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少年
黄衣女?子带周漪月上了一辆马车。
周漪月踏入车厢, 车内温暖如春,铺着紫底金纹的?绒毡,散发着淡淡的?郁金香香气?。
她目光流转, 看出这不是一般平民有的?规制,转向?那黄衣女?子:“不知姑娘芳名,为?何待我如此周到?”
一旁的?侍女?开口:“姑娘,这位乃是我西?戎国古丽郡主。”
周漪月神情一怔,按西?戎人的?习惯行了个礼:“原来是郡主殿下,失礼。”
郡主轻轻扶住她的?胳膊:“姑娘不必多礼, 叫我古丽便好?。你?方才救的?那位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 西?戎国谷蠡王。”
“谷蠡王……”
周漪月对这个称号似乎有印象,脱口而出:“你?们是西?戎异性贵族, 呼延氏?”
此言一出, 不仅呼延古丽微微一怔,连周漪月自己也感到有些意外。
呼延古丽有些诧异地问她:“姑娘是头一回来西?戎吗,似乎对我们西?戎皇室有所了解, 不像是一般的?梁人。”
周漪月垂眸:“郡主, 实不相?瞒,我此前遭遇意外落水,失去了所有记忆, 身上之?物只有这条手链。”
她轻抚手腕上的?饰物:“他们说这是西?戎之?物,也是我唯一的?线索, 所以我决定来此, 希望能找回记忆。”
呼延古丽抬起她的?手看了看, 点头:“的?确像我西?戎之?物。”
她看到她纤细皓白的?手腕, 抬目看向?她那张黝黑的?脸,脸上掠过一丝不解。
周漪月察觉到她的?疑惑:“郡主莫怪, 我此番来西?戎路途遥远,恐有不便,故而将脸涂黑,以求行事方便一些。”
“原来如此,姑娘的?确心思缜密。”
呼延古丽笑道:“姑娘既与我们西?戎有缘,又救了朗弟,那便是我们呼延一族的?恩人。不如就在我们王府住下吧,正好?我最近在整理一些书册,其中不乏梁夏的?文字,或许你?能帮我的?忙。”
周漪月想了想,王府中的?藏书众多,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而且跟在西?戎贵族身边,不仅能在出行办事上获得诸多便利,还能接触到更?多的?人。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呼延古丽见她应下,脸上满是欣喜:“姑娘既没有名字,那我叫姑娘‘加依娜’如何,意思是,如花般绚烂绽放。”
“多谢郡主赐名。”
两人在车上相?聊甚欢,车内气?氛愈发融洽。
不多一会,马车缓缓停下,车外传来侍从恭敬的?声?音:“郡主,已至王府。”
两人携手走下马车,周漪月抬头望向?面前金碧辉煌的?府邸,只见穹顶宏伟,在月光下泛着温润柔和的?光泽。
另一辆马车内,呼延朗缓缓步下。
周漪月看了他一眼,忽然才意识到,这个少年不过二十岁上下,竟然就当上了谷蠡王。
方才听古丽郡主说,王府只她和弟弟两人,想来是老王爷去的?早,他们姐弟才早早继承了王府。
她思忖了片刻,不由多看了此人几眼。
谁知,那人竟厌恶地皱起了眉头,随即迅速扭过头去。
周漪月心生?疑惑,呼延古丽拉着她的?手:“走,我带你?去房间。”
一路穿过回廊,廊道两旁铺着黄蓝色的?瓷砖,装饰蔓藤花纹,墙上还雕刻有精美的?壁画。
两个女?子走在前面,呼延朗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光时而落在前方周漪月的?背影上。
三人即步入花园,一名身着翠绿衣裳的?侍女?匆匆而来,轻盈地行至呼延古丽身旁,附耳低语了几句。
呼延古丽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脸上交织着惊讶与喜悦的?情绪。
她咬了咬唇,朝周漪月抱歉一笑:“加依娜,我方才得知有位故人突然造访,我得前去相?见,恐怕今晚无法陪你?细叙了。”
周漪月微微一笑:“无妨,郡主既有要事,自当先去处理。”
呼延古丽点点头,转向?一旁的?呼延朗:“朗弟,代?我送加依娜姑娘去西?厢房安顿,记得要选那间朝阳的?屋子,务必让姑娘住得舒适。”
呼延朗道:“阿姐,西?厢房乃府中上宾所居,这位……”
他居高临下瞥了周漪月一眼:“如此貌丑的?女?子,岂能玷污那等清雅之?地?”
貌丑?
周漪月想了想,对了,自己脸上涂了药膏,确实……可以说得上丑。
呼延古丽喝止了他:“你怎么这般无礼!加依娜姑娘曾遭遇不幸,失去了记忆,如今孤身一人,我们更?应该善待她。”
少年挑眉反问:“失忆?这等奇事我怎的?从未听闻?莫不是在编故事哄我们吧?”
郡主气?不打一处来,作势要打他,呼延朗连忙应承道:“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周漪月感觉到此人对她的?不友善,心中甚是不解。
自己明明方才还救了他,也不知他哪来的?敌意。
周漪月被带至一处厢房内,果然见里面装饰整洁华丽,桌上摆着金器,最里面还有一架镶嵌玛瑙的?宝床。
她正往里看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唤。
呼延朗斜倚着门,双手抱胸,漫不经心问她:“说吧,为?何接近我们?”
周漪月不解:“小王爷什么意思?”
呼延朗嗤笑:“我自幼习武,为?了讨姐姐欢心,舞狮之?术练了数月,从未出过差错。今日若非你?弄坏了我的?梯子,我何至于会从高台上跌落?”
“而你?,一个声?称失忆的?女?子,不仅懂得梁国文字,还恰好?出现在哪里,装模作样地救下了我。这一连串的?巧合,不觉得太过刻意了么?”
他一双桃花眼略带弯弧,打量人的?时候似笑非笑,让人心生?不适。
周漪月对于这番无端指责哭笑不得,未曾料到自己的?好?心竟会换来如此猜疑。
她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王爷误会了,今日之?事纯属意外,我并未故意弄坏梯子,更?未想过要利用此事来接近谁。”
“我救您,仅仅是因为?我见您身处危险,出于本能,想要救人罢了。”
呼延朗冷哼一声?。
方才那把?箭矢以惊人的?速度飞来,几乎擦过他的?头顶,准确无误割断他身上的?绳子。
这种身手,可不是普通女?子能有的?。
“好?,既然你?嘴硬不肯承认,那本王就陪你?玩到底。”
他挑了挑眉,笑得恶劣:“早晚有一天,本王会亲自撕下你?的?面具。”
说罢,少年转身离去,留下一脸愕然的?周漪月在原地。
距叶特斯城千里之?外的?泸川,闻祁身着便服,骑马缓缓行至蓝岭村,见到了莫老夫妇。
自从经历上次的?无妄之?灾,他们对官府中人产生?了戒备。
闻祁躬身行礼:“二位老人家,在下归子慕,是刺史府衙里的?人,今日特来探访,望能解尔等心中之?结,请二位不用多想。”
莫老夫妇对视一眼,迟疑道:“原来是官爷,快请坐吧。”
几人一番长谈,二老见此人谈吐温和,且真心为?民,心中的?敌意也消散大?半。
闻祁道:“二位老人家,在下再问一句,关于公主殿下的?行踪,您二位可有更?多的?线索?她离去时,可曾留下什么特别之?物,或是透露前往何方的?意图?”
莫老五沉思半响,似是想起了什么重要之?事:“公主殿下在我们家中时,佩戴着一条精致的?手链,手链上的?纹饰很繁复,不像是中原之?物。村中有人见多识广,说那可能是西?戎国的?东西?。”
闻祁心中一动,西?戎国,或许正是公主此行的?目的?地。
他继续追问:“那公主殿下离去时,除了那条手链,可还有其他特别的?举动或言语,能够帮助我们判断她的?去向??”
莫大?娘沉思片刻,回道:“老身记得,公主殿下离开时带的?银子不多,包裹里只有一些干粮和水囊,若是长途跋涉,那些东西?绝对不够。”
闻祁听罢,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向?莫老夫妇深深一拜,感激道:“多谢二位,二位的?信息对在下来说,至关重要。”
……
二月,春寒料峭,叶特斯城中,胡杨尚未完全褪去冬日的?苍劲,枝头已悄然探出几点嫩绿。
周漪月被古丽郡主收留于王府之?中,除了陪伴郡主左右,便是忙于整理那些梁国古籍。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心中的?迷惘愈发沉重。
她四处打听,询问城中是否有走失之?人,尤其是那些与她身形相?似,言语中带着梁国口音的?旅人。
然而,每一次都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丝毫回音。
在整理书籍的?过程中,她愈发感到自己对梁国文化有着难以言喻的?亲近感。
她对书中所记载的?礼仪、习俗乃至诗词歌赋,都有着莫名的?熟悉与喜爱,仿佛这些早已深深刻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而且,她发现自己吃不惯西?戎人的?毕罗、乳酪或是葡萄酒,口味更?偏向?汉人。
可她若是汉人,为?什么她会精通西?戎文字,要知道,即便是在贵族云集的?西?戎都城,会两国文字的?人也并不多见。
古丽郡主见她整日愁眉不展,时不时过来劝慰她:“别着急,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
两人正说着体己话,门外传来侍从的?轻声?细语,下一刻,门被推开,呼延朗大?步流星踏入屋内。
周漪月抬头望去,只见来人一身天青色猎装,腰束革带,踩着一双鹿皮靴,额间点缀银饰,发出细微清脆的?声?响。
若非性情顽劣,倒无疑是个玉面星眸,英姿飒爽的?郎君,教人移不开眼似的?。
郡主问他:“这是要去做什么,怎么这副打扮?”
呼延朗一边走一边往手肘上套护臂:“我看今日城外风光正好?,想着率队前往,体验一番春日狩猎。”
言毕,他径自走到桌旁拿起一盏茶,一饮而尽,目光落在一旁的?周漪月身上。
他眉眼微挑:“加依娜姑娘不是擅长箭术吗,何不跟本王一同?前往。”
周漪月对上他脸上的?坏笑,这才明白过来,他不是来找郡主,是冲自己来的?。
她正要开口推辞,话未出口,只觉手腕一紧,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轻轻拉了起来。
“哎,你?——”
呼延朗笑得不怀好?意:“若是执意不去,说明你?并不擅长箭术,那日英勇救人的?壮举乃是另有其人?加依娜姑娘,你?可是在诓骗本王不成?”
周漪月心中怒意升腾,冷冷道:“不就是狩猎吗,我去便是。”
到了府门,侍卫们已经在外面恭候,道:“王爷,马已备好?。”
周漪月忽觉一阵风从身旁掠过,再抬头时,呼延朗已翻身跃上了一匹神骏的?黑马之?上。
她四处看了看,视线内,没有第二匹马。
正当她心中疑惑之?际,马上少年突然俯身,一双桃花目含笑望着她。
他伸手向?她而来,动作迅捷而有力,不待她反应,已将她轻轻一提,稳稳放在了马背之?前。
“坐稳了,可不是谁都有机会跟本王同?乘一匹马。”
“呼延朗,你?——”
周漪月心生?恼火,也顾不得他什么身份,侧身质问他:“你?好?歹是一国王爷,怎可如此不顾及他人感受?不觉得自己太粗鲁了吗?”
呼延朗道:“我们西?戎人不像梁人讲繁文缛节,在我们这里,喜欢便直言,高兴便大?笑,不高兴便直言不讳。本王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何人拦得住我?”
周漪月一时语塞,她望着呼延朗那肆意张扬的?笑容,心中虽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索性赌气?道:“小王爷说的?对,西?戎人豪爽直率,我自是佩服。既然你?执意邀请,那我便应下。”
“不过,我向?来喜欢凭自己的?本事行事,所以这马,我还是自己骑的?好?。”
说罢,她从呼延朗手中夺过缰绳,动作敏捷果断。
两人向?着郊外的?狩猎场疾驰而去,留下一路尘土飞扬。
当日,周漪月几乎是较劲一般,誓要在狩猎中一较高下。
侍从们全程瞠目结舌看着这两个人,心中暗自惊叹。
这两人简直像是杀红了眼一般,尤其是那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在猎场上的?风姿毫不输男儿。
她身姿矫健,眼神锐利,每一次拉弓射箭皆是精准无误,仿佛天生?就属于这片土地。
周漪月很久没有这么冲动过了。
心中仿佛有一股被压抑已久的?力量,在这一刻彻底释放,血性与凶狠在血脉中沸腾,让她忘记了身份的?束缚,只知勇往直前。
夕阳西?下,最后一缕阳光洒向?广袤荒漠,两人终于精疲力尽回到王府。
古丽郡主看见两人满身尘土的?模样,指责弟弟一人胡闹就罢了,非要拉着别人一起。
周漪月笑道:“郡主勿怪,小王爷只是想与我切磋箭术,所幸收获颇丰,也算不虚此行。”
说罢,抬起头,挑衅看了一眼身旁那人。
呼延朗正要发作,古丽郡主轻叹一声?:“罢了,罢了,你?们能平安归来便是万幸。朗弟,日后不准再如此鲁莽了!”
说罢,她吩咐侍女?为?二人准备沐浴更?衣,转身去准备晚宴了。
呼延朗回屋时,身旁的?侍从紧跟其后,满脸堆笑,不停夸赞他的?骑术和马上风姿。
谁知,面前少年扯了下嘴角,并未露出多少得意之?色。
原本是想利用狩猎的?机会,在众人面前给加依娜一个下马威,岂料那丑女?毫无惧色,甚至在某些瞬间,他几乎要被她那股生?猛劲儿压过一头。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莫大?的?耻辱。
“好?好?好?,倒真是小瞧她了!”
他满脸愤愤不平:“下次我定要再跟她比试,不仅要赢她,还要把?她累趴下,累哭为?止!”
侍从们面面相?觑,小声?道了句:“王爷英明……”
就在这时,一名侍从匆匆走来,手中押着一个衣衫褴褛、瑟瑟发抖的?男子。
呼延朗问他:“怎么回事?”
侍从恭敬禀报道:“王爷,您元宵夜坠梯一事,经过我们多方查探终于水落石出。”
他将手中的?男子往前一推:“此人乃是负责王府日常修缮的?工匠,他承认元宵夜前夜发现梯子有损坏迹象,但?因贪图省事,并未及时更?换新梯。”
“事后,他知道自己闯出了祸,在城内躲了好?几日,今日才被我们抓到。”
呼延朗看着那个瑟瑟发抖的?人,指着他,气?得想当场打人。
“将此人拖下去,按律严惩!”
侍从领了命,将人带了下去。
一旁侍从朝呼延朗道:“王爷,您是不是……错怪加依娜姑娘了?元宵节那日之?事,的?确是加依娜姑娘碰巧救了王爷。”
“是啊,王爷这段时间没少给加依娜姑娘脸色看,换做别的?姑娘,早就哭得没气?了。”
呼延朗听着他们的?话,立在原地,似乎在进行一场思想斗争。
脑海里浮现出加依娜今日的?模样,被迫参与了一场不属于她的?较量,满身疲惫地回来,连路都走不稳。
这个女?人,硬撑个什么劲!
他不自然咳了一声?,问他们:“她人现在在哪?”
侍从连忙答道:“回王爷,加依娜姑娘现在应该还在自己的?房间休息。”
呼延朗深吸一口气?,抬脚离开。
侍从们连忙跟上,然而,呼延朗没走几步,突然停下了脚步。侍从们猝不及防,齐齐顿住,险些撞上前面的?身影。
呼延朗转过身,高声?道:“本王是怕阿姐她担心,特替阿姐过去看望加依娜姑娘。”
侍从们愣了瞬,齐声?道:“是,属下明白!属下们绝无多想!”
