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于海斟酌了下措辞:“我这个外人看来, 他确实对你还不错。”
谁是外人,周维才是外人!魏朝宗心里反驳,面上冷笑道:“他哪里是对我不错, 他是想讨好死去的人罢了。”
“在外人眼里, 周维有能力却不贪恋权势和美色, 大公无私,不仅是商业巨擘, 还是个道德楷模。他亲口告诉我身世的秘密, 你大概也觉得他是个不藏私的人。”魏朝宗语调随意,“你猜猜他是什么情况下告诉我的?”
死去的人?指的是魏朝宗的母亲——周瑶?于海心头一震, 预感即将听到一个掩藏更深的豪门秘辛。
“因为我发现了他的秘密……”
于海打断他的话:“既然是秘密, 还是不要透露给我一个外人了。”
于海承认,魏朝宗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但他人的秘密, 尤其牵扯到周家这种豪门家族掩藏的秘辛,知道的越少越好。
周维不会对魏朝宗动手,不代表周维能放过他, 如果这个秘密牵涉过深, 周维说不定起了杀心,什么时候被灭口的他都不知道。
魏朝宗不满他的话:“你不是外人, 你是我的朋友。”
“朋友之间也可以有隐私的。”
“好吧, 你不想听就算了。”魏朝宗轻飘飘的说,“反正听了也是脏耳朵。”
于海:……
转眼过去半个点,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于海从汤池起身,披上浴袍, 对面也传来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两人一同回了主屋,魏朝宗进大门前就握住了于海的手, 似乎坚定的要把戏做到底,不过这次并未碰到周维。
房间内备好了两套质地柔软的同款睡衣,洗漱用品也是成双成套。
看来魏朝宗早已经安排妥当了。
魏朝宗没急着换衣服,他一把拉开了通往阳台的门,走到灯光晦暗的阳台上,从茶几上磕出一根烟:“抽吗?”
于海忽然发觉,他能看清的魏朝宗总是衣冠楚楚,无论衣领还是袖口都严丝合缝的遮掩住可能裸漏的皮肤。而今晚的魏朝宗不时就往暗处里钻。
于海并不想抽烟,但为了解惑,他走上前接过烟,视线却落在魏朝宗因为宽大的袖口滑落而露出的半截小臂上。
昏暗的环境中,于海微微眯眼,如果他没看错,魏朝宗的手腕上方蜿蜒着数道深浅不一区别于正常肤色的疤痕。
于海并没有说什么。
魏朝宗却被他的视线烫到似的,近乎慌乱的收回手,用袖子遮住裸漏的皮肤,面上强作镇定的说:“不小心划伤的。”
魏朝宗不想让人知道,于海也就顺着他的意,点点头表示了解,视线转移到魏朝宗递给他的香烟上。
“这烟挺漂亮的,定制的?”滤嘴上缠绕着一把银色软剑。
“嗯。”魏朝宗见他注意力转移,不禁暗暗松口气,“你喜欢,回头我送一批给你。”
“一批是多少?”
“你想要多少都有。”
相当的豪爽,于海也是相当的无奈:“我烟瘾没那么大。”
然后把手中的烟也放在了茶几上,随手扯下浴袍带子,准备回房间换上睡衣,却见魏朝宗彷佛受到刺激似的猛地侧过身。
这一幕和温泉池旁的情形对上。于海记起五年前也有类似的场景,怎么五年过去了魏朝宗看不得同性身体的毛病还在?
于海把敞开的浴袍合拢。
魏朝宗偷偷瞥了一眼,于海没换睡衣反而把浴袍又拢上了。
“怎么不换了?”
于海:“我去更衣室。”
“去那干嘛?”
“你不是膈应看到同性的身体吗?”
于海心想,魏朝宗也挺矛盾的,嘴上说喜欢男人,实际上十分排斥同性的接触,五年前的魏朝宗看到他脱衣服会惊慌失措的避开视线,看到其他人嫌恶的表情简直溢于言表。
魏朝宗默默道,其他同性的身体,有一个算一个都令人恶心。但于海……膈应?觊觎还差不多。
仅是面对于海的那张脸,魏朝宗不时就会头脑发昏做出些失去理智的事情来,若是近距离看到于海的身体,他能克制自己的欲望和冲动吗?
温泉池,听着赤身裸体的于海发出的叹息,他的理智已经摇摇欲坠了。
“没有。”魏朝宗给自己找理由,“看你脱衣服,不是占你便宜吗?”
对方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说着看似贴心的话。
于海:“我一个大男人,还怕你占便宜?”
魏朝宗:“我喜欢男人。”
我喜欢你。
“看你的身体,不就是占了便宜。”
魏朝宗想到某些事情,脸有点绿:“你在其他人面前,也是当众脱衣服的?”
这不废话吗?出国打工就那么一个公共澡堂,能洗上澡就不错了,矫情个什么玩意。哦,魏朝宗不知道,这家伙还真的一个人偷摸洗澡。于海用魏朝宗的话怼了回去:“人家又不跟你一样喜欢男人。”
再说喜欢男的怎么了,他性取向和魏朝宗一样,也没这么多忌讳。
“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不怀好意的人隐藏起来了呢。”
于海被他诡辩的话逗乐了:“大庭广众的,就算有不怀好意的人,他能干嘛?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
魏朝宗只要想到有人用充满色欲的目光看过于海,他就气的想杀人。
于海见魏朝宗脸色变幻莫测,不知琢磨什么东西,捡起睡衣去隔壁更衣室换了。
等他换好回来,卧室的魏朝宗和另一套睡衣也不在了。
于海咋舌,魏大少的脑回路真是令人费解,邀请他共浴温泉池,留他同床睡觉,还以为他多大胆呢,结果连“坦诚”相对都不敢。
该说魏朝宗保守?还是纯情?
魏朝宗也从另一房间走了出来,打量着于海身上和自己同款的睡衣,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于海挑了挑眉:“魏少这么介意,不如我换个房睡,或者打地铺也行。”
“不用,我没介意。”魏朝宗下意识否决,然后犹豫了片刻,解释道:“我刚才进去换衣服……”
魏朝宗的身体有许多丑陋的伤疤,他不想于海看到丑陋的身体,但解释起来肯定不能用这个理由。
于海表示理解:“明白明白,魏少是想为喜欢人的保护自己的‘清白’。”
魏朝宗面孔扭曲了下,他是挖坑给自己跳,自作自受。
吃饭、逗狗玩、逛园子、打网球、泡温泉,转眼到了于海平时的休息时间,既然魏朝宗说了不介意,于海也懒得折腾。
方才喝下去的红酒开始发挥作用,困意袭来,于海洗漱之后简单道了句晚安,掀开薄被,躺了进去。
魏朝宗自觉的关上灯,却并没有立刻上床。
不知过了多久,几将入睡的于海感觉到身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不过他知道那人是魏朝宗,模模糊糊吐槽了一句对方太磨蹭,便陷入沉睡当中。
第二天,于海的生物钟让他准时在六点醒来。
尚未完全清醒,迷蒙中感觉有东西压在身上,下巴有点痒,温热的气息规律的拂过那个部位。
于海下意识偏了偏脑袋,抽动了下胳膊,慢慢睁开眼,正对上一张放大的俊脸,大脑中的迷雾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魏朝宗!在他床上?
昨晚的事浮现在脑海,惊讶的情绪短暂停留了一秒便消失了。
哦,对,他昨晚留宿,说要和魏朝宗同床来着。
以前魏朝宗和他同屋睡过,一直睡在他的上铺,刚开始的时候大概不习惯硬床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但没过两天就消停了,偶尔翻身也是静悄悄的,完全不会影响下铺的休息。
于海一直以为魏朝宗睡相挺好的,眼前这一幕刷新了他对魏朝宗睡相的认知。
脑袋枕在他胳膊上,手臂搭在他腰上,一只脚压在他腿上。
于海想抽身都难。
抬眼看了会天花板,于海实在没办法忽略身上的存在感。
“魏少……”
“魏朝宗?”
于海叫了两声,用未被霸占的右手揪了下魏朝宗的耳朵。
窝在他肩膀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皱着眉头不耐的睁开了眼。
然后于海就见那双半睁的凤眼里先是带着点不耐烦,忽然变成不可置信,眼睛越瞪越圆。
“艹!”
下一秒瞪大眼睛的魏朝宗几乎从床上弹了起来,一个翻身从床上滚了下去。
于海:……
床垫的弹性这么好?还有,魏朝宗大早上是在搞抽象的行为艺术吗?
于海费解的看了满脸懵的魏朝宗一眼,然后抬起麻木的左臂试着活动,血液恢复畅通的瞬间又麻又痛,不由得嘶了声。
魏朝宗被刺激的场面惊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美滋滋的回味于海身体的触感,此刻听到于海不舒服的声音,全副心神骤然集中到一处。
“哪受伤了?”魏朝宗也顾不上收拾乱如麻的心情,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于海近前。
“没事,手麻了活动活动。”
魏朝宗脑子还有点懵,下意识关心的问:“怎么麻了,是不是没睡好?”
于海看着罪魁祸首,幽幽的说:“换你被人当肉垫枕了一晚上,你也麻。”
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耳根、脖颈,魏朝宗感觉置身蒸笼之中,整个人都熟透了。
“抱……歉。”
于海于海蹬上拖鞋,坐在床沿唉声叹气:“一天到晚光听魏少道歉了,没见着诚意啊。”
他确实在于海面前搞砸不少事,魏朝宗涨红着脸试图补救,两手搭上于海的肩膀开始给人按摩。
边按边说:“我不是故意的。”
魏朝宗想了想,建议道:“今晚我们一起睡,你压回来?”
真是绝妙的公平的好主意。
于海嘴角一抽:“无福消受,魏少潇洒豪放的睡相还是适合独居。”
听到嘲讽,魏朝宗也不恼,诚恳的检讨自己:“我错了,下次一定注意。”
于海:还有下次?想的挺美。
魏朝宗想到一个办法:“不然,下次睡觉前,你把我绑起来。”
“把你绑起来扔床上?魏少玩得花啊。不过我没这特殊癖好,配合不了魏少了。”于海站起身晃了晃肩膀,麻痛的症状减轻大半,魏朝宗的按摩技术倒是没退化,和五年前一样优秀。
魏朝宗双手停在半空中,有些愣神。
绑起来三个字,从他自己口中说出尚不觉有异样。同样的话由于海来说,却让魏朝宗不由得浮想联翩,幻想于海拿着绳子似笑非笑走向他的场景,呼吸不觉变得粗重。
“傻了?”于海挥了挥手。
魏朝宗回过神,眸色深幽,不由得懊恼昨晚怎么就睡过去了,应该趁深更半夜于海熟睡之际占点便宜的。
一边极力压抑内心的欲望,一边仍装作淡定的模样:“我在想待会干什么。先吃早餐,还是去运动?”
“运动吧。”
“打网球?跑步?”
于海都没意见:“看你。”
魏朝宗黑眸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我怎么觉得你笑得像有阴谋?”
魏朝宗绷紧脸:“哪有?跑个步而已,我还能半路给你使绊子吗?”
“那可说不准,踩脚这么幼稚的事是谁干的?”
魏朝宗瞬间绷不住了,热度刚消退的脸再次升温,他恨不得穿回三个月前打自己一顿,丧着脸讨饶:“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于海:小样儿,跟他耍心眼。
两人换了衣服出门。
很快,于海就懂了魏朝宗的用意。
朝霞轻染天幕,清晨的微风轻拂面颊,带来清爽的凉意。
趁着早上温度舒适,周宅的佣人们已经开始了工作。
于海和魏朝宗绕着周宅漫无目的的跑步,无论跑到哪处,都能接收到好奇的打量视线。
“你选跑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当你家观赏猴啊?”
魏朝宗被逗笑了,不过他有自己的理由:“让他们认识一下你,万一你要在这儿常住呢。”
“魏少想得挺周到啊。”
魏朝宗洋洋得意:“那当然,以后你会知道不会有比我更贴心的朋友了。”
“魏少的厚脸皮令人佩服。”
“我是自信。”
于海无语,魏朝宗的自信心越来越膨胀了。
早餐时分,依然是他们两人一起用的,直到魏朝宗开车送他去公司,周维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于海好奇问了句:“周先生不在?”
“昨晚上他就坐飞机出国了。”魏朝宗不在意道。
于海:……
“那请问魏大少……我这又是留宿、又是配合您牵手、跑步,是做给空气看的吗?”
