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诅咒从来不是单线一对一的狙杀方式,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血字贺卡了。
这要是通过刻字转嫁给别人,会引发难以阻断的蛛网式惨剧。
人海茫茫,找一个秦悠毫无印象的擦肩路人不如找刻字大师来得快。
不过这事得校方牵头,靠秦悠和尤浩戈两个,没戏。
秦悠见暂时没能帮上的忙便自顾自去收她的垃圾,几天没来学校,所有垃圾桶爆满成她搬不动的形态。
巧遇她的李老师一面帮她倒垃圾上车,一面说最近校方又给新生开了耗材量激增的加练模拟课,目的是防止再有学生像赵弘枪那样乱来。
秦悠问:“校方为什么不请守河之神帮忙寻找赵弘枪?”
李老师叹气:“守河之神守的是河,救人是因为他心善,遇上了顺手救一下。饶是如此,每天仍有很多人淹死在那条河里,赵弘枪在玄易是优秀学生,在那条河里不过是芸芸众鬼罢了,守河之神想找也未见得能找到。况且他还不一定在河里。”
李老师见四下无人又补充一句:“守河之神只存在于传说中,见过的人少之又少,大校长亲自出马也不一定能跟人家连上线。”
秦悠了然,最后这句才是中心思想。
牛车快要装满时,尤浩戈从天而降,一头扎进刚腾空的垃圾桶里。
李老师拧着眉毛把他拔出来,扔到牛车最上面。
“小秦老板,这货自投罗网,麻烦你一块拉走吧。”
秦悠很为难:“他比牛吃的都多,养不起啊。”
李老师真诚建议:“那货抗造,要不你开发一下他吃垃圾的能力?”
秦悠居然很认真地思考起可行性。
尤浩戈顶一脑袋脏破塑料袋坐起来,无限幽怨:“我来找你们前排吃瓜,你们只想喂我吃垃圾,你们对得起我的热血和我摔这一脑袋包么。”
李老师眉毛一挑:“又哪有热闹看了?”
然后他对秦悠中肯点评:“那货冲在全校吃瓜第一线,他啃第一口的瓜都可精彩了。”
得到赞许的尤浩戈瞬间切换八卦模式,不计前嫌从垃圾堆上出溜下来,拉他俩围成一小圈。
尤浩戈眉飞色舞:“前几天拉回来那死人诈尸啦!”
李老师满脸兴奋:“在玄易里头诈尸?艾玛你怎么不早说,去晚了尸体都被值班老师料理完了!”
秦悠举手:“不会是从河里捞上来那泡发死人吧?”
尤浩戈连连点头。
李老师两眼放光。
亲手捞那仁兄上岸的秦悠:“……”
~
诈尸发生在医学院。
玄易的医学院主修鬼怪伤害治疗,欣欣就是医学院的老师帮忙复原魂魄的。
秦悠才知道李老师从她那带走的吊死鬼及尸身当初也是暂存在这里的。
河里那位仁兄身份未明死因不详,不能为了防止他二次诈尸就火化了事,只得拉回玄易妥善保管。
经过几天休养生息,这位被秦悠一渔网摔冒泡的仁兄缓过来了。
吃瓜三人组赶到时,他正在手舞足蹈到处咬人。
秦悠无法理解一个死在水里的人为什么这么爱咬人。
李老师说:“河里鱼多,他可能是在水里泡久了,以为自己是条鱼。”
秦悠突发奇想:“他会不会真是条鱼?”
李老师:“几乎不可能。水下物种不受水困,与水上物种有天然隔离。鱼虾不会附到人身上,人也不会附到鱼虾上。”
尤浩戈幽幽补充一句:“除非鱼虾成了精。”
人形并非动物修行的必经之路,但总有些成了精的动物对人形存有执念。修成人形难于上青天,它们往往会走捷径,找一个现成的人形皮囊。
秦悠:“比如吊死鬼被树精穿走了尸体?”
尤浩戈点头。
李老师摩拳擦掌:“是不是被鱼精附身,按地上查一查不就清楚了。”
被诈尸追着咬半天的值班小老师快哭了,他是刚入职的实习生,没有任何被鬼怪追着咬的经验,按倒诈尸是不可能做到的,他不被按倒就谢天谢地谢祖宗保佑了。
校方把有点本事的老师全派出去调查刻“凶”石头的大师,如今自个儿家里诈尸却没人能处理。
李老师当仁不让冲上去跟对方肉搏,可他最大的力量和耐力优势在不知疼不知累的死人面前成了鸡肋,敌我双方都有手脚,死人敢咬他,他可不敢咬死人,很快就落于下风。
秦悠和尤浩戈面面相觑,都在想自己上去是在帮忙还是在帮倒忙。
战况愈发焦灼之际,一男一女闪进战圈。
男生挥拳击中诈尸侧脸,打歪他堪堪咬到李老师脖颈的血盆大口。
女生并指画符,指尖落处隐隐有金光浮现,符咒即成,一缕青光自诈尸头顶飘出。
尸体重重倒地。
男生举起个小玉瓶念念有词,将那渐渐凝成鱼形的青光收入其中。
从他们入场到战斗结束不过几个眨眼之间。
秦悠心里的小人儿疯狂鼓掌,这二位的闪亮出场成功拯救了她对这个世界的跑偏认知。
原来高手是真实存在的,降妖驱魔是可以如砍瓜切菜一样的。
二人确认在场几位没有受伤,帮着小老师将尸体放回停尸房就离开了。
尤浩戈这才跟秦悠介绍:“他们是大四学生,男生叫许宗,女生叫杨知夏。”
秦悠有些吃惊:“学生都这么厉害?”
尤浩戈:“他们都是名门世家出身,有天赋,有人教,自小打下好根基,来玄易就是镀个金,扩展一下圈内人脉。他们读普通学校照样能成为大师级的捉鬼师。”
秦悠对比了一下赵弘枪欣欣和许宗杨知夏,不禁长叹一声。
~
回到垃圾山的秦悠先去看一眼河里的纸人,依旧没动。
这意味着赵弘枪大概率不在河里。
那么他不见了的半个魂魄很可能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没了半个魂魄的人,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
秦悠心里有些难过,她坐在河边,望着滔滔河水,思绪逐渐飘回到那个她生活了二十二年的科学世界。
在那里,她有父母有家人,有朋友有同学。她是个知足常乐的人,她很享受自己的生活,关爱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也被身边的所有人爱着。
她从小就喜欢跟爷爷学习旧物修复,父母很支持她自己选择的人生道路,她也很有天分,在同龄小孩只会拆不会装的年纪,她已经可以轻松组装最复杂的老式闹钟了。
爷爷不只修旧物,也修文物,眼看那些损毁的出土老物件在爷爷手下一点点恢复旧时模样,秦悠兴奋不已,她相信自己也能成为爷爷那样厉害的旧物修复师,修补承载着旧梦的旧物,修复见证了历史的文物。
然而她壮志未酬,人就被棺材盖给拍到这来了。
这个世界的秦悠在她到来之前就已经死了,那么原世界的她,是被拍死了吗?
秦悠不敢深想这个问题,更不敢去想前世的亲友会有多难过。
她深吸一口裹挟河水腥味的潮湿空气,压下所有不安,微笑着勇敢起身。
然后她就跟水里的一张大白脸对上眼了。
秦悠:“……我不跳河。”
大白脸沉了下去。
秦悠伸手挽留无果,只好大喊:“哎哎我又想跳了。”
大白脸翻着白眼浮上来。
秦悠一指纸人:“你见过他吗?”
大白脸斜楞纸人一眼,又要沉下去。
秦悠急了,抄起防身的渔网捞个正着。
那一刻,秦悠仿佛在守河之神那超大号的眼珠子里看到四个大字:你礼貌吗?
秦悠赶紧赔笑,点上仅存的几根香烛作供奉。
被渔网兜在河里的守河之神貌似气顺了些。
秦悠又问一遍。
守河之神那张大脸上下晃了晃。
秦悠一喜:“他还在河里吗?”
大白脸又点了点。
秦悠:“你能把他带到纸人里面吗?”
这次守河之神左右晃脸。
守河之神似乎不能与人说话交流。
秦悠试探着讨价还价:“给点口型提示呗?”
守河之神张开洗衣盆一样的大嘴,咕咚咚,河面都被他喝下降了。
秦悠:“……”
她只好把所有想到的可能性全部问一遍,最后得出结论:赵弘枪的半个魂魄被困在落水区域,自身无法脱困,感应到纸人也过不来。
秦悠松了渔网恭恭敬敬把守河之神送走。
守河之神瞄一眼烧完的香烛。
秦悠大方承诺等找回赵弘枪一定多多供奉。
她以为把这消息转告玄易,救人、上供都没她什么事,万没想到玄易最近实在抽不出人手来处理此事,最后这活儿落到了闲人尤浩戈头上。
当看到尤浩戈代表玄易来垃圾山跟她接洽时,秦悠是绝望的。
当尤浩戈邀请她同行去救人时,秦悠是拒绝的。
“咱俩去,分分钟步赵弘枪和欣欣的后尘。”
“不会的,学校是人手紧缺,又不是法器紧缺,我这次带了好些厉害的法宝。”
尤浩戈挨个给秦悠展示:高阶镇邪符,避水符,收鬼符,还有一把七彩流光大宝剑。
尤浩戈说那把剑上天斩龙入海斩蛟,保命妥妥的。
秦悠觉得装备确实很精良,问题在于:“你会使吗?”
尤浩戈:“……”
第022章
如果法器符咒能使一个普通人变身高人法师,玄易早改行去开法器制作工厂了。
尤浩戈能在玄易任教肯定不是普通人,奈何他看起来还没有普通人靠谱。
见秦悠死活不肯去,尤浩戈把这一包往秦悠面前一推:“这些都是你的了。”
秦悠很心动,奈何她更不会用。
她问:“不是还有许宗杨知夏那样的高手吗?”
尤浩戈很无奈:“他们再厉害也是玄易在校生,校规在那摆着,谁敢派他们去。我死外面那叫因公殉职,他们在外面掉根头发都是校方失职,你是校长你怎么选?”
秦悠咂咂嘴:“那也不能送你去死吧,我跟你又没仇。”
尤浩戈一脸幽怨地瞪她。
秦悠咋舌:“你跟校长有仇啊?”
尤浩戈很委顿:“也不是有仇,就是入职面试的时候聊了聊几位校长的隐私。”
秦悠:“……”
尤浩戈摆弄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头:“我是算命的嘛,不拿出点真本事他们怎么会录取我。”
秦悠:“懂了,你这种情况有两个专属词。”
尤浩戈:“什么什么?”
秦悠:“借刀杀人,杀人灭口。”
尤浩戈:“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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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悠还是去了,她怕尤浩戈自己真的会有去无回。
赵弘枪落水点在上游几十里,几乎算是另一个城市的边缘了。
秦悠坐在汽车里,一面看风景一面思考要怎么救人。
尤浩戈很想得开,只要他们不下水,水里的东西就拿他们没辙。
至于赵弘枪能不能救上来,这不是他现阶段能顾得上的。
缠上小孩的水鬼已经被上一波来放纸人的老师们处理了,那是个先小孩两天落水身亡的游客,搞不好也是其他水鬼索命的替身。游客的尸体一直没捞起来,很可能就是在玄易诈尸的那一位。
秦悠喃喃:“游客被水鬼抓了替身后要抓小孩当替身,到头来替身没抓到被老师超度了。他的尸体被鱼精占据,跑到下游咬我裤子……这里头也没有赵弘枪的事,他会被困在哪呢?”
