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哭。”
许陌抽了两下鼻子, 羞恼的将脸别到一边，“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房间内部的空气凝滞, 许陌垂敛着眉眼自我鄙夷。
以前他没这么矫情的。
不过是些不痛不痒的挑衅。放在以前, 他压根不会放在眼里。
都怪傅启忱。
都怪他太惯着他了。
傅启忱一迭声应着，随手从桌子上抽过几张面巾纸，三两步绕到许陌身旁去。
他将人圈进怀里, 小心翼翼的用纸巾往人眼角上擦。
“都说我没哭了，你烦不烦啊？”
许陌皱着脸将人推开, 继续将头别到一旁不去看人，整个人像是只小猫咪, 娇气又委屈。
单向玻璃外, 加班的部门员工一个个都悄咪咪的抬头往办公室里瞅。
一群人明知道隔着单向玻璃什么都看不到，可还是耐不住心底的好奇。
四下里议论纷纷, 说什么的都有。
不少人在小群里讨论, 猜测他们清冷明艳的许总监是不是被斐雾的那位设计师偷偷撬了墙角。
许陌眼尾下脸颊上的位置氤氲开一层薄红。
那种被全部门员工视/监的错觉又来了。
恼人的热度顺着脸颊一路往耳根和脖颈上扩散。许陌深吸了口气, 随手将旁边的侧窗打开透气。
“是我的错，你别气了, 吃口饭，”傅启忱迟疑了一下，沉默着有几分无措，“对不起, 我不知道……我会找时间和他说清楚。我不喜欢他的，我只喜欢……”
“行了，”许陌打断了傅启忱还没说完的话，红着耳根坐回了椅子上, “反正, 你自己解决干净, 别让我发现你有偷吃的打算。”
没说出口的那句告白被傅启忱重回咽了回去。
他的目光停在许陌涨红的耳根上，觉得那处现在摸起来一定又烫又软。
不过很快，他就收回目光，又冲人傻笑两声，将先前放在桌子上的保温桶打开。
现炸的软炸虾仁被热气一熏，有些发软。可乐鸡翅已经有点凉了，汤汁有些凝了。只有单独盛着的那份山药排骨汤仍旧冒着热气。
许陌抱着汤桶，低头喝了一大口。
中午就没怎么吃，下午又一直在忙，他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都快要饿死了。
“人是笨了点，手艺倒是挺好，”许陌端着米饭吃了两口，又将鸡翅的汤汁往米饭上倒了一些，夹了只鸡翅咬了一口，“勉强不和你计较。”
“过几天市里有场拍卖会，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
傅启忱将菜又往许陌跟前推了推，轻描淡写的换了个话题，“去挑挑有没有你喜欢的东西。”
空气安静了一下。
许陌停下了吃饭的动作，抬头看了男人一眼，轻笑着调侃道，“怎么，傅总这是要讨好我？”
说这话的时候，他用脚腕在桌下轻轻蹭着男人的小腿，调情的意味十足。
明明已经接近初冬，可傅启忱却觉得燥的厉害。
他抿着唇咽了下口水，心跳开始加速。
“对，我在讨好你。”
他下意识的拿过桌子上的水杯，仰头喝了口水，“可以吗？”
晚上八点，南区某三星餐厅。
姜灏打开手机，找到几天后那场拍卖会的数据，故意作出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来。
果然，不出几秒，坐在他对面的许曦便主动咬了钩。
“灏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没事。”
姜灏朝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刻意装作慌乱的关掉了手机。
许曦的注意力当时就被他慌乱的动作所吸引，趁人没有防备，将手机抢到了手里。
手机里录入了许曦的指纹，轻而易举的就被打开了。
然后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场拍卖会的藏品数据。
被点开放大的那张图片，是其中的一块玉佩，看上去似乎十分名贵。
“灏哥，这是？”
“……那个玉佩，原本是我家祖传的，”姜灏沉默了片刻，才垂着眼开口，声音艰涩，“是前几年，家里老爷子病危，才被我大伯拿去当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说到这，姜灏攥紧了手里的餐具，极隐忍似的。
“我爸说，那原本是我家传给媳妇儿的……”
许曦当时就上了头。
他拉住姜灏的手，鼻子有些发酸，“灏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把玉佩买回来的。”
……
转眼就到了大秀的那天。
秀场就在厌恶旁边的会所，提前几天就在安排布置了。
许陌很早就去了秀场，精神紧绷，生怕哪一个环节出了岔子。
设计部门的员工有一半留在了公司正常上班，倒是实习的学生一个不漏的全都被叫来了会场学习帮忙。
时装发布会定在下午两点开始。
整个秀场后台忙得团团转，许陌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总觉得这场秀会在某个微妙的细节里出个惊天大错。
于是他下意识的将注意力放在了之前就一直不太满意的某件主秀款上，在发布会正式开始之前，抓紧时间和工艺部门的负责人进行微调。
也是这个空当，许曦趁乱悄悄混进了会场。
他在后台转了一圈，然后将目标放在了角落里某件别着标记的长袍衬衫上。
他认得那个标记。
那个标记代表着主秀款。
许曦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发现自己，才将衣服抓在手里，偷偷往后台外的洗手间走。
这会儿已经将近一点了，整个后台的人都忙着上妆做造型，几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许曦的动作。
原本定好负责那件主秀款的模特从后台的洗手间出来，发现自己放在角落里的衣服不见了，当时就是一惊。
样衣丢失可算得上是大型事故了，这要是传出去，他在模特这行也算是做到头了。
“安安，你还不快点过来化妆！”
不远处，一个男声冲他喊道，“化妆老师在催了，你快一点。”
“你、你先化吧，我去趟厕所！”
安安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说实话，“我肚子疼。”
说着，他就又往外走。
身后喊他的男生抬头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嘴里嘀嘀咕咕的抱怨了句，到底是没再多说什么。
安安深呼吸了几次，慌乱的心跳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在后台堆着衣服的几个地方都找了一遍，连个衣服的影子都没瞧见。
不在后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被人给拿走了。
能在这种时候一声不吭的把衣服拿走，只会是冲着来破坏今天的时装发布会的。
想到这里，安安头皮发麻，心里慌得厉害。
他深吸了口气，壮着胆子往后台外走。
推开后台的大门，他顺着走廊一路往前走。
穿堂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吹在他身上，安安哆嗦了一下，恍惚之间仿佛看见了自己快走到头的职业生涯。
路过楼梯间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个脚步声。
会场里都快忙翻了，这个时候谁会在楼梯间里躲懒？
安安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下意识顺着敞开的门往里头看了眼。
那人他不认识。
可那人手里的衣服，他是认得的。
可不就是他弄丢的那件样衣！
“你是谁？”
安安三两步走到许曦跟前，抬手就想要将样衣抢回来，“你偷衣服干什么？不还给我就报警了！”
本来正在犹豫下一步要怎么做的许曦被身后的声音吓得一哆嗦，转头发现不是许陌，这才松了口气。
“你管我是谁？”
他冲人翻了个白眼，将衣服往回扯，“我劝你最好别多管闲事，信不信我让你吃不了这碗饭！”
安安愣了一下，却没当回事。
今天他要不是不把这件衣服找回来，模特这碗饭他才是真的吃到头了。
“你现在把衣服还给我，我可以不和别人说，”安安怕把衣服扯坏了，只能对着许曦动手，他试着将人推到墙上，想要让人放弃拉扯，“你是谁家派来的？你这是犯法的你知道吗？”
其实犯不犯法安安也不清楚。
不过管他呢，反正这话听起来是挺唬人的。
许曦本来就心虚，这会儿听见安安这么说，心里就更慌了。
两个人拉扯的幅度更大了一些，撕扯之间就从楼梯间门口走到了楼梯前。
许曦用眼角余光瞥了眼下面的台阶，估算了下楼梯的距离，觉得应该伤不了人。
于是他把心一横，当即手上用力，将人从楼梯上给推了下去。
安安没料到他会下死手，一个恍惚就真的被人推着从楼梯上跌了下去。
本来这段楼梯并不算陡，长度也不算长，根本不会造成什么伤害的。
可楼梯拐角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堆了一堆瓷砖。
安安滚落的时候撞上那堆瓷砖，无数块瓷砖砸落下来，当时就砸得叫出声来。
许曦听那声音觉得不对，当即转身就跑。
安安想要起身去追，却发现剧烈的疼痛一阵阵袭来，根本不像是普通的跌伤。
不幸中的万幸，是他还带了手机出来。
疼痛的侵袭使得安安意识开始模糊。
他颤抖着点开了经纪人的微信，让他赶紧来会场的楼梯间找自己。
许曦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头都大了。
他先是叫了救护车，让人送安安去医院，然后才抓紧时间去让人掉了监控。
楼梯间里是没有监控摄像头的，不过许曦慌慌张张从楼梯间里出来的样子，正好被厕所门口的摄像头拍到。
根据监控显示，许曦出了楼梯间之后，就径直进了不远处的洗手间。
许陌注意到他手里抓的那件衣服，这才意识到那个模特摔下楼的原因。
他看完监控，就直接去了监控显示的那个洗手间。
和他所预料的一样，许曦已经走了。
洗手台上放着那件被拿走的样衣。
只是衣服的两道侧缝被拆开了不说，后中的位置还被破开了一道大口子。
许陌看了眼时间。
已经一点半了。
再有半个小时，时装发布会就要开始了。
可要命的是，现在不但模特进了医院，衣服也被剪坏了。
第42章 我知道
“许老师, 你们是不是在找他？”
混乱之中，许陌下意识的循声看去, 才发现是过来帮忙的实习学生。
那个学生他认识, 今天上午临时请假没来。
“杨杰，你在哪儿碰见他的？”
许陌有些纳闷，“幸亏让你抓着了。我这都准备让人报警了。”
叫杨杰的男生挠挠头, 有点不好意思。
“我坐电梯上来，电梯门一开就看见他满脸心虚的在那儿踱步, 那表情就跟电影里失手杀人的杀人犯似的。我看大群里大家好像都在找什么人，就给他拽住了。”
