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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观南自从小露一手实力后,他的真实性情就像小尾巴般藏不住,藏了头就会从尾巴偷偷露出来。
其实也没有很偷偷。
这副口吻简直是肆无忌惮级别。
仿佛化作阴曹地府的寝殿,因为他的言语总算找回些人气。
清芜鼓起勇气,从他身后探出头来。
平心而论,恐怖片场有虞观南这种胆大嘴臭的冷酷同伴真的很重要,只要他气势比妖怪更强,那直面鬼怪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
更何况……她可是大邺沉月帝姬!
被鬼觊觎和被人觊觎有本质不同么?都是被敲骨吸髓,区别只在外表的一层人皮。
尊后那么阴狠凶险她都无所畏惧,区区索命的鬼罢了,她该拿出气势。
少女眸光沉凝,如临大敌地盯着南窗。
夜色显然被妖力构成的祸风加深,以她的目力看不清。
接着一股冰冷妖风当头刮来,死人般的腐臭吹得她一阵作呕,险些背过气。
“后边乖乖站着,别乱动。”
虞观南提着她的寝衣后领,将她粗暴塞到自己身后。
“凡人受惊总喜欢跟兔子似的乱咋呼。”
?
明明是做出觉悟,决心用帝姬的姿态勇敢面对索命死劫,多值得颂扬。
结果这家伙就用“瞎咋呼”三字给她打发了。
“我没害怕……”
虞观南:“刚才那股妖风是吹你命灯的,三口气下去,命宫必灭。你不怕死?”
清芜立刻缩头。
她在心中暗骂诡计多端的妖魔,就欺负她落后版本,缺乏玄学知识,居然卑鄙地用情报杀战术,根本胜之不武。
少双指夹住暗黄符纸竖在面前,清喝道:“召劾鬼神,禁制万邪。辟恶殚鬼,镇!”
符纸应声飘起,在狂乱妖风中猎猎作响,却不退后半步。黄纸上以朱砂书写的云篆符字陡然明亮,如云雾缭绕,化作朱色螭龙,张口咆哮——
“吼!!!”
黑暗死寂的冰冷宫室中,唯有少年的赤霞耳饰与手中神符是唯一的光源。
格外炽烈凶狠,远胜恶鬼!
清芜心中怦然,恍惚间竟有些理解,为何朝廷明令禁止,却还是有刁民顶风作案,非要供奉淫祠。
啪。
下一瞬,符纸就被虞观南贴在她脑门,哗啦啦地打她一嘴。
清芜担心说话会吹落符纸,赶忙闭嘴,连呼吸都放轻。
但她知道,这神符是特地用来保护她的。
因为贴上来后,清芜只觉全身骤然回温,逼得她喘不过气汗毛直立的妖氛瞬间退散。
可惜符纸阻隔外界一切,听不到也就罢了,甚至挡在她眼前,叫她彻底看不见虞观南的动作。
安置好她,少年回头,冷冷望向窗外恶鬼。
辟恶殚鬼神符刺激到五鬼,令祂们愈发躁动,黑影犹如污泥从窗沿徐徐爬入。
但如果断缘境以上修士以灵力附着眼前,或者濒死之人便能看见,黑影中分明是五只脸色铁青,头戴破帽,手持锁链镣铐的凶残恶鬼!
飒!
无形剑气闪过,在污泥前方划出深刻剑痕。
“越线者,死。”
少年神色冷冽,木剑断魄呼应主人剑意,黑暗中,剑锋稀薄冰冷的光芒缓缓流淌。
*
“归古剑宗门下剑修虞观南,年十九,无情命主,阳寿未尽。”
黑泥中,某道嘶哑声音念出他的来历。
“为何阻挡幽都办事?”
虞观南轻嗤,言语犀利:“区区五只伥鬼。哼,只敢驱使梦魇勾人性命的废物东西,当真以为窃取衣冠后,自己便是能上堂的阴差了?”
五鬼闻言大怒!