尤浩戈语调带颤:“先别管他被困在哪了,你看看咱俩是不是在这条路上走三回了?”
秦悠这才留意到窗外的景色好久没换过了。
尤浩戈一脚刹车,差点把他俩掀车外头去。
秦悠解开安全带,吓飞的魂儿才找到回归的余地。
她推门下车,腿有点抖。
尤浩戈抹一把脑门上的冷汗,抖得比她还夸张。
秦悠问他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尤浩戈晃晃脑袋:“我怎么感觉那诅咒又回来了呢?”
秦悠紧张地到处瞧,并没有特别醒目的红色。
这是一段城郊荒路,两面是一人多高小土坡,偶尔种几棵歪七扭八的树。
若是夜里来这儿,会很有夜闯荒坟的视觉效果。
尤浩戈车前车后转一圈,回来时指尖沾了一点红色。
秦悠的心一哆嗦,真是血之诅咒找回来了。
可诅咒不是去找石头原主人了么?
尤浩戈也不知因由,手机信号受阻,找个场外救援都费劲。
这俩连半瓶水都算不上的临时救援人员面面相觑,恐怖气氛没来得及飙升就这么被稀释成了无止尽的尴尬。
半晌,秦悠搓搓快被冷风吹成面瘫的脸,问:“诅咒还带鬼打墙效果吗?”
上两次交锋都在垃圾山,那是她的地盘,诅咒的威力没能全部发挥出来。
尤浩戈挠挠脸颊:“按理说,没有。”
玄易要查刻字大师,自然要顺带查一下血之诅咒的来源。
最原始的血之诅咒是一个被逼上绝路的人,在传统诅咒法阵中放干自己的鲜血,诅咒所有害过他的人血尽而亡。此类指向性非常明确的诅咒通常没有法师愿意接手,除非下咒的人是疯狗乱咬人而被咒者尽是无辜。
因果循环,被诅咒者害人终害己,等他们都死光了诅咒便消失了。
尤浩戈:“现在这个是简化版本的血之诅咒,几个专门研究诅咒的老师认为最开始可能是无聊人士搞出来的恶作剧。”
秦悠:“……”
尤浩戈:“每个人都有阴暗面,被传递了诅咒之后就会把恶意无限放大给你恨怨的人,于是恶作剧滚雪球成了能要人命的诅咒。”
秦悠扶额:她招谁惹谁了?
尤浩戈专门问过诅咒的特性,跟其他邪门术法不同,诅咒好比匕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见血封喉不玩虚的,所以不太可能上演鬼打墙这种更像是在吓唬人的把戏。
既然不是诅咒,他们这是又招惹到什么了?什么时候惹上的?
秦悠自我检讨一番,她这好像没有“讨债”的了。
她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举目望天,多少是有点心虚。
秦悠人狠话不多,直接亮出大宝剑。
尤浩戈举手招供:“我一开始御剑来着,不小心掉人灵车上了。”
秦悠:“……”
尤浩戈很委屈:“我给死者和家属道过歉了,也给火葬场赔修车费了。”
秦悠抚摸剑锋。
尤浩戈瑟瑟发抖:“有话好说,你把剑收起来行不?”
秦悠挽了个剑花,朝路旁的石头劈去。
金石相交,石头应声碎裂。
秦悠把剑往地上一杵,大有“谁敢拦路就砍谁”的豪横霸气。
冷风逆向拂过,前路一片坦途。
尤浩戈头一次知道无法驾驭的法器还能这么用,对秦悠佩服得五体投地。
被宝剑吓退的不只是拦路的鬼,还有诅咒。
尤浩戈调侃:“诅咒八成是来找我的,没想到你也在车上。”
跟诅咒两战两胜的秦悠掏出弹弓摆弄两下。
尤浩戈踩油门都有底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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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弘枪的落水点是一处急湾,早年很多小船在此地搁浅翻船,一部分人撞到石滩当场丧命,更多人被冲到下游基本很难救回来。
可是架不住两岸风光实在秀丽,如今仍有很多游客专门来此地打卡,也总有不怕死的人无视岸边警示牌下水游玩,被水冲走枉做水鬼。
急湾之上架了一座木桥,专门修来给游人游览风光,又能方便附近居民过河。
秦悠和尤浩戈站在桥上,湍急河水自身下汹涌而过,桥身的震颤以及隆隆水声彰显着大自然对渺小人类的蔑视与震慑。
偏就有那不信邪的人在桥下滩边往河里伸腿。
秦悠裹紧厚厚的外套:“他不冷么?”
没人搭她的话茬。
秦悠扭头一瞧,尤浩戈不见了。
再看桥底下作死那位,嘶,好眼熟啊。
秦悠冲下桥的时候,尤浩戈已经在河滩三进三出了。
秦悠看他脚丫白白的,一点没有冻红的痕迹,再看自己,露在外面的指尖已经红彤彤了。
尤浩戈猴子似的蹦蹦跳跳跑上岸,脑门上满是热汗。
秦悠真怀疑他这逆天的体质能是人类可以拥有的么。
尤浩戈看她一脸紧张,笑着说:“玄易前几天才来过,其他水鬼不敢这么快冒头。”
秦悠友情提示:“诅咒可还盯着你呢。”
尤浩戈猛然一惊,急忙穿鞋站到水花迸不到的远岸,手握弹弓一惊一乍。
秦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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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悠和尤浩戈都不会收鬼,秦悠只好把纸人带过来,待赵弘枪脱困能有个让他们带走的途径。
附近水流太急,游人又多,秦悠冒险将纸人挂到不起眼的草丛下面。隐蔽是隐蔽,她想看纸人动没动却很麻烦。
尤浩戈象征性地甩出几张问路符,意思是问问水下的亡灵见没见过他们要找的人。
秦悠真心求教:“你要怎么接收亡灵的回复?”
尤浩戈一派很专业的模样:“据说有亡灵回话符纸会自燃。”
秦悠看看水面,符纸一下去就被卷没影了。
尤浩戈挠头:“好像燃也看不见,那咱来点实际的吧。”
他在浅滩上画了一堆复杂纹路,然后在中间写下赵弘枪的名字和八字。
接下来就像在演算一道很复杂的数学题。
秦悠眼见尤浩戈的手指越画越快,地上的纹路她一个都不认识,却能感应到其中蕴含着一股隐晦而强大的能量。
当整个浅滩几乎被画满,尤浩戈才停了手。他脸上的嬉戏不见了踪影,只剩满满凝重。
他说:“河底有个很厉害的法器残骸,赵弘枪落水后部分魂魄当即离体,被那法器吸入其中,法器是在保护他。”
秦悠好奇心爆棚:“你怎么知道的?”
尤浩戈一指满地纹路:“根据赵弘枪的八字结合此地风水以及他落水的时间节点算出来的。”
秦悠眉毛挑起老高:“这都能算出来?”
尤浩戈的眉毛挑得比她更高:“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几位校长八卦的?”
秦悠吞吞口水:“我要是校长,我也要灭你的口。”
第023章
秦悠不会真把尤浩戈灭口,所以法器残骸要怎么捞上来就成了没法解决的难题。
秦悠问:“这段水域有多深?”
尤浩戈:“不深,官方数据也就一百米出头。”
秦悠:“……”
法器鲜少有大件,能在这种流域长期不被冲走肯定是卡在了河底的沟沟坎坎里。
这种流速,这种深度,专业水下救援都不敢贸然行动。
俩人肩并肩往河边一蹲,愁云惨淡。
秦悠想请守河之神帮忙,奈何守河之神死活不露面,连她路上买来的香烛都不收了。
她问尤浩戈:“淹死在这的人那么多,法器为什么独独收走了赵弘枪的魂魄?”
尤浩戈:“我猜一是因为赵弘枪乃修行之人,气息与法器原主相近;二是他离体的是不完整的未死生魂,护住这部分魂魄,人说不定能救活。”
可法器毕竟是个死物且有损坏,眼下倒成了救活赵弘枪的阻碍。
秦悠想打退堂鼓,既然法器在这待了那么久,也不差多等几天,总有其他老师忙完的时候。
尤浩戈却不肯走,生魂离体越久,赵弘枪越危险,他们已然找到这了,总该尽力一试。
想起欣欣哭肿的双眼,秦悠心软了。她掏出渔网挂到河里,又从尤浩戈的战备物资里挑出几张针对水下精怪的符纸。
尤浩戈看得稀奇。
秦悠说:“我打算用你的名义画几个饼,反正你早上了校长们的暗杀名单,无所谓的。”
尤浩戈:“你确定画完饼,校长不会改暗杀为猎杀么。”
秦悠很认真地想了想:“要不你给自己算算?”
尤浩戈:“……”
秦悠的计划简单粗暴:她要捞几条鱼精,威逼利诱它们去把法器托上来。
插在岸边的宝剑负责威逼,利诱嘛……
秦悠:“我听说玄易会收编一部分妖鬼充当模拟训练的工具人。”
她塞给尤浩戈一叠问路符:“我捞一条你问一遍,总有愿意上岸的冤大头。”
俩人忙活大半宿,还真有两条上钩的愿者。
再看他俩身后那两个大桶,一个装满了普通鱼虾,一个装满了不接受招安的叛逆小精怪,再旁边还有个火堆,上面架了口烧着沸水的锅。
尤浩戈怀疑这两条鱼精是怕变成鱼汤才投诚的。
秦悠装模作样用手在鱼身上划拉几下,把它们放回河里。
两条鱼上了发条般拼命下潜,生怕速度慢一点,施加在它们身上的术法就把它们钩进铁锅。
尤浩戈难得良心发现:“这么骗鱼是不是不太好?”
秦悠一指那桶被渔网罩住的愤怒小精怪:“你还是想想怎么骗你们校长把这些祖宗都收下吧。”
尤浩戈立马把良心掖裤腰上:“玄易最近正在加强水下训练,最缺专业对口的小可爱,咱标高价卖给他们。”
~
两尾鱼精不负众望,合力将法器带上水面。
那是个铜制器物,破烂得看不出原本是个什么形状。
尤浩戈对暗号似的敲了半天,确认赵弘枪的半个魂魄就在里面,安然无恙。
他说:“你把纸人捞回来,我试试把魂魄倒过去。这个法器你拿回去修修再卖给玄易。”
秦悠真切感受到尤老师对校长们的怨念。
~
纸人在水与草之间浮浮沉沉,秦悠小心翼翼挪过去解开绳子,却险些被一股巨力扯进水里。
她下意识死死拽住绳子,膝盖磕在礁石上,疼得她不停抽气。
可当她看到水里的纸人手舞足蹈想要挣脱绳子桎梏时,她差点被抽进去那口气给呛死。
尤浩戈见她久去未归赶来帮忙。
秦悠冲他比个噤声的手势。
尤浩戈轻手轻脚摸过来,跟秦悠合力硬拉纸人上岸。
轻飘飘的空壳纸人仿佛灌满了水,沉得二人生怕它突然破开,然而那一比一的仿真手脚在不停挥舞,实在不是灌水能产生的效果。
秦悠轻声问尤浩戈:“你不是说赵弘枪在法器里吗?”
尤浩戈比她还困惑,他很确定赵弘枪在法器里,难道施救过程出了纰漏,飘了一小撮魂魄进入纸人?
