沈肆皱着眉,听到这,法医的职业素养让他不禁开口问:“没有尸检吗?”


    温把酒道:“尸检了,但是仅仅从伤口上的刀痕来说,没法判断是自杀还是谋杀。”


    尽管致命武器只是一把水果刀,但从现场的痕迹和胡玲玲脖子上的刀痕来看,应该是水果刀先被固定住,而后胡玲玲撞过去后割到颈动脉,失血过多而亡。至于到底是温把酒把胡玲玲推过去的,还是胡玲玲自己撞过去的,这就无法判断了。


    因为嫌疑重大,且还有胡强这个所谓的“人证”,一审判决,温把酒为重大嫌疑人,又因为她是未成年人,所以案件并不对外公开,学校里面的人只知道温把酒退学了,没人想得到其实她在蹲监狱。


    “幸好我上学早,那会儿距离我十六岁的生日还差大半年。”说到这,温把酒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的事情一样,语气淡然又平静。


    “而且法官觉得我这个案子属于冲动犯罪,他们觉得我并没有主观上想要杀害胡玲玲,所以当时判的很轻,只判了八年的有期徒刑。”


    八年。


    沈肆已经不敢再继续听下去了,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被冻结住了。他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喑哑着声音问:“所以,那时候你才要和我——分手吗?”


    温把酒埋在他的怀里,很慢很慢的点头,她还是觉得很抱歉,“对不起呀肆哥,我当时真的没办法了。”她的声音诚恳的要命,饱含歉意,“我那时候好害怕你知道后也会离开我,我没办法了,况且,我都坐牢了,也没前途也没未来,哪里还有脸面和你谈恋爱呀!我根本不配。”


    沈肆想了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想到真相是这样。在维市的海边,他远眺着远方,以为远在英国的温把酒从此就会过上幸福又美满的生活,却没想到,那时的她在阴暗密闭的监狱里,一个人无依无靠,只有无尽的绝望和痛苦。


    他几乎失语,难过、后悔、懊恼……各种情绪蜂拥而上,让他难受的想吐,他的手在发抖,又气又恨,气自己当年为什么就这么要所谓的骄傲,恨自己当年去了连城中学也不去打听打听,守着所谓的自尊又徒劳无用。


    温把酒抱着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没事的呀,都过去了呀!”


    将这一切都说出来后,她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受。这些年她藏着这些秘密,在大洋彼岸的英国重新生活,试图将这一切当做一场梦,一场噩梦,只要醒来了,都会消失不见。可她被这场梦,魇住了,试过很多种办法都无法醒来。抗抑郁的药她几乎吃了个遍,最痛苦的时候,她站在高楼之上,甚至想过一跃而下,彻底解脱就好了。


    好在,她都扛过来了。


    她将自己重新收拾体面,努力生活,努力学习,觉得好像和正常人差不多了才敢回国。她在国内认识的人里,只有沈肆最不敢见,也最想见。三千个梦里,她编织了三千个和沈肆见面的场面。她妄想着能够见沈肆一面,不求别的,只想见他一面,知道他的近况就好。


    不过这一次,老天好像格外嘉奖她。她胆怯不敢向前,却发现,原来沈肆一直站在原地等她,他等了她很久,也爱了她很久。


    和沈肆复合之后,她不是没想过将过去的事情都坦诚交代,但总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当然,也有她总是临门一脚的胆怯作祟,现在终于说出来了,再也没有心理负担了。


    她继续将过去的故事讲完:“我爸和我师傅都在努力搜集其他证据,证明我不是杀人凶手,不过都没找到什么有力的证据,后来是贺观棋拿到了一份监控,才算翻盘。”


    胡玲玲的家是在破旧的老小区里,周围都没什么监控,但偏偏有一家新开的花店,恰巧在事发的前两天装了摄像头,也恰巧拍到了温把酒从胡玲玲家小区出来的画面。


    监控拍到的画面清清楚楚,并且上面显示的时间和法医判断的胡玲玲大致死亡时间相差了有半小时。


    贺观棋并不是无偿提供这段监控的,他和温原提了一个要求,要求温把酒出来之后的五年时间归他,让温把酒做他的女朋友。


    温原是个有原则的律师,他当时只觉得这小孩脑子有毛病,况且温把酒虽然是他的孩子,但他就算是身为父亲也无权将女儿未来五年的生活立马出卖。但高风不一样,他算是一手缔造了“小偷城”,况且年轻时候混账事情也没少干,他答应了贺观棋,拿到了那段监控。


    当然,单凭这一点还不足以完全洗脱温把酒的嫌疑,但好在,警方再次提审胡强时,发现他前后的供词并不一致,对看见温把酒杀害胡玲玲的证词有明显的前后矛盾。相反,当时温把酒手心的刀痕和她所说的证词一致,更可靠。故而,当时二审以证据不足释放了温把酒,最终,经过缜密的调查,胡玲玲的死亡被定性为“自杀”。


    “我当时已经坐了快半年的牢了,因为那份监控的事情很信任贺观棋,但是我师傅和我爸爸都不信任他,尤其是在他们最为焦头烂额的时候,贺观棋就那么刚刚好,有一份监控,甚至那家装监控的蛋糕店,还是他父母名下的。”


    “我那时候精神很差,不想再思考什么了,所以我就直接问贺观棋。他也很诚实的告诉我,说这就他故意装的监控,并且连胡玲玲日记本上那句希望我出车祸的话也是他模仿着胡玲玲的字迹写上去的。”


    贺观棋不喜欢胡玲玲,他认为胡玲玲夺走温把酒太多的目光。就是被霸凌了而已,自己不反抗,就期待温把酒去救她,一次两次就罢了,到后面甚至已经到了让他厌烦的程度。但这些并不足以让他产生想让胡玲玲去死的念头,直到某一天,贺观棋无意中听到了温把酒和沈肆的通话。


    哦?她有男朋友了?


    那可怎么办,他可是非常喜欢温把酒的。


    贺观棋觉得自己无辜极了,他早就认定温把酒是他的女朋友了。如果不爱的话,她为什么要给他展示快速开锁的技能?这和孔雀开屏求偶有什么区别?退一万步说,如果不爱,元旦晚会他上台表演时,温把酒又为什么特地捧着一大束的山茶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送给他,这和当众表白有什么区别?


    他越是愠怒便越是冷静,冷静地计划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他要让胡玲玲彻底消失在温把酒的视线里,也要让温把酒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知道谁才是对她最好的人,知道该向谁摇尾巴。


    他早就知道胡玲玲暗恋他了,毕竟那如鲶鱼般黏腻的目光让他厌烦不已。他只是随便试了试自己的生日,就打开了她的日记本密码锁,里面的文字让他恶心的想吐,但也让他萌生了一个绝佳的念头。


    贺观棋的父母常年在国外,所以从小到大的家长签名都是他自己仿签的,他有绝佳的字迹模仿能力,对于胡玲玲这种简单的笔迹模仿,连草稿都不需要。


    他只是在日记本中的某个空白*行添上了一句话罢了,然后又不小心没关上锁,让同样暗恋他的马薇看到了这本日记本而已,他又能有什么错呢?


    后面事情发展的如贺观棋所料,异常顺利,胡玲玲果然想要求死。也是,在她这种家庭环境里,怎么可能不想去死?


    贺观棋佯装同情怜悯,安慰着胡玲玲,却万万没想到这位自卑敏感的女生,会突然大胆地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喜欢他?他当时被问愣住了,很快就意识到这是猜到日记本的事情了。但他反应很快,装作无可奈何的模样发好人牌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并且还说自己早就约好了和温把酒一起过生日。


    他貌似绅士风度地给了胡玲玲体面,却又祸水东引,让胡玲玲以为温把酒知道他的生日,再加上温把酒本身就擅长开锁,这样胡玲玲一定会怀疑温把酒,以她自卑敏感的性格,肯定不会在学校里面质问温把酒,大概率会约在外面。但是外面的咖啡厅、奶茶店人也很多,对于她这样内向社恐的女生来说,要大庭广众之下去歇斯底里地去质问也很难,况且她也没有多余的钱去点咖啡或是奶茶,所以她大概率会选择约在自己家。


    贺观棋清楚,温把酒和胡玲玲要好的时候,护送过很多次胡玲玲放学回家,所以肯定对她家也不陌生,这大概率就是他们见面的地方。


    贺观棋揣摩透了胡玲玲的心理,他甚至能想象到温把酒被胡玲玲质问之后伤心难过的样子,肯定是边走边哭,那双圆润的眼睛会变得像兔子一样红彤彤,他只要适时出现,就能在她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充当倾听者和陪伴者的角色。


    贺观棋心思缜密,他当天晚上就去胡玲玲家附近,买下了一家准备关店倒闭的蛋糕店,并且装上了监控。这样一来,只要温把酒从胡玲玲家出来,他就能第一时间知道。


    贺观棋计划好了一切,唯一意料之外的是他没想到胡玲玲会选择在那一天自杀,温把酒的眼睛都被她伤到了,而胡玲玲的父亲胡强因为欠了一屁股赌债没钱还,干脆指控温把酒谋杀讹钱。他很愤怒,但也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个绝佳的能够掌控温把酒的时机,连老天都在帮他。


    他是舍不得温把酒坐牢的,但又觉得短期的牢狱之灾会磨平温把酒身上的锐气和棱角,让她变得温顺、听话,不会总是和他唱反调。所以他计划好了时间,在温原准备好其他材料开始上诉时,适时地交出了那份监控,也提出了自己的合理要求——让温把酒做他的女朋友。


    “我当时听完就知道完蛋了,这回是遇到真变态了。”现在回想起来,温把酒还是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碰到贺观棋这种人,“表演开锁纯粹是因为我当时想要炫技。元旦晚会那事儿更冤,是班主任要我代表班级上去给贺观棋送了一束山茶花,我也不喜欢山茶花。”


    温把酒自认为没做过什么让贺观棋产生错误念头的行为,谁知道这变态这么擅长自我攻略。她明确表示她不喜欢他后,贺观棋又发展出装聋作哑的技能。在她出狱之后,买了一束又一束的山茶花送给她,甚至还租下了她以前住的小区的那栋楼,将里面所有房间的锁都换成她表演开锁时的那款自动锁。


    沈肆原本觉得当年的自己该死,听到这,觉得该死的另有其人。


    他受不了了,气的额头青筋都爆出,这么多年的修身养性,灯前礼佛都没用,他想贺观棋立马去死。


    拨通私人助理的电话,报完老小区的名字,沈肆几乎是咬着牙道:“不管要多少钱都无所谓,买下来,推平。”


    沈家财大气粗,尽管是靠赌场发的家,但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早就成了正儿八经的财团。他们对钱有天生的灵敏嗅觉,时代洪流中,每一个发财的机遇都牢牢抓住,不管是房地产、IT、共享经济……他们总能投资准确,收割财富。


    沈家都是深情种,沈肆是唯一的孙辈,尽管父母在找他的路上意外去世,但沈老爷子对他并没有丝毫责备,每年生日给的都是一条完整的产业链。沈肆自己虽然因为温把酒的原因最终选了法医的路,但投资的眼光却分毫不差。他在人工智能和新能源领域投资的最多,不管是无人机还是新能源汽车,投的几家公司几乎都做到了行业的头部,甚至连投资的几家生物医药企业也赚的盆满钵满,对沈家而言,贺观棋那点体量的公司,无足轻重。