魏朝宗讪笑:“周家的人都看见了,周维知道是迟早的事。”
“你生气了?”魏朝宗小心翼翼的偏头打量于海的表情。
于海冷笑一声:“闭上嘴,开你的车吧。”
魏朝宗精神一震,头皮发紧,乖乖的挺直身板开车,一句话不敢多说了。
第42章 第 42 章
时隔五年, 于海和张秘书再次坐在了同一张桌子的对面。
张哲联系他的事,于海并不意外,打从上次在周家见到周维, 他就猜到会有这一天。
“于先生, 好久不见。”
“张秘书又来做善事?”于海缓缓搅动咖啡, “这次准备了多大金额的支票?”
张哲笑道:“让于总失望了,这次我是空手来的。”
“张秘书和五年前相比, 活泼多了。”于海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像面对多年未见的老友般闲谈,“成家了?”
张哲心底微怔, 微微一笑:“是。”
“小孩多大了?”
“两岁。”
闲话家常般的对话, 似乎不该出现在今天这场有目的的见面会谈中,张哲却没有感觉到突兀, 因为对方的神色态度太自然了,好像他们真的是故友重聚。
张哲的印象里,五年前的于海还是个看起来对全世界都漠不关心的人, 但同时又有超出常人的敏锐洞察力。
五年过去, 萦绕在于海周身的漠然已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自然平和之气。从世界纷扰与他无干到平静接纳一切, 后者令人感到舒服, 让人不由自主松懈心防,也令张哲从内心深处感到一丝对未知不确定性的忧虑。
“于总怎么知道我结婚生子的?”
五年前的张哲面对于海绝不会直白的问出这样的问题,而是暗自揣测对方的目的。
于海笑道:“张秘书不仅活泼多了,也爽快多了。”
但他脸上却是没有丝毫吃惊的样子。
张哲:“五年前的谈话,让我记忆犹新。于总和其他人不同, 在您面前绕弯子只能是为难自己。”
“猜的。”于海给出了答案,“毕竟我不像周家有那么大能量, 可以易如反掌的调查出某个人的全部信息。工作不能让人的心态年轻,可爱的家人或许会。”
“猜的很对,我每天最幸福的事便是下班后和家人在一起。”张哲微笑道:“于总不考虑成家吗?成家立业,于先生事业有成,只差美满的家庭,便是人生圆满。况且,我想没有哪位老人不希望儿孙绕膝吧。”
于海没有和他争辩完美人生的定义:“嗨,其实我一直仰慕周维先生,周先生的人生就是我的奋斗目标,哪天周先生结婚生子了,我一定紧追偶像的步伐。”
张哲:……
作为一名尽职尽责的秘书,他总不能跟着外人去审判自家老板的私人生活。于是果断转了话题:“于总的未来还很长,不必急于下决定。有些决定一旦做了,便没有更改的机会。”
于海顺着他的话题说下去:“比如五年前?”
“是的,如果回到过去,于总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于海挑眉:“周维先生让你问的,还是……魏朝宗?”
张哲按在咖啡杯握柄上沿的拇指动了动,面不改色的保持微笑:“于总为何觉得是魏少?”
魏少并未让他向于海发出这样的提问,他也不能堂而皇之的将周先生供出来。但是于海的一句话,让他不免有些心惊,如果魏少向于海透漏过一些底细还说得过去,如果没有……于海实在过于敏锐了。
于海不在意的笑了笑:“随口一问。世事变迁,人也会变,张秘书自己就是例子。周家现在有两位主人,不知张秘书今天代表的哪位。”
“于总说笑了,我代表不了周先生,也代表不了魏少。只是我个人的好奇心。”
于海点头,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看在咖啡的份上,张秘书的疑问我还是要解答的。重来一次的假设,对我毫无意义,因为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毫不遮掩的答案,即使对方猜测这个问题的提问者可能是魏少,依然给出了“不后悔”的回答。
张哲并不意外听到这样的答案,心情却有些复杂,不禁想如果少爷知道了会作何反应。
“于总难道没有想过,如果当初选了另一条路,或许会得到周家的扶持一飞冲天。”
“让一个学生重归校园是错误的选择吗?”于海挑了挑眉,“游戏有点难度才有意思,我对我的事业发展挺满意的。”
张哲想到当年于海的问题,简单询问了魏少的个人情况,便做出了决定。
不待他深入思索,就听到于海继续说:“何况五百万对于当时的我是个天文数字,一个足以打动我的数额。即使现在,如果周先生给出的东西足够打动我……我依然能做出如周先生所愿的选择。”
张哲:……
他心情颇为复杂的说:“于总请相信,我是带着诚意来的。”
于海笑道:“连支票都没带,我可没见到什么诚意。”
张哲:“既然于总的偶像是周先生,定然知道他一句话的分量。周先生说,可以给你一个承诺。百川发展到如今的规模,想必于总付出许多不为人知的艰辛,周先生一向爱惜于总这样白手起家的青年才俊,不希望看到优秀的年轻人因为一点小错误,把自己为之奋斗的事业毁于一旦。”
于海挑眉:“所以,周先生的承诺是——只要我听话守规矩,保证不率先对我动用“核武器”?”
“于总可以反过来理解,只要于总同上次一样做出正确的选择,周先生可以为于总的事业保驾护航。”
于海轻轻叹息:“唉,是我误解周董了,我这人凡事都爱往坏处想,类似的坑我已经掉过一次了,不得不居安思危。”
“周先生的意思也是如此,他说于总是个聪明人,肯定不会犯同样的错误,这次可不会有翻身的机会。”
“周先生手眼通天,百川对上周家无异于以卵击石。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周先生的这次交易来晚了一步,相比周先生的空口承诺,魏少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的慷慨,我自然选择好处更多的一方。”
张哲眯眼:“这么说于总接近魏少,是为了谋取利益。如果魏少一无所有哪?”
“我是个商人。我不否认接近魏少是因为有利可图。某天,当他丧失了利用价值,或许也会放弃他。”于海笑道,“不过,我对自己的选择还是有信心的,五年时间魏家已经在他掌控之下,而周家,早晚也是他的囊中之物,未来的魏朝宗对我来说,只会有更大的利用价值。”
张哲沉默片刻,才道:“我需要提醒于总,周家现任家主是周先生。于总难道不担心重蹈覆辙?”
“担心。所以在慎重考虑之后,我决定在周家找一个帮手。”于海笑道,“张秘书不用紧张,我还没那个能量在周家安排间谍。我说的帮手是魏少。”
“利用周家人继承人对付周家,于总不觉得这个想法可笑吗?”
可笑吗,孙家继承人就在对付孙家。
于海轻描淡写道:“听起来是有点可笑,我也希望这个可笑的想法只是个笑话。周家和我往日无怨今日无仇,我没那个闲空策划对抗周家的大戏,除非逼不得已。”
“你这么自信魏少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一边是曾经伤害自己的人,一边是自己的家族。”
于海笑道:“事关百川生死存亡,我输不起的。”
言外之意就是他不做没把握的事。
魏少回青奚之前,张哲可能会觉得于海自以为是,但见识了魏少“恋爱脑”,他只能说于海完全不是盲目自信。
魏少态度明了,不然周先生也不会再一次的让他约谈于海。
“于总想过后果吗?如果赌输了,魏少依然是周家继承人,你却会万劫不复。”为完成周先生的交待,张哲只能选择威胁,现在不是五年前,利诱那条路已经被魏少堵死了。
“我不是赌徒,还是那句话,我输不起,所以这不是一场押上身家的豪赌,我不过是顺势而为。”于海笑道,“一边是周家继承人,一边是急于交托权力的现任家主,难道张秘书没有做出选择吗?”
张哲心中咯噔一声,欲言又止。
“张秘书是想问,周维的心思我怎么猜到的?”
张哲:他才不会问的这么直白,岂不是不打自招,但他下意识的反应的确和于海说的一样。
“周先生是商界神话,他掌权周家十四年,只要他不想,旁人想从周家分出权力难如登天。但是魏朝宗,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在周氏的权力已经可以和周维抗衡,张秘书肯定比我更清楚。”
一个急于放权,一个大肆收拢权力,周氏话语权的天平彻底倒向魏朝宗是迟早的事情。
这一点,魏朝宗向他明示暗示过多次。
魏朝宗虽然经常脑抽犯浑,但不是个爱说大话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张秘书看得清形势,我也看得清。”
张哲无话可说。
临走之际,张哲和于海握手道别:“希望于总今天的选择没有错。”
于海挑眉:“希望下次和张秘书见面,不是在谈判桌上。”
张哲不禁露出一个笑容:“期待下次再见。”
“再见。”
第43章 第 43 章
与张哲的会面仅是于海忙碌工作中的一个小插曲, 最近有个重要的项目走到了完成的节点,也是于海这段时间最看重的事情。
八月六号,兰湖公园的游乐场工程按照既定计划顺利竣工, 历时一年零三个月。
竣工交接仪式圆满结束后, 参加项目的众人都不禁松了口气, 互相交流也随意许多。
临近傍晚,留下来的项目功臣们商量着晚上去哪儿庆功。
负责人孙平小心翼翼的问:“于总, 咱们还去吃粉?”
于海不答反问:“孙经理, 想吃粉?”
脱离工作状态的于总,游刃有余、运筹帷幄的气势也随之敛去, 他的嘴角挂着促狭的笑意, 随和包容、疏懒迷人。
好像……
孙平:好像你能和他分享所有的事,包括你心底的秘密。
但孙平不是第一次接触于总, 他已经总结了一套自己的行为规范,并付诸实践。只要和工作外的于海相处,孙平隔一会就要在心里狠狠抽自己嘴巴子, 免得精神过于放松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这不是信任与否的问题。
人家于总不像其他集团的领导人, 五十分钟讲话,四十九分钟都在从各种角度吹嘘自己, 于总从没做过自我评价, 每次开会也是直切重点,讲完问题干脆利落的散会,绝不拖延。
孙平对这位百川最大领导的认识,都来自于这一年多的接触。
作为职场的老油条,即使很大程度上已经认可这位于总私下的人品, 但仍然恪守他给自己定下的职场行为准则。
领导永远是领导,不是同事, 更不是朋友。
领导问你想吃粉吗?
无论是吃腻了、吃烦了,还是真的馋这一口,不表现出倾向是最稳妥的!
孙平默念一遍,然后在于总迷惑人的微笑下,给出了答案。
“看领导安排,我都行。”
于海笑容更深了:“孙平,你是大功臣,今天我们都听你的安排,你想吃粉,我们就去吃粉。”
孙平默念第二遍、第三遍,最终面对于总升级版的迷人笑容举手投降,苦着脸说:“于总,求放过,咱们换个馄饨吃也行啊。”
于海笑着拍了拍他肩膀。
蒋秘书在旁边说:“孙经理放心,今天保证不让你吃粉,于总已经在云蔚饭店订好了包间。”
孙平夸张的长长吐出一口气,一副死里逃生的庆幸表情引得在场众人哈哈大笑。
晚上聚餐,于海不出意外收到来自魏朝宗不厌其烦的例行一问。
开头一句无外乎在哪儿,在干什么。
于海简单回了句,聚餐。
隔一会,魏朝宗又发过来信息。
【我去接你】
魏朝宗似乎对于给他当司机这件事乐此不疲。
【不用】
云蔚距离他住的地方五公里左右,以他平常的跑步速度,最多半小时就到了。
风轻云淡秋高气爽,于海喝的不多,打算跑步回去,享受一下秋天的夜景。
他之前来兰湖公园视察,由于离家比较近,经常独自一个人乘坐其他交通工具或者干脆靠两条腿走回去。
蔣秘书见怪不怪。
相比于海,孙平喝得更多些。
放在保持谨慎和警觉的日常状态,孙平表达关心绝不会把危险这个词跟领导联系起来,以免被疑心诅咒人。
此刻酒意上涌,控制力弱了许多,到嘴边的话顺口说了出来:“于总,还是让司机开车送你吧,夜深了,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凉风习习,于海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沁爽夜风,头顶是月明星稀的清澈夜空。
一时还真不愿意坐到四方铁盒子里。
于海不在意的笑笑:“没事。”
临走前对司机嘱咐:“把他们安全送到家,我先走了,各位。”
孙平看着背影都比其他人突出帅气的老板,忍不住说:“路上小心,到家报个平安啊。”
于海摆摆手。
手机震动显示新的来电。
于海接通听着对面沉默的呼吸声,懒懒的说:“不说话,我挂了。”
错乱的呼吸和急迫的声音一同传过来:“你喝酒了。”
于海不知道对方怎么判断出他喝酒的,难道酒味还能通过通讯信号传递吗。
“我去接你。”对面声音顿了顿,又加上三个字,“好不好?”