纸人扎得再好也还是鬼气森森,会动并且还在滴水的纸人就更恐怖了。
眼见上岸的纸人愈发像那位诈尸的仁兄,秦悠很头疼,纸人可不抵死人抗揍,万一打坏了放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魂儿,他们白忙一场不说,赵弘枪也得凉凉。
尤浩戈肉疼地掏出他那张锅底灰驱鬼符,谁成想只定住纸人片刻便自燃成灰烬。
恢复自如的纸人凶相毕露,两眼隐隐泛起红光。
秦悠见势不对,当机立断烧了那张传音符。
救援不一定什么时候能来,秦悠和尤浩戈只好抱头逃窜。
尤浩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居然还有心思闲聊:“会不会是诅咒钻进去了?那俩红眼可挺像。”
秦悠不在意谁钻进了纸人,她只想确定赵弘枪在不在。
尤浩戈表示:这得重新算。
纸人火烧屁股似的追着他俩,算是没法算了,尤浩戈只得狂打求救电话。
终于,收到传音符的老师最先赶到。
他还没落地呢,尤浩戈一脑袋撞过来,于是天降神兵和甩不掉的追兵抱团落水“同归于尽”了。
~
校方没想到派出去尤浩戈一个,拉回来两卡车。
管后勤的老师看那一大桶鱼又一盆的鱼直皱眉,看到某资深教师跟纸人拥抱着卷在渔网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尤浩戈指挥出体力的学生们搬这搬那,每样先抬到后勤老师面前结算账目。
后勤老师很郁闷,他怎么不知道采购这活儿派给尤老师了呢?
尤浩戈尊重买卖自由:“我可以都倒回河里去。”
后勤老师瞅瞅那些成精的鱼虾,倒回河里早晚成祸端,还是收了吧。
最后车上还剩下一桶鱼。
后勤老师:“那个免费送的?”
尤浩戈:“那是人家不卖的,你要买得加钱。”
后勤老师:“……”
尤浩戈一指包裹着难舍难分那二位的渔网和损毁法器:“这俩是小秦同学租给我的,按小时计费。”
后勤老师:“渔网现在就可以还回去。”
尤浩戈:“节外生枝的话得加钱。”
后勤老师:“……那就租到明天吧。”
秦悠揣着老厚一沓钱回家时,整个人还是懵的。
老牛瞅瞅专车送回来的那桶鱼,嫌弃地直哼哼。
秦悠甩甩钞票:“明天给你买饲料。”
老牛呼扇着耳朵回棚里啃剩菜去了。
秦悠数了三遍才是舍得把天上掉下来的一大笔钱放起来,待心跳平复下来,她才发现垃圾山旁多了一小堆垃圾。
垃圾山不是本地唯一的垃圾填埋场,在原身父母过世以后,其他有专门人运送的垃圾场包揽了大半垃圾处理业务,但也有少数离垃圾山近的、跟秦家有点交情的人会把垃圾丢到这边来。
秦悠习以为常,把新垃圾规整到玄易那堆垃圾里。
新垃圾里有个断成两截的木牌,跟她送给孙叔周哥的是同一类,表面干干净净,比她从垃圾山上挖出来那几个新多了。
好久没有修理旧物的秦悠技痒难耐,修补完木牌还不过瘾,她又把家里那几张黄符翻找出来。既然学校捡回来的那两张镇邪符确定无用,她便把它拆解下来补到其他可能有效力的黄符上,比如她在垃圾山上刨出来的那张。
经过对比,这是一张镇宅符。
如果说八卦镜负责守门,镇宅符就负责守家,能把闯进家门的妖魔鬼怪给吓跑。这张符下面烧掉一块,肯定是有厉害的邪祟闯进家门被它自燃给惊跑了。主人以为符纸烧过等同于作废就给丢了,却不知符文完整镇宅符依旧有效。
破破烂烂的卖相指定没人会买,秦悠裁掉焦黑边缘把它贴到无用黄符上,连接处的突兀用红笔描花边作掩饰,底图的驱邪符若隐若现透在镇宅符上,看起来就比普通符纸有威力。
秦悠预感它能卖个好价,却没料想它当天就能出手。
登门求“货”的是那位擅长套近乎的收购厂老板。
他说有个朋友近来家宅不宁,高价请回来的符牌被邪物冲撞成两半,就想寻个更厉害的镇宅法宝。
秦悠瞄一眼挂牛棚上那补好的木牌,心说:不会这么巧吧?
能把符牌撞成两半的必然是个狠角色,秦悠不敢保证自己补好的符纸能救人家的命,也就不敢乱开价。
老板误会了,当即打电话沟通,对方开出高于市场价两倍的价格。
秦悠摆手:“镇宅符你交给他,若替他挡了灾祸再给钱也不迟。若挡不了……”
老板看秦悠犹如在看世外高人,一连串“我懂”的应承之下捧着镇宅符走了。
秦悠并不担心对方赖账,她更在意自己修好的二手货不好使。
尤浩戈说学生们会在一次次模拟训练中印证自己的绘符、制作的法器是否有效,随着修为加深,他们会跟符纸法器产生共鸣,好不好使一入手就知道了。
秦悠不指望自己能跟二手货们产生共鸣,要不她想办法去蹭蹭模拟训练?
第024章
玄易的模拟训练依托于系统科技,游戏闯关般划分不同年级不同专业的模拟课程进度,内容上使用了大量真实妖魔鬼怪,稍有不慎便会受伤。
加上妖魔鬼怪属于珍惜耗材,学生们也不是想进模拟训练就可以进的。
秦悠这种毫无修行根基也没有自保之力的编外员工就更别想了。
秦悠颇为遗憾,一头扎进才从模拟训练场搬运出来的垃圾里。
她回到垃圾山的时候,收购厂老板和一个秃顶大叔正焦急地等着,见她回来先叫“救命”。
秦悠微微吃惊:“镇宅符烧了?”
秃顶大叔迎着寒风冒着冷汗,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昨儿夜里烧的,今早我起来只看到一地纸灰。”
他恭恭敬敬递上两沓钱,感激秦悠的救命之恩。
秦悠只接了一沓:“我这没有其他护家保命的东西了。”
秃顶大叔脸上的汗更多了。
他求助似的望向收购厂老板,老板求情道:“只要是能救命的,什么都可以,不管灵不灵我们都照常付钱。”
秦悠手上确定管用的物件就那几样,保她自己的命都不一定够用。
其他的。
秦悠一拍脑门,她才从尤浩戈那得来一批符纸,不过那些都是攻击系,跟镇宅符这类静待猎物上门的防御符纸有本质区别。
首先,她得问清楚秃顶大叔惹得麻烦是哪类。
秃顶大叔很纠结,在老板催促下才讪讪说他收了个从地下刨出来没多久的古董,可能是上面的阴气没散干净招来了不速之客。具体什么物种,他没见过不敢乱说。
见秦悠一副无语的模样,老板帮忙解释:“古董在符牌裂两半当天就送走了。”
古董不在,镇宅符还是烧成了灰烬。
秦悠卖了张收鬼符给秃顶大叔,附赠两张锅底灰驱妖符。
秃顶大叔千恩万谢,付了钱便走了。
秦悠回屋时瞥了眼至今没能搬进屋的全身镜,里面映出四个人影。
其中一个是她。
秦悠回头,大叔已经坐进老板的车里,来得是两个人。
她再看向镜子,车却在这时开走了。
秦悠蹙眉,是她看花眼了还是有什么东西跟他们来又跟他们走了?
追汽车肯定追不上,秦悠只好按下心底的不安,把取回来的渔网塞到床底下。
损毁法器还得续租几天,因为留守这些位没人能把赵弘枪放出来。
~
第二天难得暖阳,秦悠把铁架床挪进塑料棚,在木屋里砌火炕。
木屋面积太小,通风也不好,秦悠只好把火灶搭在外面,正好搭配上回买来威胁鱼精的那口铁锅。
第一步,先在单薄的木板上锯一块下来。
秦悠没想到担当木屋墙壁的木板还挺有分量,也不晓得垃圾山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棺材,竟能靠拆木料盖出一间房子。
她把锯下来的木板平放到地上,阳光照在腐朽而成的坑坑洼洼上面,居然有种流光溢彩的异象。
秦悠盯着看半天,确定那是腐成的随机图案而不是隐藏的神秘符文,这才开始搬砖搭炕。
由于担心锅灶紧挨木板会高温着火,秦悠把连通屋内外的这段通道砌得很长,这就导致她以为足够盖间房的砖头不知不觉用完了。
灶台缺一半,炕还缺个角。
没砖可用的秦悠郁闷地去垃圾山上捡破砖,忙到天黑勉强算把这项大工程给完结了。
有了炕,铁架床和原本塞在床底下的一大堆东西没了落脚地。
秦悠第二天把门口的塑料棚拆掉,将她的窄小单间成功升级为简陋版一室一厅。
看看所剩无几的训练淘汰木料,秦悠拼出一张木桌和一个贴墙木柜。
她的小破木屋终于有点家的模样。
破屋升级,秦悠决定按照前世风俗请朋友来家里吃饭。
尤浩戈是第一也是唯一的邀请对象。
尤浩戈欣然赴约,还给她带来一整套粉粉嫩嫩的餐具作贺礼。
俩人各捧一碗酱,蹲在锅灶前啃黄瓜。
秦悠:“你会烧火么?为什么烧不起来呢?”
尤浩戈:“我没烧过,我可以试试?”
十分钟后,木屋内外烟雾弥漫,辣得人睁不开眼,空气中到处都是黑炭灰。
秦悠摸摸下巴:“好像忘盖烟道了。”
尤浩戈打嗝都是一股烟熏黄瓜味:“咱今天还能吃上饭不?”
大花脸秦悠抄起大铁锅到山脚下架柴火。
大黑脸尤浩戈搬着食材和锅碗瓢盆一路追下来。
眼瞅这顿一波三折的饭要出锅了,一辆轿车风一样疾驰过来,好悬没把铁锅撞上天。
饿得快咬人这二位腾地跳起来,虎视眈眈逼视从车上急吼吼下来的收购厂老板。
老板吓一哆嗦,还以为自己撞上夜游神了,腿一软坐到地上。
大花脸语气稍好些:“你怎么又来了?出事了?”
大黑脸就没这么好说话了:“一锅汤洒一半,赔钱!”
老板把赔款递过去才认出这二位是谁,他跺跺脚:“老王出事了。”
~
老板在场,剩下的菜是没法做了。
老板很有眼力见地提出请他俩吃饭,尤浩戈却让他带他二人去老王家实地考察。
秦悠扯扯他袖子,低声跟他介绍情况。
尤浩戈抹一把自己焦黑的脸:“我现在饿出一肚子气,必须找个发泄对象,揍人揍鬼你决定。”
秦悠:“你确定是去揍鬼,不是被鬼揍?”
尤浩戈立马蔫了。
秦悠让老板先说明情况。
老王也就是秃顶大叔,刚刚莫名昏迷,人送去医院各项检查做下来都很正常,就是怎么都不醒。
老王家里到处去请高人,老板就信秦悠,接到消息直接找上垃圾山。
看见尤老师也在这,老板皱成一团的脸上可算有点笑模样了。
尤浩戈打破他的幻想:“我是算命系老师,不会驱邪。玄易连救自家学生都腾不出多余人手,想请高人还得看你们自己的门路。”
老板的笑脸垮了,可他还是求二人去医院瞧一眼。他们这些普通人请不到本领高强的大师,能请到的非大师们集思广益说不定也能研究出个救人的法子。
秦悠拗不过他,尤浩戈跃跃欲试。
只能去了。
老板承诺晚点请他俩吃饭赔罪,先在路边买两个盒饭垫肚子。
尤浩戈端起来就吃,无视老板递来的湿巾。
他说:“脸黑显凶,煞邪祟。”
秦悠觉得有道理,也顶着一张花脸抓紧扒饭。
~
医院病房门口早已挤满了人,各式各样的“大师”齐聚一堂,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有专家座谈会。
秦悠和尤浩戈两个格格不入的人缩在墙角,连病房门口都靠近不了。
忽然,病房里喧闹起来。
门口的人们蜂拥着往病房里挤,乱哄哄的简直人仰马翻。
尤浩戈仗着个儿高垫脚向里张望,惊奇道:“床上那人是老王吗?他醒了。”
老王的昏迷和苏醒都很突然,好不容易挤出病房的医生艰难地挤回病房,一番检查后宣布老王可以出院了。
收购厂老板停好车上来时,老王正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往外走。
老板一头雾水,问秦悠二人什么情况。
秦悠摊手。
尤浩戈神神秘秘冒出一句:“你们仔细看,老王没有影子。”
第025章
秦悠前世就听过影子和魂魄有密切关联,没想到这里真有这类说法。
只是。
“他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你能看见他的影子才恐怖吧?”