    温把酒知道沈肆有钱,但具体有钱到哪个程度还不是很清楚。她原本还有些沉浸在过去,情绪难免低落,听到沈肆这话后,又有些哭笑不得:“你这话说的,好像无脑言情小说里的霸道总裁。”


    沈肆一本正经地谦虚:“比起那些书里面的差点,还没到挥挥手就能让贺观棋破产的程度,但是买下一座老小区还是绰绰有余。”


    温把酒高中在连城住的那个老小区也有三十年了,就算维修保养的再好,也难免破旧,时代发展的太快,这样设备陈旧又没有电梯的老小区早已不是人们的主流选择。如今沈肆只需要让助理出稍微高出市场价的价格买下亦或者是用高一层次的楼盘做置换,业主们必定愿意,纵然有住的久的老人不愿意离开,家里的年轻人也会帮忙做思想工作。


    贺观棋是个精明的人,对他而言,这家老小区投资的收益不大,所以他才只是租了一栋楼。租房换锁天经地义,这样他就能以最低的成本,获得最大的利益。只要温把酒看到一次,他这些年的租金就回本了。


    但要沈肆来看,贺观棋这还是太小家子气了,买下一栋楼也没多少钱。贺观棋今天租房换锁表达他所谓的爱意,沈肆明天就能把楼都推平了,然后重建他和温把酒的爱之家。


    过去的事情都清楚了,但温把酒还是有些怯怯,她的眼神放空,望向天花板:“肆哥,我从前总是在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多听一听胡玲玲的解释,为什么要在她邀请我去她家后还表现的那么不耐烦,说了伤人的话,为什么明明看到了她要自杀的举动,却还是只顾着自己去医院,没再继续陪陪她。”


    “我太自以为是了,以为只要保护她不受到马薇他们的霸凌就万事大吉了,但是我根本没有完完全全地站在她的角度思考过问题,她的原生家庭那么糟糕,我自动忽视,只每天给她带好吃的早餐。她对贺观棋那么喜欢,我却一点也没注意到。我好像只是在做我以为的好,像是一个伪善者,最终和其他恶人一样,推了站在悬崖上的她一把。”


    “我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但是我师傅和我父亲都说我没错,所以我也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没错,想要理直气壮地告诉你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但实际上不是,我有错的,我有错,所以我不敢告诉你,我害怕,我怕你发现我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的好,就会离开我了。”


    “真的很对不起,肆哥,我不是故意想要瞒着你的。”


    温把酒将自己完完全全地拨开,一层一层地揭开过去的伤疤,她满怀歉意地告诉沈肆,她的不堪、她的顾虑。


    沈肆哪里舍得怪她,况且,从旁观者角度来看,怎么说温把酒也算不上是加害者,不仅不算,她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拯救者。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拯救了胡玲玲于水火,拉着她前进,拉着她奔跑,只不过当时的她也不过只是个中学生,她没办法力挽狂澜,她没办法彻底解决胡玲玲的困境。她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她将胡玲玲的死全部背负到自己身上了,她已经很好了,一百分的卷子她已经做到了九十八分,非战之罪。


    “君子可内敛不可懦弱,面不公可起而论之,你做的很好。”


    沈肆明白,温把酒这么多年背负的自我愧疚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除的,但他自信有时间陪着她慢慢地完全放下过去。


    “退一万步说,纵然你有错,也没什么关系,我会帮你。”


    “我爱你,你可以尽情利用我。”


    第84章 八九不离十


    话都说通了,温把酒抱着沈肆委屈地大哭了一场,结果哭的时间太久了,受过伤的眼睛有些胀疼,沈肆陪着她去做检查,好在只是眼压稍高,其余并无大碍。


    下午两点,高风也到了,沈肆亲自去机场接机。说是亲自接机,实际上也只是在车里等着,助理将高风请进了库里南车内。


    高风哼了声,对他们沈家喜欢外表低调豪车的习惯表示唾弃。一上车就毫不客气地对沈肆质问道:“你现在知道多少?”


    沈肆知道高风不待见自己,不管是他姑姑的原因还是温把酒的原因,都一样。他道:“她都和我说了,毫无保留。”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用多言,沈肆还特地放慢了语速,着重强调了一下“毫无保留”。这也算是在高风的意料之内,但他还是怕沈肆诈他:“胡玲的事儿也知道?”


    沈肆纠正:“胡玲玲。”


    这就没问题了,高风放心开骂:“贺观棋这小子真是不上道,当初输牌给了我们温温,答应了从此以后对这事儿要闭口不言,结果现在搞这一出阴奉阳违,真是不体面。”


    沈肆默默听,不说话,在心里又给贺观棋记下一笔。


    高风骂完了又对沈肆嘱咐:“我知道这事儿你肯定有一百种处理办法,但最好还是别太张扬,别把舆论搞的愈演愈烈。小温对胡玲玲到现在还是觉得愧疚,逝者已去,这事儿闹大了,对胡玲玲的家人也不好。”


    沈肆没给保证:“尽量。”在他这儿,温把酒排第一,其余人或是事都要靠后。


    胡强这人其实很好打发,只要给足够的钱就行,但很明显他是贺观棋找来的,不会这么轻易罢休。况且,沈肆对于这种明显一次就喂不饱的人,从不会考虑拿钱摆平。一次两次的送钱,根本不会让胡强满足,反而会将他的胃口养大了,这种人,要狠狠打上一次,记不住甜没事,记得住疼就行了。


    现在的舆论都是对温把酒的负面声音,尤其是现如今医患矛盾很大的情况,更是烈火浇油。他已经让沈家的律师团队对胡强这个人进行详细调查了,试图从这个人下手打舆论,但防不住贺观棋还有其他损招,鸡蛋不能只放在一个篮子里,不仅胡强,他连胡家其他人、连城中学的老师和当年的女混混马薇一众人都进行了详细的调查。胡玲玲这样一个在学校受到霸凌又有这样一个家庭的人,她的自杀绝不会是单一因素。


    下午五点整,一家新媒体报道了这一则新闻,同时还有胡强的单人独家采访。胡强一脸悲呛地对着镜头哭诉自己曾经种种不是,将自己过去酗酒赌博都描述成是为了赚钱所以忽略了儿女的成长,将温把酒每天护送胡玲回家的事情说成霸凌。说自己太过粗心,没发现女儿已经抑郁了很久。最后又重点强调了虽然当年他虚假指正了温把酒,但他仍然认为温把酒是导致他女儿胡玲玲自杀的原因,毕竟温把酒前脚才走,后脚他乖巧懂事的女儿就自杀了,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他背后必定有人指导,这一番话术说是春秋笔法也不为过,颠倒黑白。这条媒体新闻下的评论不少,多是对温把酒的语言攻击和对胡强的支持,只有少部分人提出了质疑,舆论再一次发酵。


    这条独家报道之后,当晚又有一家匿名论坛上爆出了温把酒的父亲温原的简介,通篇文字都在强调温原是当地知名的律师,有不少检察院和法院的朋友。还附上多张温把酒和沈肆的照片,都是偷拍角度,以医院附近建筑为背景。很快沈肆的照片也被人认出是早晨将晕倒的温把酒抱走的人。但关于沈肆的身份背景,这名匿名博主并没有多说,只是很隐晦地说了是“世家”。


    人类的窥探欲是无穷的,越是遮遮掩掩越是引发人的好奇。沈肆在网上的照片甚少,有能接触到沈肆圈子的人也不会轻易发言。但仅仅沈肆的穿着,就足够引发那部分仇富之人的怒火。随便佩戴的一只手表都是价值百万的百达翡翠,足见其身价。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沈肆的背景在这,再加上温把酒父亲的律师背景,很难不让人猜测是不是温把酒利用权和钱来掩盖校园霸凌从而导致胡玲玲自杀的事情。


    人之初,性本恶,又因为是女性,这份恶意又多了不少。温把酒的长相被人从头到脚的评判,说越是她这种清纯无害的模样,背地里害起人来越是无底线。更有造谣者说温把酒就是靠身体上位,把沈肆的豪门未婚妻给挤走了,说的有模有样,毫无顾忌地开黄腔,连那位“不存在的豪门未婚妻”也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这似乎是一场关于“正义”的盛大狂欢,所有人在网络上成为高高在上的审判者,他们清高、他们无畏,他们势要给弱者一个公道。


    沈肆原本还有些担心温把酒醒来之后看到网络上的这些不堪言论会承受不住,没想到他一进病房就看见温把酒将病床上的小桌子支了起来,拿着平板刷恶评,一边刷一遍截图,手机备忘录里分门别类清清楚楚地记录每个大V发的带节奏的帖子。


    这仗势,没有半点被打垮的样子,完全是一副记仇且要秋后算账的模样。


    听见敲门声,抬眼瞧见沈肆和高风进来,温把酒伸了个懒腰,有些骄傲地将图库里面的截图翻给他们看:“这些人完蛋了,等我爸回来,全给他们告了!”


    温原和田沁月女士从遥远的大不列颠飞回国内时间漫长,预计是今天夜里才能赶到。当初温家因为怕贺观棋继续纠缠温把酒,也为了让温把酒彻底告别过去,举家搬迁到了英国,温原的律师证在英国就是一张废纸,为了专心照顾女儿,温原也不打算在英国花费大几年考律师资格证了,干脆帮着妻子开了一家中式奶茶店,生意经营的很不错,能够供温把酒上学。


    如今温原律师回来,重操旧业,将这些诽谤传播谣言的人都告了,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高风见温把酒一副狗仗人势的模样就知道温把酒现在情况还算好,至少不像十年前,天天挂着一张了无生机的求死脸,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是想死。


    他有些欣慰,也有些感慨。他这辈子没结婚没有子女,温把酒和高宽虽说只是他的徒弟,但他都是当亲生儿女对待的。温家当年远赴国外,他低价卖了好几件珍藏的古董,只为了能让温家能尽早在英国落脚,让温把酒少一点颠簸。


    “瞧你这点出息。”高风心里高风,但嘴上还是那贱样,纵然是关心的话也变了味儿,“叫你平常多锻炼锻炼,你不听,这次遇到了这点事儿就昏过去了,丢不丢人?”


    温把酒知道她师傅什么德行,也贱兮兮地贫嘴:“我这怎么会丢人?我昏倒了有对象抱,而且我对象还这么帅这么英俊。不像师傅你,夜深人静的时候,是不是孤枕难眠啊?”


    “你一个女孩子,半点不害臊啊?”高风来之前以为温把酒会抑郁,万万没想到现在是开朗过了头,说的话实在是太糙了点。他指着沈肆道:“你怎么也不管管?”


    沈肆笑道:“管不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副更没出息的样子。


    高风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赶过来,饭还没吃上一口,狗粮倒是先管饱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别截那些破图了,那些乌七八糟的话看了也不闲头疼。能下床吧?下来陪我吃饭。”


    高风还是长辈心态,担忧为多。纵然此刻温把酒表现得很不在意,但人又不是草木花石,哪里能对外界的评价丝毫不在意。况且温把酒又有重度抑郁症的病史,看多了恶评,哪里能半点不动摇?