“你先找人给他弄个房间关起来, 剩下的事儿等发布会结束再说, ”许陌又看了眼时间，当即就抬脚往后台走, “这次记你一功, 回头我单独请你吃饭。”
正说着, 许陌手机又响了几声。
是负责人通知他赶紧回后台。
许陌深吸了口气，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手里的衣服上。
他一边往回走, 一边迅速的思索着该怎么处理这件衣服。
等他推开后台的大门，目光无意间略过某个模特随手丢在旁边的束腰上，灵感骤然乍现。
许陌将那件黑色的复古束腰拿过来，又从工具箱里找出裁剪刀来, 将已经被划破的整个后片挖空，做成露背款式。
之后，被拆开的侧缝用针线固定住了下半部分。上半部分的侧缝被沿着袖窿的形状挖掉。
“许总监，发布会还有五分钟开始。”
“好, 我知道了。”
许陌应了一声, 将侧缝的线头剪掉, 盯着手里的衣服停滞了一下。
他犹豫了一下，才将身上的衣服脱掉，换上手里的秀款。
宽松的长袍衬衫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几缕春光顺着宽大的袖窿散出来。
衬衫长到脚踝上面一点。
许陌想了想，换上条不及膝的短裤。
展示的主体是衬衫，如果是专业模特，会选择只穿衬衫直接上场。
模特的指责在于展示衣服，至于别的并不重要。
但许陌毕竟不是专业模特。
不穿裤子真的让他很没安全感。
前台响起一阵人声，主持人拿着麦克风在cue流程。
许陌手上的动作加快，将束腰穿起来。
他把手背到身后，拽着抽绳将束腰收紧。
细腰在宽大的衣袍中显得格外显眼。
被抽长的抽绳晃荡着垂在身后。
许陌摸索着想要打个结，可背着手实在不好操作。
身后的大门突然“吱呀”响了一声。
周围的模特开始往入场门走，一个接着一个。
许陌有些急了，抖着手摸索着动作，额头沁出些汗来。
“我来吧。”
熟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混着股叫人心安的气息，带着阵阵凉风。
许陌整个人放松下来，沁出的汗也跟着消下去一些。
那股躁动难安的劲儿平复下去。
“你怎么过来了？”
许陌偏过头去，轻声问道，“我记得你今天不是还有个很重要的会要开么？”
“已经开完了，”傅启忱一边说，一边帮忙将抽绳系好，“我听小助理说你这边忙得厉害，就想着过来看看。”
大片的肌肤暴露在被挖空的后片之下，傅启忱下意识的舔了下唇，目光黏在人光洁的背上，撕不下来。
“一会儿结束带你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他忍不住抚上人的后颈，往前半步，半圈着人开口，“听你助理说你忙到现在什么都没吃，我很担心你。”
最后那句带着炙热的温度，一说出口就烫得许陌心尖发颤。
“许、许总监？马上就到您了。”
场务从入口门那边探出头来，喊了许陌一声。
微妙的氛围被打破，许陌猛地推开傅启忱，如梦初醒。
他没去看傅启忱的表情，只逃命似的往入口处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也许是先前发生的那些破事太糟心，总之他听见傅启忱的关心时，心里莫名被戳中。
那种感觉，起初像是被沸水滚过，炙热发烫，之后温度褪去，许陌一颗心被烫得发软，余温被留在里头，许久不能消散。
这次的T台设计的相对比较简单。一条高出的台子在会场蜿蜒向前，模特只要顺着往前走就行了。
看展的媒体记者和其他观众坐在台下两侧。
许陌是在踏出入口门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忘记摘脚链的。
鲜艳的红绳坠上金色的小铃铛，衬得纯白色的衬衫反倒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性感。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许陌身上。
一些人在看他飞扬起的衣摆，一些人注目他翩然的长发。
眼镜链跟着头发的节奏一起悠扬。
光线从头顶和脚边照射过来，许陌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傅启忱从后台绕到观众席，看着台上的许陌。
四下里闪光灯此起彼伏的亮起，本来的临时救场此刻反倒成了全场最耀眼的一个。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私藏的宝贝有一天突然被人发现是举世珍宝。他一面为此高兴，一面又试图将珍宝再次据为己有。
他的星星变成了高悬的明月。
原本照在他身上的点点星光，现在变成了皎洁明媚的月光，被所有人仰望。
不多时，发布会结束。
许陌作为设计师重新上场和大家见面。
也许是素颜的关系，许陌这会的唇色看着有些发白。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可也能看得出来笑意勉强。
傅启忱抿着唇，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在下一秒，转身往后台走去。
许陌一回后台，就立刻虚脱的坐到最近的那把椅子上。
他剧烈的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跳的很快。
眼睛被水汽氤氲出一层雾来，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脑袋却晕的厉害。
反胃的感觉隐隐约约的浮起来，许陌抿着唇，下意识的抬手抵在嘴边。
“给你水。”
傅启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后台，拿着瓶水往许陌嘴里喂，“我这儿还有巧克力，你先垫点，一会儿带你出去吃。”
后台的声音仍旧吵嚷着，许陌倚着人缓了一会儿，然后才小口小口的喝了点水。
又吃了两块巧克力，许陌才起身往外走。
先前他让人把许曦找个地方关起来。
现在发布会也结束了，是时候去算一算账了。
许曦被人关在会场楼上的房间里。
许陌到的时候，房间里一片狼藉。
能摔的东西几乎都被他摔了个粉碎，许曦整个人发疯到歇斯底里。
许陌总觉得许曦现在的样子像极了许臻云。
“算算账吧，许曦。”
许陌半靠在傅启忱怀里，任由他环住自己的腰，“蓄意伤人，破坏秀款，差点给公司带来巨大损失。模特到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你猜你会是个什么下场？”
“你活该！”
许曦仍旧叫嚣着，“都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要不是，我现在还光鲜亮丽的待在设计部呢！那个模特，他就是活该！谁让他来多管闲事的？”
这种歇斯底里且毫不认错的态度让许陌不由自主的皱起眉来。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报警，起诉。
该追究的他一点都不会少。
果然从小被宠坏了的孩子，吃多少次亏都不长记性。
许陌转身往房间外走。
之后的事情许陌本来还想要亲力亲为的去做，却愣是被傅启忱压着去吃饭。
至于报警的事情，则一股脑的被丢给了小助理。
吃过饭之后，傅启忱又陪着许陌去了趟医院。
彼时，安安的伤势已经被处理妥当，送到病房里去了。
探望伤员没什么特别的。
无非也就是慰问一下，然后说一说后续问题的处理，还有一些赔偿问题。
倒是傅启忱，自始至终站在许陌身后，一言不发。
在看到安安身上的伤之后，他只觉得庆幸。
如果这些伤是在许陌身上，他很难想象该有多痛。
“之后我会让我的助理和你联系，后续的赔偿要求，你可以通过他和打伤你的许曦详谈。”
临走之前，许陌说道。
之后几天，许陌被傅启忱强迫着请了假在家休息。
这原本也没什么，可偏偏许曦之前还在设计部的时候，每次办完大秀之后公司不仅会让他带薪休假，还会给大办庆功会。
相比之下，许陌待遇简直低到可怜。
原先许曦在的时候，抓部门里的人给自己干私活都是常事。
而许陌不仅从没做过这种事情，还主动消减了整个部门的KPI。
再加上傅启忱来给许陌送饭时，三不五时就请客的奶茶。
人心都是肉长的，大秀结束没多久，就有人私下里议论起这件事来。
最开始还只是设计部部门里议论两句，到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慢慢就在其他部门里也传开了。
还没得许陌休假回来，这件事在公司上下都被传了个遍。
最后事情传到财务部，进了许曦耳朵里。
许曦也只是轻笑了两声，高傲的说了句轻蔑话。
“我说错什么了？就是许陌不配。”
许曦洋洋得意的开口说道，“我是许家的少爷，是言午董事长的儿子，他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拿来和我比？”
先前许陌以故意伤人的罪责起诉了许曦，不过这件事还没等向外扩散，就被压了下来，最后只配了些钱就不了了之了。
甚至许曦还在私下威胁了当事人安安，逼得安安只能选择接受私了。
可这件事到此为止还并没有结束。
在公司里疯传了几天的言论最后还是穿进了许臻云的耳朵里。
公司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里，许曦一进去就被许臻云气急败坏的扇了一巴掌。
皮肉碰撞见发出的清脆声响回荡在办公室里。
空气安静下来。
许曦一脸错愕的看着父亲，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挨上这一巴掌。
第43章 他咎由自取
“爸？”
“谁让你去捣乱的？”
许臻云瞪着许曦, 脸颊因为盛怒而涨得通红，“那天那么多媒体记者在场, 还有不少和集团长期合作的大客户, 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公司会损失多少你知道吗？”
以往许曦都被家里娇纵惯了，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许臻云, 眼眶红了一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可公司这不是也……没有……”
许曦嗫嚅着想要辩解, 声音哽咽得发抖。
可他还没说完，就被许臻云不耐烦的直接打断。
“你还敢说？”
许臻云一提起这事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现在许陌那个兔崽子靠着那场秀展火得一塌糊涂。要不是你在那里闹脾气, 也不会让他露脸。”
话说到这，许臻云扶着旁边的桌子粗喘了几口气, 像是气得不轻。
“那、那又怎么了？”
