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见字如面。”
“郎君,现在天气越发炎热,可有好好避暑?要多喝绿豆汤解暑才行。”
“刘小丫家的绿豆汤越来越好喝了,冰凉爽口。我问她,她说里面加了花蜜。算了,我家没有花蜜,等你来还是请你在外面喝吧。”
“一切都好,勿念。”
信纸上没有多少字,且竟然是两种字体,不过俱是歪歪扭扭。不用多想,肯定是有些字阿雪写不来,让卢石头帮忙代笔。
谢临安又从上到下将信看了一遍,唇角的笑意不断。
拇指摩挲着信角处墨汁勾勒的笑脸,好像小娘子笑颜如花站在他的面前一般。
好半响之后,谢临安深深吐出一口气,可还是觉得胸腔闷胀泛着暖意,直到他放下信,才好受许多。
初次心动的郎君,自然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象征,不受控制的去拿起信,胸腔里泛起密密麻麻的像疼又不是疼的感觉。
若是她在面前就好了。
缓缓深呼吸几次,压下想骑马见她的冲动,提笔便要写信。只是刚开了个头,外面松石道:“郎君,王捕头来了,说是找到一处暗娼窝点,但不确定,想让您拿个主意。”
一座城池容纳近万人,想要从中找出暗地里做皮肉生意的人,简直如大海捞针。不过王捕头在此当差多年,多少有人脉,因此找到好几处窝点,全部收押。不过更多的是藏的极隐秘,王捕头不确定,特意向上官禀告。
“嗯,”谢临安放下笔,耐心的将信纸折好压在桌面书籍之下,“本官与他同去。”
出门的时候碰上赵友成,他说什么也要凑热闹。“再过几天我就得回京了,趁着没离开多玩玩,回京城后说不定我动弹不得。”
为何动弹不得?自然是因为被国公爷收拾了。
国公爷武将出身,下手重,这次又被赵友成惹恼,恐怕未来两个月他都下不了床了。
“随你。”谢临安不咸不淡道,“不过可能不好玩。”
赵友成嘿嘿笑:“就当长见识了。”
赵友成住在衙门,谢康安和赵友玉则是住在城里的客栈。也是巧了,正好迎面碰上,赵友玉不肯放弃和谢临安相处的机会,自告奋勇也要跟上,谢康安其实不想跟着的,但他们都去了,他也只得表现出想去,就像是在京城里那样,免得被人当成异类排挤。
正值天黑,城中依然热闹。赵友成在路边买了几个烧饼,吃完后语重心长道:“这里百姓比京城里的更为淳朴善良,方才见我铜板不够,还以为我没钱,多给了一个烧饼。”
其实只是没有铜板罢了,碎银子有一堆。
“临安,你说是不是?”
赵友成说完挤眉弄眼,意思是让谢临安说说卢娘子,可惜谢临安不接招,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道:“嘴边有东西。”
“嗯?”可能是吃烧饼没注意留下的。
赵友成舔了舔嘴边,什么都没有。
“好啊,骗我!”赵友成追了上去,走在最后的赵友玉一脸的艳羡。
“我阿兄与谢世子交情甚笃。”
谢康安维持面上和善笑意:“是,堂哥为人亲善,大家都喜欢他。不过,和他交好的人好像不多,堂哥到底是世子,自有几分傲气在的,而且他是太子伴读,自然和太子这等人中龙凤最好。”
这话的意思便是,谢临安瞧着好相处,实际上只和有势之人当朋友,其他人都瞧不上。
人家有太子同行,还看的上你们这些普通人?
赵友玉:“是吗?可我觉得我阿兄与谢世子相处甚欢。”
虽然谢临安看着对赵友成不冷不热,但显然多有维护,否则也不会让他住在衙署他眼皮子底下。若是不想让他跟着,大可以拒绝,但谢临安不曾阻止,那便是同意的意思。
“我觉得谢世子外冷内热。”
本来就对谢临安多有孺慕,相处这几日后更是佩服,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好话,听的谢康安心烦。
总算到了地方,前面的谢临安似乎在吩咐着什么,赵友玉立刻噤声,凑上前去。谢康安再不情不愿也得跟上,走到跟前时,不耐烦的表情已经换上了好奇。
“也就是说,我们要先进去探听虚实?”
“友成你们在原地。”
谢临安继续道:“其他人分散开以防打草惊蛇,将前后门都围住,王捕头同我进去,所有人待令。”
松石急了:“郎君,里面情况未知,您莫要以身涉险啊。”
不说被侯爷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也差不多了,虽然也学过一招半式,但到底是文人之躯。
天色昏暗,前方房门紧闭的小院如同龙潭虎穴,又像是幽幽巨兽之口,靠近就会被吞噬。
松石头皮发麻:“郎君,还是让王捕头带人进去吧。”
谢临安点头,松石大喜,以为对方听从劝说。却不想下一瞬谢临安将腰上的玉佩摘了下来。
“做戏做全面。”
来这等地方的大多手头不宽裕。
到底还是去敲门了,松石只能和赵友成他们守在不远处。瞧见王捕头叩门好一会,才有人来开门,不过只开了一条缝隙,十分谨慎。
“你们是谁?”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
王捕头懂的多,如果这里真是做皮肉生意的,那他们只接熟客。他们二人脸生,对方恐怕警惕。
“这里可能喝酒?”来寻花问柳自然不能太直白,就说要喝酒。酒过三巡,自然有人来侍候。
那人先是打量王捕头,夜色太暗,看不清身后谢临安的面容,不过王捕头生的和善,那人放松几分,低声道:“喝什么酒?”
谢临安微微挑眉。
王捕头也压低了声音,俩人像是暗地里做交易一般你来我往。“都有什么酒?”
“你出多少钱就有多少酒。”
“能不能先尝尝?”
“不能。”
一番对话后基本能确定,这里就是做皮肉生意的地方,恐怕里面人还不少。
谢临安身量高,越过中年男子的头顶朝里看过去,里面几个窗子全都亮着灯,隐隐有寻欢作乐的声音传出来。
王捕头和对方周旋之后又塞了一把铜板,那人才勉为其难的让开地方,王捕头先进来,谢临安进来的时候那人上前挡了一下。
“你……”有光亮照在谢临安的脸上,气质清隽英姿俊逸,虽穿着普通,可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
“不好意思,他是我远房表弟,做生意失利赔的底儿朝天,正心情苦闷总是想不开,我寻思着带他来放松放松,免得孩子有朝一日想不开。”
“原来曾是生意人啊,怪不得看着不一样。行,进来吧,保管让你乘兴而归。”
原本的怀疑因此彻底打消,中年男人关好门带着他们往里进,谢临安不动声色的观察四周,在门口处看不清,进来才看见房间门口的暗处都站着人,面色警惕的看他们。
方才若是直接让捕快们进来,恐怕交锋之下会有漏网之鱼。
跟着中年男人一直走到最里面,有几个没亮灯的房间,那人示意他们进去。谢临安先抬脚走了进去,王捕头则是被邀请去另外一间。
“为何要分开?”王捕头皱眉,觉得自己在大人身边还能保护他。
中年男人视线在他们俩身上转了一下,笑容暧昧:“莫不是你们想一起?那也成,不过要加钱。”
饶是年岁不小的王捕头也愣了愣,反而是谢临安先开口:“我自己在此就好。”
表现出异常容易引人怀疑。
屋里没点亮,王捕头临走之前看向谢临安。谢临安朝着他点点头,袖子下的手微微抬起,露出一根手指。
一刻钟之后行动。
王捕头会意,假意打哈欠,实际无声传递消息。“大人,保重。”
手无寸铁的文人墨客,在这等地方和一头肥羊没什么区别。
房门没关,又进来一个提着灯笼的女人,年岁不小,她笑盈盈的说客套话,待将屋里的蜡烛点燃看清谢临安的面容后,不由得低低吸了口气。
“好俊俏的郎君!”
谢临安端坐在椅子上,神态自若半点都看不出紧张。女人主动搭话,问他想要什么样的,谢临安淡声道:“最近可有新来的?”
前一阵子失踪了不少人,只找回来几个,剩下的不知所踪,本朝国土辽阔,说不好被贩卖到哪个穷乡僻壤当人家媳妇,自然,也有可能在这里。
良家妇女大多不会那么快接受,赵友成曾说过京城里的花楼有无数手段调教女子,这里也有可能。也就是说,新来的女人,有可能就是失踪之人。
不过,要见过了才知道。
那中年女人还以为谢临安是挑剔,笑哈哈道:“当然有!郎君想要个雏吧?等着,保管你满意。”
没一会就被推进来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女,瞧着约莫和阿雪一般的年纪。低垂着脑袋不肯抬头,中年女人偷掐她,但少女就像是木头似的没什么反应。
中年女人尴尬的笑笑:“如果郎君不满意还有别的人。”
作势就要将人领出去,谢临安及时开口:“就她了。”
“好好好,”中年女人露出一副我都懂的表情,后退着出去将房门关好。
少女站在门口还是不动,但明显瑟缩,像是冷一样浑身发抖。
……
守在外面的人一直没收到信号,松石急的不行,赵友玉也开始担忧,按捺不住道:“阿兄,我进去看看吧。”
他是武将,对付寻常人没任何问题,可保谢临安无忧。
其他人也俱是紧张之色,就赵友成异常放松,甚至能从怀里掏出一把果脯来吃。
“莫要担心,你们不知道谢临安有多少能耐。就算他孤身一人,也照样拿下此处。别怕,等他消息。”
聪明的脑袋能当拳头用。
松石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打转。过了一刻钟后,忽听得一阵吵闹之声,前后门的捕快们伺机而动,赵友玉一心保护谢临安,像是箭矢一般冲了出去。
……
“所以,真有两个前一阵子失踪的人?”赵友成挠脖颈子,夏日的夜晚到处都是蚊虫,等了这么会儿他身上不下十个红包。
“正好将断了的线索续上。”谢临安道。
抓了不少人,趁着夜色深重全带回衙署。有捕快过来请示:“大人,那些女子怎么办?”