于海漫不经心的笑说:“行啊,如果你能找到的话。”
然后挂断电话摁熄屏幕,不紧不慢的走在人行道上,囫囵想着这一天的事。
竣工游乐场的细节走马观花的在他脑海闪过,最后浮现在眼前的是一段往事。
“等你放假了,爸带你去游乐园玩。”
“我不去。爸,我十六了,不是六岁。”
“十六怎么了,你爸我四十了还想玩。”
于海知道他爸是想弥补缺憾。
“你妈也想去,对吧,小梅。”
江雪梅笑着附和:“你爸说得对。”
得到想要的答案,于山高兴的转头看向自己儿子。
常年奔波于工地的脸黝黑粗糙,眼角深刻的皱纹里夹杂着洗不去的风霜,然而那双倒映着于海身影的沧桑双目却盛满了温柔的爱意:“游乐场有除了旋转木马,还有摩天轮、过山车、海盗船,你们小孩不就爱刺激吗?”
于海无奈的笑着点头:“爱。”
“那不就得了,去不去?”
“去。”
于山满面笑容:“想到咱们一家人出去玩,我现在浑身都是力气,再干上十年也不累。老杨介绍给我一个短工的活,一个月就能结束,到时候也差不多赶上你放假。干完这次,我准备休息一段时间,咱们一家人出去好好玩一玩。”
那是于海最后一次见到他爸。
游乐场已经建好了。
旋转木马、摩天轮、过山车、海盗船……
还有很多很多……
于海情绪淡淡的,心情不怎么好,也不怎么坏。
只是抬头看天的一瞬,恍惚间他似乎看见遥远记忆中的模糊面容。
没怎么。
就是忽然有点想他爸了。
于海摸出一个复古白金烟盒,敲出一根,指尖捻了捻缠绕在冷灰色滤嘴上的银色软剑。
衔在唇上,结果没翻到打火机。
估摸魏朝宗找到他的时间不会太久,但那个往他兜里塞自己同款香烟的二货说不准为了不露馅绕个圈子,跟他玩假装偶遇的老一套。
“需要借你个火吗?”
于海抬眼,沉浸在思绪的他居然没有察觉树影下的人。
孙孝廷。
他不应该被严密看管,随时接受庭审传召吗?
于海心中升起警惕,神态自若的取下香烟,左手把玩着香烟盒:“二少大晚上守这儿,专程帮路人点烟的?”
“其他人可享受不起我的服务。”孙孝廷笑着从阴影里走出来,“于海,我等你好久了。”
于海不露声色:“等我?二少有何贵干。”
孙孝廷歪头笑了笑:“找你借点东西。”
于海尚未开口,察觉有人靠近,身体猛地绷紧,然而还是迟了一步,一块湿润的布巾捂住他的口鼻。
不过几息,于海感觉眼前的一切模糊起来,头脑发胀发昏,指间夹着的香烟在挣扎中折断,烟盒随着他垂下的手臂坠落,身体不受控制的软倒在地上。
孙孝廷脸上的笑瞬间收敛,狭长的眼睛眯起,上前踢了踢,倒在地上的人毫无动静,确定于海已经被迷晕了。
“带走。”
高大的壮汉像杠麻袋一样将地上昏迷的人随意杠在肩上。
大概是抵到胃部,方才没反应的人皱着眉头发出轻轻的呻吟。
孙孝廷脸色一变,甩了壮汉一个耳光:“废物,你是要把他弄醒吗?让人把车开过来!”
壮汉双目圆瞪,鼻翼快速翕动,愤怒的向前逼近一步。
孙孝廷心中一颤,下意识后退。
壮汉被一个黑瘦的人拦住:“老五,老板的吩咐你没听到?快去!让老七把车开过来。”
大汉愤怒的瞪了一眼,放下肩上杠着的人,转身叫人去了。
“老板,不好意思。老五脑子直,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孙孝廷不发一语,心中的恨意愈加高涨,如果不是孙震元,他哪里会落魄到这种地步。
头昏昏沉沉的,四肢虚软使不上力,精神涣散无法思考,像是卧病在床的病人从昏迷中苏醒般虚弱无力。
规律作息的于海许久没有体会到这样的力不从心,双手双脚被麻绳捆住打了死结,就连胸前也被交叉束缚住,莫说他现在没力气,就是有力气也无处施展。
于海不禁心中痛骂:狗日的孙孝廷!
“呦,醒的挺快啊。”脸上有一道深刻刀疤的精瘦男人笑的阴邪,吩咐身旁的大汉,“老七,去给孙少说一声,客人醒了。”
这里是一处地下室,除了灰色砖墙入目空荡荡一片,吊顶上悬挂的低功率灯泡随风摇晃。
于海视线扫过昏暗的楼梯入口,结合刀疤男人的话,现在应该还是当天晚上。
他妈那边暂时不用担心。
他估量了一下这个叫老七的身高,和从身后突袭他的不是一个人,看来这群绑匪的,除了孙震廷之外,至少还有三个人。
他缓缓调整坐姿,让自己更舒服的倚靠在墙上,散漫的说:“我的烟呢?”
“哈?”刀疤男奇怪的打量他。
这次绑票的人有张格外好看的脸,穿戴和气质都透露出他的身份地位不同一般。
——是他最讨厌的成功人士,无论表面上伪装的多么正经,掩藏起来的是比他们这些阴沟里的人更腐败和糜烂的恶臭,而这些人看他们永远像看脚底的泥一般鄙夷不屑,比如说他这次的雇主。
于海挑了挑眉,摇晃的灯影掠过深眉俊目的英俊脸庞。
刀疤男的目光落在男人的唇上,原是颜色浅淡的薄唇在光影之下生出些许糜艳的错觉。
第44章 第 44 章
他不喜欢男人, 玩男人的雇主他跟过,小鸭子们妖妖娆娆的撒娇,看一眼就要长鸡眼。
呸, 骚货!还是他妈的是恶心的骚鸭子。
不过, 眼前的男人有种奇异的吸引力, 勾动起他自己都不知道藏在哪儿的欲望。
刀疤男小眼睛中闪过一丝淫邪,掏出烟点上抽了一口, 走近蹲下身, 压低声音:“想要?这根可以给你。”
俊逸的眉眼一怔。
刀疤男以为他被吓住了,心中生出凌辱的快意。
“多谢, 我不抽。”于海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面上丝毫不显,唇角微微勾了勾, “你误会了,我说的是我的烟。”
这次愣住的人轮到刀疤男。
“你的?”
“孙二少抓我之前说要给我点烟,可惜烟掉了。”
刀疤男好笑:“绕来绕去, 不还是想着这一口?”
于海摇头:“我可惜的是干净的马路, 我这人有点强迫症,见不得垃圾随便丢在马路上。”
刀疤男愣了愣, 笑着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怎么着?你还想让老子给你去捡垃圾?”
“不敢。”于海忍下欲呕的冲动, 面不改色的看向后方走来的人,笑道,“我一个阶下囚哪有话语权。是吧,二少?”
刀疤男被他绽放的笑容晃了晃神,一时忘记了动作。
“你在干什么?”孙孝廷站在楼梯上方, 眉眼阴郁居高临下的看着刀疤男,他没想到只是几分钟不在, 这些人居然背着他对于海动手动脚。
他一个绑架的幕后操控者,当然不会对被绑架的人有丝毫的在乎和同情,只是忍不了这些被他雇佣的人脱离掌控。
刀疤男心里咯噔一声,却是不慌不忙的收回手,站起身说:“他说想抽烟,我给他递一根,结果给他点了,这人又说不抽了。”
“行了。”孙孝廷皱着眉头打断,他没心思听这些混混废话。
于海语气平静:“二少,需要我怎么配合,不要浪费时间,开始吧。”
“你倒是乖觉。”
“不然呢?二少,你的时间宝贵,我的时间一样宝贵,明天我还要上班。”
孙孝廷下楼走到他面前,灯光打在他背部,看不清表情,只听得一声腔调诡异的笑:“猜猜我要做什么?”
“和孙大少有关吧。”
“于总果然是个聪明人。”
“听说孙大少和二少联手,革新了盛玺董事会,外界都盛传孙家兄弟和睦,是豪门兄弟的楷模。”
楷模——联手“”弑父”的“楷模”,不少做了几十年“太子”的豪门继承人看了都蠢蠢欲动,想要效仿呢。
于海语重心长的说:“或许你们兄弟受了奸人挑拨,兄弟之间哪有解不开的仇怨。”
“哈哈哈,兄弟……”孙孝廷笑出了眼泪,“对,我们是兄弟,为了同一个位置可以随时捅一刀对方的好兄弟。”
于海:屡见不鲜的豪门内斗,但亲眼见到还是无语。真他大爷的服了,不知道的以为俩人有杀父之仇。前脚联合“弑父”,后脚互相残杀,虽然这出剧本的策划他也出了微不足道的一份力,但还是要赞叹一句,你们兄弟真他大爷的有效率啊!
表面上故意皱了皱眉头:“孙震元不是这样的人,你们可能有误会。”
“误会?好大的误会。把我踢出董事会,然后送我入狱的误会吗?”
室内寂静了片刻,一时之间只能听到孙孝廷沉重的呼吸声。
“二少,我一个外人没有立场去评估你们兄弟的关系和对错。”于海声音平淡,“不过,利用我威胁孙震元的把戏你已经玩过一次了,你确定孙震元会上当第二次吗?”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枉费我一番用心良苦的表演。于海,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一个道理——方法不在于新鲜,管用才重要。”孙孝廷摊开手,警告性的瞥了一眼刀疤男。
刀疤男心生一股戾气,暗暗呸了声,将手中的刀子递过去。
“二少这么自信?我和孙大少已经彻底断了联系,恐怕要让二少失望了,就算是从前,我自觉对孙大少没那么大影响力。”
“于总妄自菲薄了。”孙孝廷从口袋取出方巾,展开方巾擦拭刀柄和刀身,“那次我把你在包厢选人的视频给孙震元看了,你知道他什么表情吗?”
他扔掉方巾,俯身注视于海的眼睛,恶劣的笑道:“不是生气,不是愤怒,是崩溃!他绝望的表情真是令人难忘,简直精彩极了。”
“孙震元不过比我早出生了几天,却轻而易举的夺走了本属于我的一切。”孙孝廷顿了顿,平复急促的呼吸,戏谑道,“可惜孙震元走运了三十年,结果却栽倒在一个男人身上了。”
孙震元总比他幸运。
孙震元是长子——孙伯辉发妻的儿子,一出生就被公之于众的孙家继承人,他坦然享受着最优质的一切,还要满不在乎对孙伯辉拍桌子,我不想当这个该死的继承人,公司你想给谁给谁!
孙孝廷为之一振,二十余年为了赢得父亲目光而做出的无数努力化作引线,点燃了野心的火苗。
而下一刻,严厉的不容任何人触犯他威严的孙伯辉,斥责的话撕碎的却是他的期望:我和你妈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想让我交给谁?
只有一个儿子……
那他是谁?他拼劲一切所得到的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夸奖和一个无足轻重的职位。
而无论孙震元做出多么令孙伯辉失望的事,他也不会放弃这个儿子。
孙孝廷意识到只要孙伯辉掌权晟玺一天,他永远不能靠近那个位置,只要孙伯辉还是孙家家主,他永远也争不过孙震元,哪怕不慎露出觊觎之心也会被孙伯辉勒令打消妄想。
不如破釜沉舟!
他选择和孙震元联手,铲除这座镇压在头顶的大山。接下来,他就可以放手一搏,和孙震元“一决生死”。
孙孝廷决定和孙震元撕破和睦假面的前夕,曾去医院看过孙伯辉一面。
他想,如果孙伯辉对孙震元失望至极,如果孙伯辉说一句,当初我应该选择你,他会放孙震元一条活路,剥夺他的所有让他在孙伯辉面前磕头认错。
可恨的是,即便孙震元逼他退位,逼的他心脏病发作,躺在医院的孙伯辉只是无奈的骂了句臭小子。
“孝廷,你以后要尽心辅佐你大哥。”
他名字中间的孝,不止要孝父、也要孝兄。
可笑,可笑。
他恨死了孙震元,他发誓要让孙震元跌落高台失去所有。
然而,他的运气总比孙震元差,或许出生的那一刻,未来的命运已然定下。
他筹谋万千,终于站到同等的高度和孙震元对决,却在一天的踌躇中丧失先机,一切化为泡影。
孙孝廷被监察人员从孙家大宅带走看管,错身之际,已对命运俯首认输的他看到高傲的孙震元正低着头擦拭一张照片。
孙孝廷看到了泡影中的光亮。
——那是孙震元的弱点。
曾让孙震元遭受重挫,也将会再度击溃他!
“看来我是不可能改变二少的想法了。”于海平静的问,“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要借你点东西。”刀子在于海的身体上逡巡,阴森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你选择手、脚、还是眼珠子?”