许曦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不过很快就又恢复过来, 嘴硬着不肯服软，“就算他火了, 撑死也就是个小网红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你！”
许臻云欲言又止，最后只气急败坏的将桌子上的杯子摔在地上，“你真是被我和你妈给惯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那杯子就碎在许曦脚边, 玻璃撞击地板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一些碎茬迸溅在他脚上，吓得他往后退了两步。
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
许臻云下意识转头看向办公桌上放着的那摞文件，心中愈加烦闷起来。
“对, 都是我的错！”
许曦火气上来, 也不管不顾的对着许臻云回呛起来, “许陌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因为我，你们什么都没做，是吗？”
他抬头看着许臻云，总觉得父亲变了。
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变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面目全非了。
许臻云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许曦却先他一步，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
拍卖会这天，南区拍卖场最大的展厅几乎坐满了人。
许曦自从和父亲大吵了一架之后，就一直没回家去住。
这几天他和姜灏住在一百多平的“小房子”里，又是憋气又是委屈。
他只是气不过许陌那么神气的耀武扬威，他有什么错？
还要有姜灏陪着他，不然他还不知道要怎么熬过这段日子。
“小曦？”
姜灏扯了下许曦的袖子，让人回神，“入场了，小曦。拍卖会都该开始了。”
闻言，许曦这才回神，挽着姜灏的胳膊进了展厅，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没了苏家的背景，许曦只能弄到最后排的位子。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往前看，望着前面黑压压的人头，心里总觉得不舒服。
只是稍一转头，许曦忽然瞥见和傅启忱一起从入口进来。
傅启忱揽着许陌进了展厅。
两个人的位子就在前面几排，周围坐着的都是北城豪门圈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许陌提前看过这场拍卖会的资料，作为压轴出场的那颗蓝宝石空灵又漂亮，他只一眼就看上了。
这么漂亮的宝石，要是做成对戒，一定也很好看。
一想到这里，许陌便觉得耳根一阵发烫。
“傅启忱，你有……什么喜欢的吗？”他干咳了两声，侧头看向一旁，“反正，我最近刚发工资，可以给你……买点什么。”
话音落下，许陌察觉到身旁传来的灼热视线，耳根烧得更厉害了些。
他不自在的低头看了眼手机，目光落在屏幕上的那几对袖扣上。
“喜欢你。”
傅启忱毫不顾忌是在外头，一边说一边凑到许陌耳畔，“可以、把你送给我吗？”
“傅启忱？”
许陌转回头看着傅启忱，满眼的不敢置信，“你这是什么土味情话？还在外面呢！”
周围传来几道隐隐的笑声，作弄得许陌耳根面颊涨红一片。
不多时，拍卖会正式开始。
最初的几件拍卖品都是些寻常的小玩意儿，价格并不算高。等场子热起来之后，那些昂贵珍奇的玩意儿才开始被一件一件摆到台上来。
“下面是第五件藏品，”拍卖师继续说道，“已故设计师戴维·里昂斯的遗作，珍珠贝母镂雕袖口一对。起拍价八十万。”
几乎下一秒，底下就有人举牌。
“八十二万。”
“八十五万。”
“八十八万。”
许陌盯着那对袖口看了许久，到底还是没忍住，举了牌子。
“九十八万。”
戴维·里昂斯的作品市价大多在八十五万到九十五万左右。
按理来说，价格叫到九十八万，应该就差不多要成交了。
原本看上这对袖扣的客人觉得价格超出预估值，一般不会再往上叫。
“一百一十万。”
许曦举了牌子，继续叫价。
他倒不是真想要那对袖扣，主要是看不惯许陌。
只要看到许陌不高兴，他就高兴了。
许陌觉得那叫价的声音有些耳熟，当即便转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艹。
他在心里骂了一句，然后烦躁的转回身，又举起了牌子。
一百二十万。
许曦接着举牌。
一百三十万。
“艹。”
许陌低声啐了一口，又举了下牌子。
一百四十万。
这次许曦没有继续举牌。
比市价高处足足四十多万，许陌觉得这会儿自己脑袋上就写着“冤大头”三个大字。
之后很快就到了那件玉佩。
拍卖师介绍完藏品之后，傅启忱悄悄用手碰了碰许陌，侧过头去和人咬耳朵。
两个人小声交谈了几句，许陌嗔了傅启忱一眼。
场上陆陆续续的有人举牌。
价格被被一路叫到一百三十万。
许陌轻声笑笑，跟着举起了牌子。
一百四十万。
“一百五十万。”
许曦跟着叫价。
“一百六十万。”
“一百七十万。”
许曦叫价的时候咬牙切齿的。
“一百八十万。”
许陌转身隔着人群看了许曦一眼，继续把价格往上叫。
不光是许陌，傅启忱在会场里安排了不少托，一再将价格叫高。
一直抬高到二百三十万，几个轮番叫价的托才纷纷住口。
“二百、四十万。”
许曦硬着头皮叫出最高价格。
现场安静了一秒，拍卖师才敲定价格。
一切尘埃落定。
钱从个人账户划到拍卖会，然后被再次划到个人账户，银货两讫。
和许陌从拍卖行出来，傅启忱看了眼手机，确认收到了二百多万的款项，才转头和许陌对视。
两人四目相对，还不等傅启忱多说，许陌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等回到家，许陌报警举报许曦威胁勒索和职务侵占。
另外一边，姜灏陪着许曦从拍卖行出来之后，就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他将许曦的手机号和微信拉黑，收拾了行李，从许曦的身边消失。
许曦起初只以为他是去找朋友喝酒去了，等到第二天早上都没见到姜灏回来，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
他一遍遍的给姜灏打电话，可手机那头却只传来一声声冰冷的提示音。
不对劲。
这很不对劲。
他失力的跌坐在沙发上，怎么都想不明白，姜灏到底为什么会突然离开他。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许曦猛地坐直了身子，抓起手机看了一眼。
不是姜灏。
才刚提起的那口气又泄了回去。
他无力的接通电话。
“喂。”
……
许陌休完假回公司上班。
他前脚才刚到公司，后脚就听见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像是朝着他们公司这边开过来的。
回想起自己昨天报的警，许陌就没急着往楼上走。
他倚在前台旁，跟前台的几个小姑娘一起看热闹。
警方带走许曦的时候，许陌和前台的几个小姑娘可吃瓜子说着八卦，甚至还抽空冲许曦笑笑。
他昨天回去之后问过傅启忱，不出意外的话，许曦近十年应该都出不来了。
“许总监，你说的这是真的假的啊？”
前台小姑娘吃瓜吃的飞起，见着许陌要走，还忍不住追问道。
许陌扶了下眼镜，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径直进了电梯。
快到中午的时候，许陌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接通，赵妍尖锐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
“许陌，是不是你陷害的我们家小曦的？不然我们家小曦好好地怎么会被警察带走的，啊？”
“赵姨应该是误会了，”许陌将手机拿远一些，声音却带着轻松惬意，“许曦是咎由自取。他将公司款项挪作己用，数额巨大。哦，还不光是这些。赵姨最好还是，做好了看着他坐牢的准备。”
这话说完，许陌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赵妍还未说出口的咒骂被阻绝在手机另一头。
第44章 答应你的、奖励
许陌挂断了赵妍的电话, 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低头俯瞰。
二十三楼之下, 所有的人渺小成一个一个的黑点。
许陌长舒出口气, 觉得多年积郁终于得以纾解。
另外一边，赵妍挎着包气势汹汹的进了公司。
她是老板夫人，又因为是小三上位, 平日里三不五时就要来公司宣示一下主权。公司上下除了实习生和刚入职的新员工，几乎没有不认识她的。
门口的保安和前台的小姑娘被她那气势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沉默的目送着她一路进了电梯。
“……许陌，许陌你给我出来！”
赵妍上了二十三楼, 一出电梯就喊着许陌的名, 直冲冲奔着办公室的方向过去。
办公室外格子间的部门员工相继停下了手里的活儿，不约而同的抬头去看从外头进来的赵妍。
“许陌,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连你亲弟弟都下得去手！”
赵妍说着, 便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她一边咬牙切齿的咒骂，一边冲到许陌面前, 抬手就要往他脸上扇过去。
许陌抬头看向赵妍的时候，赵妍的巴掌已经到他跟前了。
他只得偏头往后闪，可眼镜还是被挥掉，镜片碎成蛛网状, 几块碎片掉到地上，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点来。
“亲弟弟？”
他偏着头，歪着脑袋挑眉看着赵妍，勾着唇角轻笑的样子带着几分轻蔑, “我是许家的独子, 我哪来的亲、弟弟？”
说到这儿, 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盯着人笑出声来。
“哦，我想起来了，”许陌恍然大悟似的，翘着二郎腿，目光缓缓落在面前那团模糊的人影上，“赵姨你是说许曦？他一个私生子，算我哪门子的亲弟弟。”
“你、你别胡说八道！”
大约是装得久了，赵妍就连自己当初是怎么上位的都快忘了。
她抖着手指着许陌，咒骂着，“许曦才是许家的独子，你不过就是、不过就是没人要个野种，你算个什么东西？”
