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这附近有许多池塘,水都不深,下起雨来会有鱼儿冲进稻田。
秦悠没想到自己没等来下雨捞鱼,却先捞起了大活人。
小贾的腿抽筋了,越扑腾离岸边越远。
负责水下拍摄的摄影师把摄像机递给岸上的助理,一个猛子扎下去捞人。
然后就变成两个人都抽筋,谁都上不来的局面。
秦悠制止更多人下水送人头,站岸边一渔网抛下去。
落水组合被一网打尽了。
一群人围着被救者,尤浩戈则蹲到池塘边上,撩起水来嗅了嗅。
秦悠和沈青杨一左一右蹲他旁边。
秦悠抖抖渔网,上面还挂了两条白鱼。
沈青杨问:“这么浅的池塘不会也有……”
他回头瞥一眼剧组的人,没有说出“水鬼”二字。
尤浩戈和秦悠一齐摇头,这里的水塘冬天就枯了。
枯水是困不住水鬼的。
秦悠找出一张问路符,在水面上晃啊晃。
符纸毫无反应。
沈青杨看向又领着小弟们回来要饭的鸭子:“那是有妖怪?”
尤浩戈不置可否,池塘里的鱼基本一年换一批,这么短的周期不太可能生出妖邪。
不过万事无绝对,这里山好水好人还少,有那么一两个小东西得了机缘也未可知。
小贾腿脚上没有任何不该有的痕迹,肌肉痉挛得厉害,一看就是真抽筋了。
摄像师脚上有破损,据他说是着急救人蹬到了水底的石头。
一切看上去都合情合理。
尤浩戈要来两个人的八字给他们推了推运势,没有异常变动。
秦悠站回到刚刚的位置,回头望向身后。
后面是稀稀拉拉的树木和一眼望不到头的稻田,没什么能在翻起的水花上映出红白两色。
小插曲过后,同一场戏还得重拍。
小贾不停揉捏抽过筋的腿。
摄像师的伤脚不宜下水,他叫来助理,指导他下水拍摄有哪些注意事项。
尤浩戈背手听半天,忽然来上一句:“让我试试呗。”
摄像师一怔,表情略显为难。
尤浩戈淡淡一笑:“我不一定能拍好,但肯定保得住你的装备。”
摄像师咬咬牙:“行,尤大师您下去试试,不习惯就还是我们来。”
尤浩戈换上他旅游穿那套背心花裤衩下了水。
摄像师小心翼翼递上做过防水处理的摄像机。
普通人拎着都费劲的大家伙到了尤浩戈肩上成了个塑料玩具,尤大师一溜踩水在池塘里撒花。
摄像师看得直咧嘴,真想借渔网把自己吃饭的家伙给捞回来。
没成想尤大师自个儿把摄像机送回来了。
尤浩戈:“我累了,还是你们来吧。”
摄像师&助理:“……”
剧组拍摄照常进行,尤浩戈缩着一只脚蹦跶回自己的队伍里。
秦悠以为他受伤了。
尤浩戈嘻嘻一笑,张开脚趾。
一小截骨碴掉到了地上。
椭圆的薄薄一片,断口还算齐整,边缘残留着极微量的血色。
尤浩戈:“摄像师踩的就是这个。”
沈青杨盯着看半天:“猪骨头?挺像棒骨横截面的。”
秦悠不这么认为,眼前这块骨头比猪棒骨粗多了,也许是牛的?。
尤浩戈:“你们的眼力不错,认知还差一点。”
他拿起那截骨头在俩人眼前晃一圈,再在他们的小腿上比量两下。
二人的脸色立变。
秦悠:“人腿骨?”
尤浩戈挑挑眉梢,不置可否。
秦悠接过骨碴仔细观看,确实跟她接触过的整根人腿骨很类似。
沈青杨说话都不利索了:“池塘里埋死人了?不对,谁家死人骨头是这样一小片的?”
秦悠望向池塘,后面不远之外就是延绵的深山,再蠢的凶手把也不会把死人埋在那么浅的池塘底下。
人骨能切这么薄一片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必呢。
尤浩戈将骨头侧过来给他们外层的颜色:“这骨头有年头了,不是近代产物。”
二人松了口气。
尤浩戈又说:“我在古书上看到过一种阵法,布阵用的就是人骨的切片。”
他在沈青杨的四肢、胸前、头顶各点一下。
沈青杨毛骨悚然。
剧组有无人拍摄机,尤浩戈借来拍了个区域全景。
秦悠越看越觉得池塘分布像个膨胀了的人体模型。
她问那个阵法是干嘛用的。
尤浩戈:“用法很多,可以是镇压地底的邪祟,也可以困住某一区域的亡灵,具体要看布阵者要做什么。不过……”
他顿了顿,眼神有些晦暗:“布阵的材料要从活人身上取,阵法才能起效。”
艳阳当头,秦悠却遍体生寒。
~
古往今来,以人体为材料施法布阵乃至做法器都不是稀罕事,前提是用死人尸骨。
人死如灯灭,魂入转生,尸身不过是个存不久的破烂皮囊。
不过人类终究是占尽了天时地利的物种,尸骸用好了也能发挥大用处。
可是以前的人们讲究入土为安,谁愿意死后被肢解被曝尸呢。
得不到逝者及家属的应允,又急着以人体布阵施法,偷尸体就成了唯一的出路。
再后来,杀人取尸的极端情况也偶有发生。
渐渐地,与人体相关的所有术法都被正道禁用。
但这些术法本身是正道正统,很多世家都有类似的术法传承。
从活人身上取零件的,一向都是邪门歪道。
邪术很少用在封印上,毕竟被封印的那些东西都是邪术师的宝贝。
能被邪术制住的早被他们收为己用了,邪术制不住的不管就是了,没必要费事布阵。
所以这阵法底下是什么,尤浩戈也猜不到。
秦悠:“要不要去其他池塘找找看?”
尤浩戈摇头:“这一块出土就意味着阵法被破了,咱们没必要费事去找其他布阵材料,还是想想从阵法里出来的是个什么吧。”
谁都不知道这块骨头是什么时候破土的,也许是摄影师那一脚,也许是很久以前。
纠结这事没意义更没结果,秦悠调整心态,又蹲到池塘边上看小贾扑腾起来的水花。
小贾二度落水,水花翻起落下,把他狠狠拍进了水面以下。
早有准备的工作人员立刻下水捞人。
秦悠又在那散开的水花间瞄到了一点红。
提心吊胆的一场戏反反复复总算赶在日头落山前拍摄完毕。
秦悠舒了口气,捧着盒饭坐在池塘边上发呆。
鸭子领着一群小弟摇晃着尾巴在她面前路过。
秦悠一把揪住鸭子那有点秃的尾巴。
鸭子歪过头来,满眼都是“给我留点面子鸭”。
秦悠瞅瞅其他鸭子:“天黑了还不回家?”
一群鸭子嘎嘎嘎,根本听不懂她说什么。
秦悠扶额,身边不正常的生物太多,她都忘了正常的小动物什么样了。
鸭子扑扇翅膀。
鸭群立马鸦雀无声。
秦悠瞅瞅鸭子。
鸭子也瞅瞅她。
秦悠:“行吧,你玩去吧。”
鸭子扑扇翅膀,领着嘎嘎的小弟们跳进水塘。
秦悠紧盯鸭子们扎猛子抓鱼时掀起的小水花,再望一望身前身后。
剧组这边什么都没有,那会不会是山上的什么东西被映出来了?
她研究了半天光的反射折射,顺着池塘画一条直通山上的路线。
正好吃的有点撑,她扛上大包独自出发。
尤浩戈叫她:“去玩带上我呀。”
秦悠看看正在筹备夜戏的剧组,明知此地有古怪,尤大师还是留在剧组坐镇比较好。
尤浩戈目送秦悠远去,朝池塘里丢了块石头。
被砸了屁股的鸭子急匆匆上岸,领着小弟们护送秦悠上山。
~
山间夜色有种朦胧的神秘之美,雾气下沉环绕树丛,没有平地那么湿热,多了几分怡人的清爽。
秦悠白天没走过这条路,生怕迷路,她沿途系上了荧光布条。
越往深处走,空气湿度越低,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凉意。
秦悠又取出那张问路符,没等她晃,符就烧起来了。
秦悠一甩手,火光高高飘起轻轻落下。
秦悠定睛望去,火光消失前照亮的似乎是个几乎磨平的小土包。
乍看很像山中地面的正常起伏,可如果发散一下思维,那也可以是个年头多的小坟包。
秦悠插了三支香,翻出小铲子开始挖土。
土包远比正常地面松软,她没费多大力气就挖下去半米多深。
一股熟悉的腐朽气味混杂在泥土的腥气里。
秦悠皱起眉头,还真是个坟包?
听附近村民说,早些年山上确实葬过不少人,年深日久的,具体位置很难找准也就没迁坟更没有后人来添土祭拜了。
她不会是把人家正经下葬之人的坟给刨了吧?
三支香烟气缭绕,盘亘在土坑上久久不散。
秦悠看到有那么一瞬,白烟凝成了两个模糊的字:救我。
第102章
青烟随风散,鬼气袅袅来。
秦悠脊背直冒凉气,手里的铲子挖得更快了。
深至一米有余,铲开的土中露出一块红色布料。
秦悠心头颤了颤,掏了根棺材钉握在掌心。
布料是最喜庆的大红,秦悠看在眼里,内心已然掀起惊涛骇浪。
看布料的成色和工艺,明显是现代货。
村民言之凿凿,近几十年来都没人往山上落坟了。
秦悠拍拍正在带领小弟积极挖坑的鸭子。
鸭子停止挖掘,可它那帮小弟们疯劲上头刨得正起劲,一群小短腿拐来拐去踹啊踹,竟从土中扒出一红一白两条缎带。
红缎遮头顶,缘结生死情;
白锻踏足下,腾云别乡林。
这是正统的结阴亲礼法,秦悠在书上看到过。
问题在于结阴亲的规格甚至要高于活人娶亲,活人尚且讲究个婚房,死人怎么连一副合葬的棺材都没有?
阴亲既成,视为夫妻同葬,现在挖出来这位看身形貌似是男方。
女方呢?
鸭子大军把表层浮土扒拉得差不多了,原来那块红布是盖在尸身上的锦被。
她掀开被子,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男人的后脑勺。
秦悠往下瞅瞅,后脑勺连着的是后背。
还好不是他自个儿把脑袋转下去的。
秦悠拍拍心口,有心把土埋回去。
又一想刚刚那一闪即逝的“救我”,莫非是这位脸朝下埋的死人发出的求救?
她搬起男人的头颈,想先扶他坐起来再给他翻过来,未曾想这位的脑袋一移开,下面竟还有一张惨白惨白的脸。
看那硬朗的面部线条,喉上的凸起,居然也是个男人。
秦悠有点反应不过来,同性结阴亲的先例不是没有,可这二位无论规制还是葬法都透着诡异,有那么点强制捆绑销售的意思。
秦悠试探着问:“谁求救呢?”
两具男尸都没有反应。
秦悠:“我可能是挖错坟了,这就给你二位埋回去。”
一捧土未曾落下,两具男尸同时睁眼。
底下那位满面狰狞双眼血红。
上面那位龇牙咧嘴凶相毕露。
秦悠挠挠腮帮子,一铲子土泼底下那位一脸,空铲子回扫正拍上头那位面门上。
两具尸身同时停滞了一瞬。
秦悠趁机从土坑里爬出来。
上头那位侧身倚着坑壁,底下的直挺挺坐起。
虽是同款凶神恶煞脸却生动诠释出什么叫貌合神离。
秦悠摆弄着棺材钉,看来她没急于钉住它俩的决定是对的,这里头有一个是真在求救,而另一个则是它求救的因由。
她打算静观其变,分辨出谁好谁坏再说。
可鸭子没给它俩自我表现的机会,翅膀一呼扇,鸭群冲上去就是一顿大翅膀子狂抡。
秦悠光是看着都脸疼。
鸭子很懂见好就收,眼见两个死人都要发飙,它大叫两声,鸭群集体起飞,落在坑边蹬掉的土差点给那二位埋回去。
被土砸得摔作一堆的两具尸体你推搡我我扒拉你,上面那位的战斗力要强得多,三两下将底下那位打得面目全非。
秦悠一指作威作福的男尸:“给我揍它。”
鸭子嘎嘎叫着飞过去,小短腿狂踢,给上面那位来了个满脸花。
下面那位逮住机会狠狠揍了男尸肚腹两拳,扑腾着不怎么灵便的四肢往坑外爬。
男尸气急败坏,揪住它的衣领狠狠甩回坑底。
秦悠上吊绳上拴坟砖,一个大甩抡过去,男尸的头好悬没被打掉。
下面那位锲而不舍往上爬。
秦悠抡坟砖给它打掩护。
男尸宁愿挨打也要把下面那位拖回坑里。
秦悠探手拉了下面那位一把,另一手上的坟砖前挥挡住男尸。
下面那位两条腿都搭到了坑边,借着秦悠的力道猛一较劲。
秦悠只觉一股巨力将她拉得失去了平衡,朝坑底栽去。
一开始她以为这是死人不会控制力道造成的非故意意外。
紧接着她就发现是她把死人想得太善良了。
下面那位成功出坑,撒开她手的同时,一脚踹在她后背上。
土坑边缘本就松软难借力,秦悠那只手还抡着砖头,连个调整的间隙都没给她,她就跌了下去,顺带砸倒要追出逃那位的男尸。
秦悠挣了两下,男尸抱住她的手臂犹如铁钳。
它也不追跑掉那个了,抱着秦悠阴森怪笑。
秦悠恍然,这是有一个陪葬的就行,是谁无所谓啊。
她一胳膊肘顶在男尸颈侧,让它来个大脸朝天。
坟砖划出的抛物线被上吊绳强行斩断,径直落下来,在男尸脸上拍了个瓷实。
不给男尸喘息之机,秦悠一直握在掌心的棺材钉插进了它的胸口。
男尸立马不动了。
秦悠推开它,坟砖抡起来,照着跑出十几米那位的后脑勺投掷而去。
那位吭都没吭一声就被砸趴下了。
~
尤浩戈没想到他俩成天往山里钻,什么都没捡着,秦悠自己出去一会儿就绑回来俩。
看看那二位身上的大红喜服,尤老师的表情有些微妙。
沈青杨一回来就被这二位的惨不忍睹震惊了。
沈青杨:“这死人挺新呐,要不是这脸奇形怪状的,我还以为是活人呢。”
尤浩戈:“比火葬场诈尸那些旧得多,它们沾了点此地风水和阵法余威的光,尸身腐坏比较慢。”
不过再慢也就是近几年的事,想查就总有线索可寻。
转天一早,剧组后勤几位工作人员借着等大锅菜出锅的机会跟村民们攀谈,先说剧组过几天又要去火葬场拍摄,再提市区火葬场遇过的恐怖事,夹杂听来的各种耸人听闻传说,最后补上一嘴冥婚阴亲。
整个闲聊过程自然不做作,有的村民自然而然顺着未尽的话题接了下去。
“结阴亲啊我们这还真有,百十年前很常见的,现在不多喽。”
不多不等于没有,但追问下去就没人肯多说了。
套话不成,秦悠换了个思路。
夜里领着被她拍脸那男尸在各个村口溜一圈,张罗着“我媳妇跑了”。
隔天再领着被拍后脑勺那位游街,那一晚村民们的梦里都是没完没了的“救救我”。
剧组的闲聊小分队再提一提尤大师如何孤身勇闯火葬场救下所有人,让村民们知道剧组里就有一位现成的高人。
终于,有村民找上了尤浩戈,遮遮掩掩,到头来还是被尤浩戈套出了实情。
被拍脸那位两年前离世,未婚没对象,受本地风俗影响,家里人想给他配个阴婚。
死者最初给家里托梦只是叮嘱父母多多保重、自己不孝要走了云云。
许是家里人提阴婚提得多了,死人就惦记上了,从被动配婚变成了主动索婚,成天给家人托梦让他们快点给自己找媳妇。
可阴婚哪是那么好配的,就他们这个小地方,活人内部消化都费点劲,更别说死人了。
死人成天催,活人受不了了,就想从外地买个差不多的应付一下。
谁知尸体送上门了才发现是个男的。
退吧,中间人拿了好处早跑没影了。
这又多出来一具尸身,不赶紧处理怕是会招来麻烦。
在死人又催过几遍之后,家里人冒险将这具男尸跟它埋到了一块。
尤浩戈问起为什么要埋在山上,为什么不放棺材,为什么自家死人脸朝下。
家属惊得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看尤大师的眼神愈发敬畏。
尤浩戈作不耐烦状催促。
家属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正经配阴婚的一对新人要装棺厚葬,埋在哪都行,火化了埋骨灰也没问题。”
可他家这是两个死人都不乐意,只能原身埋进山里,老人们说山上有祖先庇佑,能化解孽缘终成良配。
不放棺材是为了让尸身多接地气,意为多多接受祖宗的教训好好“过日子”。
自家那位脸朝下埋才能镇得住另一个人。
秦悠听得直想笑,看来老祖宗没能调节好这对夫夫的矛盾,一个为了逃跑不惜坑害救它的人,另一个硬被家里配阴婚的观念催生出了“必须有个媳妇”的执念。
两个都是倒大霉的人,死了也没得消停。
等这家人离开,尤浩戈取出那片人骨切片。
秦悠挑眉:“这不会就是他们信奉了几辈人的老祖宗吧?”
尤浩戈皱紧眉头点了点头。
有什么是邪修非要镇压的?
不值得他们收走的,也不能随便乱跑的。
以前活人的婚配尚有不少强扭的瓜,死人恐怕就更多了。
而死人的反抗往往比活人更激烈更极端。
想赚配阴婚的钱,配对速度要快,还得让每一对新人都“满意”。
而活人哪分得出满意和说不出不满意的区别,阴婚配成不来找家属诉苦就是良缘呗。
殊不知不满意的那些对儿根本没有诉苦的机会。
如今阵法被破,那些被镇压多年、相互折磨多年的亡魂们是在得到解脱后各走各路,还是化成怨鬼伺机报复呢?
尤浩戈不停搓脑门,他这是又给玄易找了个大活儿,那么多对怨偶亡灵光是超度就得以年计算,更别说还得先把它们找出来。
至于新出土这二位,它们不是被阵法镇压,而是下面的求救者被上面的死人给克制住了。
面对面埋尸,本就有上位镇压下位之意。
他们的魂魄早已脱离尸身。
余下的不过是两股凝聚不散的执念在较量。
“尘归尘土归土,死都死了就别给自己添堵。这个,知会他家里一声,明天由剧组拉去火葬场火化,骨灰该埋哪埋哪。这个……”
尤浩戈给那个被倒腾过来的小伙拍了张照片,修图尽量向生前靠拢。
“一场无妄之灾,你可以解脱了。”
小伙圆睁的血瞳缓缓闭合,两滴血泪淌过脸颊,落地的瞬间消失不见。
第103章
剧组并不知道大师这几天在忙些什么,因此隔天转场去火葬场时,所有人都挺有干劲。
这边火葬场院子超大,剧组全体站进去连个角落都没填满。
张导领着几位主创去挑选拍摄区域。
尤浩戈懒洋洋倚着树,一脸的没睡醒。
秦悠买了点街边小吃回来,分给他和沈青杨。
剧组今天起大早转场,后勤还没找到大批量采购早餐的地方呢。
住宿也不乐观,剧组原计划是包场附近两家小旅馆,除了几位主演和导演,其他人两人一间挤一挤能住下。
可最近回乡祭祖,参加亲友葬礼的人特别多,旅馆得优先接待那些半熟脸,谁让人家是小旅馆的长期固定客源呢。
沈青杨:“我听说大概率要折回村子那边住,这边连个搭房的空地都没有。”
秦悠:“回去住也挺好,过两天要连下好几天的大雨,正好可以去摸鱼。”
应和她这话似的,晴朗的天空阴云密布,空气湿度一下子就升上来了。
张导立刻召集人手去他选好的场景拍两场阴天的戏。
秦悠瞄一眼告别厅那边正在进行的葬礼,院子大就是这点好,剧组可以在火葬场上班时进行拍摄,剧组打扰不到家属悲伤的送别情绪,还能仗着人多壮壮自个儿的胆。
半天制的火葬场下班了,剧组也拍完了。
张导轰鸡崽似的催着大伙上车回村,阴云几乎压到头顶,再慢点怕是会被暴雨拍在泥泞的半路上。
一天一夜的大雨洗刷了所有人的疲惫,周边池塘集体涨水,打远望去能看到鱼群在稻田间蹦跶。
陆续有村民拎着桶去捡鱼。
秦悠跃跃欲试,可剧组里没有大桶。
尤浩戈铺开她的渔网,跟沈青杨一人拎两个角。
仨人斗志昂扬杀进水流没过膝盖的无人耕种野田,一条鱼没捞着呢,沈青杨那双贵得吓人的鞋就被大泥拔走了。
秦悠满脸黑线:“你穿鞋进泥地啊?”
沈青杨很郁闷:“我想换雨靴,这不是没有么。”
一个没穿鞋的,一个被迫光脚的齐齐看向没吭声的尤老师。
尤浩戈抬起大脚丫,光溜溜的脚底板绑了两根更光溜的宽竹片。
尤浩戈:“比光脚踩泥省力,还能避免被硬物扎到脚。”
沈青杨:“出发前你怎么不说?”
尤浩戈:“就找到这两条。”
沈青杨:“……”
秦悠抹一把脸:“尤老师,我们没有竹条,可我们棺材板管够啊。”
尤浩戈醍醐灌顶:“那咱回去?”
秦悠瞅瞅来路的距离,果断拒绝。
沈青杨丢了鞋,这么回去更不甘心。
这二位闷着头噘着嘴往草稞子里钻,尤浩戈只好舍命陪君子。
这不,第一把抓上来的还是鱼,第二把就变成了带纹身的小可爱。
沈青杨一个激灵,把惹不起的纹身蛇扬出去老远。
纹身大佬在半空中疯狂吐信。
怎么看都像在骂街。
前车之鉴过于刺激,仨人转战到泥地中间,这边鱼少,但每一条都能看得清楚,不怕再摸出点吓掉魂儿的物种。
鸭子领着它的小弟们不知从哪钻出来,这边吃一嘴那边吞两条。瞧见渔网上的大鱼,鸭子两眼放光。
秦悠按住冲过来的鸭子,给它来个手动转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那边鱼多。”
鸭子奔着捞出过蛇的草稞子就去了。
半天下来,渔网被鱼压得快要拎不动了。
三人心满意足往回返,路过沈青杨丢鞋那地儿,尤浩戈探手进水里摸啊摸,神奇地把鞋扥出来了。
沈青杨惊喜交加,虽然这鞋被泥糊得都认不出来了,他还是对尤老师竖起了大拇指。
尤老师很谦虚:“啊,我就是看有个带纹身的玩意在脚底下,怕踩着人家。”
沈青杨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急忙把鞋扔出去。
鞋摔在泥水里,鞋帮上的大泥巴掉了许多。
秦悠哭笑不得给他捡回来。
沈青杨看看都是泥巴根本藏不了活物的鞋,看看尤浩戈那似笑非笑的脸。
一连串鸭子的嘎嘎大叫应景地响起。
大明星把渔网往尤浩戈身上一挂,抱着鞋气呼呼走了。
剧组不少人都去捞鱼,秦悠和尤浩戈回来时,大伙正在盘点各自的战利品。
都是用衣服兜回来的,数量不多,加在一块倒也够剧组吃上两顿。
一直没捞着自己开火的后勤们忙着起火架锅,配上从农户那买来的新鲜蔬菜,香味勾得所有人食指大动。
尤大师和他的拎包小妹作为鱼量贡献王者,剧组专门给他们烧了一锅,最肥的两条鱼都在这口锅里。
秦悠抱着碗蹲在锅边眼巴巴等着,一扭头,不知何时脱离鸭群溜回来的鸭子也眼巴巴等着呢。
秦悠戳戳它凸出来的嗉囊。
鸭子侧翻到地上,没有半锅鱼汤起不来那种。
尤浩戈给它盛了半盆饭,只等锅开浇鱼汤。
去池塘边刷鞋的沈青杨卡着时间回来。
尤浩戈给他也盛了半盆饭。
沈青杨连连摆手,嘴上喘得说不出话来,手却一个劲朝池塘方向指。
秦悠:“出事了?”
沈青杨使劲点头。
~
池塘旁边围了好些个人,有剧组的也有附近村民,看打扮都是出来摸鱼的。
两个小年轻躺在地上,面色惨白额头冒汗,身体在不停颤抖。
池塘到村子、到剧组都有很长一段路,这边到镇上也都是土路,才下过这么大的雨,开车都不一定有步行快。
村民在嘀咕这俩人是不是被蛇咬了。
剧组在讨论是不是被脏东西附身了。
尤浩戈给二人号了号脉,再翻翻他们的眼皮:“有阴气入体的征兆。”
剧组众人狂抽冷气。
尤浩戈指挥秦悠和沈青杨慢慢翻动他俩,因为这二人同时也有失血过多的症状。
村民也都傻眼了,被蛇咬会中毒,会出很多血吗?附近没有血迹啊。
二人都穿着长衣长裤,袖口裤腿系紧,一看就是很有经验常来摸鱼的人。
尤浩戈和沈青杨一人扒一个,就剩条底裤。
正面看,俩人一点毛病没有,就是胸膛的起伏时而微弱时而剧烈。
沈青杨先把自己负责这个翻到背面。
所有人都爆发出抽气的声响。
这人背心的位置上叮着个成年男人巴掌大的圆润水蛭,红彤彤的半透体表说明它已经吸饱了血。
村民都说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水蛭。
尤浩戈把这边这位也翻过来,后心趴着个同款吸血的祖宗。
秦悠好奇这玩意是怎么钻到衣服里面的,还精准地咬在后心上。
玄术认为前后心口直通心脉,从这两处流出的血等同于心血。
人的心脏才多大,榨干可能都凑不出这么多血量。
就算是普通血液也架不住这么吸,难怪二人会失血性休克了。
她看向尤浩戈。
尤大师紧锁眉头,手指不停在二人心口上按着。
他压低声音,说:“这两条水蛭有点成精的趋势,所以被先前那阵法误伤,压在地底下很多年。”
本身就是妖邪,又被镇压在怨声载道的尸体堆里,导致它们身体里积聚了过多阴气和尸气。
如今这一吸血,阴气尸气不受控地外溢到这二人身上。
相较于失血,阴气尸气沿后心渗入心脉才更为致命。
沈青杨去打电话协调医院,如果镇上的医院条件不行就往市区送,同时还得联系玄易的医学院,尽快送些特效药来才能救命。
尤浩戈让人把他俩抬回剧组。
送人去医院的最快办法是御剑。
而眼下,他得先想办法取下那两条水蛭。
水蛭发生了细微变异,口器深深刺入人体,传统方法不但不能将其取下,反而会刺激它们进一步往人身体里钻。
这种成了精又没开灵智的妖邪最是难办,讲道理是讲不通的,硬来呢,通常只有鱼死网破这一个结果。
尤浩戈:“最好能让它俩主动撒嘴。”
秦悠想了想,拿出了自己的牙膏。
尤浩戈尽量撑开皮肤与口器的接触面。
秦悠把牙膏挤上去。
一动不动的水蛭突然发疯般扭动起来。
沈青杨颤着手举着刚刷干净的鞋在后头接着,生怕它们掉地上。
尤浩戈按住同样在剧烈颤动的昏迷小年轻,不让他乱动。
也不知那水蛭到底扎进皮下多深,拔了半天还有一截口器没拔出来。
秦悠再送它一段牙膏。
这下水蛭玩命挣扎,在小伙背心上留了个二指宽的血口,掉进了沈青杨的鞋里。
沈青杨赶忙换了另一只鞋去接那只水蛭。
无论是死是活,这两只水蛭都要给赶来支援的玄易医学院老师们看一眼,这样更有利于对症下药。
沈青杨找来塑料袋把鞋子包紧,再腾出个防水包装鞋。
尤浩戈找来一根长长的木棍,下面挂上帐篷,由他御剑带两个伤者去镇上医院。
直至尤大师消失在夜空之中,村民和剧组的人还在啧啧赞叹:“不愧是玄易的大师,不光能御剑,破木头都能飞起来呐。”
秦悠筋疲力尽胃口全无,再香的鱼汤也拯救不了。
看沈青杨也不想吃,秦悠便把一整条鱼夹给了快等睡着的鸭子。
她戳戳鸭子的小脑袋:“吃完饭领着你的小弟们到处转转,再发现类似的危险物种都逮回来。”
鸭子嘎嘎两声,亮出满嘴钢牙。
秦悠捏住它的扁嘴:“要活的。”
鸭子缩回牙齿,闷头干饭。
沈青杨洗了好几遍手才从隔着鞋“摸”过水蛭的阴影中缓过来。
他问秦悠:“你怎么想到用牙膏的?水蛭为什么会怕牙膏?”
秦悠无语望天,小时候被蚊子咬要抹牙膏,她下水玩被水蛭叮,自作聪明也抹牙膏这种黑历史还是不要再提了吧。
第104章
玄易的支援来得很快,尤浩戈跟镇上医院的车把人转送到市区医院,交到赶来的同事手里,他便折返回了剧组,一落地就张罗着饿。
秦悠把给他留的那条鱼热了热。
尤浩戈抱着锅就开始吃。
秦悠真怕他扎了鱼刺还得去医院。
尤老师的唇舌仿佛开了挂,再细的刺都别想往嗓子眼里走。
鸭子闻着味又跑回来,脖子上系的塑料袋里装了半兜令人发麻的物种。
尤浩戈接过去瞅瞅,都是些寻常玩意。
鸭子赶紧抢回去,叼到旁边美滋滋吃起来。
这次的小意外改变不了村民们雨后捞鱼的习惯,却成功阻止了剧组摸鱼上瘾的人们再下水。
正好天色放晴,通往镇上的土路稍稍干燥些,大巴车便载着剧组众人直奔火葬场。
车轮压变形的半干泥巴路快把众人的魂儿给颠飞了。
张导一下车就请制片人亲自去落实住宿的事,坚决不肯再奔波在这条要命的土路上。
剧组还要布置一阵,火葬场里仍有宾客人来人往,尤浩戈领着两个小跟班偷溜出来,沿着镇上同样很破旧的曲折窄路四处流窜。
沿街店铺多种多样,离着近的主打纸扎祭品寿衣菊花这类,远一些才是活人生活区。
沈青杨先去买了好几双便宜耐造的布鞋,他带来的好鞋基本都报废了。
等他换好鞋出来,秦悠和尤浩戈还在殡葬用品店门口翻垃圾桶呢。
沈青杨很无奈:“咱这业务不能暂停一个暑假么?”
