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驶出德胜门,一路路过奥森公园,向东北方向开,已经出了北五环,宋湜也对周边的环境感到陌生,问道:“还要多久?”
司机看着导航,答道:“再有二十分钟就到了。”
宋湜也记得她在北京那两年,秦忆雪还住在后海北沿的祝家,怎么几年过去,她一个人搬到那么远的地方。
她知道秦忆雪一直以来精神状态都不太稳定,时而会情绪崩溃大哭,但也没有到需要她注意安全的地步。
车子缓缓驶过潮白河畔,进入一个别墅小区,司机向保安亭的人出示了证件,保安才放他们进去。
车停在院子外面,宋湜也让司机帮她把后备箱里的东西拿出来,她想秦忆雪大概什么都不缺,但是她来问候长辈,还是挑了些她会喜欢的。
秦忆雪没什么特别爱好,就喜欢奢侈品。
她在院门口按响门铃,没多久有个穿着朴素的陌生中年女人迎出来,看到宋湜也,便问:“是宋小姐吗?”
宋湜也笑着点了点头:“秦阿姨在吗?”
女人看向她身后帮忙拎东西的司机,犹疑说道:“在的......只是祝夫人见不了生人,您是自己进去吗?”
宋湜也愣了愣,答道:“对。”
她转身向司机,将他手上的东西自己拎着,吩咐道:“你去车里等我吧。”
司机迟疑:“您母亲嘱咐,一定要保护您的安全。”
“没事的,妈妈问起来我会帮你说话的。”她催促着司机坐回车里,中年女人见状便将院门打开,接过她手上拎着的大包小包。
中年女人边迎她进去,边向她自我介绍,她姓蒋,四年前就在这里照顾秦忆雪了。
宋湜也注意到这个时间,也就是说在她出国没多久,秦忆雪就搬过来了,她原想问一问,但还是等见到秦忆雪再问也不迟。
她还看见院子里停了一辆黑色的林肯领航,今天祝京南开的就是这辆车。
担心自己看错,她还特地留意了一眼车牌,就是他。
“祝京南也在?”
蒋妈点头:“是的,刚来不久。”
宋湜也也是没想到,刚跟祝京南分开没多久,居然又要碰上了,怎么全世界都是他。
屋内是通体的法式装潢,水晶吊顶,大理石旋转楼梯,黄白色彩基调,布艺沙发与窗帘都是棕褐色的花团锦簇设计,电视墙下方的电子壁炉已经持续供暖。
秦忆雪就坐在沙发上,手边的黑胶播放器在播放肖邦的《幻想即兴曲》,她倚在沙发一角,静静看手上的书。
秦忆雪以前是个女明星,柳叶细眉,丹凤眼,鼻翼圆钝,嘴唇不薄不厚,化了精致妆容,像是画上的古典美人。
她穿着墨绿色褂衫,黑色绒布长裙,膝上盖一条棕褐色的毛毯,戴翡翠耳环、吊坠、手镯,头发仔细挽着,优雅宁静。
宋湜也环顾四周,没看见祝京南。
蒋妈让她先不要上前,自己同秦忆雪说:“夫人,您还记得宋小姐吗?”
秦忆雪皱了皱眉,抬起眼梢问:“哪位宋小姐?”
“宋湜也,阿也。”蒋妈想起不久前钱诗同她打电话的时候告知她的信息,便小心翼翼报了出来,看着秦忆雪的反应。
她在思索,终于从脑海中检索到这个人,眉梢挂上喜色,问道:“阿也呀,在哪里呢?她跟听白出国后,我都许久没见过她了,现在听白都回来了,她终于也回来了。”
宋湜也听清楚了她的话,正觉得奇怪,却见蒋妈同她招招手,让她上前去。
她来不及思索,面对秦忆雪笑得乖巧:“秦阿姨,我回来了。”
秦忆雪笑得眉眼一并弯起来,放下手中的书,热切地拉过宋湜也的手,让她一同坐到沙发上:“阿也,你都有多久没来看阿姨了呀?”
宋湜也自知因为执拗不肯回北京,因此确实许多年没来看过秦忆雪,辜负她从前用心照顾自己,便愧疚地低了低头,声音细微:“我现在回来啦。”
“这次回来,在北京住多久呀?”