    “网上的舆论律师团都有在收集证据,那些胡言乱语的,一个也少不了,都得秋后算账。”沈肆也帮腔道:“我也饿了,陪我吃饭吧温温。”


    温把酒知道这是在担心她,她截图也截累了,刚好也该吃饭了。


    饭菜是五星级酒店的餐,送过来的速度很快,品相也极好。高风一路赶来,担忧紧张的情绪让他食不下咽,如今见温把酒还算好好的,心也算放进肚子里了,一时之间食欲便上来了,一连吃了两碗饭,吃完了看了眼时间,估摸着温家夫妇应该还在飞机上,便只在社交软件上发了要他们安心的消息,他这次匆匆赶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亲眼看到温把酒,确定她的情况。


    温把酒白天在床上躺的时间太久了,也没怎么运动,不感觉饿,只吃了几口饭。沈肆在旁边看着,默不吱声硬是给她剥了好几只虾到碗里。


    温家夫妇的飞机预计是凌晨三点多到,高风想要去接机,但他如今年龄也大了,今天也刚从维市一路赶来,人也累的很,沈肆没让他跟着去,派了人将高风送回酒店休息。温把酒也想去,抱着沈肆软磨硬泡。


    沈肆受不了她撒娇,感性和理性来回拉扯,最终还是理性占了上风:“不急这一刻,我保证,岳父岳母一落地机场,我就立马开车接二老过来,好吗?”


    温把酒觉得自己早上晕倒只是低血糖和情绪应激,身体没有任何问题,还是不依不饶地想要跟着去:“就不!我就要跟着去!而且我们都还没结婚呢,怎么就是岳父岳母啦!”


    “不和我结婚你难不成还想和其他人结婚?”沈肆倒是没觉得不好意思,他觉得这理所应当,“迟早是岳父岳母。”


    温把酒向来厚脸皮,这会儿也被弄的害臊了,埋在沈肆怀里,像个不讲道理的小朋友,不停重复:“不管,我要去,我就要去。”


    沈肆无奈,只能提前预告:“但是明天我们要起早,你今天熬夜不睡,明天身体吃不消。”


    “明天为什么要起大早?抽血化验吗?”温把酒还一无所知。


    “律师团联系上胡玲玲的妹妹胡慧慧了,希望她能出面发声,她同意了,并且说有一份胡玲玲是自杀的证据给你,但前提条件是你要去维市见她,约的时间是明天中午。”


    胡慧慧是胡玲玲相差五岁的妹妹。网上现在的舆论正盛,在证据不够全面时,贸然发律师函之类的文件只会引起群众的抵触心理,但如果是胡慧慧发声,再加上她手上的那份证据,便足够有分量。


    “慧慧吗?”温把酒愣住了,她的记忆里胡慧慧是个还在上小学的小不点,和胡玲玲相反,很爱说话,每次她护送胡玲玲回家时,她都会蹦跶地跑出来,甜滋滋地叫她“小温姐姐”。


    “她现在过的还好吗?”


    沈肆如实转述调查文件中的内容:“她考上大学后不久就和家里断绝了关系,靠助学金和勤工俭学交学费,毕业后在一家外贸公司做翻译工作,现在月薪一万二。”


    听到胡慧慧过的还不错,温把酒松了一口气,她乖巧地躺回床上,自己给自己盖好被子,只露出小小一个脑袋在外面。


    “我会早点睡的,但是肆哥,你明天会陪我一起去的吧?”


    沈肆微微点头,“当然。”


    听到肯定的回答,温把酒笑颜如花,甜死人不偿命的话说来就来:“我就知道肆哥你最好啦!我超级无敌爱你!”


    她自己说完就闭上眼培养睡意,留沈肆一个人站在原地红了耳根。


    空气安静了很久,温把酒的困意袭来时,听到沈肆低沉的声音诉说:“我也爱你,很爱很爱你。”


    第85章 八九不离十


    天气原因,温家夫妇乘坐的飞机延误了一个多小时,沈肆在机场凌晨两点多等到五点,才终于接到温原和田沁月女士。温家夫妻两人只带了一个18寸的行李箱,可见来的很匆忙。


    多年未见,温父温母比记忆中要老去很多,沈肆记得以前在维市时温母是长发,如今剪了短发,干练了不少,温父倒是和从前一样,喜欢穿深色的皮夹克,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叔叔阿姨好,我是沈肆,是温温的男朋友,温温现在还在医院,但是你们放心,她现在一切都好,住的病房也很安静,没有人打扰。”


    国际病区的VIP病房,一天的床位费就是五位数,病人本就不多,温把酒住的还是病人最少最安静的一层楼。


    温原在他眉心的红痣稍稍停留了一瞬,笑着做出回应:“我知道,小温和我们说过。多谢你,一直陪在小温身边。但是网上说的事情你不要当真,真相不是那样的。”


    温原还不知道沈肆已经知道过去事情的真相了,怕沈肆听信了那些谣言,误会了温把酒。


    沈肆明白温原话里的意思:“过去的事情温温已经同我讲了,我信她。”


    话说到这份上,温家夫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沈肆帮温父推着行李箱,向机场外走。夜晚郊区飞机不断起飞和降落,人流稀少,温家夫妇也不是健谈的人,只单纯跟着沈肆走,气氛有些过于安静,沈肆不得不主动提起话题:“您能给我讲讲温温在英国的事情吗?”


    温原道:“你让我讲,我还一时之间不知道讲什么。”


    沈肆道:“那不如您从头讲给我听吧,温温一开始去英国时候还适应吗?”


    “不适应,她那时候抑郁状态太严重了,但她又不想我们担心,总是强逼着自己去学习,还很倔,非要学法医。”想起往事,温原也叹了口气:“法医实践课的时候她就吐过一次,后面还晕倒了。”


    这件事情沈肆没听过,他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就联想到了什么:“是因为——”


    他没说完,但温原也懂他的言外之意,点头道:“就是因为胡玲玲那孩子的事儿,有点应激。胡玲玲的葬礼,小温是去的。”


    那时候的温把酒还是重度抑郁状态,解剖床上躺着的冰冷尸体总是让她想到胡玲玲也是那样安安静静地躺在水晶棺里。温把酒的记忆力又很好,连细节都记得很清楚,想忘都忘不掉,她总能在法医解剖床上的那些尸体上找到和胡玲玲当时一样的地方——都是格外苍白的肤色,都是干瘪紫绀的双唇,连双手自然搭在小腹前的动作都一样。她联想的越多便越想吐,身体也支撑不住地想要晕倒。


    温原回忆起这些事情的时候都觉得难过:“她那时候也不知道到底在倔什么,非要学什么法医,英国学校的心理医生说她的应激状态无法适应法医的日常工作,无奈之下之后才去学了临床医学。”


    沈肆的心像是忽然被泼了冰水,完全冻结。因为温把酒说以后想要当法医,所以他才选择了这条路,他曾以为是温把酒忘记了说过的话,忘记了和他的约定,却从没想过现实是如此。


    他机械地将行李箱搬到后备箱,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问道:“但临床医学,不是也有解剖课吗?”


    “是有,她其他课的绩点都是第一,只有解剖课因为实践成绩为零,只堪堪及格,也因此后面她心仪的那位消化内科教授没有选择她。”田沁月女士抬眼看了沈肆,顿了顿,还是说道:“我当时知道小温选消化的理由是为了你,你胃不好是吧?总有胃疼。”


    沈肆被压的喘不上气,他僵硬地点头,听到田沁月女士继续说道:“你们当时已经分手了,况且那时候我们一家已经移民到了英国,小温和你根本不会再有任何联系。正好小温师傅高风有认识的朋友是呼吸方面的教授,所以我当时强硬了一次,逼着她换了呼吸专业。”


    “但是这些都没用,我看到她天天拿着本字帖练字我就知道她从没放下过你。”田沁月女士的眼光还是太毒辣了:“那本字帖是你写给她的吧?她那狗爬字,从会写字时就丑,从没想过改,偏偏到了英国,全都是英文字母的国家,开始练起字来了。”


    字帖?沈肆想起来了,很久之前,他给温把酒写过字帖,还是拿小学练习簿写的。但是这些事情,温把酒一个字也没说过。


    他几乎要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淹没窒息,但田沁月女士显然不打算放过他:“还有那什么破《四角号码新词典》,那么沉那么重,又不是英文字典,到了英国也没个用,她也要背着,托运费都超了也不肯扔了,那东西肯定也和你有关系吧?”


    沈肆点头,他就像是沙漠中的行人,渴求着知道哪怕一点一滴关于温把酒的消息,他脑中已经有了想法:“那她后来回国,是因为我吗?”


    田沁月女士给了他肯定的回复:“她当然不会同我们说是你,只是说导师那有个交流名额点名要她去,但她导师对她也是像对自家女儿一样,她若是不愿意,自然也不会强硬地让她去。”


    沈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几乎已经无法言语。他以为过去的十年只是他一个人的围城,他以为感情迟钝的温把酒不会将他放在心上太久。所以他总觉得温把酒不够爱自己,就算复合后也要用着可以衡量的九百九十九斤的喜欢来让温把酒爱他。他到底在不安些什么?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沈肆的声音发紧。


    温原有些不忍心:“我们说这些不是让你愧疚或者有负担,你们那时候年纪小,况且小温不知道,我们是知道你家情况的,都不是一个阶级,谈的恋爱哪里能当真?我和小温妈妈都没想过这孩子会在心里把你放这么久,也没想到你们俩会又在一起了。过去的事情过去了就行了,也不要太执着,你能相信小温,以后和小温好好过日子就好。”


    “一定会的。”沈肆郑重承诺。


    飞行了太长时间,温家夫妇也累了,闭目休息,一路无言,驱车到医院时已快六点钟。


    温把酒睡前原本根据温父温母的预计到达时间定了四点的闹钟,想着醒来差不多能第一时间见到父母。但沈肆去机场前便将她的闹钟都偷偷关了,所以等温家夫妻到的时候,温把酒还在被窝里面睡得正香。


    田沁月心疼女儿,知道现在她一切都好,便不忍叫醒她:“算了吧,别叫醒她了,小温也够累了,让她多睡会儿。”


    温原也知道温把酒从小就爱睡觉,轻声附和道:“是啊,她睡好了身体才能养好。”


    “无妨,今天早上还有行程,温温也该起来了。”


    沈肆算过,温把酒的睡眠时间够了。况且温家夫妻远渡重洋赶来见女儿,温把酒也早早就等着和父母见面。


    虽如此,他嘴上说着无妨,开的却是起夜用的小夜灯,屋里只亮了一点,能勉强看清周遭环境。


    床边明黄色灯光亮起,温把酒睡眼惺忪地慢慢转过头,她眯着受伤的那只眼,只睁开了一只眼睛,用手挡住灯光,慢半拍地缓缓坐起来后终于注意到门口站着的父母。她愣了两秒的时间,而后好像一瞬间便清醒了一样,掀开被子、三步并两步,小跑着扑到田沁月女士身上嚎啕大哭。


    她其实假装坚强了很久,从再次遇到贺观棋开始,她的抑郁焦虑情绪就如水雾一般蒸腾而上,措手不及地碰上胡强,而后又是舆论大爆炸,她的心湖早已是雾气弥漫,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她哭的很凶,田沁月女士抱着她不断地安抚:“都好了,没关系,都过去了。”


    沈肆走到床边,拎着温把酒的拖鞋走过去,给她穿好鞋后便悄悄关门离开,留给他们一家足够的空间。


    和昨天晚上一样,他预定了五星级酒店的早餐,大概六点半送过来,温把酒才醒,温父温母也是一路疲惫,边吃边聊也能缓解饥饿和疲劳。


    几乎一夜未睡,沈肆只在椅子上稍微躺了一会儿。他已经让助理帮忙去办了出院手续,送温父温母的司机也已经在*医院停车场等候。


    沈肆原本以为温把酒会和温父温母聊很久,没想到早餐才送到,他就看到温把酒只穿着睡衣,小跑着出来找他。


    她的眼睛有些红肿,明显就是哭多了。沈肆有些心疼,又有些担心会不会哭多了,眼压再次高起来,那可怎么办?