“多是苦命人,先在衙门安置好,本官还有话要问。”
待一切结束已经半夜三更了,其他人都去睡觉,赵友成则是呆在公事房里,打着哈欠和谢临安说话。
“我发现一件事啊。”赵友成右手挠左手的蚊子包,看坐在书桌后写信的谢临安,“你怎么没被蚊虫叮咬?”
写完信的谢临安吹了吹信纸,轻笑道:“自然因为有人护我。”
赵友成犯嘀咕:“说什么呢,乱七八糟。”
第42章 第42章
“城里东西就是不一样,莲花,来,娘看看你有没有哪里不妥当。”
他们昨日到的晚,就随便找了处地方,打算今日一早好好收拾一番去见男方。今天早上出来瞧见路边有卖饰品的,莲花娘咬咬牙,给莲花买了一副耳坠,戴上之后确实锦上添花。
莲花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笑容甜美。
“好看吗?”
“当然好看了,我家莲花长的好又能干,不信迷不倒他。”
赶路时候随便穿了一身衣服,现在换上自己新做的最好看的一身水粉色衣裙。如花样的年纪,精心打扮后宛若大户人家的娇娘子。
莲花爹娘越看女儿越满意,拉着她就往前走。“放心,到时候你不必多说话,就看看对方长相和谈吐。”
介绍的媒人将男女双方的情况全都告诉清楚,莲花家其实特别满意男方,觉得对方能在城里开个小饭馆,也算是家底丰厚了。
不过曾经定过亲这一点,稍微有点让人膈应。莲花爹娘暗地里还蛐蛐,说:“会不会是别的事儿啊?”
所以他们比约定的日子提前来,昨晚就出去打听了,确实如媒人所说,定亲那个女子相中了路过的富商,嫌贫爱富将人踹了,和那富商私奔了。
“咱们莲花可是本分人,只要俩孩子看对眼了,这亲事就能成。”
当然也想找个读书人,都说士农工商,读书人地位甚高,可他们就是普通老百姓没有特别之处,也不认识什么读书人,因此熄了心思,只寻思给大女儿找个家底殷实的归宿就好。
昨晚就来过附近,因此今日很快就找到路。
这人做的是饭馆生意,铺子开张晚,他们到的时候对方还未起身,敲了好半响的门才来应。
“抱歉抱歉,昨夜关门太晚因此起的晚了。”那人衣衫不整,急忙低头捋好。
躲在父母身后的莲花悄悄看他,见他虽然看着不年轻了,但样貌还算周正。
这人叫周海天,早些年父母就没了,如今创下如此家业全靠自己。铺子后面有房间可以住人,他就一直在此居住,省下一份租赁钱。
迎他们进屋,周海天忙把窗户上的挡板卸下来,打开窗户后屋里空气流通,但还是一股饭菜酒水味,不大好闻。
莲花环视这间小铺子,只比自家的铺子大上一些,屋里摆放五张桌椅,约莫能容纳二十多个人。
兴许是开的年头久了,墙壁上有污渍,对于爱干净的莲花来说有点接受不了。桌面还算好,擦的干净,不过散发着浓重的烂菜味。
莲花皱眉,悄悄转了个方向,嗅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才好受许多。她没表现出来,觉得人家一个人开个小饭馆已经很厉害了,兴许别人家的饭馆还没这么干净。
周海天回去换了身衣服就和他们说话,莲花爹娘问了几句后觉得对方谈吐不凡,因此甚是满意,便打算让女儿单独和他呆上一会。
“爹娘出去买点东西,莲花啊,你在这等一会吧。”
“哎。”莲花应下,周海天起身送长辈,回来之后去端来一壶茶水。
“刚烧好的水,茶叶则是今年新采的,娘子尝尝。”
对方温柔体贴,莲花臊红脸,温声细语的和他说话。不过俩人第一次见,着实不知道说什么,周海天主动引起话题,说城里的有趣事情。
小地方来的莲花越来越局促,因为他说的那些离自己太远了,甚至她都没见过,只能含糊的应下,不知道怎么接。
“没关系,等你以后来城里定居所见所闻就多了。”
他又说了几句莲花听不懂的,没办法,莲花只能假装听懂连连点头。不知道怎么回事,莲花觉得自己在他前面矮了几分。
等到莲花爹娘回来,他们一家三口还帮忙打扫了铺子。
从铺子出来后,她娘亲小声道:“莲花啊,你和娘说说,周海天这人怎么样?”
以前在镇子里的莲花真的如莲花一般,清秀貌美的小娘子追随日光,和阿雪一样笑容灿烂。但这么会,像是霜打的茄子,直接蔫了。
“挺好的,见多识广,脾气也和善。”
莲花爹娘也觉得不错,心想这门婚事就定下。莲花又道:“但是娘,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他面前觉得自卑,而且有点不舒服。”
莲花娘拍着女儿的肩膀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井什么蛙。”
“井底之蛙?坐井观天?”
“对对,就是这么说的,莲花啊,娘和你说,我们出生在小地方没见过大世面,人家周海天就不一样了,这毕竟是城里,他见多识广谈吐不一样很正常,咱们啊,得多和人家学学……”
莲花脑子像是浆糊似的,越听心里越难受,她爹娘都来劝,因此她觉得这很正常。
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想哭。
他们第二天走,当天晚上周海天约莲花出来逛。逛了半个时辰,莲花拿着周海天给买的礼物回来,眼睛通红。
天色晚了她爹娘也没瞧见女儿异常。
夜里莲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回想的是周海天说的话。
“往后我们成婚了你就在家照看孩子,铺子的事情有我,我自然会挣钱养你们。不用你操劳辛苦,只要把孩子养好就成。”
“你的生意?每天绣帕子能挣多少钱?照顾好家庭才是你的本分,莫要本末倒置。”
他说了很多,刚开始莲花还反驳,后来越听越觉得对方说的对。只是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非常难受,夜里哭了好几场。
正因为如此,翌日去衙署的时候,谢临安多看了她几眼。
“遇见事情可以找我帮忙。”
谢临安声音不轻不重,看在阿雪的面子上,他会帮她的手帕交。
莲花不知道他们的关系,老百姓怕官,她缩了下肩膀,小声道:“民女无事。”
既然对方不肯说那便算了,谢临安让松石递给她一个包裹,让她帮着转交给阿雪。
“民女告退。”
……
这边阿雪还在算着莲花回来的日子。
“也不知道郎君看见信没?”
前几次她给对方写信,从未收到过回信。阿雪觉得衙署太忙了,他没时间回。这次恐怕也不一定回吧。
但没关系,只要他看见她写的信就好了。
铺子里生意不错,忙碌起来的阿雪没功夫去想谢临安,就是闲暇时候脑海里总是浮现他的身影,而且每次卢石头过来都会提一嘴。
“阿姐,我今日用功读书了!我学会了男子汉大丈夫当未雨绸缪……”
卢石头噼里啪啦说一堆,末了扭扭捏捏道:“阿姐,下次你再给大人写信时,能不能提提我啊。”
早就将谢临安视为榜样,卢石头按捺不住,想要告诉他自己的进步,告诉他自己确实努力。
阿雪点头:“好啊,下次就提。”
卢石头大受鼓舞,撸起袖子就帮阿雪干活,在去学堂之前把铺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阿雪笑哈哈,卢石头被笑的脸色涨红。“阿姐你笑什么啊,我平日里也帮你干活了啊。”
“可没干这么多。”
卢石头梗着脖子:“才不是为了表现!”
“好好好,我知道,我们石头最能干了,行了,快点去学堂,莫要迟到了。到了之后好好读书,快去吧。”
等卢石头走了后铺子里来了客人,阿雪忙碌起来,待闲下来时已经快晌午了。她随便吃了两个肉包子,就着从刘二丫那买的酸梅汤。
吃完饭,听见外面热闹起来,阿雪从铺子窗户往外探头,瞧见有几个牵着马匹的外乡人。马背上放置着布袋子,装的鼓鼓囊囊,后面还跟着几辆马车。
阿雪住的小镇子人口不多,往来的人也少,平日里去哪靠双腿走,条件好一点的坐牛车,也有村子里花钱乘牛车来镇上买东西的,但少有马车,更别提这么多骏马了。
那些人走到阿雪铺子前停了下来,为首的是个络腮胡子大汉,说话瓮声瓮气。“小娘子,你这里卖吃食?”
“有的,包子馒头都有,素馅和肉馅。”他们一行约莫十来个人,将马车等安置在不远处的空巷子里,然后来阿雪这吃东西。
“你们人多买的多,我多赠五个肉包子。”阿雪会做生意,他们将铺子里的包子都买了,剩下几个她就当添头送了。
谁成想没够吃,阿雪连忙又蒸了两锅,今日准备的馅料全都包完了,因此早早关店回家。
“估摸着是商队,或者是走镖。”卢大富坐在院子里收拾毛皮,卢石头好奇。
“爹,什么是走镖?”