“香港有事情要忙,过几天就回去了。”宋湜也让蒋妈把她带的东西拿过来,说,“我知道您喜欢收藏包包,特地给您挑了几个限量的款式,您看看喜不喜欢。”
“你人来就好了,还这么客气。”秦忆雪嘴上说着,手上已经将那几个礼盒拆开来,看着几个限量款的包包爱不释手。
宋湜也失笑,不过话说回来,她这礼物是送对了。
秦忆雪吩咐蒋妈:“蒋妈,你把这几个包放到我的衣帽间去吧,记得要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是阿也送给我的,我每次换衣服都要第一眼看到。”
蒋妈忙点头称是,拿着那几个包上楼。
祝听白长得像秦忆雪,宋湜也透过面前人的眉眼,几乎能够看到祝听白的样子。
她此次回京特地来探望秦忆雪,不仅仅是因为从前她对她多有照顾,也是见祝听白一时间走不开,便来替他看望一下他母亲,也好让他放心一些。
祝听白从前跟她说,从他记事开始,母亲的脾气就一直阴晴不定的,随着他长大,脾气越加不好了。
祝父忙碌,母亲又有潜在精神问题,十六岁的宋湜也同理心很强,她有爱她的母父,越听越觉得祝听白真可怜,他这么好的人,童年过得未免凄惨。
只是就她和秦忆雪相处下来,这位从前的女明星,脾气也没有那么差。
那时候他们几个小辈在祝家的院子里烧烤,把院子边上一棵柿子树点着了,秦忆雪不慌不忙地让人处理掉,还关切地问他们有没有受伤。
宋湜也对秦忆雪的印象,总是停留在她的新潮时尚与温柔慈爱。
秦忆雪给她和自己分别倒了一杯茶,视线在后院看了看,笑说:“你这次回京,同听白见过了吗?我以为你们一起出国会一起回来,没想到你比他晚回来。”
宋湜也拧着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忆雪接着说:“听白刚被我差遣去后院浇花了,等他忙完了你们两个见一见。”
“秦阿姨......”宋湜也难以启齿,但还是开口了,“听白哥还在伦敦呢,没回国。”
秦忆雪笑着,慢慢理解了她这句话的意思,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甩开她的手,宋湜也一个不小心,手被烫到了,她轻嘶一声,立即从沙发上站起来。
秦忆雪浑然未觉,亦优雅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眯起那双眼尾上挑的凤眼,声音令人浑身发冷:“滚出去。”
宋湜也完全没想到她会态度突变,愣在原地,秦忆雪向她逼近,双手掐上她的脖颈,力气大到她难以反抗,一直被推撞到墙上,腰侧撞到立柜,上面的青花瓷摇摇晃晃坠地,碎了一地。
蒋妈听见动静,急匆匆从楼上下来:“怎么了?”
“我就知道!你们都一样,都想从我身边抢走我儿子!他还那么小!你们都是恶毒又自私的人!你们骗我,还想从我身边骗走我的孩子!”秦忆雪撕去了温婉的外表,一张面孔精致而狰狞,嗓音嘶哑。
秦忆雪的手劲格外大,按在宋湜也脖颈的动脉上,她越是想掰开她的手指挣脱,尖锐的指甲就在她的皮肤上越掐越深。
蒋妈在楼梯口看到这个场景,立刻跑过来抱住秦忆雪的腰身,但她们两个人都无法控制住秦忆雪,她的手还是越收越紧。
“咳咳......秦阿姨,我是......”宋湜也甚至不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脸颊渐渐憋红。
“阿也!”
她的视线闻声寻去,祝京南推开后门进来,手上的水壶来不及放好,随手扔在地上,水洒了一地,他几步过来,踩过地上的碎瓷片,用力将秦忆雪拉开。
秦忆雪尖叫着:“放开我!我要把你们这些人都杀了!”
祝京南朝蒋妈吼声:“快点带她出去!”
宋湜也惊魂未定地靠在墙边,被蒋妈着急忙慌地带出去,她摸着自己的脖颈,站在院子里,心有余悸地望向关闭的大门。
院内冷风簌簌,她还能听见秦忆雪的尖叫声。
司机见状不对,立即从车里出来,蒋妈将院门打开,司机连忙问:“您没事吧?”
宋湜也脖子上有一道指甲划过的红痕,有些刺痛,但她仍愣怔地望着这幢别墅,匆匆说自己没事。
冷风令她清醒了一些,宋湜也还想要进去,被蒋妈拦住,她神色掩不住的焦急:“祝京南一个人在里面,万一他有危险怎么办!”
蒋妈和司机都阻拦她,她颓然地站在他们两人之间,听见里面的声音渐渐安定下来。
五分钟后,蒋妈说自己进去看看,司机要送宋湜也回去,她不肯:“你先回去吧,妈妈问起来就说我跟祝京南在一起。”
司机伫立原地,宋湜也便烦躁地拧起眉:“你放心,我不进去。但祝京南不出来我是不会走的。”
这话令宋湜也一阵恍惚,一模一样的话,她五年前也说过。
她半消了气,嘴唇翕动,语气缓和:“你回去,我自己有分寸,出任何问题我自己承担,怪不到你头上。”
司机只好妥协,宋湜也又在门口站了一两分钟,秋风将她脖子上红痕的疼痛感都吹麻木了,大门终于再度打开,蒋妈送祝京南出来,手上拿着一个礼盒,是要给宋湜也的。
祝京南身上的驼色大衣有点皱了,脸色有些发白。
宋湜也很快注意到他右手的指尖滴着血,血迹鲜红刺目,滴在草坪上。
蒋妈叹息一声,摇摇头道:“夫人睡下了,这是她听说有人来探望她,给您准备的礼物,我转交给您。”
“秦阿姨她怎么......”
宋湜也缄默了,接过那个礼盒,抿抿唇道:“您去照顾她吧,我们先走了。”
蒋妈进去后,两人对立站着,祝京南的眼神落在她脖子那道红痕上,不深,但还是见了血。
宋湜也想到祝京南今天下午不打算告诉她秦忆雪在哪里,她突然有数了,本以为祝京南会因为她擅自前来责怪她,但他只是朝着车子扬扬下巴,说:“走了,送你回去。”
宋湜也点点头,坐进车里,见他单手握在方向盘上,右手的血迹已经凝固了。
“你的手为什么会受伤?”
祝京南抽了一张湿巾,将血迹擦了擦,简单答:“划到了。”
“我们现在去哪里?”
他发动车子,驶出院子:“送你回家。”
宋湜也捂着脖子摇头:“不行,妈妈和王妈看到又要唠叨了。”
祝京南浑身气压很低,他凝眉想了想,说:“那就去我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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