野种。
许陌扯唇笑笑。
这话他在很多年里，听过无数遍了。
听得多了，他渐渐麻木，也就不觉得这话难听了。
“许曦侵吞公司大笔资金，还用隐私视频威胁勒索他人，前前后后足有百万不止。按照法律规定，他应该会被判个几年。”
许陌没打算和赵妍一般见识，只一边说，一边给傅启忱发消息，让他找人去家里把备用眼镜给他送过来。
他以为眼下这个时候，许曦还在警局，赵妍就算再嚣张也不至于在公司和他动手。
可谁知赵妍做了这么多年的富太太，似乎真把脑子都给做没了，竟然在公司里公然对他动手。
场面混乱起来，赵妍前几天刚做了美甲，尖锐的指甲在许陌脖颈上留下了几道挠痕，还洇着鲜血，和白生生的肤色映衬起来，格外的吓人。
办公室外格子间里的员工全都傻站着，每一个敢来拉架的。
只有过来实习的A大学生，这会儿一个个站出来，一面将赵妍拉开，一面将许陌护在身后。
许陌捂着脖子，忍无可忍的报了警。
警察赶到之后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将赵妍带走。而他也得跟着过去一趟，去做笔录。
前台的小姑娘眼看着许陌跟着警察一起出了公司，扭头和旁边站着的保安大哥小声议论了几句，然后才在公司的大群里说起八卦来。
【村头王婆：你们刚看见了吗？】
【村头王婆：开屏孔雀被警察逮走了。】
【画图狗：那个，开屏孔雀是……】
【隔壁老王：@画图狗开屏孔雀你都不知道？就老板夫人。】
【村头王婆：设计部的许总监也跟着去了】
【村口王婆：今早我还听他说了点大老板家的八卦来着。】
【画图狗：[狗子吃瓜.jpg]】
【村头王婆：之前大家不是一直都在传，说许总监是大老板的私生子么。】
【村头王婆：其实真正的私生子，是许曦。】
【村头王婆：咱们这位老板夫人，当年可是小三上位！】
【画图狗：私生子也不犯法啊，他为啥被抓啊？】
……
许陌从警局录完口供出来，一抬头就瞧见不远处立着一团模模糊糊的人影。
他没戴眼镜看不真切，可他有种直觉。
“傅启忱。”
许陌又径直往前两步，似是确认了些，这才笑开了，“你不是今天有会要开吗，怎么过来了？”
警局外的阳光格外明媚。
北城的冬日多雪少阳，难得能见到晴天。
许陌仰着头，迎着光线看过去。
模糊的视线里，高大的光影向他这边走过来，旋即将他拥入怀里。
熟悉的气味涌进鼻腔。
“担心你，”傅启忱边说，边低头去看人脖颈上的伤痕，“都流血了。刚刚在警局，也没给你处理一下？”
男人说话时的热气吹在许陌脖颈上，弄得他有些痒。
许陌下意识的侧头往后躲，却被傅启忱又重新拥回来。
“我没那么娇气。”
他错过头将人推开，“血都干了，有什么好处理的？”
在警局门口和人抱在一起，莫名让许陌有种当着警察叔叔的面秀恩爱的错觉。
傅启忱心大不觉得，许陌却觉得一阵脸热。
被推开的傅启忱没再纠缠，从口袋里摸出只眼镜盒来。
他抬手将许陌黏在额头眼角的碎发顺开，帮人将眼镜带上。
眼前的视野重新清晰起来，许陌顿了一下。
下一秒，他抬手环住男人脖颈，略踮起脚，一下亲在了人唇上。
“喏，这是答应你、奖励。”
不知是初冬的晴日更暖些，还是爱人间的情爱更暖些。
两人间的气息带着热气，傅启忱的目光看得许陌身子发软。
“这么说，许曦的罪已经定了？”
半晌，傅启忱才略松开些环在人腰间的手，轻声问道。
许陌应了一声，才又继续开口，“说是大概要判十五年，后面就等着走程序了。”
说到这儿，许陌停顿了一下，补了句，“赵妍被拘留了，应该要不了几天就给放出来了。”
解决了许曦，他的目标只完成了三分之一。
这只是个开始。
想也知道，等过几天赵妍被放出来，只怕是会变本加厉的为难他。
还有许臻云。
想到他，许陌有些迟疑。
说实话，他其实没想好该怎么对付许臻云。
那是他父亲。
不管他做得轻了、重了，都不合适。
“许老师柔弱不能自理，我实在担心，”傅启忱见着许陌脸上表情不太好，刻意调侃道，“不然过几天等她出来，我雇几个保镖跟着你？许老师是体面人，拉不下脸来动手，就让保镖动手。”
“去你的！”
许陌啐了一句，掐着傅启忱胳膊内侧拧了一下，不过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凌晨一点。
许陌迷迷糊糊的睡着，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个不停。
“烦死了。”
在连续挂断了两次之后，许陌还是闭着眼睛接通了电话。
“……请问是许臻云的家属吗？”
电话那头是个女声，背景里隐隐约约传来些嘈杂的声音，好像是在医院。
许陌清醒了些，睁眼看了下屏幕上的电话。
是个陌生号码，来电显示上标记为北城人民医院。
大半夜收到医院的电话，显然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我是。”
他从床上做起来，心里停跳了一拍，说不清到底是喜是忧。
“这边是北城市人民医院的，许臻云先生今天下午被送到了医院，现在刚出抢救室，麻烦您过来一下。”
许陌已经很久没和许臻云他们联系了。
上一次冲突之后，他直接把人给拉黑了，耳根清净了不少。
如今医院能把电话打到他这里来，想来应该也是实在找不到其他人了。
毕竟这个节骨眼上，许曦还在警局，赵妍也还被拘留着。
许家没什么其他亲戚，眼下还勉强能联系上的，就只有他。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犹豫了许久，许陌到底还是应了下来。
十几分钟后，傅启忱开车送他去医院。
他们到的时候，许臻云已经被送进ICU病房里了。
许陌站在病房外往里看，病床上的人戴着呼吸机还在昏迷。
“许臻云的家属是吧？”
医生走过来，“病人是下午送过来的，突发性脑溢血，出血量较大。经过抢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病人能否醒来，醒过来是否能够下床，还不好说。”
傅启忱去忙活缴费和住院手续的事情，病房前就只有许陌一个人。
“我知道了，”许陌点点头，“也就是说，就算他醒了，也不一定能够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对吗？”
说这话的时候，许陌目光仍旧停留在病床上昏迷的人身上。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叫人摸不清情绪。
医生见过的病人家属不在少数，看他这样，也只以为是极度悲伤下大脑的自我保护，没有在意。
“恢复成常人的几率很小，”医生如实说道，“大多数病人即便能够醒过来，后半生也将面临着瘫痪在床、语言功能障碍等后遗症。还是建议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第45章 给他个惊喜
“好的, 我明白了。”
许陌收敛了目光，送走医生之后, 独自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陷入沉默。
公司那群高层个顶个的人精。许臻云下午被送进医院的事，这会儿他们应该都知道了。
等明天一早，那群人知道了许臻云昏迷不醒, 还不知道会闹出些什么乱子来。
傅启忱办完手续从一楼上来，刚走过来就看见许陌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发呆。
“陌陌？”
他坐在许陌身旁, 把乱七八糟的缴费单迭成一摞塞进口袋里，“都弄完了, 这儿有护工守着, 回去吧。”
凌晨ICU外的走廊上寂静得很，好像全部声音都被逼近的死神吞没殆尽。
没人窃窃私语, 没人声嘶力竭。
许陌出神想着什么, 听见傅启忱喊他, 也只是歪着身子靠在他怀里，脑袋轻轻的抵在他肩上, 一言不发。
曾经设想过无数次的情形终于在现实中上演，可他却意外的高兴不起来。
许臻云是真的老了。
他忽然发现记忆里那个可怕又阴森的男人变得佝偻，眼角的褶皱层层迭迭，就连发起脾气的样子都似乎失去了威胁力。
原本的局面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转变。
突如其来的角色转变让许陌有些不适。
他不明白, 如果角色的转变和局面的反转是时间推移的注定结局，那他这些年的痛苦和努力又算什么？
“我们回去吧，我累了。”
许久，他长舒出一口气, 靠在傅启忱身上轻声说道。
一夜无话。
第二天, 许陌很早就醒了, 坐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看手机。
心跳的节奏比平时要快一些，他不自觉地感到有些紧张。
——叮
【赵特助：许总的事情，董事会的各位董事都已经知道了。应该会在最近几天召开股东大会选举新的董事长。】
【赵特助：还得麻烦您今天来一趟顶楼董事长办公室。许总的东西，还请您帮着收拾一下带回去。】
【许陌：我知道了。】
赵特助的反应基本都在许陌的预料之中。
言午虽说是自家公司，可眼下许臻云还在昏迷，手里虽然还握着大半股份，可到底是无法继续担任董事长一职。
这种情况之下，董事长一职几乎就是块挂在明面上的肥肉。
想也知道，等股东大会一召开，几个股东少不得又要明争暗斗一番。
许陌不打算直接在股东大会上和其他人争抢董事长一职。
那群老狐狸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与其主动卷入争斗，倒不如静观其变，坐收渔翁之利。
等到了公司，许陌一进大门就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人投射过来的目光。
他皱了下眉，却没多说什么。
昨天早上，他故意把许家那点破事当做八卦讲给前台小姑娘听，为的就是那些事情能在公司里疯传，变成人尽皆知的瓜。
只有这样，等赵妍出来，他才能在和她争家产的时候多一分助力。
许陌没回二十三楼，他坐着电梯直接去了顶楼。
因为还要筹备股东大会的事情，赵特助这会儿并不在董事长办公室。
许陌从没来过董事长办公室，只能沿着走廊一间一间慢慢找。
快要到走廊尽头的时候，他终于瞧见那间挂着“董事长办公室”牌子的房间。
他输入了赵特助告诉他的密码，推开门进了房间。
许臻云办公室里堆满了文件，个人物品倒是没有多少。
许陌在他办公室里转了一圈，把杯子、钢笔之类的个人物品都收到箱子里。
等收拾的差不多了，许陌抱着箱子准备离开。
可转身的时候，他一不小心把放在桌子里侧的那摞文件给砰倒了。
摞成厚厚一沓的文件在地上散成一片。
许陌顿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把箱子放到一边，蹲下身把文件全都拾起来。
那些文件大部分都被装在拉杆夹里，收拾起来倒也没有特别费劲。
只别了曲别针的文件只在少数。
只剩下最后几份文件还散落在地上的时候，许陌的目光突然停留在了他脚边不远处的那张按了手印签上名字的纸上。