秦悠翻出几个扎坏了的纸扎,修修补补还能救:“难得专业对口,干嘛要暂停。”
尤浩戈捡出个大麻袋,说是要等火葬场下班去捡人家烧剩下的元宝纸钱。
沈青杨:“……跑死人门口抢它们的钱真的好么。”
二人理直气壮点头,逗留在火葬场里的亡灵都是才得过亲友祭拜的,收到手的钱都数不过来,谁会在意那点没烧干净的零钱和香烛。
把这些无主纸钱都捡走,也省得路过的孤魂野鬼们惦记,间接给剧组省去许多惊吓环节。
于是这场小镇溜达变成了沿街捡破烂,秦悠用捡瓶子卖来的钱买了仨冰棍,仨人蹲在墙角阴影里边吃边看着晒出光影波动效果的大街上那来来往往的人群。
过了正午,火葬场附近的人急剧减少,剧组还在忙碌。
秦悠三人吃饱喝足回来,沈青杨拎了两大兜冰棍给剧组大伙降降温。
制片人擦着汗跑回来,说是借到一块能扎营的地。
看他犹犹豫豫那样,秦悠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果然,制片人说那块地紧挨着镇上唯一的公墓,没人愿意种就成了荒地。今年刚清理出来,打算也扩建成墓地,目前还没有动工。
张导狂拍脑门,肉眼可见脑内温度快到爆点了。
张导:“住公墓边上的荒地还不如住火葬场大院呢。”
制片人咂咂嘴:“你当我没问过呢,火葬场不同意。”
张导:“……为什么不同意?”
制片人:“火葬场说停在那排期火化的尸体太多,怕被咱们乱来惹出纰漏。火葬场方面人员有限,抽不出人手夜里值班盯着咱们,所以咱们夜里也别想进来。”
张导有点火大却也无可奈何,这种小地方,出点状况谁都负不了责。反正他也不敢再在夜里去火葬场拍戏,说住在院里不过是句气话罢了。
剧组要长期夜宿墓地隔壁的消息一经传开,谁都没心情再忙工作。
空地那边要从头搭建正需要人手,张导干脆放假一天,拉着人马去实地考察。
乡间公墓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只看环境比很多城市豪宅都要优越。
秦悠站在空地上能望见不远之外的公墓,墓碑之间相隔很远,不像紧挨城市的墓地那么局促。
尤浩戈选了块好地儿,把沈青杨的大房车开过去。
沈青杨帮着搭了个木板房,一转身找不到自己的车了。
正在给房车做装饰的尤浩戈冲他招手。
沈青杨吓一跳:“你跑车顶上干嘛去?不对,这么大块平坦空地,你为啥非要把车开到沟里去?”
空地临近墓地这边有一条挖一半的大沟,看上去是想在新旧两块墓地间造一条人造小河,让两边墓地的风水都能更旺一些。
沈青杨的房车就停在沟的最里面,离远看只能瞧见个车顶,现在车顶也被尤浩戈扯过来的树杈给盖严实了。
尤浩戈嘿嘿一笑:“我听说这个公墓有一半是土葬。”
沈青杨:“所以呢?”
尤浩戈:“所以咱们得藏隐蔽点,这样尸体半夜出来溜达才看不见咱们。”
沈青杨:“……”
就因为尤老师这句玩笑话,原想去住宽敞木板房的沈青杨挤在了房车沙发上。
秦悠和尤浩戈占据仅有的两张床铺,三人半宿无语。
沈青杨艰难地翻了个身,余光瞄见车窗外有蓝绿色的火光一闪而过。
他腾楞坐起来,一脸紧张。
秦悠也瞧见了:“鬼火而已,墓地很常见的。”
沈青杨拍拍心口刚躺下,又突然坐起来。
尤浩戈打个哈气:“放轻松点,你还没睡到墓地里面呢就这么一惊一乍,开学补考还想不想过了。”
沈青杨顿时垮了脸,裹着薄毯子正要躺回去,那簇鬼火又飘了回来。
沈青杨的嘴唇都哆嗦了:“我我我好像见鬼了。”
尤浩戈把毯子蒙到脸上,含糊地说:“你还是抓紧睡吧,小心你化学老师梦里来敲你后脑勺。”
沈青杨的舌头挨了好几咬,想好好说话也只能吐字不清了:“不是鬼火,是鬼!也可能是僵尸!”
秦悠贴到窗户上向外张望,鬼火已然飘远,残留的光亮依稀照出一道人影。
鬼鬼祟祟,蹑手蹑脚。
秦悠摸摸下巴,她见过那么多妖魔鬼怪,好像没有这种做派的。
尤浩戈伸出一只手打了个响指,召唤回这二位被吸引走的注意力。
尤浩戈:“百十号大活人非要跑来跟死人挤着做邻居,还不许人家瞅瞅了。”
只这一句,车里都不用开空调了。
~
不用早起赶路,剧组这一宿休息得还算不错。
张导重整旗鼓,气势汹汹率队去火葬场进行今日的拍摄工作。
尤浩戈去到火葬场直奔焚烧祭品区,掏出麻袋捡走家属没烧干净的纸钱元宝,随即领着秦悠和沈青杨直奔公墓。
白天的公墓幽静素雅,三两一组的祭拜者在各自亲友墓前奉上鲜花和供品,墓碑前面一米处有个石头打造的火盆,祭拜者可以直接在墓前烧些纸钱,大件纸扎要去指定区域焚烧。
尤浩戈扛着麻袋,像个街溜子领两个小弟在墓碑间穿梭。
守墓人看到他好几次都没管。
可见尤老师在陌生守墓人这块也很有人缘。
秦悠每拐过一趟墓碑就会朝空地那边张望一眼,只有临近边缘那两排才能瞧见剧组建起的营地。房车夹在沟里,视野范围更窄,这意味着昨晚的鬼火就飘在铁栅栏围成的墙边上。
她还特意留心了墙边一圈的地面。
才下过雨的泥地很容易留下足迹,边沿乱长的野草也有被踩踏过的迹象。
能做到这一点的,不是僵尸就只能是活人。
墓穴都是老式青砖结构,而非城区墓园的大理石砌水泥。
水泥那东西,一旦埋骨封墓,别管是里面的想出来还是外面的想刨开都必定会留下痕迹。
青砖只要严丝合缝,怎么砌进去的就能怎么撬出来,边边角角里那点封土想要作假是非常容易的。
仨人从公墓出来时,剧组陆续有人回来。
今晚有夜戏,只在火葬场门口取几个景。
尤浩戈秉持认真负责的坐镇态度,吃完晚饭领着秦悠和尤浩戈晃悠到片场。
剧情发展到小贾主角发现自己带的新人学徒不大对劲,常常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每次跟他进焚化操作室时都会露出很诡异的表情。
经历过太多的小贾怀疑学徒不是人,正巧某个刚在他这火葬过的死者化鬼来闹,他派学徒一个人夜间去人家坟头烧纸赔罪。
学徒装作很害怕不敢去的样子,实际出发时却一脸木然。
小贾偷偷跟在学徒身后。
“咔!很好,大伙抓紧收拾上车,今晚争取把后面的两场戏也都拿下。”
秦悠问收拾道具的小姐姐:“后面两场戏去哪拍?”
小姐姐说:“在咱们营地拍,那不是一片荒凉空地么,堆几个土包就是野坟了。”
秦悠:“……”
张导边走边给饰演学徒的演员说戏,一点不带害怕的。
秦悠实在敬佩张导的胆量,她戳戳沈青杨,鼓励他向张导看齐。
沈青杨扯扯嘴角:“要不开学让张导替我补考吧。”
尤浩戈神出鬼没飘过来:“替考是严重违纪行为,会被开除哟。”
沈青杨:“……”
家门口的戏份拍得很欢乐。
尤浩戈堂而皇之回房车偷懒。
沈青杨兢兢业业蹲在片场,向张导学习勇气。
秦悠借了无人机当遥控飞机玩。
无人机上挂着几串纸钱,在镜头边缘飞来飞去还挺有惊悚氛围。
秦悠不断调试无人机的高度和镜头角度,渐渐对准了公墓。
公墓静悄悄的,没鬼影更没有鬼火。
~
由于火葬场不允许夜间入内拍摄,张导索性在这片空地上搭了几个类似的场景,夜间戏份全都在大本营拍,省时省力还不担心出事。
秦悠每晚都会玩一会无人机。
她发现公墓出现的几次鬼火都在围栏附近。
这么大的公墓,鬼火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在夜间路过的人能瞧见的区域飘呢?
鬼火又不是鬼,也这么喜欢调戏路人?
剧组的夜戏连拍了一个礼拜,白天也在赶前期耽误的进度,别人轮班多少能歇会,张导从头盯到尾,成功把自己熬进了医院。
他住院这几天成了剧组难得的假期,几位知名艺人偷偷溜去附近城市拍点广告,工作人员也大多去了市区,到酒店里泡泡热水澡睡睡柔软宽敞的床。
秦悠仨人留守片场,成天穿着脏兮兮的背心大裤衩趿拉着拖鞋到处捡垃圾。
沈青杨这个存在感超强的大明星都被同化得跟流浪汉差不多了。
三个很惹眼的人就这么把自己嚯嚯成了毫无存在感的小透明。
在路人眼里,他们仨就是剧组留下来看守物资的打杂临时工,渐渐地,那些处于被好奇来空地附近看拍摄的人也都懒得来了。
这天夜里,乌云遮蔽了皎白的月光,空地四周没有住户,连盏灯都没有。
秦悠三人缩在房车里,百无聊赖地开了把对战游戏。
沈青杨正打得兴起,突然就把手机给扔出去了。
他一边去捡手机一边往窗外看。
鬼火又出现了。
还映照出了一道模糊的黑影。
被沈青杨这顿神操作连累挂掉的秦悠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没来由地笑了一下。
沈青杨刚捡起来的手机又掉地上了:“小秦老板你别吓唬我。”
已经起身的尤浩戈在他后脑勺上轻拍一下:“拿出年轻人的作死精神,跟我走。”
沈青杨瑟瑟发抖:“我能不去吗?”
车外传来尤老师幽幽的两字回答:“挂科。”
从房车下来的三个人彻底淹没在大沟里。
尤老师将渔网挂到木剑上,操纵木剑将渔网挂到大沟上面的栏杆。
三人攀着渔网爬上来,尤浩戈和沈青杨还得继续翻栏杆。
秦悠侧身从栏杆中间就钻进去了。
三人迅速躲到最近的墓碑后面,这次离着近他们看得比较清楚,鬼火沿着栏杆飞了几圈就灭了,而那个被鬼火照出来的影子还在。
沈青杨的脖子伸得老长:“他是在挖坟吗?他这是出来溜达够了想回去?”
秦悠一脸黑线:“咱换个正常的思路呗。”
沈青杨:“啊,他要串门!”
秦悠:“……”
尤浩戈:“幸好补考不考文化课。”
沈青杨:“我文化课成绩很好的。”
尤浩戈:“看出来了。”
沈青杨:“怎么看出来的?”
尤浩戈在他眼皮上轻轻一戳。
沈青杨下意识捂眼,等他再睁开眼,那边的人影已经挖开了坟墓,将里面土葬的尸身扛在了肩上。
尤浩戈:“看出来了吧?”
沈青杨:“啊。”
尤浩戈:“眼睛就是这么用的。”
沈青杨:“……”
扒开的坟墓被复原,那人影扛着尸身一溜小跑,全程远离围栏,外面的人根本不可能看到。
公墓很大,出口就只有一个,守墓人的值班室就在门口。
那人影扛着尸身来到斜对角,翻过栅栏走了。
沈青杨后知后觉:“偷尸啊?这么说来,鬼火是他故意弄出来惊走路人的?”
偏远镇子上本就没那么多流动人口,本地人夜间活动少,偶尔夜归瞧见鬼火也会往闹鬼上面联想,久而久之自然没人敢在夜晚靠近公墓。
剧组扎到这是个意外,百十号人,再多鬼火也吓不跑。
可是这么热的季节,下葬的尸体没几天就腐烂了。
偷尸的人这是天天都来瞅一眼,就等着剧组没人的时机呢。
秦悠第一个钻出围栏跟了上去。
尤浩戈冲沈青杨摆摆手,俩人落后一段路,以免仨人聚堆目标太明显。
前面那人借着夜色掩护走出百多米,上了一辆停在路边很不起眼的破面包车。
三人没有再跟,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蹲了好一阵,确定前车没留尾巴这才折返回房车。
尤浩戈掏出个小本本,上面记录着近一个月所有下葬的逝者名单。
沈青杨一脸震惊:“怎么搞到手的?”
尤浩戈轻挑眉梢,神秘一笑。
秦悠挨个记录看过去,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了性别年龄和墓地编号,是火葬还是土葬。
她回忆今晚被盗墓穴的位置对应出大概的编号,死者是个剧组搬来空地前两天入土的年轻人。
结合此地古而有之的配阴婚习俗以及他们在池塘扎营时遇上的那对倒霉夫夫,尸体被偷去做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
秦悠很气愤,沈青杨更是要报警。
尤浩戈劝他俩:“别生气,先让他们吃点苦头,替那些被乱牵姻缘线的亡者出口恶气再送他们去坐穿牢底。”
镇子小有小的好处,一辆破面包车,想查总能查得到。
顺着面包车的线索找到开车的人,通过他的行踪找到了被卖掉配阴婚的尸体。
说来也巧,接亲那家人在百十里外的另一座城市,埋骨地却仍是受邪术阵法压制的那座山上。
只不过是在大山的另一面。
整个阴婚流程跟被挖出来那对夫夫一模一样,待尸身入土、家属集体撤走以后,躲在暗处围观了全过程的秦悠三人扬起了锹镐,将被迫联姻的两个倒霉小青年刨了出来。
~
偷尸那位算作媒人,要在接亲这家喝顿大酒才能走。
宴席摆在新人入土之后,秦悠三人带着两具诈起的尸身摸上门时,酒宴刚刚开席。
席开四桌,摆在主家宽敞的院子里。
主桌摆着两个牌位,没有活人。
其他三桌的宾客只管闷头吃菜喝酒,没人言语一声。
秦悠摸出一把捡来的纸钱撒到地上。
小风一吹,纸钱满地都是。
有宾客瞧见了,立刻紧张地左顾右盼。
主家近亲和媒人坐一桌,这桌上是人数最多的。
风卷着纸灰在这桌每个人的脚边转了一圈又一圈。
一道拉长的人影照在这张桌子上。
众人抬头看到的,正是刚刚埋进土里的那对新人。
两个面白如纸的死人圆睁双目,满面愤怒之色,身上大红喜服随风飞舞,鼓噪之声仿若它们没能出口的质问和咆哮。
亲属皆被吓得没了血色,起身想跑却腿软跌倒在地。
媒人十分淡定,眼底涌动凶气。
尤浩戈低声对秦悠和沈青杨说:“这是个内行。”
秦悠早有准备,赶在媒人动手之前用弹弓射出两颗石子,一颗打在他将要发动攻势那只手的腕上,一颗打在他脑门上。
媒人被打得一阵眩晕,等他缓过神来,院子里的尸体可就不只新人那两具了。
浓重的腐臭气味充斥着院子,宾客再顾不得忌讳,纷纷尖叫着往外逃。
死人军团们顶着一张张烂得没法看的脸在院子的每个角落敬业站岗。
跑到门口的人又尖叫着跑回来,全都钻到了桌子底下。
媒人从兜里掏出一把黑漆漆的钉子,伺机要往离他最近的两位小青年身上钉。
尤浩戈抢先一步,一把图钉撒他脚底下。
夏天的鞋底比较薄,媒人刚一站起来就倒了下去。
两个小青年迈着僵硬的步子给他来了个圈踢。
~
媒人被警方连夜带走,那一身伤触目惊心,可没人会同情他。
两个小青年在尤浩戈的力证下解除婚约,残留在躯体里的怨念消散,尸体软倒在地。
吓破胆的主家收走了自家这一具尸首。
另一具由秦悠三人带回公墓,联系它的家人重新为其下葬。
这事在小镇上传得神乎其神,越来越多被强行凑对的、偷尸配阴婚的、一方愿意另一方不愿意的,都闹了起来,与之有牵扯的几个市县一时间人心惶惶,人们都开始认真反思配阴婚是死人的需求还是活人的面子。
活人的亲事讲究双方自愿,他们是不是也该尊重一下逝去亲人的意愿呢。
张导住院时就听到了风声,出院后他问尤浩戈:“尤大师,火葬场不让咱们夜里进去拍戏是怕咱们偷尸体啊还是本身就有猫腻啊?”
尤浩戈不置可否。
数量如此庞大的配对,仅靠土葬恐怕是不够的。
再说谁规定进了火葬场的尸身出来就一定是骨灰的?人都烧成灰了,可操作空间就更大了,这堆骨灰抠下来一点,那堆少给一些,还不是几天就能多攒出一个人的分量。
虽说人人都知这世上有鬼,但财帛更动人心,总有人肯为其铤而走险。
而大多逝去的人都是寻常游魂,不会为了生前身后事去找活人的麻烦,久而久之,这个利益集团就无法无天了。
又过了两天,一则消息传来:媒人疯了。
尤浩戈哂笑:“缺德事做得多了,总有报应找上门。疯了只是第一步,就看他能不能扛过那些逃出阵法的怨鬼怨尸们的打击报复了。”
~
电影拍摄正式结束,张导自掏腰包采购了好些食材,在明天就要拆掉的大本营请全剧组吃烧烤喝啤酒。
秦悠心情好也喝了两罐,就在她上了趟厕所打算再吃点喝点的时候,眼前光晕一闪,清冷的夜色成了一片赤红。
秦悠眨眨眼,她也没喝多怎么就出现幻觉了呢?
其他人跟她是同样的想法,也都揉着眼睛迷茫地张望四周。
沈青杨喝得有点多,呲着牙傻笑:“你们看这月亮像不像红月,我觉得挺像的。”
尤浩戈撸一口串:“有没有可能这就是红月?”
沈青杨一怔,酒醒了大半。
秦悠急忙给几位相熟的老师发信息。
白校长最先给了她回复:确实是红月,突发的,我们没能提前推演出来。
他还特意叮嘱秦悠不要乱跑,今晚不用他们出去巡街,找个安全的地方猫着就行了。
秦悠瞅瞅一片单薄木板房的空地,再望一眼隔壁的公墓。
静默的墓地在红光映照下显出一道道人影,是那些游荡在墓园里的游魂野鬼。
张导紧张过头,一瓶一瓶喝酒停不下来,没一会儿就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
其他人有样学样,转眼倒了一地。
秦悠三人:“……”
沈青杨紧张得不停吞咽口水:“都是普通亡灵,应该不会为难咱们吧?”
尤浩戈把所有烤串堆到自己面前,慢悠悠地吃着:“你怎么知道都是普通亡灵,这跟前不普通的鬼更多吧。”
秦悠眼见着几条墨黑鬼影由远及近,很有把这俩人胖揍一顿再把自己拍晕的冲动。
红月之下,鬼邪猖獗。
寻常鬼魅尚且战斗力飙升,更别说那些恶鬼厉魂了。
秦悠翻翻大包,“蚊香”就只剩下个底儿,至多拖住公墓里的那些鬼。
符纸剩的挺多,都是她能用的低阶符咒,对付厉害的鬼恐怕没多大效果。
渔网上吊绳坟砖这些需要力道,他们仨都喝了酒,能找到自己的嘴在哪就不容易了。
秦悠快步冲回房车,拿着几个棺材板手杖半成品跑下来,一人手里塞一根。
沈青杨不知道自己是喝太多了还是吓得,手越使劲抖得越快。
沈青杨:“小秦老板这玩意没刻完呢,能好使么?”
秦悠递给他两张纸。
一张是她练手的驱鬼咒,另一张是她绘制的外圈符阵平面图。
看秦悠没有给他解释的意图,沈青杨求救似的望向尤老师。
尤浩戈不紧不慢地将驱鬼咒缠在手杖上,再把外圈符阵严丝合缝贴到驱鬼咒上,完事照着扑上来的恶鬼就是一棒子。
沈青杨惊掉了下巴,这也行呐?
第105章
凭他们仨的修为,真来个成品手杖也发挥不出威力。
纸糊的半成品就刚刚好。
别管是两张纸符当真发挥了作用,亦或纯粹是酒壮怂人胆,他们每一棒子抡出去都能打到点什么。
有时候是打到了鬼。
有时候就不一定是打到了什么。
沈青杨大叫两声给自己壮胆,抡起半成品一通狂甩。
秦悠和尤浩戈抱头鼠窜,好悬被自己人给团灭了。
沈青杨原地转三圈,坐地上两眼冒金星。
有鬼飘至近前给他来了个泰山压顶。
沈青杨头晕目眩,几欲要吐。
那鬼嫌弃地收势飞出老远。
沈青杨没吐出来,吧唧吧唧嘴。
这下好了,所有鬼都不往他跟前凑了。
秦悠和尤浩戈的压力剧增,更糟心的是公墓里那些普通鬼也都穿过围栏,飘飘忽忽站到了空地上。
沈青杨傻兮兮一笑,冲那群鬼招手:“谢谢你们又来看我,签名拍照都可以哦。”
年轻些的鬼全都围拢过来,满脸追星成功的幸福。
余下的鬼们脸上泛起绿光,一个个凶神恶煞十分可怖。
尤浩戈抽空踹一脚装纸钱的麻袋,烧剩一半的纸钱被阵阵阴风刮得满地都是。
尤浩戈大喊:“谁的钱掉了?”
余下的鬼们一拥而上,捡钱去了。
秦悠:“……”
对战的鬼数骤减,然而实际战斗力却没有丝毫削弱。
几只恶鬼似是很瞧不上他们这般不入流的手段,狞笑着缩小包围圈。
秦悠:“我劝你们趁早离开。”
恶鬼:“我们不离开,你能把我们怎么样?”
秦悠颇为遗憾地摇头:“不能把你们怎么样,就是吓唬吓唬你们。”
鬼们嚣张狂笑。
秦悠也笑:“看你们都不走,我就放心了。”
她摸出一把弹珠,照着恶鬼就是一顿乱射。
恶鬼起先没把她这小儿科的进攻放在眼里,有的鬼甚至会故意去接她射偏了的木头珠子。
珠子触碰到它们身上,它们才知道后悔。
平平无奇的木头球犹如烧红的烙铁,烫得它们疯狂甩手。
有的弹珠被甩飞出去。
有的弹珠却想长在了它们身上。
秦悠又射一批弹珠出去。
这下没有鬼敢硬接,全都狼狈躲闪。
秦悠掏了另一套弹弓装备抛给尤浩戈。
尤老师手劲大,不用弹弓也能砸得群鬼一脑袋包。
他还有空观察掌中的木头珠子,每一个上面的花纹都不太一样,有两颗木质泛红,像是沾了血;有一颗通体焦黑,明显是被雷劈过;还有几颗表面糊着一层脏兮兮的污泥,腐臭的气味跟山上挖出来那些活死人身上涂的东西一模一样。
尤浩戈乐了:“小秦同学什么时候研发了这么多新品,怎么不卖给我点呢?”
秦悠也乐:“还在调试期,正愁没有试炼场合呢。”
垃圾山上正经的破烂多,不正经的破烂更多。
猎鬼人疯了都不忘用自己的血模拟捉鬼,可见他的血对鬼有很强的克制作用。
擅长邪术的法师们对付妖魔鬼怪的法子比折磨人的更多,他们留下来那点“财产”随便搞一搞都够鬼邪喝上一壶。
邪修们绘制的邪符、刻在棺材里的咒文,普通人同样发挥不出威力,但如果借助在法器上篆刻高级符箓的手法,还是能够保留一点邪门的。
没有哪个正统修行之人会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应用到实战中。
秦悠作为一个只想苟住小命的手艺人加商人,从没有那么多正邪顾忌,基于不害人也不害鬼的最低原则,能用的材料和符文一定要充分利用,能在关键时刻救命的武器越多越好。
这批弹珠就是这么鼓捣出来的。
恶鬼属妖邪。
弹珠是邪门歪道。
这俩碰一块就看谁更凶了。
恶鬼们轻敌吃了大亏,干仗的气势先弱下去一截。好在红月当头,源源不断给予它们杀戮的凶性。
黑得最彻底的恶鬼仰天咆哮,一闪即到了秦悠近前。
秦悠周身一阵恶寒,根本来不及拉弓射弹珠。
恶鬼双瞳嗜血,獠牙呲出老长。
秦悠浅挪半步,放到地上的半成品手杖被她踩得翘起来,精准地敲在恶鬼的膝盖上。
恶鬼的表情瞬间就裂了。
也都往这扑的群鬼全都急刹停住,它们眼睁睁看着秦悠近前那只恶鬼没了一条腿,大股黑气从膝盖断口处喷涌而出。
尤浩戈当即射出弹珠,其中混着他随身带的那颗石头弹珠。
每个鬼的脑门上都多了个黑黑的大洞。
被石头弹珠打中的恶鬼身形快速淡化。
其他鬼惊恐避让,一面不停去摸自己头上的伤口。
沈青杨招待完鬼粉丝,一抬头就瞧见好几条黑影退到他跟前,再退就踩他脑袋上了。
大明星不是很高兴,抡起手杖就是一通无差别乱砸。
红月悄然淡去,空地只余阴凉。
普通亡灵退归公墓,恶鬼集体被贴上定身符。
转天剧组散伙,房车一路开到玄易。
白校长看见这一车被低阶符咒定住的恶鬼都懵了,一个劲问仨人是怎么做到的。
秦悠塞给他一把弹珠。
白校长越看脸越绿:“这可都是邪门术法。”
秦悠:“我又没损人利己。”
白校长跳脚:“那也是歪门邪道!”
尤浩戈一脚踹他办公室的门上。
门掉下来半边。
尤浩戈:“您也歪门了。”
白校长:“……”
赶在自己办公室被整成“邪道”之前,白校长把他俩撵了出去。
暑假食堂不开餐,秦悠只好摇醒睡得昏天黑地的沈青杨,与尤老师一道去下馆子。
玄易附近的小吃比较少,谁让玄易管理严格,学生和外卖都不能随意进出呢。
仨人沿街走出老远才找到一家营业的小饭馆,点上满满一桌。
秦悠刚要干饭,一个眼熟的大爷跟她打招呼。
秦悠礼貌回应完才想起这是上次建议她去市区卖符咒的大爷,他儿子住在石狮子被泼血的新小区。
大爷满面愁容,看上去比他儿子经历闹鬼那会儿还要沧桑。
秦悠主动询问怎么了。
大爷唉声叹气,说是前阵子一大家子去祭祖,回来好几个人都病倒了。他天天等在秦悠常走的小路上也没等来她,又一想小丫头只是卖符咒,他家人生病这种情况貌似贴符不管用。
尤老师来了兴致,问大爷要了几位家属的八字。
“就是正常的气运起伏,不过确实有阴邪入侵的迹象。”
大爷一听更愁了。
匆匆吃完的三个人跟大爷去看几位病人。
病人情况还算稳定,乍看像是偶感风寒。
尤浩戈出来才跟秦悠和沈青杨说那几位被鬼贴过背。
秦悠头一次听说“贴背”这个说法。
尤浩戈看向沈青杨。
被抽查基础知识的沈青杨挺直腰板:“鬼贴背就是被鬼贴了后背。”
秦悠:“……”
沈青杨尴尬地咳嗽两声:“书上就是这么写的嘛,字面意思。它跟鬼附身类似,区别是附身要钻到你身体里,贴背还没钻进去。”
秦悠脑补了下鬼贴背画面,突然就想起前世的恐怖电影里动不动就有被附身的人抬起了后脚跟,其实是鬼的脚垫在了下面。
尤浩戈打个响指,肯定了秦悠这一描述。
尤老师现场教学,这次的主要教学对象是过几天要参加补考的那位。
“人为阳鬼为阴,阴阳互补相生相惜,很多滞留在坟地这类阴气重的地方的鬼都想往人身上贴,它们不一定有坏心思,也意识不到自己的靠近会给体质弱、走背运的人带去灾祸。不过……”
一回生二回熟,多贴几次的鬼会清楚感知到人鬼之间的差异,这时候还往活人身上贴的鬼其实就是想要附身,想借活人之气再“活”一回,怎奈它们都是最弱的亡灵,没办法真的附到活人身上。
它们最渴望的生气和阳气,恰恰是它们无法承受的致命利器。
贴在活人背后是它们想要附身的表现,放活人离去也并非它们大发善心,实在是“吃不进嘴”罢了。
秦悠听得后背毛毛的:“一下子病倒这么多人,不能是一个鬼贴出来的吧?”
尤浩戈:“肯定不只一个鬼,连贴这么多人接触到的阳气比直接附身都多,普通的鬼受不了,受得了的鬼早去附身了。”
他看向沈青杨:“这种级别的鬼最适合你练手,走着?”