屋内,热气?氤氲,周漪月斜倚在宽大?的?浴桶之?中,温热的?水流包裹住她的?身躯。
她双眼微闭,回忆着今日在猎场上的?事。
箭无虚发,骑术精湛……的?确如那个恶劣王爷所说,这样的?身手,不是寻常女?子所能拥有。
她猜自己的?身份定不简单,很可能是皇室一员。
“可为?何,我会出现在泸川城?”她喃喃自语,声?音与水汽轻轻缠绕,显得异常缥缈。
泸川远离梁夏京城,乃两国边界所在。
莫非,两国之?间出了什么大?事,才让自己不远千里去往哪个地方?
她叹了一息,心里想着,若是在西?戎国没有进展,还是应该回梁夏国找自己的?身世。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门扉猛地被推开。
第52章 告白
周漪月警觉往后看去?, 屏风后那人身?影挺拔,显然不是进来伺候的侍女。
“谁!”
她赶忙拉过?一旁的薄纱披在肩上,遮挡住自己裸露的肌肤, 语声温怒:“什么人如此大胆?再不滚出去?我?喊人了!”
门?口的呼延朗整个?人凝滞在了那里。
他在府内进出自在惯了,见门?没关,就直条条就闯了进来。
屏风后如薄雾笼罩,纱帐低垂,又似有意无意露出一角,仅仅只是一角, 已然让他看了个?真切。
一只精致的浴桶静静地摆放着, 女子泡在水中,长发?如瀑, 铺散在水面。
她匆忙以衣物裹身?, 臂膀却裸露在外,肌肤白皙胜雪,在烛光下更显润泽如玉。
目光所及之处, 皆是他不该看的风景。
此时, 侍女手捧衣物匆匆归来,刚一进门?,便见内室中站着自家王爷。
“王爷, 您怎么会在这里?”她左看看右看看,惊讶不已, “姑娘正在沐浴, 请王爷移步外间稍候。”
呼延朗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脸色涨红,步伐略显慌乱地向?外间走去?。
须臾, 周漪月穿好衣裙,怒气冲冲走出:“小王爷好大的胆子,竟然专门?跑来偷窥女子沐浴!简直是厚颜无耻!”
“你敢骂我??本王坦坦荡荡,何时——”
呼延朗刚要还嘴,猛然发?现了什么,面露惊疑:“你、你竟是易容?”
面前女子肌肤白皙莹润,被水蒸得微微泛红,一双美目含怒带嗔,活脱脱一个?勾魂摄魄的美人。
周漪月冷笑一声:“我?的确是易容,不过?,即便如此,也掩不住您这不请自来的无礼之举。”
“还请小王爷给个?说法,否则,现在就跟我?去?找郡主评理!”
说罢,她就作势要拉着他走。
呼延朗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自己这个?姐姐,连忙好声好气求饶:“别别别,好姐姐,是本王鲁莽冲撞了姐姐,还请高抬贵手。”
他连声求饶,终于,周漪月缓缓开口:“让我?饶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她拿起桌上的红玛瑙手链:“这条手链对我?来说意义非凡,你若能帮我?找到它的来历,此事便一笔勾销。”
呼延朗心里纵有千般不愿,此刻也只能点头应允:“好,都依你。”
正厅内,郡主见加依娜和弟弟两人一同前来,心里划过?一丝讶异。
更惊讶的是,面前这位女子,似乎是……
“天呐,加依娜,你的皮肤比天山雪莲还白,你简直比画上的伊兰圣女还好看!”
不止她,周围一众侍女都不由自主张大了嘴巴,目光紧紧盯着这个?貌美的女子,眼里满是惊艳。
周漪月微微欠身?,轻笑说了声不敢当?。
“先前一直以来以假面示人,非是有意隐瞒,实则是情非得已。今日在此,方得机会露出真容,望郡主勿要怪罪。”
呼延古丽哪里会怪罪,拉着她,满心满眼都是喜欢。
两人说笑着,呼延朗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直到想起了什么,对侍从道:“我?口味偏淡,梁夏国的菜加依娜姐姐向?来喜欢,放到她那里去?。”
周漪月挑眉,声音带着几分?嗔怒:“小王爷若是不喜欢,吩咐下人撤去?便是,为何要给我??”
竟是毫不留情地回绝了。
郡主坐在一旁,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神情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
呼延朗还算信守承诺,开始帮周漪月找她的身?世。
她身?上唯一可寻的线索便是那条不起眼的手链,手链上的玛瑙石虽说色泽剔透,却也不过?是寻常之物。
唯独链绳的编法繁复而精妙,似乎不属于当?世任何一门?技艺。
“王爷,咱们的人确实已经竭尽全力?了。”
王府总管向?呼延朗汇报,声音带着几分?无奈:“这段时间咱们的人遍访京城内外,从古董商到隐士高人,从皇宫里的匠人到民间巧手……到处询问编法的来历与传承,可结果您也看到了。”
“我?看呐,加依娜姑娘这身?世是找不着了。”
他甚至怀疑,加依娜姑娘是故意拿此难题消遣他家小王爷。
呼延朗思忖了片刻,道:“我?既已承诺,便不会食言。”
“去?,搜罗城内所有类似的红玛瑙饰品,不论是手链、项链还是其他,只要是红玛瑙所制,统统都找来,让她慢慢挑,慢慢回忆。”
管家面露难色,犹豫片刻后,还是忍不住提醒道:“王爷,如此大张旗鼓,恐怕会引起城中议论纷纷,对您的名声……”
“本王行事什么时候在意过他人的眼光?你照办就是。”
管家无奈,只好领命而去。
呼延朗握着那条温润的红玛瑙手链,指尖传来微微凉意,却平息不了他内心的躁动。
他抬腿离开,不自觉往西厢房走去。
屋内传来一阵谈话声。
“加依娜,你可知?道梁夏国的变故?”
呼延古丽的声音带着些忧虑:“晋国皇帝昨日给我?西戎发?来文书,说梁夏国国土尽归晋国所有。若你跟我?们一样出身?贵族之家,即便回去?也是命运多舛,难以自保。”
“郡主所言我?明白,但对我?来说,我?在乎的,是那份属于我?自己的记忆。”
女子似是叹了一息。
“如今,我?不知?来时路,也不知?该去?向?何方,这种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感觉,才让我?无比煎熬。”
“所以,我?还是会回去?,回梁夏国找自己的身?世。”
廊下桃花半开,花影映上雕花窗棂,少年斜倚在门?外,静静听着她们的话。
女子最后一句话飘然落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沉默。
这日,呼延古丽正在屋内摆弄鲜花,忽听得外面传来吓人们的嘈杂声。
她往外叫了声:“朗弟。”
少年朝她走来,呼延古丽看了看那些忙碌的下人,每个?手里都拿着锦盒,问他:“又是送去?西厢房的?”
“姐姐,你怎么知?道……”
呼延古丽调笑道:“还用说吗,现在你有什么好东西不都巴巴送到加依娜那边去?,有什么好事不想着她?”
“我?可算是看透了,我?家朗弟的魂啊早就被勾走了,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心里哪还有我?这个?亲姐姐呀?”
呼延朗乖巧扶她坐下:“姐姐说什么呢,我?是为了帮加依娜姑娘找身?世。”
呼延古丽拍了拍他的手背:“好了,这话也就骗骗傻子罢了,这府中上下,还有谁能比我?更了解你的心思?”
“不过?弟弟,我?可好心提醒你,加依娜姑娘性?情独立,很有自己的想法,怕是不会轻易被你打动。你若是真心倾慕于她,怕是要多费些心思。”
“姐姐知?你重情重义,却也怕你错付了真心。”
呼延朗自信一笑:“姐姐放心,加依娜姑娘的确与众不同,这也正是我?所欣赏之处。”
“我?自有我?的方式,姐姐你就等着喝喜酒吧。”
说罢,他大步流星走了出去?,急不可耐似的。
郡主笑着摇了摇头。
少年踏入西厢房的院子,已至三月,院内桃花正盛。
此时周漪月刚从外面回来,缓步踏入院中。
她满头青丝用蝴蝶流苏浅浅攒起,一袭浅兰色衣裙,腰挂绯红珠链,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书卷。
女子目光落在书页上,秀眉轻轻蹙起。
呼延朗静静站在那里等她,生怕惊扰这份美好似的。
终于,周漪月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轻轻抬头,目光与他不期而遇。
少年眼波潋滟,眼角眉梢天然一段风流,笑道:“姐姐在看什么呢?”
周漪月合上书:“是梁夏国的史书,我?在找有关皇室中人的东西。小王爷找我?可有什么事?”
他指了指后面:“喏,跟那条手链相似的首饰,又给你找来一些。”
周漪月看着堆得满满当?当?的屋子,心里甚是无奈。
她原本只是希望呼延朗能帮忙探寻手链的来历,未曾想他如此大费周章。
“多谢小王爷,只是,既然找了这么久都没有进展,我?想着,还是决定?换个?思路。”
“这些东西还请王爷将它们带回吧,免得它们在我?这里蒙尘。”
呼延朗道:“既然都已经买来了,何不留下它们?”
“不是我?的东西,岂敢无功受禄,小王爷还是把我?那条手链还我?吧。”
呼延朗轻抿唇,盯着她看了一会,从怀中拿出那条手链。
周漪月刚伸出手要拿,谁知?,面前男子将手收回,轻巧避开,让她抓了个?空。
她不解抬头,少年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加依娜,人的过?去?真的这么重要吗?”
“什么?”
他把玩着手里的手链:“我?们西戎有句古话,‘往昔非所重,重在当?下’,姐姐既然忘了过?去?,何不重新开始?”
周漪月无奈一笑:“小王爷,你才多大,你懂什么,把手链还我?。”
“什么多大,说不定?你比我?还小呢。”
他将手臂轻轻上扬,周漪月一个?踉跄,几乎整个?身?子都向?前倾去?。
少年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得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周漪月怔了瞬,接着,眯了眯眼,照着他的膝盖踹了一脚。
少年吃痛一声,她顺势夺过?手链,扬起眉,笑得格外开心。
呼延朗揉了揉被踹的膝盖,故作不满抗议道:“我?费尽心思帮你找了这么久,不辞辛劳,你就是这般谢我?的?”
周漪月眨了眨眼:“那你想要我?怎么答谢?金银财宝我?没有,以身?相许,你恐怕还得排排队。”
入西戎国之后,她很少开玩笑,这是头一次。
谁知?,呼延朗竟认真思考了一番,忽而嘴角上扬,朝她走近。
抬手,拈起她发?间一朵落花,粲然笑道:“这个?,当?做谢礼。”
周漪月看着他,愣了下。
桃花香扑鼻,少年郎君的眼眸灿若琉璃,映着满院艳色。
竟让人有一瞬的眩目。
呼延朗又加了句:“那些首饰你若不要,随你怎么处置吧,扔了也无所谓。”
他对那些昂贵之物毫不在意,将那朵梅花拈在手里转了转,像是得了什么世间至宝,笑着跑开,发?辫随风扬落。
周漪月忍俊不禁。
若换做一般少女,只怕已是心中怦然。
只是……
她看着手上那条珠链,敛去?眼底眸光。
捻指到了三月,叶特斯城内一家茶楼内,一白衣男子缓缓步入,面容俊逸。
这段时间,他询问过?无数旅人商贩,终于从几位西戎商人口中得到了一丝线索——
数月之前,的确有一位失忆的女子,随着他们的商队进入叶特斯城。
正当?他沉思如何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公?主时,一阵清脆的茶客交谈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们知?道吗,听说谷蠡王要娶王妃了。”
“哦?快说说,是哪位名门?闺秀?”
“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听说是位精通两国文字、却不幸失忆的异国女子……真不知?是如何的国色天香,把那小王爷给迷得晕头转向?的。”
白衣男子闻言,手中茶盏轻颤,“啪”的一声落在桌面上。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晋国,天牢内,一暗卫缓步朝牢房深处走去?
“主子,找到朝珠公?主的踪迹了。”
“在哪?”
“西戎国都,叶特斯城。”
手下对他道:“据探子来报说,公?主殿下失去?了记忆,被西戎王爷看上,欲娶为王妃……”
男子听后,沉默良久,低笑了声。
第53章 心意
天牢四壁皆由?巨石制成, 透不进一丝光亮。
六道?朱雀门,十二把玄铁锁,此处号称京城看守最森严之地, 是世?人口中的人间炼狱。
牢房深处,烛火摇曳,暗影遮挡了男子的神色,他双手负于身后,身边围着的皆是他的心腹将领。
这些人踏入这里,如入无人之地。
魏溱问他们:“朝堂上近来?如何?”
“将军回京后, 群臣上书?, 奏折几乎把陛下的桌案堆满,恳求陛下严惩将军, 以五马分尸之刑平息众怒。”
“那, 御座上那人是何反应?”
“态度不明,尚未决断。”副将回道?。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皇帝为何态度犹豫。
邓州军, 这支曾经?由?魏溱亲手训练出的精锐之师, 如今就在京城外蠢蠢欲动。
加之太子与淮南王各自?为营,朝堂内外暗流涌动,使得局势更加复杂难测, 稍有不慎便是天崩地裂。
一位将领压低声音:“淮南王那边我们已暗中联络妥当,他承诺只要逼宫成功, 许将军公?侯之位, 封赏万千。”
公?侯之位, 封赏万千……
魏溱默念这几个字, 忽地嗤笑一声,有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疯狂和优雅。
“给邓州的常将军送去?信笺, 只需两字即可。”
他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
勤王。
众人领命而去?,待他们离开后,魏溱叫住了凌云。
“她在那边,还好吗?”
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身下扯下的一块肉,沾着血。
“将军……”
凌云欲言又止,他深知自?己的答案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刺激。
面前男人死死盯着他,漆黑的眼?眸映着烛光,如两点鬼火。
凌云喉咙咽了下,终是缓缓开口:“回将军,公?主?在那边,确实……很快乐。她每日?与西戎小王爷相伴,在城中四处游玩,无拘无束,甚至有时……会独处一室。”
“够了!”
凌云半跪在地,声音带着不忍:“将军息怒,公?主?殿下是失去?了记忆才会如此。”
上方传来?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凌云抬头看了一眼?,幽幽烛火中,方才还镇定着安排一切的男人,此刻宛如修罗恶煞。
魏溱捂着胸口,紧紧阖上双眼?。
“无妨,无妨……”他安慰自?己道?。
他已灭了梁夏,不介意再扫除所有障碍,布置好一切把她夺回来?。
那些挡他路的人,还有妄图染指阿月的宵小之辈,合该全死,一个不留。
对,把他们全部杀死就好。
不,不止要杀了他们……还要剥了他们的皮,碾碎他们的骨头,让他们知道?跟自?己抢人的下场。
他此生都不想再体会那种,心口被生生剜下一块肉的感觉了。
……
晋国朝堂波诡云谲,一场血腥的清洗悄然?布下。
然?而,在中原腹地的纷争之外,西戎国的叶特斯城正沐浴在另一番景象之中。
王府内春光明媚,呼延古丽把呼延朗叫了过来?,面容严肃。
“朗弟,现在京城里都在传你要娶王妃一事,此事非同小可,关乎你和加依娜的声誉,你告诉姐姐,你是真心实意想要娶她吗?”
“姐姐,我……”
呼延朗低下头,俊美的脸庞染上红晕。
原本他是想着给加依娜找首饰,后来?不知怎么?传出来?,说他要娶加依娜为王妃。
他本就是有此意,只是未曾说出口,如今这传言……倒是正合了他的心意。
莫非,这就是天意?