“我可以都不选吗?”于海勾了勾唇,“既然二少那么相信孙大少对我的感情,不妨让我打电话给孙震元,约他出来。既不会打草惊蛇,又能免去二少和孙大少交涉的麻烦。”
冰冷的刀身紧贴俊美的侧脸,孙孝廷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似乎要看出他的真实想法:“你要耍什么花招?”
“我哪敢耍花招。”于海笑道,“我还没活够,为了自己的小命,我绝不会说任何多余的话,这一点二少请放心。”
孙孝廷用刀子抵住于海的脖子,毫不犹豫的划破了表层皮肤,丝丝鲜血渗透出来,“你最好不要,否则下一次刀子割破的就是你的动脉。”
刀子异常锋利,一瞬间于海甚至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他无视脖子上的伤口,继续笑道:“麻烦把手机给我。”
孙孝廷一手翻出于海的电话,一手持刀,利刃紧贴着他的脖颈。
手机亮起,于海瞥见上面显示的时间,十一点四十三分。
于海主动说了自己的密码。
孙孝廷嗤笑:“你倒是挺配合。”
“当然,我比二少更想早点结束这场戏。”
孙孝廷翻找孙震元的联系方式。
于海淡淡的说:“在黑名单。”
孙孝廷看了他一眼,果然从黑名单里找到了孙震元。
早在上次和孙震元的的谈话后,于海就清空了两人的通讯记录,并把孙震元拉入了黑名单。说了当从来没认识过,那就是陌生人,做戏要做全套。
孙孝廷将人拉出黑名单,暗自讽笑:大哥,你还要谢谢我。
他拨通了孙震元的电话,点开外放,电话几乎立刻被接通。
“于海!”孙震元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但完全掩饰不了兴奋和激动的情绪,“你……你怎么会主动联系我。”
于海没有说话。
孙震元的语气变得更加小心、柔和:“是出什么事了吗?”
听着孙震元低声下气的问询,孙孝廷简直要笑出声来,他压着手腕,将刀身更紧的贴着青色的血管,嘴唇开合,无声警告:说话。
“没有。”于海看了眼孙孝廷,垂下眼睫,语气带了点怀念的说,“喝了点酒反而睡不着了,想起来我们以前的时光,那时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孙震元喉咙干涩,复杂深沉的情感化作一声叹息:“于海……”
“不要否认我,也不要拒绝我。我们有半年没见面了吧,我有些想你这个朋友了。”于海低声说,“现在我想见你,你能过来陪我聊聊吗?”
那边孙震元几乎立刻答应了下来:“好,我马上去找你!”
没等于海说再多的话,电话被掐断。
孙孝廷用他的手机给孙震元发送了一个地址,距离别墅群不远的一个休闲公园:我在凉亭这里。
于海心道:看来孙孝廷对这次绑架不是突然起意,连他家附近的情况都调查的很清楚,那个公园和凉亭,他妈遛狗的时候倒是经常过去,他去的次数屈指可数。
“二少,事我已经办了,能把刀子挪挪吗?”
孙孝廷放下匕首,继续翻动他的手机,见于海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不禁问道:“你不担心我发现你的秘密?”
“确实有些商业机密,麻烦二少看见了帮我保密。至于其他……没什么不能见人的。”
“没有吗?”孙孝廷举着手机给他看,表情暧昧的问,“九点三十六分,你接了魏朝宗的电话,这么晚你们在聊什么呢?”
“同是养狗人,交流一下经验。”于海话音一转,彷佛有了底气一般音调都扬了起来:“我和魏少的关系确实不错,想必二少也知道现在我的靠山是魏少,如果二少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于海笃定的语气反而让孙孝廷轻蔑的笑了声,打断道:“惹麻烦?实话告诉你,我现在最不怕的就是惹麻烦。”
装模做样的叹息一声:“我替孙震元感到遗憾,他喜欢到发疯的男人,居然投入到另一个人的怀抱。”
于海淡淡道:“陷入疯狂的人只会破坏,我是个求稳的生意人,不是赌徒,疯狂对我的生意有害无利。”
第45章 第 45 章
孙孝廷凝神打量他, 笑赞道:“理智、冷静。不得不说,你是个很好的商业合作伙伴。”
“多谢二少夸奖。等二少接管孙家,别忘了刚才的话。”
孙孝廷哈哈大笑:“于海, 孙震元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就是遇上了你。不过, 我要感谢你, 他的不幸就是我的幸运。”
于海:……
目前来看,孙震元最大的不幸难道不是有你这么一个背后捅刀的兄弟吗?
甩锅达人的称号非孙孝廷莫属。
“看住他, 不要做其他小动作。让我知道的话, 这笔交易你们不仅拿不到钱,你们的后半生都休想再见到阳光。”孙孝廷起身警告, 覆在阴影中的脸露出森冷的笑, “于海,你在这儿安心等着, 我去接我的好大哥。”
孙孝廷离开地下室后,刀疤男不屑的呸了声:“什么东西。”
但是为了钱,刀疤男忍了下来, 架了把凳子坐在于海对面, 从头到脚一遍遍的开始打量眼前的男人。
于海垂眼放松身体靠在墙上,与其挣扎消耗力气, 不如趁此休息恢复精神。落在身上的视线令人作呕, 于海试图想点别的转移注意力。
他思索着刚才和孙孝廷的对话,猜测孙孝廷究竟想得到什么。
让孙震元撤诉,放他离开国内?或是撤诉并且签下股份转让协议?
孙孝廷要自由?要钱财?
或者两个都要?
孙孝廷一遍遍不耐其烦的说孙震元是个疯子,但孙孝廷自己也不遑多让,于海总觉得事情的走向不会是他想的一样简单。
“哐!”
大概过了半小时, 地下室的门被一脚踢开。
孙孝廷率先走下楼梯,跟在其后的是叫做“老五”的壮汉, 他肩上扛着一个头部套着麻袋的人。
“扔在那。”孙孝廷指了指于海身边的位置,“孙震元醒来就能看见你,岂不是很高兴。”
大汉像扔垃圾一样将孙震元丢在了距他半米远的地方,拿起麻绳干脆利落的捆绑孙震元。
孙孝廷:“捆紧点。”
大汉拽着绳子的力度加大,绕过裸漏皮肤的部分甚至勒入皮肉。
孙孝廷拿了一杯水泼在孙震元脸上,昏迷在地的人眉头轻微动了动。
“你说,我该怎么才能让他快点醒?”
于海:“揍他一拳?”
“好主意。”孙孝廷摆摆手,漠然吩咐,“打到他醒来为止。”
身强力壮的大汉揪起孙震元的头发,一拳砸在了孙震元的腹部。
“唔。”孙震元闷吭一声。
大汉见有效果,接连不断的重拳落在孙震元的身上。
“咳咳……”
于海听到咳声,见孙震元颤抖着睫毛要睁开眼睛,控制住声音中的情绪,平静的说:“人醒了,可以停手了。”
孙孝廷闻言制止了大汉的动作,蹲下身等着他的好大哥醒过来。
“于海……”
孙震元呢喃着名字,缓缓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孙孝廷似笑非笑的面孔。
“你……咳咳……于海在哪?你把于海怎么了!”
半米之外的于海抽了抽嘴角:“孙震元。”
孙震元躺在地上,全身的皮肉彷佛被针扎一样疼痛,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用尽力气艰难的撇过身,看见于海被麻绳捆绑住无力的倒在墙上,满目焦急:“于海,你没事吧。”
于海淡淡道:“没事。”
孙孝廷笑出声:“好一个痴情种子。”
“孙孝廷!”孙震元全身无力,眼中却燃起愤怒的火焰,“你要干什么?!”
孙孝廷挑眉:“我要干什么?大哥不谢谢我吗?感谢我把于海送到你身边。”
“孙孝廷。”孙震元极力保持镇定,“你、我的事和外人无关,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于海可不是外人。”孙孝廷笑眯眯道,“他是大哥心尖上的人啊,怎么能是外人呢?”
“至于我要干的事,不是很明显吗?我要和你做交易啊,我的好大哥。于海认为他对你不重要,换不了什么东西。你觉得呢?你觉得于海的命价值几何?”
“你!”孙震元深深喘息,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我建议你直接对我动手,没错,我承认我把于海看得重要,但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比我自己更重要。你以为用于海的命威胁我就有用吗?如果我在意一个人就要为他妥协……孙伯辉现在也不会在医院里。”
孙孝廷听到孙伯辉的名字,目光一凛,嘴边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蹲在于海身前,手持匕首敲了两下于海的侧脸:“那就试试。”
孙震元脱口而出:“你敢?!”
于海:唉,总有不详的预感他要倒霉了。孙震元比以前长进多了,但演技的水平在他眼中还是相当拙劣的,这样都能击败上一任孙家家主,可见孙伯辉对这位儿子确实爱的深沉。
“看来大哥是不信我说的话啊。难怪合作刚结束,你就反手送我一刀,看来大哥从来没相信过我。我只能用实际行动向大哥证明了。”
寒光一闪,于海感觉到侧脸传来尖锐的疼痛,温热的液体滑落。
艹他大爷的孙孝廷!于海虽然不在乎自己脸,但一会被划一刀,神仙来了也忍不了气。
“不要!”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孙孝廷幽幽道,“连我看了都不禁心疼啊。”
孙震元目眦欲裂,“孙孝廷,你要什么?!诉讼我会撤销,盛玺我可以给你,只要你放了他。”
“我不需要既往不咎的承诺,也不要盛玺。”孙孝廷笑眯眯道,“我想要……你的命。”
孙孝廷语调柔和轻慢,却让阴潮的地下室瞬间结上一层寒冰,一旁的刀疤男听着他诡异的腔调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为了于海能活着,大哥一定不会吝惜自己的命吧。一命抵一命,多么公平的交易。”
“好。”孙震元没有犹豫。
孙孝廷将匕首抵住于海的脖子,命令一旁的大汉:“松开他。”
大汉拿刀子割断孙震元身上捆绑的麻绳。
孙震元挣扎着想要站起,最终还是无力的瘫软在地上,喘息道:“刀给我,命给你。”
“真没意思。”孙孝廷像是想到了什么精彩的点子,声音扬起,“不如临死前,大哥给我磕几个头吧。”
“你不要欺人太甚!”
孙孝廷:“跪,还是不跪?”
“孙孝廷,你……”
孙震元话音未落,只见孙孝廷眼神忽然变得更加凌厉狠毒,举起匕首用力扎入于海的左侧肩膀!
于海痛呼一声,嘴唇瞬间失去血色,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像虾米一样躬起腰身,豆大的汗珠不断跌落。
“于……”孙震元眼睁睁的看着锋利的刀子刺穿皮肉,鲜血顺着刀子流出洇湿了衣服,那一刀彷佛刺在他胸膛,心口剧烈的痛楚让他短暂的失声!
“啊,捅偏了。”看着始终镇定自若的人因为疼痛面孔变得扭曲,孙孝廷心口一热,目光变得深幽,温柔的抚摸于海的胸膛,声音喑哑道,“心脏好像在下面一点的位置。”
“不要!跪……”孙震元躺在地上,鲜红的血刺痛了他的眼睛,一滴泪水无知无觉的从眼角滑落,“我给你跪下,求你,不要动他。”
“真稀奇。”孙孝廷指尖揩下滑落的泪,“我以为就算孙伯辉死了你也不会掉一滴眼泪。你居然哭了,为了一个男人,真好奇孙伯辉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于海虚弱的笑了一声。
孙孝廷:“你笑什么?”
“笑你可怜。”
搞这么大阵仗,孤注一掷。
不为自由,不为金钱和权力,不为这些能握在自己手中的东西,追逐还是虚无缥缈从不曾得到的父爱。
他笑的还有孙震元这个蠢货,到此时于海可以确定孙震元没有叫帮手来了。
原本还以为孙震元是忍辱负重,故意被抓以套取孙孝廷的真实意图。
通话时,他故意说了个错误信息“半年没见”,敢情孙震元是一点没往心里去,开车赴约的速度倒是快。
被抓的速度也挺快的。
事已至此,他不爽孙孝廷也别想好过。
于海拿不了武器,也要用言辞往孙孝廷心口捅刀子:“可怜呐,居然是为了博取孙伯辉的关注杀人。”
“闭嘴!”孙孝廷脸色一变,阴声道,“于总还是可怜受伤的自己吧。”
随后神色狰狞的吩咐:“没看到我大哥跪不下吗,还不去帮他一把。”
刀疤男和大汉一左一右架起孙震元的胳膊,压着他跪在地上。
孙孝廷握住匕首又向血肉刺入一分,冷冷道:“孙震元,快点跪下求我,我没多少耐心。”
听到于海的痛呼,孙震元心痛如绞,慢慢弯下腰额头磕在地面上:“求你,求你……”
孙孝廷起身,用脚踩在孙震元头顶,这一刻他想放声大笑,这一刻他感受到无边的快意。
不把他放在眼里对他不屑一顾的孙震元,跟条狗一样跪在他的脚下祈求。
孙伯辉,你看看啊!你的继承人就是个不堪一击的废物!