沈青杨的脸垮到没法看:“就不能让我歇一天么,宿醉还没醒呢。”
尤浩戈很爽快:“那就明晚去。”
沈青杨:“QAQ”
~
秦悠蹬着小三轮去了趟殡葬一条街,捡点纸钱,再买些香烛。
火葬场的收获全还给那些被“抢”了钱的公墓居民,她只好从头再来,攒点家底应付今晚的陪练。
沈青杨作为今晚主打,正在家里疯狂练习绘符。
一个早上就把秦悠整个暑假赔进去的符纸给补回来了。
秦悠觉着吧,沈青杨要是能把他签名那手法放到绘符上说不定成功率会高不少。
她刚到殡葬一条街,久等她多时的店主们就围拢上来。
秦悠抱歉表示今天没有可卖的新货。
好几位店主表示他们不买货,只想求秦悠帮忙修理老祖宗的牌位。
秦悠:“……”
见秦悠误会了,店主们连忙解释:“不是摔坏的,就是年深日久边边角角的腐朽了,想请小秦老板重新给打磨一下上点新漆。”
翻新牌位不是什么难事,随便一个木匠都能做。
可大伙认准了秦悠,她上回给刘老板家修祖宗牌位的手艺在这条街上传遍了。
秦悠这几天没空,便先把大伙的委托记录下来。
还有人想给祖坟修补一下木质墓碑的。
秦悠随口问他祖坟在哪。
对方报了个地名。
秦悠收起纸笔:“你家这个今晚就能修。”
第106章
秦悠也是没想到随手接个修墓碑的活儿还能碰上顺路的。
这位店主的祖坟跟大爷家的先人在同一片坟地。
秦悠记下店主家祖坟的方位及名讳,拒绝了店主陪同的请求,蹬着小车回到垃圾山。
尤老师已经到了,正在监督沈青杨干活。
菜园子许久没人打理,菜又长出来好多,草长得更多。
沈青杨薅一把草薅一把菜,草喂给老牛,菜留着他们晚上炒来吃。
秦悠看得稀奇,沈大明星不拍戏时向来放飞自我,怎么会吃这么清淡的蔬菜。
沈青杨苦着脸:“尤老师说你这的菜有助于我提升体质,体质好了,画符能省点力气。”
他边说边往嘴里塞了片蔬菜叶子嚼啊嚼,那脸色跟被菜叶染色了似的。
一切准备就绪,吃了顿大素的三个人坐上小红车直奔远郊。
坟地在很偏的乡间,一眼望去全是坟包。
十里八乡的村民祖上都葬在这里,即使后代子孙已搬迁到各个地方,每年的祭祀活动也绝不会少。
秦悠戴上泳镜粗略看去,形形色色的鬼一眼望不到头。
长居坟地的鬼可能没见过谁家活人半夜前来祭拜的,全都好奇地向这边张望。
秦悠果断摘了眼镜给沈青杨戴。
就他一个要考试的,让他自己担惊受怕去吧。
沈青杨酝酿了一整天的勇气在戴上泳镜那一刻跟随他的魂儿离家出走了。
他往地上一瘫,出气多进气少眼瞅要完。
尤浩戈把他提溜起来,扔进坟圈子。
沈青杨什么都没干呢,先给群鬼来了个五体投地。
有几个老鬼隔空作搀扶状,大概是在说:不年不节的孩子快起来。
几张燃尽后仍保留着原始形状的元宝纸灰轻飘飘落到沈青杨脚边。
尤浩戈在后面提醒:“大伙一片心意,收下吧。”
沈青杨咧咧嘴,两根手指去捻元宝。
纸灰一碰就碎,灰渣渣弄了一手。
群鬼们微笑着不停点头,似是对沈青杨这个年轻后生印象很好。
沈青杨回望一眼同伴。
秦悠瞪俩眼睛啥都看不见,不知者无所谓,她看沈青杨的一举一动就像在看耍猴。
尤浩戈戴着只有一只见鬼镜片的泳镜,一个劲朝他摆手催他赶紧往里走。
沈青杨提一口气,大踏步向坟地里面走去。
确定沈青杨听不见自己说话了,秦悠才问:“他那身子骨一个人半夜进坟地,不是送羊入虎口么?”
尤浩戈胸有成竹浅浅一笑:“那些鬼必定不会放过他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附身对象,可咱们的沈大明星如今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了。”
秦悠想想沈青杨那画一百张符不一定能成功一张的水平,有点不太放心。
沈青杨是来训练备考的,他身上就只留了个符牌护身。
要不是摸不准这么大片坟地上有无凶鬼,连这块护身符都得被尤老师扣下。
乡间坟地不似墓园那样一进去就能察觉到不同于周遭的阴凉,沈青杨体感上没有任何不适,夜风拂过还能闻到远处田野的清香。
同伴已不见了踪影,沈青杨深吸口气,两手用力攥成拳头,才修剪过的短短指甲抵住掌心,微微的疼中带着一点点痒。
他仰头望天,星星闪耀的光亮照射下来,不开手电也能看清前方的路。
以及坐在各自坟头上,用看孙女婿的眼神上下打量他的爷爷奶奶鬼。
沈青杨觉着,还不如被凶鬼盯着得劲呢。
坟地上的鬼远比坟头要多,那些没有坟头可占的鬼们这飘那晃,见沈青杨没带祭品便也懒得多看他一眼。
沈青杨缩紧的肢体逐渐打开,他能感知到这些鬼对他毫无恶意。生死在这里不过是生命形态的转换,它们仍是和蔼可亲的长者,对所有面善的后生都抱有最基本的善意。
沈青杨放慢步子,他得等老人家们消耗完今日份的好奇心回坟歇息,不然那些试图附身的鬼魅不会轻易显露意图。
他在坟堆里瞎转悠,秦悠和尤浩戈也进入了坟地。
秦悠找到店老板的祖坟,那是一个足有一人高的土坟,后面连着几十个越来越小的坟,一看便知好几代人都葬在这里。
最前面那位老祖宗入土少说百年,坟包虽大却最简陋,要修它老人家的坟就得把家族里的其他坟一块修了,不然一个坟连着一个坟,把谁挖出来不管都不合适。
正因如此,老祖宗的坟始终没得到正规修葺,连墓碑都是古时常见的整块木头。
百余年风雨洗礼,木牌斑驳得连名字都很难辨认了。
后面那些坟头的墓碑也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想全部修好可是个大工程。
秦悠摸摸墓碑下面的土,土质比较松软,实在立不住沉重的石碑。
难怪连最后头那个新入土的坟都只立了木牌。
秦悠取了店主给她的香烛插在老祖宗坟前,说明来意后先用帕子拭去木墓碑上的暴起的漆皮,再细细打磨坑坑洼洼的棱角,专用笔描摹字迹,最后刷漆晾干。
翻新墓碑没有技术含量却实在耗费时间,光是老祖宗自己的墓碑就用了秦悠将近俩小时。
沈青杨还没从坟地深处出来。
秦悠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靠在人家坟包上,正有一句没一句给死鬼算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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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杨发现在坟地里转圈比在操场上跑圈可累多了,两万步而已,他就只想躺倒了。
鞋底粘了厚厚的泥巴,沈青杨找了块离哪个坟头都有点距离的空地席地而坐,捡了块有棱角的石头刮着鞋上的大泥。
颈后没来由地吹来一股凉气。
沈青杨脊背一僵,没有回头。
他谨记尤老师的叮嘱:能秒杀你的鬼从来都是直接动手,搞东搞西吓唬人的鬼都是纸老虎,你横它才能怂。
他人都坐地上了才敢在他身后吹气,能是什么厉害的鬼。
沈青杨的胆气立马就壮起来了。
他装作没有察觉仍在那清理鞋底,实则手里早握了张白天画成的定身符。
凉气消失了一瞬,随即是更用力地一吹。
沈青杨有点火大,脱下鞋子回头就是一鞋底。
鞋底的烂泥被抹成厚度均匀的一层,他用石头在泥巴上面画了个驱鬼符。
他这一鞋底如同加了印泥的印章,结结实实抽在吹气那位脑门上。
那只眼睛比嘴还大的鬼眼瞳充血,倒飞出去。
沈青杨被它的长相吓一哆嗦,险些把鞋也扔出去。
坟地上的鬼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他都忘了当初害他挂科的那些鬼也都是此类奇葩的造型。
第一个来探路的鬼惨败,暗中观察的其他鬼便不敢再动。
沈青杨把鞋穿上,换了另一只脚继续清理。
一眼能望出老远的坟地里不知何时飘起了白雾,朦朦胧胧,黏黏糊糊。
沈青杨皱了皱眉,书上说鬼魂扎堆的地方一旦被雾气笼罩就可能出现鬼打墙。
这是鬼打墙肉眼分辨的第一要素。
眼下他可是在坟地里,鬼用鬼打墙来困住他合情合理。
沈青杨翻出秦悠那把刻了符文的卷刃菜刀往地上一剁。
雾气没等压到地面就飘飘忽忽散开了。
至此,沈青杨信了秦悠反复跟他强调的:跟鬼干仗第一步要在气势上占上风。
于是沈大明星的腰杆挺得更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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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悠和尤浩戈边往深处走边留意四周。
坟地这会儿的阴气要比他们进来时浓郁一些。
不过时至午夜,本就是阴气最重之际。
这也是鬼魂常选午夜出来作祟的主要原因。
秦悠远远瞄见了沈青杨的身影,看他坐在那有一瞬消失不见,秦悠的心咯噔了一下。
尤浩戈拽住她。
果然沈青杨很快又出现了。
尤浩戈选了个最佳观赏位,拉着秦悠并排坐人家坟头前面,倚着墓碑嗑瓜子。
坟里那位馋了,探出个脑袋眼巴巴盯着他俩手里的瓜子。
秦悠见主家现了身,便在它坟前面画个圈点把火,烧两张纸钱再撒一把瓜子。
权当座位费了。
那边的沈青杨快被突然传来的不间断咔嚓声吓跪了,他抱着菜刀转一圈才瞧见自家陪练,吓他半死的动静是他俩在嗑瓜子。
沈青杨:“太过分了!”
他高举菜刀冲过来:“有瓜子怎么不分我点呢。”
尤浩戈很大方的把手里剩下的都倒给他。
沈青杨连嗑三个都是苦巴巴的坏子。
再看手里剩下这点,每个上面都有虫眼。
沈青杨:“……”
尤浩戈抓了把新的递给他。
沈青杨每拿起一个先在眼前仔仔细细看半天才敢放进嘴里。
于是他这一把又被嗑完自己那份的尤老师给抢回去了。
秦悠问起找鬼进度。
沈青杨如实说了。
秦悠心中有数,能被鞋底拍跑的鬼胆子都小,指望沈青杨当诱饵,他们今晚得夜宿在坟地了。
观赏位换成了沈青杨。
尤浩戈嫌跟他坐太挤,推着他往旁边挪。
坟里那位想再讨一把瓜子,刚一探头就被沈青杨坐脑袋上了。
沈青杨“妈呀”一嗓子跳起来,先抄菜刀挥了挥,后又撂下菜刀一个劲赔礼道歉。
~
秦悠没背她的大包,只在超大的衣兜里塞了那条上吊绳。
深夜微凉,小风从四面八方往她身上吹。
秦悠鸡皮疙瘩掉一地,还得强打精神向更深处独行。
坟地里面的坟包数量相对较少,坟头都比较旧,坟前的纸灰痕迹一看就很有岁月痕迹。
听店老板说坟地里面是另一个村子的“地盘”,只不过那个村子交通不太方便,很多年前就陆续搬走了。回乡祭祖多坎坷,他们祭祀的次数要比其他村子都少。
子孙不常惦记,祖宗自是不会多留。
秦悠看得出这些坟头里长眠的逝者早已离去,没了魂魄只留白骨,在孤魂野鬼看来就等同于空房,里面偶尔藏几个鬼也是有可能的。
秦悠提高警惕慢慢穿梭在坟包之间。
有股凉气自下往上吹。
秦悠裹紧衣服,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渐渐地,她听到身后有极其细微的凉风浮动。
她屏住呼吸,管住自己的手没去动兜里的上吊绳。
背上传来冰凉的触感,细细去感受又觉得没什么特别。
秦悠在嘴里含了一颗抵御阴气的丹药,她打算等那鬼把脚塞到她脚下再动手,免得再被它跑掉。
身后那位许是贴背心切,一只脚已经塞了过来。
秦悠只觉脚后跟突然就碰不到地面了。
一阵阴寒从身后直灌背脊,秦悠拽出上吊绳往身后一甩,脚下狠狠一跺。
整个坟地回荡起非人的惨叫。
沈青杨正往火堆里丢剥好的瓜子仁呢,被这一嗓子惊得差点自己扑到火里头。
尤浩戈提了一把他的后脖领。
沈青杨借力撑住地面,长长吐出一口气,再扭头看,尤老师早蹿出去了。
沈青杨踉跄着爬起来追上去,却见秦悠脚尖点地,犹如埋了几百年才出土的僵尸,不光僵硬,腿脚还不怎么好,一瘸一拐左晃右晃。
尤浩戈接过秦悠紧锁在身前的上吊绳向后一绕。
贴在秦悠身后的鬼变成了个陀螺,几圈转下来,本就不好使的脑瓜子更迟钝了,鬼也被捆成粽子了。
尤浩戈把粽子鬼推给沈青杨,他扶住不停打寒颤的秦悠。
习惯了尤老师眉眼带笑,此刻他那双半点笑意都没有的眸子令秦悠莫名心慌。
她褪去血色的唇抖了抖,没能发出声音。
尤浩戈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是不同于平时嬉笑的严厉语调:“小秦同学你要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能拿自己做容器去引诱妖邪。”
沈青杨在那鬼身上狠踹两脚。
那鬼缩在地上,疯了似的想往人家坟头里钻。
坟里那位才吃过秦悠的瓜子,看她被这个破鬼贴了背,气得拔下自己的墓碑在它身上好一通狠拍。
~
秦悠坐到地上,脸色恢复如常。
她讪讪一笑:“我没你们想得那么傻。”
尤浩戈和沈青杨同时甩给她一个“你就是这么傻”的眼神。
坟里那位看她也像是在看自家脑子烧坏了的傻丫头。
秦悠抹一把脸,她真没打算拿自己冒险,她这一脸煞白跟鬼也没啥直接关联。
那鬼还没贴到她背上就被她一脚踩废了。
她还偷偷在衣服里面贴了符咒,坚决不给鬼魂贴身的机会。
可当垫在她脚下的鬼脚消失,她才发现脚底下有块尖尖的石头。
她跺脚那力度,差点把她脚后跟的骨头给硌碎了。
鬼挣扎着要跑,她没空管脚疼,手上收紧了上吊绳。
一人一鬼拉拉扯扯往回走,她腿脚不利索,那鬼的腿脚比她还废。
就成他们看到的那一幕了。
尤浩戈&沈青杨:“……”
坟里那位看她更像傻丫头了。
秦悠脱鞋检查脚后跟,倒是没被扎穿,肿就肿点吧。
莫名挨一顿揍那鬼蔫头蔫脑缩在地上,可怜极了。
沈青杨一鞋底抽它腚上:“贴人家的背,你还有脸委屈。”
那鬼挣扎起来,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贴着活人的背是件错事。
尤浩戈斜着眼睛瞥过来,此时的他摘了泳镜也没戴那副影响颜值的大眼镜,眼神锐利如刀。
那鬼眼珠子瞪溜圆,不敢吭声更不敢乱动了。
~
坟地有几个钟爱贴背的鬼还未可知,他们原本的计划是抓到一个就算成功,后续别管是从被抓鬼的口中套出实情还是交给玄易处理善后那都是今夜之后的事。
可现在他们仨都有点不想走。
那鬼就更不想走了。
秦悠主要是不能走,这会儿痛觉复苏,疼得她都想把自己拍晕。
尤浩戈和沈青杨闲着也是闲着,变着花样逼问那鬼贴过几个活人,为什么要往人家身上贴。
那鬼支支吾吾口齿不清,不晓得是不是被墓碑给拍傻了。
尤浩戈望向它冒头的那片坟地:“你住那里?”
那鬼瞪着大眼珠子毫无反应。
坟里那位替它回答:“对,这几个不守规矩的都住那头。”
尤浩戈往火堆里添一张纸钱。
坟里那位乐颠颠收了。
秦悠问它知不知道具体有几个这样的鬼。
坟里那位掰手指头数半天:“好多呢,不过它们都是别人来上坟时出来活动,跟我们这帮老骨头不一样,我也不是很确定。”
秦悠问它们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坟地里的。
这回坟里那位答得很肯定:“就这俩个月,以前我们这块都是熟脸。”
尤浩戈突然插话:“一夜之间突然出现的?”
坟里那位:“那倒也不是,最开始就只有一个,过了好些天又多了一个。”
三人对视一眼,心中都升起不太好的念头。
孤魂野鬼喜欢扎堆在坟地墓园,可它们不会随便往人家的墓里头钻,谁知道坟里的原主走没走,总得观察一阵再说。
人有人的社会秩序,鬼也一样。
贴背这些鬼突然出现,一露面就住进了别人“空”下来的坟墓里。
貌似有点过分巧合了。
沈青杨狂咽口水:“这种情况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吧?会不会是凶杀埋尸一条龙?”
秦悠摇头,坟地短期内是否动过土很好分辨,她在那转悠半天,没有看到翻动的痕迹。
尤浩戈让秦悠照着那鬼画个差不多的人像,发回玄易用人脉查查这人是怎么死的。
他们以为大半夜够呛能得到回复,没想到白校长的信息立刻回了过来:“这是个失踪人口,警方正到处找呢,你们有线索了?”
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白校长御剑而来,头发还在滴水,一看就是才洗过澡打算睡了。
他瞅瞅捆着这位:“都变形成这样了还能画出来?小秦老板你不会画错了吧?”
秦悠心虚望天,她是见过那鬼挨打前长什么样的。
白校长去那边坟地转了一圈,又拎着那鬼过去指认坟头。
坟上确实没有挖动过的痕迹,低矮的坟包上土块干裂,还长了几棵野草。
白校长总感觉不太对劲,豁出去似的刨了这座坟。
坟里只有骨灰盒,没有尸骨,也没有血衣这些。
没人去动骨灰盒,若真是骨灰盒被动过手脚,坟包就不会是那样了。
几个人蹲在刨开的坟前扒拉土块,白校长找到一根乍看很像草棍的针。
白校长对着星光看半天,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这是封魂针吧,好像还是个改造过的残次品。”
他看向秦悠。
秦悠摊手,她都没见过这玩意,不是从她这卖出去的。
白校长:“封魂针类似于魂瓶,一根针能封一魂。这根针头断了一截,所以被封在里面的魂魄飘出来了大半。”
秦悠:“大半?”
白校长给她看针尾,那里有个被泥土糊住的小孔。
整体构造和缝衣服的针差不多。
白校长说针孔堵死就等同于将魂魄封进针里,即便针头断了也有一部分魂魄穿在针尾不得脱离。
白校长:“正因为魂魄留了一丝丝在针里,它才无法附身于人,神智也不是太清楚,只凭本能去贴体质差气运弱的人。”
这个贴背鬼是这样,其他的呢?
直至天光大亮,几人在这片几近荒废的坟地里找出七根封魂针。
白校长震怒,带着废针和这几个鬼魂先走了。
剩下这仨倒霉蛋任劳任怨给人家填坟。
秦悠粗略算了算,这一晚上她修好了一个墓碑,倒赔进去十几个,还得算上为她出气把自己墓碑拍坏的那位。
尤浩戈跟沈青杨从其他区域搬了点干燥的土回来,盖在留有明显翻动痕迹的坟包上。
封魂针应该是被人插在这些坟墓里的,他们把表面功夫做到位就不会打草惊蛇。
之后的几天,秦悠瘸着条腿成天往坟地跑。
挖开那些坟包的墓碑暂且不用修复,所以她打着给店老板家修祖坟的名义偷偷观察每个来上坟的人,再跟混熟的老鬼们交流一下最新情报。
尤浩戈被白校长抓去查封魂针的来历。
沈青杨怕撞上埋针的人应付不来,每天随机带上一位小妖随行。
挨个轮过一遍,沈青杨才发现熊头不见了。
他问秦悠知不知道熊头去哪了。
秦悠抹一把脸上的热汗,把这个问题甩给今天陪修的蛇精。
蛇精把自己缩成个蚯蚓藏进土里,一是凉快,二也是怕吓到往来祭拜的人群。
它晃晃迷你版三角脑袋,尾巴从土里探出来甩了甩。
沈青杨:“你也不知道啊。”
秦悠:“它说得是怨灵傀儡有私事要办,过几天就回来。”
蛇精满意地缩回土里,豆子眼里满是对沈青杨智商的鄙视。
被鄙视的沈青杨很郁闷,大太阳晒得他直迷糊,一上午就没停过的烟熏火燎都快把他熏入味了。
他起身活动筋骨,一面戴上泳镜遮遮阳一面往坟地里面溜达。
很快他又跑回来,给秦悠指一个正在往外走的小姑娘。
“她背上贴了一个!”
秦悠的心又是狠狠一忽悠。
这几天他们时不时就会戴上泳镜看看,没再发现过鬼贴背。
这是又被埋进来一根针?
什么时候的事?
是谁?
~
与此同时,尤浩戈正在各处垃圾回收点游荡。
断掉的封魂针是可以直接扔掉的废品,用它的人住在哪里,废针就可能被拉去相对应的垃圾站。
他得先知道封魂针从哪来,到哪去,具体报废的针有多少根,是谁把它们改造成又能困住魂魄的半成品法器。
是否还有其他法器被改造,流入大众市场。
有特定功能的二手货法器,秦悠向来只卖给玄易和相熟的修行者。
大多数法器在普通人手里都没什么用,若是不小心卖给别有用心之人更是容易招惹麻烦,很可能害人害己。
就比如封魂针,在修行人手里是封住恶鬼的利器,在普通人手中就只能当个绣花针。
落在邪修手里反倒无所谓,人家自有门路,手里的宝贝一大堆,有没有二手货都不耽误他们干坏事。
可若是到了懂点术法的坏人手里,被封的就会是受害人的亡灵。
秦悠看似什么都敢修,什么都在卖,实则很有原则和分寸,这也是玄易所有师生都很喜欢她敬重她的原因之一。
其他人或许会有秦悠这样的好手艺,却不见得能有她这样的觉悟和责任感。
一旦大量这类法器可以随便购入,那些以前或许会顾忌亡灵复仇而不敢乱来的坏人们便会肆无忌惮,将他们的疯狂想法付诸现实。
这次的事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封魂针困住的几个亡灵都是警方近几个月在找的失踪者,有两个还是占卜系老师占卜寻找过的,当时的结果就已显示凶多吉少。
每天都有新报上来的失踪,谁都不敢保证没有下一个被封住的受害者。
尤浩戈穿过一条垃圾堆满地的旧巷,想心事想得太投入,脚下一滑。
他扶墙站稳回头一瞧。
哟,封魂针。
第107章
杂七杂八的垃圾底下有几根针,断头断尾什么造型都有,散落在脏兮兮的地上很不起眼。
尤浩戈如获至宝,一根不落全部捡进袋子里,绕出旧巷,隔壁居然是一家才开业没几个月的捉鬼事务所。
小小的门脸,里面还挺热闹,光工作人员就有七八个,前来咨询请符预约驱鬼的客户络绎不绝,尤浩戈想挤进去还被当成了加塞的。
事情未查明前不宜声张,尤浩戈只好老老实实去队尾排着,轮到他时日头都偏西了。
尤浩戈提出要见老板。
接待他的员工职业微笑:“您有预约吗?”
尤浩戈:“没有。”
员工:“抱歉亲,没有预约我们老板可能没空呢。”
尤浩戈:“我有预约。”
员工:“对不起亲,我们老板今天没预约,您看您是记错了日子还是记错了人呢?”
尤浩戈晃晃装废针的袋子:“这是你们的吗?”
员工的微笑脸耷拉下来:“没有业务要办就请回吧。”
尤浩戈:“这个……”
员工:“再不走我可叫保安把你扔出去了。”
尤浩戈举起双手讪讪苦笑,然后一脚把俩人中间的桌子给踹飞了。
事务所老板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急匆匆赶来时,这屋里一片狼藉,所有员工不是趴着就是躺着,嘴巴里不停开阖着“哎呦”,可没人敢把这一声发出来。
有两个趴地上的一动不动,乍一看还以为嘎了,离近点仔细听能听见细微的鼾声。
尤浩戈翘着二郎腿坐在他进来时坐的那张椅子上,斜着眼睛瞄一眼老板。
老板十分上道,直接躺地上了。
尤浩戈:“……”
老板仰起脸赔笑:“您有事啊?”
尤浩戈晃晃那袋针。
老板笑得更情真意切了:“跟前几个垃圾桶让熊孩子给踢坏了,拉走好几个月也没送来个新的,我们这每天人来人往垃圾实在太多,不得已才堆到巷子里。我这就找人拉走,巷子洗刷干净,再给您刷刷鞋?”
尤浩戈:“……”
老板那张嘴比他这个算命系老师还能说,叭叭起来连个插话的机会都不给尤浩戈留。
天上一脚地上一脚没头脑没逻辑,比一群苍蝇大清早在人耳边嗡嗡更烦人。
尤浩戈忍无可忍,二度踹飞已经快散架的桌子。
老板识时务一秒闭嘴。
尤浩戈问他封魂针是不是他们的。
老板闭住嘴巴使劲点头。
尤浩戈问他哪来的。
老板闭住嘴巴摇头晃脑。
尤浩戈挥挥拳头。
老板赶紧回答:“我们自己做的,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法器,工艺不难。”
事务所主攻鬼类项目,抓鬼封鬼的装备必不可少,老板和几位业务员深知鬼魅不能随意打散的规矩,因此他们每次接委托都是将闹事的鬼收进封魂针。
太凶的鬼多封一阵消磨戾气,不凶的鬼回来便会放出来进行后续超度。
由于封魂针是量产,质量很差,往往封过一次鬼就没法再用了。
他们用过一根掰断一根,随垃圾一起丢出去。
巷子里的垃圾桶坏掉后被拉走是真事,夏天天热,垃圾乱堆味道很“迷人”,收垃圾的工人不愿意帮他们清理,好几天才来收一次。
尤浩戈问他量产的封魂针有没有流入市场。
老板拍胸脯保证没有:“说是量产,总量也没多少,我们自己都不够用。”
他给尤浩戈递上一张事务所价目表:“我们自己用一根针比卖针赚得多多了。”
尤浩戈被那一串串的零晃得眼睛疼,他问老板除了收垃圾的工人,有没有其他人来事务所附近拾荒。
老板看向其他员工。
员工你看我我看你,除了不得已去倒垃圾,谁会往那条巷子里去。
尤浩戈思索片刻,朝老板勾了勾手指。
~
秦悠假装晒晕了,沈青杨扶着她尾随那队人往外面走。
秦悠看不见贴女孩背上的鬼,也不敢戴泳镜惹人注意。
为保护形象常年捂脸的大明星压低帽檐,小声说那鬼没能离开这片坟地。
小姑娘在家人的搀扶下跨到外面的土路上,拉长的影子比在坟地时要深一些。
秦悠今天是蹬三轮来的,蹲守主打的就是一个不起眼,小红车和牛车都太过醒目。
她往小三轮上一缩,借着喝水扭过身来将抠下来的镜片怼到眼睛上。
暴晒的坟地上鬼魂寥寥,一个老太太鬼正在跟一个年轻鬼撕打。
沈青杨说那个老太太是小姑娘一家祭拜的先人。
谁家老人瞧见小辈被鬼贴了背能忍得了,老太太怒火攻心,把那少了一丝魂魄的鬼揍得满地找牙。
坟地再没有祭拜者,想来藏针的人早走了。
秦悠索性收工,她是真的快被晒晕了。
沈青杨骑上小三轮。
秦悠叫住他:“你会分辨死鬼和生魂吗?”
沈青杨挠头,生魂比较浅淡,死鬼各有各的死法,有些寿终正寝的魂体也很浅,他这种看见鬼先闭眼的新手很容易看走眼。
秦悠望向那个挨打的鬼,不知是挨揍太狠还是被太阳晒蔫了,它的魂体淡的像是随时会消失一般。
它的反应也比那晚抓到的贴背鬼要更迟钝,抱着脑袋连挨好几脚却连一声都没有叫出来。
秦悠越看越觉得不对,抓了把纸钱烧给几座混熟的坟。
几个老鬼飘出来当和事佬,好半天才把气坏的老太太拉开。
挨揍那鬼爬起来,双目空洞双腿僵直,明明脚没沾地,走起路来却是踉跄着要摔。
秦悠和沈青杨提着一口气在它后头跟着。
那鬼缩在没发现过封魂针的旧坟包前,双臂抱膝可怜兮兮。
秦悠试着烧给它一张纸钱。
那鬼无动于衷。
秦悠点了支香。
老远之外的鬼都凑上来闻了,它还是一动不动。
这下连沈青杨都觉得它是生魂的可能性很高了。
俩人一面挖坟一面留心它的反应,直至那根封魂针被找到,它才慢半拍似的扭过头来。
秦悠一张定身符拍过去,上吊绳一捆,外套往它头上一盖,扛起来就跑。
白校长办公室里,好几天没休息好的白校长用手撑开眼皮,盯着秦悠送来这位看半天。
他递给秦悠一个相册:“你看看是不是这上面的人,我这几天不是看鬼就是看死人,现在看谁都像外星生物。”
秦悠翻开相册才发现这是警方汇总的近期失踪人口,每天都还在不断更新中。
有特殊标注的都是已经找到的,或是已经死亡的。
好几张脸都是在坟地见过的。
秦悠一张张照片翻过去,心里堵得难受。
相册是按失踪时间排序的,前面的人失踪最久。这部分里有几个是被封魂针封住的,还有的是其他刑事案件受害人。
这里头有一张年轻人的证件照,跟她扛回来这位眉眼很像。
白校长激动了:“失踪两个多月,居然还活着!”