想到这,俊朗少年坚定点了点头:“是的姐姐,我从未见过如此让我心动的女子,我已决定娶她。”
“我不仅要告诉王上,还要告诉全天下,让整个叶特斯城都祝福我们,让他们知道?,本王娶的,是一位值得我倾尽所有的女子。”
他眼?眸闪着光亮,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
呼延古丽看着他,心里生出些忧虑。
“朗弟,婚姻大事,需得两情相悦,你可曾认真问过加依娜姑娘的意见?”
“还有,加依娜姑娘身份不明,你若想给她名分,得过王上那一关。”
少年点头:“姐姐说得是,我既决定要娶,定会亲自?向?加依娜姑娘表明心迹,至于她的身世?……我会尽我最大所能,给她一个妥善的身份,说服王上。”
呼延古丽脸上多了几分欣慰:“好,这些年王上十分看重你,你不仅要说服王上,更要保护好加依娜姑娘,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姐姐放心。”
少年一转头就要去找人,谁知脚被绊了下,险些跌倒。
呼延古丽笑得直不起腰。
待人离开后,不多一会,一侍从进屋内禀报:“郡主?,府外有客来?访,说是骨都侯府的人,特来?求见郡主?。”
“骨都侯?来?的是哪位,所为何事?”
“回郡主?,来?人并未直言姓名,只说他家侯爷听闻郡主正致力于整理梁夏国书?籍,心生敬意,又恰知一位精通梁夏文化的文人,特引荐给郡主?,望能助郡主?一臂之力。”
呼延古丽连忙抬手示意侍从:“如此甚好,快请客人至偏厅稍候,我稍后便到。”
西厢房内,周漪月正埋头于案前,手握竹笔,将梁夏国的古籍一字一句转为西戎国的文字。
一只纯白的波斯猫慵懒趴在桌上,是呼延朗送给她的,那次他抱过来?的时候还笑说:“我看这猫儿像你,就带回来?了。”
从此,雪绒便成了她案头的常客。
周漪月搁下笔,算了算日?子,来?西戎已经?快四个月了。
西戎人热情好客,古丽郡主?对梁夏国的文化非常痴迷,总是拉着她品茗论道?,两人相聊甚欢。她知道?自?己对西戎食物吃不习惯,还特地请来?一位梁夏国的厨子。
至于她那弟弟,近来?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总要拉着她出去?,有时是知道?哪家酒楼菜肴好,有时是带她去?狩猎,还时不时还往她那里塞首饰、绸缎、吃食,说是闲逛时随手买的。
周漪月莞尔一笑。
想什么?来?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把桌上的
“加依娜姐姐!”那声音带着几分少年的朝气与不羁,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少年大步流星地踏入屋内,一袭湛蓝色与明黄交织的衣袍,耳饰上坠着赤色流苏,端的是风流俊俏。
阳光透过门楣,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
周漪月晃了下眼?,缓缓收回目光:“小王爷,我今日?还有书?没整理完,没空跟你出去?。”
“我不是来?邀请你出去?的。”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加依娜,你愿意嫁给我当王妃吗?”
周漪月手上动作?一顿,嗔怒着瞪了他一眼?:“小王爷,这个玩笑不好笑。”
“姐姐,我不是在开玩笑。”
他认真看着她:“加依娜,我是真的想娶你为妻,共度此生。我不相信,你对我的情意一无所知。”
“你相信我,我会是个好丈夫的。”
周漪月的心湖被这番话搅得波澜四起,失语了半响,艰难出声:“小王爷,我们才认识不到四个月……”
“姐姐,不是有句话叫‘一见钟情’吗?或许你我之间,便是如此。”
“而且梁人的话本里,不是常讲‘以身相许’、‘白蛇报恩’之类的故事吗?你既救了我的性命,那便是我的恩人,我自?然?要报恩。”
周漪月怔住:“你何时看了这些话本?”
“爱屋及乌嘛,只要是姐姐喜欢的,我便愿意去?了解,因为,我想离姐姐的心近一点。”
他往前凑了一步,一只胳膊撑着桌案,衣襟斜开,露出锁骨间的线条和脖上挂着的一枚狼牙项链。
“所以,你可愿嫁给我?”
少年歪着头,直勾勾看着她,缱绻深情,满含期待等?着她的回答。
周漪月与他四目相对,那目光太过强烈,仿佛要将她整个灵魂吸入其中。
心跳不由?加速,就在她几乎要败下阵来?时,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那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仿佛有另一双眼?睛,在看不见的角落静静注视着她,又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在某个地方,有人正默默等?着她的归来?。
“我不愿意。”
她脱口而出,避开了他的视线,“抱歉小王爷,你的心意我回应不了。”
少年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不是。”
是她心里有块阴影,挥之不去?,让她无法敞开自?己的心门。
呼延朗顿了顿,道?了句:“没关系。”
周漪月转头看向?他,他被如此直白拒绝,清澈的眼?眸并未蒙尘,仍是带着笑意。
“我知道?你一时半会不会接受我,没关系,我还年轻,有的是时间等?。”
“我会用行动证明自?己,也会给你足够的时间接受我。”
说罢,他倾下身,快速在女子的脸上印下一个吻。
“你怎么?——”
周漪月脸上一烫,正要发作?,却见那人已后撤一步:“被我亲过就是我的人了,好姐姐,你就等?着嫁给我吧!”
说罢,他几乎是夺路而逃,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
周漪月像是被感染了一般,不自?觉淡淡笑开。
她摸了摸桌上睡得正香的白猫,无奈道?:“你倒是好睡。”
雪绒伸了伸懒腰,舔了舔她的手。
一阵清风吹来?,夹杂着海棠花的香气,拂起女子的发丝。
她起身去?关门,一抬头,见不远处,一个白衣男子正立在树下。
几片海棠花落在他的肩头,他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
第54章 三男
已至四月, 男子?一袭霜白长衫,又披着苍青色外袍,显然十分怕冷。
周漪月迟疑着上前问了句:“先生是……”
白衣男子?朝他走近:“可是唐突了姑娘?”
他声调不疾不徐, 带着几分病理?性的沙哑,周漪月脸上闪过一瞬疑惑。
“姑娘莫怪,在下嗓子?受过伤,只能发出?这种?声音。”
他看着她,眉眼像温着一潭春泉。
“在下归子?慕,来自梁夏国, 是一个教书先生, 是来为郡主整理?书册的。”
“郡主说,让我寻找一位名叫加依娜的姑娘, 不知姑娘是否便是郡主所言之人。”
即便是声音沙哑, 也能感受到?此人的谦逊和文雅。
周漪月颔首:“原来是子?慕先生,先生客气了,若是有何需要帮忙之处, 尽管开口便是。”
初来王府时, 府内文人雅客众多,都是跟她一样编撰书册的梁夏国人。
后来,因为那?些人不时找借口前来跟她搭话, 便被呼延朗打发走了。
归子?慕问她:“方才,见一个小?郎君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满脸兴高采烈, 像是有什么喜事, 不知在下……是否无意间打扰了二位?”
“先生言重了, 您并?未打扰到?我们?,那?位小?郎君乃是谷蠡王殿下。”
奇怪, 明明是第一次见,可周漪月对?此人莫名生出?几分好?感,下意识将话说了出?来。
归子?慕不置可否,颔首道:“姑娘可否带我见一见府上的书册?”
“好?,请随我来。”
王府内的下人们?发现,最近府内的气氛似乎不太寻常。
昔日那?个整日笑声爽朗的小?王爷呼延朗,近日竟变得?沉默寡言,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府中传言四起,都在猜大概是因为那?位梁夏国来的文人。
此人才情横溢,谈吐不凡,对?梁国文化了如指掌。自他入驻王府,便与加依娜姑娘相谈甚欢,二人常于书房一隅,执棋品茗,聊梁夏国的一切。
难为他家小?王爷,一下子?就被晾在了一边。
书斋内茶汤煮沸,溢出?尖锐声响,一旁的周漪月放下手中毫笔,轻蹙秀眉。
“子?慕先生所说的这些,对?我来说都很陌生。”
闻祁笑道:“姑娘不必忧虑,忘了的事,说明不重要。”
周漪月有一瞬的恍惚,这句话听着竟有些耳熟。
男子?继续道:“其实,没?了记忆也是好?事,姑娘比旁人多拥有一次人生,可以第一次见亭台楼阁,十里?荷塘,在江南美景听吴侬软语……世间美好?,都会因为姑娘而重新变得?鲜活。”
他手拿汤匙,拨开茶盏边的浮沫,优雅从容,递给周漪月。
周漪月感激看了他一眼:“多谢。”
她正伸出?玉手要接过茶盏,一直静坐一旁的呼延朗忽然起身,几步跨至二人之间,接过了那?盏即将易主的茶。
“这段时间的云雾茶品质大不如前,带着一股涩味,还是不要喝了。”
他将那?茶倒掉,转向?周漪月,笑说:“下次给你?带更好?的。”
闻祁面上不动声色:“王爷言之有理?,倒是我疏忽了。”
周漪月对?呼延朗道:“小?王爷,这些文书繁琐复杂,恐怕还需几个时辰方能整理?妥当,你?确定要在这里?等我么?”
“当然,我就在这里?等你?。”
他托着下巴,直勾勾看着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今日王上可是指名道姓要见姐姐,此事非同小?可,我怎能让你?独自面对??”
周漪月没?有被他人畜无害的笑迷惑,正色道:“呼延朗,你?实话告诉我,为何西戎王突然说要见我?”
“自然是古丽姐姐常在王上面前提姐姐,夸赞姐姐的才情,让王上心生好?奇,这才想要亲眼一见。”
他笑得?狡黠,周漪月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盯了他一会,作了罢,埋头于手上的东西。
闻祁静坐一旁,温柔耐心回答周漪月问他的问题。
自然而然把?旁边那?位尊贵的王爷给忽略掉了。
周漪月突然道:“先生可知,梁夏国是如何被灭?”
男子?神色微敛。
“梁夏国被灭,非一日之寒。”他缓缓回道,玉骨似的手从那?些史书上指过。
“皇帝昏庸无道,朝纲不振,民不聊生,加之晋国觊觎已久,趁虚而入,内忧外患之下,梁夏国难逃覆灭的命运。”
“一个国家的覆灭,不是一个人力量所能影响,也不是一场战役能决定的。”
“梁夏国民风淳朴而多慷慨之士,梁人虽处乱世,也不会轻易屈服于晋国之内化。”
“原来如此……”
周漪月点头,又问:“书上说,梁夏国灭亡不过数月之间,数十座城池接连告破,如此壮举,主将一定不是等闲之辈。先生可知此人是谁?”
她本?是好?奇,谁知面前男子?脸色微变。
这份异样仅仅持续了一瞬,他恢复如常,轻轻摇头:“在下对?此人并?不了解。”
周漪月心生疑惑,正要开口再问,肩膀上突然传来一股重量。
呼延朗不知何时已悄悄移坐至她身旁,半闭着眼眸,将头轻轻枕在她肩上。
她轻轻侧头,与他四目相对?。
“小?、王、爷!”
呼延朗满脸无辜纯良,一双桃花眼定定看着她:“姐姐,今日我们?还得?入宫呢,可不能耽误了时辰。”
他扯了扯她的衣袖,声音带着几分撒娇。
周漪月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好?,不就是入宫吗,我随你?去就是。”
说罢,她推开他的头,起身,捋了捋自己的衣裙。
闻祁将那?些书收起来:“好?,那?我便在这里?等姑娘回来。”
周漪月颔首,跟呼延朗走了出?去。
呼延朗走的时候,回过头,挑衅看了白衣男子?一眼。
归子?慕怔了瞬,随即朝他温和一笑,透着股从容不迫,一切尽在掌握的优雅。
呼延朗眯了眯眼。
他好?不容易才说动王上见加依娜,他倒要看看,等加依娜真正成为他的王妃之时,这个白面书生还能不能这么气定神闲。
周漪月跟呼延朗乘车入了皇宫。
一路上,呼延朗兴致勃勃,宛如一位带着媳妇初次见家人的丈夫,滔滔不绝地向?周漪月介绍王宫中的每一位重要人物。
周漪月感觉到?一丝不对?,随着马车深入宫闱,这份疑虑在她心中逐渐放大。
尤其是,在他见到?西戎王——呼延朗的王叔时,那?份不安更是达到?了顶点。
西戎王刚一见到?她,一种?奇怪的眼神反复打量着她,让周漪月感到?浑身不自在。
“姑娘可是从梁夏国来的?”西戎王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王上。”
“那?么,你?是从梁夏国泸川来的?”西戎王继续追问,语气中似乎带着某种?试探。
泸川?
周漪月心中疑惑,想着许是呼延朗告诉他的,便如实回答。
西戎王点点头,心里?有了底一般。
他又问了很多问题,周漪月都应对?自如,没?有丝毫露怯。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西戎王对?她的态度带着一丝……惶恐不安?
而且,西戎王身边那?个大臣,看着似乎有些眼熟。
眼前的一切,看着都是那?么诡异。
西戎王笑道:“听说呼延朗前段时间到?处搜集红玛瑙,是为了姑娘……不知是什么手链,可能让本?王看看?”
周漪月颔首,将手上的手链取下递给宫人,西戎王放在手里?看了看,示意给一旁的大臣。
大臣点头:“的确特别。”
两?人笑了笑,西戎王将东西还给了她。
一炷香时间后,西戎王对?呼延朗道:“朗儿,这位姑娘既是你?带来的贵客,你?便要好?生照顾于她,不可有丝毫怠慢。”
呼延朗心中大喜,以为王上对?加依娜极为满意,满脸笑意应道:“王上放心,臣定当尽心竭力。”
周漪月抬头,觉得?那?位大臣看自己的眼神越发阴鸷,让人浑身不适。
待两?人走后,西戎王沉吟片刻,问身旁那?大臣:“扎伊格,可以确定是她了吧?”
扎伊格回道:“是,王上,可以确定。”
“臣曾有幸作为使臣出?使梁夏,与朝珠公主有过数面之缘,而且那?手链正是臣教她的,绝不会认错。”
西戎王沉声道:“前不久呼延朗在本?王面前提此女,本?王原以为不过是个貌美女子?罢了,谁曾想竟是梁夏国的公主。”
“你?是不知道,本?往收到?晋国那?封密函时,吓得?是心惊胆战。那?密函上言之凿凿,要本?王交出?朝珠公主,否则便是不死不休。”
扎伊格闻言,亦是面色凝重。
晋国国力强盛,西戎与之相比,犹如蚍蜉撼树。
尤其是密函中提及的那?位人物,更是足以让西戎上下闻之色变。
他上前一步,缓声道:“王上,晋国淮南王野心勃勃,却未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魏溱将军以邓州军之力勤王,一举平定叛乱。谁料皇帝与太子?在这场政变中不幸离世,此人便被迫登基为帝。”
如此迅速,让人不仅感慨,所谓权势变换,不过一朝一夕间的事。
至于晋帝是被谁杀死的,那?魏溱又是不是被迫黄袍加身,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可让他们?意外的是,晋国新帝登基,并?不是颁发文书与西戎国修缮邦交,而是递来一封密函,跟他们?要人。
“王上,为今之计,还是尽快把?朝珠公主交过去的为好?,否则若是晋国新帝亲自前来,恐引发两?国战火。”
西戎王点头,对?他道:“你?速去加派人手,务必看好?朝珠公主,不可有丝毫懈怠。她若有个闪失,或是趁机逃脱,你?等皆难辞其咎。”
“臣遵命。”
……
五月初,叶特斯城内灯火阑珊,乃是一年一度的琉璃节。
银白色灯笼与琉璃饰品交相辉映,将整个叶特斯城装点得?宛如仙境。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气和果酒的甘甜,周漪月看着面前一盏盏琉璃灯,被面前盛景深深吸引。
两?个男子?就站在她两?侧,亦步亦趋地跟着。
呼延朗突然凑上前:“姐姐,你?若是想看东城那?边还有更大的琉璃灯盏,你?若是想去,我骑马带你?。”
闻祁知道他想把?人带走,出?声制止:“小?王爷,加依娜姑娘可能并?不想去,只想在街巷间慢慢品味。”
呼延朗脸色微沉,他早已对?闻祁抱有不满,此刻更是冷笑一声:“她还没?说话呢,你?怎么就知道了她的心意?”