“就是有人托付他们送贵重东西,镖局接了活,安全将东西送达。”
卢石头心生向往:“那样岂不是可以走南闯北?”
一旁摘菜的焦红杏柔声道:“很危险的,若是碰上土匪马贼,东西丢了是小,命丢了是大。”
可卢石头没听进去,眼睛越发澄亮。
经过打听,还真是走镖。他们数日奔波,打算在此地停留休整。阿雪的铺子生意兴隆,因为便宜好吃,他们日日都要来定。
卢石头自告奋勇帮忙去送,每次都是好久才回来,一脸的兴致勃勃。
“阿姐,这是什么?”
莲花回来了,把包裹送过来,阿雪直接打开,里面是一盒精致的糕点,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小圆瓷盒,白底蓝花,还描着金边。
卢石头拿起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如脂似的透亮东西,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莲花捂嘴笑:“这叫香膏,专门抹脸用的,我在城里卖完手帕还特意去逛过胭脂铺子,这玩意儿看着小,实际不便宜的。”
说完,她拉过阿雪背对卢石头,压低了声音道:“阿雪,你同我说实话,你和那位县令爷到底怎么回事?”
阿雪吞吞吐吐,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莲花抓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人家身居高位,恐怕只是玩玩,阿雪啊,我担心你被人玩弄了还不自知。”
“才没有。”
要玩弄,也是她玩弄他。
……
“阿嚏。”
远在城里衙署的谢临安打了个喷嚏,松石见状担忧道:“郎君,我去请郎中过来吧。”
“无碍,东西收拾好了吗?”
“都收拾好了,即刻便可启程。”
第43章 第43章
不说侯府世子的名头,光是太子伴读,便足以让京城的人趋之若鹜。因此每年谢临安的生辰都是重要日子,就算来此穷乡僻壤当官,也照旧有人巴结送礼。
松石一一报上来,登记在册厚实一沓,念完口干舌燥。“郎君,肇州县令递了帖子,说是想摆放您。”
“肇州到此就算快马加鞭也要七八天的路程,玩忽职守,可是大罪。”
在自己管辖的范围内走动没问题,皇帝画了圈,官员们便要在圈里蹲好,如果出圈,那就是出格,要出事。
赵友成他们已经离开了,否则定然会一语中的,说出其中关键。
谢临安沉思片刻,问:“他姓什么?”
“禀郎君,姓苏。”
“苏。”谢临安重复,手指轻点桌面,没一会动作停下,说道:“赵友成出京时京城风声鹤唳,朝廷查处了几件贪污案,其中就涉及到太后本家。”
松石脑袋还算聪明:“当今太后就是出自苏家,莫不是……这人和太后同出一宗?”
“就算不是也差不多了,能摸来我这,大约是想扯上侯府做大旗。松石,查册子,看他送的什么礼,备双份回去,尽快送到他手里。”
既已经送过来,自然没有退回去的道理。京城世家就是讲究你来我往,今个儿我送你,明天你回我,一来二去的关系就维持住了。
“是!”
“还有其他人的回礼,一并整理好,明日直接叫人送回京城。”
松石道:“夫人传了口信,说无需郎君费心,只需将名单送回去便可。”
自然有京城侯府帮忙打理。
“无妨,本地特色的东西备上一份,再按照往年的份例去采购好,我母亲那边愿意送可以再送。”
没人会嫌礼多。
“郎君,还有京城送来的特色糕点,来的时候放了冰,每到一处驿站额外补冰,现在还冒着凉气呢!您尝尝?”
糕点自然是侯府送的了,侯夫人盼了多年才得来一子,简直就要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儿子了。
松石说着端过来。
一口木箱子,外面套了层棉被,里面则是摆放着冰盒糕点盒子。现下冰化了一些,打开后冒出阵阵凉气。糕点盒子自然是密封的,怕被人动手脚还封了蜡,松石作势就要取出来。
“去买冰回来放里,还有,醉香楼的杏花酿两坛,李记的烧鸭两只,”顿了顿,谢临安问,“昨天给赵友成他们带的糕点是哪家的?桃花酥和花生酥都要上两份。”
松石为难:“郎君,您不能吃花生。”
谢临安:“不是我吃。”
幸而松石脑子转了,立刻道:“原来是给卢娘子准备的,郎君,要不买两匹颜色鲜亮的布料送过去?我看卢娘子总是穿那两身衣服,好像没什么好料子。”
唯一的好料子还是上次谢临安送的成衣,但她显然压箱底没舍得拿出来穿。
“不用,暂时不需要。”
松石觉得奇怪,光是买吃食的钱都够买布料了,他们郎君应当不是舍不得花钱。那是为什么?
想不通就不想,松石去办事。
启程这天天气不大好,一大早就阴沉沉的,松石生怕下雨,又额外备了蓑衣和伞。
松石赶车在最前面,后头只跟着一辆马车,车里不止有东西,还有两个年岁小的娘子。
这几日查了城中几处暗娼地,其中大部分都是为了生计自愿做这种事,一小部分是丈夫或者亲近之人坑害,还有一些则是背井离乡被骗过来的。
这两位就是。
谢临安当然有办法送她们回去,但没想到俩人俱是孤儿,就算回去也无依无靠,还说要给谢临安当牛做马留在他的身边。
谢临安微笑:“本官不缺牛马。”
既然不回家也无法在城里待下去,自然得找个地方,谢临安做主,找了东山镇。人口不多,百姓淳朴善良,她们两个弱女子也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他们出发的早,如果天公作美的话,当天深夜就能到。可惜,阴了一会就下起雨来,道路湿滑泥泞不说,雨势大的厉害完全看不清路。
无法,只能停下避雨。
后头的车夫进了车厢,两个小娘子立刻缩着肩膀往里躲。车夫憨厚笑笑:“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别怕,一会就能走。”
俩人不接话,谨慎的看着车夫。
前头马车里,松石小声道:“郎君,用不用我过去后面瞧瞧?”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松石想,她们应当很害怕男子,也不知道会不会怕车夫。
谢临安就没有那么怜香惜玉了。
“随你。”他声音淡淡,仿若并不关心两位小娘子。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能出钱出力送她们过新生活,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松石不好意思的挠头,到底没动。
等到雨势渐停后,他们重新启程,路过一处小村子时请人熬了姜汤,一人灌了一碗。
休息片刻便可继续上路,松石去方便,谢临安就在车里闭目养神。
过了会,车帘微动,探进来一截白若凝脂的手,将帘子掀开一条缝隙,甜美的声音穿过来。“大人,奴给您送吃食。”
谢临安睁眼。
帘子后露出半张美人面,她似乎想悄悄往里看,正好对上谢临安的视线。
那是怎么样一种感觉?
冷冰冰,没有半点温情。
美人头皮发麻,下意识的松手,帘子直接落下,挡住视线后她才敢继续出声。
“大人……奴就是想侍奉大人而已。”
“不必。”
笑面郎君面容和善,却不想声音冷淡至极。
美人讷讷应了一声离去。
车厢里,谢临安一手扶着额头,明显是厌烦的神色。他年纪小的时候身边便围绕着各种女子,甚至在宫中伴读时,那些臣女借着宫宴想尽办法假装和他偶遇,防不胜防。
积年累月下来,早就练就一双慧眼。从对方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他便能猜透其心思,且为此觉得厌恶。
唯独对阿雪,谢临安永远想不到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未知,因此好奇,慢慢勾起兴趣,甚至开始期待。
……
莲花带回来的信里告知阿雪,他过几日要来,因此阿雪一直在期盼着。
镇子那些镖局的人今日就要走,临走前在阿雪这定了不少馒头和包子,阿雪想着对方是要当赶路的粮食,现在天气热怕坏,就和对方商量添了苞谷面,少放水,虽然口感差了一些,但能多放几天。
东西太多,借了一辆小推车,让卢石头去送东西,天不亮去的,待快晌午才回来。
“今天不用去学堂也得好好读书。”院子里焦红杏晾晒衣裳,卢大富在磨箭。
卢石头去水缸旁舀了一瓢水,边洗手边应声:“晓得。”
“娘,你听过百晓生吗?”
焦红杏抻衣服上的褶皱,免得晒干之后堆在一起不美观。“没有,什么是百晓生?”
“哎呀,不是东西,呸!是东西,哎,百晓生是个代号,江湖上的所有事情他都知道,上到武林盟主内定人选,下到百花楼机密暗道,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儿!”
卢石头眉飞色舞的形容,还说了不少焦红杏听不懂的话。
“武林盟主,这都是什么?”
“娘,你不懂,江湖是打打杀杀,更多的是人情世故!”卢石头挺起胸脯,一副我都明了的样子,“你想听吗?想听我给你讲。”
小少年兴奋的搓手,就等焦红杏点头。
这时候突然屁股一痛,卢石头哎呦捂着屁股,转过头,卢大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蒲扇大的巴掌又落在卢石头的屁股上。
“乱七八糟,从哪学的?”
卢石头不服:“怎么就乱七八糟了?夫子说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目的就是让我们见多识广,不要长成目光短浅之人。我从镖局胡大哥那听了不少江湖故事,虽未亲身经历,但荡气回肠,我回味一下还不行啊。”
“你个小兔崽子,知道什么是江湖?还胡大哥,到时候他把你卖了都不知道!今天不许出屋,就在房间里温习功课!”