他立马请来占卜系老师,别管用什么法子,先找到它的躯体再说。
秦悠看帮不上忙便跟沈青杨先走了,俩人先去坟地将没来得及填回去的旧坟伪装好,回到垃圾山时天已彻底黑了。
秦悠洗完澡坐在外头吹凉风吃冰棍。
一个毛绒绒的东西蹭她的脚。
秦悠睁眼一瞧,是熊头。
粉嫩嫩的熊头不知怎么造的,比挖一天坟的秦悠都埋汰。
秦悠伸手向帮它拍干净。
熊头向后翻滚,躲开了。
秦悠挑挑眉毛。
熊头两颗玻璃眼珠盯着地面,好半天才慢吞吞地滚动起来,那些早先被它吞掉的纸钱元宝全被它吐了出来。
秦悠的眉毛挑得更高了。
熊头扬起小脏脸,玻璃眼珠竟水汪汪的。
秦悠与它对视了很久,幽幽叹一口气。
“收起来吧,都是一家人,有事说事。”
熊头立马把吐出来的钱全收回去了。
秦悠:“……”
她是不是被套路了?
第108章
熊头领着秦悠,秦悠带上一家老小。
一转眼垃圾山就只剩下沈青杨自己窝在房车里睡得昏天暗地。
秦悠把小圆镜挂到房车门上,好歹算给大明星留个保镖。
牛车一路左拐右绕,越走越偏。
秦悠近来一看这种全是土的地儿就头皮发麻,总觉得有妖魔鬼怪藏在底下伺机伏击。
走到几乎没有路的荒山一角,熊头滚下板车,钻进丛生的草里。
蜘蛛套上假人,抡起小铲子在前面开路。
蛇精缩成一小团缠在鸭脖子上,鸭子嫌钻草丛费事,扑棱着跳到熊头上,小短腿狂甩,踩着球形熊头就没影了。
秦悠被迫看了一场杂耍表演,并且不得不加快行进速度。
丛林深处有个土坑,一个人头露在外面,黑灯瞎火的,特有恐怖片氛围。
秦悠见自家几个都围了过去,便也跟上来,凑近一看惊呆了。
这人居然是她今天带回去那个生魂。
秦悠摸摸他的颈脉,还在跳。
这人身上有好多伤痕,都是用棍棒一类抽打出来的瘀伤,青中透紫凝成血污,十分骇人。
熊头围着土坑转了一圈又一圈,很焦急的模样。
秦悠给尤浩戈和白校长发去定位。
二人几乎同时抵达。
按照秦悠的要求,他俩来得非常低调,御剑只敢贴着地面飞,就怕惊扰了可能隐藏在附近的凶手。
白校长先给这人喂了一大把丹药保命,再给他扎几根救命的银针,这才将人从坑里轻轻抱出来。
熊头时不时望向更深的山林,迫不及待要走。
秦悠瞧见了,问它那边有什么。
熊头原地蹦跶两下。
秦悠:“僵尸?”
白校长把人交给尤浩戈,执剑过去查看。
尤浩戈御剑带着命悬一线的伤者先行出山送医。
熊头很不放心似的目送尤浩戈带着那人远去,一溜烟追着白校长去了。
几小只统一行动,蜘蛛将假人脱掉,小小砂糖橘很轻松地藏进茂密草丛间。
落单的秦悠很郁闷,出去吧,天黑路远非迷路不可;往里走呢,白校长和几小只早没了踪影,她要往哪边追啊?
在原地干等也不靠谱,这山里不光有僵尸,没准还有用封魂针害人的凶手。
大伙刚刚在这里弄出的动静不大不小,继续待在这很容易成为别人的靶子。
秦悠扛起假人,艰难地辨别着哪根草被鸭子踩过被蛇爬过,不知不觉就走偏了。
这座山与其说是荒山,不如说是一块凸起的肥沃荒地,野草疯涨。
先前有几小只开路她还没觉着什么,这会儿就剩她自己,走着走着人就被野草吞没了。
秦悠仰头瞅瞅自己垫脚举手都够不着尖尖的绿草,忽然很羡慕会御剑的人。
身上被爬藤割出好几条血道,秦悠将大包里的大件装备挂到假人身上,小件揣进衣兜,腾空的布包兜头兜脸把自己包严实了,免得凝结在草叶上的露水沾到伤口又疼又痒。
假人身上又是渔网又是上吊绳,还有坟砖菜刀什么的都用渔网卷住挂在上面,秦悠嫌扛着累就放在地上拖着它的一条腿往前走。
蜘蛛怕它的“外套”掉零件,离开前用蛛丝缠住了几个常断开的关节,秦悠拖起来倒也省事。
只是如此一来,她穿梭在草丛中的声音就大了许多。
好在她能完美隐藏在野草丛中,天又这么黑,对方即便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也看不见她这边是人是鬼,听见响动也不一定敢钻过来就砍她。
周围爬藤更多,秦悠是钻过去了,渔网却被挂住了。
秦悠费了好大劲才把渔网拽下来,一把菜刀脱网掉到了地上。
她捡起菜刀单手提着,想先通过这一片再塞回到渔网里。
前方草量锐减,星光铺洒下来,视野变得清晰起来。
秦悠的心噗通噗通狂跳起来,她看到了一个人就站在离她不足十米之外。
想也知道大半夜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不会是什么善类,秦悠的大脑快速转动,思考着要如何脱身。
她怎么都没想到,对方的第一反应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手脚并用蹭着往后挪去。
秦悠清楚地看到对方脸上那不作假的惊恐,她瞅瞅手里的卷刃菜刀,再瞄一眼拖在身后的假人。
搭配她现在脏布蒙头的诡异造型以及这一身爬藤割出来的血迹。
这是把她当成变态杀人狂了?
别说,这菜刀刃卷得恰到好处,是挺像才砍过人的。
眼见对方比她害怕,秦悠就放心了。
不论对手是人是鬼,谁怂谁就先输一半。
秦悠转动颈项,犹如没玩尽兴的疯小孩又发现了一个可以随意宰割的对象,撒开假人的脚,手腕上缠着一圈麻绳。
她向前跨出一步,想到了什么似的做作地将菜刀藏在身后。
那位都要哭出声了。
他好几次起身要跑,脚却被爬藤给缠住了,怎么都拔不出来。
秦悠勾起唇角,攥着菜刀那只手慢慢垂到身侧。
那位退无可退恶念顿起,手在草丛里摸出一根球棍。
秦悠眼神一暗,看来她的运气一如既往那么好,这位确实是凶手。
双方都“确认”了对方的身份,接下来就是先下手为强的环节。
对方仗着自己比秦悠高大威猛,抡起球棍在身前挥舞。
呼呼风声煞是骇人。
秦悠站住脚,微微扬起下巴。
她那只缠了麻绳的手猛一用力,倒在草丛里的假人被拖出来,横着扫过来正砸那位身上。
那位可能没想到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人能如此轻易地甩动一具尸身,他的球棒打在假人身上的同时,假人绑在胸前的坟砖狠狠亲吻了他的脑壳。
尤浩戈送完伤者返回来却没找见秦悠,他没敢给秦悠打电话,沿着草上的痕迹一路追踪,正瞧见那位仰面朝天倒下去,球棍脱了手。
他收起捏在指尖的弹珠,小跑着过来帮忙捆人。
~
白校长是骂骂咧咧回来的,身上好好一件衣服被撕成了乞丐服,脸上还有一个可疑的五指印。
瞄见尤浩戈在捂嘴偷笑,白校长跳脚了:“笑什么笑,有本事你去啊!”
尤浩戈用手扒住往起翘的嘴角,故作严肃。
白校长要跟他拼命。
秦悠赶忙拦着。
白校长直瞪眼:“护着他是吧?那你跟他一起去,被打哭了别怨我!”
老头儿气咻咻背着手走了,掉了鞋底的鞋令他的步伐看起来颇为搞笑。
拐出去老远他又返回来,拎起渔网和上吊绳双重保险加身那位的一条腿,就像秦悠拖假人那样拖着他走了。
秦悠听着那位脑壳不停碰撞土疙瘩的响动,心情愉悦了不少。
令白校长颜面扫地的主战场上,几小只和一群僵尸正在鏖战。
虽然正式参战的就只有蜘蛛一个,但它们看上去都挺忙的。
秦悠蹲到首席气氛组鸭子旁边。
鸭子呼扇着翅膀呲着牙,豆子眼霍霍放光。
秦悠觉得它很想参战,于是帮了它一把。
被扔进战圈的鸭子懵圈了。
艰难躲避蛛丝的僵尸们兴奋了。
秦悠怀疑这些追着鸭子拔毛的僵尸们是馋烤鸭了。
尤浩戈看得稀奇:“我还没见过僵尸打架这么灵活的。”
僵尸听见声音也不追鸭子了,全都奔他而来。
尤浩戈拉起秦悠御剑上树。
僵尸抱住树干,手脚并用竟也爬了上来。
尤浩戈惊呆了,一脚把僵尸踢了下去。
僵尸们全部围拢过来,抱住树干卯足劲摇晃。
小树哪受得住这样的摧残,树干有断裂的趋势,树根也被拔出了大半。
尤浩戈和秦悠往木剑上一坐,剑往半空一悬。
这下好了,僵尸们开始叠罗汉了。
尤浩戈拿着弹弓瞄准最下面那位的膝盖。
底座一倒,上层叠再高也不复存在。
如此折腾几个来回,僵尸们瘫倒一地。
蜘蛛任劳任怨吐丝绑人,为防止它们再做挣扎,它特意两两绑成一组,头对脚面贴面,横着再绑几根树杈防止它们来回翻滚。
尤浩戈把串联它们的蛛丝全系到木剑上,打包送去给白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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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悠这一宿消耗过大,在家躺了两天才缓过来点。
沈青杨被她这一身血痕吓傻了,差点报警。
秦悠没力气给他解释,打发他去问尤老师。
第三天早上,白校长亲自登门,给秦悠送来好些补品和药品。
他还说起被秦悠救起的那道生魂。
“那人本也难逃一死,可是有东西护住了他最后一口气,骗过了凶手。他肉身里存了一丝魂魄维持生机,入土后不久就被刨出来转移到了你发现他的地方。他被封进封魂针的魂魄是不全的,所以他的表现比其他被封亡魂更迟钝。”
秦悠不经意地瞄一眼从门口滚过去的熊头,没有接这话茬。
白校长又说起那些变异似的僵尸,全都是被害的失踪者。
凶手将他们困在山林里,玩起猎杀的游戏。
侥幸存活那位是第一批被困住的人,他是个野外生存爱好者,仗着优秀的生存技能熬到了最后。
白校长每说一句,熊头就从门口骨碌过去一趟。
秦悠问白校长:“我能去见见幸存者吗?”
~
医学院的病房里,年轻人悠悠转醒。
他看到了一个很瘦很漂亮的女孩,她包上还挂着个粉嫩嫩的毛绒小熊。
他的目光定格在小熊身上,似是透过小熊看到了很久以前的事。
他说他过世的外婆就有一个这样的玩偶,在他外婆过世以后被他爸妈丢掉了。
他还说他外婆生前救过一只流浪猫,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外婆就跟他说哪天她不在了,他得替她照顾那只可怜的猫猫。
“那只猫很懂事,会帮外婆捡塑料瓶卖钱。”
秦悠瞥了小熊一眼,低低地“嗯”了声。
“外婆好几次病危都是记挂着她的小猫才挺过来的,后来小猫先走了,外婆就买了个这样的小熊,说那就是她的小猫。我还问外婆为什么不买个猫猫的玩偶,外婆总是笑着说我不懂。”
年轻人徐徐讲述着这些过往,他的嘴角幸福地上扬,眼里却已噙满泪水。
“我好像看见那只小猫了,被那个凶徒乱棍殴打的时候。”
年轻人喃喃地说完这句话便疲惫地睡了过去。
秦悠摸摸怨灵傀儡的脑袋。
怨灵呐,是有什么放不下的牵挂吧。
“你要留下吗?”
粉嫩小熊落地,慢吞吞爬上年轻人的床头。
秦悠没有多言,一个人离开病房。
她在街上转到天黑才回到垃圾山。
沈青杨照例订了一桌丰盛菜肴。
鸭子闻着香味就开始嘎嘎,大老远飞扑过来。
它的小短腿踩着个脏不拉几的粉色毛绒熊头。
秦悠眼睁睁看着这俩刹车不及掉进河里。
掀起的水花老高。
守河之神貌似又在骂街了。
秦悠垂下眼帘,淡淡一笑。
第109章
一转眼,玄易的新生要入学了。
与新生同步到校的是等待补考的学生们,是升学还是留级,要赶在其他年级正式开学前有个结果。
秦悠高高兴兴去学校看小土豆们。
沈青杨的紧张升到顶点,每天闷在垃圾山画符,成功率却是更低了。
秦悠趴在值班室窗口看着这些被志愿者学长学姐迎进校园的新面孔们,有的精神抖擞,有的小心翼翼,还有的像是来逛市场买菜。
秦悠知道,最后一类学生是她的玄术垃圾主要生产者。
新生里有好几个熟悉的面孔。
王旗最先看到她,乐颠颠跑过来打招呼。
秦悠笑眯眯给他一根黄瓜。
王旗啃了好几口才发现这黄瓜跟市面上的不一样,他这才得知秦悠现在不光卖二手垃圾,还兼职种点菜。
就这一根黄瓜,有钱都很难买到。
王旗如获至宝,都不舍得大口啃了。
俩人闲聊着,陆续有王旗的高中同学前来报到。
秦悠数了数,算上王旗有六个人考进了玄易。
她实在没忍心告诉他们,激励他们考入玄易的那所鬼校园正是他们接下来一年要扎堆生活的主战场。
所有老师都在忙,只有尤老师照常摸鱼。
他溜达出去买了点鸭货,坐值班室跟秦悠一块吃。
尤老师嘴巴辣得通红,斯哈斯哈还不停啃那根刷满辣椒油的鸭脖。
秦悠带来的黄瓜分完了,只好给尤老师来了一把香菜。
尤浩戈:“我不排斥香菜,但这么一把生啃我真咽不下去。”
秦悠:“没让你生啃,你可以揪着吃。”
她边说边示范着薅一个叶递到尤浩戈嘴边。
尤浩戈犹犹豫豫。
秦悠拿那叶子蹭蹭鸭脖上直往下淌的辣椒油。
尤浩戈:“这不也成辣的了么。”
秦悠:“等把鸭脖上的辣椒都蹭干净,鸭脖和香菜就都不辣了。”
尤浩戈:“……”
听上去好有道理,就是逻辑貌似不太对?
秦悠边吃边问起凶手的后续。
尤浩戈:“凶手是个挺有修行天赋的人,自学过一些术法,他偶然间发现小巷垃圾桶里有报废的封魂针就动了邪念。”
垃圾桶是凶手破坏的,他没法准时准点抢在收垃圾的人之前去翻垃圾桶,也嫌满桶找那么几根针太埋汰,一气之下把垃圾桶踹破了。
没想到旧垃圾桶被拉走以后迟迟没有送来新桶,垃圾堆得到处都是,他路过时就能捡到几根,再也不担心翻垃圾桶被人注意到了。
秦悠:“封魂针是他自己修好的?”
尤浩戈:“他是这么说的,可我拿了两根废针让他示范修补方法,他拒不配合。”
一个将同类视为捕猎对象去施虐的变态,心理是很难揣测的。
他可以是单纯不想显露自己的本事,也可以是故意将这个责任扛到自己身上,由着真正修理封魂针的人在未来制造出更多混乱。
或者确实是他自己修的,但他就是要让所有人坚信他背后还有一个修针的人,他要让所有人都为这个并不存在的人惴惴不安。
尤浩戈特别提醒:“你以后要多加些小心。”
秦悠:“嗯?”
尤浩戈:“凶手可是你亲手砸晕的,万一真有一个修针的人,跟凶手还是同伙。”
秦悠:“……”
尤浩戈:“即便他俩只是普通的买卖关系,可你依旧是他修补报废法器这条路上最有力的竞争者。”
秦悠:“……”
尤浩戈:“对方还可能是个技术狂人,要找你这个名气比他响亮的对手切磋切磋。”
秦悠:“那敢情好。”
尤浩戈:“切磋不过就当场拔刀。”
秦悠:“……”
尤浩戈:“也可以不切磋直接拔刀,反正刀了你他就是天下第一,你俩谁厉害不重要。”
秦悠想想自己过往的战绩,心下顿时愁云惨淡。
尤浩戈把沾了辣油的大段香菜全夹到秦悠的碗里,见秦悠味同嚼蜡吃了一口又一口,笑得可开心了。
~
心情一低落,秦悠就不想看朝气蓬勃的学生了。
她蹬上自己的小三轮转去乡间坟地,近来找她修补墓碑牌位的生意特别多。
甚至有外地的人辗转找来,请她帮忙。
秦悠蹬得腿都酸了,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进入到河对面那座城市的远郊范围。
这里也有两个墓碑要修。
秦悠人生地不熟,在坟地里转了好几圈才找到要修的墓碑。
她累得很了,便靠在墓碑后面休息一会再开工。
有人在附近的坟头祭拜。
秦悠听见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探头一瞧,是那个获救的年轻人。
他身边有好几个中年人,有两位头发斑白,明明差不多的年纪却比其他人憔悴许多,应该是年轻人的父母吧。
年轻人跪在坟前烧纸。
秦悠听到他喊着“外婆”。
听几位长辈絮絮叨叨的话,他们是来还愿的。
孩子失踪几个月,家里人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找遍了,最后只能求助于过世的亲人显显灵。
年轻人提到了那只小猫,也提到了小熊玩偶。
他妈妈说,那个玩偶是老人很久以前捡来的,洗干净给那只小猫当玩具,不知被小猫叼去了哪里。
小猫没了以后老人把玩偶摆在床头,说是老伙计放心不下她,陪着她倒数人生呢。
家里人觉得老人病糊涂了在乱说话,又觉得那个被小猫玩了十几年的玩偶又脏又晦气,这才在老人过世以后丢掉了。
听语气,他们不知道老人将小猫的骨灰缝进它最爱的玩具里,只为留个念想。
他们更不知道小猫化作了怨灵傀儡,守护老人最后的岁月。
秦悠望着那一大家人,忽然想明白了许多事。
熊头动不动就脏得没法看,还总往河里头滚,它是想过河来坟地看望老人吧。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老人真的显了灵,这家人的求助被同来探望的怨灵傀儡听到了。
等那家人走了,秦悠绕到老人的坟前,插上三支香。
一人一墓就这么静静“对望”。
香燃尽,秦悠离开。
再看坟前那落到地上的香灰,似是一抹安心的慈祥微笑。
~
离补考还有两天,沈青杨连托关系再砸钱,得到了一个系统试炼机会。
副本难度较高,又没有配套老师陪同,沈青杨担心自己进得去出不来,便拉上了秦悠和尤浩戈。
秦悠很激动,她进试炼场的次数屈指可数,还都是危险系数最低的简单场景。
今天借大明星的光,她也能进有难度的场景练练手啦!
她把新缝的超大布包塞得满满当当。
只带了标准考试用具的沈青杨很郁闷:“试炼只能开一次,先让我来。”
秦悠连连点头。
尤浩戈抱着一兜零食在后头跟着,他就是来凑个人数壮个胆,顺便提供后勤保障。
试炼一开,三人进入到迷雾笼罩的森林场景。
秦悠拍拍心口,不是坟地她就知足了。
沈青杨一个人在前面,身体缩得紧紧的,好几次差点被支出来的树根绊倒。
他那样不像是来练手备考的,更像误闯了鬼窝一心只想往外逃的。
秦悠:“我怎么觉得他的胆子越练越小了呢?”
尤浩戈:“可能是胆吓破了吧。”
秦悠:“胆真的能吓破吗?”
尤浩戈:“能啊,待会儿让沈青杨同学亲自给你演示一个。”
沈青杨幽怨地扭过脸来:“你俩不能盼我点好么?”
二人奉上真诚微笑脸。
沈青杨觉着他俩比副本里的鬼都可怕。
尤浩戈一指前面。
沈青杨下意识回头去看。
什么都没有。
他气咻咻瞪向尤浩戈。
尤浩戈一脸无辜地继续指前面。
沈青杨犹疑着再看过去。
一道人影大钟摆似的从他眼前划过去了。
沈青杨:“QAQ”
秦悠望向树冠缝隙中的一轮弯月。
刚刚有那么一瞬,她好像瞧见月亮变红了。
第110章
人形钟摆是一具吊在树上的尸体。
勒住尸体脖颈的不是绳子布条,而是一缕长长的头发。
沈青杨脚一软坐倒在地,这一幕是他心头的噩梦,开年跟他同剧组拍戏的男二号白羊就是这么吊死的。
秦悠没看过白羊吊颈的现场,只靠联想也知道这一构思是从白羊那事里得到的启发。
对别人,这就只是一个诡异的场景设置。
对沈青杨这个亲历者就显得过于残忍了。
不过妖魔鬼怪哪会管你经历过什么,它们最擅长从人类的弱点入手,你越害怕它才越容易得逞害人。
秦悠甚至有点怀疑这个副本就是在攻击试炼人的心理弱点,沈青杨最忌讳白羊的死,她的话……
她望向夜空,那月亮坏了似的,红光白光交替闪。
怕不怕先不说,头是真的有点晕。
秦悠靠到树上闭目缓了一会儿,找出泳镜戴上。
尤老师最是轻松自在,他剥了个青桔子塞到沈青杨手里:“吃。”
沈青杨紧紧盯着那晃来晃去的尸体,听话地将整个桔子塞进嘴里。
尤浩戈咧嘴。
沈青杨那张吓定格的脸一下子皱成了老树皮。
尤浩戈按住他塞桔子的手。
沈青杨酸得眼泪都出来了,吐不出来只得往下咽,那么大的桔子,不想噎死得先嚼。
尤浩戈笑嘻嘻问他:“还害怕不?”
沈青杨瞄瞄那尸体,唾液分泌更多了。
尤浩戈:“那我再给你剥个桔子吧。”
沈青杨玩命摆手:“别别我不怕了。”
尤浩戈:“真的?”
沈青杨挺直胸膛,从那尸体脚边钻过去了。
尤浩戈:“这才对嘛,酸味是最能激发人类潜能、消除恐惧的味觉。”
沈青杨的腰杆更直了。
秦悠:“真的吗?”
尤浩戈:“当然是假的,那么酸的桔子总得有个人吃吧,拎着怪沉的。”
沈青杨的背脊蓦地就佝偻了。
尤浩戈提高音量:“我这桔子买了二斤呐。”
沈青杨腾楞直立起来,大踏步风风火火往前冲。
秦悠见尤老师开玩笑的好心情不减,便抬了下泳镜。
月亮闪得跟要爆炸似的。
她问尤浩戈:“你不戴一个么?”
尤浩戈:“不用,鬼怪出场最喜欢拿光亮搞事,习惯频闪有助于提升其他感官的敏锐度。”
秦悠瞟一眼月亮,她现在只有胃部得到了提升,晕得直想吐。
秦悠:“你确定这是场景设置,不是又来一场没预告的红月?”
尤浩戈:“外面有没有红月不好说,咱头顶这个肯定不是。试炼系统都装在屋里,隔着好几层楼板呢,红月掉下来都看不见。”
秦悠一拍脑门,她怀疑自己也被那突然出现的吊死鬼吓傻了,赶紧剥个青桔子压压惊。
只一口,秦悠的脑子就清醒了,再看那红月。
不会是系统的灯泡坏了吧?
尤浩戈拿走她剩下的桔子:“沈青杨同学你别走那么快,这是试炼场不是迷宫找出口,来吃个桔子解解渴。”
沈青杨走得更快了。
光影切换间,几条人影在三人后方拉得老长老长。
树林深处枝叶茂密,月光透不下来,闪烁就没那么晃眼了。
沈青杨的神经绷得非常紧,秦悠和尤浩戈在他身后二十米开外,脚踩落叶声沙沙,传到他耳朵里有种飘忽的不真实感。
光线又差,他每次回头只能瞄见两道很模糊的影子。
舔舔齿尖残留的酸味,沈青杨觉得这片树林都没那么可怕了。
林子仿佛没有尽头,沈青杨走得腿比牙都酸也没瞧见一个跟他正面交锋的鬼。
有一定难度的试炼场里,不会只有那一个吊在树上的大钟摆吧?
再多勇气也会在无止境的被动等待中消耗殆尽,沈青杨决定主动出击,他要回去找那个吊死鬼决一死战。
可他往回走了十几步,秦悠和尤浩戈还是离他那么远。
他不安地挥挥手。
那二位也朝他挥手。
沈青杨稍稍心安,迎着他俩走过去。
“你俩怎么越走越慢呢,咱往回走吧,那边什么都没哎哎!”
沈青杨惊得一蹦老高。
对面这二位白眼珠暴凸,猩红的舌头耷拉到胸前,脖子上还缠了好几缕乱糟糟的长头发。
这哪是陪练小伙伴,分明是要命的祖宗。
沈青杨大脑一片空白,这俩人影在他身后晃了好久,那秦悠和尤浩戈呢?
被拖走碎尸了?
还是成了这二位的替身挂树上了?
后者的概率极高,模拟训练场一切遵从真实原则,吊死鬼要找到替身才能落地作祟。
沈青杨的心拔凉拔凉,缩着肩膀从这二位中间钻过去,往来时方向狂奔而去。
那俩好不容易才从树上下来,哪能轻易放过他。
沈青杨后背被挠了好几道,痛感直抵大脑,触发了怒气。
他回手甩出两张符纸。
可惜力道不够,离那俩鬼影还有老远,自己落地了。
沈青杨瞄准其中一个,冒着被抓花脸的危险扑上去将符纸贴它脑门上。
被贴这位立马不动了。
另一个嘶声咆哮,十指如钩直刺他的胸口。
~
秦悠打开手电,光亮只够照见自己的脚在哪,光圈里的尤老师像个没有膝盖以下的怪物。
她蹲下来,这回尤老师的膝盖以下出现了。
就是这腿的数量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秦悠维持着蹲地的姿势往上照,尤老师肩部以上那是一点看不着。
那几条腿的主人倒是挺显眼。
个顶个的脸都是荧光绿的。
秦悠:“……我不是你们的考核对象。”
几只鬼无动于衷,甚至想要呲牙。
秦悠照向尤老师。
尤浩戈撇脸避开晃眼的光。
秦悠踏实了,起码没把尤老师给弄丢了。
尤浩戈塞她一瓣微酸的桔子自证身份:“跟它们说这些没用,大校长进来它们照样敢动手。”
秦悠:“我不是怕动手,我只是好奇把它们几个打趴下,沈青杨是不是就白进来了?这里头有多少鬼啊?”
尤浩戈表示他也不知道。
二人对视一眼,拎起各自的包撒腿开跑。
秦悠的包太沉。
尤浩戈顺手接过去替她扛着。
秦悠要拿尤老师的拎兜。
尤浩戈没给她。
秦悠抢着去拎,一入手险些趴地上。
尤老师一手拎兜一手拎她,跑得比兔子都快。
秦悠调试着自己的两条腿,渐渐能脱离尤老师独立逃命了。
秦悠:“你那兜里都什么啊,怎么那么沉?”
尤浩戈掏出一串香蕉,在秦悠震惊的注视下慢悠悠扒开一个叼在嘴里,甩手将皮扔到身后。
紧追不舍那位打着出溜就从他俩中间飘过去了。
尤浩戈又扒一个。
群鬼集体避让。
尤浩戈一秒切换装备,手里多了两块掰开的榴莲壳。
他分一块给秦悠:“打地鼠会吧?招呼着。”
秦悠听从号令一壳子扎哭一个鬼,尤老师那边的香蕉皮精准丢到它脚下。
于是这只鬼也滑行着远去了。
余下几只鬼不敢往跟前凑。
尤浩戈丢了几个冬枣过去。
群鬼纷纷避让。
最后全成了踩球杂耍,刹不住车那种。
尤浩戈热情地向它们挥手作别,完事对秦悠说:“它们都去找沈青杨同学了,希望他能接得住。”
秦悠:“水果能打鬼?”
尤浩戈:“只要你打得足够逼真,鬼会以为自己挨打了。”
秦悠望一眼踩枣那几位,离地的脚底板跟枣就没挨上过。
~
沈青杨甩符的速度越来越快,还能把落空的符纸捡回来重复利用。
他自己都惊诧于这样的变化,斗志在不断自我突破中彻底燃烧起来。
好景不长,他储备有限的符纸见底了。
他手边再没有其他法器,只得继续逃跑。
不断有鬼被定住,不断有鬼从意想不到的犄角旮旯里钻出来。
没有单个战力封神的鬼,人家纯靠数量碾压。
沈青杨一面要躲铺天盖地袭来的鬼,一面还要避开树上耷拉下来的长头发,以免鬼没把他怎么样他先自挂东南枝了。
不过看到那么多空空的上吊绳和长头发,沈青杨慌乱的心安定不少。
他都能在这样混乱的场面中生存下来,秦悠和尤浩戈肯定不会有事。
迎面又来好几个鬼,沈青杨做好战斗准备。
结果人家招呼都没打一个就从他身边风一样路过了。
沈青杨纳闷回头,依稀瞧见它们脚底下好像踩了点不该出现在副本的垃圾。
正愁没武器的沈青杨大受启发,攀着身边的树爬上去,掰一根老粗的树杈,膝盖勾住长发结成的绳圈倒挂下来,一棍一个专敲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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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炼大捷令沈青杨信心倍增,补考当天一大早便去考场等着。
秦悠先去收一圈垃圾,回来时正遇上姗姗来迟的尤老师。
俩人才打了个招呼,沈青杨就从考场里出来了。
尤浩戈看看表:“才二十秒?”
沈青杨如丧考妣:“我就是个大一升大二的菜鸟,为什么要在补考里安排那么凶的鬼!”