说罢,他赌气一般就要拉着周漪月的手离开,另一侧的闻祁拉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被带走。
两?股力量交织在一起,周漪月被扯得?生疼,惊呼:“你?们?放手,干什么!”
面前两?个男人对?峙而立,乌眼鸡似的盯着对?方,谁都不愿意放手。
“呼延王爷,你?弄疼她了,请你?放手。”
闻祁的声音褪去温润,带着隐隐的警告,登时惹怒了年轻气盛的王爷。
“你?算什么人,连本?王都敢拦?”
“小?王爷,男女之间讲究一个郎情妾意,她并?不喜欢你?,你?为何非要强人所难?感情之事,岂能儿戏?”
“反正姐姐她还没?嫁人,那?就公平竞争。在叶特斯城,本?王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闻祁道:“她并?非您的私有物,您无权如此对?待她。而且,就算你?能靠自己的权势强行娶了她,我也不会离开她身边。”
呼延朗俊美的五官气得?扭曲:“怎么,先生莫非还要两?男共侍一妻?”
“有何不可?”闻祁淡淡来了句。
从他当驸马那?一日他就明白自己的位置,只要她喜欢,只要是对?她好?的,他不介意她身边有多少男子?。
前提是,那?些人是真心待她,不会给她带来伤害,否则,他会用一切办法让他们?付出?代价。
呼延朗胸口起伏不定,破口大骂:“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竟然说的出?口!”
周漪月听着他们?越发离谱的争吵,心中的烦躁愈演愈烈,终于忍无可忍,挣开两?人的手。
“好?好?好?,你?们?在这里?吵吧,我一个人走!”
说罢,她转身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加依娜!”
两?人向?追上前去,却被周围的人群阻挡,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人群中。
街上人影瞳瞳,周漪月穿梭在人群中,绯红色衣袂翩然,如一尾游鱼。
西戎人沉浸在琉璃节的氛围中,手持琉璃盏,不约而同地往一个方向?走去,那?是琉璃节最为盛大的庆典之地。
如织人流中,周漪月突感后背一阵莫名的寒意,如同被野兽悄然盯上。
心中没?来由地一跳,她缓缓转身,对?上一个男子?的目光。
靡丽夜色中,他一身玄衣,身形修长挺拔,半张脸被铁面罩遮住,墨眸如诡谲黑潭,将她一寸寸蚕食。
周围的喧嚣与琉璃盏的璀璨一点点黯淡下去,唯有他眼中汹涌的暗光异常清晰。
只是那?一眼,仿佛能将女子?的灵魂囚于笼中,让她无处遁形。
第55章 红莲
周漪月一瞥之下, 灵魂深处掀起无声巨浪。
心?脏开始狂跳,每一次搏动都似要挣脱胸膛的束缚,蔓开无尽痛楚。这种强烈的心?悸, 让她几乎无法动弹。
怎会……怎会如此?
她拼命想让自己?动起来,或是?做些反应,转过身,哪怕是?垂下眼帘避开那道目光,可身体就是?动不了,根本动不了。
直到下一刻,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无声无息。
城楼之上,凌云以及一众侍卫肃穆侍立。
当那个玄衣男子出现在?视线中时, 众人齐齐跪伏在?地。
“参见陛下。”
魏溱没?说话, 可脸上的恍惚和脚步的虚浮,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凌云知道他见到了朝珠公主,生?怕他冲动, 连忙上前一步道:“陛下, 属下知道您挂念公主殿下,可我们现在?身处西戎,望陛下三思。”
他说着那个新?的称呼——“陛下”, 刻意加重了语气。
“朕知道,凌云……朕知道。”
那个“朕”字在?他口中, 变得异常沉重。
他的手搭在?冰凉的栏杆上, 仿佛要借此力量支撑起沉重的身躯, 笑得苍凉:“可朕实在?想她……”
无论在?何地, 他都能?一眼辨出那道窈窕明艳的身影。
不过六个月的时间,她身上又恢复了那种灵动的美……一袭红衣, 头戴金纱,浑身金饰璀璨,将她衬托得宛如蓬勃盛开的红莲,不曾受过一分霜寒。
美得那么?恣意,热烈。
而他,刚从晋宫的血雨腥风中爬出,身上又添新?伤。
这段时间,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她坠下城楼的瞬间,以及自己?那双,无力伸出、只?能?滞在?半空的手。
只?有每次挥剑时,他才能?勉强压下/体内的疯魔。
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男人惨淡一笑,问凌云:“你确定……她真?的忘了所有,包括与朕之间的一切吗?”
凌云心?中不忍,却只?能?如实回?答:“是?,我们的人说,公主殿下一直在?翻阅梁夏国的史?书,找自己?的身世。对于和您之间的种种过往,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已无任何记忆。”
“而且,据细作观察,公主殿下近来很是?快乐,与在?军营里时判若两人……她很喜欢这座城,常漫步街巷,与西戎人同歌共舞,宛若新?生?。”
凌云说这番话时,几乎带了恳求的意思,仿佛在?说:陛下,放过她吧。
“如此吗……”
玄衣男子陷入了沉默,不知是?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还是?装作听不懂。
他伸出长指将面罩摘下,想着,自己?戴这东西属实多此一举。
即便他以真?面目相对,她脸上也不会有丝毫涟漪。
那种眼神他再熟悉不过,淡漠中带着疑惑,仿佛他与那些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没?有区别。
他曾经,最恨她忘了自己?。
可如今,当他知道她忘了自己?之后,他竟然是?庆幸的,喜悦的……
他似是?喃喃自语道:“你说,她忘了朕,是?不是?就表示,我们之间可以重新?开始?”
凌云垂下头,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努力白?费了。
“方才,她身边的两个男子,是?何人?”
凌云回?道:“一个是?王府上的门客,名叫归子慕,此人先前跟在?郑以丞身边,如今奉命入西戎国,与骨都侯交涉。”
“另一个,是?西戎国谷蠡王呼延朗,西戎王的王侄,公主入城后偶然结识。”
“归子慕……此人朕见过,能?从左相麾下转至兵部,又受命远赴西戎,可见其有些手段。”
他眼中划过一丝玩味。
而且,此人似乎认识阿月。
“听说,那个呼延王爷,有意娶阿月为妻?”
“是?,原先因为公主手上那条红玛瑙石做的手链,呼延王爷将满城的红玛瑙都搜罗给了公主,叶特斯城的人便议论,呼延王爷要娶公主为王妃。”
“哦?是?吗。”
他负手而立,看着远处,仿佛在?欣赏面前琉璃节的盛景。
夜色如墨,万盏灯火与琉璃交相辉映,映上男子冷峻的脸庞,明灭不定。
“这座城真?美,难怪她喜欢这里。”他轻声呢喃着。
灯火阑珊的画面,让他想起了前不久的晋宫,一道道“护驾”的声音绝望而凄厉。
宫阶上尸体横陈,鲜血泼溅在?宫灯和金器上,在?汉白?玉石砖上柔柔铺展,宛如雪中红莲,撼美动人。
红莲花,只能开在他掌心。
凌云凝视着眼前的男子,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寒意。
他忽然意识到,当人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会变得比以前更加疯狂。
“凌云,西戎王因何缘故,推诿朕的国书?”
“陛下,近来西戎国朝堂内部出现了分歧。西戎国对大晋向来敬畏三分,但自陛下您登基以来,西戎国内有部分大臣以此为由,认为陛下登基非天命所归,不愿承认我晋国国书。”
魏溱摩挲着手上的铁面罩,指腹划过凸起的鬼面纹。
“好忠心?的臣子。”他赞叹了句。
“既然我们都来了,不如给他们送份大礼。”
长街上,周漪月浑浑噩噩回?来,脚步踉跄。
两个男子正焦急在?原地徘徊,见周漪月回?来,脸色苍白?得不像话,死死咬着唇,满是?惊恐之色,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
他们几乎是?同时冲上来,一左一右将她扶住。
“姑娘怎么?了?怎么?脸色如此苍白??”
“姐姐可是?遇到了什么?不测?快告诉我,身体可有不适?”
周漪月眼瞳颤抖:“我有些不舒服……”
说这话时,她声音微弱无力,身子摇摇欲坠,仿佛一阵夜风便能?吹散。
呼延朗赶忙吩咐王府的人:“快把马车牵来。”
闻祁发现她肩膀在?轻颤,掌心?已被冷汗浸湿,心?中一沉。
他温声问:“姑娘方才看到了什么??可是?遇上了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
那份突如其来的绞痛再次涌上心?头,这次,周漪月再也承受不住,倒在?了白?衣男子的怀中。
“姑娘!”
闻祁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将她搂住,生?怕她有任何闪失。
一旁的呼延朗见状,也是?迅速上前,二话不说便将周漪月从闻祁怀中接过,把她抱上马车。
闻祁此时已是?心?急如焚,也顾不上跟呼延朗计较这些,赶忙跟了上去?。
西厢房里里外外围了一圈人,大夫坐在?床边给周漪月把脉,眉头紧锁。
呼延古丽匆忙赶来,一眼便望见那平日娇艳可人的女子此刻毫无生?气躺在?那里。
她急声问那两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出门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倒下了?”
呼延朗摇头,语气带着几分自责:“姐姐,我也不知。”
呼延古丽转向大夫:“大夫,她的情况到底如何?”
大夫缓缓收回?手,沉吟片刻后道:“老夫行医数年,还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脉象……”
“脉象紊乱,气息不稳,显是?心?中郁结难解,加之长期劳累,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更兼受惊过度,使得病情雪上加霜——”
他转过头:“敢问郡主和王爷,这位姑娘,莫非还患有失忆之症?”
两姐弟对视一眼,呼延古丽道:“大夫所言极是?,她初到我府上时便是?失忆,对过往之事一无所知。”
大夫继续说道:“若老夫所料不错,这位姑娘恐怕并非首次失忆。而第一次失忆,或许并非意外所致,倒像是?有人刻意为之,使用了某种药物强行抹除了她的记忆。”
此言一出,呼延朗与呼延古丽皆是?震惊不已,面面相觑。
闻祁缓缓开口:“大夫所言不差,那药物名为‘无根’香,能?使人忘却最痛苦的人和事。想来,加依娜姑娘是?闻过这种香。”
他垂下眼帘:“我曾在?一本古籍中偶然读到过它?的记载,所以能?认出此症。”
大夫道:“忘掉痛苦本是?好事,可如今她再次失忆,那份痛苦反而被放大了数倍,折磨着她的心?神。”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更糟的是?,若她再次受到刺激,那份痛苦极有可能?爆发,危及性命。”
呼延古丽震惊不已,呼延朗则是?在?一旁听得心?急如焚,忙问他:“大夫,可有解决之法?”
大夫面露难色:“如这位先生?所说,无根香并非西戎所有,老夫只?能?尽力配制一些安神养心?的汤药,缓解她的症状。至于恢复记忆,则需看她自身的意志与机缘了。”
众人似懂非懂,而闻祁已经是?听懂了。
公主此番病发,乃是?与过往的伤痛紧密相连。
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心?道:难道公主方才无意间接触到了什么?,以至于心?里浮现出那些痛苦?
又或者……她方才,在?人群之中,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
这个念头生?起后,闻祁只?觉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突然想起,晋国那边,已经许久没?有音讯传来了。
当夜,待人群渐渐散去?后,屋室恢复沉寂。
夜色中,门窗被轻轻推开,又无声合拢,一缕夜风随之灌入。
脚步声朝床榻逼近,深邃目光投向床上女子,如窥爪下猎物。
周漪月似是?感受到什么?,轻蹙眉头,睫毛颤抖不已。
身上的被角,被人细心?掖好。
不知过了多久,窗户再一次被推开,合上,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第56章 占有
叶特斯城内, 万盏琉璃灯盏交相?辉映,将夜空照得宛如白昼。
西戎人身着华服,手持精心雕琢的琉璃灯, 缓缓走向祭台。
祭台上,一尊琉璃神像赫然矗立,威严又不失慈悲,静静俯瞰着这片土地?。
众人围绕神像,闭目合十,忽听“咔嚓”一声巨响。
神像缓缓裂开, 碎片四散, 掉出一具浑身是?血的尸体。
霎时,惊呼声、恐惧声四起, 人群如潮水般向后退去?。
远处高楼上, 侍卫们匆匆归来?,袖口被暗红的血液浸染,手中刀刃因力战而卷了边。
他们步入内室, 沉声禀报:“陛下, 人已除去?。”
魏溱微微颔首,把?玩着手中弯刀。
接着,将刀刃对准自己的手腕, 没有丝毫犹豫地?划下。
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滴落,缓缓渗进?玛瑙石的纹理之中。
黯淡的宝石像是?吸饱了阳气的干尸, 晕染开妖异的殷红, 刺入男子缱绻深情的眼眸。
他不喜欢她手上那条手链, 像一条锁链束缚着他们, 让他感到?不安、难以释怀。
没有什么能?阻挡他。
他一定,能?给她幸福的将来?。
……
周漪月睁开眼, 已是?三日之后。
面前是?熟悉的床帷,绣着繁丽的西戎花纹,她捂着头缓了许久,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梦里的画面还在?脑海上演,一个满是?鲜血的怪物静静站在?自己床头,看着她困兽般挣扎,然后慢条斯理走上前,撕开她的衣服,咬住她皓颈。
启唇,冷笑着对她说?:“你以为藏在?这里,就躲得了我?”
又是?这样的噩梦。
她已经不知自己做过多少次这样的梦了,他拼命想看清那人的脸,可每一次都是?徒劳。
到?底是?谁,为什么让她这么害怕?
周漪月艰难挪动身子,刚一起床,侍女便听到?了动静,匆匆步入里间。
“姑娘终于醒了……哎?姑娘怎么、怎么这么多冷汗?”
她们忙端了铜盆,毛巾过来?,绞干水给她擦拭,又倒了盏茶给她服下,另外几人则跑去?禀报了郡主。
呼延古丽是?午后过来?的,拉着她的手,好生安慰了她一番。
她说?,周漪月是?失忆症引起的晕厥,这几日就安心静养,什么也不用想。
“朗弟和子慕先生皆有要事处理,不得不匆匆离去?。临行前,他们二人一再拜托我照顾好你。这段时间你尽量不要出门,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
周漪月看出她眉宇间的忧虑,问她:“怎会?如此突然?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郡主轻叹一声:“前几日本是?琉璃盛节日,骨都侯爷竟在?神像内遭遇不测,被残忍杀害。此事一出,城内人心惶惶,街市上几乎空无一人,百姓们都选择闭门不出。”
“子慕先生被骨都侯府请去?协助调查此事,而朗弟身为皇室血脉,肩负着都城治安的重任,被陛下急召入宫,商议如何平息此事。”
周漪月心下突然一紧。
琉璃节,怎会?如此巧合?
心中疑虑一闪而过,她很快便收敛心神,握住呼延古丽的手:“郡主莫要忧虑,小王爷身为皇室中人,有他的责任与使命,郡主是?他唯一的至亲,还需保重身体。”
呼延古丽眼眶有些酸:“加依娜,你自己都病成这样了,却还在?这里安慰我。你真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女子,难怪弟弟他喜欢你。”
周漪月轻轻垂下眼帘,没说?话。
呼延古丽见她沉默,小心翼翼问她:“加依娜,我弟弟他……对你情深意重,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珍视一个人。对于他,你真的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嫁与他的念头吗?”