尤浩戈:“呃。”
浇灭“大师们”高涨的热情只需俩字:没钱。
等这些人骂骂咧咧从老王家出来,秦悠和尤浩戈可算看见当事人了。
老王的脸色比去买符时更白,乍看都不像活人。
老板问他怎么了。
老王疲倦地躺在床上,好半天也没说一句完整话。
秦悠瞅瞅头顶的灯,看看床头的墙。
好像真的没有影子。
她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扬手便把锅底灰驱鬼符贴到了老王的脑门上。
老王瞬间僵直,两眼暴凸。
坐床边的老板吓得一秒贴墙。
尤浩戈被老板惊吓得也贴墙上了。
秦悠问他:“这不能是正常人吧?”
尤浩戈使劲点头。
老板抖得墙都颤了,哭腔问秦悠怎么办。
秦悠哪知道怎么办,尤其在眼见着老王顶着符纸直愣愣坐起来以后,她也贴墙上了。
仨人在雪白的墙壁上贴成一排,渴望地瞄着远在床另一侧的房门。
坐起来的老王仍是僵硬状态,符纸挡在他的面颊中部,他的两只眼瞳诡异地游到眼尾,直勾勾盯视三人。
符纸没有任何起伏,这意味着他没有呼吸。
老王面上肌肉猛地抽搐几下。
墙上三人跟着他抽抽。
秦悠低声问:“他还是活人吗?”
尤浩戈的后槽牙正在疯狂打快板:“是,是吧?”
秦悠的胆气壮了不少:“都是活人,怕他干嘛。”
她冲出去捞起自己的大破包,掏渔网就往老王身上罩。
尤浩戈和老板还懵着,老王已然落网。
秦悠把渔网四脚绑到床脚上,被固定在床上的老王别管是人是鬼都甭想逃出生天。
~
玄易后勤老师看见只开来一辆卡车,竟然有种欣慰之感。
可他看到车上卸下来的是个网在床上的秃头大叔,又郁闷了。
“人可以收,渔网可不能续租。”
尤浩戈二话没说,解开渔网还给秦悠。
重获自由的老王一蹦老高,撒腿跑进小树林。
后勤老师气得直跺脚。
尤浩戈把秦悠推到他面前:“你可以雇她去抓。”
后勤老师:“……”
秦悠:“……”
即使没有大咖老师坐镇,邪祟也别想在玄易里面兴风作浪。
老王被两对学生小情侣人手一肢拖出树林,还要送他一句“老不正经”。
等老王被后勤老师五花大绑亲自押走,收购厂老板才算松一口气。
天色已晚,老板承诺改日请二人吃大餐,然后拉上那张床送回老王家。
秦悠辞别尤浩戈,溜达着往家走。
今晚路上行人不少,秦悠发现大伙都在看她,才想起自己顶着张黑灰大花脸。
不好意思再走大路,她钻进没有路灯的小区,一路穿行回家之余还可以翻上几个垃圾桶。
老旧小区亦如往常,只是今晚显得格外冷清,秦悠走过三个小区都没见着个人。
虽然此时的温度已不适合聚众聊天八卦,但也不至于连下班放学的人都不见一个。
秦悠裹紧外套,事出反常必有妖,能克制大家扎堆的大概只有层出不穷的要命鬼怪了。
路过上次有人坠楼的附近,秦悠忍不住瞥了眼伫立在暗夜中的顶楼。
她的鸡皮疙瘩全冒出来了。
那楼顶,赫然站着个人。
秦悠屏住呼吸,仔细去看那“人”是真人还是非人。可四周实在太黑,她看不准。
咔哒咔哒的高跟鞋踩水泥地声在身后响起,秦悠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回头一瞧,原来是有人路过。
对方看到她扭过去那张花脸,惊得叫出了声。
秦悠赶紧贴垃圾桶站好,好像她的脸是掏垃圾时蹭脏的。
那人拍拍胸口,目光自秦悠的脸向上移动,落到站着“人”的楼顶。
她的脸色微白,倒是没有惊诧和慌乱。
秦悠装作被吓到的样子问她那上面是不是有人。
那人摇头:“那是个假人。”
秦悠这才知道她遇见有人坠楼之后几天,又有两个人从那上面一跃而下,小区人人自危,凑钱请大师来给瞧瞧。大师说那栋楼风水有点毛病,经年累月爆发出来,会将人心里的负面情绪无限扩大。跳楼的人多了,鬼也就多了,它们会徘徊在楼顶,“帮”其他来到楼顶的人解脱。
那个假人可以迷惑楼顶的鬼,挂上去好些天果然没再出事。
秦悠松一口气,谢过那人后与那人朝相反方向各走各路。
没走几步,她感觉不太对劲,刚刚那响亮的高跟鞋走路声呢?
秦悠脊背窜起一股凉气,猛转过头朝后望去。
小区空空,哪有人。
秦悠的呼吸不自觉加快,她左右看看,这条路两边没有单元门也没有可以躲人的死角。
她又下意识瞥向楼顶。
歪在楼边上的那个人影蓦地倒栽下来。
没有重物落地的巨响,没有人摔下来。
饶是把整个作战家底背在身上,秦悠仍是连打几个寒颤,一口气狂奔到大街上,站在明亮的街灯下面,她那颗快要跳出来的心才稍稍安定些。
~
秦悠回到家时已是夜半,“新房”一片狼藉,烟是散了,屋里也彻底入味了。
秦悠在床上躺半天才想起没洗脸,拖着疲惫的身躯去河边打水,回来时瞄了眼全身镜,浑身的汗毛又炸起来了。
她身上那件跟她的脸同款乌漆墨黑沾灰外套上有好几个手印,手掌有大有小,每个尺寸都不一样。
秦悠很确定从出门到回家从没有人推搡过她,沾一两个她或尤浩戈的手印有情可原,其他的都是哪来的?
前襟有,后背更多。
秦悠把外套丢在地上,头皮发麻。
~
第二天她去找了尤浩戈,在办公室门口蹲半天才等来这位眼圈青黑一脑袋乱毛的迟到分子。
两人对视,皆吓一跳。
尤浩戈:“诅咒也去找你了?”
秦悠:“你也被盖手印了?”
异口同声之后,二人同时沉默。
半晌。
秦悠:“诅咒又找你了?”
尤浩戈:“什么手印?”
又是一阵沉默。
食堂里,小小的桌上摆满了饭菜。
两位玄易知名饭桶却谁都没动筷子。
秦悠给尤浩戈看了那件衣服,又说了昨晚分别后的经历。
相比秦悠每次撞鬼都有新花样,尤浩戈遇诅咒那是老生常谈了。
还是刚出校门,还是猝不及防受到攻击。所幸他那一脸黑灰可能是阻碍到诅咒对他的身份识别了,尤浩戈及时掏出弹弓,吓退了诅咒。
秦悠:“诅咒没伤着你,你这造型是怎么弄的?”
尤浩戈:“诅咒在暗我在明,我哪敢开车,就御剑了呗。”
后面不用他说,秦悠也能脑补出许许多多的版本,比她撞鬼的花样更丰富。
秦悠问:“校方不能先把你的诅咒解了吗?”
尤浩戈:“带赵弘枪回来那天说给我解来着,我拒绝了。”
秦悠:“……”
尤浩戈:“我怕他们趁火打劫往死里收费。”
秦悠:“……”
尤浩戈:“反正他们找出刻字那人以后会追查他做过的所有坏事,诅咒自然会被清理掉。”
秦悠:“你就不怕夜长梦多,暗遭毒手么?”
尤浩戈:“诅咒对我的伤害都没御剑来得大,以我命硬的程度,诅咒和我谁怕谁真不好说。”
秦悠:“……”
尤浩戈对自己的事很随意,对秦悠那件满是手印的渗人衣服却很上心。
他翻来覆去看半天,推断这上面大部分手印来自于医院。医院每天“迎来送往”,到处都有不可见的游魂,昨天老王住院那么大动静,游魂们也会好奇围观,结果就跟他俩一样挤不进病房只能站墙边看热闹。
尤浩戈:“你身子骨弱阳气弱,游魂不会像避活人那样避你,不过……”
他指指后心上一个大大的手印:“这个不是游魂的。”
游魂的手印是大伙挨一块看戏的正常推挤,尤浩戈指的这个细看会发现有一点焦黑的痕迹。
“你不要小看衣服上的烟灰,你家烧火都用棺材板,灶台还嵌了几块坟砖,这几样遇火一烧可不是普通亡魂能受住的。”
凝眉静听的秦悠表情突然就裂了:“坟砖?”
尤浩戈不以为意:“对啊,就边上又脏又破那几块。”
秦悠:“你确定?”
尤浩戈:“确定啊,坟砖比普通红砖扎实,你没觉着那些砖很沉么?”
秦悠当然知道那些砖有多沉,那可是她一块一块搬到河边洗刷干净又搬回来砌上的,还以为是在垃圾堆里年头多了吸了潮气才那么沉,没想竟是坟砖。
一想到火炕有一半是坟砖砌的,秦悠就很绝望——她才告别棺材板床几天呐,又睡死人上头了!
更糟心的是她房后还有剩余坟砖,原打算补盖烟道的。
可要是真补好了,一烧火一冒烟不跟火葬场焚化炉有一拼了么。
秦悠双手抱头,心如死灰。
尤浩戈抖抖那件外套,给秦悠心上的火又添了把柴:“按手印这哥们标记你了,你这几天小心点啊。”
第026章
被鬼标记什么的,秦悠习以为常,甚至嘲笑对方不自量力。
她比量着那个手印,恨不能把鬼从衣服里薅出来原地胖揍,以解她比鬼更浓重的怨气。
在这种心理作祟下,秦悠下午练体能时格外拼,一脚将那个大沙袋踢得平飞起来。
李老师带头鼓掌,掌声未落,秦悠就被摆回来的沙袋撞飞到草坪上挺尸了。
李老师&新生们:“……”
老牛溜达过来趁机啃几口草坪,再把秦悠叼起来往装满垃圾的车上一丢。
正欲往学生堆里躲藏的李老师长舒口气。
老牛的大眼珠子骤然瞪过来。
李老师都吓没脉了。
~
秦悠在家颓废了两天,痛定思痛决心将她的坟砖一用到底。
反正她又不忌讳这些。
确保灶台烧火不会再把烟排到屋里,秦悠终于能好好收拾下家里了。
打扫床底时,她找到一块断剑碎片,才想起自己还捡过这么个玩意。
小小一截断剑锃光瓦亮,竟比尤浩戈给她坑来那柄大宝剑还要有质感。
秦悠试着用断剑在大宝剑上轻碰一下。
大宝剑毫发无伤,断剑的刃口也没有崩坏。
秦悠惊了,大宝剑虽然算不得顶级神兵,但也是随手一挥就能切开石头的利器。能跟它碰一碰的,得是等级相当的物件。
秦悠宝贝似的轻抚断剑剑身,即便找不到更多碎片,她也要等条件允许时将它回炉重炼,搞个飞刀之类的。
喜滋滋将断剑放好,秦悠兴致勃勃去垃圾山上溜达。
她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却从未游览过整座垃圾山,一是因为垃圾山不是景点,实在激不起她探索的欲望;二是她没那么多体力和时间,回顾这些日子,她不是在赚钱就是在被鬼怪追杀。
精彩得有些过头。
如今细细去看垃圾山,她才发现这座靠垃圾填埋一点点堆叠起来的山头跟她前世记忆里的垃圾堆有着天壤之别。乍看上去脏得无处下脚,细看却会发现这里并没有塑料袋脏纸巾这些最常见的垃圾,反而棺材板坟砖这些普通垃圾站看不到的垃圾在这里到处都是。
山势还算平坦,想走到山顶却不是件容易的事。这座看上去占地就很可观的垃圾山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用脚丈量的,爬到一半就放弃了继续向上的念头,找了个平台的角落坐着歇气,顺便朝她没能踏足的上半截山头张望。
山上,好像有树?