    “怎么出来了,外面冷。”


    早上气温低,温把酒穿的睡衣单薄,沈肆担忧她受凉,牵着她的手给她捂,果然冰凉。


    “早餐到了,你胃不好,要按时吃饭啊。”


    温把酒记得,沈肆有个很精贵的胃,所以同居后总是关注他的饮食,不让他吃辛辣刺激的,盯着他按时吃饭。


    沈肆原本以为温把酒这么着急的跑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没想到只是为了让他吃饭。他不由笑出声,连疲惫都少了不少:“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温把酒觉得他奇怪:“对你好不是很正常吗?”


    沈肆道:“但是我对你不好。”


    温把酒觉得他更奇怪了:“你对我哪里不好?”


    “今天的早餐我特地关照厨师要做胡萝卜牛肉馅的包子,蔬菜汁里面也要胡萝卜。”


    温把酒不喜欢吃胡萝卜,但她有轻度的夜盲,所以沈肆总爱逗她吃胡萝卜。


    原来只是这件事,温把酒不以为意,她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挑食的温把酒了,她现在已经能像兔子一样,一口气吃掉一整根的胡萝卜:“没关系,胡萝卜现在我也能吃。”


    “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厉害?”沈肆夸她,将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坐着,环抱着她。


    “我长大了啊!又不是小孩了还总是挑食,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成熟冷静能够独当一面。”温把酒觉得沈肆的口气像是在哄小朋友,但又确实被他捧的有点臭屁起来:“况且胡萝卜算什么,一大把药我都能一口气吃完——”


    得意就会忘形,温把酒一不小心便说了过去的事,她想随便糊弄过去,打着哈哈道:“好啦,我饿了,快点陪我吃早饭。”


    沈肆道:“我爱你。”


    “嗯?”


    猝不及防地告白让温把酒转不过来弯,她的目光撞进沈肆的双眸,才发现他的眼角微红,像是通宵熬夜之后的疲惫,又像是隐忍着悲伤的情愫。


    “我爱你。”沈肆又重复了一遍,轻柔地像是呢喃。


    温把酒大大方方地回应:“你当然要爱我啦!毕竟我也最爱你!”


    远处,不知道是谁的手机铃声响起——


    我无法传达我自己,


    从何说起,


    却无法翻译我爱你。


    第86章 八九不离十


    早餐过后,沈肆再次询问了温把酒的管床医生,确认温把酒的检验结果没什么问题后才办理了出院。温父温母刚从英国过来,时差还没倒,沈肆安排了沈家旗下控股的五星级酒店的VIP套房,还请了当地的金牌导游,带着他们在当地游玩。他知道温家夫妇大概率不会收他的钱和卡,所以早已提前打了一笔八位数的钱到高风账户上,让他全程来买单,用不完的也不需要退还,怕招待不周,还另外安排了一名助理随同。待一切都安排妥当后,他才带着温把酒出发去机场。


    上了飞机,温把酒就有些犯困,怀里抱着个熊猫抱枕,喝两口热可可就打哈欠。但她还惦记着和胡慧慧见面的事情,有些忐忑不安,睡也睡不踏实,眉头紧蹙。她不知道胡慧慧为什么要见她,还选在了连城这个地点。


    降落、着陆、滑行,飞机降落在连城机场,天气极好,晴空朗朗,万里无云。


    沈肆的私人生活助理早已等候,沈肆在连城没有私人住宅,助理给他们安排的是沈家旗下的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大约有三百平,一应设备俱全。胡慧慧约的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半,地点定在了连城中学附近的一家花店。温把酒和沈肆在酒店稍作休息后便驱车出发。


    明明不久前才来过,但或许是心境感受不一样,温把酒忽然发现原来以前连城中学附近的香樟树这么多,粗壮高大,树影斑驳。正是放学的时间,附近的连城第七幼儿园乌泱泱出来一队又一队的小朋友,每一个都带着小黄帽,横冲直撞地跑进家长的怀里,吵闹又生机勃勃如春天。再往前,便是连城中学,学校的牌匾换了,重新砌了高墙,刷上金光闪闪的大字,校门也与时俱进变成智能化的大门,自动人脸识别,不用和过去一样需要挨个刷校园卡。门口来接的家长不算多,许多学生都是骑着单车而出,这倒是和过去别无二样。


    车平稳停下,助理提醒道:“温小姐,花店到了。”


    胡慧慧约的花店就在连城中学对面不远处,不是很大的店面被各式各样的鲜花包围,因为最近没有买花的节日,花店门口冷冷清清的,没有多少客流量。


    不知为何,温把酒忽然有些胆怯,她不自觉地望向沈肆,却撞进他沉静如海的目光之中,沈肆似是能读懂她所有的情绪,他道:“我会在车上等你。”


    胡慧慧要求和温把酒的见面里,不能有其他人在场,这当中自然也包括沈肆,基于此,沈肆能做的只有等待。不过这样就够了,温把酒需要的就是有这么一个人会等她。她不是柔软的棉花糖,她可以支撑起自己,让自己强大。


    助理打开车门,温把酒缓缓走向花店。她什么都没带,用来讨好的礼物或是带着戒心的录音笔,她都没有准备,只是单纯的赴约。


    花店的主人是胡慧慧的朋友,她显然是早就知道会有人来,一边修剪着花束一边极快地打量着温把酒,而后问道:“慧慧的朋友?”


    温把酒点头:“对。”


    花店主人腾出一只手,指向木制楼梯方向:“她在楼上等你,上楼梯的时候轻一点,这楼梯的年代有点久了。”


    温把酒点头道谢,扶着楼梯扶手向上走,久不维护的木制楼梯发出老旧的沙沙声,像是民国唱片的前奏。


    花店的二楼是生活区,随处可见充满生活气息的物品,搭着一层报纸用来挡油烟的微波炉、一米多高的小型冰箱、水池里还没来得及洗的碗筷,以及坐在老式发黄的餐桌前的短发女士。


    温把酒有些不敢确定:“是慧慧吗?”


    “是我。”她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道:“坐吧。”


    温把酒轻轻拉开椅子坐下,不动声色地看着对面之人。多年未见,胡慧慧早已不是她记忆中总是甜甜笑的小妹妹了,她长大了,五官和胡玲玲很像,但气质却截然不同。挽起的袖口、精练的短发都在说明她和胡玲玲的区别。


    “不好意思,我现在还在沪市打工,只请了一天的假,早上赶的最早的动车回来的,晚上还要赶动车回去,所以约的时间比较紧张。”胡慧慧边说边用一次性纸杯倒了一杯开水给温把酒:“我也没什么钱,所以只能约在我朋友这边,地方是杂乱了点,你见谅。”


    温把酒接过纸杯道了一声谢,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小口喝了起来,连客套话都没有多言,更没有过问胡慧慧的现状。


    “你都不问问我的近况吗?”胡慧慧有些意外。


    温把酒道:“你刚刚不是已经告诉我了吗?你在为了你的美好生活奋斗和努力,一点也没有懈怠。”


    “说的也是。”胡慧慧愣神了片刻,而后笑道:“最近的新闻我都看到了,你未婚夫的律师团也早就联系过我了,我手上有你清白的证据,你未婚夫出了一个天文数字来买这个证据,但是我没给。因为我这个人比我那个爹还不要脸,我不仅要钱,我还要良心。”


    胡慧慧从黑色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封牛皮纸信封放在桌上:“这是我姐写给我的遗书,这封遗书不仅能够证明我姐是自杀的,也能够证明你的清白。”


    “但是我对当年的事情还是有疑虑的,我就直接开门见山了。”胡慧慧深深吐了口气,接着问道:“日记本里的那句希望你去死的话,是你自己写上去的吗?”


    尽管胡玲玲日记本里大部分内容是对贺观棋的暗恋,但这不过就是青春期的一场悸动,纵然当年被马薇她们翻看、传播,顶多也就是伤害了青春期女孩的自尊。可胡玲玲的自尊早就在她父亲跑到学校来闹着要她退学回家结婚时,就已经被踩了个干净,她并不会因此而一蹶不振。


    日记本里的那句希望温把酒死掉的话才是一切悲剧的源头。学校里同级的学生都知道,温把酒和胡玲玲是好朋友,甚至为了保护她,还一对三和马薇他们打架,但胡玲玲却因为暗恋贺观棋所以希望温把酒去死,这谁知道了不说一句歹毒?


    因为是出现在她日记本里的话,所以从来没有人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包括当年的温把酒,所以胡玲玲便被理所当然地贴上了“心思恶毒”的标签。她本就朋友不多,之后更是可以算是孤立无援、人人厌恶,就连马薇一行人欺负她也能称得上是“行侠仗义”。


    “当年我姐告诉我,她肯定没有写过这句话,但那句话的笔迹确实很像她的,所以她先是怀疑了自己,连着一星期都要我熬到后半夜,然后把她叫醒,看她有没有梦游,是不是梦游时候写的日记,但是一无所获,我姐睡觉很安稳,连翻身的动作都很少。”胡慧慧回忆道:“如果不是我姐写的,那就是有人模仿了我姐的字迹写的,是你吗?毕竟那种简陋日记本锁对你来说,应该只是小儿科。”


    胡慧慧的目光如炬,直直地望向温把酒,是尖锐又直白的质问。


    温把酒放下纸杯,没想到胡慧慧要问的问题是这个,她也凝眸望向胡慧慧:“那种日记本上的锁对我来说是很简单,但我从没想过要去开。上面的字确实是有人仿写的,但不是我。”


    胡慧慧立刻追问:“那是谁?”


    “是贺观棋。”温把酒实话实说:“是他仿写的,那个日记本的密码他也猜到了。”


    胡玲玲日记本的密码就是贺观棋的生日,这点胡慧慧显然也知情,她对这个真相并不震惊,甚至很是坦然,像是早就料到一样,但她还是追问:“我姐暗恋的事情或许在贺观棋眼里已经可以算是明恋了,能猜到密码也不奇怪。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当年在连城中学,贺观棋可以称得上是校草,家境好,学习好,长相好,就连性格也好,喜欢他的人多的是,犯不着因为胡玲玲偷偷暗恋他,就弄出这么大的事情来折腾胡玲玲,这从逻辑上就说不通。


    温把酒道:“因为胡玲玲和我的关系太好了,他喜欢我,所以嫉妒。”


    这种离谱的理由显然震惊到胡慧慧了,她完全没想过朝这个方向想过,她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他喜欢你那他怎么还曝光你坐牢的事儿?现在这些出来蹦跶的新闻媒体,不都是他旗下控股的公司吗?”