“哐!”地下室的门被大力撞开,却不见人影。
孙孝廷从腰间拔出手枪,目光凌厉的扫向入口。
刀疤男看到手枪,瞳孔一缩,看了眼叫“老五”的大汉。
大汉向着入口大声问:“老七,是你吗?”
“咻。”
一朵血花从大汉眉心绽放,他瞪大眼睛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下一秒身体砸在地上,没了呼吸。
孙孝廷眼疾手快,迅速扯起于海做盾牌挡在身前。
刀疤男赤红着眼,学着孙孝廷抓着孙震元的头发让他抬起半身,自己躲在孙震元身后,掏出匕首抵在他后脖颈上。
于海心无波澜的想:魏朝宗来了。
总算有个用脑子的,烟盒没白扔。
忽然一个物体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孙孝廷砰砰打出两枪,等物体滚到地面,大片鲜血蔓延。
滚下来的不是物品,是个人——刀疤男口中的老七。
孙孝廷持枪顶住于海的脑袋。
打过两枪的枪口滚烫,抵在太阳穴上令人头皮发麻,于海反而向孙孝廷的方向靠了靠。
孙孝廷意外的看了眼“投怀送抱”的人,附耳问:“害怕了?”
“一枪毙命,能不害怕吗?”
“我手中也有枪。”
“失血过多头晕,不让我倚墙,靠你休息会儿,别那么多废话了。”
孙孝廷低低的笑了声,热气喷在他的人质耳边:“于海,我好像有点明白孙震元为什么喜欢你了。”
说完对着入口喊道:“不管你是谁,滚出来!再躲躲藏藏我先杀了他们两个!”
于海:耳朵要被震聋了……
两个黑衣人手持枪械护着后面的人走了出来。
“原来是魏少啊,魏少来这儿有何贵干?”
枪口更加用力的死死抵住太阳穴,孙孝廷低声说:“于总好大的魅力,魏朝宗都过来救你了。”
于海更放松的将身体的重量压在身后人身上,声音比刚才更加虚弱:“二少没有朋友,不明白朋友两肋插刀的情谊可以理解。”
魏朝宗从进入地下室就看到了被挟持的于海,看到一把刀插在他的肩膀上,昏暗的灯光下于海的脸苍白如纸。魏朝宗险些站立不住,扶住墙才勉力支撑自己不要倒下去。
他不能倒下去。
于海需要他。
于海需要他。
魏朝宗深深看了一眼于海,似乎终于汲取到了力量,他的身体恢复了控制。
“来接人。”魏朝宗的声音冷淡平静,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把于海交给我,你要做什么我不会干涉。”
“魏少来的正是时候,游戏正进行到高潮的阶段。”孙孝廷心思一转,笑道,“魏少要参与吗?以命赌命,我的筹码就是于海的命。”
“孙孝廷,你要的不是我的命吗!你有种对着我一个人!”孙震元想要挣开束缚去救于海,致幻麻筋的迷药却让他一点力气也施展不上来,脱力的跪倒。
孙孝廷讽笑:“这时候还不忘英雄救美啊。于总,你什么感想?”
于海淡淡道:“让他顾好自己吧。”
孙孝廷笑道:“可惜啊……大哥自作多情了。即使拿命换,于总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看着孙震元黯淡萧索的神情,孙孝廷的心情瞬间畅快起来。
此时,魏朝宗和另外两个黑衣人已经走下了楼梯,一步步走近。
“停下!”孙孝廷露出一个狠戾的笑容,“把你们的枪扔了,我一紧张可能会控制不住扣动扳机,擦枪走火就不好了。”
魏朝宗站的位置,更清晰的看到于海的虚弱,看到于海肩膀上蔓延的暗红血液。
魏朝宗眼底一片赤红,左手握成拳克制住颤抖,拿枪的右手竭力维持平稳。
孙孝廷用力握紧枪:“我再说最后一遍,把你们的枪放下!”
于海注视着魏朝宗的眼睛,语气除了虚弱,一贯的轻松:“二少,你的游戏进度能不能加速点,我就算不被你打死,也要失血而死了。”
话音落地,身体不稳的晃了晃,但他的目光始终凝视着那双泛红的眼睛。
孙孝廷未持枪的手下意识搂住于海的身体。
于海嘴唇轻轻开合,无声的说了两个字。
开枪。
下一秒,于海用尽全力猛地撞开孙孝廷,身体向一侧倒去。
“嘭、嘭、嘭”
魏朝宗的手枪未装消音器,三发子弹连续射出。
孙孝廷脸上、胸口迅速绽开血花,他手中的枪脱落,怔愣的试图抬手触摸自己的脸,然而他的手只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满目惊愕之色的双眼失去了色彩,身体便顺着墙壁滑落,留下道道血迹。
魏朝宗扔掉手枪,跑过去跪在于海身边,他想伸手抱一抱于海却不敢触碰,嘴唇抖动着说不出话。
“行了,我还没死。”于海维持意识中所剩不多的清醒,断断续续的说,“别……哭丧,给我松绑……去医院。我妈……记得……”
话未说完,于海只觉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昏迷前似乎听到两声悲痛欲绝的呼喊。
于海:……
好吵。
第46章 第 46 章
于海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到了小时候,他不知去哪儿玩了,回家时满身的泥土, 飘出的香气勾引的他馋虫大作, 他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进了厨房。
“妈, 我闻到红烧排骨的香味了!”
妈妈看到他没有责怪,而是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鼻子真灵。小泥猴, 你爸今天回来, 一会就到家。”
小小的于海跳了起来,兴高采烈的说:“我去接他!”
说完, 又像个小炮弹一样转身冲了出去。
他跑出院门, 跑过狭窄的巷道,越过飘着桂花香的长街, 看到弯曲的小桥。
年幼的于海气喘吁吁的奔上桥的中心,终于看到那个模糊而熟悉的身影。
“爸爸!”
于海看不清梦中父亲的脸,但知道他脸上的笑容慈爱包容。
“阿海。”父亲一点不嫌弃他的满身尘土, 两手举着他架在肩膀上, 一步一步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父亲的肩膀厚实、脚步沉稳,握住他双腿的手那么的有力。
小于海张开手做出飞翔的姿势, 像只快乐的小鸟。
他的心里没有恐惧、没有烦恼, 只有最简单的快乐。
空中,桂花漫天飞舞,小于海伸出手任由花瓣穿过指缝。
那条回家的路很长,走了一个完整的梦。
于海牵动唇角,感觉到唇上不一样的触感, 睁开眼和一双呆愣的黑眸四目相对。
仿佛做贼似的,魏朝宗慌张的收回手。
于海感受嘴唇的湿润, 又看了看魏朝宗手上捏着的蘸水的棉签,明白了魏朝宗刚才的举动。
五年前,他大病一场醒来,陪床的魏朝宗哭的双眼红肿、嗓子哑到说不出话来,看见他醒来刚动了动嘴,眼泪又劈里啪啦下来,大有水淹病房的架势。
现在的魏朝宗,除了脸上一闪而过的无措,并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很难和五年前哭得山崩地裂的小魏联系在一起。
于海不禁感叹一句世事变迁。
点滴水解不了干渴。
于海喉咙嘶哑的说:“水。”
桌子上放着一个保温壶,魏朝宗赶忙倒了一杯,小心翼翼的一手拖着于海的脖子,一手给他喂水。
温度适中,正合适。
一连喝了三杯,心头的干渴才缓解,嘶哑的喉咙也找回些正常的音色。
“麻烦调一下床头,我想靠一会。”
魏朝宗放下杯子,按动调节床板倾斜的按钮,直到调整至一个倚靠舒服的最佳角度。
“我睡了多久?”
“31个小时。”
“我妈那边怎么样?”
于海记得他昏迷前交待了魏朝宗。
“我和阿姨说你临时有急事去了外地出差,需要至少半月时间。”
“就这样糊弄过去了?”
魏朝宗抿了抿唇,小心的看了他一眼:“我用你的指纹解锁了手机,给阿姨发了消息。”
于海没有生气,而是笑着说:“做得好。”
魏朝宗悄悄松口气。
于海一天两夜没有进食,靠营养液维持生机,没说几句话已经体力不支了。
“有没有吃的?”
“我让人送份粥过来。”
“谢了。”
魏朝宗嘴唇嗫嚅了下,终究没说出什么。
粥送到后,魏朝宗一手端着碗,另一只手拿着勺子。
这边于海正回复刘江狂轰乱炸的的消息,告诉对方自己好得很,做噩梦就多去运动,保证睡个好觉。
然后转眼看见魏大少摆出投喂的架势,果断拒绝:“我右手好好的,可以自己来。”
魏朝宗颇为失望。
喝了一碗粥,于海感觉精神好了许多。
魏朝宗收到一条信息,查看之后却是看向了于海。
“怎么?和我有关?”
魏朝宗轻声道:“褚骋戎发来的,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聚一聚。”
于海抬眼:“褚大少的骨折好了?”
魏朝宗脸色一僵:“好了吧。”
“伤筋动骨一百天,褚少体质非同常人啊。”
魏朝宗顺势对“体质非同常人”做出补充说明:“他从小就上蹿下跳的,可能摔出经验了。”
褚骋戎知道自己是个上蹿下跳的猴吗?又不是游戏,提高经验点还能增强恢复能力呢?
于海知道他胡扯八道,也没戳穿:“帮我转告褚少,受伤住院了,暂时不能赴约。”
魏朝宗打了几个字,不一会儿收到回复。
“他想过来探望你。”
于海点点头,对褚骋戎没有瞒着的必要。
魏朝宗收拾完餐具,又收起了桌板。
“还喝水吗?”魏朝宗小心翼翼的问。
“不喝。你那什么反应?”
于海发现魏朝宗今天说话声音十分轻柔,像跟婴幼儿说话一样,让他挺不适应的,开玩笑道:“我是要挂了还是怎么着?”
那一刀虽然捅的深,但离致命部位还有一段距离,况且刀子插进去之后没有立刻拔出来,他的失血量并不夸张,如果不是残留的迷药作祟,他不至于晕过去。
魏朝宗痛到麻木的心又有了疼痛的感觉,他喃喃低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别说那个词。”
于海没有听见他说什么玩意:“走近点,有事问你。”
魏朝宗低着头走近,垂头丧气的模样活像斗败了的公鸡。
于海奇了:“怎么我醒了,你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魏朝宗扯动唇角,眼中却没有笑意。
看着于海肩膀包扎的绷带,手上扎着输液管的针头,脖子上和脸上的伤口,他笑不出来。
“笑不出来就别笑了。”于海问他,“孙震元、孙孝廷怎么样?”
听于海提到孙震元名字,魏朝宗有点不高兴,但于海把孙震元和孙孝廷放在一起提及,说明他们两个的重要性半斤八两,又不禁心情好了些许。
“孙孝廷死了。孙震元……”魏朝宗目光飘忽,“屁事没有。”
且不说孙震元挨的那顿胖揍断根肋骨都是正常的,于海见魏朝宗的神色,觉得这其中另有隐情,或许孙震元受的伤比他想的还要严重。
于海又问了一次:“孙震元怎么了?”
“反正没死,你就别管他了。”
魏朝宗的含糊其辞,更让于海确定了猜测:“魏少不说,我问别人也是可以的,或者……直接问当事人。”
魏朝宗眉头一横:“我说,但是你保证别生气,你的伤还没好。”
于海更好奇了,没做承诺,挑挑眉示意对方坦白。
“孙震元中枪了。”魏朝宗以更快的语速补充,“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他一点事没有。”
中弹,一点事没有。
孙震元是穿防弹衣了,还是钢铁人啊?
但是……没道理啊,他亲眼看着孙孝廷的脸都被打出洞了,还能反击?
于海目光幽幽:“你别告诉我,死透的孙孝廷回魂打了他大哥一枪。”
魏朝宗小声说:“至少枪是孙孝廷的。”
这情况,于海还能不明白他就是个傻子,一时额头青筋绷起,太阳穴突突的跳。
什么弱智行为,丫大脑皮层光滑的能溜冰了吧。
“魏朝宗,你……”
魏朝宗三步并作两步走近,半跪在床边捧着于海的手:“你说了不生气的。”
何况他已经对孙震元手下留情了,想到于海是因为孙震元才受伤,他就恨不得把孙震元一起送走。
当时他的枪口瞄准的是孙震元的头。
孙震元无畏无惧,目光只看着昏迷的于海,呢喃道:“也好,就让我做一场美梦,幻想完成了这笔交易。”
以命抵命,魏朝宗意识到孙震元所指。
孙震元不配!一万个孙震元也抵不上于海一根头发,孙震元不配为于海死,更不配被于海记住。
枪口微移,子弹击穿了孙震元的肩膀。
他目光冰冷,像看一个死人:“滚远点,不然下次我一定要你的命!”