卢石头觉得他爹不对。
“我没偷没抢,没做错任何事,你凭什么劈头盖脸就骂我啊,总得有理由吧。”
以前卢大富逮住卢石头就收拾,卢石头也不知道怎么辩解。这是第一次他说出这么多反驳的话。说完不止卢大富懵了,卢石头自己也惊讶,随后就是狂喜。
原来真如谢大人所说,读书是有用的!看,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但嘴皮子不如硬拳头,最后还是被身强力壮的卢大富抓住,按住扒了裤子,照着腚打了好几下。
打完还把人锁在屋里,不写完大字不许出来。
焦红杏心疼坏了,忙去抢卢大富手里的钥匙。“他是你儿子又不是鸡鸭鹅,哪能锁屋里啊。”
卢大富还在气头上:“你莫要心软,他都和镖局那些人混熟了,心野了还怎么读书。而且他们不见得是什么好人,到时候将孩子带坏了可就掰不回来了。”
都是担忧孩子,脾气秉性不同的人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下午时候,消气的卢大富拿着膏药进来要给他上药,卢石头还在气头上,说什么也不让他动。
卢大富刚要解释,卢石头已经跑了。
焦红杏拦住卢大富:“肯定是去找阿雪了,你莫要再追。”
正如焦红杏所说,卢石头确实是跑去找他阿姐了。正赶上莲花在铺子里和阿雪说体己话,卢石头识趣的没去打扰,还帮忙卖货,让她们姐妹俩好好叙话。
“真的?他真的这样说?”
莲花将那日在城里和周海天的对话复述一遍,阿雪唇角向下,替莲花不高兴。“我觉得他这样说未免太过分了。”
“莲花,如果相处不舒服那就说明你们没缘分。”
莲花也是这样觉得,但她和家里说了,爹娘反而说她不懂事。
“人家周郎君家大业大,一个人挣钱能全家花,确实不缺你做绣活那三瓜俩枣,你也到年岁了,嫁过去早点生孩子才是大事。”
“是啊莲花,爹看了,周海天人模人样,配我们家绰绰有余,到时候你就搬进城里,当城里人,往后生个孩子也是城里人,不用在蜗居这等小地方了。”
以上是莲花爹娘的原话,就在她耳边念叨着,时间长了,莲花也开始动摇,觉得是不是自己小题大做了,没准周海天就是为她着想,不想让她太辛苦。
“莲花,你们现在就要定下亲事吗?”
阿雪有点着急,成亲是女子一辈子的大事,这样未免太过草率了。
“没有,我爹娘和周海天都说定,但我说再等等,对了,周海天过一阵来看我,要不,我带他过来,你帮我品一品?”
莲花就阿雪一个朋友,阿雪同样如此,俩人当真情同姐妹。
“好啊!虽然我懂的不多,但可以帮你掌眼。”
等莲花走了,卢石头才垂头丧气的走过来,不用开口阿雪便知道他挨打了。
问清楚原委后,阿雪劝慰道:“爹嘴笨,他就是担心你被人带坏了或者被人蒙骗,不知道怎么说才动手的。”
卢石头委屈:“可是从小他就打我,从来就不打阿姐。”
“你和我比什么?我是女儿,而且乖巧听话啊。”阿雪拍着弟弟的肩膀,道:“行了,晚上回去我和爹说说,但石头,你莫要听信外人说的,搞不好他们就是蒙骗你。对了,你不是一直想吃新开的那家烧鸡吗?阿姐给你钱,你去买两只,一只你自己吃,一只带回去我们晚饭吃。”
卢石头破涕为笑,高兴的去买烧鸡,不过没舍得动,忍着口水留到晚上,一家四口说破无毒,高高兴兴的分食了。
入睡前,阿雪在拆头发,卢石头神神秘秘的进来,小声道:“阿姐,我想送你一样东西。”
卢石头从背后拿了出来,阿雪眼睛发亮。
……
谢临安一行是在第二天晌午到。
将那两名女子安置好后,遣松石去给阿雪送吃食。
一大箱子东西,阿雪搬不动,便打算等石头下学搬回家。
“郎君在客栈?”
松石称是,阿雪笑眯眯:“那你叫他等我,我一会就能过去。”
今日生意也不错,不过阿雪还嫌卖的慢,最后剩下一屉的时候索性不卖了,收拾好去找谢临安。
到的时候松石拦住她没让进。“郎君刚躺下。”
阿雪失望,她还想早点看见他呢。
“那我……站在门口等一会。”
松石瞧见她手里拿着东西,便说要帮忙拿。阿雪将热乎的包子递给他,但另外一个用油纸包着的捧在怀里没动。
“这个是给郎君的惊喜,我想自己拿着。”
松石懂了,微笑说好。
“松石,开门叫她进来。”
房间里的谢临安不知道何时醒了,松石立刻把门打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阿雪兴致勃勃脚步轻快,一进门就往床榻上瞧。
刚起身的郎君带着睡醒后的慵懒,身上素色寝衣松松垮垮,他一只手去整理,另外一只手抵住飞扑过来的小娘子。
阿雪笑眯眯的去拽他的手指,甜甜叫人。“郎君。”
谢临安已经披好外裳,顺着她牵手的力道反客为主,把她拽过来身边。
可惜没能抱上,阿雪怀里的东西硬邦邦,戳的谢临安闷哼。
“这是什么?”
阿雪莞尔一笑:“惊喜。”
谢临安作势要打开,阿雪忙转身避开。“要再等等的。”
“对了郎君,你饿了吧?我带了包子给你吃,还热乎呢。”
待吃完了包子,甚至谢临安重新梳洗过,天色才刚刚擦黑而已。
阿雪坐立难安,全部心思都写在脸上,谢临安已经猜出了几分。待天色完全黑透了,她邀请他出去时,面若冠玉的俊美郎君故意道:“今日乏了,不想出去。”
阿雪急的不行。
不出去怎么可以啊,她的惊喜还没给他。
眼见着小娘子不知如何是好,谢临安又温声道:“没关系,让松石来扶我。”
一旁立着的松石嘴角抽搐,暗道他们郎君体格比他好多了,哪里需要人扶?
偏偏阿雪心思单纯,完全看不出是谢临安在骗她,赶忙凑过来拉过他的胳膊。“郎君,我扶着你。”
刚开始走楼梯的时候,阿雪还使劲搀着。“郎君,你没力气就往我身上靠,我很有劲儿的。”
被说没劲儿的谢临安好像突然就不疲惫了,等走到客栈后院,阿雪才发现他不需要搀扶,现下俩人手牵着手。
不过阿雪有更重要的事情,便让他转过身等一会。
等啊等,等了许久,听见身后小娘子时不时发出疑惑的声音。
“怎么点不着,咦,不是这里吗?”
火石味道散出来,谢临安欲转过身,阿雪连忙喊:“马上马上,郎君莫要回头。”
谢临安轻笑,“好。”
又过了许久她还是没弄好,谢临安索性道:“让松石来帮你。”
卢家骨子里的倔劲上来了,“不用,我自己能行的。”
总算弄明白了,阿雪将火折子靠近线引,只听呲呲声响,阿雪跳起来朝谢临安跑去。
“郎君,快转身!”
谢临安转过身张开手臂,正好将人接个满怀。
嗖嗖几声,俩人抱上的瞬间,天空炸开了朵朵焰火,绚丽灿烂,小娘子的眼睛也映衬如星辰般璀璨。
“郎君,看见了吗?”
烟花转瞬即逝,谢临安垂着眸子一直没说话,只横在她腰后的手不停收紧。
弱冠之年,他收到最好的礼物。
第44章 第44章
阿雪醒来的时候睁眼发现陌生的屋顶。
懵懂的小娘子起身,刚睡醒的眼眸清澈如有一汪泉水,先是看看床帐,随后脑袋一转,盯着不远处书桌。
静悄悄的屋内烛火昏暗透着温馨之感,尤其是在看见书桌后的人,更觉得心里淌过一阵暖流。
俊美郎君停笔,光亮落在他的脸上,眉眼挺括,鼻若悬胆,当真生了一副好皮囊。
长这么大,阿雪还是第一次看见长相如此好看的郎君,即使俩人相识许久,她还是怔愣了片刻。
“睡懵了?”
如谪仙的郎君声音淡淡,立在屋里角落处的松石垂着脑袋,心想他们郎君恐怕都没发现自己和卢娘子说话时有多温柔。
阿雪起身穿好鞋子,脚步轻快的奔向谢临安。
他好像很喜欢她如花蝴蝶似的扑过来,总是张开手臂等着她,待人过来时候将人揽住。
“要喝水吗?”