    胡慧慧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功课,她现在就是从事的新媒体工作,对这些事情嗅觉很灵敏,她知道最近温把酒的事儿背后肯定有推手,查了几家有影响力的媒体背后公司,都和贺观棋名下公司有密切联系,所以说一句是贺观棋曝光的完全没有问题。


    “这从逻辑上讲确实讲不通,可贺观棋这人你就不能从逻辑上来讲,他这人毫无逻辑,就是个纯疯子。”温把酒就知道胡慧慧不会相信,但她也不在乎了:“不过如果是出于得不到就毁灭的心理,那他做的一切也很有逻辑,毕竟我始终如一的不喜欢他,厌恶他,仇视他。”


    信息量一下子太大了,胡慧慧的脑容量要爆炸了,她努力消化这些信息,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你说的这些都是基于你是万人迷的身份。如你所说,贺观棋这么喜欢你,十年如一日的喜欢,还这么疯狂。”


    温把酒没想到胡玲玲得出来的结论是她是“万人迷”,有些无语凝噎,如果得到贺观棋的喜欢就是万人迷,那垃圾桶应该是“亿人迷”。


    “但你说的也有可能。毕竟你确实长得漂亮,没有攻击性,是男人喜欢的类型,况且你现在那个未婚夫也是很有钱,家世也好,你确实是万人迷。”


    温把酒的五官不是充满攻击性的类型,她是充满少年感的长相,给人干净、生机勃勃的印象。但因此得到“万人迷”的称赞,还是有些……不知如何解释。


    沉默良久,温把酒道:“……谢谢。”


    胡慧慧又接着问道:“对了,你说是贺观棋干的,这事儿有证据吗?”


    “没证据,我知道这些,是因为这些都是贺观棋亲口和我讲的,在十年前,我蹲监狱的时候,他说的。”


    说是蹲监狱的时候也不大准确,严格意义上讲是在温把酒外出就医时候。温把酒急性胃肠炎,腹痛的很厉害,警方人员联系家属时,正巧贺观棋正在和温原他们谈判,厚脸皮的就跟过来了。温把酒躺在床上输液时候,警方人员坐在对面不远处的椅子上看守,距离离得不算近,贺观棋便小声地将这些事情全都告诉了温把酒,他很得意,但温把酒当时确实也没办法,她的录音笔没带,身边也没有手机。如果当时是有实质性的证据,她早就反手把贺观棋送进监狱了。


    “我就猜到你没有。”胡慧慧整个人向后一躺,身形放松:“我有。”


    温把酒有些意外:“你有证据?”


    “嗯,也不能算是直接证据。是手机信息,我姐自杀前和我发过短信,说她怀疑日记本里的那句话是贺观棋写的。那个老款手机我到现在还留着,功能也完好。”


    温把酒了然,怪不得方才说是贺观棋写的时候,胡慧慧一点也不意外,原来她早就有猜测了。


    “那部老手机我已经给你未婚夫的律师团队了,喊你来这里,其实是因为这个。”胡慧慧小心地拆开那封陈旧的牛皮信纸,抽出里面的信递给温把酒:“我姐的遗书里面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叮嘱我的话,其中只有一件事她要我帮她去做。她要我替她向你道歉,向你解释。”


    温把酒接过信,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字一句地仔细通读。


    信纸已经有些发黄,陈旧的钢笔印记也有些模糊,但一笔一划绝不连写的笔迹,一看便是胡玲玲的字。


    这封信很短,前面一大半都是在叮嘱胡慧慧,告诉她如果在家里被打的话,一定要护住肚子,蜷曲着,用背去抵抗,因为胡强最喜欢狠狠地踢儿女的肚子;告诉她,她偷偷存的十几块钱放在了高考模拟卷里面,如果晚上奶奶没有做她的晚餐时,可以拿去买一个馒头;告诉她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好大学,离开这个家……


    她絮絮叨叨写了很多内容,事无巨细地交代,将所有可能的事情都写上去了,甚至因为胡慧慧当时还在上小学,里面好些字后面还特地标注了拼音,用词也都是口语化为主。在信件的结尾处,才写到温把酒。


    ——慧慧,你记得等我死了,一定要帮我给你小温姐姐解释,日记本里的那句话不是我写的,如果真是我写的,那一定是因为我精神分裂,我明明是最希望她一切都好的人了。另外,慧慧你记得帮我给你小温姐姐道个歉,我肯定吓到她了,突然拿刀自杀,她又拿手夺我的刀,把她的手都割(ge)伤了,还戳(chuo)到了她的眼睛,弄的都是血,却没陪她去医院,真的很对不起她,希望她能原谅我。当然,她不原谅我也是应该的,毕竟我那样伤害了她。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能原谅我的话,我希望下辈子还能和她做朋友,做最好的朋友。


    信件的落款是永远爱你的姐姐。


    温把酒看完了,却久久没有做出反应。她拿着信件,发呆。说是发呆也有些不准确,她只是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感动、愧疚、心疼……这样的情绪她都没有出现。温把酒很清楚这样的原因,是因为她麻木了。


    曾经的温把酒只要遇到和胡玲玲相关的事物都会觉得痛苦、难受甚至想死,她有了很严重的PTSD,经过治疗还有时间的流逝,她的应激程度减小了很多,她的记忆没有忘却胡玲玲,但她的身体要求她忘却,要求她麻木。


    “小温姐姐,你能原谅我姐吗?”胡慧慧双眼望着温把酒,等待她的回应:“她肯定不是故意想要伤害你的。”


    一声“小温姐姐”瞬间变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也让温把酒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十年前。她将信件重新折好,递给胡慧慧。


    “我从来没有怪过她。”温把酒眨了眨眼睛,受过伤的那只眼睛有些隐隐胀痛:“我知道她没错,况且当时她只是生病了,又不是犯了罪。”


    第87章 八九不离十


    十年前的温把酒或许不知道,但如今的温把酒很清楚,当时的胡玲玲是抑郁了,并且是重度抑郁,所以她才会那么果决地自杀,没有丝毫犹豫。


    酗酒的父亲,重男轻女的奶奶,一贫如洗的家,还有校园霸凌,每一样都足够压死人,但她却撑了很久,如果不是日记本的事情,她或许可以有更好的未来。不,是一定会拥有美好的未来。


    她的底色是善良,所以哪怕是到了被逼到绝境之时也没想过要报复马薇他们,也没想过去反抗自己的父亲和奶奶。她不会伤害任何人,所以只能伤害自己。


    因为拿水果刀去割颈自杀时被温把酒拿手挡下,误伤了温把酒的手和眼睛,所以再次自杀时,她没有选择自己拿刀去割颈,而是把水果刀固定好,然后撞上去。就像是礼佛地区杀鱼,不是用刀直接砍死鱼,而是将一柄刀固定好,然后将鱼推向刀,这样鱼便是自杀而非他杀。


    十六岁的胡玲玲就像那条鱼,被所有因素裹挟着撞向了那把刀,死因却是“自杀”。


    “我来连城前她还托梦给我,担心这儿担心那儿的,她就是瞎担心,我就知道你会原谅她。”胡慧慧将信封重新放进外套内层的口袋里,她在笑,但眼中有隐隐泪光在闪。


    温把酒仍然有些怔怔的,问道:“她不恨我吗?我误会了她,还那么凶地指责她,一点也不信任她。”


    “你在说什么呢,小温姐姐。你明明那时候对我姐最好的人了,我姐恨谁都不会恨你。”胡慧慧不大理解温把酒的问题,她扯出一个苦笑来:“我姐这种软包子性格,估计就算知道是姓贺的手笔,也不会去报复,只会忍气吞声。更何况你只是为了她好,才凶了几句,也没骂人,这算什么?还没胡强那死老头狗嘴里吐的脏话厉害呢。这回给她扫墓的时候我一定要和她说说这事儿,让她改掉这性子,要不然在下面肯定还要被人欺负。”


    是这样吗?真的不会怨我吗?


    温把酒心思百转千回,压在心里某处的大山有了裂痕,而后轰然倒塌,只留碎石一片。


    她顿了很久,终于接了胡慧慧的话:“她的墓地在哪儿?”


    “在连城郊区的林子里,当年我那个死老爹图省钱,直接把我姐的骨灰盒埋在农村老家的竹林里,弄了个土堆就算完事儿了。那些个破竹子长的又快又密,都把我姐的坟头给穿了,也不知道里面的骨灰盒有没有被那些竹子顶破。”


    提到这些,胡慧慧又说了些连城方言里的脏话,都是骂爹的,骂了好长一段才停:“我这次回来也是为了给我姐迁坟,那片竹林里面都是陈年老鬼,和我姐有代沟,我准备把她的骨灰迁到新开的一片商业墓地里,那边都是最近才死的,和我姐应该代沟小些,能说上话。”


    胡慧慧絮絮叨叨说了好些关于迁坟的事儿,连她给胡玲玲选的墓地的旁边是个意外死亡的年轻男性都说了,事无巨细地告诉温把酒,直到她事先定的闹钟响起,才有打住的势头。


    “说的有些多了,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等我把我姐的坟迁好了,我再告诉你墓地的具体位置,你要是有空来扫墓,来看看她,我姐一定会很高兴的。”胡慧慧轻咳一声,有些不大好意思,连忙把话题拽回来,她想了想,终于还是将遗书拿了出来:“我姐的遗书还是先放你那儿吧,你们的律师团肯定有要用到这封遗书的地方,我的采访视频你未婚夫上午就安排人在沪市给我录好了,后续如果还有需要我发声的,尽管开口。”


    温把酒接过那封牛皮信纸包裹的信件,早已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连连道谢:“谢谢你了,慧慧。”


    “客气什么,明明你在这件事情里面也是受害者,不是吗?我还怀疑你。”胡慧慧望着温把酒,眼中情绪尽是愧疚:“对不起,小温姐姐。”


    受害者?


    温把酒从来没有把自己放在这个位置上过,她一直觉得当时的自己也是一类加害者,因为她的误会,因为她的冷漠,都极有可能是压倒胡玲玲的最后一根稻草。而且她都亲眼瞧见胡玲玲自杀了,为什么还能安心地自己一个人去医院处理伤口?她当时为什么不去多想一下,为什么胡玲玲要自杀?


    温把酒感觉自己的眼睛越来越痛了,她怔怔道:“我也算是受害者吗?”


    “怎么不算?”胡慧慧义愤填膺道:“这件事情最大的凶手就是那个姓贺观的,你们有办法对对付他了吗?”


    温把酒摇头,贺观棋是狡兔三窟,若是她真有办法,也不至于窝囊了这么多年。


    “好吧,那种人的把柄确实难抓。”胡慧慧有些可惜地叹气,随后又道:“我今天下午给我姐迁坟,你若是明天再走的话,可以去看看她,她要是看到你来,肯定会很高兴。”


    温把酒答应了。已经十年了,记忆中的胡玲玲还是那样安静、腼腆,总是爱温柔地微笑。她该去见一见她了,也不知道她在另一个世界是否一切都好?