然而此时,魏朝宗庆幸没有当场杀了孙震元,他担心于海惦念孙震元,更不能忍受于海对他生气、不理他。
于海也不是生气,他是无语:“松手。”
“我松开,你别……别生气。”魏朝宗不情不愿的握在手里的温热手掌。
“魏朝宗,你脑子是被狗吃了吗?”
听到于海骂他,魏朝宗心放下一半:“我错了。但是,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于海:听你编。
“当时那种情势下,孙孝廷被打死了,我是帮孙震元制造正当防卫的证明。”
“噢,魏大少是深谋远虑啊。这么说,孙震元还得谢谢你。”
魏朝宗煞有介事的点头,看到于海似笑非笑的目光。
“谢就不必了。”
滚远点就行。
“况且,你被孙震元无辜牵连,这是他应得的教训。”
无辜?
于海:“邮件是你给我发的吧。”
魏朝宗表情困惑:“什么邮件?”
于海淡淡的吐了一个字:“装。”
魏朝宗的食指开始扣动病床的床单,目光却落在距离食指咫尺之距的手背上。
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皮肉带着点粗犷与磨砺,透着稳健和力量。
魏朝宗眸色加深,喉结滚动,像沙漠里饥渴的旅人,声音干涩:“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孙伯辉心脏病发作,送入翰方医院救治……”于海复述了邮件的其中一句,“这位发送邮件的匿名者,我有几位人选,一一排除之后,余下两人,你和孙震元。既然你否认,那只能是孙震元了,看来我要找个时间表达一下谢意。”
“谢他个屁!”今天魏大少的脏话格外多,魏朝宗闷声道,“好吧,我承认是我。”
第47章 第 47 章
“那你就应该知道, 昨天的孙孝廷策划绑架和我脱不开关系。”
可以说,孙家走到现在的地步,少不了于海在背后的推动, 如今孙家的结局也在他意料之中, 唯一的意外就是孙孝廷选择了铤而走险。
孙孝廷的选择是他性格所致, 但于海不否认这其中和他的关联。
所以于海不怪孙孝廷,不怪孙震元, 也不怨他自己。
如果事事按照剧本来, 那多没意思。
不过是偶然发生意外,付出一点代价而已, 这点代价他付得起。
魏朝宗绷紧脸, 语气严肃:“你是受害者。”
于海笑道:“我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结果就是你受伤吗?是你差点……”
死掉吗?
魏朝宗无法说出那个字。
于海的厌憎让他陷入焦灼,于海的远离令他痛苦不已。
但当他看到浑身鲜血气息微弱的于海, 他才明白极致的痛是什么滋味。
没有什么比他健康的活着更重要。
只要他健康的活着,魏朝宗愿意用镣铐、囚牢和刀子把自己定在原地,看着于海走向另一个人。
前提是, 那个人不能让于海置于险境。
“我如果早些解决孙家, 一切都不会发生。”
魏朝宗反省的话饱含自责与懊悔。
于海无奈:“别丧着脸了,这不没死嘛。你是我朋友, 也没义务什么事都帮我扛着。再说, 出恶气还是要自己来才爽快。”
于海不懂对方为什么纠缠、恐惧一件未发生的事。
“你选择利用孙震元。”
于海不避讳的点头。
魏朝宗眼睫颤动了下,沉默了一会,才抬眼注视着于海,低声道:“我们是朋友。”
所以……
“为什么不选择我?”
“朋友是朋友,不是我手中的刀。”
“我心甘情愿做你手中的刀。”
所以, 不要利用孙震元,利用我吧, 我会是你手中最锋利的刀。
于海看着魏朝宗的眼睛,没有说话。
一时,气氛陷入沉默。
未得到回答的魏朝宗,一腔热情的火焰渐渐熄灭。
开门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褚骋戎推门而入,温和的面具在看到两人的相处时,浮现数道裂纹,迅速扩大粉碎。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摘下眼镜揉了把眼又重新带上。
魏大少仍然是跪在床边的姿势……
要世界末日了吗?
他看到了什么?!
为什么跪的人和床上的人都这么坦然的接受了这个场景。
难道这是他们私下常用的相处模式?难道魏少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
不是怪癖根本解释不了眼前的超自然现象啊,那可是心高气傲的魏朝宗!
褚骋戎倒抽一口凉气,他不会被魏大少灭口吧。
于海打招呼:“褚……”
“不好意思,打扰了。”
于海刚说了一个字,就见刚打开门的褚骋戎头也不回的关门离开了。
他看了眼跪在床边的魏朝宗,瞬间明白了原因。
“还不起来?褚大少已经被你潇洒的跪姿吓出门了。”
“嗯。”魏朝宗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手指慢慢的向着于海手背的方向挪动,“放心,他不敢出去乱说。”
于海:?要宽心的人是他吗?
“丢脸的又不是我,我很放心。”
致力于悄无声息中触摸他朝思暮想手背的魏朝宗闻言,眼中染上了期待:“你不担心他向外宣扬我们的关系?”
于海扬眉:“我们什么关系?”
魏朝宗一鼓作气勾住了于海的小拇指,故作犹疑的说:“我们这个姿势,应该不是正常朋友关系。”
于海:……
真是没想到,丫还知道跪着不正常啊。
说实话,如果不是褚骋戎的突然到来,他还真没意识到魏朝宗一直搁那跪着。不能怪他,只能怪魏朝宗的下跪的姿势太自然了。
“不好意思,魏少。”于海轻飘飘的说,“我没你那么大儿子。”
魏朝宗一点不生气,经过一番仔细斟酌,试探道:“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关系,也可以做这种事的。”
于海:?
“我说了你别生气。”
熟悉的句子再次出现。
魏朝宗哪里形成的习惯,说句话都要申请无罪豁免权了。
做事说话瞻前顾后,完全不像外界传闻独断专行的魏大少,也不像那个认定目标无所畏忌的小魏,于海差点怀疑魏朝宗被夺舍了。
“你说。”
食指勾着小拇指晃啊晃,魏朝宗喉结滚了滚,心口热烫:“于海,你有没有听过一种特殊的社会关系,叫做……主奴。”
于海:……
艹!
TMD魏朝宗脑袋被门夹了吧!
他说刚才褚骋戎一副见鬼的样子,估计是以为他俩有特殊癖好,在这搁他大爷的玩情趣呢。
魏朝宗和褚骋戎不愧是同一个圈子的朋友啊,真是见多识广,脑波频率都跟他们普通人不一样啊。
他还在那假定父子呢,人家已经上升到调教精神和□□的另一个层面了。
于海自觉追不上这些豪门子弟的“思想境界”,在魏朝宗期待的目光中,于海让人赶紧起身滚蛋。
褚骋戎看到就算了。
一会医生或护士看到,接下来几天他将被异样目光包围了。
魏朝宗被于海从病房轰出来后,细细回味于海骂他的神情,觉得那时的于海表情生动,比平时的他更加吸引人。
那一刻的魏朝宗心脏砰砰直跳,血液沸腾膝盖发软,几乎克制不住自己想要跪在于海脚下的冲动。
魏朝宗吩咐守在门边的保镖,让他们有任何突发情况都要立刻通知他,才放心离开。
既然于海这会不愿意见他,魏朝宗打算回家做一餐晚饭带过来,希望于海能看在晚餐的份上,让他进门。
为了避免遇到于海妈妈不小心漏出马脚,魏朝宗让司机开车去了周家大宅。
这个时间点,周维应该不在家……
魏朝宗略显轻快的步伐在看到二楼扶手处站着的人时戛然而止。
周维:“上来。”
魏朝宗充耳不闻,脚步直接转向后厨的位置。
“你的翅膀硬了,我管不住你。但一个受伤的于海,我还是能拿捏的。”周维面带倦色,声音依然沉稳和缓,“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魏朝宗瞬间攥紧了拳头,片刻后松开手,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好,我上去。”
书房。
魏朝宗坐在周维对面,双腿交叠姿态随意:“说吧,不要浪费时间。”
周维察觉到他的转变,尖锐的魏朝宗变得游刃有余,他预感到这次的谈话不会顺利,或许比往常更加棘手。
“你杀了孙震廷,开枪打了孙震元。”
“与你无关。”
“你身处青奚,身份是周家继承人,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周家,牵动周家的利益。”
“少跟我讲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牵连周家了吗?就算我让周家利益受损,你大可以把我的身份和权力收回去。你、我之间争夺,周家的结局会比孙家惨烈吗?我也想知道呢。”魏朝宗不屑地冷笑,“可惜你不敢。”
魏朝宗太了解周维了,他知道周维对周家变态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周维把周家看得比自己更重要。
于海是魏朝宗的软肋,而周家便是周维的软肋。
拿周家利益说事,在魏朝宗这儿毫无用处。
“你把家族看的无足轻重,却在仗着周家的势横行。”周维平静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背后没有周家,现在的你已经被关押收监了,等待的或许是长达几十年的牢狱之灾,或许是死亡。”
“周维,你怎么也做这种毫无事实根据的假设。”魏朝宗不耐烦道,“好,我告诉你,坐牢或者去死,老子都乐意。”
“为了这样一个人,值得吗?”
魏朝宗目露寒意:“他是什么样的人,不用你来评判。”
周维从抽屉中取出一支录音笔,放在办公桌上。
“我不评判他,只告诉你真相。”
录音笔被打开,熟悉的声音传出来,让魏朝宗心中一紧。
【重来一次的假设,对我毫无意义,因为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五百万对于当时的我是个天文数字,一个足以打动我的数额。即使现在,如果周先生给出的东西足够打动我……我依然能做出如周先生所愿的选择。】
【我是个商人,我不否认接近魏少是因为有利可图。某天,当他丧失了利用价值,或许也会放弃他。】
魏朝宗听到后面已然心绪平静,不发一言的听完了录音里的内容。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失望悲愤,魏朝宗甚至勾了勾唇角,似乎很愉快的样子。
“听完了,然后呢?还有什么其他的,一并拿出来。”
周维敲了敲桌面,目光深沉:“这些还不够让你认清现实?”
“认清了……我在他心中还是有些位置的。”魏朝宗低声笑语,“他嘴上严词拒绝,却是一如既往的心软。我永远不会让自己失去利用价值,那么就可以一直呆在他身边了。”
周维微不可察的蹙起眉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一个小时前,我跪在于海面前。”魏朝宗微微仰头看向天花板,回忆道,“我说,我想做他的一条狗,留在他身边。可惜……他拒绝了。”
周维疲倦的双目微微睁大,不可置信地呵斥:“你疯了!”
第48章 第 48 章
“疯了?”魏朝宗不以为意, “你应该最明白,我的疯病从哪来的。”
那个女人留给他的东西不多,“疯病”是其中之一。
周维放缓语气:“阿朝, 你冷静些, 让你情绪不稳定的因素就在你眼前, 不要把责任推给已经故去的人。”
“我为什么要追究责任?我乐意为他犯病,我乐意为他发疯。而你……你嫉妒我, 周维。你想跪倒臣服的那个人, 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周维嘴唇蠕动没有说出话来,他无力反驳。
魏朝宗提到的那个人即便离开这世上多年, 仍然具有击溃他的能力。
十年前, 周瑶忌日的那天,他将自己关在书房, 喝酒麻痹思念的痛苦,醉酒之后的他终于敢放肆的释放自己的感情。
周维一遍遍抚摸周瑶的照片,倾吐内心压抑已久的情感, 却不巧被忽然回家的魏朝宗撞见。
为了避免魏朝宗误会, 周维也不再隐瞒,将自己的身世秘密告诉了魏朝宗。
“阿朝, 我爱你妈妈, 她是我这一生最爱的人,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对她有兄妹之情,更多的是男女之爱。”
那时的魏朝宗虽然年纪不大,面对突然揭露的真相, 却是意外的淡定。
“这是你一直洁身自好的原因?”
“是的。”
“她已经不在了。”
“我对你妈妈的感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流失,我忠实于自己的感情, 也会遵守和你妈妈的约定,你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只要知道,周家早晚是你的。我在等你长大,等你有足够的能力撑起周家,我便会把它归还给你。”
魏朝宗默然不语。
周维不知道那刻的魏朝宗在想什么,对方沉默片刻,问道:“所以,你一力支撑周家、照看我,都是为了她?”