秦悠觉得很神奇,垃圾山上能出树来,树根是穿透了整座山和地下填埋的深坑吗?
不过那稀稀拉拉的树们令垃圾山看上去多了几分活气儿,使垃圾山看上去更像是一座“死去”的深山。
秦悠突发奇想:垃圾不就是“死去”的物品么。
这么算的话,垃圾山就是坟山,那山上堆那么多棺材板坟砖就很好理解了。
秦悠自己把心里憋的这股气捋顺了,人也提起了精神,大踏步下山回家。
秋收告一段落,秦悠的生活又恢复到两点一线,每天去玄易收垃圾,回家翻翻垃圾山上的“宝藏”,时间充裕就去周边小区转转。标记她的手印主人始终没有露面,不晓得是被她的武装实力吓退了还是被别人捷足先登给揍趴下了。
不过秦悠也不敢在天黑之后再去那个小区,她已经在那里集满两个撞鬼名额了,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她从不热衷作死。
黑天不去,白天还是偶尔要去的。
她要去卖货。
经过一次小考的玄易新生们给她贡献了大量报废符咒,她连修带改再蹭锅底灰,成功收获了一大批有点保命价值的符纸。
紧俏商品在哪都好卖,但秦悠想优先卖给有需要的人们。
小区的大爷大妈都眼熟秦悠这个赶牛车来捡垃圾的小姑娘,见她拿了一叠符纸来卖,权当照顾她生意人手一张。
没过两天,秦悠在小区外面路过时被买过符纸的大爷拦住了,求着秦悠再卖他几张符纸。
秦悠很为难,这批货卖没了。
大爷哎哎叹气,拄着拐杖颤巍巍要走。
秦悠多嘴问了句怎么了。
大爷摆摆手,昏黄的老眼湿乎乎的,却已是哭不出来了。
他就住在有人跳楼那栋楼里,他和老伴带着小孙子三个人常住,儿子儿媳经常出差很少回家。打从第一个人坠楼,大爷就想搬家,怕小孩子受到惊吓。可没等他们搬出去呢,这栋楼就接二连三出事,搞得整个小区人心惶惶。
大爷心急之下租了个离着近的房子搬了过去,没想搬完家反倒出事了。
一开始是小孩子夜夜啼哭,怎么哄都止不住。
后来孩子不哭了,老两口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一睁眼,孩子不见了。
老旧小区没有监控,他们费了好大劲才找到小孙子。
在旧家那栋楼的楼顶上。
老两口吓坏了,把孩子带回家以后俩人轮番守着,也请过几位大师,都说孩子大半夜跑出去是受惊过度导致了梦游,不是撞邪。
二老以防万一还是看见辟邪的物件就买,那天回旧家拿东西碰巧赶上秦悠卖符纸。
“昨晚孩子又要往外走,我把符纸贴他身上,他就不动了。”
老人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随即是掩饰不住的失望。他们只买了秦悠那一张符纸。
秦悠脸上淡定,心里早已掀起滔天巨浪。
上一个贴上锅底灰符纸就不会动的人是老王。
老王是玄易盖章被鬼附身的人,而且还不是普通的附身,他是被很厉害的鬼夺了肉身,也就是夺舍,到现在老王的魂儿还没找回来呢。
符纸能暂时定住老王是因为那时的厉鬼还没有跟他肉身磨合好,自身鬼气太重。
也因为厉鬼段位较高,符纸只能定住他一时。
小孩子能被符纸定住,最好的情况也是被不怎么厉害的鬼附身了。
大爷是个通情达理好沟通的人,所以在秦悠提出带他和孩子去玄易求助时,大爷感激涕零并立刻带上秦悠回家接孩子。
谁知二人一进门只瞧见晕倒在地的老太太。
老太太后脑勺上有血迹,旁边还有个带血的玩具。
小孙子不见了。
大爷着急的哭叫声引来了邻居,有人帮忙报警,有人帮叫救护车,秦悠见有人安慰大爷便一个人去了旧小区。
天黑后的旧小区更显荒凉,亮着的灯比以前少了许多。
秦悠直奔那栋楼,仰头望去,那个假人还立在楼顶边沿。
她把装满垃圾的牛车赶到楼底下,万一小孩跳下来,有垃圾缓冲说不定能捡回一条命。
就在她纠结要不要上楼去瞧瞧的时候,高跟鞋走路声突兀地出现在她背后,转眼而已,声音就已直抵她背后。
秦悠猛转过身,一张符纸拍过去。
对方吓一跳,狼狈躲开了。
秦悠认出她是上次见过一面又神秘消失的那位。
对方狂拍心口,忌惮秦悠手中符纸的同时,她担忧地望向楼顶。
秦悠紧盯她抚在胸前的手,跟衣服上的大手印哪哪都不一样。
不是她?
时间紧迫,秦悠开门见山:“你不是人。”
对方也很敞亮:“我是鬼,上一个从楼顶跳下来的就是我。”
秦悠微怔,她的警惕尚在,看对方的目光却不自觉柔和下来。
对方说自己是半夜被鬼附身带到楼顶,一跃而下之际才恢复神智,然而为时已晚。
她看到害自己坠楼的鬼正对着她狞笑。
横死之后,她徘徊在小区里,每当有人落单她就会现身再突然消失,以此来吓跑不知此地危险的路人。
这个小区变成现在这番寂静光景,她的功劳比楼顶那位大多了。
秦悠问她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孩子上楼。
那位摇头:“我以为你要上楼。”
她闪身进了楼里,很快又闪出来,确定地说楼上没人。
秦悠又问上次小孩半夜跑到楼顶的事。
她说确有其事,不过那次遥控小孩上楼的不是害死她的鬼,因为那个鬼夜晚都在楼顶。
大师安置的假人能在夜里迷惑那个鬼,等它推“人”下楼推累了就会自行离开。
这是大多数没本事收鬼又懂一点门道的“大师”最常用的法子。
那位说小孩一家搬走了,楼顶的鬼再有本事也不可能锁定到茫茫人海里的具体某个人,问题怕是出在他们新租的那套房子里。
秦悠的心一路凉到了肚脐眼。
第027章
寻找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孩无异于大海捞针,秦悠没有盲目乱跑,她坚信那个孩子半夜跑去楼顶必有用意。
即便“指使”他上去的是另一个鬼。
陆续有大爷的邻居赶到楼下,那位悄咪咪掩去身形远离阳气旺盛的人群。
来的这些邻居都住附近,对这个小区的恐怖传闻如数家珍,这会儿人多势众才壮起胆气结伴上楼。
秦悠跟着人群去到楼顶,四面循环的冷风足以吹散众人脑子里的热乎气,一个个遍体生寒。
秦悠小小一只好不容易钻到人群前面看到了那个假人。
身高、体型、轮廓,都是一比一真人定制的,套上衣服确实能在黑天起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邻居们窃窃私语,环顾楼顶没见小孩又推推搡搡着急下楼。
老楼只有楼梯,人们像拉磨的驴子一圈一圈又一圈,转迷糊了也没瞧见出口在哪。
恐惧的情绪迅速在人群中蔓延,谁都不敢吱声,生怕他们说出来的话会坐实将要临头的不幸。
只是沉默同样换不来光明的前路,人们转过几道弯,眼前依旧只有楼梯,所有人都没有勇气再往下走了。
除秦悠外的所有人都在掏手机,理所当然不会有信号。
秦悠一直在留意每层楼的住户,上楼时每家每户都不同,住人的房屋门上都有小镜子。下楼时却是千篇一律的漆黑,大家带进来的手电没电似的只余一点点光亮,刚好让人们能够看清彼此脸上新鲜出炉的惊恐。小镜子倒是一面都没有了。
她踱步到走廊的窗户,窗外是雾蒙蒙的黑,好像玻璃外面罩了一层黑纱。
秦悠今天是照常到处收垃圾,没带那一包救命武器,她身上就只有弹弓和那根平时兼职捆垃圾的上吊绳。
人们窃窃私语的慌乱渐渐演变成无声的压抑,有人握紧随身带的护身用品默念着什么,有人不停用后脑勺撞墙壁,有人蹲在地上紧紧抱住自己欲哭无泪。
秦悠有些惊异,没有人乱冲乱撞,没有人大声咒骂,也没人将这份呼之欲出的恐惧幻化成无能的愤怒施加在同为受害者的其他人身上。
原来这才是妖魔鬼怪横行之下的真实人性写照。
善良的人不会因为自身遭遇不幸去向不相关的人施暴。
比如那位尽全力阻止别人靠近这栋楼的鬼小姐。
秦悠欣慰之余却不喜欢眼前这种认命的无力感,人多势众,他们明明比鬼有优势。
她把手缩进袖子,一拳捣碎走廊窗户。
玻璃碎裂声惊得众人一阵颤抖,离她最近的阿姨抓过她的手看有没有受伤。
秦悠垫着衣服捡起一块玻璃当镜子用,其余碎片被她用脚踢成一堆,装进随身垃圾袋,免得这点不起眼的小东西成为对手反攻他们的致命武器。
借着微弱的光亮,秦悠眯眼细看玻璃上映出的影像。
鬼打墙都是因地制宜,客观环境什么样就会把人困在什么样的幻象里,这样能在不知不觉间引活人入局,也更省时省力——利用鬼打墙把人困住的鬼魅邪祟通常不会是什么厉害角色。
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鬼怪从来都是正面硬刚,不屑用这类不入流的障眼法。
对修行之人不屑用的,对普通人就更不稀得用了。
困住他们的鬼不仅用了障眼法,还把原环境有的八卦镜给变没了。
那么镜子就一定是它的软肋。
秦悠笃定这一猜想,镜面在整个空间里缓缓扫过,映出一张张紧张害怕的脸,以及一个后脑勺。
秦悠抬眼望去,果真瞧见个刚才没有的人。那人背对她,背对所有密切关注秦悠一举一动的人。
行为如此诡异,秦悠扬手送他一颗石头弹珠。
担心误判加上距离较近,秦悠是空手投掷。那颗弹珠穿过那人身体,还未落地,人已不见。
眼睁睁看着一个“同伴”在自己眼前消失,大伙的情绪再绷不住,纷纷尖叫起来。
楼上响起零星的开门声,更多光亮集中到他们这一层。
这里,是无人居住的地下室。
~
秦悠出来时,手里握着那颗捡回来的弹珠,心跳得飞快。
上回动用弹珠对付的就是在这栋楼缠上她的鬼,没想到这回还是。
由于不清楚弹珠上纹路的真意,她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它,鬼怪不是诅咒那种没有具象的邪物,秦悠担心有误伤。
受惊的人们尽数散去,楼前就只剩秦悠和老牛。
老牛歪着脑袋朝上翻眼皮。
秦悠抬头,正瞧见上面那假人翻下楼来,这次没有半路消失,而是倒吊在半空中,随风磕碰着楼宇外墙。
凉风凛冽,乌云翻涌。
秦悠很想回家挺尸,可是被附身的小孩子还没找到。
她不会把自己揽上身的活儿转嫁给别人,但这次不一样,她需要场外救援。
首先,她得借个手机。
~
尤浩戈御剑而来,裹着一床厚厚棉被,连人带被在牛车上摔得结结实实。
剑还在半空横着。
秦悠怀疑他裹被而来是为了免伤的。
尤浩戈顶一脑袋垃圾爬起来,未曾说话先惊叫半声。
另外半声被他自己捂嘴堵回去了。
秦悠顺着他叽里咕噜转的眼睛看过去,是那位鬼小姐。
鬼小姐显然没想到场外救援会以如此意外的方式出场,好半天才想起自己是来告知秦悠:楼顶的鬼不见了。
就在刚刚。
秦悠一怔:“我们进楼找人的时候,它在楼顶?”