    胡慧慧的行程很紧凑,虽然是饭点时间,但她压根没留温把酒吃饭,自己从包里掏出个三明治啃了就算中饭,急急忙忙就要出发去准备迁坟的事儿。温把酒一个人慢慢地从木制楼梯上走下来,花店里老板娘还在勤勤勉勉地修剪着花枝。待她走到拐弯处时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沈肆,他就站在花店的门口,没有在车里等候,手里捧了一束鲜花,一看便知是才从花店里买的。


    温把酒定睛仔细看了看,是风信子,花语是重生和希望。


    沈肆展开双臂,像是一个拥抱:“恭喜我的温温,涅槃重生。”


    过去的录像重新放映,温把酒突然想起刚回国时,也是在花店里,她一回头就看见沈肆,捧着一束赫默莎玫瑰,对她说好久不见。


    他知道她内心的枷锁,他明白她背负的愧疚,他什么都懂,却从不逼着她说。所有人都觉得坐过牢是件羞耻的过去,所有人都觉得她的过去不能言说,包括温把酒自己也是那么认为。但沈肆只觉得,那不过就是凤凰涅槃的困境,是黄金宝石不幸蒙尘,他的温温还是从前的温温,甚至更加耀眼、明亮。


    温把酒小跑着冲进他的怀里,情绪爆发,泪水无声留下,沾染浸湿了沈肆胸口的布料,这回她终于可以说出口了。


    “我没错,我真的没错,她不怪我。”


    压制了十年的愧疚和自责,这些情绪曾经一度将温把酒压垮,让她每一步都行走艰难,而今终于得到拯救,束缚了十年的枷锁终于被这封遗书解开。


    沈肆抱着她,顺着她的话安抚她的情绪,眼底尽是心疼爱惜:“你当然没错。”


    温把酒哭了很久才停下,因为情绪波动太大加上哭的太猛,停下来后还不停地打哭嗝,手里拿着那封牛皮纸信封像是拿着圣经一般,虔诚地看着,走路也不离开视线,若不是沈肆在旁边护着,好几次都要摔倒。


    因为年份久远,信封有些陈旧,边角处还有微小的破损,温把酒又拉着沈肆去连城中学旁边的文具店买了两个透明的文件袋,小心翼翼地将信封给放进小一点的文件袋后,又将小文件袋放进大文件袋里,而后像是完成了一项了不起的艰巨任务一般,松了一口气。


    沈肆看着,觉得又心疼又有些好笑:“要不要再买个更大点的文件袋?”


    温把酒此刻的情绪已经趋于稳定,她很认真地摇头告诉沈肆不用,并且有理有据地告诉他这么做的理由:“信封太老旧了,手拿着会破损,所以得用文件袋装好。但是文件袋又不是完全密封的,万一不小心沾到水什么的,里面的信就湿掉了,所以要再装一个大一点的文件袋,双重保护。”


    和胡慧慧谈话的时间太久,现在已经快十二点半了,沈肆担心温把酒饿,早就在酒店订好餐了。


    温把酒看了眼时间,道:“再等我一下,我去给小橙子送个见面礼,燕姐孩子出生我都没送过礼。”


    小橙子就是上回来的馄饨店店主的女儿,沈肆记忆力好,还记得:“我陪你一起去。”


    馄饨店也在连城中学附近,不过和花店差了有快两百米的距离,温把酒和沈肆没坐车,两人牵着手,朝馄饨店走,沈肆刻意放缓步伐,连步子都迈的比平时小许多。


    许是一切都已了然,温把酒难得地主动同沈肆聊起过去的事情:“你还记得馄饨店的老板娘吗?她叫陈燕,我之前和你说,是我认识很多年的一个姐姐。”


    沈肆点头道:“有印象。”他还记得,就是这位女性说,温把酒当年一直重复不分手不分手,让他当时心里好一阵窃喜。


    温把酒低头看脚:“我当时没和你说完,我和陈燕姐姐是十年前认识的,在女子监狱认识的。”


    沈肆的步伐明显一顿,他没料到是这样。不过细想也是,这和温把酒提分手的时间段能够吻合上。


    “因为连城当时的未成年犯罪管教所正在翻新,所以一开始我是被关在女子监狱,关了好一阵子后才被转到未成年犯罪管教所。在女子监狱里,我当时年龄最小,被一个仗势欺人的五十多岁阿姨欺负,是陈燕姐护着我的。”


    温把酒将这一段过往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好像只是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她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一点痛苦的表情,云淡风轻,似乎毫不在意。但沈肆听了只觉得山崩地裂,女子监狱里关的都是犯罪分子,要想不动声色地整一个人有太多办法了,狱警也不会面面俱到地去查看。他的情绪明显燥了起来,连眉心的红痣都隐隐带着怒火:“谁欺负了你?”


    温把酒停下脚步,双手一圈抱住沈肆,踮起脚抬头莞尔一笑,爱抚他紧张、愤怒的情绪:“都过去啦,那个人现在不知道有没有重新投胎呢。她是人贩子,一开始是无期徒刑,后来不服上诉,结果检方查到更多证据,直接死刑了。”


    沈肆的情绪稍稍有些被安抚到,他想细问一下当时的情况,但又怕勾起温把酒不好的回忆,欲言又止了好几回,最后也只能将话题放到馄饨店老板身上:“那这次你给她女儿准备了什么?”


    “当当!”温把酒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美滋滋地同沈肆炫耀:“黄金!万能的黄金!”


    那是一套黄金的首饰,都是以蛇为元素,灵蛇项链、耳钉、手镯、戒指,设计的很是精美,不落俗套,另外还有两块不同大小的黄金平安牌放在边角处。


    “燕姐属蛇,她女儿也是,所以我送的这一套肯定没问题。就算小橙子年龄还小,但燕姐可以戴,黄金也很保值。”


    确实,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送同样昂贵的奢侈品不如送黄金,保值且能够抵挡风险,甚至还有升值的空间。


    “选的真好*。”沈肆赞许道。


    展示完了,温把酒便将那套黄金首饰又放回包里。和沈肆继续手牵手,他们俩像是老夫老妻的饭后消食一样,悠哉悠哉的,不疾不徐地走到了馄饨店门口。


    虽是午餐时间,但馄饨店此时并不算忙,温把酒老远就看到陈燕在店门口的餐桌前拿着计算器算账,记账本应该是她女儿淘汰下来的练习簿,一看就是小学生的英文作业本。


    温把酒本想悄悄溜到陈燕身后吓她一跳,结果谁知道人还没走两步,就被发现了。


    “燕姐你背后也长眼睛啦!这也能发现。”温把酒带着口罩笑眯眯地说着,两手张开,作势便要拥抱。


    “哎呦我的天,小温你咋来啦!”陈燕连忙起身,两只手随意地在裤腿上擦了擦,将刚刚记账时手心的汗全部擦干了才去拥抱温把酒。


    “有事儿来连城一趟,顺道就来你这儿了。对了燕姐,这是我男朋友,上次你应该见过了。”温把酒挽住沈肆的胳膊,甜蜜蜜地同陈燕介绍。


    “您好,我是沈肆。”沈肆微微弯腰,客套地伸出手握手。


    “哎呦,太俊了!和我们小温很配!”陈燕极为爽朗的大笑,而后招呼着还在隔壁店里瞎跑的女儿过来:“小橙子!过来给你温阿姨打个招呼。”


    距离有些远,加上小孩子天性爱玩,陈燕喊了一句根本不管用,小橙子屁股都没动,埋头玩隔壁邻居店里小朋友的悠悠球。


    温把酒知道陈燕火爆的性格,怕她过会儿要给小橙子一些五指形状的“人类幼崽矫正器”,连忙道:“没事没事,我去就好。正好上次来太匆忙了,都没给小橙子礼物,这次可以亲自给小橙子。”


    “别!你上次都给过孩子见面礼了,老给,要把她惯坏了。”陈燕连连拒绝,态度坚定。


    温把酒也摇头,一脸骄傲地道:“今时不同往日,燕姐,实不相瞒,我现在已经不是十年前的我了,我现在,超!有!钱!”


    她在英国时候就开了魔术师的自媒体账号,虽然流量数据比不上大网红,但也算比较不错了,有时候也能接到一些卡牌商家的广告,她也不怎么乱花钱,攒的钱也算可观。


    陈燕还想再说,温把酒已经从包里拿着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一溜烟地小跑着去店里找小橙子了。陈燕想跟过去,却被沈肆站在身前一拦。


    “我听温温说了,您以前对她很照顾。这次来得太急,没有什么准备,我给小橙子的见面礼下午时候会有助理送过来。”


    陈燕听懂了,说是给小橙子的见面礼,但实际上是在感谢她十年前对温把酒的照顾。再加上现在网络上的风风雨雨,陈燕也能品出来个一二三四,她带着警告意味地道:“小温一路走过来不容易,你别听信了网上的话。”


    被这么言语不善地警告,沈肆面色依旧不改,仍是彬彬有礼:“您多虑了,我十年前就和温温相爱了,这中间也没有别人,以后我们也会长相厮守。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你,十年前在监狱的事情。”


    温把酒只是提了一嘴在监狱里被欺负,但如何被欺负却只字未提,沈肆迫切地想知道、想了解,却又担心勾起温把酒的伤心回忆,所以只能折中,从陈燕这里了解。现在的时机也正好,温把酒和小橙子有说有笑的玩闹,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过来。


    陈燕考虑了片刻道:“若不是知道你就是小温十年前的男朋友,这些事儿我是不会说的。”


    十年前的监狱条件远不如现在,里面关押的人也是鱼龙混杂。虽说在狱警的管理下,大部分时间都是相安无事,各自平安,但总有冲突的时候,尤其是温把酒这样的未成年小丫头,恃强凌弱时候,总是第一人选。


    “那时候也不知道她犯了什么病,东西也不怎么吃,被打了也不反抗,就像个破布娃娃,一点年轻人的生气也没有。我那会儿也火气大,恨铁不成钢,帮了她好几回,也算混熟了,见她还不知道反抗,还骂了两句,谁知道她还和我顶嘴了。她和我说,她在学校可是模范生,是学霸,不能打架,要不然会吃处分。笑的我牙都要掉了,模范生能进监狱?”陈燕想起这事儿来嘴角似是带着笑意。


    沈肆只觉得心疼:“她那会儿——被打的重吗?”


    “说重也没有那么重,那个人贩子也不高,但小温那会儿不吃饭没力气,也不知道反抗。她那时候其实精神的问题比身体的问题大的多。”陈燕提到这事儿觉得心里堵得慌,她继续道:“当年我进监狱,我前男友说要分手,我哭的要死要活的,在监狱里大喊不想分手、不想分手,结果她也跟着我喊不想分手,一群人嘲笑,觉得她是在拍我的马屁,让我不是一个人丢人,但其实不是。”


    “她那会儿和疯了没什么区别,在一张白纸上写了一串数字,天天对着纸说什么‘想你了,好想你,不想分手’什么的,我都瘆得慌。”


    沈肆心一紧,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抓住,迸发出尖锐的疼痛,他隐隐有些猜测:“那上面的数字写了什么,您还记得吗?”


    陈燕道:“记得,记得可清了,就八个数字,从来没变过。34117570,也不知道为啥就写这八个数字,换了纸写也还是这八个数字。”


    沈肆此刻如同被凌迟一般千刀万剐,疼的他快要窒息,他几乎保持不住面上一贯处事不惊的表情,手指关节处皮肤都握的发白。


    四角号码需要翻看对应的词典才能翻译出来,但沈肆此刻并不需要词典。他比谁都清楚这8个数字代表的汉字。


    3411——沈,7570——肆。


    这是他的名字。


    他的温温对着他名字的四角号码呼唤了无数遍想念,这事实几乎要将他击碎。


    第88章 八九不离十


    温把酒用了简单的小魔术吸引住小橙子的目光,而后在小朋友期待的目光中将那盒亮闪闪地黄金饰品打开。小橙子虽然年龄还小,但早已经在陈燕的耳濡目染之下,成为一个“小财迷”,她知道钱是好东西,也知道黄金是个好东西,捧着那么重的礼物盒便奔向陈燕,笑得连眼睛都眯起来了,温把酒在后面快步跟着,生怕她跌倒。


    “妈妈!是黄金!”