那张纸似乎有些年头了，边缘的位置起毛粗糙，纸张颜色微微泛黄，还有折痕。
许陌注意到那上面开头加粗加大的两个字。
遗嘱。
他皱了下眉。
看这纸张的成色，总不会是许臻云的。
那还能是谁……
一个名字出现在脑海里，许陌呼吸一滞。
他将那张纸从地上捡起来，拿到眼前的时候手都在跟着都。
这份遗嘱落款的名字，是他的母亲。
打印体的落款下面是一个娟秀的签名，签名上迭着一个红色的手印。
许陌鼻子有些酸，眼前的水汽在镜片上氤氲出一层雾来。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份遗嘱是被许臻云有意藏匿起来了。
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嘱，却被许臻云藏了近二十年。
他咬着唇盯着那份遗嘱，一字一句的读，试图从上面寻出几分母亲的气息来。
泪水终于溢出了眼眶，视线被雾气和眼泪模糊。
他抽噎了一下，抬手摘掉眼睛，用手背将眼泪擦干，小心翼翼的，不想把那份遗嘱弄湿。
那遗嘱上分明写着，言午集团在她过世之后，全部交由许陌接手。如果许陌还未成年，则交由信托机构代为管理，待许陌成年之后再交由许陌负责。
那本来是就是他母亲娘家的公司，和他许臻云一分一毫的关系都没有。
许陌哭了一会儿，情绪逐渐稳定，头脑才慢慢清明下来。
他意识到，有了这份遗嘱，他就可以直接接受公司，根本轮不到股东大会什么事。
许臻云藏匿遗嘱，虽然够不上判刑标准，可也算违法。尤其还是涉及到集团那么大一笔股权，起码继续掌管公司应该是不行了。
【许陌：赵特助，我在许总办公室里发现一份文件。股东大会，暂时应该开不成了。】
【许陌：[图片.jpg]】
他给将那份遗嘱放在地上拍了张照片，发给赵特助看。
微信那头很快就回了消息过来。
【赵特助：我会通知董事会，将股东大会延期。在这期间，还请您尽快就此问题进行起诉。我这边将会配合进行调查。】
赵特助跟在许臻云身边多年，早就被许臻云和一直耀武扬威的赵妍弄得不耐。
没人比他更了解许臻云的劣性，他巴不得许臻云赶紧下台。
许陌通知了律师帮忙处理遗嘱的事情，自己则离开公司去看守所见了许曦。
从昨天早上被抓进来到现在，许曦一直没见过什么人。
故而不管是赵妍被拘留的事情，还是许臻云脑溢血昏迷，他都还不知道。
“小曦，你还好吗？”
跟人见了面，许陌冲人笑笑，弯起的眉眼里盛满了无辜，“你大概还不知道，昨天你被带走之后，赵姨来公司闹事，紧跟着也被带走了。听说，应该会被拘留几天。”
话音落下，本来还低着头的许曦猛地抬起头来。
他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坐在他对面的人。
“你说、什……”
“还不止是赵姨，”许陌仍旧笑着，歪起脑袋的样子看起来格外蛊人，“昨天下午，父亲也被送到医院紧急抢救。是突发性脑溢血，现在大概还在ICU里躺着呢。”
“许陌！”
许曦拍案而起，两只手撑在桌面上，咬牙切齿的，“你怎么敢的，许陌？那也是你的父亲！你怎么能……”
“我怎么了？”
许陌冷眼看着许曦被看守的管教人员重新按回的座位上，才又重新挂上那副和善的假面，“哦对了，我还找到了被父亲藏匿的遗嘱。不出意外的话，言午应该很快就是我的了。”
他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的抬手摸向许曦的脸颊。
一下又一下，那眼神看起来不像是在亲昵，反倒像是在剥皮剔骨，将许曦的骄矜和自尊一点一点蚕食殆尽。
“你可千万别急，”许陌嘴角噙着笑，眼底却满是冷意，“你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说完，许陌起身往外走。
被留在原地的许曦站起身来，疯了一样的冲着许陌叫喊咒骂，结果却被几个管教人员控制住往回带。
许陌出了看守所，坐在车里给傅启忱发消息。
【许陌：你最近有空吗？】
【许陌：等过几天处理完公司的事情，我想去休假。】
【许陌：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好像还没度过蜜月。】
收到许陌消息的时候，傅启忱正在和公司的部门负责人开会。
平日里向来冷厉的总裁忽然盯着手机屏幕笑起来，惊得底下人全都噤声不敢说话。
【傅启忱：我随时有空。】
【傅启忱：你想去哪玩？去海市好不好，我记得你之前说想去看海。】
【傅启忱：或者去国外？】
【许陌：那去海市好了。】
【许陌：你做攻略。】
发完消息，许陌靠在座椅上翻某购物软件。
他悄悄将几件情//趣/内/衣加进购物车一起付款，打算等回头去海市度假的时候带过去，给某人一个惊喜。
【傅启忱：我在新开的那家三星餐厅订了位子，晚上下班我去接你好不好？】
第46章 你别缠着我
这几天出了这么多事, 许陌一直没顾得上去管设计部的事。
整个二十三层一连被放养了几天，整个设计部人心惶惶, 就连私下里的议论也多了起来。
闻婓去设计部和联名策划的负责人做最后的核对工作, 听见周围几个人家交头接耳的说小话。
“对了，你们许总监呢？”
他假装不经意的转头看了眼旁边的设计部员工，“我好像有日子没见过你们许总监了。怎么, 调岗了？”
被问到的几个员工转过头去看着他，一个个支支吾吾的, 却没说话。
“闻设计有事要找他吗？”
林助理刚从顶楼下来，就听见了闻婓的话, “我们许总监最近事情是多了点, 不过您要是找他有事的话，可以下午再来。”
下午。
闻婓挑了下眉, 点头应了一声。
——叮
【裴霁：你一直说让我等, 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裴霁：再过几天, 实习都要结束了！】
【裴霁：你是不是在耍我？】
微信响了两声，闻婓低头看了一眼, 没急着回。
可几乎下一秒，手机就又一声接着一声的响起来。
闻婓不耐的“啧”乐一声，索性直接打开了静音。
“哦，林助理别误会, ”闻婓转头看向林助理，故意作出副平易近人的样子冲人笑笑，“只是我出于私人关系的关心而已。”
闻婓今天穿了件垂感很好的宽松衬衫，耳垂坠着大颗的黑珍珠耳钉, 看起来比平日少了几分锐利锋芒, 多了些平和温婉。
可不知道为什么, 林助理看着闻婓递来的那个笑脸，心里总隐隐觉得不太舒服。
那个笑意更像是被精心雕饰伪装过的工具，带着点微妙的傲慢以及恰到好处的亲昵，像极了上位者居高临下的施舍和恩赐。
只是当时的林助理并不能分辨出这么多。
闻婓从设计部出来之后，趁着等电梯的功夫，给裴霁回消息。
【闻婓：就今天下午，许陌会回二十三楼处理工作。你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去和他告白。】
【闻婓：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最近公司上下人心浮动，你最好在人多的时候当众和他告白。】
【裴霁：可是他们都知道许老师他已经结婚了。我要是当众告白，肯定会有人】
这话裴霁还没打完就不小心点击了发送，光是看文字都能感觉到来自对面的急躁。
【闻婓：你急什么？】
【闻婓：要的就是把事情闹大。等闹得全公司人尽皆知，你觉得许陌的丈夫会不会疑心，会不会和他离婚？】
【闻婓：到时候你只要一直跟在他身边嘘寒问暖，还怕打动不了他？】
裴霁觉得闻婓这话说得有道理，可他总觉得哪里有什么问题。
【裴霁：可是万一……】
【闻婓：没有万一。】
【闻婓：你自己想清楚，你到底是要许陌，还是要万一。】
发完这条消息，闻婓径直进了电梯。
而裴霁盯着微信界面看了许久。
……
许陌下午和负责处理遗产继承的律师谈过之后，就回了二十三层。
这几天他一直没来，桌子上已经堆栈了不少需要处理的文件。
许陌一边翻看文件，一边听小助理汇报这几天的事情。
在说到上午的事情时，小助理迟疑的停顿了一下。
“怎么了？”
许陌从文件前抬头看向他。
“今天上午，闻设计来过了。”
林助理如实说道，“他说很久没见过您了，问您是不是调岗了。之后我问他是不是有事要问您，他又说只是出于关心。”
说到这，林助理抿了下唇。
“抱歉，可能是我想多了。”
房间里安静了一秒，许陌签好最后一份文件，挥挥手示意小助理离开。
最近这几天，他和傅启忱都忙得抽不出空来料理私事。想来，傅启忱应该还没来得及和闻婓面谈。
那闻婓上午那个反应，应该就只是故意挑衅。
想到这里，许陌迟疑了一下。
又觉得好像没那么简单。
平静一直持续到快要下班。
许陌今天没打算再继续待在公司加班，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打算先去一楼等傅启忱过来接他。
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下午他都有些心绪不宁。
直觉告诉他，闻婓上午那话应该还有后手。
“许老师。”
果然，许陌才刚踏出办公室的门，就被裴霁迎面拦了下来。
裴霁又一次喊了他老师，声音刻意拔高，像是生害怕旁人听不到一样。
许陌皱了下眉，看向裴霁的眼神冷冽下来。
“许老师，我还是想跟你说，我喜欢你。”
裴霁嘴上说着告白的话，目光却错到一边，不敢和人对视，“我大一就开始喜欢您了。我知道我没有机会，但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
原本还打算继续加班的部门员工，这会倒是都来了精神，一个个抻着脖子站起来看热闹。
某个坐在角落里不太起眼的男人悄悄举起手机，在人群的缝隙中默默拍摄。
“我不想知道。”
许陌眉头越皱越紧，眼中除了冷冽和厌恶，再看不出其他情绪，“我对你的私人感情不感兴趣，也并不认为我需要知道你这些感受。”
说完，他便抬手将人推开，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去。
原本还隐隐有些嘈杂议论的人群忽然全都安静下来。
许陌往前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下来，转头看向裴霁。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给了你什么错觉，让你觉得喜欢上老师是件光荣到可以明目张胆说出来炫耀的事情。基于你此次实习的实际表现，我会如实在你的鉴定表上打不合格。”
裴霁原本脸上的羞赧和笑意霎时消失殆尽。
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攥紧成拳头，好像下一秒就会恼怒的和人动手。
“你要是觉得不满，可以去向系里反应，我无所谓。”
许陌的语气毫无感情，听上去冷冰冰的，叫人不由自主的感到疏离。
裴霁的脸色有些苍白，皱起眉头的时候眼眶里还泛着泪光，唇色也跟着变白，似乎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和委屈。