仿佛幽都黄泉淌出的阴森祟气在剑痕外翻滚鼓荡,仿佛要将虞观南撕碎。
但也只限于仿佛,虞观南是天道选中的、已经悬解境的无情命主。那柄破旧桃木剑的锋芒,即使是厉鬼也会觉得战栗。
若不是从生死簿上翻到绝世珍宝阳寿已尽,祂们也不会冒着风险来索命。
该死,五福命宫竟已被无情命主觊觎。
“便是吾等不来,也会有不尽魑魅魍魉前来索命,她死劫至,已属幽都恶鬼……”
“少废话,打不打?”
虞观南冷冷道。
神符阻挡清芜感知,故而此时此刻,虞观南终于能彻底卸掉所有伪装,展现出无情命主天下第一的真正锋芒。
“大邺帝姬清芜阳寿未尽,我说的。”
“若是幽都不满,便请幽都王遣黑白鬼差来问问我的剑。”
少年冷漠之色减退,唇边浮现轻慢挑衅的微笑。
哪怕是丧失灵性的五鬼,此时也被他的狂气桀骜彻底激怒:“虞观南,你找死!”
他们昔日是黑白鬼差帐下小鬼,掌管凡人贪嗔爱恨狂五恶,道行极高。
五十年前他们意外夺得大机缘,窃取黑白鬼差法宝,能在阳间行走。至今已勾九百九十八条性命,凶性正盛。
五鬼合力,虽是无情命主,也未必不能试其锋芒!
鬼哭狼嚎中,殿内妖风更深,满是铜锈污血的锁链阴气森森,向着少年身位狠狠抽来。
戾风席卷之下,长安殿中所有精致摆设尽数被打翻砸碎。
若是旁人误入此处,哪怕是朝彻境以上的修士,都要神魂恍惚战栗以为自己坠入冥府。
满殿破败间,唯独少女面前神符光华大作,稳如泰山。
“长生天归古剑宗无情命主虞观南。”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只等幽都王问罪索命。”
说完这句近乎宣布“杀人者虞观南也”的话,少年便提着断魄,迫不及待地冲上去。
五鬼:?
很难评这一幕到底是谁索谁的命。
……
少年漫不经心地收剑。
断魄饱饮邪祟魂气,餮足温顺归鞘。
他在心中点评,比起李鹤年,五鬼还是更有竞争力些,能让他出三剑,虽然还是浅尝辄止,但姑且算略微热身。
这大邺宫廷此前过于安宁,长久未曾动手,他连筋骨都觉得松散。
好在今日出手后发现身手未曾退步太多,依旧犀利。
五鬼被斩杀,妖氛消退,长安殿内重新回归阳间。窗外树叶被晚风吹动的簌簌声,昆虫的鸣叫声再度响起。
殿内满地狼藉,所有挂饰都被撕碎,哪怕墙壁红柱也留下许多侵蚀痕迹。
春桃在帐外昏迷,她被虞观南庇佑,除亏损少许阳气外身体虚弱阵时日,并无大碍。
至于门外和屋顶的废物,听说帝姬殿下花了大钱,他当时便扫了一眼,所以没死人。
没有处理的就剩下身后即使被神符隔绝,依旧眼珠咕噜噜乱转的帝姬殿下了。
真不安分啊。
虞观南下意识叹口气。
这口叹气声在寂静殿内格外突兀,他不禁一怔。
哪怕五鬼叩门索命,他心境都没有半分波动,但清芜做到了。
他心中嗤笑,随意撕下神符。
“问题解决了。”
“呼憋死我了我都不敢出声生怕把符吹掉所以到底为什么要贴我脑门好烦,问题已经解决了吗我的死劫结束了嘛?”
噼里啪啦的话语紧跟着连珠炮似的响起。
很好,这声音才对味儿。
“神符不会被凡人吹掉,五鬼都被我杀了,死劫不一定,你应该去问谢孤云。”
虞观南有条不紊地回答。
“贴脑门是不想听你说话。”
清芜怒了:?