周漪月坚定看着她:“郡主,我对小王爷,确无男女之情。感情之事,勉强不得,何苦让彼此都陷入痛苦之中,耽误了他的大?好前程呢?”
“而且,我如今失忆,身世成谜,怎敢奢望给他人安稳和幸福?我不愿成为别人的负担,更不愿拖累任何人。”
琉璃节上遇到?的那个人,还有梦中时常出现的身影,都让她心生不安。
在?一切未明之前,她不会?轻易交出自己。
呼延古丽脸上满是?可惜,只能?作了罢:“好罢,你的感受我能?理解,希望你早日找回失去?的记忆。”
“多谢郡主。”
呼延古丽敛衣起身,说?府上还有事要处理,跟侍女交代?了一番,便离开了。
待人走后,周漪月玉手轻撑着头颅,指尖轻轻揉按太阳穴。
“只是?说?了这么一会?话,怎地头疼得如此厉害?”她喃喃自语道。
这次的病情,似乎比想象的更严重。
养病这几日,王府内安静异常,只有下人们偶尔的低语声。
侍女们说?,城中不时便有人骤然离世,其死?状之惨烈,令人闻之色变。
更令人心悸的是?,死?的多是?王宫中的重臣,一时间,王宫内外可谓是?谣言四起。
有人说?是?神明降罪,有人说?是?宫廷内斗,更有甚者,猜测是?外敌潜入,意图动摇国之根本。
更为诡异的是?,那些人被残忍杀死?后,尸体被丢弃在?王城各处。
周漪月托侍女找来?了一张详尽的舆图,铺展在?案几之上,审视着每一个细节。
她拿起笔,将那些抛尸点相?连时,一个惊人的发现让她心中一震——
这些点,竟然不约而同地?围绕着谷蠡王府,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谁这么敌视谷蠡王?”
周漪月手执一柄精致的牛角梳,梳理乌黑亮丽的长发,喃喃自语。
镜中映出她略带忧愁的面容,她想着想着,渐渐出神。
呼延氏作为王室中人,威望卓著,如今却成为了某种阴谋的靶心,其处境之危,可想而知。
“小王爷不知该怎么遭罪了……”她轻声道了句。
“是?在?想我吗?”
周漪月一转头,呼延朗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手里抱着那只洁白如雪的猫。
月光洒在?他俊朗的脸上,少年?眉眼含笑:“姐姐怎么这么看着我,我在?跟猫说?话呢。”
他将怀中猫举高,扬起一抹笑:“小雪绒,有没有想我?我不在?家?,你加依娜姐姐有没有饿着你?”
雪绒发出几声细腻的喵喵声,似是?在?回应。
周漪月瞟了他一眼:“郡主担心你担心了好久,茶饭不思,你怎么跟没事人似的?”
呼延朗道:“我一回来?就去?见古丽姐姐了,姐姐她很好,是?我心中还心系一人,所以马不停蹄赶过来?了。”
他轻轻放下猫,目光缱绻望向她:“姐姐你身子可好些了,有担心我么?”
周漪月怔了瞬,反问他:“我担心你做什么?”
“哦?本王怎么听到?,方才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喊得甚是?温柔。”
他朝女子走近几步,腰上银饰叮咛作响。
周漪月看着那越走越近的人,手不由自主攥了下衣袖。
少年?在?她面前停下,温柔蹲下身来?,清澈如水的眼眸望了她好一会?。
“姐姐,其实……那个白脸书生走的时候跟我说?了一番话,我觉得很有道理。”
“……什么话?”
“他说?,若我真心倾慕于你,应该尊重你的每一个选择,护你周全,而非仅凭一腔热血,强求所愿。”
周漪月心中不由一松:“他说?的有理,你……你能?这么想就好。”
正当她准备说?些宽慰他的话时,面前少年?突然话锋一转,眼中光芒更甚。
“姐姐,那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周漪月怔住,脸上有惊讶有困惑。
不是?说?……决定对她放手了吗?
“不说?话就是?默认,那我可要亲你了。”
周漪月被突然凑近的脸弄得大?脑空白,待反应过来?,炙热的唇已然覆了上来?。
独属于少年?郎君的清冽的呼吸顷刻间交缠住她的,他的吻技毫无章法,不算熟练撬开她的齿关,在?她的口内横冲直撞。
“唔……”
唇舌相?碰,激起一阵酥麻触感,周漪月睁大?了眼睛,挣扎着想把?那温热从?口中推开。
呼延朗感觉到?她的抗拒,放开了她,笑得狡黠。
他将额上繁琐的银饰摘下,扔到?了桌上。
“等一下,我不……”
“不等。”
声音刚起便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少年?将她整个人抱起来?放到?桌上,手环护着她的脊背,宽阔的胸膛再一次压下。
脑中一阵晕眩,未完之言化作轻声呜咽,转瞬淹没在?两人交缠的气息中。
这一次,他吻得温柔又虔诚,像对待一件珍视的宝物。
周漪月已经被吻得意乱情迷,本就没好全的身体变得软绵绵的,根本无力反抗,只能?任由他胡作非为。
呼延朗斜了眸,往窗外瞥了一眼。
目光挑衅,像睥睨一只躲在?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
缠绵良久,他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温度在?升高,生怕自己失控,恋恋不舍放开了她。
“你心里不是?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对不对?”
少年?轻喘着气,眼角红红的,漂亮的一双眼像浸在?春水里,欲求欲予。
“我知道姐姐对我没有男女之情,但我不甘心,我就是?想试一试,现在?好了,结果如我所愿。”
他不知靥足似的还要吻过来?,周漪月已然带了恼意,推搡他的肩。
“你胡说?什么,放开我,你——你简直无耻!”
呼延朗一把?按住她纤细的手,缓缓引导至自己的胸膛之上,低声对她说?了几个字。
是?西戎语。
少年?道:“这是?我们西戎的誓言,意思是?,‘我的心,此生只为你跳动’。”
每一个字从?他口中说?出,都像是?被夜风精心雕琢,飘飘然落在?女子心湖。
“你相?信我,我能?保护好你,而且,我会?尊重你的意愿。我会?等着,等着将来?有一天,你心甘情愿接受我。”
他深深望着她,眼眸闪烁着雨后初霁般的光,摄人心魄一般。
周漪月垂下眼帘,细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不敢再与他对视,生怕自己会?在?这份温柔中沉沦。
“你起来?,压得我很痛……”
她终于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面前人将她拉起,无赖说?道:“不管,亲都亲了,我现在?连人带心全都属于你了,你要对我负责。”
说?罢,他在?她手上落下一吻,抬头看她:“姐姐怎么哪里都是?甜的?”
“你——”
周漪月脸上一烫,恼羞成怒,拿起桌上的东西要砸过去?。
少年?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身形一闪,笑着向门外跑去?。
走至廊道,他轻抬眼眸,往远处几棵树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不远处的侍卫们看着那西戎王爷终于从?里面走出,心里一块重石堪堪落地?。
方才,他们透过半开的窗户,隐约看到?了里面交叠的身影,脸上的表情简直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凌云沉默许久,对他们道:“今日之事,你们都给我烂在?肚子里,一个字也不能?告诉陛下。否则,一剑砍死?都是?轻的。”
“是?,属下遵命。”
此时,扎伊格府邸内,他看着面前气定神闲,气场强势的男人,浑身紧绷。
“晋国陛下。”扎伊格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惶恐,“外臣斗胆相?问,陛下为何会?突然驾临我叶特斯城?陛下不是?应该,先去?面见我王?”
魏溱轻轻一笑,抚弄手中金杯:“扎伊格大?人,朕此来?,自然是?有要事要与大?人商议——大?人可知,近段时间以来?,叶特斯城中接连发生的几起,大?臣遇害之事?”
扎伊格脸色微变,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强作镇定问道:“外臣自然知晓此事,正欲着手调查,还城中一片安宁。莫非,这些案件与陛下有所关联?”
魏溱不置可否:“大?人一向主张西戎与晋国联合,共同抵御外敌,这份远见卓识,朕甚是?欣赏。而那些主张抗晋的臣子,他们的存在?,只会?阻碍两国之间的和平与繁荣。”
扎伊格心中顿生惊涛骇浪。
“朕帮大?人除去?了这么多政敌,大?人可否帮朕一个忙?”
除去?政敌?扎伊格心中泛起一阵寒意,他没想到?,此人如此狡诈。
可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咬牙承认,他与晋国之间,无形中结成了某种微妙的利益关系。
“不知陛下所求何事,但凡外臣力所能?及,定当竭尽全力。”
魏溱道:“朕的皇后,不幸流落贵国,朕要带她回去?,希望大?人能?助朕一臂之力。”
扎伊格猛地?想起之前那封晋国密函,惊讶不已:“原来?,陛下信函中提及的那位女子,竟是?晋国皇后!”
“正是?。”
他将手中玉杯轻轻搁下。
几日后,周漪月收到?了一封意外的请柬。
“扎伊格大?人?”周漪月看着那落款,满是?不解。
“我与这位大?人素未谋面,为何忽然说?要见我?”
呼延朗同他解释:“姐姐不必多虑,扎伊格大?人乃是?王上最为倚重的心腹大?臣,他行事向来?稳妥。这次邀请姐姐,或许与梁夏典籍一事有关,亦或是?对姐姐有所赏识。”
他嘴上这么说?着,其实,他心里还有另一个猜测。
他此前在?网上面前多次提及加依娜,而扎伊格官居天策上相?,是?王上最重要的心腹大?臣,他邀请加依娜,给了他一个信号——
王上或许,已经开始正视他与加依娜的婚事。
这个想法让他兴奋不已,恨不得赶紧把?人送过去?。
周漪月还有些疑虑,呼延朗却已经是?迫不及待:“姐姐去?吧,扎伊格大?人在?王城中人脉众多,说?不定能?给姐姐找到?什么身世线索。”
听他这么说?,周漪月思考了一番,终是?点了头。
马车辚辚向前,她掀开车帘,街道两旁店铺紧闭,叶特斯城昔日繁华景象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与萧瑟。
偶尔有行人路过,皆是?行色匆匆,脸上写满了恐惧与不安。
与她之前认识的那个王城相?去?甚远。
她一路沉默着抵达天策上相?府邸,府门气派,月白色高墙内透出几分?庄严华贵。
下人们引领着她穿过曲折回廊,步入装饰典雅的正厅。
“请姑娘在?这里等候,我们大?人随后就到?。”
周漪月颔首,安静坐在?椅子上等着,目光不时掠过紧闭的门,心里盘算着若是?他问起梁夏国书籍的事,该如何应对。
不知过了多久,门扉突然被轻轻推开,一阵清风携着外界的凉意拂面而来?。
周漪月扭头,以为是?扎伊格大?人,正要起身行礼,却看见一个陌生男子朝她沉步走来?。
那人一身绛色与玄色相?交的锦袍,绣着暗金纹路,腰系玉带,足踏黑舄,威严而贵气。
不是?西戎国的人。
她心生警惕,脸上勉强装出客气恭敬的模样,微微欠身:“敢问阁下是??”
听到?她这么说?,魏溱心里放心了几分?。
“阿月不认得朕了吗?”
他抬步走上前,目光炽热,伸出手想触摸她,却被女子猛地?避开。
周漪月后退一步,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状的惊恐。
阿月是?谁,他为何自称朕?
“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男人动作一滞,缓缓垂下手,仿佛被什么锐利的东西深深刺痛。
“你……真的不记得朕了?”
周漪月不语,男子继续道:“阿月,你可认得此物?”
他挽起袖子,手腕上露出一条红玛瑙手串,与周漪月手上那条一摸一样。
“这……这是?我的手串,可它怎么会?……”
男子靠近她,声音柔和道:“阿月,你或许不记得我了,但这条手串是?我们之间的信物,是?你亲自送给我的。”
周漪月试图从?脑海中抓取那些逝去?的片段,却只感到?一阵头痛欲裂。
魏溱见她脸色苍白,道:“阿月,你先坐下,听朕慢慢与你说?。”
他扶着她坐下,动作自然而流畅。
可周漪月肩膀被他指尖轻触时,身体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他缓缓开口:“你叫周漪月,原是?梁夏国的嫡公?主。梁夏国的帝后给你取这个名字,只因你出生时月轮皎洁,周围环绕着层层月晕,如水波漪漪。”
听到?周漪月三个字,她心里有一丝触动,直觉告诉她,这个名字她用了很久。
她是?公?主吗,所以,她才能?懂异国文字?
男子继续道:“你与朕年?少相?识,两年?前,你被你父皇和母后囚禁,朕带军攻打梁夏京城,将你从?暗无天日的宫中救了出来?。”
“后来?,你一路随军而行,替朕招降几十座城,为朕的大?业立下了汗马功劳。”
言罢,他轻轻抬手,示意门外守候的凌云进?来?。
凌云步入屋内,手中托着一个精致的玉盘,盘上放置着一枚象征皇后无上尊荣的玉玺。
他恭敬地?将玉玺呈上,只见那玉玺通体晶莹剔透,雕工精湛,其上刻有“敬天爱民”四个大?字,字迹苍劲有力。
周漪月看着那玉玺,神情凝滞了许久。
这些信息来?得太过突然,她一时之间难以完全消化,脑海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
“你说?。”
周漪月问了很多,从?自己的身世,到?两人相?处的细节,他都一一答来?。
凌厉的眉眼一派温和,没有丝毫欺瞒之色。
“那,我为什么会?流落到?西戎国。”
“在?泸川城时,我们遭遇了梁军残余势力突袭,混乱之中,你不慎从?城楼上坠落。朕立即组织人手全力搜救,几乎翻遍了泸川城周围的每一寸土地?,找了数月之久,却始终没有你的消息。”
“还好,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扣住她的手,仿佛害怕她会?再次消失一般。
“阿月,你得尽快跟朕回去?,西戎国如今不太平,朝堂纷争不断,想来?你也看到?了。”
“西戎王室对我大?晋虎视眈眈,他们欺骗你,就是?想利用你来?要挟朕。”
周漪月没说?话。
一切的一切,听着都毫无破绽。
可周漪月看着这个男子,心里只有恐惧,深深的恐惧。
她想起呼延朗那双清澈的眼眸,想起古丽郡主对自己的照顾,还有那个白衣男子……
“不对,你在?骗我。”
她高声道:“我只是?失忆,没有失去?自己的判断能?力。这里的人,这里的情,我都真切地?感受过,他们带给我的,不是?你所说?的利用与欺骗。”
“而且,你说?我和你两情相?悦,可为何……我这么害怕你,为何我一看见你就心跳加速,身体叫嚣着想要逃离此地??”
不知是?害怕,还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你,到?底是?谁?”她再一次颤声质问。
“阿月……”魏溱轻声唤着她的名字,脸上闪过一丝隐忍与痛苦。
他缓缓向前迈出一步,想要靠近她,却被猛地?推开——
“你别过来?!”
周漪月呼吸急促,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仿佛面前的男子是?一只随时要扑向她的凶兽。
眼中充满了警惕与防备,任何一点靠近都让她感到?无比的威胁。
梦中的恐惧再一次袭来?。
“你,你是?我梦里那个……”
她努力着想要说?出那个名字,话到?嘴边,却仿佛被一股力量扼住了喉咙。
话音刚落的瞬间,她脑中嗡地?一声巨响,眼前一片漆黑。
她失去?了意识,身体无力倒下。
第57章 夺走
“阿月!”
他抱住周漪月, 女子瘦弱的身躯在他臂弯里显得格外?脆弱,手上的冰凉传到他掌心,已经不像是常人的温度。
胸腔像有什么东西?在崩裂, 他大喊:“来人!快去请大夫!!”