他克制着自己想要走上前去拉住许陌的冲动，告诉自己要按闻婓的计划往下进行。
“还没下班吗？”
傅启忱这时候忽然从外头进来，目光落在人群中央的许陌和裴霁上。
又一次的短暂寂静。
傅启忱迎着那些微妙的目光走到许陌身边。
他熟稔的将手搭在人腰上，肆无忌惮的捏捏人腰间的软肉，亲昵又暧昧。
“看来许老师确实魅力不小，”傅启忱侧头在许陌耳畔说着，声音不大不小足够旁边一圈的人听见，似是调情，“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和许老师一起共进晚餐？”
许陌没料到傅启忱会以这个态度，出现在这里，当时还愣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倚在傅启忱怀里轻笑了声，旋即便拽着人领带往外走。
两个人之前的气氛莫名让人脸红。
相比之下，僵在一旁的裴霁简直就像是个笑话。
在场人看向他的目光，让人说不清到底是同情还是讥讽。
许陌和傅启忱一路搂着出了公司。
上了车，傅启忱将许陌圈到怀里，和人拥吻。
湿/软的唇贴在一起，津/液在交缠间拉成银/丝，茉莉雪梨的味道穿插在冷杉的气味里，渐渐难分彼此。
傅启忱又低下头去，在人脖颈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印子。
喉结上，颈侧边，就连肩窝上也不放过。
许陌被他亲得/身/子/发/软，最后只得趴在他怀里，任由人抱着动作。
“好了，不要亲了。”
许久，许陌将头撇开一些，皱着脸将人往外推，“你是醋缸吗？收一收你的醋味儿，都快溢出去了。”
车门紧闭的空间有些闷热，尤其是亲热之后，许陌耳后和脖子上嵌着一层薄汗，却并不难闻。
身上喷的香水味挥发的更快了些，几乎整个车上都是那股子茉莉雪梨的味道。
“怎么那么娇气？”
傅启忱把脑袋埋在他颈窝上，深吸了口气，摸着人后颈低声呢喃。
……
第二天早上，许陌起床洗漱完，一照镜子就知道要完。
昨晚傅启忱在他脖子上留下的印子这会儿全都氤氲成暗红色，相当乍眼。
“属狗的么？”
许陌小声啐了一句，旋即才从床头柜里翻出盒遮瑕，对着镜子往脖子上抹。
正好这个时候，傅启忱推开主卧的门喊他起床。
见他要往脖子上遮，便凑过去黏黏糊糊的从后头将人抱住。
“别抹了，留着挺好看的。”
傅启忱的手环在许陌身前，悄咪咪的往人胸口上摸，“这样他们就都知道你是我的。”
“傅、启、忱！”
他羞恼的将手不老实的人推开，耳垂有些发烫，“你属狗的吗，还带留印占地盘的？”
“我是不是，你不是很清楚吗？”
傅启忱纹丝不动，仍旧抱着人不肯放手，“那个裴霁盯你好久了。啧啧，十几二十岁的年纪，嫩的都能挤出水儿来。你喜不喜欢他那种年纪小的？”
这话都快被醋泡透了，一出口酸气就不由自主的往外冒。
许陌没忍住笑出声来，连带着往脖子上抹遮瑕的手也跟着抖了一下。
“我要是说是呢？”
他本能的想要逗逗这只醋了吧唧的土狗，便顺着人的话头往下说。
结果就是傅启忱脸色僵了一下，不过也很快就又重新挂上了副意味不明的笑脸。
“装嫩么，也不是不行。”
傅启忱笑笑，呼出的热气打在许陌耳后，烫得人腿有些软。
许陌下意识咽了下口水，喉结跟着上下浮动，心跳一阵加速。
“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个大情节点就差不多要完结了。计划中的番外是两个人去度假，还有傅启忱回到许陌小时候保护他。
第47章 你乱喊什么？
“你、你乱喊什么？”
许陌脸颊迅速泛起绯红, 他侧头嗔了傅启忱一眼，声音却软得一塌糊涂, “都跟谁学的, 怎么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耳根烧得厉害，连带着心脏也跟着泛起一阵莫名的悸动。
就像是发生了什么微妙的化学反应，周遭的空气趋于粘稠。两个人紧贴在一起, 皮肤的温度透过单薄的睡衣传过来，几乎下一秒就要失控。
许陌嘴上说着推拒人的话, 身体却下意识的软在人怀里，那样子像极了某种口嫌体正直的小猫咪, 就连伸出来的爪爪都像是在撒娇。
傅启忱被他闹得心痒痒, 手掌一路往上摸，在人胸口上又捏又揉, 似乎对掌下的身体熟稔至极。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称呼, ”傅启忱用嘴唇触碰怀中人的耳垂, 调情一样，“以后在床上也这么喊你, 好不好？”
“你胡说。”
许陌整个人都迅速泛起一层羞红。
他羞恼的将人往外推，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响起，像是在明示他的自欺欺人。
傅启忱纵容的任由他将自己往外推。
主卧的房门被从里面关上，他隔着房门屈起手指轻轻叩响。
峪……
吸……
“不闹你了, 我去餐厅等你。”
……
办公室里，林助理抱着一堆需要处理的文件进来。
他把文件放到一边，看向许陌欲言又止。
“又怎么了？”
许陌现在一看见他这幅表情就觉得头大，眉头也跟着一拧, “你别跟我说又有什么情况。”
“许总监, 还是裴霁, ”林助理抿了下唇，多少有些犹豫，“他请假了。说是，一直请到实习结束。”
他以前也没处理过这种事，所以裴霁跟他说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该不该给裴霁批假。
但裴霁似乎只是通知他一声，也不管他给不给假，直接就不来了。
请到实习结束，看着时间挺长，但其实现在距离实习结束也就两天。
再加上裴霁本来做的就是助理岗，倒是也不会耽误什么。
“随他便，不用管。”
许陌将旁边落成一摞的实习鉴定挪过来，从里面抽出裴霁的那份，翻到最后的写下不合格的字样。
林助理从许陌话里品出点不悦的味道，当即也没再说什么，只拿了昨天处理好的文件就走了。
办公室门被关上的瞬间，许陌的手机响了一声，收到一条来自裴霁的短信。
许陌看清内容的瞬间，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
另外一边，傅启忱开车送许陌去公司之后，就约了裴霁在附近的咖啡厅见面。
昨天的事情，他当着许陌的面亲亲摸摸、调调情也就过去了，可对上裴霁，他始终有点不舒服。
从第一次见到裴霁，他就觉得他不对劲了。
如果说当时他们还没领证，裴霁尚且拥有那么零星的恋慕追求的权力，那么在那之后，裴霁在明知道许陌已经领证的情况下，仍旧对其纠缠不断，就只能说明他道德败坏，人品低下。
哪怕抛下师生的身份不谈，这种下头的纠缠也足以算得上是骚扰了。
“我当是谁，原来是裴家的少爷。”
傅启忱坐在裴霁面前，半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扬着下巴睨着他，“豪门圈子里的三流货色，也敢来撬我的墙角。”
咖啡店不知道究竟是一大早生意不好，还是被人豪气的包了场，偌大的空间里除了他们这一桌，一个客人都没有。
空气安静得像是连时间都静止了。
裴霁被傅启忱凌厉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却又不想在这场无声的较量里落了下风，便只能一再的挺直脊背，窘迫得有些难堪。
“谁让你当众闹事的？”
傅启忱看他脸色发白，才讥讽的笑笑，收了气势，“你该不会真以为在公司闹出些乱七八糟的绯闻，我就会气急败坏的和我老婆离婚，给你腾地方吧？”
这话说的难听，但也的确一针见血的戳穿了裴霁和闻婓的计划。
裴霁完全说不出话来，他光是看着眼前的男人，便自惭形秽的觉得自己像是个可笑的小丑。
“我、我没有当众闹事。”
许久，裴霁攥紧了拳头，咬着牙从唇边挤出几个字来，“我只是、想要老师知道……”
“知道什么？”
还没等他说完，傅启忱便打断了他的话，“知道你上赶着当别人婚姻生活里的小三？还是上赶着想让人知道你喜欢上了你的老师，让别人误以为是他生活作风有问题？”
锋利的指责刀子一样，将裴霁的那点子私心化开，任由里头恶毒的脓血一股一股的淌出来。再和上傅启忱嘲讽的笑意，直让他觉得自己胸口被戳出个洞，在烈烈冷风里彻骨生寒。
“我再问你一遍，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傅启忱坐直了身子，抬手捏在手边的咖啡杯上，“我记得你父亲的公司最近好像出来了一些资金问题。你要是不肯说，我不介意让你父亲，来求我。”
这便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裴霁心里一颤，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任何隐瞒的余地，便只能实话实说。
“是闻婓，”深吸了口气，裴霁终于吐露出来，“他跟我说，只要我当众跟老师告白，公司里肯定会闹起些流言蜚语，倒是你就会和老师离婚，这样我就可以……”
最后那半句话，裴霁觑着傅启忱的脸色，没敢说下去。
是闻婓。
傅启忱皱了下眉，对这个结果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他不是怀疑这个结果。
他就是有些……惊讶。
闻婓和他认识了许多年，在他面前向来端的是幅爱玩的少年样。
实在是有些会装。
其实自从那天许陌跟他说了闻婓对他的心思之后，他就一直想要去和闻婓说清楚的。
只是没想到后面一直在忙，反倒是把这件事给抛在了脑后。
“我和许老师之间的感情，不是你能够插手的。”
傅启忱收起飘远的思绪，又恢复成那副轻描淡写的傲慢样，“我们感情很好。我爱他，为了他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我不拦着你喜欢他，但只是喜欢就够了，别做那些多余的事情。”
话说到最后，他不自觉地用手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面无表情的说出那句狠话来。
“不然的话，我不介意用点别的手段，把你身上所有多余的部位，统统割掉。”
他用目光上下打量着裴霁，话里话外都带着威胁，意有所指。
裴霁起初是恐惧的。
可他一抬头，目光略过傅启忱，停留在他后面那人身上，眸光亮起。
“许老师，您都听见了吧？”
他“腾”的一下站起身来，三两步走到许陌跟前，“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他私底下就占有欲这么强，还威胁我，万一哪一天您惹了他不高兴，他肯定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您知道强制爱么，他肯定……”
“我就喜欢他强制我。”
许陌抬眼对上傅启忱看过来的目光，弯着眉眼冲人笑，“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你、你怎么来了？”