他充分吸取了期末考试的教训,一进考场就冲到大路上,生怕站偏一点又被判定为蒙混过关。
他也做足了心理准备,试炼时什么长相的鬼没见过,他绝对不会再被吓到。
然而唯一的鬼魅现身时他还是腿软了。
“是鬼校出现过的百年恶鬼,能跟白校长打平手的那只鬼。”
那鬼还记得沈青杨,它会沦落至此全拜这位大明星所赐。
沈青杨捂着肿起来的腮帮子,欲哭无泪。
巡场监考的白校长闲庭信步走过来,戳戳沈青杨的伤处。
沈青杨要死不活地说:“你们都看见了,是白校长把我打成这样的。”
白校长吹胡子:“本来想恭喜你升二年级了,可你这般颠倒黑白,要不……”
沈青杨跳起来捂住他的嘴。
白校长瞪眼。
沈青杨讨好贱笑。
白校长说早在分组旅游时,沈青杨夜战婴鬼的表现就已经突显出玄易学子最珍贵的品质——勇敢,坚毅,为同伴两肋插刀。
这是白校长上学期末提出的考核重点:人性测试。
沈青杨这方面的表现满分。
白校长:“术法是菜了点,可你也不是专职练玄术的人,多涉猎些专业知识长长见识够你自保就行了。”
沈青杨笑得尖牙不见眼,脸疼都顾不上了。
白校长:“反正毕不了业,读大几没分别。”
沈青杨:“……”
白校长志得意满坏笑着走了。
沈青杨很快又乐开了花,将这好消息发在朋友圈公告亲朋好友。
众人纷纷发来祝贺。
唯有杨巡迟迟没有回应。
沈青杨给他发信息,杨巡也没有回。
沈青杨的笑容收了收:“他不会又被埋到地底下了吧?”
尤浩戈掐掐手指头:“没有。”
沈青杨松一口气。
尤浩戈:“他应该是被人绑架了。”
沈青杨:“……”
尤浩戈:“现在还没被埋呢。”
沈青杨:“还没?”
尤浩戈:“就是快要被埋了的意思。”
沈青杨:“……”
第111章
杨巡今日运势忌土,五行四缺,唯土泛滥,典型的忌讳什么犯什么,凶险加倍。
三人急忙拦回白校长,软磨硬泡要来杨巡他爸赞助旅游时留在玄易的联络方式。
杨巡父亲听他们说是杨巡的朋友,沉稳的语调略显紧张和警惕。
三人无奈,又把白校长拦回来。
白校长气得要骂街了。
杨巡父亲放心了:“原来是玄易的朋友,失礼失礼。”
人人有份挨骂的三人无语望天,有钱人这是动不动就被人威胁诈骗么。
沈青杨问杨巡去哪了。
他父亲说:“去矿上了。”
仨人都没反应过来:“框上?”
他父亲:“对啊。”
仨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沈青杨:“不是说还没埋呢么?咋就框上了?”
尤浩戈:“先挂照片再下葬,很合理嘛。”
沈青杨:“……”
尤浩戈:“不对啊,这人还没死呢。”
秦悠赶紧把手机拿远点,省得那边的杨老板听见了还以为这是勒索的黑话。
杨老板没听到回话,只好自己找话:“矿上信号不好,晚一点他回酒店就会回你们了。新矿新开,他去剪个彩,很快就回来了。”
秦悠问:“他要下矿吗?”
杨老板:“可能会领着媒体朋友在矿洞里拍几张照片吧。”
仨人踏实了。
沈青杨调侃:“尤老师你失算了吧,人家是去挖矿,不是被埋。”
尤浩戈一点都乐不起来,下矿比被坏人埋更符合忌土犯土这一说。
被人埋,杨巡一点选择空间都没有。
下矿是主动行为,他可以自行选择是避开忌讳还是头铁往地下钻。
因此这一条是出现在杨巡的气运上,而不是他命数上。
而一旦犯了大忌讳,气运承托不住,那命数也就断了。
气运显示杨巡还未“入土”,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秦悠闻言急忙叮嘱杨老板联系矿上,千万别让杨巡下矿。
杨老板慌了,可是能在他手机上留号码的都是矿区高层,杨大少爷亲自到场,他们都得陪着。
杨巡的手机没信号,他们也都处于失联状态。
媒体记者们同理。
杨老板快急哭了:“我这就派人去矿上,离着不远。”
秦悠询问具体地址,尤浩戈那头已经去掰拖布杆了。
~
说是不远,也有几百公里。
仨人挤挤插插吊在天上,尤浩戈御剑之余还得对比地图调整方向。
矿区都在远离人烟的偏僻区域,找准定位可费劲了。
杨老板联系了离矿区最近的分公司,派出的人先一步抵达矿山。
然而派来的人没能拦住杨大少。
因为矿洞塌了。
据正在挖掘救人的工人们说,杨大少与几位高层和媒体记者下去都没有五分钟,做过充分固定的矿洞就塌了。
矿产要确定能挖出巨大价值才会正式立项开采,前期筹备工作很精细也很耗时。
无数次进出过这个矿洞的工人们很费解,地震都震不塌的矿洞怎么就能埋得这么瓷实。
落地三人组没有参与挖掘,尤浩戈掐算杨巡命数,没有中断的迹象。
气运倒是依旧凶险,可他命数没变,说明犯忌只是有惊无险。
尤浩戈:“我都有点嫉妒这位大少爷了,危难当头总有贵人相助。”
他捋一把赶路吹成鸟窝的头发,迈着贵人的方步去往矿洞深处的方向。
秦悠要了张矿洞地图,方便他们找准位置定点挖人。
沈青杨咂咂嘴,对尤老师的算命推运技艺佩服得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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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洞纵横交错,光是看地图就够让人眼晕的。
尤浩戈越走越远,都要扎到矿区腹地去了。
秦悠:“他们为什么要走这么远?”
尤浩戈:“可能是有东西想让他们往远走吧。”
沈青杨脑子里瞬间冒出一大堆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狠狠打了个寒颤。
好好的矿洞毫无预兆坍塌,没点非人为因素就说不过去了。
尤浩戈说杨巡的生门在北方,他们要救杨巡往北走准没错。
大山最北面不在矿区开采的计划里,别地方是宝石矿藏,北边就只有坚硬巨石。
三人来到临近巨石的矿道尽头,挖了个洞钻了下去。
沈青杨对尤浩戈的挖洞技术叹为观止:“尤老师,你真的没有兼职盗墓么?”
尤浩戈:“我都说了我没少挖坟,要不等你入土了我准保让你亲身体验一下被挖的快乐。”
沈青杨:“……”
秦悠想到尤老师承包那一大片坟地,忍俊不禁。
矿道里很黑,三人来得匆忙,只能靠手机电筒照明。
为避免没找到杨巡先把自己的小团伙走散了,秦悠掏出了她的上吊绳。
仨人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好在矿道很宽敞,他们可以并排而行谁都不挡谁的视线。
沈青杨摸摸后颈:“我怎么觉着有人在摸我。”
秦悠一手打光一手拿地图。
尤老师一手打光一手闲着。
沈青杨自然而然看向了尤浩戈。
尤浩戈伸手划拉他,指尖离他脸得有小半米。
沈青杨的脸唰一下就绿了。
开矿是大事,杨家又是很懂规矩的知名富商,请大师来祭拜祈福是必不可少的流程。
这还是个新矿,没出过人命没发生过意外,哪来的偷摸小鬼?
尤浩戈照向地面杂乱的脚印:“也不一定是鬼。”
工人都穿统一发的鞋,鞋底花纹一样。
地上这些脚印里有那么几个像是赤脚踩出来的。
秦悠迅速切换装备,人手一根棺材钉护体。
矿洞四壁很结实,尤浩戈点开手机里的骂街音频,寂静的甬道里全是叠加好几重的立体混响骂声。
没过多久,骂声里又掺杂进来一曲广场舞神曲。
尤浩戈一指唱歌那条矿道:“走这边。”
对上暗号的两伙人成功会师,打头的杨巡灰头土脸,跟他一块下来的人一个不少。
杨巡吸吸鼻子,很想拥抱一下每次都及时出现来救他的秦悠,没好意思。
尤老师看上去是高冷范儿,俩人也不熟。
于是沈青杨成了杨大少的抱枕,获赠一个八爪鱼式抱抱。
一行人折返到尤浩戈挖出来的洞那儿,将高层和记者先送出去。
杨巡叮嘱某位经理:“给我爸和外面的人报个平安。”
随即他拉住沈青杨腰间的绳子又往矿洞里面钻。
沈青杨:“你不出去?”
杨巡:“我出去了谁给你们带路。”
沈青杨:“带路?去哪?”
杨巡:“我怀疑山里有古墓,你不想去参观一下吗?”
沈青杨:“把你埋这,二百年后我来参观,你乐意不?”
杨巡:“欢迎之至。”
沈青杨:“……”
沈青杨向自己的团伙投去求制止的眼神。
未曾想那俩人比杨巡还兴奋。
沈青杨:“尤老师其实你就是个盗墓的,对吧?”
他又看向秦悠:“小秦老板你一定是被尤老师带坏的。”
话音未落,他后脑勺挨了一巴掌。
沈青杨这次看得清楚,是尤浩戈凑过来打的。
尤浩戈:“这么大规模的矿,不清理干净了怎么继续动工。”
沈青杨:“杨家什么样的高人请不到,非得咱们去清理么?”
尤浩戈看傻子似的看看他:“别人清理了我们怎么赚钱。”
秦悠露出恶人标准坏笑:“我今年冬天能住上砖房了嘿嘿。”
沈青杨:“……”
三个一门心思往前冲的带一个只想往回跑的,风一样卷进矿道深处。
赤脚脚印大大小小,数量多到令人头皮发麻。
沈青杨腰上被人掐了一把。
他瞪向尤浩戈。
尤老师背对他正在摸矿壁。
沈青杨狐疑着回头。
一张烂没了的脸正冲他呲牙笑呢。
沈青杨的魂儿要吓飞了,跳起来就跑。
跟他系一根绳这几位全被拉倒。
沈青杨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越跑越费劲,越费劲跑越快。
“救命啊死人要拖我去陪葬了!”
第112章
只拽了个绳子头没有系身上的杨巡最先撒手,跌个跟头,躲开腐尸一波攻势,骨碌着爬起来冲到前面截停沈青杨。
再看秦悠和尤浩戈,腰上绳子勒得死紧,人在地上拖行,眼瞅要没气了。
尤浩戈还好一点,及时扯住身前的绳子,没让腰上吃太多力道。
就是那张东摔西摔都没坏过的脸被蹭出一条血痕,笨笨的眼镜也不晓得掉哪去了。
尤浩戈:“你老实说,是不是自己破相了心里不平衡,非得拉我给你垫个背?你说实话,我轻点打死你。”
沈青杨顾不上接话,捂着自己勒细的肚子去看秦悠。
秦悠翻翻眼皮:“你再使使劲我就不用盖新房了,一步到位住新坟。”
沈青杨笑得比哭难看:“别说不吉利的话。”
杨巡眼圈泛红重重点头。
沈青杨又来一句:“垃圾山的空地只够盖个大号棺材,坟算豪宅,你得先扩建地盘。”
杨巡吧:“……”
秦悠想想木板房的面积:“也是。”
她蹭着墙坐起来,抽出腰后的菜刀。
杨巡赶忙拦着:“有话好好说,别……”
秦悠摸摸刀口,这把替她担下大半摩擦力的卷刃菜刀神奇地磨平了。
刀刃那叫个锋利,秦悠把刀塞给杨巡:“靠你了。”
杨巡的手抖得比矿洞坍塌时都厉害:“这不好吧,咱们都是文明人,别动刀动……”
尤浩戈一把将他甩出去。
杨巡眼前一花,再聚焦时就对上了那张烂到只会笑的脸。
那位低头。
杨巡下意识也低头。
那把菜刀正切人家胸口上。
杨巡吞咽口水:“抱歉啊。”
那位笑容依旧,一脑袋冲他撞过来。
尤浩戈帮死活抠不动上吊绳的秦悠打开绳结,再解开自己这头往沈青杨怀里一丢:“以后可以让老牛歇歇,你替它拉车去。”
爆发式消耗后彻底脱力浑身抖的沈青杨倚着墙壁,成了现场唯一站不起来的人。
尤浩戈大概是破相影响了心态,抡起坟砖来比以往都要凶。
秦悠实在没能在过分密集的拍砖节奏中找到撒渔网的机会,只好把尤老师也网到里头。
挨揍那位想跑又跑不掉,胸前还横插着一把锋利菜刀,才把杨大少撞得鼻血横流的脑门快被坟砖拍碎了。
混战告一段落,尤浩戈扯着渔网回归队伍。
再看那位……
众人纷纷侧目,太惨了。
从脚印判断,矿道里有很多它的同类,干趴一个算一个,否则只有被人家包抄乱拍的份儿。
四人来到矿洞主道,路中间有铺好的铁轨,运输的小车里有两把铁锹。
尤浩戈分了一把给秦悠。
余下那二位一个眼冒金星一个抖如筛糠,完全指望不上。
尤浩戈:“要不你俩上车?”
他话没说完,难兄难弟已经互相扶着坐进车里了。
杨巡推拉手杆,小车吱嘎吱嘎朝相反方向驶去。
过一会儿又驶回来,哐当撞墙上了。
墙壁被撞得裂开个缝,一只腐烂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秦悠热情地握住这只手往外一拔:“先让我参观参观人家豪宅怎么建。”
谁知烂手后面是烂尸,左一具右一具,它们就像沙丁鱼罐头挤在逼仄的石壁里,身上的腐肉在坚硬的石头上一蹭掉得满地都是。
沈青杨和杨巡爬出车外来帮忙,结果踩着肉块就出溜走了。
新拽出来的腐尸暂时没有战斗力,秦悠一渔网能兜住多少算多少,尤浩戈将小车踹出轨道,推着腐尸往挖出来的出口疾驰。
正午阳光毒辣,腐尸们晒过后就蔫了。
尤浩戈摸索着位置重新打洞,这回蹲在洞口撒网捞尸就行了。
待没有更多腐尸入网,尤浩戈和秦悠才又钻进矿道。
杨巡和沈青杨要跟,被二人无情拒绝。
看他俩挺委屈,秦悠说:“这么多腐尸在这晒着,没人看着可不行。”
于是这二位原地振作,站好守尸这班岗。
尤浩戈和秦悠先去挖出腐尸的石壁那儿查看。
秦悠直咧嘴,跟这一比,她的木板房都成豪宅了。
尤浩戈轻抚石壁:“这是个镇矿的尸坑。”
古早时认为矿藏能孕养妖魔鬼怪,越珍稀的矿产生出来的妖怪越厉害。
没人见过矿里跳出来妖怪,但有些矿从挖开那天起就怪事不断,谁碰谁死。
若是能遇上出世高人,矿和人都还有得救。
若是遇不上,下过矿的所有人便要殉矿,再由没进过矿的人将矿洞封死,祭拜整座矿山发毒誓再不打此地矿产的主意。
如此才能保得住一方平安,也不至于连累殉矿人的一家老小。
尤浩戈:“杨家挖出这么多条矿道都没出过事,可见当年闹过的东西不是飞升了就是死了,这次的坍塌是它们在迎接同伴。”
秦悠:“同伴?杨巡?”
尤浩戈忽然问:“你知道他上次被埋,画在他身上、抹在棺材里那黑乎乎的是什么吗?”
秦悠摇头。
尤浩戈的指尖在石壁内里轻轻一抹。
秦悠的眼睛立马瞪圆了。
尤浩戈:“知道了吧。这玩意就是从人身上来的,抹人身上很快就入味了。咱们闻不到,它们却是闻得出来。”
下过矿的人愿意主动殉矿,矿藏就不会过多为难。人可以在外面死,尸体放进来证明他们死透了就行。就算死在矿里,魂魄也可以自行离去不受束缚。
可谁又会在这突如其来的必死困局中欣然赴死呢?
心有不甘,化为执念。
尸首入土,余怨难安。
杨巡一进来,它们嗅到味道还以为又有人殉矿了。
正巧矿道与埋骨只一壁之隔。
它们被埋这么多年,尸身被不断运动的山势压得跟罐头似的。
种种机缘之下,它们出来了,矿洞口也塌了。
尤浩戈拍拍石壁:“出去后让矿上把这几块紧贴尸身的墙壁敲下来,送你垃圾山去。”
秦悠:“有用?”
尤浩戈点头。
秦悠虚心求教:“有什么用?”
尤浩戈:“看你发挥,我也不知道。”
秦悠:“……”
~
四人从矿上出来抵达市区酒店,杨老板刚好也赶到了。
这位精神奕奕的中年人好一通感谢,又是请吃大餐又是请住豪华套房,就是不提钱。
尤浩戈:“套房就不住了,我们待会就回去,您先把钱结了。”
杨老板一呆:“什么钱?”
杨巡急忙给他爸提醒:“人家帮你清理出那么多腐尸,你不给报酬啊。”
杨老板:“可是玄易不是不要……”
杨巡:“他们不代表玄易,小秦老板又不是玄易的人。”
杨老板上回要给玄易钱被拒绝的都有阴影了,这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喜滋滋掏出支票本填了个天文数字。
秦悠把支票推回去:“太多了。”
杨老板小心翼翼询问:“那给多少合适?”
尤浩戈掏出量产封魂针那家事务所的价目表,撕掉上面的名字递给杨老板。
杨老板被眼花缭乱的收费项目绕晕了:“咱按哪样收费啊?”
尤浩戈指指收鬼那一项:“按这个算。”
收鬼按只收费,价格有零有整。
杨老板打开手机计算器:“一共是多少具腐尸啊?”
尤浩戈报了个三位数。
杨老板惊掉了下巴,他倒是不在乎这点支票零头的费用,而是无法想象这么多人竟全部都要殉矿。
他颤着声问:“现如今还有这样吃人的矿吗?”
尤浩戈没有回答。
有或者没有,在矿开出来之前谁都说不准。
人们只管做好该做的,别硬“喂”人命给矿吃。
~
秦悠这一趟赚得盆满钵满,还收获了好些大石板。
尤浩戈:“他们凿下来的还挺厚,要不你做个床?”
秦悠:“做好了放客房。”
作为客房唯一住客的尤老师表示:“还是算了吧。”
秦悠将这笔钱分成四份,人人有份。
沈青杨是第一个发现杨巡失联的人,他这份不收也得收。
尤浩戈从他这份里抽走两张。
沈青杨敢怒不敢言。
尤浩戈指指脸上的伤,再摸摸空空的鼻梁。
沈青杨主动再多给两张。
杨巡震惊于自己也有一份,推拒着不收。
秦悠硬塞给他,要不是杨巡反应快,她和尤浩戈这会儿都被沈大明星拖进医院了。
杨巡怪不好意思的:“你们救我还分我钱,这个账不太对。”
尤浩戈甩着票票路过:“我们收的是腐尸人头费,救你是捎带脚。”
杨巡:“……”
主观上说,他的命比那些腐尸加起来值钱。
客观上,他不收钱就要被扫地出门。
杨大少识时务者为俊杰,收下报酬并承包今晚的豪华大餐。
~
玄易成年人分校早已改建完毕,能用的砖石全部送来垃圾山,不能用的被司机拉去精神病院那一区的垃圾站。
尤浩戈说垃圾山替他们收了那么多破烂,礼尚往来,他们也得替垃圾山分担一二。
秦悠一夜之间有了砖有了钱,就差盖房的地盘了。
她决定清理一下垃圾山的山脚,往里推进一块,她就可以把房子盖大一点。
这一清理,她又挖出好几样奇奇怪怪的物件。
比如一个沉甸甸的石头制烧火盆。
再比如她曾挖出过一个的,红色长指甲。
两个一模一样的指甲洗干净放到一块,秦悠后颈一阵阵冒凉气。
见过牙齿独立咬人的她很想问问它俩挠不挠人。
沈青杨跟她蹲一块哆嗦。
秦悠瞅瞅他:“没去上学?”
沈青杨:“啊,谁大二不逃几节课。”
秦悠:“……”
沈青杨:“不是我故意逃的,是我们老师带头翘课,我才回来的。”
秦悠:“你们老师是?”
尤浩戈:“还能是谁,尤老师呗。”
秦悠:“……”
大二生的课程很丰富,所有学科都要涉猎一点。
巧也不巧,沈青杨的算命课老师正是尤浩戈。
今天是尤老师的第一堂课,尤老师很给面子地在课堂上露了个脸。
大一升大二的学生对他很熟悉,都知道他是跟秦悠混的。
所以他连翘课理由都没编,很潇洒就走了。
其他学生按老师要求自习看书静心。
沈青杨静不下来,索性逃学。
沈青杨忽然压低声音:“回来的路上我还听了个八卦,尤老师要去出差了。”
秦悠:“哦,这次是去坟地还是去深山老林啊?”
沈青杨:“都不是,他要去外地跟进一系列诡异死亡事件。”
秦悠挑挑眉梢,以往这种差事从来落不到尤浩戈头上。
莫非是尤老师在学校的地位提升了?
沈青杨:“这趟差原定是另一位老师,可那位老师这学期要负责成年人校区的授课。”
这是玄易正式向社会招纳学员的第一学期,哪有老师没露面先去出差的道理。
本部这边的老师也是各有各忙,大一鬼校区要投入大量师资来确保新生能适应闹鬼的环境,这意味着白天上班还不够,夜里还得值班。
秦悠了然,地位提升什么的,是她想多了。
第113章
尤浩戈第一次接这么紧迫的出差任务,早早收拾好行李和学校发给他的战斗装备,开车来找秦悠。
不等秦悠表态,尤浩戈一厚叠符纸拍到她面前。
秦悠数钱似的数了两遍,对此次从玄易薅来的羊毛十分满意。
沈青杨也想跟去。
尤浩戈瞪眼:“好好上你的课。”
沈青杨:“你这个老师都走了,我上哪上课去。”
尤浩戈:“你一周就一节算命课,再说我走了有别的老师代课。我可提醒你,不是每个老师都像我这么好说话,玄易的体罚是很恐怖的。”
沈青杨抖了抖,抱着手机找经纪人想对策去了。
~
目的地城市离玄易非常远,但因为要带的东西太多,这一趟也不晓得要去多久,尤浩戈还是选择了开车。
秦悠没带几小只,菜园子还能长两个月,得有人打理。
还要考虑沈青杨的安危。
尤浩戈这趟是出公差,遇上麻烦可以向校方求助。
二人才出市区没多久,前行的路就陌生起来。
尤浩戈看看导航看看车前:“我这是开哪来了?”
开阔的土路变成满地嶙峋怪石,秦悠收垃圾转遍了城郊也没见过这样的地儿。
二人互相看看,靠在椅背上满脸惆怅。
尤浩戈:“咱们这是出师未捷身就先死了?”
秦悠:“还没死呢。”
尤浩戈:“我打算等死。”
秦悠:“……”
尤浩戈:“出差有抵达时限要求,咱们迟迟不到,一定会有人沿途来寻找咱们。”
秦悠:“你的时限抵达是?”
尤浩戈:“一周后。”
秦悠:“那就不用等死了,早饿死了。”
尤浩戈闭眼歪头靠车门上,生无可恋。
秦悠不确定眼前这是迷魂阵还是鬼打墙,暂时没有邪祟露面,他们不必急着出手。
多次被困经验告诉她,在没有明确要找谁茬的情况下闯进幻境,肯定是被误伤了。
秦悠拿过堪比字典的出差资料,翻开第一页就被上面一张张尸体特写照片吓一跳。
尤浩戈伸过一只手帮她翻到文字部分。
秦悠的心仍在狂跳,只匆匆一瞥,她也留意到每张照片上的人死得都不一样,这类死亡事件更像人为案件,通常归警方办理。
能转给玄易说明基本确定这是非人作案。
单一邪祟杀戮的手法相对固定,每个死者的死法都不相同,要么是邪祟段位很高很随心所欲,要么是有很多邪祟集体出动害人。
无论哪种情况,都不是他俩这种连中阶符咒都玩不转的人能对付的吧?
秦悠看向尤浩戈。
尤老师一脸“反正都是死”的绝望。
理论上,这种一看就凶险至极的出差任务轮不到文科类老师头上,算命占卜炼丹药什么的,邪祟一脚一个当泡踩。
然而这学期玄易对老师的分配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动。
第一点:务必保证学生们的最低课时。
谁的教学质量好,谁就要减少出差次数和时长。
尤浩戈教过的班级成绩都非常好,可他实际到课次数太少,动不动就网络教学,那么他人是否在学校就无所谓了。
第二点:优先指派动手能力强脑筋转得快的老师出差。
尤浩戈出差次数最少,但他“惹事”多啊,每次都有惊无险,解决难题的平均时长连白校长都望尘莫及。
第三点:校外兼职少。
每个玄易老师都有自己的人脉,那些辗转找上老师们的委托都很要命,老师们根据紧迫程度能接就接,收费与否自行决定。
找尤浩戈算命的人其实非常多,可算命又不用出外勤,他人在哪里都不影响兼职进度。
综合三点,尤浩戈成了全校最适合出差的第一人选。
尤浩戈一开始死活不接。
学校没办法就转手给另一位老师。
隔天那位老师就被派去了社会班当班主任,这活儿就又回到尤浩戈头上。
校方放话:出差和当社会班的班主任二选一。
尤浩戈选择了前者。
尤浩戈捋一把沧桑的头型:“跟一帮社会老油条打交道是钝刀子割脖子,我宁愿死得痛快点。”
突然就成了陪葬的秦悠:“……”
尤浩戈:“我这趟差危险系数极高,学校提供了很多法器备选,可咱俩能发挥作用的法器还没有坟砖菜刀管用,所以我选了……”
秦悠:“符纸?”
尤浩戈轻轻摇头:“我选了钱。”
秦悠:“?”
尤浩戈冲她嘿嘿乐:“用不上的法器还得找买家出售,倒买倒卖费时费事,直接要钱多省心。”
秦悠:“……”
尤浩戈拿出两个信封,特别厚那个是秦悠的,另一个是出差经费。
秦悠掂掂自己那份:“你可真敢要价。”
尤浩戈:“校方没砍价就给钱了,说明我要的还是少了。”
他掏出那张撕一半的价目表:“咱们应该搞个区间收费,碰上黑心羊就往死薅。”
秦悠表示:“你看着办吧。”
她又不在玄易供职,玄易秋后算账也算不到她头上。
俩人闲聊这一阵,前面的怪石突兀地消失了。
秦悠看到了正在收剑的乐童。
乐童得知他们要去出差,将手里那把宝剑给了秦悠。
秦悠没接。
乐童将剑抛到车后座的行李上:“不是什么宝贝,就是一把锻造系研制出来的普通降魔剑,马上就要量产了,原本也是要送你一把的。”
尤浩戈探头过来:“我的呢?”
乐童:“玄易老师自行向校方申请,批不批看学校。”
尤浩戈一点不气馁:“申请多麻烦,下回出差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秦悠觉得,玄易将尤老师推上出差第一人选是一步大错特错的棋,指不定哪天学校都让尤老师给坑走了。
~
路途过于遥远,二人要在中转城市过一夜再出发。
尤浩戈豪气地开了个套房。
趁尤浩戈研究晚上吃什么的工夫,秦悠仔细看完全部资料。
事发地点位于一座古色古香小城,城内所有建筑街道都维持着几百年前的风貌,近年来成了人们最钟爱的旅游城市之一。
许是小城年头太久了,犄角旮旯也能生出些妖魔鬼怪来。
加之小城常年阴雨,鲜少有阳光长时间照射,稀奇古怪的事就更多了。
总归没闹出过轰动的大事,游客们依旧扎堆前往。
那些照片全部都是游客,最早那位可以追溯到三年前,当时是当刑事案件由警方接手的。
城小人多,偶尔发生一两件凶案好像也很合理。
可每一件凶案都破不了就有点奇怪了。
警方将这些年来的未破凶案集中起来重新审视,小城到处都是摄像头,还有随时随地的游客自拍,那些没有任何联系的受害人、完全不同的死亡方式,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除非不是人做的。
警方将资料转给玄易,玄易也认为是邪祟杀人的概率更大。
秦悠深吸口气,翻到最前面的照片。
~
夜里,秦悠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全是那些死人。
有的在喊“还我命来”。
有的在求“救救我”。
有的在叫“闹鬼了”。
最后那句特别响亮,附带没完没了的回音。
秦悠撑开酸涩的眼皮,那句“闹鬼了”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发清晰起来。
睡在客厅沙发上的尤浩戈老早起身,正在门口看热闹。
这一层都是豪华套间,特点是房大人少入住率低。
人不常住,鬼就要来凑凑热闹了。
刚好酒店前阵子出过命案死了几个人,阴气怨气暴涨,引来了更多过路野鬼。
酒店第一时间请大师来清理,鬼魅是被撵走了,可大师一走,它们又回来了。
大师再来,它们不用大师作法就自己跑了。
大师不能总住酒店,它们总有归来之时。
秦悠看得稀奇:“还有这样的?”
尤浩戈给她科普:“这样才是闹鬼常态,咱们多出来几趟,保你大开眼界。”
秦悠:“……那咱们现在是去发传单等客户委托,还是抄符纸去义务救人?”
尤浩戈:“都不用,这才闹第一轮,等大师来了才是好戏登场。”
大师来得很快,还是御剑来的。
秦悠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能御剑的大师肯定有真本事。
尤浩戈撇嘴:“你看谁御剑是人从窗户跳进来了,剑还在外头飞的?”
御剑之人大多是以剑为武器,鬼魅当前,修行中人会习惯抄剑在手。
可大师人都进屋了,他的剑还在窗外飘着。
秦悠知道御剑要消耗法力和精力,哪怕是白校长那样的修为也不会在捉鬼时让剑自己在那飞。
她咂咂嘴:“咱们不会是碰上科技与狠活了吧?”
第114章
这个世界的科技很先进,只是要在秦悠熟悉的科技领域之外叠加一层玄术保障。
宝剑底下装个动力装置,算御剑呢,算诈骗呢?
大师迈着自信满满的步伐进入到闹鬼的客房。
尤浩戈和秦悠前排围观。
屋里飘着几条鬼影,见了大师就往窗边跑。
大师朗声怒斥:“妖孽,哪里逃!”