扎伊格闻声进来,看见不省人事的周漪月,吓得面如土色,赶忙吩咐人把府上最好的大夫请来。
大夫搭上女子手腕,良久,战战兢兢道:“这位姑娘脑部已陷入深度昏迷, 观其?症状, 像是传说中的木僵症……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假死症。”
“木僵症……假死症……”
魏溱急火攻心:“无论?何法, 务必救她!”
大夫连忙跪倒在地, 额间渗出?汗珠:“此等病症非人力所能轻易扭转,乃是不治之症啊!
男人的心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惊雷猛然劈开,震得他胸中风暴骤起。
“你?再给朕说一遍。”
大夫看他一副要发疯杀人的样子, 哪里还敢开口说半个字!
凌云深知皇上发起疯了后果多么不堪设想, 冷不丁想起先前那个西?戎大夫说的话,赶忙一五一十告诉他。
“陛下,为今之计, 只有先找到无根香,才能想办法治好皇后娘娘的病!”
无根香……是那个, 让阿月忘了他的那个东西?。
“派人去庆都找!”
众侍卫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无人动弹。他怒喝:“你?们耳聋了?”
凌云闭了闭眼:“陛下, 梁夏国……已经没有无根香了。”
“什么……”
心中像被什么猛然击中, 他想起当初在梁夏国时,他命人将?周漪月身边所有的香料, 包括那无根香,全部销毁。
是他,亲口下的令。
众侍卫眼睁睁面前高大伟岸的男子,他们的圣上,身子晃了下,呕出?一口血。
“陛下!”“皇上——!!”
惊呼声四起,侍卫们纷纷涌上前扶住他。
“无碍,朕没事,没事……”
他强忍着胸口翻涌的气血:“回大晋,朕一定会治好她……”
说罢,他将?床上女子小心抱起,往外?面走去。
等在门口的扎伊格忐忑不安踱步,听见门开的声音,一转身就?见到浑身血迹斑斑的魏溱,紧紧抱着怀中女子,带人离开。
他大惊失色,连忙跨步上前:“皇上,你?不能把人带走!臣无法跟谷蠡王交代!”
“这是你?的事,阿月是朕的皇后,朕要把她带走。”
男人脸上没了一点血色,像是堕入魔障,周身环绕的杀气如有实质。
“让开。”
扎伊格冷汗沿着脊背涔涔而下,让出?一步,眼睁睁看着他将?人带走。
王府内,呼延姐弟眼见天色渐暗,皆是焦急不已。
呼延古丽喃喃自语:“加依娜姑娘出?去都一整日了,怎么还不见人回来。”
呼延朗按捺不住:“我?去寻她。”
“慢着。”
呼延古丽制止他:“贸然闯上相府多有不妥,还是再等一等,我?派下人去询问?一二。”
呼延朗知姐姐言之有理,强按下心中的急躁。
恰在此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闻祁风尘仆仆踏入门槛。
“郡主,王爷,加依娜姑娘可在府上?”
两?人见他这般着急,面露不解,呼延古丽回道:“加依娜今日一早便被扎伊格大人邀请去了府上,现在还没回来,我?和朗弟正准备派人去询问?。”
闻祁心中一沉。
他刚刚知晓魏溱谋反篡位一事,此人对公主执念颇深,一旦大权在握,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寻找公主!
不对,扎伊格,是亲晋一党……
他脸色煞白:“糟了,王爷,郡主,加依娜姑娘可能出?了不测!”
半柱香时间后,呼延朗和闻祁道上相府门前,未及通报便直闯而入。
侍卫见谷蠡王气势汹汹找上门,拦住了他:“王爷若是来找大人的,请先在正厅稍后——”
“滚开,让扎伊格来见本王!”
屋内的扎伊格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呼延朗的声音,心头大骇。
他刚送走那位恶煞,还未稍作歇息,又杀进来一尊神。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他整理衣冠,强装镇定走出?:“王爷,您这是……”
扎伊格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加依娜在哪?她若是有丝毫闪失,休怪本王不客气。”
扎伊格双腿一软,哆哆嗦嗦地想要解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呼延朗挑了挑眉,手中长刀寒光一闪,直逼扎伊格咽喉。
“小王爷,不要冲动。”
闻祁按下他手中的刀,对扎伊格道:“大人,您是西?戎国的重臣,不是晋国官员,晋人在西?戎国犯下大罪,若您真的有所隐瞒或包庇,王上都绝不会轻饶。”
“孰轻孰重,还望大人三?思而后行。”
扎伊格闻言,脸色稍缓,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你?们来迟了……加依娜姑娘,已经被晋国皇帝接走了。”
“你?说什么!”
此时,在遥远的另一片水域上,一艘装饰华丽的巨船扬起帆,朝东而行。
魏溱静静地坐在床边,凝视床上沉睡的女子。
他执起她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将?自己的温度渡给她。
两?人手上的红玛瑙轻轻碰撞在一起,摩挲,交缠。
“阿月,朕已经履行了承诺,朕给你?打下了一片江山,这万里山河,每一寸土地,每一片山河,皆可作为朕娶你?的聘礼。”
“你?的朝凤宫,朕已下旨命人精心修缮,都按照你?的喜好布置,只待你?入住。”
“你?会身披凤袍,站在朕的身边,接受万民的敬仰与?歌颂,史?官们说,帝后的名字回名留青史?,生生世世刻在石碑上,紧挨在一起。”
他喃喃自语,发着干枯的声音,目光却迷离缱绻,带着炙热的温度。
“朕编了那么久的谎言,被你?一下就?戳穿了,阿月,你?说朕该拿你?怎么办?”
男人苦涩一笑。
“等你?再次醒来,朕一定好好圆谎,朕想好了,朕会再给你?一个尊贵的身世,你?出?身名门,自幼便享尽宠爱……你?还要有幸福的过往,与?朕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拥有毫不疲累的几十年光阴,在宠爱和荣耀中长大……”
他沉浸其?中,声音越来越轻柔,柔得像一阵风。
女子躺在那里,面容平静,仿佛陷入他所说的那个梦境之中。
窗外?,水浪声拍打船身,发出?阵阵轰鸣。
晋国皇宫,朱墙金瓦,这里刚经历过一场血洗,砖瓦上的斑斑血迹还未完全擦净。
烛光映上鎏金大柱,太医和内侍们通宵达旦,在古籍史?册内寻找无根香的蛛丝马迹,眼中布满血丝。
“找到了,关于无根香的记载!”
众人纷纷围拢过来,对着那书籍捻须研究。
三?日后,太医院刘院判踏入御书房,将?他们这几日的成果禀报给皇帝。
魏溱沉声问?道:“可有解药?皇后的病,可否能治?”
“无根香无解,但,针对皇后娘娘当前的病情,臣等夜以继日研究,想出?一个大胆的解决之法,只是……”
“有何方法,快说!”
“以毒攻毒。”太医道出?这几个字。
“臣等计划,再次配置少量无根香,刺激娘娘体内残留的毒素,使其?显露。随后,臣等辅以精准的针灸之术与?药草,内外?兼治,力求将?无根香的毒素逐一清除……”
“只是,臣还有一言……等即便倾尽所学,也不敢妄言定能挽回娘娘凤体。若娘娘遭遇不测,臣等虽万死难辞其?咎,只恳请陛下念及臣等一片忠心,勿要累及无辜家人。”
他们这么说,相当于告诉魏溱,此法,凶险异常。
龙椅上的男子紧攥扶手,几乎要将?坚硬的金椅生生捏碎。
“就?依你?等之法行事,若成,朕必有重赏,若败,朕亦不会妄加株连。”
刘院判赶忙叩首谢恩。
他站起身,再一次面露难色:“陛下,无根香的配方中有一味极为关键的药材——‘艽翎子’。此树生长条件极为苛刻,近年来几乎在大晋境内绝迹。若要配制出?无根香,这‘艽翎子’不可或缺。”
说着,刘院判从袖中取出?一物,轻轻展开,呈现在皇帝面前。
那是一片干枯的树叶,色泽泛黄,形如银杏,边缘略带锯齿。
而在这片树叶之下,还藏着一朵干花,花瓣细小,色泽淡雅,散发着一股异香,正是“艽翎子”之花。
“臣斗胆,请求陛下尽快寻找此树,采集‘艽翎子’。”
魏溱看着那树叶,目光变得深邃。
“朕知道,哪里有这种东西?。”
瑞陵城钱州桥之南,九岚山山脚,乃是大晋国宝华寺。
佛寺每月仅开放七次,这日,正是宝华寺闭庙静修之日,山间云雾缭绕,万籁俱寂,唯有两?三?沙弥手持扫帚,轻拂青石古道。
小僧听到一阵动静,抬头望去,只见山脚下,黑压压的士兵如同潮水般涌上,身披厚重的黑犀甲,腰佩长剑。
乃是皇宫禁军侍卫。
侍卫们将?宝华寺围得水泄不通,为首凌云统领道:“禁军奉旨前来,请速速通报净空住持!”
他命禁军侍卫将?宝华寺的僧众全部困在大殿内,自己则率领一队精锐,往后山而去。
小沙弥匆匆赶往住持的禅房,气喘吁吁禀报:“住持,出?大事了!”
净空大师胡须银白,端坐于蒲合之上,神情淡然。
窗外?竹影婆娑,微风轻拂,魏溱推开木门,抬腿步入禅房。
“净空大师,可还记得朕?”
他缓缓走近,高大的身影投射在墙上,墙面镌刻五百尊金铜铸罗汉像,静静注视着这位年轻的帝王。
老僧缓缓睁眼,看向他。
面前男子身着明黄色龙袍,威仪不凡,可他眼中的疯魔,与?先前那个搬石填崖的将?军府少年,似乎没什么不同。
他微微颔首,淡然笑道:“老衲虽不问?俗世久矣,但皇上的龙颜,老衲又岂会忘却?不知皇上此来,所为何事?”
“当初朕在九岚山悬崖,清楚记得身边都是艽翎子树,可如今,为何那些树全部消失了?”
净空自语道:“艽翎子,其?花能制无根香,可让人忘却尘世痛苦……”
“皇上当初为了填平山崖,已将?后山所有树几乎砍伐殆尽,皇上忘了吗?”
“不可能!”
他唰地拔出?长剑,直指禅房中央那座庄严的金身佛像:“你?敢当着他的面对朕说,这里没有艽翎子吗!”
净空垂下眼帘,双手合十,低喃了句禅语。
“皇上当年,也曾侍奉我?佛,虔诚擦拭我?佛金身。”
魏溱冷笑:“若不能救人性命,身塑金身又如何?若不能为皇权所驯,神佛百万又如何!”
“朕今日所求,不过是一株艽翎子,以救心爱之人一命,大师何故百般阻挠?”
皇权所驯。
好一个……为皇权所驯。
净空大师捻着手中佛珠,良久无言。
“净空,你?非要逼朕吗?”
“皇上请回吧,即便您毁我?佛金身,烧我?经书,老衲仍是这个回答。”
青灯明灭,映入男子深冷长眸。
“朕能填平悬崖,亦能求来艽翎子。”
说罢,他转身离去,踏上九岚山的千层石阶。
掀起衣袍,缓缓下跪,随后是额头重重磕在石阶上的声音,疯狂而坚决。
日升日落,他就?这样一连跪了三?日,未曾合眼。
膝盖处已是血肉模糊,鲜血顺着石阶一路滴落,他不让任何人陪他,就?这么在宝华寺内膝行跪着,仿佛一具没有痛觉的活死人。
僧侣们惊恐不安,谁也不敢去打扰这位执着的帝王。
净空远远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
“人欲似兽,魔障易陷……”
老僧轻叹了声。
第58章 苏醒
“元武十六年, 淮南王率军突入皇城,血染金銮,弑君于御座之前。”
“危难之际, 大将军魏溱点齐兵马,誓师勤王,率邓州军荡平逆贼,恢复社稷安宁。”
“而后,魏将军于朝堂之上?,手捧先帝遗诏, 宣读其?生前密令, 言及若遇不测,当由忠勇之臣承继大统。众臣闻之, 一致推举魏将军登基为帝。”
“圣上?即位后, 改国号为永靖,称永靖帝……”
雪覆禅林,铺了满地清光, 透着料峭寒意。
禅院内, 士子柳庭轩一身绀色儒衫,手持书卷,为榻上?女子诵读晋史, 声音温润。
每隔两三日,便?会?有像他这样的书生前来, 手持书卷, 为皇后娘娘讲解史书或是当下?时兴话本解闷。
软榻上?的女子静静听着, 手执一串佛珠, 轻轻捻动。
她?身着一袭蕊色宫制锦裙,披着斗纹立蟒白狐氅衣, 盘着金线,熠熠生辉。精致小巧的脸拢在洁白的狐毛中,将雪肤花容衬得高贵不凡,宛如画中仙姝。
只是,眉眼间依稀可?见几分病容。
读至永靖帝登基,柳庭轩声音顿住,缓缓合上?书。
“这一卷已读完,娘娘若还要听,只能带之前的几卷史册了。”
周漪月摇头,说自己已经听够了。
史书上?大都是些枯燥沉闷的内容,她?原本对这些兴趣不大,之所以命他读晋史,只是想?了解这个对她?来说陌生的国家。
还有便?是,想?了解那位永靖帝。
她?依稀记得,自己睁开眼之后,守在床边的侍女惊掉了手中托盘,慌张冲出了门。
一边跑,一边喊着:“皇后娘娘醒了!”
没过?多久,一群身着锦衣华服之人鱼贯而入,将她?床前围了个水泄不通。
中间那男子,一袭绛色团龙纹长袍,腰系革带,身姿挺拔,端的是天潢贵胄,威武不凡。
他们称他为皇帝,称自己为皇后。
那人温柔拂过?她?额前,轻声安慰:“醒了便?好,醒了便?好……”
周漪月清楚感受到,她?的手掌十分粗粝。
当时,她?身体没有一点知觉,只能任由他们给?自己搭脉,喂药,施针,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反应。
那男人红着眼问她?:“念念,还记得朕吗?”
念念像是她?的乳名。
周漪月心中茫然,定是也表现在了脸上?,她?看到那个男人脸上?的诧异。
太?医们一番询问,得出了结果,是头部分遭受撞击后导致的失忆。
周漪月到现在仍觉得不真实,话本里才?有的情节,竟然就?这么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思?绪回笼,她?锤了锤自己的双腿,已经一月时间了,双腿勉勉强强有了知觉,只是走路还有些困难。
她?想?起什么,转眸问柳庭轩:“先生方才?说,你是我母亲请来的?”