鬼小姐点头:“你们出来时它还在呢。”
秦悠的心更凉了。
辞别鬼小姐,秦悠和尤浩戈商量去哪找小孩。
尤浩戈沉吟半晌,认为秦悠最开始的思路是对的:小孩上次跑去楼顶必有缘由。
八成跟驻扎在楼顶的鬼有关。
现在那个鬼不见了,会不会是去找附身小孩的鬼了?
秦悠想不通:“困住我们的又是哪位啊?”
尤浩戈指指上面:“那么大个人形物体摆在闹鬼重灾区,天长日久滋生出什么都不奇怪。你要清楚一点,它每次被推下楼都是在替活人挡灾,你是它的话想不想从活人身上找点补偿?”
秦悠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尤浩戈:“你不用同情它,被推下楼的是假人,困住你们的却是借假人的人形凝聚成的邪物妄念。它没害你们是因为它还没有害人的本事,不是它天性良善。要是给它成了气候,整个小区的人都要遭殃。”
他拉起老牛往外走,还不忘再说一句:“我觉得给你盖手印的就是它,正常人鬼哪有那么大的巴掌。”
秦悠忍不住又往楼上看了一眼。
拴住假人的绳子承受不住楼体边沿一而再的摩擦,断了。
假人坠落下来,摔得四分五裂。
秦悠看看滚到她脚边的假人脑袋上那直勾勾瞅她的两个大眼珠子,脑抽似的冒出一句:“这搬回家当门卫不错。”
尤浩戈两腿一软。
老牛趁机一扯缰绳。
尤老师扑街了。
~
尤浩戈的找人方法简单粗暴——要来小孩子的八字发给占卜系的老师起卦寻人。
听占卜系老师在电话那边一边骂天骂地一边占算,秦悠才知道玄易的人手愈发紧张,连接待他们的后勤老师都被派出去找老王的生魂了。
尤浩戈对玄易老师们的操行习以为常,为了占卜老师能专心,他充当对方嘴替帮骂了十分钟。
其中九分钟是骂校长光让加班不给加班费的。
秦悠听得直挠头,小小声问尤浩戈动不动就把所有老师外派到全世界抓鬼降妖,学生们谁来教。
尤浩戈:“谁有空谁教,都没空就学生自学,大不了延期毕业。”
那边的老师附和:“要不然怎么会扩招这么多年依旧人手不足,没毕业就是在校生,就得遵守校规不能独当一面,各家族的优秀子弟都是这么被耽误在学校里,到头来冲在战斗第一线的还是我们这帮老骨头。”
秦悠咋舌,一时间竟不知是玄易的学生更惨还是老师更惨。
不同于之前算王旗的下落不明,这次占卜系老师准确给出小孩方位。
老师特意提醒:“找找外援吧,你俩去够呛。”
尤浩戈怯怯地问:“很凶?”
老师:“凶不凶你都打不过。”
尤浩戈:“……”
秦悠觉得尤浩戈挂断电话的姿势帅爆了。
如果他抓鬼能有这么帅就好了。
面对撕打得难舍难分的两条鬼影,秦悠一筹莫展。
小孩子就倒在她前方十余米外的地上,她却不敢上去抢人,因为其中一条鬼影的腿还连在生死不明的小孩身体里。
尤浩戈眉头深锁,小孩子魂魄太弱,再这么折腾不死也会变傻子。
他捞起大棉被把自己裹成个球,招来宝剑直冲上天,直直坠落到扭成一团的鬼影队伍中。
许是他砸得太狠,那条鬼腿抽搐着离开了小孩子。
秦悠趁机将孩子抢回来,万幸,还活着。
再看前方那一坨,呃,就只能看见被子下面在蠕动。
秦悠赶忙去掀被子,第一眼看见的是跟尤浩戈一起坠落的那把晨练宝剑。
一个浑身墨染的鬼影被它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另外那个鬼影脑门上贴了张符纸,秦悠怎么看怎么像是贴过老王的那张。
再看尤浩戈,他正抱着怼在地面上的腿一个劲搓,被子的蠕动全是他一个人的动作。
秦悠挑起大指,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尤浩戈梗起脖子:“我打没打过?”
秦悠:“我证明,你一个人干翻了两个鬼。”
尤浩戈得意地一甩头,随即加速搓他磕肿不听使唤的腿:“赶紧给我被盖上,冷呐。”
秦悠:“……”
第028章
秦悠先把昏迷小孩送回家,再把无法直立行走的尤浩戈送回家,等她回到自己家,天都亮了。
通宵一宿,秦悠精神有些恍惚,目光所及皆是重影。
她一头扎在门前晾晒的草堆上,晒着初升的太阳昏睡过去——
又是那座风景秀丽的山,秦悠熬夜熬出来的火气不知不觉就散了。
她爬起来,熟门熟路往山上走。
山很高,山势很缓,她走了很久也没能走到山顶,也没瞧见任何活物。耳边的虫鸣鸟叫蓦地消失,光影暗淡成无法辨识的墨黑,森风阵阵,呼啸成一曲催命的摇篮曲。
秦悠猛一抖睁开眼,眼前依旧全黑,只一个一个遥远的小光点在闪啊闪,晃得她头晕想吐。
她坐起来,顿觉天旋地转,重新躺下缓过这一阵才发现自己睡在门外,睡了一整天。
秦悠小孩耍脾气似的哼唧蹬腿,不用想也知道她这是感冒了呀。
一个人生活在远离人群物资匮乏通信阻断的荒郊,小感冒也是会要命的。
秦悠深知这一点,趁身体还听使唤赶紧去生火烧水煮菜汤,完事裹起大被缩在暖和的火炕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前世熟悉的脸一张张在她脑海中闪过,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她已经无法分辨他们是谁,只剩满满的陌生感。
脑子像一锅沸腾的粥,秦悠恨不能全倒垃圾桶。她挥手乱划拉,引来一阵惊叫。
有人按住她的手。
秦悠火气上涌奋力挣扎,可就是挣脱不开。
等脑子里过剩的水分烧干,秦悠睁开眼,医院标配的纯白天花板看得她直晃神。
她这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噩梦,穿越回家了?
一张大脸打破她的美好幻想,尤浩戈居高临下瞅瞅她,摸摸她脑门。
“退烧了呀,不能真变傻子吧?”
秦悠拍开他的手。
尤浩戈慌手慌脚按住她。
秦悠看到自己手上插着吊瓶,被她动得回血了。
听尤浩戈絮絮叨叨,秦悠才知道自己是被尤浩戈送来医院的。尤浩戈摔伤了腿,生活艰难自理中又担心诅咒趁虚而入找他麻烦,他就想去秦悠家付费躲两天。
敲半天门没人开,他踹门进去就看到秦悠高烧都冒烟了。
“初冬你敢睡室外,还费劲盖火炕干嘛。”
弄清楚她发烧缘由的尤浩戈一面抱怨一面给她端来温水。
秦悠咽刀片一样吞下两口水,干涸的大脑终于恢复了活络。
她看到床头柜上有好些鲜花和水果,问是哪来的。
尤浩戈说:“被附身那孩子和他奶奶都在这医院,家属送的。”
他给秦悠剥水果,秦悠没胃口,尤浩戈转手塞自己嘴里,吃得可香。
秦悠:“……”
尤浩戈把自己尚未消肿的腿搭到床尾,抱着果篮边吃边给秦悠讲这几天发生的事。
“刻石头的人抓到了,是十几年前玄易开除的学生,天赋很高,可惜心术不正。这些年没少替有钱人撇灾避祸,受牵连的无辜不计其数。”
秦悠:“给我塞石头的也是有钱人?”
尤浩戈:“肯定是。你知道他刻那样一个石头多少钱么?”
秦悠看尤浩戈比量的数字,不胜唏嘘:“那么有钱怎么不舍得给我塞个金疙瘩呢,要不他把钱都给我,我想办法给他把灾祸灭了。”
瞅瞅这单间病房,秦悠心疼得慌,大病一场,她好不容易攒那点积蓄又要归零了。
尤浩戈及时掏出定心丸:“你住院的所有费用玄易报销。”
秦悠:“啊?”
尤浩戈:“我跟学校说你住院都是那块石头害的,害你的人是玄易教出来的,这笔钱玄易必须承担。”
秦悠踏实了。
~
出院的秦悠还是很虚,她终于想起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人设”是病弱孤女,病弱可不仅仅是吃不饱饭饿出来的。
孙叔和周哥来给她送过两趟垃圾,嘱咐她冬天少出门多在家养着,垃圾他们给送,缺什么可以跟他们说,他们下次帮捎过来。
孙叔还给她拿来两件特别厚的棉衣,说是自家闺女不要的,但秦悠看得出是新衣服。
秦悠无以为报,唯有送上符纸几张。
~
不用去学校的日子,秦悠闲到长毛。
她托周哥去旧物市场买了一堆乱七八糟小零件,专心修那几乎被她遗忘在角落的座钟。
自打半新不旧的漆面莫名光秃秃以后,它就消停得像个普通旧货,秦悠几次倒腾家里都会敲敲它聊上几句。
毕竟是一起被小圆镜吓到贴墙的交情。
修表是个需要耐心和时间的细致活儿,秦悠选在暖洋洋的正当午掀开了座钟的外壳,严丝合缝的零件之间缠绕着丝丝缕缕的细丝,阳光下闪烁熠熠彩光。
秦悠大致看了下里面的结构,每个转轮都卡得严丝合缝,没有严重磨损到罢工的地步。
问题就出在那些不起眼的细丝上,是它们阻碍了发条发力,零件转动不起来。
秦悠用小镊子挑起一根细丝凑到眼前观察,柔柔软软的丝线随风摇曳,轻得好似没有分量。
她试着扯了扯,竟没能扯断。
韧性这么好,难怪能把好好的座钟给别成废品。
阳光当头,细丝无所遁形。
秦悠耐心地将所有丝线取出放到小盒子里,上了发条的座钟发出几声沉闷的响动以后恢复正常计时。
秦悠拿过外壳没等盖回去,余光瞥见地上有个砂糖橘似的小玩意,定睛一瞧:八只爪爪八个大眼泡,蜘蛛?