    “你这小兔崽子掉钱眼里了!怎么拿了金子就跑?”陈燕早就注意到了,她家这倒霉孩子在温把酒亮出盒子的那瞬间,小爪子就拿走了盒子,颠颠地就跑过来了,连声“谢谢”都没说,太丢人现眼了。“还不快点谢谢你小温阿姨!”


    被亲妈拍了拍屁股,小橙子才扭过头同温把酒甜腻腻地说了声“谢谢小温阿姨”。温把酒本就对小朋友宽容,尤其这还是陈燕的孩子,更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哪里会计较这些?


    陈燕还想留他们吃中饭,温把酒知道沈肆已经在酒店订了餐,再加上他那精贵的肠胃,便婉言拒绝。回去路上,温把酒问:“你方才和燕姐在说些什么呀?我远远看着,感觉你脸色不大好。”


    “没什么,我说明天会有助理送见面礼,燕姐有些推辞而已。”沈肆没料到隔了这么远的距离,温把酒还能注意到自己的神情,有些暖心。他怕温把酒继续追问下去,转移话题道:“吃完饭是在酒店休息一下,还是回A市?”


    温把酒的注意力果然转移,她想起还没同沈肆说祭拜的事情,便将中午和胡慧慧谈话的内容简单诉述了一遍。


    “那就在酒店休息一下再走,迁坟的流程繁琐,四点半出发去墓地?”沈肆征求温把酒的意见。


    现在已经一点,等到酒店吃个饭,稍作休整后便差不多该出发了,这时间刚刚好,温把酒点头同意:“好呀,正好也有休息的时间。”


    出发前,助理已经提前和酒店联系,等沈肆和温把酒抵达酒店时,预定好的午餐已经全部上菜完毕,还冒着热气。许是一大心事了结,又或许是饿过了头,温把酒胃口大开,饭量比平常要大很多,沈肆都怕她吃撑了积食,吃完了拉着她在客厅里走上好几圈。


    消食完温把酒便到书房写信,她在文具店买文件夹时也顺便买了信封和信纸,准备写一封信给胡玲玲。她没有写许多内容,只浅浅写了一张信纸的内容便停笔。见时间还充裕,还小睡了一会儿。


    胡玲玲的新坟是在市区,那是才建了两三年的墓地,位置虽然也偏,但好歹周围都是花草树木,环境还算宜人。温把酒按照胡慧慧给的地址找到了胡玲玲的沉睡之地,选的位置很好,阳光充足,地势也稍高,不会轻易被雨水淹没。


    因为是工作日,又是傍晚时间,几乎没什么扫墓祭拜的人来。温把酒捧着一束白菊花过来,手里还拎着一袋子的纸钱和纸元宝。


    “你来了。”见到她来,胡慧慧从半跪着的姿势站起来,她看到温把酒带的纸钱,又问:“打火机带了吗?”


    温把酒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打火机;“有。”


    这些都是沈肆提前安排好的,祭拜的花束、纸钱、打火机,只有那封粉色的信封是温把酒自己亲手写的。


    “有就行了,我忙活一下午了,累的要命,连厕所都没上。我去上个厕所,你和我姐说说话吧。”胡慧慧摆摆手就要走,将空间留给温把酒一个人。


    已是傍晚,晚霞的光彩照耀在墓碑上,好似上了一层淡淡的橙色油漆。碑文上刻着胡玲玲的名字和生卒年月日还有立碑日期,但立碑人上写的却是胡慧慧的名字。一般而言,儿女去世,父母还在世时,立碑人应该是父母。胡玲玲的坟是迁过来的,碑应该是早就立好的才对。


    温把酒又看了眼立碑日期,不是十年前,是八年前的时间。但胡玲玲明明是在十年前就沉睡地下的。她想起胡慧慧之前说的话,猜到十年前的胡强肯定为了省钱没有给胡玲玲立碑,是当时年纪尚小的胡慧慧想办法,攒了两年的钱才给自己的姐姐立了碑。


    “好久不见玲玲,你在那边一切可还好?”温把酒点燃纸钱,放进专用的铁盆里:“我这次来,一定烧好多纸钱给你,都是面值很大的,希望你在那边不要因为钱烦神。”


    “不过如果烧纸都是这种大额的天地银行纸钱,我又有点担心你们那边会不会通货膨胀,钱都不值钱啊?”


    “我身上还有些英镑,一起烧给你,也不知道你们下面的国际货币的汇率和我们上面的一不一样,要是一样的话,那我这英镑可就很值钱。”


    “就算不一样也没关系,毕竟烧真钱的人肯定少。物以稀为贵,我的这些英镑肯定是稀缺品,肯定有下面的收藏家想要的。”


    ……


    温把酒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一边烧纸钱一边烧真钱,她将这些年自己的经历也说了,在英国的事情,回国的事情,唯独没说之前坐牢的经历。她只挑好的说,怕说不好的事情胡玲玲在下面难过地转圈但又束手无策,愧疚帮不上忙。


    “你写给慧慧的遗书我看到了,我也写了一封信给你。”


    纸钱和身上随身带的真钱都烧光了,温把酒从包里拿出写好的信,是用粉色信封包起来的,上面写着“好友胡玲玲亲启”。


    “你担心我怨你,临走了还关照慧慧求我原谅,真是要命了,我怎么可能怨你啊!我这十年却是一直活在愧疚里,愧疚没有能救下你,愧疚怎么能和你说了这么凶的话。”


    燃烧的纸钱带来黑烟,熏的温把酒眼睛疼,忍不住落下泪来:“虽然你不怪我,但我还是觉得当初没能救下你,有我的责任。”


    信件逐渐燃烧,只剩最后一小节,淡粉色的信纸上是一行工整的黑色水笔字。


    ——笨蛋玲玲,我怎么可能怪你?下辈子还要做朋友。


    距离被卷入舆论事件仅仅才过去两天不到的时间,但温把酒却感觉好似过了半个世纪那么漫长,等终于从连城到家时,她已经筋疲力尽,窝在沙发里不肯起来,连零食都不想吃。


    沈家的律师团和公关团队都已经就绪,沈肆就在客厅开完了线上的会议,还让温原和高风也线上参会提意见,全程都没瞒着温把酒。


    网络上目前主要的舆情是温把酒是导致胡玲玲死亡的霸凌者,因为有胡强这个父亲的担保,加上被爆料出来的温把酒坐过牢的事情,让现在的舆论一边倒地站在胡强那边。针对这个方面,有胡玲玲遗书这个强有力的证据后,局势会被瞬间推翻逆转。但为了以防万一,沈肆已经让助理将遗书拿去权威部门同胡玲玲的日记本做笔迹鉴定,确保不会被对方反咬一口说是伪造证据。同时,温原和高风也提供了当年上诉时候的法律文件和材料,确保完完全全地还原真相。


    网络上势必有一些人还是会同情更弱势的胡强,但胡强这个人本身就到处都是弱点。他没有正经的营生手段,且好赌成瘾,偏偏沈家就是靠赌博业发家的,要查一个赌鬼简直易如反掌。他平常在哪些赌场下注,狐朋狗友又有哪些,随便一段监控证据和证人证词就可以坐实了他这个人的品性。更何况这人还又坏又蠢,事发第二天就将贺观棋名字的一家基金会打款给他的银行汇款截图发在了社交媒体上感谢贺观棋,虽然很快撤回,但早已被人截图保存。


    沈肆面面俱到,将所有可能性都全部想到。他甚至将温把酒当年在连城和维市上学的成绩单和班主任评价的材料都准备了,还联系了温把酒曾经的班主任朱时来发声,以证实温把酒从小就是品学兼优之人。


    “你连朱老师都联系了!”温把酒万万没想到沈肆考虑地这么全面。


    “嗯,这事儿有点复杂,我本来联系的是徐亦菲老师。”


    沈肆母亲和徐亦菲年轻时候是同学,所以徐亦菲对沈肆颇为照顾,有点爱屋及乌的意思,所以有什么要求能做到的都会尽量满足,更何况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朱时和徐亦菲老师结婚了,这事儿他也知道后,便抢着要做这个发声的人。”


    “什么!朱老师和徐仙结婚了?”温把酒几乎要被这消息震惊地要从沙发上跳起来,她还记得从前朱时还嚷嚷着什么和徐亦菲是死敌,两人很不对付的样子,没想到结果背地里人家早就在一起了。


    这消息太令人瞠目结舌,温把酒原本的疲惫和昏昏欲睡都没了,一下子变精神抖擞了。


    “还有秦莓,我也让人联系她了。她和她哥哥秦飞当年不是也受到你很多照顾吗?让他们发声最合适。”会议早已经结束,沈肆将电脑里公关团队写好的发声文稿给温把酒看:“这事儿也多亏了徐举案,他当年硬是要加秦莓的联系方式,这么多年也没删,节省了不少时间。”


    秦莓和秦飞?


    这两个名字距离温把酒已经有些太遥远了,她自从去了连城后便同他们兄妹俩很少联系了,移民英国后更是断了联系,没了来往。此时乍一听见他们的名字,有种好久不见的重逢感。


    果然专业的事情还得要专业的人来干才行。温把酒心想若是这件事情交给她自己来处理,她绝对做不到如此面面俱到,滴水不漏。这篇文稿写的很扎实,通篇都是精练的陈述,完全没有任何春秋笔法。


    一切证据和公关内容都再次确认完毕,晚上九点,嘉德传媒官方媒体账号准时发布了一条澄清文章,随后半小时又发布了一条澄清视频。嘉德是沈氏集团间接控股的一家颇具影响力的新闻媒体公司,和市场上大部分媒体追求流量不一样,他们更追求真相和事实,因为报道过不少真相,在大众心里有一定的口碑和信服力,澄清的文章一经发布,点击量也迅速攀升。


    澄清文章的标题是一个问句——《温把酒,霸凌者还是拯救者?》,足够吸引人们的眼球。文章是以胡慧慧为视角来讲述温把酒和胡玲玲的友谊。将胡玲玲的家世、学业、性格通通展示出来,甚至连对贺观棋的暗恋也都写了进去,文章里的配图是胡玲玲的遗书以及一张老式按键手机的短信照片。没有故意夸张或是博同情,却足够叫人唏嘘和义愤填膺。


    晚上九点,正好是打工人下班吃完晚饭放松的时间,此刻如此惊天大反转的文章内容一出,舆论立刻出现反转。像是在打配合一般,九点十分左右,知名匿名论坛里马上就有人贴上了贺观棋旗下基金给胡强资金的证据,同时也有不少胡强赌博时的朋友出来自。爆,一瞬间,胡强和贺观棋的名字立马被骂上了热搜,HW资本旗下所有公司的官博下,评论都是骂贺观棋的。


    晚上九点三十分,澄清视频发布。视频内容是以时间顺序来讲述,从温把酒自维市转学到连城为开始,从家庭、学校、朋友三个视角展开,将温把酒曾经行侠仗义、乐意助人的事情进行了详细描述。秦莓出镜讲述了自己被郭险峰欺负的故事,秦飞也在镜头前多次感谢温把酒。中间还穿插了温原帮助弱小打的官司内容以及维市优秀人民教师朱时对温把酒的评价。接着便是连城中学和温把酒同一届学生的采访,都是客观讲述,没有故意偏帮温把酒说好话。从家风和温把酒个人品格上,间接否认了霸凌传闻。澄清视频的最后是温把酒在少管所的照片、相关文件还有重度抑郁在国内和国外治疗的所有病历文书,没有任何配乐,只有冰冷的男声在解说。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对于胡玲玲而言,真正的拯救者温把酒却一度被关进监狱,真正的霸凌者马薇和罪魁祸首贺观棋却还自在逍遥,事情的真相足够点燃任何一位正义之人的怒火,温把酒的社交媒体上拥入了大量前来道歉和安慰的评论。