阿雪像是一只小猫似的,蜷在谢临安的怀里,蹭了蹭他的下巴。
“要。”
“松石,花蜜水。”
“是,郎君。”
松石手脚麻利,没一会就送来花蜜水,还体贴的用温水冲泡,直接就能喝。
谢临安端起一杯,坐在他腿上的阿雪靠在他胸膛上,闭着眼睛道:“我不想动。”
“张嘴。”
唇上碰触到温暖,阿雪顺从的张开嘴,带着甜香蜜水入口,滋润睡醒发干的喉咙。
就着谢临安的手喝完一杯水,总算清醒。
“什么时辰了?我得回家了。”她从谢临安身上下来。
怀里顿时一空。
谢临安默默收回手,状似不在意的起身整理衣襟。“我送你。”
天色已晚,小镇上百姓都关门准备休息,路上见不到行人只有年轻的男女并肩而行。
“咦,我才发现,路边有这么多灯笼啊,以前好像没有吧。”
商铺前挂灯笼很正常,但已经关门歇业,门口的灯笼还亮着,照亮小娘子回家的路。
阿雪思索了一会,继续道:“早上好像也亮着,难道灯笼要燃一夜吗?不怕费钱呀。”
起码要一根小孩手臂粗的蜡烛,不少钱呢。
跟在俩人身后的松石心想,你才发现啊。
郎君着他办此事,就是怕卢娘子早上来铺子的路上太黑,因此使了银子给沿路的商家,叫他们挂上灯笼照亮。
也是商家偷懒,晚上就挂好,这样不用一早起来挂。好是好,确实有点浪费,不过谢临安给的钱多,他们也不在意了。
阿雪没多纠结,她的注意力全被手上的触感吸引过去。
就在方才,谢临安牵住她的手。
俩人其实牵过很多次了,可每次阿雪都会心跳不已。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总觉得嘴巴甜甜的,心里也泛起甜意。
五月的天气夜里舒爽,他的手掌宽大,能完全将她的手包裹住,阿雪很享受这种感觉,甚至到了家门口她还嫌路太短。
“那我进去了。”
谢临安颔首,阿雪一步三回头,直到她开门进家,谢临安才转身离开。
堂屋里点着两盏油灯。
卢家虽然比之前富裕不少,但改不了骨子里的节省,都坐在堂屋一起做事,免得还另外点亮。
卢石头在做学堂留的课业,卢大富在磨刀,焦红杏则是给一大家子做夏日薄袜。
“阿雪回来了,锅里有饭菜。”
“娘,我不饿,我洗洗睡了。”虽然在谢临安那睡了一会,但她还是觉得困,打着哈欠往自己房间走。
“阿雪,你等等。”焦红杏咬断了线头,追进屋里,想了想,将房门关好。
听见关门声,堂屋里的卢大富立刻停下磨刀,卢石头也放下笔,父子俩俱是竖起耳朵。
不是因为别的事,就是那一箱子吃食。
卢石头不知道是什么,只知道阿姐让他带回来,焦红杏打开一看,烧鸡等物就够贵重了,竟然还有从未见过的精致糕点。
拇指大小的莲花酥,粉白的花瓣散开,卢石头惊呼:“娘,和真花一样!”
还有其他各种样式的糕点,样式好看,香气浓郁。
他们小地方哪里卖这样金贵的玩意?
焦红杏当即问卢石头从哪里来的,卢石头实话实说,只道是阿姐让他抱回来的。
焦红杏皱眉,卢大富问:“兴许是阿雪买的,尝尝吧。”
“都别吃,等阿雪回来我问问她。”
焦红杏心思细腻,觉得这里面恐怕有蹊跷。
“阿雪,你送回来的吃食我们还未动,等着你回来一起吃。”
阿雪刚洗完脸正在漱口,含糊不清的说了什么。
焦红杏看着她,等阿雪吐出嘴里的盐水后,听见她道:“你们吃吧,娘,我困了想先睡下。”
说着阿雪开始脱衣服,普通百姓没世家子弟那么讲究,睡觉还得换一身衣服。阿雪只是脱了外裳,着里衣直接躺下。
她闭着眼睛,听见轻轻的脚步声。焦红杏来到床边坐下,温柔的抚着女儿的发鬓,将头上的木簪取下,然后屈指成梳给阿雪梳头发。
“睡觉时候记得拆发,否则会越睡越累的。”
阿雪声音含糊的应下,焦红杏顿了顿,试图套话。
“阿雪,那些糕点和吃食是谁送的啊?”
“别人。”阿雪说了两个字就没了动静,焦红杏叹口气,起身去将灯熄灭走了出去。
一出来,卢大富就焦急上前询问。“怎么样,说是谁送的了吗?”
焦红杏摇头:“没有,罢了,等明日我抽空去莲花那一趟,问问她就知道了。”
卢石头小声嘀咕:“送就送呗,咱们也不吃亏。”
焦红杏软声道:“你呀,和你阿姐一眼心思单纯让人骗了都不知道。”
万一……万一对方不怀好意怎么办?
……
阿雪得早起去铺子里做活,这些年已经习惯了早睡早起。她起来的时候家人还都在睡梦中,不过今日推开院门,却见卢石头从外面回来,汗津津的脸蛋,身上短打也被汗湿透了。
“石头,你干什么去了?”
卢石头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包似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没、没什么。”
阿雪围着他走了一圈,捂着口鼻道:“你流了多少汗啊,一股汗臭味儿。”
卢石头挠头嘿嘿笑:“跑了几圈,又打了几套拳法。”
说完捂嘴,暗道自己怎么就说漏了。
幸好阿雪没注意,只以为他自己瞎练的。
“行,一会回去赶紧洗澡换身衣服,对了,你把衣服洗好了再去学堂,要不然娘看见闲不住,保准亲自给你洗。”
焦红杏身体不大好,家里洗衣的活都是卢家父子做。
“知道啦!”
阿雪挥挥手:“那我去铺子了。”
卢石头傻笑着送他阿姐离开。
等人消失在巷子口,卢石头才长呼一口气。
“好险,差点被家里人发现。”
都怪他今日贪多,又缠着武师傅教一套剑法,这才耽误了回来的时辰。
……
焦红杏心里有事,也没发现儿子的异样。她按捺不住,因此一大早就去了莲花家。
莲花娘俩整日守着铺子,俩家关系匪浅,这次来焦红杏还拎了一只兔子。
“红杏啊,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啊。”
“大富打回来的,现在山上草木丰茂,兔子可肥了,你们若是现在不吃,可以养一养,喂点路边的野草就成。”
坐下寒暄了几句,焦红杏有意将话题往莲花那引,便顺嘴问了莲花的婚事。
“还没定,莲花非说要等等,红杏你说,人家周海天样样出挑,哪里配不上她啊。”
嘴上嫌弃女儿挑剔,实际上没实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还是尊重莲花的意思,想再等等。
焦红杏不了解实情,光听莲花娘的一面之词,觉得对方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便附和了两句。
莲花低垂脑袋有点心里不舒坦。
焦红杏走过来,面上是问莲花手里绣活的针法,实则是打探阿雪的情况。
其实莲花并不知道那一箱子吃食的事情,焦红杏只旁敲侧击,想知道阿雪最近和什么人走的近。莲花当然不会说谢临安,只含糊说不大清楚。
焦红杏有点急了,从莲花这出来又去铺子里坐了一会,可阿雪如往常一样,铺子里也没出现奇怪的人。
焦红杏打算等晚上阿雪回家后母女俩好好聊聊,但没想到很快就顾不上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卢大富和卢石头又发生冲突,焦红杏去阻拦,好不容易才将父子俩分开。
亲父子脾气也像,都容易冲动还像头倔驴,因此焦红杏分开询问发生了什么。
卢大富不敢朝妻子发怒,压着火气道:“小兔崽子跟我说要出去闯荡江湖!他虽长的高大壮实,可到底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啊。”
卢石头也一肚子怨气:“娘,我真的不爱读书,我更希望当个镖师走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而不是困在一方小镇上。”
爹说爹有理,儿说儿有理。
焦红杏忙着处理父子俩的矛盾,便将阿雪的事情放在一旁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算没成家的谢临安,也有他自己的难事。
之前便着人在他管辖之内提醒百姓们莫要夜里外出,尤其是形单影只的娘子们,免得坏人有可乘之机。若有异常,各个乡镇村自有人来汇报。
前几日衙署收到某个小村庄的消息,说是村子里有陌生人出现。谢临安派人过去查看,若是不对,当场拿下。
不过王捕头说:“大人,人手安排下去了,但没发现什么异常。”
桌面上放了一壶热茶,茶香袅袅,年轻郎君的脸犹如远山雾黛,忽明忽暗。
“是吗?”
“是,查明得知那几个人不过是卖货郎,途径小村子而已。”王捕头说出自己的想法,“大人,现在风声鹤唳,会不会那些人听见消息不敢出来了。”
“胆敢拐卖人口的狂徒,没什么不敢做的,恐怕会在暗地里动手。既然等不来,那便不等了。”
这是放弃的意思?王捕头深深不解。
谢大人上任以来两袖清风一心为民,听到风吹草动就会派人巡查,而且在暗娼窝点救出不少女子,甚至自掏腰包将两个无家可归的女子安置在东山镇。
难道,他就这样放弃调查了吗?
王捕头很失望。
就在这时,听见空远清幽的声音继续道:“敌不动我动,王捕头,你觉得引蛇出洞怎么样?”
第45章 第45章
救出来的两名女子,一名叫王翠翠,一名叫周碧玉。两个人在这世上无依无靠,幸而谢临安大发慈悲给她们安置好,租赁了一处小院,还叫松石采买了日常用品,光是米面就够她们吃上半年了。
“坐吃山空总不是办法,”松石走的时候扔下一个钱袋子,里面有碎银五两,若是她们省吃俭用,大可以过活许久。
周碧玉感激谢临安,钱没怎么舍得花,日日都数着剩下的钱才觉得安稳。
“若是钱花没了,咱们俩怎么办?”