鬼影早跑没影了。
大师将那两张准备用来贴鬼的符纸给了住在这屋的住客。
住客千恩万谢递红包。
大师摇头摆手兜开口。
秦悠实在看不下去,在酒店恭送大师离去的走廊尽头放了两颗棺材珠。
腐臭味起,两个腐烂死人直挺挺立在窗边。
正打算来个帅气造型跃出窗外的大师腿一软就坐地上了。
场面一度混乱,大师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将这两个死人“撵走”,最后他一道符咒将刚刚被他吓跑的几个鬼招回来,群鬼挡在他人前,跟他同款瑟瑟发抖。
酒店方面都是人精,怎么回事早已一目了然。
闹剧以大师被轰走落下了帷幕,酒店放话:再闹鬼就送他去坐牢。
秦悠偷偷捡回棺材珠,再睡过去就没做梦了。
转天出发时,秦悠顺路批发了好些祈福娃娃。
尤浩戈问她干嘛用。
秦悠:“成为中间商,专门赚差价。”
~
凶案频发都没能阻止游客前往的旅游城市,物价不会太低。
尤其祈福娃娃这种象征吉祥平安的小物件。
秦悠等尤浩戈找位停车时就卖出去半兜,锅底灰符纸更是畅销。
她很好奇人们若是知道那些符纸的第一版出自于沈青杨之手会是什么反应。
沈大明星以后不混娱乐圈了可以跟她搭伙卖符咒嘛,肯定能赚到盆满钵满。
秦悠以为按照尤浩戈昨晚的做派怎么都要挑个高档酒店当落脚点,结果尤老师领她来到小城的特色体验客栈。
由内而外都是仿古风格,高高的柜台后面是一排排酒坛子。
柜台上有个触屏界面,标注了各个房间的价格以及哪间是空房。
全程无人式自助体验,整间客栈没有一个服务人员。
尤浩戈说小城有好几家这类客栈和商店,只能当场扫码不支持网上预订,这是小城首创的特色,主打一个古与今的碰撞。
像他们这种没有提前预订酒店的人只能来这类客栈碰碰运气,酒店宾馆是一定没空房的。
客房还挺宽敞,尤浩戈订的是双人间,中间有一道木板门做格挡,除了不隔音,跟两个房间没区别。
秦悠也觉得在这种暗藏危机的陌生城市住这样的房间更安心些,撂下行李跟尤浩戈出门忙正事。
警方派了人跟他们对接,有需要配合的地方他们也会全力支持。
尤浩戈谢绝了他们的招待,跟秦悠上街打听消息。
游客对跨度按年算的凶案知之甚少,当地店铺老板却早传出了各式各样的版本。
有杀人狂魔混迹人群的,有变态杀手随机猎物的,有妖鬼夜半吃人的,最夸张的是还有人认为那些死得极惨的人是自杀。
秦悠一口面条差点嗦气管里,咳得面红耳赤。
尤浩戈一手给她拍背,一面顺着老板的自杀论调侃侃而谈。
老板寻到了知音,越说越离谱。
秦悠觉得,这位大哥很适合去给专拍恐怖片的导演们当配套编剧。
一顿饭吃完,尤浩戈付了两碗面钱。
老板付了一张符纸加一个祈福娃娃的钱。
后者大概是前者的上千倍。
秦悠对尤老师大忽悠的嘴皮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尤浩戈很委屈:“咱的符纸保灵,本来就值那个价儿。祈福娃娃大老远坐车跟咱们过来的,我都没算他车费。”
于是秦悠路上卖掉的祈福娃娃又贵了一点。
她得帮尤老师把车费赚回来。
虽然车费早被玄易报销过了。
大半天下来,二人把小城里流传的所有凶案版本听了个遍,对调查的帮助约等于零。
第二天,他俩转换思路,挨个死亡现场跑一圈。
凶案发生的时间有白天也有夜晚,但地点却出奇统一,都在宾馆、酒店、客栈的客房里。
这也是凶案被归到非人作案的主要原因——住宿场所的监控密布,凶手爬窗户进去都会被临街的监控扫到影子,可这些人的死亡前后没有任何可疑人员进出。
秦悠看了一天白线画人形的现场,再看活人都像是一个个白线勾勒过的影子。
为了调试心情,她打算找块木料继续练手刻驱鬼手杖。
棺材板的材质支撑不起雕刻的精工,好木料贵到秦悠不舍得买,而且她的雕工貌似撑不起手杖的工艺。
小城有很多传承技艺的小摊,打铁铺,木匠铺,算命摊应有尽有。
秦悠蹲在木匠铺门口看一位头发全白的老师傅雕刻吉祥符牌,握刻刀的手比她稳多了。
老师傅看她有兴趣便递了块木头给她。
秦悠刻了个普通花纹的镂空。
老师傅露出惊讶的神色:“行家啊,这种技艺好多年没见过喽。”
秦悠从老师傅的口中得知一层套一层的雕刻技巧是古早时最精湛的木工手艺人才会的绝活,最多能叠到七层。最早用在给王孙贵族有钱人们雕花灯上,镂空层数越多,花灯越稀罕好看。
后来被引进玄门术法中,一层一层符文叠加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超强威力。
老师傅眼中忆往昔的光黯淡下去:“可惜喽,这么精湛的手艺没能传下来,我也是小时候听我爷爷提过,他只能刻两层,在当时已经是最厉害的了。”
秦悠跟老师傅说了说自己关于多层镂空雕刻的思路,有些是她屡战屡败总结的经验教训,有些是她前世一知半解的皮毛。
老师傅似是受到了启发,激动得手都有点抖了。
秦悠跟他互留了联系方式,临走时打听了一嘴凶案。
老师傅脸上的消息瞬间不见了:“这样的无头凶案呐小城自古就有了,我小时候常听爷爷奶奶讲这些。”
以前小城没什么外人光顾,凶案几年甚至几十年才发生一起,加之当年侦破技术有限,破不了的命案多了去了,谁都不会过多在意。
现在小城成了旅游名城,游客络绎不绝,凶案的数量随之飙升。
老师傅这一辈人有些过世了,有些被子女接去外地,留守的本地人都不清楚这些过往,像老师傅这样知道一点内情的偶尔提一嘴也都被家人提醒别说,闹出恐慌来不好。
秦悠受到启发,再打听时专找本地的老人。
还真被她打听到了一点消息。
有一位老人说他幼时曾听亲戚提过小城里有个很诡异的水源,喝过那水的人都死了。
尤浩戈摸摸下巴:“城里喝的用的都是统一水源的自来水和矿泉水,不会有人去喝河水喝喷泉的水吧?”
可既然有了这方面的线索,他们第三天的调查就围绕着全城有水的地方展开。
能喝的,不能喝,只要是水就要去站一脚,取点样送到警局查查有没有毒。
小城气温仍旧很高,水边不只闷,还有种黏糊的窒息感。
秦悠都想一脑袋扎进去凉快凉快了。
尤浩戈被她拓展了想象力:“咱们好像忽略了几个很重要的水源地。”
怀疑自己化身成离水遭暴晒的鱼的秦悠脑袋上缓缓升起个大问号。
~
尤浩戈网上搜索一番,先领秦悠去了游泳馆。
天气虽热,游泳馆里的人却没有街上的人多。
尤浩戈随机问了几位,都是本地人。
游客都是奔着逛吃来的,游泳也是去河边,几乎不会来游泳馆。
尤浩戈捞起下水游了好几圈的秦悠,直奔温泉馆。
小城四季都很热,温泉馆不光游客寥寥,本地人就更少来了。
俩人把所有温泉馆溜达个遍,跟蒸散拿似的热上加热。
最后是一家自助温泉馆,秦悠果断扫码,随便选了个池子跳进去泡着。
如同被汗堵死的毛孔在热水里奇迹般打开,出不来的汗流出去了,人反而舒服多了。
秦悠颈后垫着毛巾,眼皮渐渐打起架来。
眼前的世界黑了一瞬随即又亮堂起来,秦悠对这类体验十分熟悉,这是做梦呢。
雾气朦胧的梦境里,有一箱金灿灿的金子。
秦悠眼馋地蹲在边上看,小手隔空摸啊摸。
雾气散开一点,金子旁边多了一箱五颜六色的珠宝玉石。
秦悠被晃花了眼,等她适应过来,旁边又多一箱钱。
秦悠挠挠脸颊,她最近是挺痴迷于赚钱的,可也不用在梦里给她这么多财富吧?
梦里富可敌国,醒来一贫如洗,这落差有点过于刺激。
秦悠闭眼盖上几口箱子,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箱子如她所愿消失了,一堆符纸法器出现了。
秦悠一瞧,哟,都是高级货,用不上啊。
这批也消失了。
各式各样的物品走马灯一样出现又消失,能让秦悠留恋的只有区区几种。
一是失传的各种技艺。
二是她前世的家人。
当她前世的父母和爷爷出现在眼前时,秦悠强忍着激动的心情才没有扑上去拥抱他们。
她突然记起今天是她穿来这个世界的整一年。
一年了啊。
秦悠抹去眼角的湿润,倔强背过身去。
这个梦太奇怪了,虚幻中透着真实,好像只要她伸出手,她就可以把她想要的留下来。
而且越到后面,出现的越是她心中在意的。
千锤百炼出来的警觉提醒秦悠:这不对劲,要时刻谨防诈骗呐。
压下心头的悸动,秦悠一抬头,一道人影出现在她前方不远处。
是那个她想看正脸的人。
只是看看,应该没关系吧?
第115章
一阵彻骨寒意铺天盖地袭来,秦悠呼吸一窒,伸出去的手想收回来已来不及。
她猛睁开眼,首先对上了一对亮晶晶的眸子。
那一刻,秦悠以为终于看见了总在梦中吊她胃口那人的正脸。
嘶,怎么那么像尤老师呢?
该说不说,尤老师是真好看呀,那眼睛仿佛有种摄人心魄的魅力,平时要不是有那副大眼镜挡着,谁见了不得迷糊。
只是这么好看的眼眸里,怎么都是焦急和恐惧呢?
尤浩戈掐她鼻子的手稍稍用力。
秦悠憋得大口喘气,这才意识到自己醒过来了。
她狂拍阻碍她呼吸的那只手。
尤浩戈长舒一口气,坐在地上一个劲抹汗。
“小秦同学你可吓死我了,你泡睡着我能理解,可你都出溜到水底下去了怎么还不醒呢?”
秦悠这才发现自己半靠在池子外面的木桩上。
再看那笼罩在氤氲水汽中的温泉池,秦悠脑子被针扎了似的,梦中所见之物统统涌现出来。
她问:“你没泡吗?”
尤浩戈:“我泡了啊,你隔壁。”
他们这是个小院,两个紧挨着的池子中间挡个屏风,异性间各泡各的方便些,同性间将屏风搬走跟泡一个池子没什么区别。
尤浩戈:“我问你晚上想吃什么,叫你好几声都没回我。我过来一看,你闭着眼躺池子底下,我还以为你要创造全新死法呢。”
秦悠被尤浩戈说得冷汗直流:“你再晚来个一两秒,我可能真要搞创新了。”
秦悠翻出取样的玻璃管装了点池水。
尤浩戈惊得张大了嘴巴。
得知秦悠梦中所见,尤浩戈跃跃欲试想下去亲身体验。
秦悠赶忙拦着:“你出溜到池子底下我可捞不出来。”
尤浩戈只得放弃这个危险的念头。
秦悠心有余悸,但还是蹲在池边若有所思:“那些人都是死在各自的房间里,这离那些宾馆挺远的,他们怎么回去的?”
尤浩戈:“自己回去的呗。”
秦悠:“那是先回去再死,还是先死再回去?”
尤浩戈:“也可能是边回去边死。”
秦悠被他说得毛骨悚然。
~
警方的检验结果很快出来,那池子里的水并无异常。
秦悠不死心:“非人为因素里,有没有这种查不出来也轻易察觉不到的?”
以她和尤浩戈的身经百战,那池子里也不像藏了妖魔鬼怪的样子。
尤浩戈许久才点了下头:“我在一本古早杂谈上看过,有一个泉眼名为醉生梦死,它与任何水源无异,喝过它的人却会沉浸在无边的美梦里,最终被自己的欲念吞噬。”
人的欲望无穷无尽,有人贪财有人好色有人痴迷某种本事有人只爱躺平。
醉生梦死会为喝过它的人量身打造梦境,即便明知那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人们也不愿意醒过来。
尤浩戈:“假如你是个嗜钱如命的人,那些金子珠宝会令你眼花缭乱难以取舍,你拿了这样也想要那样,到头来一样都拿不走。”
秦悠:“如果我及时收手只拿一两件呢?”
尤浩戈:“懂得取舍只拿你拿得走的,便能将梦中的东西拿到现实中来。将醉生梦死记录在册的人什么都不爱,一生醉心于记录稀奇古怪之事,所以醉生梦死给了他一个将自己记录下来的机会,那个人也抓住了这个机会。”
秦悠的小脸皱成了包子,早知如此她说什么都要拿几样失传技艺。
父母就算了,还是让他们在熟悉的世界里好好生活吧。
尤浩戈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敲:“别动危险的念头,醉生梦死只给人一次逃生的机会。”
面对堆成山的财富,鲜少有人是干守着把自己熬死的。
分批转移是最常见的思维方式。
因而醉生梦死的杀机都是藏在第二轮。
二进醉生梦死者,必死。
尤浩戈:“现在明白那些人怎么死的了吧。”
秦悠沮丧地点点头。
这样的秘密没人会愿意跟别人分享,在陌生的公共区域没有安全感,也不方便隐藏他们从梦中带出来的宝贝。
回家路途太远,取水太不方便。
暂住的客房成了他们潜意识中最安全的落脚点。
灌点温泉水带回酒店很简单,不够可以随时再取。
每个人的欲念都不一样,他们的死法自然各不相同。
~
温泉馆的自助订单每天都会清理,警方只好通过查账、查街边监控入手,多年前的死者很难查,但今年死的这几位确实都去过那家温泉馆,泡的是不是那个池子就不知道了。
从温泉馆的收入明细来看,他家客人不多,但也不至于一个池子几年来只泡过那么几个人。
可见它拉人入梦境的触发点依旧是“喝”。
秦悠要不是泡睡着了出溜到水里,还真发现不了这里面的隐秘。
尤浩戈将情况汇报给玄易,温泉馆可以关门,池子也可以填满,甚至泉眼也可以堵死。但醉生梦死从来不是长居于一地,如今被人发现了秘密,它很可能要“搬家”了。
没人知晓醉生梦死的来历,它也许是天地间自设的陷阱,用来“清理”一部分过分贪婪的生命体,不局限于人类;也许是妖魔鬼怪所化,以人性的弱点作为攻击目标来吞噬人命;也许它真的坐拥无尽财富,想分享一部分给有缘之人,可那些有幸被选中的人只想将它掏空,惹怒了它,也自掘了坟墓。
此种非人为亦非妖邪掌控的古早秘闻,尤浩戈没法处置,玄易同样无能为力。
他们只能遇上一个封一个,尽量减少人们与醉生梦死这一类诡异又神秘的东西接触。
秦悠问尤浩戈:“真的没有适可而止,从梦中拿走一笔就收手的人吗?”
尤浩戈:“可能有吧。”
每个人都贪,但贪与贪之间千差万别。
有人认为多多益善,有人会觉得太多了会成负累,适量就很好。
沉醉一时者,生;
贪梦一世者,死。
~
玄易对尤老师的出差效率大加赞赏,高帽戴了一顶又一顶。
可惜尤浩戈不吃这套,好不容易出一趟这么远的差,忙完正事就想招他回去?
拉磨的驴都没有这么用的。
他连路上的一周时限都没用完呢。
没了凶案的压抑,小城的阴雨都散开了不少,阳光遍洒下来,犄角旮旯的霉都晒蔫了。
秦悠蹲在霉边上,兜售仅剩小半兜的祈福娃娃。
尤浩戈在她旁边支个算命小摊,大眼镜换成大墨镜,乍一看跟盲人似的。
半天下来,秦悠连装娃娃的塑料袋都卖出去了。
尤浩戈那摊前排了老长的队,有些人是真心求算命的,还有些是专门围观看帅哥的。
趁喝水的工夫,尤浩戈偷偷跟秦悠吐槽:“女孩子来看我就算了,那几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看我干嘛?”
秦悠忍俊不禁:“可能是你抢了其他算命摊的生意,想找你聊聊人生吧。”
尤浩戈对比了下彼此的身材和人数,果断弃摊而去。
能卖的都卖了,俩人还不是很想走。
那就只好继续干老本行。
秦悠买个装菜的小车,专挑游客扎堆的地方捡垃圾。
旅游讲究轻装上阵,很多小物件都当一次性用,秦悠一个塑料瓶没捡还是很快装满了一小车。
她扒拉着自己的战利品,对一个粉蓝色古式酒坛爱不释手。
尤浩戈眯缝着眼睛往坛子里面瞧,还探进去一根手指头抹了一圈。
秦悠看到他指尖上多了一点灰白的细灰。
秦悠的表情裂了:“不会是骨灰吧?”
尤浩戈嗅了嗅:“还是用料泡过的骨灰。”
他给自己手指头拍个照片发给几位校长:“我加班多出个差,差旅费先结算一下。”
第116章
小城为了迎合整体风格,瓶瓶罐罐很多都是陶瓷质地,像这样的酒坛,遍地都是。
秦悠会捡这个一是因为它颜色好看,二是大小正适合改造成魂瓶。
她这种跟鬼打交道的频率,没个临时收鬼的容器很被动。
现在好了,捡酒坛送骨灰,还没开局先王炸了。
秦悠小心翼翼将酒坛摆到地上,去对面买了一沓刮刮乐。
俩人蹲街边刮了一下午,一分钱都没回来。
秦悠捂着脸坐到地上。
尤浩戈安慰她:“都是靠运气赚钱,咱们赚的比这多多了。”
他给秦悠看了玄易新派给他的出差任务,以及转账过来的差旅费。
秦悠:“中彩票可以放弃领奖,我能不赚这笔意外之财,把它扔回垃圾桶吗?”
尤浩戈:“可以啊。”
秦悠立马将那酒坛丢进垃圾桶。
尤浩戈:“可咱们不是每次撞上这种事都能捞到钱的。”
秦悠又把酒坛给捡回来了。
~
酒坛满打满算能装一斤水,瓶口又小,装人骨实在勉强。
秦悠:“这能装一整个人?装婴儿骨灰都不够吧?”
尤浩戈:“要是不只装了一瓶呢?”
秦悠:“那不成了变相分尸了?”
尤浩戈:“分尸还算好的。”
他把酒坛里残余的细粉全磕打出来,灰白色之外还混了些红色和黑色。
秦悠研究半天:“红色是朱砂?黑色是纸灰?”
尤浩戈:“是符纸化成的纸灰。”
秦悠的心又开始忽悠忽悠了。
朱砂和符纸都是驱邪避煞的常用物,属阳。
尸首与魂魄都归属于阴物这一大类,属阴。
骨灰里头撒朱砂和符纸灰,这是想让死者不得安宁。
若是往尸体上动这样的手脚,尸体没准会诈尸反抗。
可如今尸首烧成了粉末状细灰,至多搞一场小范围扬沙,迷眼睛就算最大伤害了。
装进瓶子里那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如今酒坛子进了垃圾桶,骨灰呢?
混上朱砂和符纸灰,这么一小瓶更不够用了,那么其他骨灰呢?
游客不大可能带怨恨之人的骨灰千里迢迢赶来就为将其扔进人潮涌动的街边垃圾桶。
本地人大多是临近的商铺会往那儿倒垃圾。
可谁会堂而皇之将这种重量级的“垃圾”丢到自家门口。
尤浩戈请警方帮忙查了监控。
粉蓝色酒坛还挺显眼,秦悠一眼瞧见扔它的人是个老头。
跟酒坛子一块进垃圾桶的还有好些脏兮兮的垃圾。
尤浩戈眼尖,他发现有个塑料袋在滴答水。
前几天走访水源时,他们在河边见过很多钓鱼的大爷大叔。
这酒坛子不会是钓上来的吧?
他俩找到那位老爷子一问,还真是。
老爷子说这几年游客多了,垃圾也多了,以前河里都是鱼,如今一竿下去全是垃圾。
酒坛子是他那天钓上来的第一竿,等他回家时都晒干了。
尤浩戈请老爷子帮忙问问其他人有没有钓上来过坛子一类的垃圾。
老爷子问了一圈,大家都说没有。
秦悠:“其他的骨灰还在河里?”
尤浩戈:“很有可能。”
秦悠很绝望,怎么又要跟水打交道?
醉生梦死要搬家,不会那么巧刚好在她要下河时搬到河底去吧?
她使劲拍拍脑门,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搬河底还算好的,别搬她垃圾山那条河里她就谢天谢地了。
~
小城外的这条河远比不上垃圾山旁的那条河壮观,可也不是随便就能下水捞一圈的。
秦悠给家里的留守儿童们打视频电话。
几小只自告奋勇都要来。
沈青杨自告奋勇开车护送几小只。
尤浩戈:“你是真不怕玄易把你开除了啊。”
沈青杨:“本来是怕,可我这次是要给你这位出差新星送装备,我这也是出公差。”
尤浩戈难得被堵得没话说。
沈青杨冲他比个胜利的手势,喜滋滋去收拾行李了。
等待后援的这两天,无事可做二人组继续沿街捡破烂。
秦悠觉得凭她这运气,说不定靠捡的就把骨灰收集齐了。
幸也不幸,他们没能再捡到可疑酒坛。
倒是捡来一块碎八瓣的八卦镜。
尤浩戈瞅瞅斜对面那家门上镜子特别新的小店:“闲着也是闲着,去热热身?”
秦悠摸摸用其他酒坛子制成的临时魂瓶:“走着!”
小店开在游客较少的居民区,与外面街上的喧闹不同,这里要安静得多。
同样都是古韵建筑,人气没那么旺盛就显得挺渗人的。
小店采光不好,秦悠一脚迈进门,最大的感受就是眼前一黑。
淡淡的阴潮气味环绕,不难闻,闻久了也不怎么舒服。
秦悠挑了几样零食,尤浩戈趁机与老板娘攀谈。
老板娘没什么聊天的兴致,却架不住尤老师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
据她说,这栋楼上个月死了个人,打那之后就不太平。别人家临街能沾沾游客流量的阳气儿,她这门脸冲小区里头,白天也照不进太阳,就成了闹鬼重灾区。
来买他家货的人不断减少,小店人气锐减,鬼闹得更凶。
秦悠看店里挂着好几样灵验的符牌,老板娘脖子上挂着一串精工串珠,想来人家有“进货渠道”,自己随身这点寒碜东西恐怕卖不出去了。
尤浩戈却说:“你这店就是阴了点才被鬼盯上,我可以帮你招揽些人气。”
话毕,他搓了搓手指头。
老板娘很上道,当即承诺真能拉来人气解开店里的死循环,红包绝对包到他满意。
从店里出来,秦悠问他要怎么做。
尤浩戈神神秘秘不肯透露,只说常去店里那鬼还没到恶鬼的级别,被人气一冲便会自行离开。若是放任不管,它早晚借小店日渐浓郁的阴气进阶为恶鬼,届时小区里的住户就要倒大霉了。
~
沈青杨来得比秦悠预计要快得多,这位大明星居然自掏腰包租了架直升机,两天路程压缩成一天,当晚就到城门口了。
他那张天热没法过分隐藏的脸,外加妖魔鬼怪几小只,没车的沈大明星寸步难行,只得躲到角落里等秦悠和尤老师来接。
尤浩戈开车直接把他拉去那家小店。
久未露面的沈青杨现身旅游小城某店铺的新闻即时登上热搜头条,配图是几张沈青杨一身私人行程打扮,在店内购物生活用品的侧影。
沈青杨还是从经纪人那得知自己上热搜了,此时他刚到自助客栈,正稀奇地这看那看呢。
热搜留言全部都是粉丝在嗷嗷尖叫,有人说自己就在小城,要立刻去偶像去过的小店打卡。
还有身在外地短期内去不了小城的人求小城粉丝代购,店里那些商品说不定是沈青杨摸过的!
秦悠眼见评论愈发疯魔,不禁咋舌。
沈青杨替自家粉丝挽尊:“他们平时不这样,主要是我这大半年来深居简出,他们挺想我的。哎我记着那小区里没什么人,谁把我拍这么清楚?”
收到老板娘报酬的尤浩戈微笑着分他一份最大的红包。
~
转天是个大雨天,街上行人骤减,河边更是一个钓鱼的都没有。
秦悠和她的冤种团伙在河边支起个雨棚,尤浩戈摆上他昨晚看完天气预报立刻去买的烧烤炉和肉串。
他们这边吹着凉风吃烧烤,几小只在河边玩跳水。
游惯了垃圾山旁那条河,眼前这条根本没妖放在眼里。
蛇精摇晃三角脑袋第一个出溜下去,游一圈又爬上来。
它一个没手没脚的有发现也捞不上来,纯纯就是来充当气氛组的。
鸭子闻见肉味就不动地方了。
尤浩戈给它扔河里两次,它跟不会游泳的人突然落水似的一顿扑腾,往雨棚外一趴,楚楚可怜。
熊头能下水,可它沉不到河底。
到头来还是只有蜘蛛一个靠得住的。
只是它这么一个小小砂糖橘,潜水比熊头还费劲。
它用蛛丝缠住鸭脚硬把它扯过来,赶在鸭子扑棱上岸时亮出黑亮獠牙。
鸭子也呲牙,像是在比谁牙口好。
秦悠很无奈:“还是我下去吧。”
磨洋工这几小只立马端正态度,集体跳河。
再看秦悠,从始至终就没站起来过。
沈青杨瞅瞅她,瞅瞅尤浩戈,总觉得自己这趟不该跟来。
蛇精和鸭子是潜水小能手,蜘蛛和熊头用蛛丝坠在它俩身上,也潜到了河底。
河底的垃圾没有河上那么多,酒坛子还挺显眼。
岸上烤串正式开吃时,第一个坛子出水了。
这是个最常见的深咖色酒坛,大小跟之前那个差不多,瓶口封着红绸,入手沉甸甸的,里面不像是水。
秦悠心跳加速,这一坛子是骨灰?
如此说来,被“分尸”的骨灰不是被丢弃了,而是沉河了。
粉蓝色坛子的封口破损,骨灰被水冲被鱼虾吃,余下的那点也随着上钓过程而全洒进河里了。
相比于被尘封在河底,随水而逝竟是个更好的结局。
陆续有七个坛子被捞上岸。
几小只也都爬上来,附近水域都找遍了,再往下游摸就太远了。
尤浩戈拿起一个坛子,打开朝里面看看:“挺下血本啊。”
里面的朱砂和纸灰明显要比骨灰多得多。
也难怪能分装出这么多坛。
尤浩戈:“应该还少两个。”
分装骨灰和分尸终究不是同一概念,对方煞费苦心装这么多坛子,除了不想让骨灰原主好过之外,更多是想依照古早时的三魂七魄说法将原主给拆分开来再沉河。
尤浩戈:“三魂七魄是抽象的定义,实际应用中分不了这么细致,魂魄是个整体,没法将某一魂或某一魄完整剥离。但古早时无论正统还是旁门左道都会强调这一点,将三魂七魄全部拆开就等于是魂飞魄散。”
秦悠和沈青杨齐齐打个寒颤,别管三魂七魄能否分开,制作这几个坛子的人的用心都已昭然若揭。
不得安宁还不算,还要魂飞魄散,碎裂的魂魄永困水下,想抓替身都没法去抓。
这几层buff叠得,过分可怕了。
沈青杨:“这要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我勉强能够理解。如果不是,那装坛这人就是了。”
秦悠掂量着酒坛子,酒坛子入手冰凉却不阴冷,不像是有魂魄被困其中。
只是骨灰的话,这就只能算是一种泄愤的仪式。
正主的魂儿早不知飘到哪去了。
可坛子里的朱砂和纸灰数量,实在不像是在走过场。
分装骨灰的人是真的认为自己能将对方打得魂飞魄散。
尤浩戈板起面孔,沉声说道:“单个人的行为或善或恶是他自己的事,教授此种险恶手段的人才最危险。”
当事人有仇报仇无可厚非,出谋划策之人又是何等用心?
二者是同一个人是最好的,这就是个懂点门道的人在报复或在泄愤。
若不是同一个人,茫茫人海,他们要怎么捞出这条浑水里兴风作浪的鱼呢?
第117章
沈青杨很想得开:“有你俩这鱼饵鱼钩在,再精的鱼也不愁钓不上来。”
秦悠瞅瞅他:“你当这里没你的事呗。”
沈青杨天真眨眼:“能有我什么事?”
秦悠:“你别忘了咱俩怎么认识的。”
空旷无人的大街上,被玄易老师们追得无处可逃的魔物在他俩之间首选了沈大明星。
沈青杨:“QAQ”
尤浩戈也说:“我们至多招妖魔鬼怪邪修的惦记,你可就不一定了。”
沈青杨:“比如?”
尤浩戈:“比如因爱生恨只想把你挫骨扬灰的私生粉。”
沈青杨:“QAQ”
他俩这话听上去很唬人,偏偏是实话。
为此,沈青杨在客栈里猫了两天连门都没敢出。
秦悠让几小只寸步不离守着他,跟尤浩戈去查那些酒坛子。
这也是目前唯一可跟进的线索。
捞起来的坛子每个都不一样,都是最普通的酒坛。
秦悠:“你说那个人是不舍得买十个骨灰坛,还是怕一次性买十个骨灰坛太惹眼?”