“没错。”
“我明白了。距离我接手周家还有很长时间,希望你不会后悔。”
“阿朝,我不会后悔的,能够履行对她的承诺,是我余生唯一有意义的事。”
时隔十年,魏朝宗平静的询问:“周维,你做了十四年周家家主,有没有后悔过当初的选择。”
周维一怔,没有如十年前一般斩钉截铁的否认。
“那个女人留了句话就走了,没有任何的留恋。而你为了那句轻飘飘的话,独自一人守了周家十四年。周维,你不可怜吗?”
周维眉心微蹙:“注意你礼仪和教养。那是你的妈妈!你怎么能这么称呼她。”
“少给我在这儿立道德牌坊。”魏朝宗嗤笑,“我只不过是她达成目的的一个工具而已,周维,你也是。”
“你说什么?”
魏朝宗面带讽刺,一字一句道:“你我都是她俘虏魏桦南的棋子,她不配做我妈。”
外界传闻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周维脸色阴沉,那双被岁月侵蚀的双眸燃起怒火:“魏朝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为了生下你九死一生,为了让你感受到家庭的温馨,一次次忍受魏家的折磨,为让你继承一个不再风雨飘摇的周家,她付出了多少艰辛。”
魏朝宗讥笑:“这十四年,你也是这么催眠自己的吧。她为了你、我,为了保护周家人,献祭了自己的青春、爱情、健康甚至生命。”
周维目光沉沉:“魏家对你说了什么?这世上,你唯一不能责备的人就是她。如果不是魏桦南,她就不会离开我们。”
周维四岁时被周家收养,同年周瑶降世。
周瑶的父母忙于公务,陪在周瑶身边最长时间的便是周维。
两人青梅竹马相互陪伴长大,对外称是亲兄妹,实则年少的他们早已在情窦初开的年纪暗生情愫。
那时,年少的他们最大的忧愁是如何处理这段不伦的感情。
后来周瑶的母亲病逝,周克泰深受打击沉浸在悲痛之中不能自拔,敌家趁势联合给予周家沉痛的打击。
周家受到四面伏击形势危如累卵,周瑶割舍与周维的羁绊,选择了早已定下的联姻对象——魏桦南,两人各取所需,周瑶为魏家诞下一子,然后借助魏家的势力挽救周家。
后来周维离世,周瑶回到周家,带领周家起复,重振往日的辉煌。
周瑶在商界声名鹊起,就在一切向好之际,魏桦南某天忽然和周瑶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强行将周瑶带走,却不幸发生了一场意外事故,两人再也没能回来。
这是周维告知他的“真相”。
魏朝宗以为那就是真相,因为自从他记事开始,他的父母只要共处一室,必然会发生不愉快的争执,两人永远满目怒容相对,像化不开怨恨的仇人。
这样两个人的结合没有感情似乎才是情理之中的。
然而事实远非如此……
周瑶和周维之间的确产生过朦胧的情愫,但这一切都在周瑶遇到魏桦南之前。
周瑶的日记写道,她和魏桦南的初次见面并不愉快,两人彷佛天生的冤家,见面不是斗嘴就是打闹。
十八岁的周瑶心高气傲,初始压根瞧不上这位公子哥,觉得对方空有漂亮的皮囊,嘴巴却毒的很,一点不绅士。
然而不知何时她对这位瞧不上眼的公子哥动心了,从此她的眼中再也看不见其他人。而令她体会到从未有过喜悦和甜蜜的是,魏桦南也喜欢她。
甫一达到法定结婚年龄,两人便迫不及待的步入了婚姻殿堂,婚后的三年是周瑶自认为度过的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可惜天不遂人愿,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周克泰离世,周瑶是周克泰唯一的血脉,作为周家继承人,尽管她对魏桦南有万般不舍,但周克泰曾经日复一日的教导回荡在耳边,提醒她必须要回到周家主持大局。
周瑶的感情在异地的思念中日益加深,而曾经诉说着不舍的魏桦南却在灯红酒绿中渐渐忘却了远方的妻儿。
两人分居两地分别日久,成了魏桦南背叛的借口。
周瑶恨极了魏桦南,也爱极了魏桦南,她不能忍受魏桦南的离开,于是用尽各种手段试图将魏桦南“捆绑”在自己身边,即使得到的是怨怼、暴力,也绝不放手。
“你知道五年前我离家的原因吗?我被骗了十几年,如果不曾看到周瑶的日记,我大概还会自我欺骗下去。”
自我欺骗周瑶为周家、为他付出了一切,自我欺骗周瑶平时看他冷漠的目光是她不善于表达,自我欺骗周瑶拿着刀子将他刺的遍体鳞伤、把他推下楼梯摔成昏迷、下药将他迷晕割破他的手腕伪造自杀的假象,是因为周家、因为他的存在导致压力过大犯了疯病,实际上周瑶的内心是爱他的。
周瑶爱他。
倒在血泊中的年少魏朝宗看着癫狂大笑的周瑶,不断催眠自己,不断欺骗自己,不要怕,妈妈是爱你的,她不舍得你死去,妈妈只是太痛了太累了,她需要一个人去分担她的疼痛。
然而周瑶自始至终爱的只有那个伤害她最深的人,魏朝宗受伤是她将魏桦南骗过来的借口,周维是她引魏桦南吃醋留住对方的手段。
“她连死都只想带走那个烂人。”
周瑶和魏桦南的死,是周瑶一手策划的。她在日记中写道,她和魏桦南总归要在一块的,活着总有人打扰,那便死了去一个无人打扰的世界,真好,他们终于要永远的在一起了,只有他们两个人。
“我对她来说不过是个累赘,你也一样。”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依然毫无波澜。
魏朝宗恍然大悟,冷笑一声:“原来你早就知道这一切。”
“上面写了什么内容重要吗?你亲身感受到的,难道不是事实?”周维语气沉重,“如果她不爱周家,为什么选择在周家危难的时刻义无反顾地回来支撑起重担。如果她不爱你,为什么还要苦苦煎熬那么些年。她要尽可能的陪伴你长大,尽管她的精神饱受折磨,她的心千疮百孔。”
“我不需要所谓的陪伴。”魏朝宗面色漠然,他不想和周维辩驳陪伴与疼痛孰轻孰重,“她爱与不爱,我不在乎,也不想浪费时间去思考无用的问题。她爱谁,不爱谁,都和我没关系,留给在乎她的人苦恼吧。”
周维似乎失了力气,矍铄的双目中显露出少见的疲倦,叹息道:“你不该恨她,你不能恨她,罪魁祸首是魏桦南,他才是不幸的根源。”
“不幸?我不怨恨她的离开,只遗憾他们离开的太早。魏桦南……”魏朝宗提起这个名字,如同说起陌生人般毫无感情的冷漠,“如果他们还活着,我会让她好好看着……看着我如何将加诸在身上的伤口一刀一刀还给那个不是人的玩意。”
“阿朝……”周维被他语气中刺骨的冰冷所震慑,一时竟然失语。
魏朝宗起身,已然失去和他继续聊下去的兴趣。
“阿朝!”周维提高声音,叫住离开的魏朝宗,“我不想看到你走向和你母亲同样的结局。”
“不会的。”魏朝宗平静道,“我永远不会伤害他,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即使我身在地狱。”
即使变成毫无人性的恶魔,魏朝宗也会在伤害于海之前,将自己杀死。
第49章 第 49 章
住院第四日的傍晚, 于海收到李崇明的问候,约他出来吃饭。
于海对李崇明没有隐瞒的必要,告知了住院的实情。
李崇明当即要过来看他。
于海安抚道, 不着急, 身体已经恢复大概, 今天晚了,明天过来吧。
李崇明也未强求。
接着两人闲聊了几句, 问他在哪家医院, 以玩笑的口吻说他家的关系网全在医院里了,能用到的时候千万不要浪费。
有魏朝宗这座佛爷镇在这儿, 于海得到的已是最优的治疗和最好的待遇了。
于海笑回, 小伤而已,暂时用不上李少的人脉。
不过李崇明要过来看望他, 地址还是要报的。
李崇明收到消息后,回复道,巧了, 我们自家人的医院。
于海自然知道以李家的经营规模, 肯定和许多医院有紧密的商业合作,他入住治疗的这家私人医院和李家却不仅限于商业上的关系, 还是姻亲——院长是李崇明的舅妈。
于海苏醒当天, 那位邹院长来过病房,和魏朝宗客套寒暄之后亲自检查了病例。
而他和李崇明聊完天,临近医院下班时刻,那位邹院长又过来了一趟。
从她一进门,于海就敏锐的感觉到她与上次态度的不同。
多了几分审视和不知从何而来的亲近。
“魏少不在?”
“嗯, 邹院长有事找魏少?”
魏朝宗和他一起用完午饭后去了公司,这会儿应该是在家客串厨子。
邹院长笑着摇头:“我来看看你的病情。”
这次检查病例尤为仔细, 邹院长来来回回看了几遍,说他身体恢复很快,再过三天就能出院。
于海认真听着,然后就听对方话音一转忽然开始和他聊起了生活话题。
“我叫你小于,可以吗?”
“当然,邹院长。”从年龄上来讲,邹院长比他年长三十,叫他小于完全不过分。
“小于从小在青奚长大?”
“土生土长本地人。”
“28岁。年龄倒也好。”
于海满头问号:“什么?”
邹院长慈和的微笑:“28岁的年纪,身体素质好,有利于恢复。”
又问道:“小于,在做些什么工作?”
“小本生意,开了个公司。”
“年轻有为。”
“你和魏少关系看起来关系很好。”
“嗯,我们是朋友。”
到此,于海还以为这位邹院长是借着和他套近乎的劲来打探魏朝宗的消息。
毕竟于海的行业和医药扯不上什么联系,但魏朝宗不一样,他手中握着的资源和人脉涵盖方方面面。
直到邹院长问:
“小于,你有女朋友吗?”
于海脑子卡壳了下,顿了顿说:“没有。”
“有男朋友吗?”
于海看着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邹院长。对方的眼神温和,如同一位关心小辈生活的邻家长辈。
“没有。”于海无奈的笑了笑,“邹院长是要帮我介绍对象吗?”
邹院长笑着摇摇头:“你们年轻人有主见,自由恋爱就好。”
她来的时间太巧,于海不用猜也知道和李崇明脱不了关系。
果不其然,邹院长刚走不久,于海就接到李崇明的电话。
他的声音带着焦急和忐忑:“我舅妈没跟你说什么吧。”
“问了我一些个人情况。”
李崇明沉默半晌,尴尬的说:“我舅妈就是喜欢打听小辈的信息,拉媒保纤。”
“那倒不至于,邹院长挺开明的,还问我有没有女朋友、男朋友。”
若是事关其他人,于海评价邹院长开明,李崇明定要附和一句。
毕竟在恋爱和择偶上,他舅妈是少有一直坚定支持他选择的人。
此刻,李崇明已经顾不上舅妈是否开明了,他满脑子都是于海有没有男朋友。
李崇明呼吸急促,对答案渴望而又胆怯:“你怎么回答的?”
于海和他截然相反的轻松:“如实回答啊。我还以为邹院长要给我介绍对象,结果邹院长说支持自由恋爱,跟人家一比,我这思想都落后了。”
李崇明干巴巴的笑了两声,挂断电话忍不住抓乱了头发:他就不该提前给他舅妈打那通电话!
可是于海不让他今天过去,他又太想了解于海的情况了。
当时得知于海住院后,几乎没经过思索,李崇明便迫不及待的向舅妈询问情况。
魏朝宗非常肯定,刚开始询问时他的情绪十分稳定。
“舅妈,我有个朋友在你的医院,我想打听一下他的消息,他叫于海。”
“于海……”邹院长记得魏少送来的那位受伤的患者就叫于海,因为魏少的关系,她还亲自去看望了一趟,“被刀子捅伤左肩的那位男士?”
捅伤?!
于海只说他快要康复了。
仅聊了一句,李崇明稳定的情绪就崩盘了。
心中一紧,话音里不由得带出了焦急:“严重吗?他现在怎么样了?”
“放心,没有大问题。”
李崇明这才放下心,就听他舅妈打趣的问:“崇明,你这么关心他,你们什么关系呀?”
李崇明默了一瞬,拿起手边的杯子喝了口水压下紧张,平静的回道:“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啊。可以发展发展,我看这小伙不错。”
李崇明脸有些发热:“舅妈,我跟他真的只是普通朋友。”顿了顿,又说,“您帮我多关照他一下,他忙于工作,可能会忽略身体情况。”
“好。”对面的声音带上了笑意,“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自己过来亲眼看看他。”
“我知道了,再见舅妈。”
李崇明慌乱的结束了通话,没想到舅妈前脚刚挂断电话,后脚就去了于海那查看情况。
听到于海的描述,李崇明幻想了一下那个场景,羞耻的脚趾蜷缩,但又忍不住偷偷的想,于海是否听得出舅妈的言外之意呢?