小院子朴素,只有吃饭用的桌子,王翠翠出门买了一面梳妆镜回来,还挑了一盒胭脂,整日坐在那描眉化妆。听见周碧玉说话,她转过头道:“那就省着点用呗,反正吃喝用不了多少钱。”
周碧玉不赞同:“可上次买胭脂用了不少。”
在暗娼的娘子们也分个三六九等,像王翠翠长的好看身段好嘴巴甜,客人多享受的待遇好,周碧玉就不同了,是最底层,除了接客还要侍候王翠翠她们。正因为如此,她双手粗糙,客人不愿意选她。但周碧玉乐得自在,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如今逃出魔窟,周碧玉想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需要钱,得想生钱的法子。
王翠翠不乐意了。
“你什么意思?嫌我花钱买胭脂?大人给了五两银子,按理来说我们一人一半对吧,我花我那一半,跟你有什么关系?”
以前大家都拿周碧玉当丫鬟用,即使现在王翠翠也改不了差使她的习惯,更受不了被周碧玉质疑,因此语气不善。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想办法多挣钱,这样以后就能买更多的胭脂。”
“这还差不多。”王翠翠瞪她一眼,继续对镜描妆。
周碧玉道:“不如我们出去找活干吧。”
“大热天的,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周碧玉叹气,但也没再坚持了。
他们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彼此就是依靠,不可能闹掰了。因此她收拾一番,打算出去转转,能找个挣钱的活计最好,找不到……找不到再另想办法。
刚走出屋,就听有人敲大门,打开门一看,周碧玉面带惊喜:“王捕头!快快,屋里请。”
“王捕头,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王翠翠拿出对付客人那一套,扭着腰过来,王捕头心中厌烦但没表现出来,只退后一步道:“找你们二位是有事相求。”
王翠翠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她调整表情笑着道:“我们都姓王,是本家,哪有什么求不求的,有事您尽管说。”
周碧玉在一旁又是拉凳子又是泡茶,王捕头招呼她坐下。“别忙了,和你们二人都有干系。”
待她落座后,王捕头三言两语将谢临安的引蛇出洞计划说明。
按照谢临安的猜测,原来发生拐卖案的地方很有可能还有贼人在,毕竟找到一个偏僻合适的地方不容易,他们不会轻易放弃。如今没露头也只是藏起来罢了,他们需要做的便是弄个饵,引他们出来。
将祸害一网打尽,方能保一方平安。
但问题来了,失踪案大多是女人和孩子,他们可没有合适人选。
谢大人声音淡淡:“不是有两个吗?”
“啊?”
王捕头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谢临安从来都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相反,出生豪门世家最是生性凉薄。安排两个女子活下去是真,想让她们当饵也是真。
毕竟,天下没有免费的宴席,不是么?
所以才有了王捕头走这一遭。
说完之后,两个女子俱是沉默。
“有危险吧?
问话的是周碧玉,而方才一直热情的王翠翠却不吭声了。
王捕头实话实说:“会有一定的风险,不过我们会暗中派人保护,若有危险第一时间出手相助。
意思是他们尽可能的保护,但不保证没有风险。
周碧玉犹豫,看向王翠翠。
“王捕头,非要我们二人当诱饵吗?
王捕头表情一言难尽,道:“实不相瞒,确实没有其他人了,我们不认识其他娘子。
其实不尽然,认识一个卢娘子。但她和谢大人之间关系匪浅,不可能让她以身涉险。
周碧玉犹豫了,她自然是感恩谢临安给她重生的机会,显然,现在到了回报的时候了。
思虑片刻,周碧玉咬牙应下:“好,我去。
王捕头看向王翠翠。
如果都不应下还好,现在周碧玉应了而王翠翠不应,显得她没有良心。王翠翠调整好笑容道:“既然是大人发话,民女义不容辞,就是其中细节民女还不大清楚,劳烦王捕头通传通传,让我们二人拜见大人,也好确定如何行动。
理由未免牵强,不过王捕头思量之后还是应下了。
毕竟要请人家办事,而且说不定大人还真有事吩咐她们。
王捕头传了话,谢临安说可以见。下午时候,两个小娘子来了,周碧玉身上没什么首饰,素面朝天,但穿着昨日刚洗好的衣服,干干净净。
与之相比,王翠翠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她本就生的不错,涂膏抹脂后更加动人,一进来就风情万种的朝谢临安看过去。
周碧玉不大赞同的皱眉。
来之前,周碧玉在王翠翠描眉时询问道:“你难道……”
“难道什么?”王翠翠笑了,“你是不是想说,我要攀附县令爷?”
周碧玉不说话,她就是这个意思。
王翠翠转过身:“是又怎么了?你我经历过这么多,还指望能正常嫁人生子?不可能的,没有人会要个千人骑的贱货。”
这话说的难听,周碧玉:“你!”
“你先别生气,不是骂你,是骂我自己。”
王翠翠继续描眉,“我又什么都不会,能怎么样呢,只能找个大腿抱紧了。县令爷年轻有为,将来肯定会有高门贵女嫁给他,我也不期望能当劳什子妾室,当个暖床的玩意儿也好啊,总比饿死冻死在街头来的好。”
周碧玉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谢临安像是没看见王翠翠的殷勤,简单与她们说了几句后就示意松石送客。
王翠翠连忙往谢临安身边凑,“大人,奴很会揉肩,不如让奴帮您放松放松。”
“郎君,我来了!”
外面阿雪的声音由远及近,谢临安愣神。正是这一分神的功夫,被王翠翠近身,握住了胳膊。
门是开着的,因此站在门口就能将屋内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一个身材窈窕的美艳女子拉着谢临安。
阿雪怔住。
这边谢临安蹙眉,甩开人。王翠翠哪里被男人甩过?她正往谢临安身上靠,一个没防备,直接被甩个大跟头。
“哎呦。”她故意惨叫。
但谢临安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根本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大跨步追阿雪去了。
前面阿雪跑的飞快。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跑,就是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的想逃。
快跑出客栈的时候,腰上忽地横了一条胳膊,接着眼前景物颠倒,再然后她就看见谢临安的青色衣摆在她面前晃。
“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阿雪其实身量不矮,奈何谢临安身材颀长,他抓住人扛起来往后院走,轻而易举。
到了地方,谢临安放下人,阿雪又要跑,直接被他圈起来。
后背是墙,前面是谢临安横住的胳膊,阿雪弯腰作势就要从他胳膊肘底下溜,直接被谢临安抬腿抵住墙,强行制止她逃离。
“跑什么?”谢临安淡声问。
见实在躲不开,阿雪索性紧紧贴着墙,别过头不看他。
“腿长在我身上,当然想跑就跑。”
谢临安扬了扬眉梢。
认识这么久,单纯柔顺的小娘子第一次展现带刺的一面。
越发的有趣。
明知道她是吃醋,谢临安偏偏不哄着她,只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她看。
阿雪皮肤生的白腻,交领衣服,露出修长漂亮的脖颈,大抵是恼怒的厉害,此刻红晕如落日似的,洒在她颈子上,慢慢往上攀,最后整张脸都透着红。
如花年纪的小娘子,面上还有一层细腻微小的绒毛,她垂眸咬唇,全然不知此刻的自己在谢临安眼里,像是一颗将熟未熟的桃子。
“你让我走。”她又开口说话,带了怒气,语气越发的冲。
“然后呢?”
阿雪嘴角向下,一脸的不高兴。“什么然后。”
谢临安松开胳膊,似是叹了口气。“然后你打算不理我么?”
这时候能跑了,阿雪却没动。
用脚脚尖踢一块小石子,像是小猫伸爪似的来回摆弄,嘴里咕哝:“我可没说。”
是你自己说的,跟我没干系。
这么一会,阿雪总算缓过神理智归笼,但情绪依旧低迷。
总而言之,她不高兴了。
竖着耳朵,一双漂亮的眼睛偷偷觑着,想听听他怎么说。
如果是别人做这等小动作定然贼眉鼠眼,但阿雪坐起来格外的娇憨可爱。
谢临安轻笑。
阿雪抬头,杏眸流转瞪他一眼。
想问他笑什么呀,有什么好笑的。但对上那张俊美的容颜,阿雪语气软了。
“你还笑。”
她声音悦耳,怨怼的话说出来倒像是娇嗔。
谢临安过来牵她的手,阿雪躲了几次,谢临安不屈不挠,最后还是成功捉住,然后将人扳过来正视他。
“方才是误会,你且听我解释。”
三言两语将事情说明,阿雪的气也消了。
“好吧,那这次就算了。”
客栈后院是养马的地方,天气热起来有味道散开,谢临安便邀请阿雪去他房间叙话。阿雪本来也是有事找他,俩人牵手朝前厅走。
走着走着,阿雪侧头道:“郎君。”
微风拂过,方才乱跑的小娘子发鬓微乱,谢临安抬手帮她拢了一下。
他素来会窥探人心,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定是要他往后和其他娘子保持距离,免得再惹她拈酸吃醋。
他身为县令,免不了要和女子打交道,这个要求着实无理取闹。
英姿俊逸的郎君眼神温柔,心想,正是因为她满心满眼都是他,因此才会这般失智,答应她也没什么。
“郎君,你可真有一把子力气。”阿雪忽然道。
谢临安眯了眯眼。
“什么?”