    往事尘封十载,而今终得昭雪。


    温把酒站在北极点,终于等到了她的春分时令。


    漫长的极夜终将过去,从此往后,都是极昼。


    第89章 八九不离十


    资本是最无情的,贺观棋的丑闻一出,次日股市开盘,HW资本的股票便一路下跌直到跌停。不仅如此,之前他牵扯进的那场定性为“情杀”的谋杀案件也因为嫌疑人出具了极其具有分量的证据而即将重新审理。


    被告人为贺观棋商业联姻的女友朱媛,出具了视频文件和短信资料,视频和短信内容充分证明了她和被害人为情侣关系,同时补充的资料还包括了一沓被害人的大学期末试卷和中学语文试卷,用以作为笔迹鉴定的资料。被告人陈述并承认了她与被害人不仅是好友同时也是情侣关系,因为收到了被害人所写的分手信所以情绪激动,承认有拿刀行为,但否认持凶物伤人行为。


    经过鉴定,分手信上内容和被害人字迹相似,但并不是同一人所写。而事发现场情况并没有视频或者监控证据,尽管凶物上有被告人指纹,但时间稍远的监控显示被告人衣物干净,无任何血迹,因此无法直接证明被告人为凶手。而另一当事人贺观棋已被爆出有出众的仿写能力,并且有实质性的证据来证明,结合分手信的笔迹鉴定和被调查出的WH资本的资金问题,同样具有犯罪嫌疑。因此,二审判决裁定撤销原判定,发回重审。


    如将倾之厦,贺观棋倒的如此之快,一时之间,曾经的金融新贵贺观棋从人人追捧变成人人唾骂,路过的老鼠都要吱两声表示骂过。


    温把酒得知庭审结果时,屋外的雷雨正渐停,尽管接到了贺观棋的电话,也没有让她的心情受到太多影响。


    贺观棋用了一个新的号码,才开口就是可怜巴巴的祈求话语:“来见我一面吧,我马上就要进监狱了,你不可怜可怜我吗?”


    温把酒只觉得这时候还要来卖惨博同情的贺观棋实在可笑。这整件事情其实摆明了都是他贺观棋的手笔,从他因为一个并不严重的肺炎住进A大附属医院就开始筹谋。


    贺观棋的耐心极好,知道他的出现肯定会让温把酒警惕,所以在住院期间什么动静也没有,反倒是在他出院时,请来胡强演上一场“恶人先告状”的戏码。媒体从业者不会放过这个眼前的新闻,疲于上班的医务工作者又因为这是身边的八卦而津津乐道。而沈肆,一个世家出身、坐拥亿万身家的人,就算念旧情和初恋复合,但又怎么可能会容忍未来的妻子坐过牢?他就算允许,沈家那位老爷子肯定也不会允许。


    贺观棋给温把酒量身打造了这个陷阱,目的就是让她众叛亲离,只能对他俯首称臣。他计算好了一切,唯独低估了沈肆的爱。


    如果说十年前的温把酒还是单纯天真、识人不清,如今十载岁月悠悠过,温把酒早就认清贺观棋的真面目。他并不是真的喜欢或是爱她温把酒,他只是在伪装深情,带上面具久了自己也信以为真,他真正爱的只有他自己。


    温把酒懒得和贺观棋说话,多听他一句话都叫人恶心,她直接拔了电话卡,世界彻底安静。她知道以贺观棋的小人行为,很有可能打电话给学校和医院,鱼死网破,拉她下水将她的名声搞臭。但现在真相已大白,她毫无畏惧。


    因为在社交媒体上掀起的波澜,温把酒这一学期的交换生提前结束,不过好在英国学校方面不仅没有太过追究此事,还担心她因为此事心理健康受到影响,给她强制性的批了一个月的假期。


    不用上学也不用上班,就连辅导师弟师妹论文都不用,温把酒一下子就成了大闲人。家里一个闲人也就罢了,关键沈肆也早就辞了正儿八经的法医工作,每日里除了处理必要的家族企业事宜,就是要腻歪,也不分白天还是晚上。温把酒一开始还害羞总是拒绝,但次数多了,廉耻心也丢了,每日里过的都像是纣王一样,荒淫无度。


    一个月的假期过了大半才挣扎着终于幡然醒悟,觉得不能如此过下去了,要给自己找个正经的活儿干干。她想起自己又已经好久没更新的魔术师账号,决定一次性拍摄剪辑多条视频内容,确保之后的一个月都有更新内容。


    她和沈肆说起这事儿时很是义正言辞,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因为太久没有更新视频内容所以要补很多条才行,故而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她都会很忙。为了显示出自己是个正儿八经的视频博主,温把酒还将自己脸书、油管等各大平台的账号都翻出来给沈肆看。


    她之前从未和沈肆说过这事儿,也没在他面前录过魔术视频内容,本以为说了之后沈肆会惊讶或者是出乎意料,结果没想到沈肆比她预料的还要平静,平静地好像早已知晓一般。


    “我确实知道Dita这个博主是你。”沈肆也没绕弯子,直接就明说了:“之前你在酒店录制的那条视频背景暴露了。”


    温把酒回忆起来,她回国之后视频账号内容基本就处于吃灰状态,为数不多的更新还是深更半夜睡不着在总统套房里面录的,没想到就这点细节,都让沈肆抓住了。


    “所以说,你之前就关注了我的这个视频账户?”温把酒得出结论后不由有些好奇:“你什么时候开始关注的?”


    温把酒虽然算是魔术频道里面粉丝量不错的视频博主,但和其他博主比起来,粉丝量其实并不算多,沈肆能够关注她,肯定是因为他本身就关注魔术相关内容,所以平台大数据才会不断地给他推送。


    “大概有六七年时间了,是因为推送到了主页。”到底是什么时候关注的,沈肆本人也记不清具体时间了,他回忆道:“那条视频内容最后变出来了一颗柠檬糖,我很喜欢。”


    为什么变出一颗柠檬糖就因为喜欢点了关注?


    沈肆没明说,但温把酒还是听懂了。


    十年前的河边,沈肆被一群野猫围绕着钓鱼时,温把酒为了显得道歉不敷衍,随手给他变出过一颗柠檬糖。


    那颗柠檬糖沈肆记了很久,久到温把酒分手出国了,他一见到这种低级把戏的小魔术还是忍不住悸动,明明从不关注外人,却还是鬼使神差般地点了关注。


    说不感动是假的,温把酒很自觉地从小跑进沈肆的怀里,带起的冲击力让沙发都凹陷了一块,而后捧起沈肆的脸颊,“吧唧”一声,极快地亲了一口,甜腻腻地表白:“喜欢的话我以后天天都变给你看,这种小魔术我一天能变一百次!”


    这种明显的马屁话术不管说多少遍,沈肆都乐意听,更何况还会附赠一个吻。他搂着温把酒的腰,将她朝自己怀里又带了带,说:“不用,这魔术我已经会了。”


    会了?


    温把酒被沈肆这话弄的有些懵,他都会了,那她以后还怎么变“魔法糖果”的魔术?


    她呆愣地看着沈肆,问:“你什么时候会的?”


    沈肆没回答,伸出右手,在温把酒面前张开,接着又极快地绕到温把酒的身后,在她的耳边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叭。”


    沈肆声音毫无波澜地配了个“特效音”,而后右手又伸了回来,在温把酒面前展开,露出掌心之物。


    ——是一枚戒指,没有镶嵌任何钻石或珠宝,仅仅只是一枚素圈银制戒指,制造手艺看起来很古老,但光泽依旧,看得出来保存的很好。


    “这是我高祖母的戒指,一代一代传下来,每一代沈家人都是拿着这枚戒指求婚。我家老爷子说这枚戒指的求婚率是百分百,所以我就舔着脸要过来了,看看能不能沾沾这枚戒指的好运,让我娶到心爱的人回家。”


    从沈肆张开右手向她展示时,温把酒就猜到沈肆是要在她面前变“魔法奶糖”了,手法很熟练,看得出来肯定练习过很多次,她甚至连过会儿夸奖赞美的马屁话都想好了,就等沈肆手里的柠檬糖出现了。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出现的不是柠檬糖,而是一枚戒指,还是一枚意义这么重大的戒指。


    在很寻常的日子里,在平淡温馨的日常生活中求婚,不需要很多花束和烛光,不需要很多亲朋好友,不用轰轰烈烈,这完全就是温把酒最钟意的求婚方式。


    温把酒望着这枚素圈戒指没说话,半晌才将那枚银戒指拿起来,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整个人都很矛盾。她望着戒指问出一个笨蛋问题:“你们沈家祖传的戒指我戴不上或是戴上嫌小怎么办?”


    虽然知道温把酒大概率不会给出否定的答案,但看到她亲自将戒指拿起来,沈肆还是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半开玩笑似地解答了温把酒的担忧:“不会,我们沈家的这枚戒指有魔法,和灰姑娘的水晶鞋一样,只有命中注定的人戴上去才刚刚好。”


    在无数个夜晚里,沈肆早就丈量过温把酒无名指的指维,也早已安排好匠人将银戒尺寸调整合适,随身携带,只等待最好的机会就顺势求婚。他郑重地将这枚银戒缓缓推进温把酒的无名指之中。明明是处事不惊的性子,此刻给心爱之人戴戒指的动作也忍不住颤抖。


    温把酒低头看着手指上的戒指,忽然问道:“你们沈家有祖传的银戒给女主人,那男主人有祖传的戒指吗?”


    “这到没有。”


    沈家人都是从一而终,因此不似其他名门世家,强调多子多福,动则十多个孩子,几乎每一代都子嗣不丰,最多时也不超过五个孩子,沈肆身为沈家嫡系这一辈的独苗,还真没听过男主人祖传的戒指。


    “没有吗?”听到这个回答,温把酒忽然抬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沈肆。


    “叭——”


    和“魔法奶糖”如出一辙的配音,温把酒没戴戒指的那只手的掌心不知何时也出现了一枚戒指,不同的是这是一枚金戒指,同样是素圈戒指,没有繁杂的花纹雕饰,不过工艺一看便是现代产物。


    “我这枚戒指不是祖传的,但是也是有一点点深层含义的。”温把酒拿手小小地比划了一下:“这可是我用我在英国兼职拿到的第一份工资买的金条打的。”


    “虽然克数不多,但那是我重新振作起来,正面生活的开始。”温把酒根本不需要沈肆的答案,她已经自顾自地将这枚金戒给沈肆戴上了,尺寸也是刚刚好:“我将这枚金戒给你,代表将坚强、独立、敢于战胜一切的我交给你。”


    “我将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是你灵魂的栖息地,是你永恒的爱人。”


    沈肆完全没料到温把酒会向他求婚,甚至连戒指也同他一样是随身携带着的,再加上明晃晃地表白,这样丝毫不加遮掩的蓬勃爱意几乎将他淹没,难以言说。


    戒指刚戴好,他便忍不住想要亲吻温把酒,唇舌交吻,极尽缠绵,直到温把酒受不了呼吸,用手推他的胸口才停下。


    沈肆道:“我爱你。”


    “我知道你爱我。”温把酒笑吟吟地说:“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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