傅启忱也跟着站起身来，看向许陌的时候耳根涨红，觉得有点难为情，“我不是要强迫你，我就是……”
“我知道，你爱我，”许陌接过话头，熟稔的摸摸人发顶，“我都听到了。乖，我也爱你。”
“老师，我不明白，我到底比他差哪了？”
裴霁看着眼前两人的互动，嫉妒到眼红，“我从大一就开始喜欢你了，我还比他年轻，他能做到的，我也都能做到！而且他心思那么多，搞不好哪天就能背着你找小三！”
“可爱情不是竞争，也无关好坏。”
许陌按住想要护食的自家大狗，侧头看向裴霁，“他是好是坏都是我选的，我喜欢他，所以即便他以后出轨，也是我选的，我活该。而你不一样。”
“哪不一样？”
裴霁下意识的追问。
“你不是他，”许陌坦然说道，“你不是傅启忱，所以我不喜欢你。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裴霁还想要说点什么，可许陌的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上写着刘书记。
应该是和学校有关。
“……许老师，系里接到匿名举报，声称你和学生纠缠不清，作风问题严重，影响极差，”系书记在电话那头滔滔不绝的说道，“考虑到你本人近段时间都在跟实习，系里决定先对你进行停职调查。麻烦你尽快回一趟学校。”
和学生纠缠不清。
这句话毫无疑问就是在指昨天被裴霁当众告白的事情。
可许陌不明白，这件事怎么这么快就被捅到学校那边去了？
他部门的学生应该不会这么无聊。
那就是……
闻婓。
许陌转头和傅启忱对视，在彼此的眼中确认了这个结论。
“老师，是学校那边知道了吗？”
裴霁也听见了刚刚电话里的内容，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整个人陷入慌乱，“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不过脑子就做出这种事情的。要不还是我去跟学校承认错误，把损失……”
“这件事你先别管，我会去和学校解释。”
许陌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拒绝了裴霁的提议，“我现在就回学校。系里问责的事情，你先别跟其他同学说。”
作者有话要说：
裴霁：许老师，他是坏东西！他要强制爱，你懂吗？就把你关小黑屋，用手铐锁床上，然后口口口口
傅启忱：我不是，我不敢，我……（被许陌按墙上）
许陌：我乐意，你管不着，我就喜欢玩野的！（伸出爪爪）（跃跃欲试）
第48章 烦死了，不想上班
哪怕许陌对裴霁先前的行为感到厌恶, 可他还是在第一时间选择了保护学生。
这是他作为老师的本能。
他可以给裴霁挂科，可以私底下大骂他的无耻行径, 但他不能, 也不愿意看着他的学生陷入别人的圈套。
哪怕，这是裴霁应得的惩罚。
还未正式进入社会的年轻人应该得到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
况且最该得到惩罚的也不是他，而是闻婓。
“老师, 这件事本来就是我捅出来的，就是受处分也是我活该。我……”
裴霁拦在许陌前面, 明明心里慌张又害怕，可还是试图担下责任。
许陌直接将人从跟前拽开, 和傅启忱往外走。
开车去学校的路上, 傅启忱始终没有说话。
他觉得许陌就是心太软，裴霁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他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就算是为此背上个处分, 那也是他活该。
或许闻婓在这当中扮演了某种利用、煽动的角色, 可决定是裴霁自己做的。
选择向恶魔倒戈的人，本身就心怀鬼胎, 恶根深种。
不过等他将车停在学校门口，目送着许陌进去，心里的想法却又变了。
人只有在绝境下才会生出狠心。
如今有他护着，陌陌便是心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倒情愿他的陌陌多些天真柔软, 少撞见些恶毒的腌臜事。
【亲亲老婆：别在学校门口等着了。】
【亲亲老婆：李特助催你回去开会，他打你电话打不通，都找到我这儿了。】
傅启忱被许陌发过来的微信消息从思绪中拉回来。
他垂眼看着屏幕上那人撒娇似的嗔怪，忍不住边给人回消息便笑出声来。
【傅启忱：那我回公司了, 你弄完给我发消息。】
【傅启忱：晚上带你去吃火锅好不好？】
许陌给人发了个可可爱爱的猫猫表情包, 这才推开了系领导的办公室。
“主任, 书记。”
他转身关上门，朝里面的桌子走过去，“您找我。”
系主任侧头看了许陌一眼，只略微颔首，却没说话。
坐在系主任对面的刘书记顿了一下，才将显示器往许陌那边转了下。
“你先看下系里收到的举报证据，”刘书记用鼠标点开了计算机桌面上的视频图标，“是一段视频，还挺清楚的。”
视频被全屏播放出来。
视频的开头是一阵手忙脚乱的角度调整，周围嘈杂的议论声被放大，听起来似乎很匆忙。
之后角度被固定下来，只是镜头仍旧晃得厉害。
看上去，应该是用手机全程拍摄下来的。
拍摄人当是就站在人群中、角落里。
换句话来说，内鬼就在二十三楼，在他眼皮子底下。
思索之间，许陌听到熟悉的声音从视频里传来。
就是裴霁当是滔滔不绝说起的那些烂话。
只不过，裴霁说得那番话似乎经过了特殊处理，周边嘈杂的议论声被削弱，让裴霁的话听着格外清晰。
而轮到他开口的时候，周围的杂音却又突然变大。他的拒绝和斥责被淹没在那些杂音里，难以听清。
再配上裴霁当是脸上的委屈和无措，还真有几分和学生勾搭在一起，又狠心和人分手的渣男败类那味儿了。
“刘书记，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许陌硬着头皮试图将自己和裴霁同时摘出去。
他来之前没料到会有视频，还是画面清晰，明显被特殊处理过的视频。
他不明白，闻婓到底哪来的这么大恶意。
“视频都有了，还能有什么误会？”
刘书记关掉视频，厉声问道，“许老师，我知道你受欢迎，平日里追求者就常常闹到学校里来，可你不能连自己系里的学生也下手吧？”
闻言，许陌还愣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刘书记指的是什么了。
之前赵无笙几次三番来学校里找他，闹得全校人尽皆知，就连表白墙上都有他的照片。
大约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刘书记就看他很不顺眼了。
“就算之前赵无笙闹到学校里来，是我的错，可这个视频，被做过特殊处理！”许陌有些急了，他指着计算机屏幕争辩得面颊涨红，“这段视频并不能作为给我定罪的证据。”
这话一说出口，许陌就后悔了。
他越是急躁，就越是会有人觉得他是心虚，觉得他是被踩到了痛脚。
果不其然，先前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系主任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所以系里对你的处理决定是停职等待调查，”系主任开口说道，“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你每天都要来学校接受问询和。至于你的工作，暂时先交由李老师接手。”
事情已成定局，许陌没再多说什么。
他心里也清楚，眼下这个状况，他说再多也是无用功。
“我知道了。”
许陌应了一声，抿着唇离开了系领导办公室。
回到教室办公室，几个没课的老师对他投来了一样的目光。
接手他工作的李老师冷哼了声，笑意从鼻腔里发出来，听着阴阳怪气的。
“李老师好像对我很有意见。”
许陌转过头去看他，“也是，李老师闲了大半个多学期，现在要接手我的工作，突然忙活起来，对我有怨言也正常。”
话音落下，平日和许陌走得近的几个女老师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那个李老师一直眼高于顶，平日里就是一副看不清旁人的傲慢样，可偏偏科研项目毫无进展，职称也评不上。
系里没几个和他关系好的老师。
“你！”
李老师被讽得脸上火辣辣的，面子上挂不住，当即便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你又是个什么货色？都被停止调查了，居然还有脸站在这里。我要是你，早就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中年男人恼羞成怒下的胡乱撕咬震耳欲聋，荒谬又好笑。
办公室里的几个年轻女老师被他吓到，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倒是许陌，这会儿反倒歪着脑袋笑出声来。
“李老师看起来好像很关心我的样子，”许陌眯着眼看向他，“系里都还没正式公布我的处理结果，你就已经知道了？”
霎时，原本怒极的中年男人止住了话头，脸上的表情发僵。
看着就像是只被人抓住了尾巴的耗子。
“李老师是有些本事的。”
许陌没再继续往下说，只轻笑两声，坐回自己的位置，开了计算机随便找了个电影看。
说是让李老师接手许陌原来的工作，但其实现在现在已经接近期末，许陌剩下的工作除了填写实习生鉴定，就只剩下出卷子、批卷子了。
实习生鉴定许陌已经填好了，留给李老师的，就只有出卷子、批卷子这种苦力活。
反正现在有人帮他去干那些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许陌乐得轻松。
快到中午的时候，许陌去食堂吃饭，却听见周围的学生毫不遮掩的议论着关于他的艳情八卦。
他仔细听了一会儿，才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之前裴霁向他告白的视频不知道被谁挂在了表白墙上。
那段经过特殊处理，被有意高清放大的表白片段经过一群学生的传播和夸大，给本质为违纪的不良行为蒙上了一层桃色滤镜。
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更奇怪了。
就好像表白的结果并不重要，所有人都为这种莫名其妙的“浪漫”所感染，全校上下津津乐道。
他的拒绝和抵抗被淹没在这种微妙的氛围里，显得十分微不足道。
——叮
微信响了一声。
【傅启忱：事情怎么样了？】
【傅启忱：你还好吗？】
【傅启忱：陌陌？】
许陌深吸了口气，垂眼犹豫了一下，没说实话。
【亲亲老婆：我能出什么事？】
【亲亲老婆：无非就是批评教育了一顿，你放心好了。】
微信那边，傅启忱皱了下眉，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
【亲亲老婆：[猫猫叉腰.jpg]】