以于海的敏锐,他应当能觉察出来吧。但是,于海没有生气,反而同以前一样和他谈笑风生,是不是证明于海对他并不排斥,他是不是有机会更加靠近于海。
这样的想法反复不断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以至于李崇明彻夜难眠,第二天一早眼下都有了黑眼圈。
“崇明,下来吃饭。”他妈亲热的招呼。
自从家里人彻底接受了他性向的事,经过互相剖开心扉的长谈,他们之间的关系倒比三年前更加亲密些。
李崇明心中流过一阵暖流,恰好此时调节家庭矛盾的大功臣跑步跨入客厅。
“大哥早。”李崇明热情的打招呼。
李崇辉穿着运动服,一边用毛巾擦汗,一边打量他打趣的说:“哈哈哈,小明,我还以为你永远不老哪,这一晚上干啥去了,脸上都长皱纹了。”
李崇明吓得脚步一滑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李崇辉也被他吓了一跳:“跟你开个玩笑。你这心理素质太差了,人都会老,多正常一事儿。”
后半句不说还好,话音未落地,李崇明也不下楼吃饭了,慌慌张张的往楼上跑。
楼下李胜、蒋若云夫妻两个看着小儿子这动静都傻眼了,李崇辉更是目瞪口呆。
片刻后,三人对视一眼,都闹不明白李崇明行为异常的原因。
蒋若云指挥李崇辉让他上楼看看情况。
李崇辉刚走上二楼,他弟就出门了。
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领子上还系着领结,方才的黑眼圈也淡了,整个人精神焕发。
李崇辉整个人都麻了:他一句话的威力那吗?一会的功夫,他弟这是去了趟美容院啊!
李崇明无视呆在原地的李崇辉,迤迤然下楼,举止优雅的坐在餐桌前,疑惑的问道:“怎么都愣着,不吃饭吗?”
惊呆的三人这才回过神。
蒋若云试探的问:“崇明今天是要参加活动吗?”
“不是。”
李崇辉灵光一闪,瞬间觉得自己悟了,兴冲冲的问:“小明,你是不是要和去约会啊,和那个叫于……”
李崇明一眼瞪过去让他哥闭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蒋若云:“约会?”
李崇辉做了个嘴唇上拉链的动作,表示已被封口。
蒋若云笑道:“爸妈既然已经接受了,你要是真的有中意的人,可以带回来给我们瞧瞧。”
说着眼神警告性的扫过李胜。
在老婆目光的威压之下,李胜就算心里仍有抵触,还是附和道:“你妈说得对。”
“妈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瞧瞧以我儿子的眼光找了个什么样的人。”
李崇明心中一软。
李崇辉憋不住抢话:“人可太帅了!不然我第一眼就能知道我弟喜欢人家,我要是喜欢男的,我也沦陷了!”
李崇明瞪过来的目光更凶了。
李崇辉不怕死的眨眨眼。
蒋若云没见过真人,听李崇辉描述只觉对方夸大了,笑道:“长得好看当然好。不过,不能以貌取人,最重要的还是人品。”
李胜顺嘴接了句:“还有能力。”
家里已经两个废物好大儿了,艰难扛起家的老父亲只能把微薄的希望寄托“外援”了。
李崇明脱口而出:“他很好!”
“对啊,人家白手起家,现在一大公司的总裁。”李崇辉补充,“简直要长相有长相,要能力有能力,跟我性格也合得来。”
李崇明无语了。
他知道于海魅力大,怎么他哥一个人死直男都对于海念念不忘。
第50章 第 50 章
为防患于未然, 李崇明转移焦点:“哥,你相亲怎么样?什么时候能见到我嫂子?”
此话一出,李胜和蒋若云顿时将视线投向李崇辉——他们抱孙孙都指望大儿子了。
李崇辉腾地蹿出几米远, 身姿矫健的三两步跨上楼, 逃跑了。
用餐期间, 过热的大脑冷却稍许,李崇明开始慎重思考今日穿搭, 他是去探望病人而不是约会, 要以病人的观感为首位。
穿清爽休闲点,病人看着也会心情放松吧?
李崇明缩短了一半的用餐时间, 饭后又回了趟房间, 再次下来时手上的腕表换了一块,衣服换了一整套, 由正装换成米色休闲款。
蒋若云:……
一时不知该欣慰还是无奈。
于海卧床休养的第7天,病房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魏朝宗眼中的不速之客。
李崇明对着电梯映出的人影自我调整形象。
一只手捧花,另只手整理了下衣服, 做了几次吐息, 等心情平复径直走到病房门口,然后愣住了。
李崇明没想到病房里还有另一个人。
魏朝宗…他怎么会在这儿?
刹那间, 李崇明想到那次机场所见的场景。
魏朝宗对于海异乎寻常的态度, 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那时他处于惊恐之中,失去了部分敏锐度和判断力,但偶然一瞥,觑见魏朝宗看向于海的目光的神色,他心想, 这两人或许相互熟识。
此刻,李崇明愈加坚了定心底的猜测——两人早就认识了。
魏朝宗正坐在沙发上削果皮, 看到李崇明的到来,动作顿了一下,接着若无其事的继续慢悠悠削皮,像是完全没有看到有人进门。
李崇明踌躇不定,不知该不该打招呼。
“崇明,你来了。”于海手下敲击键盘的动作不停,微笑看了眼到来的李崇明,继续将视线转移到未完成的工作中,“麻烦你等一会,我这边马上处理完。”
李崇明打量于海的状态——左肩缠着纱布,右侧脸颊贴着创可贴,但气色不错精神也挺好,他放心许多,将花放在茶几上,温柔的笑了笑:“没关系,你先忙。”
刀子削掉连皮带肉削掉厚厚的一片,魏朝宗冷哼:崇明?叫的可真亲密啊。
李崇明则默默站在原地,猜测两人的关系。
两分钟后,于海回复完工作的消息,合上了笔记本。
还未抬头,一只修长的手托着一个果盘放在支起的小桌板上,果盘上还贴心的放了小叉子,于海手指轻推了一下果盘的沿。
魏朝宗从善如流的将果盘放到了床头的柜子上,接着动作丝滑的收走了放在桌板上的笔记本,然后又收起了案板。
李崇明默不作声的看着那个男人的举动和于海的反应,两人之间的互动十分自然,直觉告诉他,魏朝宗和于海不止熟识,而且关系匪浅。
“怎么站着?”于海抬头,笑道,“坐。”
病房里放了一个长沙发,隔着一方茶几的对面还有两张沙发椅。
长条沙发被那个男人占据了,他右手搭在靠背之上,左手滑动手机,低垂着眼看不清神情。
李崇明选了张靠病床比较近的沙发椅,调转方向对着床位之后,坐了下来。
却不料于海这时起身下了床。
李崇明连忙也站起来:“你别动,我看看你过会儿就走。”
于海右手按住受伤的部位,小幅度活动了下脖子:“没事,老躺着筋骨都躺软了。”
他醒来当天已经躺不住了,除了处理工作和睡觉,其他时间他都是漫无目的地和魏朝宗聊天溜达。
李崇明才看到于海脖子上也多了一道伤疤,这个位置太敏感太危险,让他想到许多可怕的画面,心脏像被蜜蜂蛰了一下疼,他忍不住道:“怎么会伤成这样。”
于海笑了笑:“看着严重,其实没有大碍。”
他伸展伸展没有受伤的右臂。
魏朝宗原本在默默的生闷气。
虽然现在的他能控制自己不要去干涉于海的人际交往,但亲眼见到于海和其他人亲密交谈还是忍不住气闷。
不过看到于海大开大合的活动手臂,心中的闷气瞬间转化成焦虑。
“动作小点”。”魏朝宗随手扔掉手机,起身按住于海右侧的肩膀,“别动了,我给你按一按。”
有免费提供的按摩服务,并且这几天魏少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按摩技法,于海没有拒绝,顺势坐到了长条沙发上。
魏朝宗不敢用太大力气,手掌在右肩适度揉按了片刻,便着力到他的手臂。筋脉相连,他担心扯到左肩伤口。
李崇明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魏朝宗显而易见对于海是有心思的,于海的态度他却看不出来。
李崇明心脏骤然一缩,两人难道是一对?
李崇明喜欢于海没错,但横插一脚的事突破了他的道德底线。
他要放弃吗?
可是,可是……万一于海只是把魏朝宗当做普通朋友呢?
况且昨天于海才说了——现在没有交往对象。
于海向来坦荡,不会就此事骗他,也没有骗他的必要。退一万步来讲,若于海是故意骗他的,岂不恰好表明于海对他有别的意思。
后面的猜测让他产生几分无法忽视的兴奋,李崇明为此感到羞耻,却又压抑不住内心的蠢蠢欲动。
不得不强行转移思绪,克制自己的浮想联翩。于海不会说谎,那魏朝宗便和他一样,是追求者……
李崇明扪心自问,虽然他的家世不如魏朝宗,但做恋人甚至伴侣,他的竞争力不会比魏朝宗差。
只看那次机场,魏朝宗喜怒无常目中无人,且藐视生命极端冷漠,这样永远缠绕负面情绪的人,对情绪稳定豁达的于海来说,无疑是负累。
何况魏朝宗家世显赫,是周家、魏家两大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他要和于海在一起,必定受到重重阻碍。
而他已经克服了这些障碍,不会让于海受到任何外来的压力。魏朝宗或许可以给于海一些他拿不到的项目和资源,但李崇明可以给出的也不差。只要于海和他成为一家人,以后半个李家都是他的。
李崇明渐渐坚定了心中所想。
为什么要放弃?能遇到于海,是他人生的幸事,幸运已经来到他的眼前,难道要眼睁睁看它溜走吗?
李崇明以前从未对人动心过,而于海是第一个让他心有触动的人。第一眼或是见色起意,而后或许是吊桥效应产生的辗转思念,再后来为他的风度折服、被他的性格吸引。
无论如何,那份喜欢已然扎根于心底。
他隐隐有预感,错过眼前人,将会是他终生的遗憾。
“哪天出院定了吗?我过来接你。”李崇明决定更主动一些,“我请你吃饭,庆祝出院。”
魏朝宗冷笑,揉按胳膊的手从小臂滑落到手腕,然后握住了粗糙带茧的大掌。
握在手心把玩了会,指腹上的茧子摩挲着他的手,一股痒意从掌心传递到心里,魏朝宗逐渐心猿意马。
于海不用看就知道魏朝宗又在耍小伎俩。既然对方不想继续按摩了,于海便干脆的抽回手。
一下没抽动,于海瞥了眼视线胶粘在他手上、手指试图和他交叉的魏朝宗,对李崇明说:“接就不用了,司机会过来接我去公司。吃饭庆祝可以有,不过这次轮到我请,不能老吃你白饭啊。”
对着他手掌做小动作的魏朝宗终于消停。
于海顺利收回手,搭在沙发靠背。
李崇明弯起眼睛,忍不住高兴,心想:别说一次两次,吃一辈子他都乐意。
而魏朝宗的心情就不怎么美丽了:丧失握手权,于海还跟野狗约了一块吃饭,双重打击。
“忘了介绍。”于海笑道,“你们互相应该早就认识了吧,机场见过面。”
李崇明得体的点头示意:“魏少。”
魏朝宗扯扯嘴角:“没见过,不认识。”
“我一个无名小卒,魏少不记得也正常。”李崇明面色如常,笑盈盈的说,“提到机场,于海,那次如果不是有你在,我真是丢大人了。”
魏朝宗冷哼:“一条狗也怕。”
李崇明没有争辩,而是看着于海坦然承认,语调里掺杂了些许感慨:“我是挺怕狗的,以前总觉得自己是胆小鬼。不过现在我反而感谢这个弱点,让我能够结识到你这样仗义的朋友。”
“举手之劳。”于海调侃道,“能和李少成为朋友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重中之重的医疗保障这块可算让我拿下了。”
李崇明喜上眉梢,故意装作严肃的样子:“以后但凡用得上我的地方,一定要找我,不然我可生气了。”
魏朝宗不想看于海跟野狗深入聊下去,把果盘端了过来放在于海面前,淡声道:“不吃就氧化了。”
于海顺手将果盘推向对面:“吃点水果,这可是魏少亲手切的。”
李崇明暗自得意,看来于海确实对这位魏少没什么特殊的,反观魏朝宗,纯属剃头挑子一头热。
除非于海亲自动手,其他人谁削皮切果都不重要,关键是于海把它送到他面前。
李崇明抬眼不经意似的瞥了眼魏朝宗,慢悠悠用叉子开始吃水果。
魏朝宗脸都黑了:吃吃吃,毒死你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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