柳庭轩行?礼:“是,许大人对在下?有知遇之恩,承蒙许夫人厚爱,让在下?得以在此为娘娘讲解诗书,实乃三生有幸。”
“许家老爷和夫人都十分惦念皇后娘娘,两年前,娘娘来宝华寺祈福,不慎坠下?山路,撞上?石头致使失忆。这么多年,许家和陛下?几乎用尽了方法,遍访名医。”
“若不是陛下?常来此,多有不便?,许夫人定是要亲自来陪娘娘的。”
周漪月垂下?眼睫。
两年,自己已经昏迷整整两年了。
而他们说,自己叫作许稚欢,是许家的二小姐。
这几日,许家人隔三差五来看她?,他们唤她?二小姐,欢姐儿,二妹妹,或是唤她?念念。
带着各式各样的补品与她?从前旧物,试图让她?想?起自己的身世。
许家是京城望族,她?的父亲许家二爷是大理寺卿,大伯父则是一位威名赫赫的将军,常年戍守边疆。
这样的家世背景,本该让她?感到自豪与安心,可?她?看着那些围坐在她?床前的面孔,心中却实在陌生。
他们每一个人都充满了对她?的关心与疼爱,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真挚情感,让她?无法忽视。
然而,当她?试图去回忆与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时,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的母亲,那位温婉端庄的女子,见她?始终无法想?起过?去的事情,拿帕子不停擦拭眼角。
周漪月心里涌起一股酸楚,只安慰他们说,自己会?努力想?起一切。
只是……此事谈何容易。
风雪渐小,柳庭轩也要告辞了。
周漪月道:“外面雪大,山路湿滑,先生切记要小心慢走。”
“多谢娘娘体恤,娘娘也要多加保重身体。”
说罢,柳庭轩行?了一礼,转身出门,踏入风雪之中。
周漪月裹了裹身上?的氅衣。
银丝炭噼啪作响,散发着融融暖意,侍女紫菱和玉瑶掀了毡帘入内,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
“今年这冬日,似乎比往年更加寒冷了。”紫菱忍不住开口?。
玉瑶附和着,目光望向坐在窗边,神色淡然的周漪月,猛然意识到他们说错了话——
现在皇后娘娘根本不记得往年是什么光景,她?们好端端的说这作甚。
她?给?紫菱使了个眼色,紫菱忙不迭转移了话题:“娘娘,您知道吗?最近京城里可?热闹了,李侍郎家的公子哥儿与张家的小姐定了亲,那场面真是热闹非凡,听说聘礼都堆成了小山。”
紫菱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玉瑶也跟着添油加醋,试图让氛围变得轻松愉快些。
她?们一边说一遍观察周漪月的反应,生怕哪句话又触动了她?心中的敏感区域。
周漪月看得出她?们对自己的小心翼翼。
这两人是自小伺候她?的,非常机灵,很擅长察言观色,无论什么时候对她?都是忠心耿耿,无微不至。
许家确实会?调教下?人。
玉瑶道:“不过?,聘礼再多,也及不过?咱们皇上?对娘娘的深情厚意。当年皇上?给?娘娘下?聘礼的时候,从长街这头排到那头。”
“是啊,皇上?当年与皇后大婚没几日便?领兵征战了,这一去便?是将近四年。”
“陛下?和娘娘虽说见少离多,可?封后的旨意早就?下?了,在陛下?眼里,娘娘早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
周漪月静静听着她?们的对话。
永靖帝两三日便?会?来看她?,那个男人是那种让人一眼望之生畏的长相,眉眼凌厉,身材高大,给?人一种威严而不可?侵犯的感觉。
但周漪月能感受到,自己并?不怕他,而且,他的关怀和温情都不是流于表面,眼里也是藏不住的柔情。
不像那些御医,关心她?的身体和用药,就?像例行?公事一般。
她?在那位九五之尊面前没有明显的局促感,至少说明,他们是认识的。
两侍女说个不停,周漪月始终微撑着头,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什么。
……
雪后初晴,银装渐退。
周漪月望着窗外难得一见的阳光,对侍女说,自己想?去见净空师傅。
紫菱和玉瑶将轮椅推来,扶着周漪月坐上?,一行?人沿着被雪水润湿的青石板路,往山下?走去。
净空师傅正坐在禅房内打坐,见她?过?来,道了句:“阿弥陀佛,许施主来了。”
“净空师傅。”周漪月扶住轮椅缓缓起身。
“施主近来身体如何?”
“多谢师傅关心,我这些日子身体还好,能勉强站一会?。只是自从失忆后,心中总是惶惶不安。”
净空捻了捻手中佛珠。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过?去已逝,施主若能自安,放能驱散迷雾……”
他不再多言,开始低声诵读起佛经,梵音清澈悠扬,如山间清泉。
檀香飘飘袅袅,萦绕佛像,金身佛垂目,怜悯众生。
周漪月跪在蒲合上?听经,香气在她?身边萦绕。
自打她?醒来,这种香便?如影随形,它似乎有某种魔力,能抚平她?心中的波澜。
她?听闻,此香名叫艽翎子,对昏迷的人有奇效,许家正是知晓这一点才?把她?留在这里,还特?意将她?所住的这禅院四周种满了艽翎子树。
两个时辰后,最后一声梵音落下?,女子轻轻合十,随侍女离去。
行?至门外,忽见转角处有一道身影鬼鬼祟祟。
紫菱喝道:“谁在那里偷窥,快出来!”
只见转角处,一个圆乎乎的小脑袋怯生生地探了出来。
他怯生生朝周漪月走近,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中满是好奇与纯真。
原来是宝华寺内的小沙弥。
小沙弥不过?四五岁的模样,身穿灰色僧袍,腰间系着一根粗布绳子,手中紧握着一枝娇艳欲滴的红梅。
“我……我……我不是故意想?偷窥皇后娘娘的。”
小沙弥结结巴巴,似乎被侍女的气势所震慑,但随即鼓起勇气,奶声奶气道:“我很喜欢皇后娘娘,特?地挑了最好看的一枝,想?送给?娘娘。”
周漪月看着这个怯生生的小沙弥,心里涌上?一阵暖流。
她?接过?那花:“谢谢小师傅,我很喜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慧空!”慧空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皇后娘娘若是喜欢,我日日给?你折一枝送过?去。”
周漪月笑道:“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慧空认真道:“不会?!若我摘得花儿更好看一些,皇后娘娘就?会?多笑一些,多出来走走了,这样我摘花就?有无穷的动力!”
突然,慧空像是想?起了什么:“皇后娘娘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美人,比寺庙里的观音菩萨还要美。”
周漪月和侍女闻言,皆是忍俊不禁。
慧空心满意足告别了她?们,兴高采烈跑远了。
冬日的天黑的格外早。
周漪月回到厢房时,已是掌灯时分,她?简单用了饭,洗漱更衣,便?准备就?寝。
刚一进入寝屋,正踉跄着步子往床榻走去,忽然一道身影从暗处走出。
周漪月还未见到来人是谁,那人已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揽进了怀里。
她?的脸一下?子贴上?男人宽阔胸膛,冷冽气息扑面而来。
“怎么不让下?人搀扶着?”
魏溱将她?从怀中扶起,抄起她?的腿将人稳稳抱在怀里,往里面走去。
第59章 填满
魏溱几乎是不容她抗拒, 径直将人打横抱起。
周漪月双腿骤然离地,像藤蔓一样慌忙攀上男人,这才发现他竟然这么高。
目光无意识落在他冷毅的侧脸上, 男人的脸庞轮廓分明?,眉眼深邃,身上透着寒气和?淡淡的檀香。
胳膊紧紧箍着她身子,哪怕隔着绣着龙纹的华丽锦衣,也能感受到他衣料下紧绷的肌肉。
生怕她逃走,又生怕弄疼她似的。
周漪月看着几步之外的床榻, 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
他们是正当夫妻, 按常理,他们之间无论怎么亲密都是理所当然。
心下不自觉慌了几分。
她失去了记忆, 对于过往的一切如同白纸, 在她看来,眼前这个男人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与徐家人一样, 与寺庙里?的僧人一样, 他们不过刚见过几面?。
可?他是皇帝,她怎么敢拒绝他?
她咽了咽嗓,攥了下他的衣领:“皇上, 我……臣妾,还不想这么早睡。”
周漪月大概不知自己这副样子有多么诱人, 乌发半散, 一袭丁香色寝衣, 脸庞在烛光的映衬下少了几分病弱, 显得肌肤如玉,柔美动人。
她看着他, 羽睫轻颤,只跟他对视一眼就匆忙避开。
魏溱他抿了抿唇,将她抱到一旁的软榻上。
拿起一旁的氅衣给她披好,拨开她的头发,撩到身后。
指尖无意擦过她的脖颈。
呼吸相交的那一瞬,周漪月能感觉到他的隐忍和?克制。
他就那般自然而?然掀袍坐在她身边,牵起她的手。
“念念,你不必在朕面?前这么紧张,我们是夫妻,即便你不认得朕,但我们之间的牵绊不会变。”
“过去的事就让她过去,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从今往后,你我无论发生什么都共同面?对。”
他放低了身为帝王的姿态,温柔缱绻的目光包裹着她,语气中?尽是安抚。
“只要你在朕的身边,其他的,都不重要。”
无论什么身份,无论她要什么,他都能倾尽所有,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就好。
他要她的余生。
魏溱目不转睛盯着她,仿佛要看穿她的一切,周漪月对上那炙热目光,下意识想缩回手,却无济于事。
“即便我想不起来皇上也没关系吗?”
她轻声?问着,眼神闪烁,刻意避开那双深邃的眼眸。
像是怕落入对方的陷阱。
“朕更关心你的现在。”他牵着她,拇指指腹摩挲她的手指,一下一下。
“比如,你今日见了谁,做了什么,吃了什么,朕都愿闻其详。”
尽管紫菱与玉瑶已事无巨细向他禀报过,但他心中?总有焦虑不安,唯有亲耳听她说才放心。
周漪月顺从回应:“中?午没什么胃口,几乎未进粒米,晚上勉强用了些清淡之物?,喝了盏鲈鱼羹。玉瑶服侍我喝药时,还悄悄从袖中?掏出几粒十色糖,说是能解苦……”
“对了,午后时分,遇见一个小和?尚,说是寺中?红梅盛开,特地采摘几枝送我。我便收下了,放在屋里?倒是添了几分生气。”
她转向桌上的鹅颈白瓷瓶,微微一笑。
魏溱目光落在那几枝红梅之上,眉头微蹙,缓缓踱步至桌旁。
周漪月体质特殊,需定时熏香,太?医更是多次叮嘱,勿让杂香干扰,以免影响药效。
他走到那几枝梅花面?前,伸手轻轻触碰花瓣,放在鼻下细细嗅了嗅。
周漪月面?露不解,只见面?前男人唤了侍女过来,将那瓶红梅拿走。
他同她说:“日后,这等陌生人赠予之物?,还是莫要轻易收下。”
“而?且,既是生人,还是不要常见为好,你现在身份尊贵,保不齐有宵小之徒想蓄意接近。”
周漪月神色微黯,垂眸道:“是,我知道了。”
乖顺的样子落在男人眼里?,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愫,仿佛被什么东西轻挠一下。
他走上前,紧紧抱住她腰身,头枕在她肩窝处,贪婪闻着她发间的幽香。
“朕今日很累。”他声?音低沉道。
两年了,朝堂上关于他的反对之声?从未停歇。
他杀了一批又一批的前朝忠臣,命人篡改史书,将那些关于夺位篡权记载一一抹去。
将元武帝和?他的儿子们描绘成荒淫无道、昏庸好色之徒。
清除掉所有可?能威胁到他皇位的人,将前皇帝、太?子以及淮南王的数十子嗣屠杀殆尽,包括襁褓中?的婴儿。
两年光景,他枕边只有久久不散的血腥,日复一日走到金銮殿上,迎接众臣各怀鬼胎的目光。
那些目光中?,有谄媚,有算计,有畏惧,也有敌恨……他们面上对他毕恭毕敬,心里?恨不得将他食肉啖血。
每当夜深人静,他都会想她,可?每次来看她,看到的都是她毫无生气的样子。
回去后,继续噩梦缠身,痛苦欲死,日复一日。
还好,她醒了。
只有在她身边,他才能重新?获得安宁与慰藉。
周漪月静静凝视身上的男子,在他身上感觉到了脆弱,还有恳求。
恳求她的关心,温情。
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已经是帝王了,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是整个天下的主宰。
就因?为他们是青梅竹马,他竟如此?卸下防备?
她从史书中?看到的永靖帝,杀伐果?断,狠辣果?决。
这样的人物?,会在一个女子面?前露出这样一面?吗?
他们之前的相处,究竟是怎样的……
周漪月并未试图探求他的“累”从何而?来,只是觉得他抱得,太?紧了。
而?且,喷薄在她脖间的气息越发凌乱。
她心生不适,随意找了个借口:“陛下若是疲累,臣妾这里?刚泡好一壶凉茶,是用梅花泡制的,有清心安神之效。”
说着,她缓缓抽出身来,走向桌边,将那盏精致的凉茶递到他手中?。
魏溱低笑了声?,俯下身,唇瓣咬住她手上的茶盏,侧了侧脸,直接饮下。
竟是让她……喂他。
周漪月胳膊僵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抬起手,继续小心翼翼喂他。
男人配合她的动作,脖子仰起,喉结滚动。
喝罢,不知靥足似地看向她,目光紧紧锁定,朝她逼近几步。
这下,她再也无法装傻充愣。
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她的腰被扣住,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吻得来势汹汹。
周漪月睁大双眼,瞳孔急剧散开。
他唇上还挂着未干的茶水珠滴,随着他的吻,淡淡的梅花香瞬间填满她的口腔。
手中?茶杯啪嗒一声?,坠落在柔软的毡毯之上。
周漪月奋力挣扎了下,好不容易得以喘息:“皇上,这里?是佛寺……”
“无妨。”
他说,无妨。
“太?医说,你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低声?哄着,天旋地转间,周漪月倒在了柔软的床榻间。
一阵衣料摩挲的声?音,还有革带抽出的声?音……
她紧紧闭上了眼,等了许久,手却忽然被执起,按在男人的胸膛上。
“念念,你可?还记得朕身上这几处箭伤?”
周漪月睁开眼,面?前人衣襟敞开,露出宽厚而?坚实的胸膛。
掌心处,她清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以及……凹凸不平的伤疤。
“当时,我们去京郊游玩,路遇山匪,我替你挡了两箭。”
他将她的手移到左肩的位置:“你当时还哭着说,再偏几寸,就是心脏了。”
他说着,声?音中?尽是怀念与深情,仿佛那段记忆就在眼前。
“那时朕便发誓,此?生都不要让你担心……念念,这些年,朕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周漪月仿佛在听着和?自己无关的事,喃喃自语般:“可?我什么都不记得……”
所有人都在跟她说,眼前这个男人有多么爱她,自己又是多么爱这个男人。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严丝合缝。
“朕方才说了,无妨,朕不许你再胡思乱想。”
“你只需要记得,不管过去还是现在,朕这一生,唯爱你一人。”
下一刻,他便用行?动证明?,何为,爱她。
细细的吻落在她脸上,从眉骨,到脸颊,直到咬住她的唇珠,撬开齿关,与她的香舌纠缠。
手移向她脖前盘扣。
女子身上束缚被层层剥去,凉气随毛孔钻进皮肤。
紧接着,男人的躯膛覆了下来,挡住她胸口缕缕侵入的凉意。
“冷吗?”