【亲亲老婆：下班过来接我。】
屏幕里那只神气的猫猫看起来很有许陌本人的神韵。傅启忱盯着看了一会儿，仍旧有些半信半疑。
而微信这边，许陌发完消息之后，将手机倒扣在桌子上，沉默着将碗里剩下的东西吃完，心里总觉得不大痛快。
他说不出到底是为什么，只是那口气一直哽在那里，不上不下的。
这种心情维持了几天。
许陌白天在学校里要应对系里老师和领导的异样目光，晚上回了家还要装出副没事人的样子。
日子久了，他总不免感到有些迷茫。
系里说是会调查，可却一直拖着不作为。
所有人都像是早就预判出了结果似的，就连看向他的眼神都已经给他判好了罪。
按照学校以往的操作，这件事拖得时间长了，学生早晚会淡忘的。
到时候学校再不轻不重的给他点惩罚，然后再让他继续担任教学工作。
可这样一来，和学生纠缠不清的罪名就永远不清不楚的黏在他身上了。
他永远有口难辩。
一想到这里，许陌便觉得有些头大。
“陌陌，起床吃早饭了。”
门外，傅启忱的声音如期响起。
许陌叹了口气，头一回生出几分逃避的心思来。
第49章 对不起，不该和你发脾气
“陌陌？”
傅启忱在外头敲响了房门, “陌陌，你醒了吗？”
“我没胃口。”
许陌走过去, 打开房门站在原地, “你先去吃饭好了，不用管我。”
说这话的时候他眉眼低垂，纤长的眼睫挡住了大半瞳仁, 叫人看不清表情。
可他眼底淡淡的乌青却足以说明些什么。
“不舒服吗？”
傅启忱有点担心，下意识将人抱在怀里, “昨晚没睡好？还是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温热的皮肤隔着单薄的布料贴在一起。
隐约传来的热度让许陌有一瞬间的放松。
但很快，他就又紧绷起来。
“我没事, 你不用管我。”
他抬手将人从身前推开, 转身回到床边坐下，“我一会儿自己去学校。”
空气沉默下来。
傅启忱僵持着没有动作。
他觉得许陌不对劲。
这段时间都不对劲。
“陌陌, 你……”
“我都说了让你别管我了！”
许陌猛地站起身, 忽然爆发出来, “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用不着你在这儿烦我！”
他忍无可忍似的, 崩溃得毫无征兆。
哽在胸中的那口气，像是双掐在他脖子上无形的手，就快要将他溺在那些鄙夷和嗤笑里，逼死他。
许陌剧烈的喘息着, 面颊因为突如其来的怒火而泛起层薄红。
鼻腔里后知后觉的涌起一阵酸涩。
房间再次陷入沉默。
许陌别过头去，准备听对面人的发难。
他知道刚刚是自己在无理取闹，甚至隐隐盼着那人能和自己大吵一架。
可预想当中的争吵并没有到来。
发顶传来一阵温柔。
是傅启忱在揉他的脑袋。
然后，他被人揽入了怀里。
温暖将他包围, 很有安全感。
“小骗子, 又瞒着我。”
头顶传来一声喟叹。
许陌将脑袋埋在人胸口, 听不真切。
“对不起。”
半晌，许陌站直了身子，别过头去，抿着唇扯扯人衣角，“我不该……和你发脾气。我就是、没控制住脾气。”
“那狗东西跟你告白的事儿还没处理好，是吗？”
傅启忱没说任何责怪埋怨的话，只安抚的摸着人后颈，一下接着一下，“这几天给你请假，在家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你放心。”
说到这里，他轻抚过许陌眼底的乌青，有些心疼。
其实许陌那点子脾气在傅启忱眼里就跟小猫亮爪似的，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不在乎许陌怎么对他，只在乎许陌是不是受了委屈。
“先去睡一会儿，”傅启忱将人往床上带，哄着人躺回去，“睡醒了带你去吃东西。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腰都瘦了一圈。”
许陌自始至终都没来得及说话，迷迷糊糊的就被人又抱回了床上，甚至还被掖好了被角。
额上一阵湿软，是傅启忱在他额头上落下的吻。
这几天夜里他要么几次惊醒，要么就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能睡个整觉的时候很少。
可这会儿他被傅启忱哄着，周身被熟悉的气味包裹，安全感极度上升，反倒是迷迷糊糊的有了睡意。
还没等傅启忱从卧室离开，许陌就陷入了沉睡。
傅启忱给人将手机开了静音，才蹑手蹑脚的离开。
他才从卧室离开，手机就响了一声。
是裴霁发过来的短信。
问他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傅启忱忍不住讥讽的笑笑。
感情这狗崽子也知道没脸去问陌陌。
“……不怎么样，”傅启忱反手就给裴霁打了回去，压低声音直接说道，“他是被你牵连的，现在他为了你的事情吃不下睡不着的，你还有脸问怎么样？我记得你们实习也结束了，你在学校不可能什么都没听到，你在这儿跟我装什么傻呢？”
说着说着火气就压不住了。
傅启忱侧头往主卧那边看了一眼，见人还睡着，才松了口气，开了门在楼梯间继续说。
“裴霁，你但凡有点良心，但凡是个男人，你就自己去和你们系里认错。你自己捅的篓子，你自己解决。”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最后只回了一句知道了就挂断了。
傅启忱不知道裴霁会不会因为他那几句话就良心发现，他也不在乎。
相比于寄希望于让人渣幡然悔悟，还是用些手段来的比较快。
傅启忱给系主任打了通电话，在电话里轻描淡写说要撤资。
这话一出，对面人立即软了态度，就连语气都变得格外谄媚，似乎就差给人鞠躬道歉了。
“……傅总，方便问一下，是因为什么吗？”
“我给王主任送投资，王主任反手就不分青红皂白的给了我爱人一个停职察看，我怎么越看越觉得我应该改名叫冤大头呢？”
爱、爱人？
电话那头的系主任心脏都快停跳了，CPU都快烧了，才反应过来傅启忱口中的爱人是谁。
然后，更绝望了。
当初到底是那个鬼才信誓旦旦的跟他说肯定是许陌全责的？
“那、那我这就去还许老师清白。”
系主任大脑空白了一下，结结巴巴的服软。
“别，”傅启忱没立即同意，“这种事还是仔细查查得好，您说呢？”
“查查，查查。”
系主任讪笑着应和，见人松了口，心里总算是放下心来。
而实际上，傅启忱挂掉电话之后，也没闲着。
他让人去查了下最近和闻婓联系的都是些什么人，然后很快就将目标锁定在了那个用邮件联系过的陌生人身上。
傅启忱去查了下A大服装系各个老师的邮箱，果然发现了端倪。
和闻婓联系的邮箱属于服装系一个中年男老师，姓李，常年教服装画技法和植物扎染。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名下挂着大大小小不少科研项目和成果。
可他本人，却还只是讲师。
有点意思。
傅启忱让设计部的小林助理私下里问了问在言午实习的学生，三两句便问出些东西来。
压榨学生，还侵吞科研经费。
系里几乎没有不讨厌他的学生。
这位李老师做了这么多年讲师，今年正打算评副教授这个职称。
和许陌，算是竞争对手也不为过了。
这就不奇怪了。
学校那边，裴霁敲响了系领导办公室的门。
他进去的时候，系书记和系主任都在。
“老师打扰了，我是来、自首的。”
他咽了下口水，按捺住心中的紧张不安，“许老师，许老师他是被冤枉的，是我纠缠他，是我的错。”
这话一说出口，心里的那些忐忑不安反倒是都尽数消散了。
傅启忱那话说得没错。
事情是因他而起，就算他背了处分，甚至被开除，那都是他应得的。
是他活该。
想通这些，裴霁呼出口气，心里安定下来。
人是应当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他喜欢许老师，就不应该看着许老师因为他的错误吃苦受累。
“当时许老师就严厉批评过我的错误了，许老师什么都没做错，是我不好，”裴霁咬了下唇，心里发疼，却还继续说，“是我做了错事，却还害怕逃避，牵连了许老师。许老师他什么都没做错。”
话音落下，系主任和系书记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
她俩就是不太明白，怎么昨天还是定局的场面，忽然在一夜之间就变了风向。
尤其是刘书记，小心思在脑袋里转了一圈，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原先李老师分明信誓旦旦的跟她保证过事情的真实性，她才同意帮这一次忙的。
如今怎么……
“裴霁，是吧？”
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刘书记笑眯眯的给人倒了杯水，让人先坐，“你是自愿的吗？没人用挂科，或者其他什么条件做威胁逼你同意吧？”
裴霁过来之前把所有的局面都设想过一遍，唯独没想到过会使现在这样。
他总觉得刘书记的这个表情和反应，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是我自愿的。”
他没想明白其中的缘由，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便继续说道，“是我做错了事，我不想牵连别人。我说的都是真的，班里其他同学也可以作证的，许老师当时就拒绝我了。”
裴霁的直白让刘书记有片刻的语塞。
她实在想不通，这年头的大学生怎么能这么不开窍。
明明刚才只要他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讲，她就有办法帮他从是情理完全摘出来，就算许陌时候反咬一口也无济于事。
可这个裴霁偏偏就是个木鱼脑袋。
“行了，这件事系里会秉公处理的，你可以放心。”
系主任瞧了对面的刘书记一眼，才转头同裴霁说道。
裴霁前脚出了办公室，系里电话后脚就被人打响。
刘书记接通电话，还没开口，就听见那边说接到人举报，李老师侵吞科研经费，需要停职察看。
闻言，刘书记手一抖，差点将电话掉到地上。
……
许陌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下午了。
他看了眼手机，发现赵特助在他睡觉的时候给他打过几通电话。
大概是看他没接，才又改成了发微信，通知他遗产继承的流程已经走完了，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公司接手管理。
睡饱了的许陌心情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坐在床边看手机消息，忽然觉得他的人生也不止去学校当老师这一种活法。
整个言午都是他的，他为什么非要跟学校较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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