骨灰盒盛行的今天,骨灰坛出货较少,但其防水防腐性能比骨灰盒要好得多,很多老人会比较偏爱死后装坛。
尤浩戈:“我觉得他是想让骨灰死无葬身之地。”
骨灰坛是传承了千万年的装骨器皿,如果将墓地比喻成死后的家,那骨灰坛就相当于卧室。
骨灰没能入土也不算抛洒进河,意为无家可归。
那人又怎么会给死者留个卧室遮风避雨呢。
破酒坛子就是个锁死大门的陋室,风吹日晒一样别想少,骨灰还得在里头承受朱砂和符咒的折磨。
秦悠一阵恶寒,头顶的烈日也照不暖她凉透了的心。
不过按照这个思路往下走,酒坛子也得挑最“低等”的才痛快。
太薄太脆有破损肯定不行,那就只剩去垃圾桶里捡这一个选项了。
可惜小城有那么多垃圾桶,又没有确定的时间区间,没法通过监控来查。
尤浩戈摩挲指尖:“八个骨灰坛都出现在小城外的河流域,说明扔坛子的人就在小城里。坛子上没有太多浸泡痕迹,扔进河的时间不会太久。眼下我们有两个选项,一是在这耗着。”
秦悠:“我选二。”
尤浩戈扛起这些酒坛子就往警局走。
玄学派不上用场时,科技往往能大显神威。
人害活人时会尽量抹去自己的全部痕迹。
人害死人时可就不一定了。
酒坛子瓶口小,装骨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戴手套操作的概率不大。
警方从酒坛子上采集到了好几组指纹,除了他们几人的,还有几组陌生的。
警方遗憾表示资料库里没有匹配的数据。
尤浩戈淡笑着摆摆手,他没指望这位有前科,他要的,是印在酒坛子上的手掌印。
装满骨灰的酒坛沉着呢,只靠几根手指头捏着多费劲。
警方技术人员反复对比修复,给出了几个还算完整的手掌印。
尤浩戈挨个看手相。
“这个人嗜酒如命,专喝烈酒。”
“这个人脾气暴躁,但胆小如鼠不敢惹是生非。”
“这个年纪不大,工作细心负责有点强迫症。”
“这个……”
尤浩戈快速掐着手指,眉头逐渐皱起。
“是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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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是算命看相中颇有分量的一环,以尤浩戈的水平,凭借掌纹能反推出这人的相貌。
二人买了好些白纸回客栈,尤浩戈奋笔疾书,秦悠去看沈青杨。
大明星裹着毯子只露出一床眼睛,抱着便携电脑在那敲敲打打,仿佛是在做贼。
秦悠拍拍他:“干嘛呢?”
沈青杨一哆嗦,险些将电脑扔出去。
秦悠扶住电脑,不经意瞥见了屏幕上的聊天内容。
满屏都是沈青杨的照片,每一张都配了很极端的文字。
秦悠:“……你这是打入私生粉内部了?”
沈青杨裹紧自己,可怜巴巴点点头。
与其被动等待疯狂私生粉来找自己,沈青杨打算主动出击自己扮演私生粉。
没有这方面经验的大明星在相熟老粉帮助下潜入这个私生粉扎堆的“秘密基地”。
然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沈青杨:“喜欢我讨厌我,我都能理解,可这几个是什么鬼?一个要拿我给她家白羊哥哥陪葬的,一个要把我锁死在他家姐姐床上的,这个更离谱,要把我大卸一百八十块,群里人人有份的。最后这个会不会就是咱们要找的人?”
秦悠扯扯嘴角:“他可能比咱们要找的人更凶残。”
十个酒坛和一百八十块,差别不是一般的大。
沈青杨哀嚎着缩进被窝,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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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浩戈的推演初见结果,命数运程都很详尽,长相身材描述也很到位,就是他画那张草图有点过于耗费人类的想象力。
沈青杨委婉表示:“我被大卸一百八十块也就这样了。”
秦悠根据尤老师总结的词语进行修改,画了张大差不差的人像。
那是个相貌平平的年轻人,混在人群里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而他的命数在两个月前就已断绝,典型的阳寿已尽无力回天。
秦悠看过几次,对尤浩戈算命专用的符文有一些眼熟。
她看得出这位命数断得很彻底,没有丝毫延续的迹象。
也就是说这个年轻人两个月前就死透了。
她问:“是他先死了还是扔完酒坛才死的?”
沈青杨:“肯定是扔完酒坛才死的,先死了还怎么……”
后面的话被他吞了回去,借尸还魂之类的,他又不是没碰上过。
尤浩戈推断酒坛浸泡时间和年轻人死亡时间接近,哪个在前,查查年轻人是否销户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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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还活着,正在一家小店里打工。
仨人躲在角落里偷瞄一眼,尤浩戈很肯定地说:“就是他了。”
秦悠装作游客进店买货。
年轻人全程陪同,不停讲解加推销。
秦悠自问看死人的眼力还是有一点的,可她看不出这人有任何反常。
她选了几样好看的纪念品正准备结账,尤浩戈走了进来,他手里托着个没拆封的骨灰酒坛。
尤浩戈:“聊聊?”
礼貌微笑的年轻人眯了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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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房间里。
秦悠三人坐成一排。
桌子对面的年轻人开了一坛酒,自斟自饮。
“你们,能杀了我吗?”
年轻人张嘴就是惊世骇俗的一句。
对面三位集体后仰,摇头如拨浪鼓。
年轻人幽幽叹气,仰头又是一杯酒。
沈青杨试探着劝慰:“有什么想不开的,好好活着不好吗?”
见对方望过来,沈青杨立马闭嘴。
活着这词儿跟对面那位貌似没有半毛钱关系。
撂下酒杯,年轻人轻抚那坛骨灰:“你们不必紧张,我没有害人。这里面的是我自己的骨灰。”
这话更是石破天惊,连尤老师都没反应过来。
尤浩戈:“你都借尸还魂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年轻人苦笑:“你可以理解成这是我对自己的诅咒。”
他喃喃道:“魂飞魄散呐,多么令人心驰神往。”
轻飘飘的话落进三人耳中,平添几分惊悚。
年轻人又说:“小城里动不动就死人,没有凶手,没有鬼魅妖邪害命的痕迹,你们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三人谁都没接话。
年轻人勾起唇角,笑意更苦:“醉生梦死。”
秦悠心头一凛。
尤浩戈眼角轻跳:“你进过醉生梦死。”
年轻人点头:“我不只进过,我还留下了醉生梦死在世间的唯一记录。”
这下三人更震惊了。
年轻人再倒一杯酒,拿在手中轻轻摇晃:“有人想发财,有人想要权势,我也有贪心,所以我从醉生梦死带走了……”
“长生。”
第118章
人性在贪婪上的表现往往是偏具象化的。
就好像秦悠,刚进醉生梦死看到的是金子珠宝。
她也爱财,只不过懂得“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乱碰”的道理。
而醉生梦死会根据闯入者的心理不断调整诱惑,总有一个坑会让你心甘情愿往里跳。
“别人都是无意间闯入,只有我是在不停追寻。”
总有那么一两个初次进入平安归来的人口风不严,消息传进了年轻人的耳朵里。
“我并非是醉心于记录稀奇古怪之事,我会专门收集这些就是想求长生。”
所以他进入醉生梦死以后抵住了前面的种种诱惑,求得了长生。
可这长生与长生之间也有差别。
年轻人:“醉生梦死考验的是贪性,我一上来就要了个有违天道的‘大件’。醉生梦死满足了我,却也给我挖了个永远填不平的坑。”
玄术上认为的长生有几种形式。
长生不死。
带着记忆轮回。
魂魄以肉身形式长留人间。
前两者在玄门中最为常见。
修行有大成者长生不死,本体不病不老,除了没能跳出“人”这一类别,跟传说中的神仙没两样。
修行遭遇瓶颈者,自身气数已尽,转世轮回继续修行。
年轻人并非玄门中人,哪懂这细枝末节的差别,他只求长生。
于是醉生梦死给了他第三种方式,他的肉身会老会死,魂魄借尸还魂,永生不灭。
一开始,年轻人很兴奋,他小心隐藏着自己借尸还魂的真面目,体验着不同的人生。
可他的魂魄并非恶鬼厉魂,不能主动挑选附身对象。
“每一次重生都是醉生梦死安排好的,我只能被动接受。”
有的尸体年轻,有的尸体年老,有的断腿有的瞎眼。
长生于他,渐渐变成了一种无法摆脱的折磨。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醉生梦死,只有它能让我回归正常的生命轨迹。我知道它就在这座小城,可它不给我再进去的机会。”
他的眼底泛起泪光,既已求得长生,又哪会给他二次反悔的机会。
他还曾主动暴露自己借尸还魂的身份,被驱鬼者驱逐超度禁锢甚至是打散。
两眼一闭一睁,他又换了个身份再世为人。
他比那些二进醉生梦死丢了性命的人都要凄惨。
年轻人语带怨恨:“这就是过分贪心的下场。”
他恨过天地,恨过醉生梦死,恨过无辜路人。
到头来,他发现自己恨的其实只是他自己。
他每换一具躯壳,就会用最残酷的手段去对付上一个自己,他巴望着自己的灵魂能像支离破碎的肉身那样烟消云散。
时至今日,他等来的仍旧只有没有尽头的一次又一次重生。
“我每次重生都听说本地有未破凶案,我想醉生梦死的能力也有极限,它只能在自己栖身的附近给我安排新身份。这百年来我都在这座小城,醉生梦死一定就在这里。”
他忽然两眼闪亮:“你们知道它在哪里吗?”
尤浩戈:“知道啊。”
年轻人激动得浑身颤栗。
尤浩戈:“可它最近搬家了。”
年轻人眼底燃起的希望顷刻间覆灭了。
秦悠:“醉生梦死不让你再进,你喝再多水也无济于事。”
年轻人猛抬起头:“你怎么知道要喝水才进得去?你!”
秦悠:“昂,我跟你差不多吧。”
年轻人眼中的光又闪耀起来:“你拿了什么?”
秦悠摊手。
年轻人很困惑:“什么都没有啊。”
秦悠:“空手而归呗。”
年轻人满脸不可置信:“从未有人入宝山而空手回。”
秦悠望天,宝山又不是她家的,她拿哪样都心亏。
现在回头再看,醉生梦死给她也挖了个大坑——探究那道背影的真容等同于挖掘某个隐秘,不论那张脸长什么样,她都会升起一连串新疑惑,那便是要她命的连环陷阱。
年轻人紧盯着秦悠,似是想从她身上找出救赎自己的方法。
尤浩戈和沈青杨各伸一只手挡在他眼前。
年轻人看看他俩,复又成了那苦笑的模样。
尤浩戈敲敲桌子:“你这新肉身的命数已尽,你能停留多久?”
年轻人摇头:“长生是我自许之愿,旁人并不会因我而改变命运,我能占的都是命数已尽的将腐皮囊,能撑多久全凭天意。”
尤浩戈思索再三,还是要了他的生辰八字。
平平顺顺的普通命数硬生生被扭成了个“困”字,命数形成闭环,死即重生,生即为死。
自身气运皆在困中,不得外部增援,亦不会流失。
只是命数和气运都是定量,修行的本质就是将自己多年的修炼成果补充到这二者之中,实现长寿长生。
普通人行善积德也是同样的道理。
年轻人自带的命数气运原是富足安康用上个几十年,如今却已拉伸成了不止千百个年头。
总量不进不出,平均一下却是越来越差。
奈何基数不是零,再怎么稀释也还是够他苟延残喘,永留世间。
众人不胜唏嘘,年轻人麻木绝望。
尤浩戈说:“困局不是死局,不见得就不能破。”
年轻人双手握拳:“要如何破?”
尤浩戈:“我哪知道。”
年轻人:“……”
尤浩戈:“你可以跟我回玄易。”
年轻人气哼哼拒绝。
尤浩戈勾一勾唇角:“你一次次游走在生死之间,不过是因为你的躯壳不抗造。若你现在这副身躯不腐不坏,醉生梦死还会不停给你更换吗?”
年轻人一怔,随即眼中迸发出欣喜的光亮。
~
原是想再在小城逗留摸鱼一阵的尤浩戈和秦悠决定立刻启程回去。
他们担心年轻人这具各方面性能都不错的身躯再嘎掉,以他日渐低落的气运,下回指不定猴年马月能再等来这样一副躯壳。
再者,沈青杨在小城露面的消息传得满世界皆知,万一真有变态私生粉跑来把沈青杨嘎了,他俩就罪孽深重了。
玄易对他俩的归来简直是夹道欢迎热泪盈眶。
那架势怎么看都像是怕他俩在外面多逗留一天就会触发什么原本不会发生的怪事。
尤浩戈挺直肩背,微笑着向迎接他的众人挥手。
迎接他的人们无视他的存在,围住他身后的沈青杨求签名。
这些老师同学自己不追星,架不住谁都有几个追星的亲戚朋友。
尤浩戈很生气,当场撂挑子回家躺尸去了。
秦悠回到垃圾山,菜园子不出所料又长成了荒草园。
每天都有来买菜的人,大家都很规矩,按照沈青杨离开时留下的提示牌自行进菜园采摘,再按不同菜价来老牛这现金支付。
看起来是在主打自助与诚信。
实际上所有来买菜的人一举一动都落进了老牛的眼里,也落进了沈青杨出发前给垃圾山安的监控记录里。
秦悠没有去调监控,她对玄易老师们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
各玄门世家富得流油,更没道理坑她这点小钱。
难得一个人清静一会,秦悠算了算自己的身家。
最近这几笔进账实在可观,直接将她不愁吃穿的财富水平拔高了好几级。
她现在也是个有钱人了!
有钱就要买一些以前不舍得买更买不起的物件。
比如上好的木料。
秦悠跑了几家木材商场,对那些打家具的木料都不满意,好些这木那木打造的成品家具还没有她家的破烂棺材用料实在呢。
对普通市场失望的秦悠将主意打到了玄易头上。
玄易制器系会量产一切能够实现量产的法器,给老师们做实战应用的材料都是精品,给学生们练手的就是稍差一些的材料。
那些可遇不可求的珍稀材料本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秦悠不惦记。
她跟制器系的老师们商量采购原材料时能不能帮她带一些。
制器系老师答应得很爽快。
几天之后,秦悠拥有了一牛车的能制精品法器的好木料。
代价是她又回归到吃喝不愁的生活阶层了。
秦悠趴在木头堆上心疼了好一阵才振作起来,切割下来一块刚好够雕刻驱鬼手杖的木料。
那位木匠老师傅每天都会跟她交流镂空雕刻的心得,人家毕竟是专门干这行的老手艺人,那日得了秦悠的启发,结合自家祖上传下来的技艺和绘图,竟也能勉强刻出两层半的镂空,比手杖的工艺还要稍难一些。
秦悠已经跟玄易提过这位老师傅,玄易方面会派专人去请,若能谈妥个中细节,手杖的量产就能提上日程。
秦悠自己技痒难耐,按照老师傅给她说的雕刻要点尝试用好木料来练手。
一连雕废十几块,她终于成功了一次。
她请手杖主人来验货试用。
那位老师惊叹连连,带着新手杖出去收了个鬼,确认手杖的威力也与摔坏那个相差不多。
说到底木料之间的差距是没办法靠技术弥补的。
那位老师请秦悠修旧手杖。
秦悠再三权衡还是拒绝了。
她的失败率太高,没必要为了提升自己的技艺拿人家的宝贝做实验。
那位老师傅比她手稳,即便玄易请不来,老师也可以带手杖去小城。
要是实在担心老师傅会泄露制器秘法,也可以等她再多练一阵手艺再谈修复事宜。
那都有一条新手杖了,先对付着用吧。
这位老师斥巨资抢购了这唯一一根成品,再付一笔钱去菜园买了点菜。
秦悠收了钱,那些失败品扎在她心上的疼才算缓解了一些。
~
周边村庄又进入到农忙时节,秦悠领着一大家子去赚零用钱。
她赶牛车,假人蹬小三轮。
另外几个看着自己能干点啥就干点啥,实在什么活都干不了就盯紧村子里面所有的牛。
就那一副半泳镜哪够用的,她要多做几副。
群妖进村第一天,鸭子领回来百十只鸭子。
看个头,那里面还混了不少野鸭。
看家鸭的数量,再看野鸭的毛色,秦悠一阵腚疼,仿佛预见了自己牢底坐穿的人生。
她赶忙将村民们的鸭子挨个送回去,再勒令鸭子将野鸭放归。
秦悠捏着鸭嘴警告它:“有主的鸭子不能动,没主的更不能动。”
鸭子歪着脑袋,豆子眼里全是迷茫,好像在问:我有主没主都没少被人动鸭。
秦悠跟它讲不通道理,只好拍拍老牛。
老牛一蹄子给它踢水塘里。
鸭子从水里扑腾出来,晃着肿一圈的尾巴想其他赚钱出路去了。
蛇精和怨灵傀儡熟门熟路组队,花里胡哨的三角脑袋上顶着个粉嫩嫩的熊头,视觉上要顺眼得多。
村民们当天就从害怕变成了谁瞧见老鼠就招呼蛇精过去开饭。
蛇精先将老鼠卷过来验数,待村民们付一点零钱做打赏之后再表演个一口吞。
熊头眼巴巴瞅着,它可不敢把老鼠吞脑袋里。
主要是得考虑下秦悠的感受。
所以它把没手也没兜的蛇精那份报酬给吞了。
蛇精气得直吐信子。
熊头骨碌着就跑了。
蛇精吃太多,擀面杖身材变成了一块面板,追都追不上。
几天忙碌下来,几小只也赚到了不少钱。
鸭子终是寻到了适合它的活计:帮村民挖土豆地瓜等一切深埋地下的农作物。
村民家家户户养鸭子,可谁都没见过鸭子嘴挖坑能这么顺溜,忍不住夸了它几句。
鸭子飘了,甩着秃尾巴一挖到底。
农作物没能收获更多,倒是挖出来一具枯骨。
秦悠听到消息的时候有种“天要亡我”的悲愤。
她赶紧去现场看是怎么回事。
警方来得很快,初步调查之后拉着白骨走了。
围观人群散开,天也黑透了。
秦悠正想召唤几小只打道回府,却见它们拖着几个塑料瓶贼眉鼠眼溜回来。
秦悠心中警铃大作,望一眼被吃瓜主人们留在道边的牛们,个顶个两眼通红。
她仰头望天:那具白骨不会是它们几个埋的吧?
~
农忙对农具的消耗很大,田间地头每天都有再怎么磨也不再锋利的镰刀。
秦悠正缺一把用来收拾下自家菜园,便问了一嘴。
谁知农户们都把自家不要的镰刀给她送过来,小三轮装了满满一车。
秦悠怪不好意思的,拜托尤老师帮她买点水果送过来请农户们吃。
尤浩戈瞧见那一车炖镰刀,乐了:“下回再跟邪祟干仗别带菜刀了,带这个杀伤力更大。”
秦悠抄起一把镰刀挥了挥,确实比菜刀要轻便一些,但镰刀刀刃冲着里面,用不惯的话容易伤到自己。
尤浩戈也没用过这玩意,于是俩人蹲到田间地头,观察村民们如何使用镰刀。
鸭子挖完一整块地的土豆,跳进水沟里洗澡。
眼见没有新活儿找上门,它拐着小短腿去到挖出白骨那块地,顺着已经很深的大坑继续往下挖。
秦悠召唤它们吃饭才瞧见它从那个坑里飞出来。
秦悠按揉额角:“你已经挖出个死人了,再往下挖是打算给乡亲们打口井么?”
鸭子摇头晃脑,引着秦悠过去看。
秦悠看到更深的泥土里有个陶瓷罐子。
才跟酒坛子打过交道的她第一反应是骨灰坛。
以前的农户很多都会葬在自家地头上。
警方带走那具白骨据说得有两百年往上的历史,想必就是以前这附近的村民埋葬的先人。
秦悠不想碰那骨灰坛,埋得那么深又是个密封住的坛子,并不会影响这块地的耕种。
可鸭子一个劲用扁嘴顶坛子,秦悠怎么说都不管用,坛子硬是被鸭子给顶倒了。
秦悠:“你住嘴,让我来。”
这次鸭子乖乖听话,扑棱着飞出来往坑边一蹲,乖巧极了。
秦悠深吸口气,出溜进坑底。
她知道这坛子必有古怪,否则鸭子不会非要打开。
她掂掂分量,不算太沉,坛子本身的重量能占一大半。
秦悠望一眼坑外面。
鸭子歪着脑袋看她。
秦悠屏住呼吸揭开坛口褪色的布条。
坛子里面居然是空的。
秦悠又看向坑外。
鸭子旁边蹲着个人,也歪着脑袋看她。
秦悠吓得差点扎坛子里:“尤老师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尤浩戈仍歪着脑袋。
秦悠发现他是在看那个被自己挡住大半的坛子。
秦悠起身靠边站,许是蹲得久了,脑袋有点晕。她靠在坑边上,大口喘着气。
才吸进去一口,嘴就被尤老师给捂住了。
尤浩戈在她耳边厉声提醒:“闭气。”
秦悠憋了一下就憋不住了,头晕得站都有点站不住。
老牛过来叼着她的后脖领将她提到坑外。
秦悠脸上肉眼可见的惨绿色才淡去了许多。
尤浩戈紧捂他嘴的手也松开了。
秦悠坐起身才发现包括老牛在内的几小只都围在坑边猛吸。
那场面,要多诡异有多骇人。
尤浩戈说:“那坛子封过一个很厉害的大妖,残留在坛子里的妖气是小妖们修行的大补之品。”
鸭子百忙中扭过头来点啊点,好东西当然要让自家老大第一个“吃”。
秦悠嘴角抽啊抽:“下回有这种好事告诉我一声就行,不用给我留。”
田间小冷风一吹,秦悠晕乎乎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她问:“坛子是空的,里面的大妖呢?”
尤浩戈:“跑了。”
秦悠:“可坛子口封得好好的。”
尤浩戈:“仅凭一个坛子封不住那样厉害的大妖,我听说这里前几天挖出来一具白骨?”
秦悠点头。
尤浩戈叹了口气:“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个以身换身的镇压阵法。坛子里的大妖是被镇压对象,那具白骨是施术镇压它的法师。”
施术者与被镇压者同葬一穴,以命换命以身镇身。
秦悠的心狠狠一沉:“是我们把大妖放走了?”
练邪术的人不会跟妖怪同归于尽。
玄门中人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拿自己的命来设阵。
可见那跑掉的大妖有多厉害,多凶残。
尤浩戈摇头:“与你们无关,阵法破开有一阵子了。”
既是以身换身,大妖仍在,法师又怎会化作白骨。
法师既已只剩白骨,又哪里降得住那妖物。
秦悠长长吐出口气。
尤浩戈又说:“别太乐观了,大妖离开不久,不然坛子里也不会留有那么浓烈的妖气。”
秦悠这口气出不来也下不去,呛得咳嗽停不下来。
~
等几小只将坛子里的妖气全部“吃”干净,尤浩戈进坑将那坛子搬出来。
这坛子比普通农家腌咸菜的坛子要稍大一点,沉甸甸的,秦悠抱起来都费劲。
尤浩戈指给她看坛子外壁上刻的咒文。
秦悠看过几本介绍降妖术法的书籍,对这些咒文眼熟,但具体是什么作用她就不知道了。
尤浩戈转着坛子看一圈,眉头又皱起来了:“这上面有几个符文是错的。”
符箓书写跟写字差不多,每个人的笔迹都有细微差别,连笔更是丧心病狂到比明星签名都难认。
坛子上密密麻麻的符文全是同一笔迹的连笔篆刻,刻错的几笔十分潦草,以秦悠这个门外汉的眼光,那就是正确符文的连笔而已。
尤浩戈很肯定符箓是错的。
也就是说这个镇压法阵是无效的。
那么厉害的大妖怎么会没发现阵法根本困不住它?
秦悠:“要不咱们去看看那具白骨?”
由于没有农户去认领,白骨现在仍由警方暂为保管。
白骨年头太久,百分百排除凶案可能,因此骨骸被送去了殡仪馆。
尤浩戈给殡仪馆打电话,对方惊慌回复:“白骨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殡仪馆给尤浩戈传来一段视频。
那白骨竟是自己走的,离开时还冲着门口的摄像头摆了摆手,似在告别。
殡仪馆不但没有因为甩掉保管不力的责任而放轻松,反倒人人自危起来,秦悠的符纸生意狠狠火爆了一波。
~
秦悠再看这段录像时没有了最初的恐惧,她觉得那白骨慈眉善目的,明明都是差不多的头骨轮廓,镜头里的那位一丁点阴森感都没有,向镜头摆手的样子看上去还怪可爱的。
她问留宿房车的尤老师:“它是知道大妖脱身了,要去捉妖吗?”
尤老师正用镰刀当锄头刨土玩:“它要是有这觉悟,早在尸首化骨时就该出手了。”
一换一的“游戏”,全程就只能有两名参与者。
那个错版坛子是白骨亲手画的。
一个值得它用命去换的妖邪,它布阵前就不能多检查几遍坛子上的符箓?
秦悠:“你认为它是故意的?”
尤浩戈:“不是认为,是确定。”
并非谁都能布这么刚猛的大阵,能布下此类阵法的人必是在修行上有了些成就,写错符箓这种玄易大四生都不会犯的错误,白骨更不可能犯。
秦悠想不通白骨这么做是何用意,妖邪没封住,自己赔了命,图什么呢?
尤浩戈:“或许,是时势之下活不下去了吧。”
~
秦悠提心吊胆了几天,见附近村庄没发生怪事才彻底放松下来。
尤浩戈还在留宿,说是要监督沈青杨每天去上学,顺便再蹭几顿菜园里的小蔫菜。
气温渐低,菜园里没剩几样还绿着的菜。
秦悠决绝了所有购买者,全部留下自己吃。
能晒成干的就切丝晾晒,留着冬天懒得出门时吃。
沈青杨老大的不乐意:“你现在是我老师,成天跟我住一辆车里,我压力太大了。”
尤浩戈卷起被子:“那我去住客房。”
沈青杨车门一关,坚决不让他下车。
这天晚上,仨人正坐在房车里打游戏。
自从暑假那次中途集体挂机,他们被举报封号了好久,今天可算又能凑一块玩了。
三人攒了这么久的游戏瘾爆发出来,打得对面毫无还手之力。
眼看胜利就在眼前,有人敲响了房车的车门。
咚咚咚。
沈青杨头都没抬:“等一会啊。”
咚咚。
沈青杨眉毛快拧成麻花了:“谁啊,等一会。”
咚。
分心被嘎的沈青杨愤愤抬头。
里面能看见外面、外面看不见车里的玻璃外头站着一具白骨。
沈青杨的手机当即便掉到了地上。
他扒拉尤浩戈。
少了个队友而腹背受敌的尤老师打急眼了,侧身甩开他。
沈青杨又去叫秦悠,并成功将秦悠游戏里的角色给扒拉死了。
秦悠的拳头捏得咯咯响。
沈青杨缩缩脖子,指指门外。
秦悠凶巴巴转过头去……
这把稳赢的对局输得猝不及防,三人都是一脸郁闷,思考着要不要卸载了换个游戏玩玩。
开了车门却没上车的白骨似是有些局促,好像知道自己闯祸了。
秦悠越看越觉得眼熟,这不是冲摄像头摆手那位吗。
尤浩戈望一眼它身后:“就你自己?”
一条红影轻闪,白骨身后多了个倾国倾城的妖艳大美女。
秦悠眼睛都看直了。
尤浩戈恨铁不成钢,挤开她率先下车。
秦悠立马跟下来。
沈青杨战战兢兢,扶着车门还差点跌个跟头。
秦悠凑到大美人身边嗅了嗅,淡淡香气沁人心脾,就是多闻几下头晕目眩。
这感觉她熟啊:“你是坛子里的大妖?”
大美人瞥她一眼,似笑非笑:“你不怕?”
秦悠:“有什么好怕的。”
大美人轻舔唇瓣:“我可是会吃人的大妖。”
秦悠:“真巧,我也会吃人。”
大美人被噎住了似的,魅惑的妖异双瞳闪过脑容量过载的茫然。
直挺挺站在那的白骨挽起大妖的手,轻笑着微微摇头。
这下秦悠顾不上欣赏美女了。
白骨她遇见的多了,会发声的这还是头一个?
白骨嗓音低沉却不暗哑,听上去像个中年人。
它的语气舒缓,很有礼貌:“我两个冒昧登门叨扰,还望见谅。”
秦悠看大美人并不耽误她头脑进行思考,这二位,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看看它俩牵在一起的手,秦悠忽然就明白了那坛子上为什么会错几个符箓。
这不就是标准的死遁么。
法师与大妖互生情愫,想也知道它俩的日子不好过。
尤浩戈忽然问道:“自陨化骨,好魄力。”
白骨微笑:“小友好眼力。”
大美人握着它的手却是极轻地颤了一下。
秦悠在书上看过这个词,修行者并非都在修肉身,有的会舍弃皮囊去修鬼道,也有人化骨修骨骸。
修行不重形态,修正道还是修邪道才是关键。
人变成鬼很容易,甚至可以只是将魂魄暂时抽离来炼魂,有所成后再回归肉身。
化骨却是必死之局。
死是死透了,能否练得出来还是个未知数。
难怪大妖守在那个没有封印效力的罐子里,她在守护自己化骨的爱人。
秦悠:“我们无意将你们挖出来,对你们的修行有损伤吗?”
它俩在那至少埋了两百年,十里八乡都没有闹过妖怪,可见大妖吃人不过是吓唬人的话术。
白骨笑着摇头:“恰恰相反,若不是你家那小童将我们挖出来,我们还不知道如今的世道已大不同。”
一直含情脉脉望着白骨的大美人分了个眼神给秦悠:“你真的会吃人?”
秦悠点头:“吃谁不会,会吃人和吃过人是两码事。”
大美人:“……”
第119章
有那么一瞬,秦悠怀疑大美人想掀了她的脑盖看看里面装的什么。
秦悠也不怵,手在脑门上搓啊搓,像是想自己开盒请大美人参观。
大美人可能是怕这位脑回路异常的小姑娘真把她自己开瓢了,略显慌乱地撇开目光。
秦悠适可而止收回视线,礼貌询问他们来垃圾山干什么。
白骨抱拳:“我二人隐世两百余年,对当今尘世知之甚少,我又是这副模样,实在不便在外面行走。能否叨扰姑娘,借一隅之地收留我二人几日?”