他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精壮的小臂上青筋微微绷起。
腰下塌,滚烫的温度紧贴住——
攻城略池般,领土一点点被侵占。
刚开始,魏溱怕她隔了这么多年,一时无法适应,收敛着。
然后,完全下沉。
周漪月的腿没有知觉,可?那一瞬间,她银条似的细腿紧绷,颤抖着蹬了下,腿窝渗出了细汗。
肩膀朝后紧缩,锁骨显得越发玲珑有致。
“陛下……”
她扭动着身子想逃,可?方寸之间,哪里?逃得出去。
唇中?溢出婉转绵吟,化成一汪甜丝丝的酒,醉了男人心智。
魏溱似笑非笑,低低道:“这就不成了,朕的皇后?从前,你对朕可?是热情得很。”
周漪月脑子一片混沌,已经分辨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
形势开始急转直下,再没了方才的温情脉脉。
男子肩胛上隆起的肌肉贲张有力,随动作膨胀鼓动。
振幅急剧增大。
她越是收,他越是凿,一意孤行?。
两年的空寂被一点点填满,他欣喜若狂,食髓知味,像有什么东西从灵魂深处挣扎而?出。
“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永远都别离开我……”
每一句急切的话?,都带着急切的力度。
“你说,你是朕的皇后,永远也不会离开朕。”
周漪月已是秀眼朦胧,一双美目被冲荡得泛了红,潋滟至眼尾。
小腹鼓起,她脑中?一片混沌,颤声?应道:“是,我是陛下的皇后……”
“你答应朕不会离开。”
“我……答应……我不会离开陛下。”
他粗喘着气,板着她的脸:“看着朕,再说一遍。”
“我不会离开陛下……”
一股烫意传来,灵犀冲顶,两人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一个心有疑虑,一个疯狂靠近,明?明?是貌合神离。
可?这一刻,他们短暂地共鸣。
良久,魏溱恋恋不舍放开她,沉声?吩咐下人抬热水进来,再煎两杯姜茶。
他抱着累得软瘫的周漪月踏入浴桶中?,女子细腻如瓷的肌肤上,满是他的痕迹。
美得如同最精致的画作。
他绞干帕子帮她擦拭,乌浓的眉眼皆是喜悦。
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待被照料妥当后,两人一同躺回榻上,相拥入眠。
女子缩在她怀里?,他紧紧拥抱着她,仿佛害怕这只是一场梦境,醒来后又回到无尽的死寂中?。
月挂中?天,蓝银般的月光透过窗纱,洒在两人身上。
……
翌日,周漪月足足睡到巳时方醒。
她轻轻侧头,却发现身旁已空无一人。
“娘娘,您醒了。”两个侍女轻巧步入内室,手上捧着洗漱用具。
不过一会,热腾腾的早膳端上,紫菱和?玉瑶扶她坐下,伺候她用膳,脸上全程带着促狭的笑意。
“娘娘,别的菜就罢了,这道固元人参汤,娘娘可?要多喝一些。”
玉瑶抿唇一笑,眼中?闪烁着狡黠。
“娘娘身份尊贵,又与陛下琴瑟和?鸣,深受陛下宠爱,若您能早日为陛下生下嫡子,那便是圆满了。”
周漪月看着那汤,想起昨夜的事。
即便后面?晕过去几次,可?有些画面?冲击性?实在太?强,清晰地印在了脑海中?。
她脸上一烫,没好气瞪了她们一眼:“你们两个越发胆大了。”
两人俱是笑着。
用过早膳没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
“皇后娘娘在吗?”
慧空按照约定,手里?捧着一枝鲜花过来
周漪月正欲起身相迎,却被一旁的紫菱轻轻拦下。
紫菱低声?提醒道:“娘娘,陛下昨日特地交代了,您近日需要静养,不宜见生人。”
“可?是——”
玉瑶没等她出声?,立刻配合地起身,打开门对慧空道:“小师傅,皇后娘娘需要静养,你还是请回吧。”
小和?尚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鲜花,似乎鼓足了勇气,小声?问道:“那我能把这枝花送给皇后娘娘吗?”
玉瑶摇头:“也不行?,小师傅,你心意到了就好,娘娘现在真的需要静养。”
慧空的失落更加明?显,清澈的眼里?仿佛蒙上一层阴霾。
周漪月坐在内室,透过半开的门缝,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望着小和?尚失望离去的背影,心里?没来由抽疼了一下。
慧空哭丧着脸,无精打采回自己的厢房。
房内,采莲正在绣着衣服,见他这副模样,忙放下手中?活计:“怎么了晏儿?怎么一脸不开心?你没见到皇后娘娘吗?”
“采莲姑姑,为什么……皇后娘娘不肯见我了?她们说,皇后娘娘需要静养,不让我去打扰她。”
他拨弄着手里?的梅花,小脸垂头丧气耷拉下来。
采莲心中?顿时明?了,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头:“皇后娘娘现在身不由己,这一定不是她的意思。”
闻晏脸上闪过一丝失落:“我也觉得是,皇后娘娘看着很不开心……她好像有很多烦心事。”
说着,他走到窗边,将手中?那枝红梅小心翼翼地插入瓶中?。
他站起身,将红梅插好,对采莲道:“先生命我来这里?学习佛法,说是能让我心性?更加平和?。先生和?采莲姑姑都跟晏儿说,皇后娘娘是我很重要的人,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先生和?姑姑这般在意?”
采莲微微一笑,眼神中?既有怀念也有期许:“她是……一位很好的人,只是现在被人困住了,就像晏儿手中?这枝红梅,被风雪暂时遮蔽了光芒。”
“真的吗?是谁困住了皇后娘娘,要不要晏儿把她救出来?”
采莲突然正色道:“晏儿,这些事,你绝对不能跟任何人说,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行?。不仅是保护你自己,也是保护皇后娘娘。”
闻晏虽心里?不解,却还是点下了头:“姑姑放心,晏儿定会守口如瓶。”
转眼已近正月,周漪月那边,过了一段还算宁静的日子。
皇帝还是会时不时踏入她的厢房,问她今日发生了什么,遇上了谁,事无巨细,仿佛要将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牢牢掌握。
他问话?的时候,像个正常的帝王,掌控着天下,也掌控着她。
可?在床榻间,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一个渴望温暖和?慰藉的凡人,一个索求无度的男人。
平心而?论,他很关心自己。
可?他表现的那份温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隐忍与疯狂,仿佛下一刻就要撕破假面?。
让她心底生寒,却又无法抗拒。
这样的人,当真是自己一心一爱着的人吗?
她心怀疑虑和?不安,直到这日,魏溱给她带来一个天大的消息。
第60章 回宫
周漪月正翻动手里佛经, 见到身着华丽宫服的一行人?,放下手中书?。
内侍总管张忠堆着笑上前将来?意说明,周漪月讶异:“为何?如此?突然??”
“回娘娘, 您的凤体已日渐康复,这寺庙虽清幽宜人?,但后宫之事亦需娘娘主持大局。陛下念及此?,准备于十日之后迎接娘娘回宫,特命奴才前来?告知。”
生怕她不答应似的,张忠又苦口婆心?劝道?:“娘娘贵为国母, 怎能?一直在宝华寺待着, 元旦大朝会那日,娘娘本该随皇上点燃炷天香, 代百姓祈百谷, 陛下体谅娘娘身子,这才破例未让您出席……”
周漪月听着那话,仿佛若她不回宫, 便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张总管道?了句“娘娘圣明”, 将回宫事宜向她细细讲解一番。
待他们走后,两侍女顿时叽叽喳喳议论开来?:“娘娘,您终于要回去了!这简陋的寺庙哪里比得?上咱们宫里啊。”
“是?啊, 娘娘,后宫可不能?一日无主。”
周漪月没说什么, 毕竟, 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从那日之后, 张总管每日派人?前来?, 既有内宫的太?监宫女,亦有礼部的一众官员。
每次来?都?是?一番冗长的安排, 从回宫细节到礼节讲究,无一不繁琐。
周漪月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轻点螓首,算是?应允。
几?个时辰之后,侍女上前给她揉了揉肩,周漪月道?:“我想独自出去走走。”
两人?当即反对:“娘娘,这怎么可以!”
“我的腿已经可以自己走了,而且现在里里外外都?是?宫里的人?,我不会走太?远的。”
许是?被?繁琐的礼仪规矩折腾得?有些恼意,周漪月头一次没有听她们的话,拿着手炉,径直出了门。
行至琉璃塔前,那塔高耸入云,塔身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更显辉煌。
她正沉浸于片刻的宁静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悄然?出现在视线之中。
慧空拿着扫帚躲在树后,探头探脑,见她身边没人?,踏着小碎步轻快朝她跑来?。
“慧空小师傅。”周漪月唤他。
自上次一别,慧空便再未来?厢房找过她,却总在她独处之时,悄悄送上些小玩意儿。
有时是?一颗新?鲜的柑橘,有时是?编的小竹篮,里面装着几?枝梅花。
闻晏怯生生道?:“这几?日庙里来?了好多人?,皇后娘娘……真的要走了吗?”
周漪月点头,闻晏脸上闪过一丝不舍,又绽出笑来?:“没事的娘娘,我们一定还能?再见面!”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精心?折叠的纸鹤,双手小心?翼翼捧给她。
周漪月接过,手指轻轻摩挲那细腻的纸张,涩然?一笑。
入了宫门,哪里还会有再见面的时候。
净空大师处,魏溱坐于案前,面前搁着一盏温热的茶。
净空道?:“看来?皇上已经填满了心?中的悬崖。”
“大师说的不错,这都?要多谢净空大师给朕的无根香。”他道?,“朕不日之后就要带她走,从前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老衲的确没料到,陛下能?做到如此?地步。”
净空双手合十,缓缓道?:“您抹去了过去,给了她新?的身份,新?的记忆,甚至用推骨之术,改变了几?分她的容貌……”
他忽然?想起,两年前他们的那场谈话。
“皇上,重新?给人?生命,唯有神祗方能?为之。凡人?若妄图逆天而行,必将坠入炼狱。”
他答他:“若她不能?待在我身边,我才是?身在炼狱。”
净空捻了捻佛珠。
只是?,若身份、经历,所有的东西都?变了,人?,还是?当初那个人?么?
他没有将这话问出。
一炷香时间后,身着龙袍之人?跨步从屋内走出。
虎皮舄踩过的地方,一只纸鹤被?风轻轻吹走。
当夜,他踏入周漪月房间时,她刚洗漱完毕,如往常一般坐在妆台前,只是?发髻还未拆去。
身子背对于他,绸衣轻裹,勾勒出纤细腰身,不堪一握,宛如最上等的绸缎。
这一看,心?里顿时火烧火燎一般,眼热骨软,不受控制般朝她走去。
周漪月从镜中瞥见了那道?明黄色身影,一步步走到她身后,站定。
身后男人?开口:“听说你今日对礼部官员发了脾气,若你不喜欢那些礼节,朕吩咐他们规矩从简就是?。”
周漪月面不改色:“我身为皇后,自然?应该按照礼制来?。若随意更改,恐怕会惹人?非议。”
魏溱不再说什么,手指轻轻刮过她脸颊。
若她一直这般乖顺就好了。
他替她摘去簪钗,女子乌发如瀑倾泻,顺着她肩背垂落。
他托着她的臀抱在自己腰上,往里间走去,放倒在床榻间,扯下床帘。
床单下的排穗摇晃不已,女子雪腮染上绯红,粉汗顺着鬓角滑落枕上。
魏溱正沉醉于她唇齿间的香甜,享受她为自己情动的模样,周漪月忽然?把头偏了过去。
像是?一下从动情中脱身而出。
“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他手从那滴粉搓酥处移开,握了握她的腰:“你这几?日好似没吃什么东西,腰瘦了半寸。”
周漪月嘴里含糊着,说今日听了一整日的礼仪规矩,有些累了。
她道?:“我总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像是?自己捡来?的。”
“念念,不要多想。”
“你是?朕的皇后,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只有你配站在朕身边,任何?人?都?无法质疑你。”
周漪月没说话,还是?扭着脸。
魏溱扭过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提起她软绵绵的腿,跨到自己手臂上。
“今晚,不会再让你有功夫胡思乱想了。”
……
回宫前一日,周漪月按照惯例去净空大师处听禅。
她的腿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长裙一盖,已经看不出踉跄的感觉。
“明日我便要随陛下回宫,临走前,再听听大师的禅音。”
她双手合十:“这段时间,多谢大师照顾。”
禅音落,两人?相坐于案前,周漪月谈起自己这几?日被?传授的礼仪规矩。
“礼部官员说,国母住在寺庙不成体统,我回宫之后,我所住的那间厢房会被?拆去,所有的东西都?要尽数搬走,不留下一丝痕迹。”
她端起面前那盏茶:“人?走茶凉,乃是?常态。”
净空目光微敛,似乎已经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是?陛下让娘娘来?的吗?”他缓缓开口。
“我只是?来?听禅的罢了,总觉得?坐在净空师傅这里,心?里甚是?宁静,什么都?听不到。”
净空垂目,不语。
原来?,那日皇帝所说的,从前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是?这个意思。
帝王心?,远险于山。
周漪月走后,他在房中坐了很久,如同圆寂。
回宫当日,晨曦初露,金辉洒落佛塔。
礼事官清一色降袍,手执元圭,侍卫列队两侧,执戟胯剑,肃穆严整。
宴乐仪卫队列前,击鞭一下,击锣二下,击鼓三下。
“皇后娘娘回宫!”
“皇后娘娘回宫——”
数声高昂呼喊,回响在山林禅院间。
宫人?高喊声中,周漪月踩在宫锦铺成的路上。
头戴镶有十八颗宝珠的朝阳九凤冠,手执红罗销金掌扇,沉重的凤袍一路向后铺展,华贵无匹。
于此?同时,一小和尚推门而入,踏入净空大师的禅房,发现他已安详闭目,没了呼吸。
“净空师傅!净空师傅——!!”
宝华寺响起浑厚的钟声,深沉而悠远,宣告着高僧圆寂。
周漪月手执团扇,闻声,脚步微微一顿,忍不住回过头去,似是?想要探寻那声音来?源。
这钟声,为何?让她觉得?如此?熟悉。
身边的宫人?及时提醒她:“娘娘,不要回头,今日是?您回宫的大喜之日,应步步向前,不可回头。”
周漪月怔了很久,方收回了目光,继续前行。
远处翟车黄盖赤脊,宝盖上的金塑龙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魏溱身着龙袍,头戴冕旒,威严而庄重,目光寸步不离跟着她。
朝她伸出手,道?:“皇后,过来?。”
宫人?的高喊声再次响起。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周漪月将手放到他掌心?,跟他一起上了车。
不远处的钟楼上,闻祁放下手中钟锤,望着眼前一幕——
一边,红帷如霞,锦布铺展,引领着一位身着凤袍的女子缓缓向晋宫方向而去。
另一边,僧人?们如灰色洪流,急匆匆地跑上台阶,涌入净空大师的禅院。
宫音迭奏,车轮一路驶入晋宫,按照礼部规章,两人?先于神坛之上虔诚告祭天地,再接受文武百官朝见。
金殿内,周漪月接过皇后宝册与玺印,听百官高呼皇后娘娘千岁。
至此?,大礼总算结束。
忙了一整日,周漪月终于随宫人?回到朝凤宫,此?处已经被?精心?布置,目之所及尽是?皇家的尊贵奢华。
张总管带着一众内侍过来?向她请安:“皇后娘娘今日辛苦了,若是?有任何?需要,或是?觉得?这宫中有什么缺的,只管跟奴才说。”
周漪月道?:“有劳张总管费心?了。”
碧色琉璃珠帘发出清脆声响,屋外宫人?道?了声参见陛下。
魏溱踏入寝殿内,宫人?行礼后,鱼贯退出宫门。
“喜欢你的朝凤宫吗?”
“有劳陛下为臣妾费心?。”周漪月声音淡淡响起,“只是?,朝凤宫有些太?过华丽了,似乎超出了礼制规范,臣妾心?中难安。”
“其?实对我来?说,哪里都?一样的。”
魏溱看着她,看着那张相似又不尽相似的脸,神色一怔。
记忆中的她,眼中总像是?燃着光,什么都?要最好的,要最尊贵的身份,要所有人?仰望于她,那份骄傲,让人?为之倾倒。
而面前的女子,静静坐在那里,眼中仿佛笼着薄雾,宫灯在她眼里映不出一点光,只有疏离和谦逊。
失去了记忆,性情也会随之改变吗?
胸口忽然?有些发闷,他只当她因为刚苏醒,还未完全适应这全新?的身份与环境,握住她的手。
“朝凤宫是?你的家,你喜欢怎样布置就怎样布置。至于礼制规范,自有朕去处理。”
“如此?,多谢陛下。”周漪月甜甜一笑。
魏溱看着她:“念念,今日不只是?接你回宫。今日,还是?我们帝后大婚之日。”
周漪月抬头,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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