放肆!打回鬼就分不清大小王了是吧。
但五鬼余威犹在,一时间不好对这位保护了她的英雄发怒……呸,理所当然的事,怎么能叫英雄。
“索命的鬼都死了,为什么还要问谢孤云?”
“它们只是沐猴而冠的伥鬼,并非幽都正差。”虞观南道,“你阳寿未尽,这些伥鬼是被人篡改阴阳引来的。”
“幕后之人不会放弃,你的死劫只是暂且告一段落。”
长生天罕有鬼修,这种偏门阴阳路数,基本都得往归墟寻。
那里简直是天下学派大杂烩,不懂的东西往里面找,总有线索。
而在盛京中,有这种本领的只有谢孤云和微生羽这对师兄弟。
虞观南修到悬解境,也能驱使精灵神怪,但索命这种业务,他还是自己上效率最高。
“难怪他不肯透露。”清芜磨牙,“这是看出门道,觉得我必死无疑嘛。”
以凡人之身篡改生死,驱使鬼差,这种手段确实凶狠厉害。
鬼差手中阴阳拘索可突破防具,直触凡人神魂,可谓真实伤害,极难抵抗。
“那你怎么打赢的?”
“因为我强。”
清芜盯着他,想听更多细节,但虞观南神色平淡,显然不是喜欢分享故事的性子。
“我救你一命,今晚可以休息了么?”
清芜越过他的肩头,看向满目狼藉的殿内,此时殿外嘈杂声渐响,神策军的废物终于察觉这里出事。
……呃啊啊啊,她怎么也学会虞观南口癖,看谁都觉得像废物。
“不行,你得把这里收拾好,或者监督他们打理。万一有妖怪混入呢。”
虞观南蹙眉无语:“哪来的妖怪?”
“反正我害怕。”
帝姬殿下理直气壮地与他对视:“万一他今天晚上就一定要我死呢?”
两人无声对视半晌。
最后还是少年率先放弃这种毫无意义的愚蠢行为。
他捡起恨海情天系列,还好,书页未曾破碎,他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神色淡然地坐在清芜床边重新阅读。
“那就快睡。”
清芜:?
这怎么可能安心睡得着,春桃还没醒,一会儿还得很多人进出,尊后那边还不知道和今夜袭击有多大关联,还有幕后主使极可能是阴阳家——
“你伤了阳气,不尽快休养必生重病。”
见帝姬还要倔强,虞观南干脆地反手贴上镇神养心神符,千金难觅的悬解境修士神符效果立竿见影。
神符贴上后,少女眉眼间的倔强神色逐渐软化消退,昏沉闭上眼睛。
虞观南稳稳接住她的身体,将她放平在床榻上。
神符通常不限制贴的地方,但他已经习惯于遮挡住少女锐利强势的目光。
他凝睇少女恬静的睡颜……她的脸很小巧,比通常人都要小,居然能被神符遮挡过半。会露出流畅秀气的鼻梁,与精致饱满的红唇。
平日,他们止步于娇蛮明艳的帝姬殿下,与贫贱无名的赘婿驸马关系。
也唯有在神符贴上时,她才能褪去不讨喜的、刺猬似的尖锐外壳,如她外表般美貌恬静,犹如画卷。
他是来自长生天的无情剑修。
她是被他救下一命的大邺帝姬。
倒真有些像恨海情天的主人公关系了。
不过……
识海内无情命宫因杀戮除邪滋养而越发明亮。
他绝不会像话本中的冷酷杀手,爱上自己的任务目标。
瞧见少女因倒下姿势,寝衣袖口卷上大半,露出白皙修长的手臂。虞观南给她拽下袖口,又随手扯了扯衾,盖到胸口位置。
不给她盖好,娇气染上风寒最后受累的还是他。
少年轻轻撇嘴。
“吃你一口软饭,比除五鬼还累。”
杀戮只需一剑。
可照顾帝姬殿下却如此繁琐。
属实划不来啊划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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