对方八条爪爪僵在原地,黑黑大眼泡在它那过于鲜艳的橙红肤色衬托下格外醒目,透露出清澈的愚蠢。
秦悠接收到它此刻的心声:我出门觅个食,家就被端了?
气氛略显尴尬。
秦悠干咳两声:“那是你吐的丝啊?”
蜘蛛瞅瞅挑出来的丝线,黑幽幽的眼泡湿漉漉的。
秦悠很少哄人,哄蛛就更不会了。
气氛尴尬升级。
秦悠抱着座钟的壳,安回去不是,不安也不是。
蜘蛛举一只螯肢搔搔头顶,试探着移动到装丝线的小盒子旁,探头往里瞅瞅,螯爪撑高圆滚滚的身体迈进去,乖巧趴好。
秦悠:“……”
她把座钟装回原样搬到旁边,蹲盒子前跟蜘蛛大眼瞪八眼。
蜘蛛缩成个球,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呆萌一点。
秦悠扯扯嘴角:“我不怕蜘蛛,你……”
话音未落,蜘蛛的八条腿就摊开到盒子外面。
画面多少有点麻麻辣辣。
秦悠:“……”
蜘蛛瞄到她细微的表情变化,狼狈地把长腿缩回来,只留两只螯肢扒着盒子前沿。
秦悠深吸口气:“之前座钟乱走你是搞出来的?”
蜘蛛螯肢缩紧,像个受欺负的小倒霉蛋。
秦悠反省了下自己的恶人言行,露出和蔼微笑。
蜘蛛八条腿缩得快抽筋了。
秦悠怒指:“这没有你的观众,别给我演绿茶。”
蜘蛛摊开爪爪,口吐白沫。
秦悠:“……”
~
蜘蛛成精是显而易见的,秦悠见它没有恶意,胆子也是真小,就把它留在垃圾山。
秦悠:“你找个不碍事的地方待着,别被我一脚踩了。”
蜘蛛慢吞吞爬去牛棚,在老牛翻上天的白眼瞪视下织了个网,把自己挂在牛棚上沿的避风墙角。
此角落避风避光,隐秘又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秦悠忽然觉着自家这是安了个二十四小时耗能一只苍蝇的生物电子眼。
解决故障的座钟刷上新漆像个成功翻新的古董,不一定值钱却很气派。
秦悠担心二手货卖不出好价,索性留在自家看时间,这样她会方便许多。
给座钟在屋里找了个安置点,她又去研究自家新添的门卫。
那个假人还是被她捡了回来,既然人形物能聚集邪祟,那以后她再遇上诅咒黑气之类不就可以直接塞进假人封住扭送玄易,省得每次都被它们跑掉到处流窜。
摔碎的假人拼凑起来并不难,就是光不出溜有碍观瞻,密密麻麻的裂纹看起来更添恐怖。
秦悠把铁锅上最新鲜的锅底灰全给它抹上,再把它往灵位边上一放,拍拍手去打水做晚饭。
如果她多看一会就会发现牌位们齐刷刷向假人偏移了小小的角度。
假人那叉腰的手也拘谨了些许。
~
天气彻底冷下来的时候,秦悠终于又能亲自出门收垃圾了。
老牛比她激动,板车飙得比轿车都快,引得车主纷纷侧目。
秦悠沿途捡了些能卖钱的破烂,又拐去旧货市场淘修手机的零件。
尤浩戈给她的那堆手机简直是她维修履历里难以跨越的高山,她到现在都没构思出要怎么把它们融为一体,哪怕是不能用只能看的整体。
溜达一圈,秦悠去到玄易,食堂蹭一顿饭再给老牛收一袋子剩菜。
遇到眼熟的算命系王老师,她才知道尤浩戈出差了。
秦悠惊掉了下巴:“派他去?校长是有多想不开?”
王老师摊手:“最近出差业务太多,好多老师都累病了。我今早刚回来,待会又得走了。”
秦悠为学生们掬一把求学辛酸泪之余,随口问了句尤老师被派去哪了。
王老师说的地点秦悠很耳熟,那不是捡到诅咒信的度假山庄吗?
第029章
尤浩戈就是被派去处理血之诅咒的。
这个任务兜兜转转,到头来还是他的。
校长理由充分:你自己顶着诅咒心不慌么,快去处理掉。
而尤浩戈作为诅咒当事人之一,确实是处理此事的最佳人选,于是他不去也得去。
秦悠借王老师的手机跟尤浩戈通了个电话,不等她说话,尤浩戈就哭唧唧了。
“小秦同学还是你最有良心,他们都不管我的死活。”
秦悠等他演过瘾了,问他处理进度如何。
尤浩戈:“四舍五入,约等于零。”
秦悠:“……”
尤浩戈:“小秦同学,你来支援我吧。”
秦悠思考自己到底能不能真帮上忙,就听尤老师在那边神神秘秘低声说:“无限期的免费度假。”
秦悠:“……”
她算知道为什么进度会是零了。
~
度假山庄主打高端市场,招待的客人非富即贵。诅咒信在度假山庄里流传有一阵子了,换言之,被连累其中的有钱人可是不少。
如今又查出那位不走正路的“大师”主要服务人群也是有钱人,二者客户群之间必有交集,许多消息想瞒也瞒不住。
度假山庄作为祸源起始点,名声败坏得无法挽救不说,连带老板和投资人都被一部分牵连其中的富豪们永久拉进黑名单。
曾经门庭若市,如今飞鸟都不愿意在这站一脚,生怕沾到晦气。
尤浩戈大概是唯一乐颠颠在这长住的人了。
秦悠深知遇到状况玄易也派不出人手来救援,索性把整个家底都拉过去了。
包括刚收编的蜘蛛和门卫。
尤浩戈看到满满一牛车晃悠进了度假山庄,感动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
“这里开不下去了,好些东西要处理,你牛车满着来还能拉回去什么呀。”
秦悠:“我可以多跑几趟。”
精力过剩的老牛长哞一声,跑去啃山间还没有枯尽的草。
尤浩戈带秦悠去了上次住过的房间,这次就他俩,安全起见只要了这一间带大客厅的套房。
秦悠把门卫搬到门口,蜘蛛自觉爬到假人微张的嘴巴里,八只黑眼泡无死角环视走廊。
尤浩戈凑过去看稀奇。
蜘蛛螯肢搭假人嘴唇上,跟尤浩戈深情对望。
秦悠实在看不了这么别致的画面,找仅剩的几个工作人员打听近期有无怪事发生。
建在隐蔽深山中的宅院图的是清静,是亲近自然,是山好水好空气好。
这样的地方活人喜欢,非人更喜欢。
活人络绎不绝时,非人会尽量避让。一旦活人不来,非人就要来占领高地了。
山庄眼下面临的便是此种困境,客源断绝,员工散伙,连先前坐镇山中的老板都跑去庙里烧香求后半生还能翻盘,现在留守这几位都是八字够硬,老板专门雇来给尤浩戈打下手的。
据他们讲,山庄从未出过肉眼可见的诡异事,诅咒信都是闹开以后大伙才知道的。老板内查过好几轮都没闹清楚那些写过字的旧贺卡是怎么到了新客人的房间里。
秦悠心中有数,诅咒信有很严格的时间限制,人们深信诅咒存在的话势必要在最短时间内将信转发出去。发给熟人不仅得罪人还会暴露自己的险恶本性,最保险的法子是发给身边的陌生人。
顺门缝塞一张随处可见的贺卡什么的。
人们回房间看到地上有贺卡通常会顺手捡起来,大概率还会翻开瞧瞧。
受到诅咒再用自己房间那张新的贺卡再写一张,传递到其他房间。
谁是第一个,早无从查起了。
~
山庄大厨离职了,仅剩这几位谁乐意动手谁就去厨房自由发挥,也可以选方便速食。
秦悠原想随便吃一口。
尤浩戈却兴致勃勃拉她去厨房,这里食物储备很充足,各种高端食材应有尽有。
秦悠看他边忙做饭边往麻袋里划拉干货食材,有点心虚。
尤浩戈不以为意:“老板说这里所有东西都不要了,想卖又脱不出手,谁能帮他处理掉他倒找钱。”
秦悠:“可留守员工也要吃饭呢。”
尤浩戈嘻嘻一笑:“我让他们各回各家了。”
秦悠:“?”
尤浩戈:“就咱俩这半斤八两的技术,遇事能保护谁呀。这里吃喝用住都是现成的,他们在与不在都一样。”
秦悠觉得是这道理,但是:“你之前怎么不让他们走呢?”
尤浩戈:“他们都走留我一个人,我害怕啊!”
秦悠:“……”
~
事实证明这么大的山庄里,两个人并不会比一个人有存在感。
尤浩戈哆里哆嗦跟在秦悠身后,月光投射下来的树影晃两下都能吓得他面如土色。
秦悠倒很自在,跟垃圾山比,这有活气儿多了。
尤浩戈:“咱们要找什么呀?”
秦悠:“什么都不找。”
尤浩戈:“那……”
秦悠:“咱得让诅咒来找你。”
尤浩戈:“QAQ”
秦悠:“被诅咒盯上的又不只你一个,给我塞石头那位没人去跟进吗?”
尤浩戈:“也是我啊。”
秦悠:“那你跑这来干嘛?”
尤浩戈:“谁让他死了呢,你总不能让我捧着他骨灰等诅咒上门吧。”
秦悠吃惊:“死了?”
尤浩戈耸肩,整个人瞬间放松下来:“他给你塞完石头过于惊慌,过马路被卡车撞了,压得跟照片差不多了。”
秦悠:“……”
尤浩戈:“他不刻石头转嫁灾祸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人在做天在看,他这叫活该。”
秦悠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击碎石头的诅咒找一圈没找到目标,才回头来找你的?”
尤浩戈满面幽怨,活脱脱一大冤种。
秦悠讪笑,原本他们两个分摊的诅咒全跑尤浩戈一个人身上,现在又被派来处理善后,是挺冤的。
尤浩戈很想得开,诅咒一天不找上门他就在山庄里住一天,诅咒一辈子不来他就在这公费养老了。
秦悠觉着干等不是办法,还是得引蛇出洞。
她说:“你出点血,把诅咒传递给我。”
尤浩戈很倔:“不行。”
秦悠:“诱敌之计,没关系的。”
尤浩戈往地上一躺:“我晕血。”
秦悠:“……”
~
诅咒很沉得住气,好几天都不曾露面。
尤浩戈成天带着秦悠在山庄里转悠,能搬走的都给秦悠装车上,包括好些崭新的电器。
秦悠总觉得他俩是在趁火打劫:“这些就不要了吧,我家又没通电。”
尤浩戈二话没说,把山庄房顶的太阳能设备给拆下来了。
期间山庄老板过来了一趟,见他俩这拆拆那拆拆,真就给封了两个大红包以示感谢。
秦悠听老板吐苦水才知道他这阵子不仅愁自己的名声,也愁山庄后续怎么脱手。
谁做生意都图个吉利,山庄地处深山,注定只能往旅游度假的方向规划,即使有老板愿意接手并且能请到高人给这里重新布置,也得考虑日后有没有人给自己使坏。
诅咒的前车之鉴在这摆着呢。
尤浩戈揽着老板肩膀耳语半天,老板的苦瓜脸肉眼可见灿烂起来。
等老板风风火火走了,秦悠问他跟老板说了什么。
尤浩戈神秘一笑,只叫秦悠抓紧把家电桌椅都搬到后院,营造出它们已经是垃圾的场面。
转天一早,老板陪着个劲瘦的白胡子老头来到山庄门口。
秦悠在玄易的校内板报上见过老头照片,知道他是玄易的校长之一,姓白,是个道行高深的修士,也是尤浩戈私底下跟她吐槽最多的校长。
白校长在山庄内外转一圈,对这里十分满意,当即拍板以玄易名义买下山庄,给学生们做训练场馆。
客房刚好可以给学生当宿舍。
合同都签完了,白校长才看见客房里什么都没有。
他看向尤浩戈。
尤浩戈一副无辜模样:“老板说山庄转手给谁都得重装,我特意叫人帮他把旧物件都收走了。”
老板连连附和称是。
白校长皱眉,宿舍简单装修即可,却需要不少时间和人手。
尤浩戈见缝插针:“旧物还没拉走呢,要不您去挑挑?”