第46章 第46章
孩子大了要脸。
卢大富上次打了卢石头的屁股,小少年便开始和他闹别扭,虽然嘴上答应不生气了,但依旧不理会卢大富。
卢大富性子耿直,既然你不同我说话,那我也不理你了。
只不过每次都偷偷观察卢石头,见他面色红润才放心下来。
卢石头似乎改变了许多,不止卢大富发现,就连上课的严为之也有所察觉。前几天他定了婚事,对方是他爹娘做短工的主家,家境富裕只有一个女儿,打算年底成亲,也让严为之将学堂关了,专心致志准备科举考试。
严家父母大为高兴,满心满口赞同主家仁义。
严为之私下里问过,是否是当上门女婿,严家父母义正严词:“那不能,我们都说好了,反正你别管,只管成亲之后好好读书,其余的事情有爹娘帮你操办。”
因着定了亲,严为之许久不曾去阿雪那买包子,主要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阿雪,所以在课堂上格外关照卢石头。但卢石头启蒙太晚,脑子也不够灵光,学什么都比同窗来的慢,所以一直排名最末。
但这几天好像发生了好转,严为之觉得卢石头上课更加专心,且偶尔能回答上他的提问。
“晚上用功苦读是好事,但也要多休息,夜里读书最是伤眼睛,告诉你娘多点几根蜡烛,还有,最好早起天光大亮时读书,知道了吗?”
严为之以为卢石头为了读书熬夜学习,其实不然。
卢石头也不解释,甚至阿雪都发现石头的不一样了。但具体怎么回事,阿雪琢磨不透,便来找谢临安,让他帮忙分析。
“郎君,你说为什么啊?”
屋里松石垂手立在门口,心想,那还不是因为他们郎君给请了文武师傅。天不亮时候练武,练武结束后读书,白日里在学堂又学习,如此下来,就算是石人也该开窍了。
就是不知道为何郎君有意隐瞒,难道做好事还不告诉卢娘子吗?认识这么久,他们郎君付出的够多,怎么半点都不提啊。
谢临安微微一笑,反问阿雪:“你觉得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石头长大了?”她试探性的回了一句。
谢临安用鼓励的眼神看她,阿雪大受鼓舞,语气慢慢变得坚定。“对,一定是这样,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像石头这个岁数时,已经开始琢磨挣钱活计了,打杂做工,能挣钱的都做,十五岁时候爹娘给我兑了这个铺子,自此安稳下来。”
谢临安诧异。
他知道她是个勤劳的小娘子,但没想到才十三岁时便开始劳作了。京城世家的娘子们,哪个不是金贵养着?恐怕连谷子都分不清,但她已经能靠自己双手挣钱了。
如果是普通世家权贵出身的郎君,或许不喜欢心上人做小商贩,但谢临安不同。
他自己本身在京城里算是“离经叛道”“为所欲为”,自然不会要求别人怎么样。而且,他喜欢的就是她身上的鲜活劲,与她经营铺子挣钱的奔头密不可分。
所以,她喜欢就接着做,谢临安不会阻拦,只会暗中帮她。
不过,听她轻描淡写说出自己过往经历,谢临安眼神一暗。
她生性单纯,恐怕吃了不少苦。
“郎君,我原本还觉得石头怪怪的,但现在一想,他是在变好啊,怪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永远是我亲弟弟。”
“嗯,你体谅就好。”
之所以没告诉阿雪还有一层原因,就是卢石头不想让旁人知道。小少年曾私下里找过谢临安,抓耳挠腮声音憨厚,请求谢临安帮忙保密。
“好。”谢临安应下。
卢石头激动的脸蛋通红。
旁人都当卢石头是孩子,所以说话也是含糊,但谢临安好像真的在听他讲话,且像是尊重一个成年人一样尊重卢石头。
经过和谢临安聊天,阿雪彻底放下心来。
当天晚上莲花来家里了,关起门来说体己话,告诉她周海天要来了。阿雪还挺高兴的,说帮忙看看。
周海天是骑马来的,从城里到镇子,快马加鞭也就一天的时间。莲花家里大肆准备,热闹的简直像是过年。
吃完饭,莲花爹娘让莲花带周海天在镇子上逛逛,实则是让俩人多相处,镇子不大,最繁华的街道只有两条,莲花便带着他从头开始逛,还时不时的讲解。
“这家是老字号了,听我娘说铺子里几代传下来的酿酒秘方,在我们这独一无二,就连城里也买不到如此好喝的酒呢。”
“晚上吃饭时喝的酒就是他们家酿的,周郎君觉得怎么样?”
老字号,当然不便宜。
莲花爹娘都满意周海天,所以豁出去买了一坛子好久招待他。
“一般。”
却不想周海天如此评价。
他眼神轻蔑道:“所谓矮子里拔高个,正是因为此地物资匮乏,所以普普通通的东西被你们当成好的。他们家的酒水一般,甚至说是毫无亮点,也就糊弄乡下人吧。”
莲花被他的说法弄懵了。
“可是这家酒水家喻户晓,连城里大户人家都会派人来定。”
“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大家就以为是好东西,你啊,不懂。”
接下来周海天滔滔不绝,好像他才是东道主,莲花才是做客的那个。待逛完了一条街来到主街上,有认识莲花的同她打招呼,还好奇问周海天。
莲花勉强笑笑,给他们介绍周海天。周海天样貌周正说话斯文,大家对他印象不错,还有和莲花交好的妇人对莲花挤眉弄眼,示意她眼光好。
莲花苦涩一笑。
身边所有人都说周海天好,都说配她绰绰有余。
又往前逛,周海天继续他的高谈论阔,还说以后成亲了,可以让莲花爹娘也进城,一来方便尽孝,二来等他们有孩子了可以帮忙照料。
莲花垂着脑袋不吭声,也没注意走到阿雪铺子附近。
此时阿雪正给一位老主顾装好包子,收了钱笑盈盈道:“拿好,常来啊。”
眼睛尖,看见莲花也看见她身边的周海天。
“原来他就是周海天,长的一般。”阿雪评价道。
在没见过谢临安之前,她可能会说一句长的不错,但有珠玉在前,说周海天一般都抬举了。
“怎么感觉莲花眼睛有点红?”阿雪嘟囔,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的方向。
莲花没察觉,倒是周海天有所发现,抬头望过来,就看见一间小门脸前站着一个穿杏色衣裙的貌美娘子。
桃李年华风华正好,日光一照,肌肤凝白若玉,那双眸子圆溜溜,像是黑曜石似的透亮。
好标志的娘子!
周海天脚步忍不住迈了过来,心不在焉的莲花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抬眼看见阿雪,便先和周海天介绍。
“原来你们认识。”周海天话是对莲花说的,但眼睛黏在阿雪身上。
怪让人不舒服的,阿雪皱了皱眉头。
周海天生意人到底精明,意识到自己失态之后调整了一番,不再直勾勾的盯着阿雪,而是视线游移在二女之间。
阿雪惦记着他是莲花未来夫婿的身份,热情招待进来坐。铺子里有个后门,打开之后就有过堂风,但屋里蒸屉多,还是不免闷热,阿雪叫刘二丫送了三碗凉爽的绿豆汤,三个人边喝边聊。
卢家姐弟随了卢大富,好听点是心无城府心思单纯,难听点就是愣头青。阿雪:“莲花你眼睛怎么红了?哭了?”
方才她就想问了,硬生生忍到现在。
周海天:“我看看,红了吗,没有吧。”
阿雪顿感生气。
这个人怎么半点不上心的样子,明明眼眶都红了一圈了。而且阿雪说的时候,莲花还下意识的低头擦了一下,摆明了是在擦拭眼泪,但他还说没有。
“我没事。”莲花笑笑,“方才有小飞虫进眼睛里了。”
阿雪再单纯也能看出来莲花是在找补,于是她直冲冲的道:“周郎君,莲花方才一直在抹眼睛,你看见了吗?”
这人难不成眼睛瞎?
周海天闻言也没觉得尴尬,笑笑道:“抱歉,现在你好一点了吗?”
知道错了就好,阿雪没那么厌烦他了。
又聊了几句,莲花道:“不耽误你做生意了,我们就先回去。”
阿雪起身送他们,见俩人背影还挺相配的。不过嘛……阿雪摇头。总觉得莲花和周海天在一起不高兴,连笑容都是勉勉强强的。
周海天临走那天,和莲花爹娘敲定了婚事,莲花不满,但她爹娘道:“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周海天比镇子上的郎君都要好,你还挑剔什么?”
莲花有苦说不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行了,这些日子不用你去铺子,就在家安心绣嫁衣吧。”
亲事到底是定下了,年底成婚。
消息是莲花的妹妹送的,阿雪回家就和焦红杏说了,感叹:“娘,你说女子成婚怎么就草率呢?”
正在给阿雪做贴身小衣的焦红杏道:“我听莲花娘提起过那位小郎君,人长的周正还有家业,是良嫁。莲花爹娘不会坑害女儿的,十八了,是得定人家了。”
阿雪哼了哼,搂着焦红杏撒娇:“娘,我不想那么早成婚,我想一直在爹娘身边。”
“你才十六,确实不急。”
以前焦红杏急的不行,后来经过周秀才那件事,焦红杏幡然醒悟。姻缘也要看缘分,更要慎之又慎,否则会毁了女儿一辈子。
她都和卢大富商量好了,再多留两年,等女儿十八岁了再嫁人。不过若是有合适的郎君,就先把婚事定了,免得好后生被人挑走了。
说什么来什么,当天下午就有人来提亲。焦红杏和媒婆聊过之后觉得奇怪,因为那后生不是镇子的人,是附近村里的,说是听闻阿雪吃苦耐劳是个能干的小娘子,因此心生爱慕,请了媒婆上门说项。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焦红杏和卢大富对视一眼,婉转的拒绝了。那媒婆不死心还要说,卢大富站起来,高大的身躯如同山里的虎豹,横眉竖眼道:“不好意思,请吧。”
媒婆吓的赶忙走了。
阿雪还不知道有人提亲,却有人先一步知道了消息。
谢临安微微一笑,松石心想:完了,他们郎君不高兴了。
“去查查底细。”
“是。”
当天晚上谢临安就收到提亲那人的底细,抽丝剥茧之后发现他和周海天认识。
“周海天就是莲花的未婚夫,莲花是卢娘子的手帕交。”松石补充道。
谢临安颔首。
乍一看没什么问题,但经不起推敲。
以前怎么没来提亲?