秦悠刚要点头,尤浩戈抢先道:“你们确定要住垃圾山?”
二人均是一副“我不嫌弃”的模样。
尤浩戈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不妨先上去转转看看,再做决定也不迟。”
白骨轻点头颅:“恭敬不如从命。”
白骨与美人相伴登上垃圾山。
几小只不知从哪窜出来,缩在秦悠和尤浩戈身后。
秦悠戳戳鸭子的扁嘴:“你把人家刨出来的。”
鸭子的豆子眼里噙满泪水,似在悔不当初。
秦悠看它们恨不能捶地嚎啕那样,不自觉想到了那几瓶牛眼泪。
那日,鸭子刨出白骨。
白骨被警方带走,大妖随行而去。
秦悠:“你们老实跟我说,那些牛是被你们打哭的还是被大妖吓哭的?”
~
白骨和大美人下来得很快。
秦悠一眼便看出大美人面色比先前要白一点。
白骨倒没什么异常,只是握着大美人的骨手更用力了些。
秦悠:“怎么了?”
白骨:“没事,只是被这山上的东西惊着了。”
秦悠望一眼下面堆不开就全拖去半山腰的活死人棺材板,想来这二位是知晓那些符文和久久散不掉的腐臭味意味着什么。
白骨再度抱拳:“我二人怕是不便在这山上借宿,不知可否卖我们一口棺材?”
秦悠:“棺材有的是,你想要哪个?”
白骨:“随便一副还能用的就成,最好宽敞些。”
秦悠看他们不是想要那刻了邪文的棺材,爽快答应下来,亲自去找了一副木板厚实也比较干净的棺材。
单薄的白骨轻松将那老牛拖下来的棺材扛在肩上。
大美人付给秦悠一个金豆子。
秦悠哪好意思收人家这么多钱。
二人坚持要给。
秦悠掂着小小一颗却沉甸甸的金子:“你们要去哪里?”
白骨:“找一处少有人去的深山先落脚,等我们多了解这世道一些再做打算。”
秦悠:“我倒是有个地方挺符合你们的需求。”
秦悠带他们去了斜对面那座山中的废村。
村里还有不少能住人的空屋,虽然都是危房,但也比露天住棺材要好得多。
白骨和大美人十分满意。
秦悠帮他们修补了一间看上去还撑得住的土房,又去老旧小区收来几样家用电器,配个太阳能板,再买一部全新的手机。
村子里没信号,他俩可以找个能收到信号的山头来了解如今的世界。
二人万分感谢,又要给钱。
秦悠:“你们买棺材给的钱还有剩余,现在金子很值钱,也没人拿金子出去花。”
她把换算的找零钞票给了大美人,又给他们几套从乡下低价收来的破衣服。
白骨按照沈青杨出门的谨慎程度包一包,秋冬还是能去人群中走走的。
等他们适应了,再自己去买更好的东西吧。
陪着秦悠忙活这几天的沈青杨感慨:“遇上你这个热心的邻居,他们运气真好。”
秦悠想到刚来这个陌生世界的自己,淡淡一笑:“你都说是邻居了,能帮就帮一把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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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易的教学进入紧凑阶段,学生沈青杨和老师尤浩戈谁都别想偷懒。
秦悠比他们更忙,她的事业版图铺得太大,结果都成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摸摸自己愈发干瘪的钱袋,秦悠决定发愤图强。
她把大美人给她的金豆子用红绳编制圈起来,戴在脖子上。
好几位老师瞧见都问她在哪买的,也想要个同款。
秦悠成功地为自己又拓展了饰品制作事业。
纯卖饰品的话,旧货就很难出手了。
秦悠去批发市场买了点闪闪亮亮的塑料珠玻璃球,五颜六色的编织绳,成品有手链项链手机链,以及用钩针钩出的几个精致毛线包包。
做这些几乎不费时间,材料随身携带,有空就拿出来编几下。
秦悠玩这些是超级熟练工种,不用看都能编出很好看的花色。
接下来就是去哪卖了。
最能卖出高价的是旅游城市,秦悠已经亲身验证过了。
她留出一部分存货,万一哪天尤老师又要出差,她可以沿途寻找机会多赚点钱。
余下的她带去大中小学校,小学生们不屑一顾,大学生们疯狂抢购。
大学门口不只她一个卖小商品的。
好些人或进货或自制了祈福娃娃,卖价比手绳贵多了。
秦悠也不眼馋,在饰品旁边摆上一叠护身符。
货物被抢购一空,她还能顺路去捡点垃圾。
新学期新气象在普通高校里展现得淋漓尽致,垃圾桶里多了好些新生们从各地带来的物品包装,都是秦悠没见过的。
秦悠挑挑拣拣装满小三轮,顺路拐去附近收废品的站点当场换钱,再拿着卖破烂的钱去批发市场进购原材料。
高校里不仅垃圾随便捡,各式商品也比外面要物美价廉。
秦悠买到好几副质量好款式新颖还很便宜的眼镜墨镜泳镜,现在牛眼泪够用了,她的见鬼眼镜可以安排起来了。
第一批货自然要出售给玄易的老师们。
尤其是马上进入到繁忙出差季的老师们。
尤浩戈的出差评分一骑绝尘,奈何他惹是生非的评分更高,所以校方能安排其他人手去的活都尽量不派给尤老师。
那些挖坟刨坑的苦差事也因为他评分在前面而落不到他头上了。
不过以前派给他的任务,没完成的要继续去做。
这不,尤老师的长假又要扛起锄头锹镐去山里挖野坟了。
秦悠很够义气地带上一家老小去帮忙,顺带多坑点玄易的钱。
沈青杨也想跟去,却被突然杀到的经纪人拖走开工刷存在感去了。
进山的路还是长得没有尽头,秦悠坐会儿剑下来走几步,几近天黑才抵达目的坟地。
尤浩戈时不时来挖两锹的效率居然还挺高,一个角上的坟包已经全部挖完填平,几根耐寒的野草正在疯长。
秦悠扛着锄头来到填平区域的边上,正要开挖却见平地那边有好些脚印,还挺新的。
看尺码就知道不是尤老师的。
尤浩戈也觉得奇怪,上周末他来时还没有呢。
他仔细观察脚印的尺寸深浅纹路:“只有一个人。”
秦悠顺着脚印模拟着走一遍:“这人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地填平了,找东西会想办法挖开。
可这位像是迷了路一般,在这片地上不停打转。
尤浩戈:“可能是哪个少小离家的老尸回乡了吧。”
秦悠:“……”
帐篷扎在坟地旁边的空地上,俩人挖完两座野坟就准备睡了。
秦悠睡得不怎么安稳。
天气还不算太冷,她只裹了睡袋躺在铺了隔水层的土地上。
翻身侧躺时,她总能听见用力踩地的脚步声。
简直跟踩她脑瓜子似的。
秦悠还在琢磨这是真实还是做梦,外面传来了打斗声。
只一瞬,所有杂音都消失了。
秦悠撩开一半的眼皮又合了回去。
第二天早上,她一出帐篷先吓一跳。
昨晚挖完还没填回去的野坟里重新埋了土,上面长着个人头。
那位闻声扭过来脸来。
秦悠的肚子立马不叫了。
那位鼻子都烂没了的一看就是诈尸的死人。
尤老师说它是葬在这里的尸骨,他们清理出去的那些空坟里,有一个是它的。
尤浩戈戳戳它的脑门:“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你当整片坟地都是你家呢。”
那位死人满脸愤怒,梗着脖子好像在说:就是我家!
尤浩戈:“以前是,现在也不是了,没看这块地被征用了么。”
死人气鼓鼓中夹了些委屈,似乎在问它该怎么办。
尤浩戈找了一张安魂散怨的符咒贴到它脑门上。
死人两眼一翻,再不动了。
魂魄早去,尸首未尽,终究不过是一缕执念横亘不散罢了。
尤浩戈把它搬到牛车上:“今天我送垃圾出山,先找块地给它埋了。”
秦悠点头,独自留在山里挖坟。
挖着挖着,她觉得不对,总感觉有一双眼睛盯着她呢?
几小只不知道跑去哪了,秦悠握紧铲子猛一回头。
一个比早上那位烂得还难看的大高个正在填平区域转圈呢。
第120章
秦悠以为尤老师送出去那位就是脚印主人。
敢情回乡的老尸不只一个呢?
见对方没有攻击自己的意图,秦悠将符纸捏在掌中,仔细观察那个只会转圈的死人。
她发现死人的衣服貌似是个这两年挺火的潮牌,每次都能在高校里看到穿这个牌子的时尚小青年。
她拍了张照片上网搜索,死人身上这件是今年春季款。
一个死人逃窜在外,不大可能当街抢别人衣服穿吧?
秦悠可还记得暑假在火葬场拍戏时死人们脱衣服那场面,即便它真敢去扒,套头衫它也穿不上呀。
如果这是它自己的衣服,它为什么要来这片坟地转圈?
不满意自己的埋骨地,跑这给自己画地盘?
秦悠拍了死人照片发给尤老师。
尤老师过了一会才回消息:我这具尸体是上两个月离世的。
故去多年的老尸散尽胸膛最后一点阴怨会快速腐烂,朽成白骨。它们不同于僵尸,如果说僵尸可以类比成恶鬼厉魂,那他运出来这位只能算是个流离失所的野鬼,全凭那一口“气”撑着。
可直到牛车晃荡出了山,那死人还是那副要烂不烂的模样。
尤浩戈心中起疑,便把牛车赶去了最近的警局。
死人身份不好查,脸实在难以辨认。
尤浩戈正愁是先把这位找地方寄存一下还是挖坑埋掉时,秦悠那又冒出一位来。
尤浩戈让老牛自己慢慢溜达回去,他御剑先进了山。
隔着老远,他就发现填平的坟地上站着好几位。
正巧一片阴云飘过,再看坟地很有丧尸围城那味儿。
秦悠作为被包围对象,已经从最初的慌乱进阶到无所谓了。
这些位好像看不见她,不是在那转圈就是往没挖完的区域蹦跶。
秦悠一双眼看不过来这么多死人,便把它们集中在平地区域,跑出来一个她扔回去一个。
以至于尤老师从木剑上跳下来时,秦悠差点将他也当作死人扔那一堆里。
两人默默无语,不知所措。
这批死人不可能是回巢的出走僵尸,更像是不知从哪片坟地里跑出来的难民。
自家坟地没问题的话,谁会往外跑呢。
尤浩戈上报玄易,由玄易展开调查。
这么多死人能不声不响走到这里来,想必它们原本的墓地不会离着太远。
玄易给了几个临近的土坟地址。
秦悠和尤浩戈把这些位装进新挖出来的破烂棺材里,还留了张纸条提醒几小只回来时帮忙看着点。
土坟有两个就在同一座山里,位于离野坟、公园和他们进山的路都很远的其他山头。
那边交通方便很多,至今仍有几个村落在照常生活。
土坟便是这几个村落的坟地。
俩人从山里一路飞穿过去,发现有一块塌陷的凹地。
尤浩戈观风水说那里就是他们要找的土坟之一。
好好的一块坟地,塌得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尤浩戈紧张地控制着木剑慢慢垂落下去。
整个地面下沉半米有余,泥土潮湿中透着股怪异的腥气。
墓碑都还立着,坟包也还在,不走到跟前还真发现不了坟地的异变。
秦悠看看那一个个扒开的坟包里,很多都有积水。
尤浩戈说应该是地下河流向变动,冲塌了这片坟地底下的山体,有少量地下水渗了出来。
葬在这里的死人们谁都不想泡在水里,也不愿去打扰在世亲人,便集体迁徙在山里寻找新的落脚点。
二人去附近村落挨个通知。
有亲人葬在那边坟地的村民全都焦急赶去。
亡故多年、魂去身也去的白骨都还埋在地下,人们也顾不得迁坟的仪式,赶紧将自家先人抢救出来。
没找到亲人尸体的,尤浩戈让他们去山那边的殡仪馆认领,他和秦悠即刻返回将那些死人运到山外。
原是能挖完好大一片坟的长假在这样无端的忙碌中悄然过半。
俩人也都没了继续闷在山里干苦力的心情,大好的假期,还不如找沈大明星逍遥快活去。
~
沈青杨一点都不开心,今天一天,他光应酬就参加了八场。
其中六场都是杨家介绍来的大老板。
杨家表达感激的方式一如既往豪横。
他还没过气呢!不用介绍这么多有的没的!
经纪人好一顿劝才把沈青杨请到下一桌酒局上。
沈青杨象征性地以茶代酒,一杯就人事不省了。
秦悠和尤浩戈来找他时,他正平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尤浩戈盯着他的脸看半天:“不大对劲呐。”
人的睡眠有深浅之分,深浅不断交替呈波浪形。
调息得当可以增加深眠时长,睡一两个小时就很解乏。
睡眠不好的人睡再久也得不到好的休息,就是因为浅眠太多,梦境不断。
沈青杨睡得很沉,也很久,推都推不醒。
尤浩戈:“这就是个会喘气还没烂的死人啊。”
秦悠满脑子都是那些极端私生粉的可怕言论。
尤浩戈给沈青杨掐算命数,时不时翻开他的眼皮看看。
尤浩戈:“他的魂魄好像是被抽走了。”
秦悠大惊:“生魂离体?”
尤浩戈紧抿双唇,低低地“嗯”了声。
别人生魂离体总会留下一丝半缕,这是未死之身与生魂之间的牵绊拉扯。
沈青杨身上一点生魂都没留,几乎不可能是自行离体的。
经纪人找来最后这桌应酬对象的名单,说也是杨少爷介绍的客源。
如今的沈青杨腾不出大块时间拍剧拍电影,就需要大量商业资源来提升曝光量。
杨巡介绍的都是实业大老板,左右都得请代言人,沈青杨形象好人品好有名气有代表作,杨大少再牵个线,妥妥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双方吃顿饭就当是交个朋友,以后合作机会多多。
秦悠给杨巡打电话,问名单上这几位是什么人。
杨巡听得一脸懵:“我一个都不认识啊。”
他问他老爹,杨老板也很懵:“我也都不认识啊。”
他们给沈青杨推的人脉都是跟杨家合作过的,各方面都经得住考验的老熟人。
筛选一遍又一遍,还要考虑沈青杨的形象和定位,其实没剩几个能介绍的人。
秦悠看向经纪人。
经纪人傻眼了:“后面这几位对接时都说是杨老板和杨公子介绍的,我也没法去跟杨家人核对啊。”
两边消息不对等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
酒店监控在那桌客人出入时莫名闪了一瞬,没能拍到那人的身影。
尤浩戈反复掐算沈青杨的命数和气运:“人肯定是死不了。”
经纪人长舒口气。
尤浩戈:“他现在这样能睡到地老天荒,阳寿将近时送去插个管还能多当几年植物人。”
经纪人的腿又软了。
沈青杨后面几天行程满满,经纪人强打精神去处理善后。
屋里静下来,秦悠才问能不能找到沈青杨的生魂。
尤浩戈摇头:“能把生魂抽得这么干净,对方要么是个高手,要么手上有很厉害的摄魂法器。”
一丝生魂都没给沈青杨留,仅凭肉身很难寻到生魂的所在。
秦悠要来沈青杨的电脑,登录他潜进私生粉群的账号。
私生群里正在狂欢,红包一轮一轮发个不停。
秦悠想看看他们为什么要发红包,上拉好几次都被新弹出来的红包给顶回来了。
可算等到狂欢告一段落,秦悠立即查看聊天记录。
有人发了一条:小礼品下周制作完成,群成员人均有份,想要的私戳我留地址。
秦悠没当回事继续往上翻,前面都是那些很极端的言论,真假难辨,看多了会做噩梦。
秦悠搜索关键词:一百八十块。
显示的结果中竟也包括了那条要送礼物的。
秦悠的心唰一下凉到了嗓子眼:“这个人不会真要把沈青杨切成一百八十块吧?”
群小组成员正好是一百八十人。
尤浩戈还有心情开玩笑:“这不是挺好么,他自己还能捞回来一份。”
秦悠:“捞回来这一份能帮着找回其他的生魂吗?”
尤浩戈:“那肯定是不能,切十份就算魂飞魄散了,一百八十份,全找回来也拼不回去了。”
~
秦悠还是留了个地址,假如沈青杨的生魂真被切割成一百八十份,他们能拿回来一份也是好的。
总归得给这具空空的躯壳留点生机。
考虑到抽走沈青杨魂魄的人才跟沈青杨同桌吃饭,人一定就在附近。
秦悠特意留了个本地的地址。
万一能给她优先发货呢。
再不济,优先到货也是好的,通过快递寄件人信息说不定能及时拦截其他快递包裹。
尤浩戈给白校长打了电话。
白校长来得很快,跟他同来的还有一位端庄舒雅的中年女人。
尤浩戈介绍说她是玄易的另一位校长,姓杨。
杨校长检查过沈青杨的情况,给他喂食几颗丹药。
白校长掐着腰干瞪眼:“还有救不?”
杨校长:“身体暂时无碍,有没有救你得问尤老师。”
白校长两把眼刀子甩过来。
尤浩戈耸肩:“你们当初肯定给他推算过命数,随便就能让人切零碎了,你们会选他当代言人么。”
白校长深吸口气:“也对。”
随即咆哮起来:“玄易的代言人都敢动,信不信我刨你坟!”
尤浩戈:“那你得比那人晚死几年,人家好像挺年轻的。”
白校长一口气没上来,咳得差点厥过去。
~
玄术中有一门搜魂术,用于寻找尚未转生的魂魄。
术法流传至今,精妙之处早已失传,白校长只懂些许皮毛。
好在沈青杨肉身就在身边,他的八字也都很准。
白校长连搜三遍,一无所获。
白校长:“他肯定是被什么厉害的法器困住了。”
尤浩戈:“也可能是被嘎得太零碎了。”
白校长难得没有反驳,因为尤浩戈说得对,魂飞魄散的魂魄,即便是最早的搜魂术也搜不到。
尤浩戈拍拍他,带着秦悠上街碰运气去了。
街上人头攒动,二人漫无目的到处溜达。
秦悠无意间瞥见街边橱窗里的小挂饰,有小动物,有卡通人物,还有当红的各位明星。
她拽住尤浩戈:“如果你是一个狂热还带点变态的追星粉,你最想要什么礼物?”
尤浩戈想了想:“把我偶像打包送我床上。”
秦悠搓着胳膊上冒起的鸡皮疙瘩,坚定坚决地跟变态版尤老师划清界限。
尤浩戈很不服气:“你呢,你最想要什么?”
秦悠:“……把我偶像打包送我床上。”
俩人又蹲到一块,谁也别嫌弃谁。
~
白校长得知将要寄出的礼物是沈青杨的人形玩偶或抱枕,看他俩的眼神都不对了。
不过他还是立马调动人脉去查,一百八十个人偶总不会全是那位自己手工缝。
就算他真自己动手,快递总不会是自己打包亲自送上门吧。
赶过来的杨巡在调查上帮了大忙。
秦悠和尤浩戈作为变态粉丝发言人,居然成了最闲的两个,成天在街上瞎溜达。
入夜之后,这座城市灯火辉煌,街上人来人往比白天还要热闹。
秦悠嫌人多太吵,跟尤浩戈两个专往黑胡同里钻。
七拐八拐,二人成功迷路。
秦悠仰望三米多高的青砖石墙,感叹:“要是翻过去就能找到沈青杨该多好。”
尤浩戈手脚麻利翻进去,很快又翻出来:“没有。”
秦悠:“……”
生魂比鬼弱,再分那么细碎,稍有不慎便会烟消云散。
尤浩戈笃定那人会选在阴气稍重的地方动手,以阴气滋养脆弱的残魂。
可这么大一座城市,阴气重的地方太多,光是坟地墓园转一圈都够沈青杨死八遍了。
秦悠:“那人长时间跟生魂在一起,身上会不会有沈青杨的气息?”
尤浩戈点头。
秦悠立马租车,带着尤老师誓要翻遍整座城市的垃圾桶。
是人总得吃喝拉撒,丢出来的垃圾上会有极少气息残留。
这极少的残留中属于沈青杨的气息更是微乎其微。
所以白校长也被拉来一起翻垃圾。
大海捞针式的寻找还真有了发现。
秦悠在某个僻静胡同口的垃圾桶里捡出来几块布条。
白校长和尤浩戈都察觉到上面残余的丁点生魂气息。
是不是沈青杨的实在无从分辨。
白校长的暴脾气实在等不下去,打算挨个院子找过去。
尤浩戈拦住他。
秦悠跑去对街捡回来个破金属盆,拿盆底当锣敲:“着火啦,快跑啊!”
尤浩戈手边没有能烧的东西,他把白校长的外套扒下来往地上一扔,不等白校长有所反应,一根点燃的火柴扔了上去。
嫌衣服引燃的火势不够壮观,尤浩戈又去垃圾桶里捞了几把全丢火堆里。
小风一起,浓烟滚滚,不知道的还以为整条胡同都烧起来了。
白校长被他俩这一系列操作惊呆了。
可越是出其不意的法子越能凸显效果。
秦悠和尤浩戈各爬一面墙,院里没动静的话就换一户人家的墙继续爬。
白校长加入爬墙团伙,很快便发现一户院子不对劲。
整条胡同的房子都是老式木质建筑,真烧起来救都没得救。
院里那位先是出屋看看笼罩了整片街区的浓烟,面上露出慌乱神色,进屋后好半天才跑出来,身上大包小包挂满了,边走边掉边捡。
人在遇到这类危险时保命第一,带点好拿的钱财也属正常心理。
可那人掉地上敞开的包袱里却是一大堆小孩拳头大的人形玩偶。
白校长当机立断翻进院子将那人制服。
尤浩戈闻讯而来,把他身上的所有包裹抢走逐个检查。
最沉的那个包里是个铜制物件。
尤浩戈越看越眼熟。
跟他和秦悠救赵弘枪时从河里捞出来那玩意挺像。
不过人家这个是新的,整体入手却没有秦悠那半个沉。
白校长看过后面露喜色,沈青杨的生魂还在里面,整个的。
有了赵弘枪的经验,白校长熟门熟路放出了困在铜器里面的沈青杨。
他将生魂交给杨校长,自己亲自押送被抓那位连夜返回玄易。
离开前,他忍不住问尤浩戈:“你为什么一开始不烧垃圾?”
尤浩戈一拍脑门:“对啊,可以点个垃圾桶的。”
白校长:“……”
尤浩戈笑得一脸无辜纯良,哪有半点故意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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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杨生魂归位,人即刻便醒了。
杨校长又给他喂了几颗丹药,还在他头上结了个稳固魂魄的印,这才放心离开。
三人相顾无言,皆是一阵后怕。
沈青杨是整个生魂被抽走,魂魄离体后的记忆非常完整。
他眼见着那个疯子缝制小玩偶,还说小玩偶方便随身携带,也可以摆在桌子上,晚上想要抱着睡的话可以塞进一比一的定制抱枕里。
总之,收到礼物的人想要自己的偶像以怎样的形态陪伴自己都可以。
塞到座椅里当牛做马也是行得通的。
秦悠看向尤浩戈:“我们还是太单纯了。”
尤浩戈长叹口气,为自己不够变态而耿耿于怀。
沈青杨看看他俩,不自觉抱紧了虚弱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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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杨目前的状态下地都费劲,秦悠和尤浩戈直接带他回垃圾山修养。
尤浩戈抽空去了趟玄易,回来时给秦悠带了两个小玩偶,还有那个铜制器物。
秦悠翻来覆去看那两个十分精致的手工玩偶,不禁感叹:“幸好没有一味干等调查结果,他这是蓄谋已久啊。”
尤浩戈抛开一个小玩偶的肚皮,里面有少量骨头渣子。
一看就知道是人的。
沈青杨下意识捂着自己的肚子。
那小巧的人偶做得实在太像他了。
尤浩戈说这些骨灰就是“留住”沈青杨残魂的关键。
一旦沈青杨的生魂被分解零碎,他的意识会涣散,全凭本能依附在跟他像极了的人形玩偶里。骨灰自带的阴气经久不散,可以助他的残魂多存留一阵,别再散得更碎。
沈青杨吸吸鼻子:“我也算见过不少邪修,邪修都没他这手段阴狠。”
尤浩戈:“邪修是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他们够狠,但勉强还能划进正常思维的范畴。”
而被抓那位,恐怕连精神病院里的常住人群都自愧不如。
秦悠给沈青杨倒了杯热茶,等他不再发抖才问他被抽走魂魄的整个过程。
沈青杨指指那铜器:“他敬了我一杯酒,我喝的茶,正往嘴里倒呢,他就把那东西怼我脑门上了。”
沈青杨眼前一黑,意识再清醒时就被关在了小黑屋里。
他能听见外面的动静,也能透过铜器上的几处缝隙看到外面,就是出不去。
沈青杨:“里面还挺暖和的。”
秦悠找出河里捞出来那半个铜器,果然跟这个大差不差。
她带上这两样去拜访斜对面的邻居。
白骨认得那法器:“这叫锁魂铃,恶鬼入内如坠地狱,善魂入内自得庇佑。”
他指指完整那个:“这个做工材质都很粗糙,想来是个近代的仿制品。”
他又拿起河里捞起那个:“这个是古早时的物件,毁成这样可惜了,它必是封了个镇不住的大鬼。”
秦悠道谢之后要走,大美人送她出来,欲言又止。
秦悠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大美人摇了摇头,浅笑着跟她挥手作别。
~
沈青杨恢复得不错,又能每天去学校打卡上课了。
秦悠也能继续她的赚钱事业。
排在第一位的当然是捡破烂。
玄易大一新生都在鬼校,算算课时,他们已经学过最基础的绘符了。
她又有大批报废符纸进账了。
出发前,秦悠发信息问王旗用不用帮他们代购。
那可是远近闻名的鬼校,不是每家商店都愿意给新生们送货上门的。
王旗给她发来十几页纸的代购条目,这还只是他们一个宿舍要买的。
刚过去的长假没给新生们放,他们都快憋疯了。
秦悠麻溜给可怜的新生们搞代购,王旗他们帮她翻垃圾桶,两边都有所得,并在最大程度上节约了双方的时间。
提早从鬼校出来的秦悠绕道去了附近大学,先把学校里的垃圾桶光顾个遍,再蹲到门口卖一点符纸和小饰品。
隔壁小摊还在卖祈福娃娃,生意一如既往地好。
秦悠现在看见人形娃娃就头疼,祈福娃娃大多会在肚子里填充一点砂石来维持头上脚下的形态,可那里头真是砂石还是其他什么东西,谁又说得好呢。
秦悠准备收摊时遇见了那位曾经驾校的同学,小王。
小王包圆了她剩下那几个小饰品,笑得尖牙不见眼。
秦悠闻到了空气中飘散的恋爱酸臭味。
两人有的没的闲聊几句,小王自然而然提到了学校新晋的灵异传闻。
他追的女生就读于这所学校,他最近常来。
小王压低声音:“他们学校在正门那边建了个鼎,暑假刚完工,这学期就频繁出事,死了好几个呢。”
秦悠不懂风水,却也听玄易的老师们提过鼎是一种很适合建在校园里的标志。
小王摇头叹气:“话是这么说,可人都是在鼎建成后才出的事,二者很自然就联系到一块了。”
校方发过好几次公告安抚师生情绪,效果甚微,有些本地的学生说什么都不肯再住宿舍,全回家去住了。
小王脸上透出忧心的神色:“我知道你是有真本事的人,还有玄易的人脉,能不能想法子给看看?”
秦悠知道他是在为心仪的女生担忧。
其他老师不好请,尤浩戈那是随叫随到。
秦悠把这事给尤老师发过去。
正在上课的尤老师当即逃课御剑而来。
然后就摔地上了。
秦悠好久没见尤老师摔下来过,这一下给她吓得心都不会跳了。
尤浩戈依旧抗造,爬起来活蹦乱跳。
二人绕了好大一圈去到学校正门。
那鼎建得有三层楼那么高,十分气派,很符合这所名校的气场。
尤浩戈:“风水没问题,这鼎是玄易派人来给规划的。”
玄易每年都会有一批不适合或不想继续走玄学路的学生要转到其他学校,能考上玄易的学生都是成绩优异的尖子生,所以玄易会尽量安排去好一些的高校。
本地这几家知名高校都是玄易的合作对象,建鼎这么大的事自然要请玄易来给看看。
秦悠摸摸下巴,不是这鼎惹的祸,那就是巧合?
尤浩戈:“也不一定是巧合吧。”
正因为这几所高校跟玄易有合作,校内稍有个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传到玄易那边。
玄易没收到风声,说明不是妖魔鬼怪在作祟。
而能在校园里搞出这么大动静的,如果不是有人在故意制作恐慌,至少也是真的出过不少事。
这学期才开学多久,死了好几个已经是天大的事了。
俩人在学校里溜达到天黑也没看出个所以然,离开时,尤浩戈瞥见两个女学生背包上挂着的祈福娃娃。
秦悠的头发有点麻:“怎么?”
尤浩戈搔搔后脑勺:“是我眼花了吗?我怎么觉得那两个娃娃刚才冲我笑了一下呢?”
秦悠整个人都麻了。
鉴于他俩一贯的“好运”,秦悠快步上去拦住两个女生,以自己非常非常喜欢那两个祈福娃娃为理由,主动加价想要购买。
两个女生看看她,又看看站在不远处的尤浩戈,抿嘴笑了笑,原价卖给了秦悠。
秦悠一拿到手里就不自觉抖了一下。
这玩意好凉啊。
只是那凉意一瞬就消失了。
她把娃娃交给尤浩戈。
尤浩戈也抖了一下:“怎么这么凉?”
秦悠吞咽口水:“会不会里面又是骨灰啊?”
尤浩戈觉得手感不像,剖开一看,果然只是普通的大颗粒填充砂石。
俩人一人一个,翻来覆去看啊看。
有那么一晃眼,秦悠也觉得那娃娃冲她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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