白校长知道这里头全是坑,偏又非跳不可,气得老头吹胡子瞪眼:“你抢劫呢!刚拆下来就卖这么贵,打折!不打折我宁愿买新的也不要你这些破烂。”
秦悠从一堆垃圾里冒出头来:“那您买新的去吧,这些我要拆零件。”
她边说边拆了个电视机,从里面拆出几个能安到手机里的小零件。
白校长:“……”
见秦悠是认真在拆,白校长不干了:“那都是好东西,拆了多浪费,还是卖给我吧。”
秦悠竖起一根手指头:“加价百分之十。”
白校长胡子又起飞了:“凭什么?”
秦悠瞅瞅他:“要不您自个儿往房间里倒腾?”
白校长:“……”
付了钱的白校长气咻咻走了,没一会儿又气咻咻回来,手里抄着一柄大宝剑。
“谁给我解释解释丢了的法器为什么会在牛车上?”
尤浩戈:“我不是说过么,跟水鬼拼命的时候剑掉河里了。”
秦悠:“我住下游垃圾山,打鱼捞上来的。”
白校长:“……”
秦悠:“看在您是大主顾的份上,宝剑可以便宜点卖你。”
白校长:“……”
秦悠:“不买也没关系,我留着切菜挺好使的。”
白校长捂着心口倒退几步。
尤浩戈叠了两块砖给白校长当板凳坐。
白校长给自己顺气:“怎么这么凉?”
尤浩戈:“凉吗?坟砖这温度算热乎了吧?”
他求证似的望向秦悠。
秦悠点头肯定。
白校长:“……”
尤浩戈谄媚道:“那还有棺材板小马扎,给您换那个?”
白校长翻翻眼皮:“换那个收费吗?”
尤浩戈看向秦悠:“不收……吧?”
数完钱的秦悠豪气摆手:“不收。”
白校长捂着冰凉的屁股跳起来:“给我换马扎!”
第030章
玄易近来收回不少妖魔鬼怪,正是丰富模拟训练的好时机。如今连场地都已就位,再不着手实践就不礼貌了。
白校长一天往山里跑八遍,恨不能把尤浩戈的耳朵念着火。
“小小诅咒你能不能赶紧处理掉?学生们的课程耽误那么多,不得趁期末追追进度么!”
尤浩戈油盐不进:“我也想赶紧处理掉,诅咒不来我有什么法子。”
他斜楞白校长一眼:“现在想起学生了,早干嘛去了。你把我消耗在这,我教那几个班怎么办,你去教呗?”
白校长熟门熟路跟尤浩戈对着阴阳怪气:“现在想起几个班的学生没人教了?那你怎么还好意思在这磨洋工呢?你个当老师的都不着急自己的学生,我着什么急啊。”
尤浩戈瞪眼:“我着急有用吗!我一个算命老师能处理诅咒吗?你不帮忙就算了,还拿我当装修工使唤好几天,我要加班费了吗!”
白校长拧一瓶饮料吨吨吨,从表情到动作全是对尤浩戈此番言论的嘲讽。
尤浩戈一把抢走他饮料:“这都是收费的,你给钱了么就喝。”
白校长跳脚:“整个山庄我都买下来了!”
尤浩戈冷哼:“你花的是自己的钱么,当玄易是你家开的呢,当大校长是死人啊。”
白校长:“你敢说大校长坏话,我要举报你!”
尤浩戈:“赶紧去,别在这碍眼。”
白校长背着手走了,出门前被乱丢的垃圾绊了好几次。
围观全程的秦悠见尤浩戈心情不错,急忙凑上来打听他俩之间有何恩怨。
尤浩戈:“他在面试上要求我算出他的秘密,我算出来了他又不承认,我就只好把他的隐私都抖落给在场所有校长了。”
秦悠:“……”
尤浩戈:“他非说我提前调查过他,不算数,让我算其他校长的秘密。你是没见其他校长当时的脸色,都要生吞他了。”
秦悠:“……”
尤浩戈:“不过那老头人品还算过得去,记仇但不会暗中捅刀子,挺守规矩一个人。你以后缺啥少啥就往死里坑他,不用给我留面子。”
秦悠:“……”
~
诅咒尚未解决,第一批学生已经被任课老师拉过来了。
还在一趟趟往家里倒腾好东西的秦悠瞄了几眼,都是陌生面孔。
不是新生。
任课老师瘸着条腿给学生们训话,分配训练任务。
他姓章,前几天跟恶鬼大战一场身负重伤,没好利索就跑来给自己班级的学生加练。
秦悠瞅瞅靠在树上赏风逗鸟的尤浩戈。
尤浩戈冲她清雅一笑,早已痊愈那条腿突然就瘸了。
秦悠:“……”
章老师把学生都安排好,来找尤浩戈闲聊:“你算的是真准,要不是按你提醒早做准备,这趟我就回不来了。”
尤浩戈高人范儿摆手,无声诠释“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秦悠在章老师全方位的感谢中才知晓尤浩戈平时会给出外勤的老师们算算运势,有灾有劫的就提点一二,听他劝的老师个顶个载誉而归,拿他话当耳旁风的轻者重伤重则要死——没死是因为同行的其他老师听劝,关键时刻救他一命。
章老师遭的是必死之劫,躲在家里都能塌房的程度。
求了好些老师也没能给他指条明路,他破罐子破摔顶了一位同事特别危险的出差任务,并叮嘱家里抓紧给他筹备后事。
谁知出发前一晚尤浩戈找上他,给他说了几点注意事项。
章老师死马当活马医全部照做,结果真就保住了小命,腿伤虽重,养几个月照样能跑能跳,他这一劫相当于全须全尾躲过去了。
他活着回校的消息连大校长都惊动了,从几千里外打视频电话来慰问。
章老师捶捶胸口:“大恩不言谢,有啥事跟哥说,哥赴汤蹈火也要替你办到。”
尤浩戈:“你能替我暴揍姓白那个臭老头不?”
章老师:“……”
尤浩戈摆手把他轰走了。
章老师偷偷拉过秦悠,嘱咐她尤浩戈遇到危险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他。
秦悠不解其意。
章老师叹了口气:“你当死劫是那么容易化解的呢,人各有命由天定,尤老弟救我是逆天而为,要一命偿一命的。”
秦悠心里咯噔一下,扭头去看叼一根枯草逗老牛的尤浩戈。
她眼见着尤浩戈抢草没能抢过老牛,被老牛撂倒在地,附送一脸口水。
秦悠拽住要去救人的章老师:“你少操点心吧,老天来跟他讨命都不一定谁先挂。”
那边尤浩戈已经抱住脏脏的牛蹄子作势要生啃了。
章老师:“……”
~
见尤浩戈这边有人照应,秦悠回垃圾山住了几天。
这一趟得了太多好东西,奈何她那小破屋什么都放不下。
她都怕那太阳能往房顶上一装,木板房就塌了。
秦悠用木板临时圈出一块空地,所有电器搭配太阳能都放在这,再把食材们塞进冰箱,脏衣服塞进洗衣机,旁边放两桶水半自动机洗。
不用人力做家务的秦悠空出大把时间挑拣垃圾,又出品了一沓低阶符纸,拿去旧小区兜售。
这回卖得更快了。
秦悠卖符价格公道又灵验,大爷大妈们只要瞧见她就会主动让出当天的垃圾桶给她捡,秦悠怪不好意思的,随便翻了两个便落荒而逃,待天彻底黑下来、小区寂静无人之时才做贼似的夹着好些纸钱溜回旧小区,点了一支高价买来的引魂香在小区里转来转去。
眼瞅香要烧没了,秦悠心痛地准备再去买一根,一转身跟偷偷飘在她身后的鬼小姐碰了对脸。
人吓一哆嗦,鬼吓得直按人中。
秦悠:“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鬼小姐:“我走路没声音才是正常发挥吧?”
秦悠:“……”
鬼小姐:“你找我?”
秦悠:“是啊,害死你的鬼已经被玄易处理了,你……”
鬼小姐欣喜不已,不等秦悠多言,鬼体便逐渐消失了。
秦悠赶紧把纸钱烧给她。
鬼小姐无以为报,离开前奋力一甩,把那双惊吓过许多人也救下许多人的高跟鞋踢给了秦悠。
秦悠瞅瞅这双并非实体却能看能触碰的鞋:“……”
~
再出发去山庄前,秦悠从垃圾山上铲了两桶脏兮兮的破烂丢在牛车上,最近的山庄连垃圾桶都没得翻,她得自带点垃圾过去。
山庄又来了两批学生,想在这偷懒养老的尤浩戈被迫教学,白校长说这是他秉承“人尽其才”的理念为尤老师谋的福利。
秦悠来到时,尤浩戈正坐在地上画圈圈诅咒白老头。
秦悠:“你这诅咒没有杀伤力吧?”
尤浩戈杀气腾腾:“有!”
秦悠赶紧往旁边挪开一段距离。
尤浩戈很幽怨:“你不是应该劝我‘做人要善良’嘛。”
秦悠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你没把血之诅咒传给他已经很善良了。”
尤浩戈的眼睛顿时亮了。
当白老头兴致勃勃跑来看尤浩戈带学生训练的狼狈样,瞧见的却是学生站成两排,人手一张贺卡,每个人的食指都是血糊糊状。
白校长炸了:“尤浩戈你是不是疯了,怎么能让学生碰诅咒!”
学生齐刷刷扭过脸来,麻木的脸上带着嗜血的狂欢。
白校长后撤两步,两手各自凭空画符,空气犹如实质般凝聚起来,一缕缕金光自他指尖迸发,恣意张狂的符咒流转起来,仿若天罗地网,只看一眼便叫人心生敬畏。
尤浩戈举着手机录像走出来,大声说:“白校长亲自教学的化解诅咒方法,你们学会了吗?”
失智状的学生们一秒回神,大声回道:“没学会,请白校长再演示一遍!”
白校长:“?”
尤浩戈:“让我们给予白校长最热烈的掌声,请他老人家拆解步骤慢动作再来一遍。”
学生们热烈鼓掌,个别人嘴馋,鼓掌间隙舔舔手指上的番茄酱。
白校长:“……”
有那么一瞬,白校长要咬人。
尤浩戈不怕死地把手机镜头怼他脸上。
白校长转怒为喜,笑出八颗牙齿。
尤浩戈拉开镜头给学生们讲解:“这就叫笑里藏刀,你们在对手脸上看到这种笑容时不必手下留情,也不用讲江湖规矩,手边有板砖就抡板砖,有菜刀就上菜刀,先发制人一击制胜,记住了吗?”
学生们受益匪浅振臂高呼:“记住了!”
白校长压着怒火低斥:“我们是正经大学,不是混社会的。”
尤浩戈满眼诧异瞅瞅他:“我也没教别的呀。”
学生们纷纷亮出秦悠专门给他们拉来的坟砖,人手一块。
白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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