偏偏是周海天来过东山镇的第二天。
第47章 第47章
既然知道周海天,自然要调查他的底细。谢临安忽然想起来上次见到那位叫莲花的娘子,她似乎眼睛哭的红肿。
按照时间来算,正是去城里见过周海天的第二天。
阿雪和莲花情同姐妹,谢临安便让人再细查此人,还真查出点东西。
原来周海天曾经定过亲,只不过后来那位娘子和富商跑了。松石插话道:“郎君,肯定是富商条件更好,所以小娘子嫌弃周海天了呗。”
“如果是京城兴许还有可能,但在这等小地方,私奔的可能性极低。”
松石不解,他不知道流言猛于虎。
“去女方家探一探,看可否属实。”
“是。”
谢临安要忙公事和抓捕事宜,因此两头跑,几天下来人清瘦许多,阿雪心疼坏了,时常给他做些滋补的汤品,还大出血在镇上医馆买了上好的枸杞,泡开后各个有花生那么大。
“大不大?”
一脸天真的小娘子问。
松石悄悄踮起脚尖看过来,被骨头汤泡开的果子,红彤彤的,一看就不是枸杞,只是普通的野果子晒成干罢了。
假的,上当了!
他们郎君什么好的没见过,假货还能看上眼?而且乱七八糟的东西可万万不能入口啊。
谁成想下一瞬谢临安便张口喝了阿雪喂过来的骨汤,连带着将“枸杞”也抿进嘴里。
阿雪笑眯眯:“好喝吗?我不会炖,还特意问过我娘呢。”
她就喜欢做面食且也只能做好面食,像是做菜做汤,都不怎么会的。
见谢临安喜欢喝,阿雪便让他多喝一些,俩人一直呆到天色擦黑阿雪才离开。
“郎君,剩下的半锅汤怎么办?”
阿雪第一次炖汤不敢做太多,只买了一条排骨全放里了,看似很多,实际上肉多汤少,尤其谢临安聪明,和阿雪叙话用了不少时间,因此汤只喝了半碗而已。
拿起桌面上的凉茶漱了漱,将肉腥气压了下去,他捏着额角颇为无奈。“倒了吧。”
松石应声,端起汤往外走,没忍住半路尝了一口,差点哕出来。
如此难喝的东西,他们郎君是怎么喝下半碗的?
……
阿雪第二天又要给谢临安炖汤,结果有捕快来传话,说是谢大人起早回城里了。
“好吧。”
可惜了,她刚买的一副猪腰子呢。
人家卖肉的说了,将猪腰子切开清洗干净,直接放清水里炖煮,一直煮到腰子开花,再撒上一点盐和葱花就成了,味道鲜美不说,还能大补!
算了,拿家里给老爹当个下酒菜吧。
当天卢家的餐桌上就多了一道爆炒腰花,卢大富和卢石头都喜欢吃,娘俩倒是没动,尤其是阿雪,饭菜扒拉两口就说不吃了回房休息。
餐桌的三个人都停下筷子,焦红杏起身。“你们吃,我去看看。”
过了会走出来去厨房煮红糖水,卢大富明白了,阿雪应当是来月事身体不舒服。
“我去大夫那买艾柱回来给她熏熏。”
卢大富进山打猎干的都是力气活,身上不舒服的时候自己拿艾草随便熏一熏,但是到了女儿这里要去买大夫做好的,贵就贵,反正他拼命挣钱就是为了家人过上好生活。
卢石头帮不上什么忙,就去厨房烧了热水。
阿雪躺在床上,身体和心里的暖冲淡不适感。睡了一夜好不少,但去铺子里忙活一会,腰又开始疼了。
正赶上卢石头上学堂路过,他见阿雪疼的脸色发白,忙跑回去喊爹娘。
焦红杏急忙过来,卢大富绕道去请大夫,等大夫来了焦红杏推儿子。“你赶紧去学堂,莫要迟到了。”
卢石头急的跺脚。“娘,都什么时候,读书哪有我阿姐重要!”
卢石头有一把子力气,帮忙抱着人,可铺子没有躺下的地方,只能直接放在桌子上。
大夫看过之后说是总弯着腰操劳的关系,不算大事,给开了膏药每天贴一贴,三天必好。见阿姐没事,卢石头放心做了,卢大富借了车要送阿雪回去,但她拒绝。
“没事,贴上膏药好受多了。”
焦红杏心疼,道:“娘在这,你回去歇着。”
焦红杏身体更不好,恐怕吃不住,到时候请大夫抓药也是一笔支出,得不偿失。
卢大富一拍脑袋,想出个好主意。“不如我们请人做事吧,就让阿雪在旁看着收钱就成。”
阿雪第一个不同意。“那得花多少钱,不划算的。”
焦红杏柔声道:“这样,请人做短工,每天最忙的早上和中午过来,按时辰算钱,这样花的少,你也能歇着。”
事情就这样定下,当天卢大富和焦红杏在铺子里看着,他们做面食不如阿雪做的好吃,就只将早上做好的卖了,早早打烊回家。
翌日阿雪就放出消息,让周围邻居帮忙留意有没有手脚麻利的娘子,可以过来做工,给的钱还算丰厚,还能提供午饭。
当天就来了个年轻娘子,不过一脸羞涩说道:“不好意思,我不会做面食,但我可以学,你看我成吗?”
阿雪是为了让自己轻松一些,当然想找个会的,于是好言说不行。
那娘子似乎走了许久的路,汗水打湿头发贴在脸上,急忙道:“那这样,我不要钱,供我一顿饭就成,我可以先学,等什么时候你觉得我可以了再给我钱。”
不要钱啊。
阿雪心念一动。
说实话,很难抵抗的诱惑。不要钱的劳动力,哪里还管会不会,当即就拍板同意了,让她每日早上来,忙活到中午结束就成,午饭和阿雪一起吃,铺子里包子馒头管够。
那人高兴极了,阿虚问她:“娘子怎么称呼?”
“我姓周,今年二十了,应当比小娘子大吧?”
“嗯,我十六,那我喊你一声姐?”
“叫我碧玉姐就成。”
来人正是周碧玉。
她和王翠翠将那五两银子分了,各自管各自的钱财。周碧玉不想坐吃山空就出来找活。可惜,这里不比城里,铺子不多而且招工的很少。就算有招的,瞧见她细胳膊细腿也不愿意。
好不容易找到阿雪这里,周碧玉真是被人拒绝的怕了,就算不要钱也想做工,起码吃饭不要钱。而且她也存了点小心思,她本就什么都不会,如果能在这里学会蒸包子馒头,往后也能糊口。
翌日没到约定的时辰,周碧玉就来了。她换了一身褐色的布裙,整个人低调不打眼。默默跟着阿雪做事,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阿雪满意极了,有人帮忙确实没那么辛苦,而且周碧玉吃苦耐劳,什么活都抢着干。
晌午最后一锅包子卖完,阿雪开始点钱款。每天她做的分量都是一样的,因此按理说收到的钱款也该相同,点起来很快,没一会就数完了。
不过数来数去,阿雪蹙眉。
奇怪,怎么少了一文钱。
周碧玉坐立难安,因为她刚来铺子就丢钱,怎么看都有很大的嫌弃。可老天爷知道,她什么都没做啊。
“我帮娘子找。”周碧玉凑了过来。
阿雪也开始翻找,将钱匣子附近找了一圈,一无所获。晌午时候天气炎热,阿雪冒了一头汗,整张脸红扑扑。
周碧玉也满头大汗:“娘子,找不到就别找了。”
就一个铜板而已,着实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阿雪笑笑,拿出一屉热乎的包子招呼周碧玉。“饿了吧,随便吃,这些是肉馅,这些是素馅,还有豆包,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俩人洗了手吃饭,有说有笑。最忙的时候过去了,周碧玉就先回家。
“一身厨房味儿,真难闻。”
王翠翠正坐在院子树下乘凉,一只手摇着扇子,小桌上放着茶壶,她衣着打扮鲜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娘子。
自打周碧玉出去找活,王翠翠就开始阴阳怪气,周碧玉刚开始生气后来也不恼,各自做自己的事情,管她呢。
见周碧玉一声不吭的回房了,王翠翠咬碎一口银牙,喊道:“别忘了晚上出去!”
“知道。”
既然答应了做诱饵,俩人就得干活,昨晚就开始夜里出去,刚开始还战战兢兢,但没有风吹草动且附近有王捕头带人守护,她们就不怕了。
可能这里压根就没什么坏人,就算有,兴许也暗中得了消息,不冒头。
不冒头好,她们就走走样子不会有风险。
第二天周碧玉还是提前去了,刚到铺子就见阿雪兴致勃勃的招呼她。
“碧玉姐,我找到昨日丢的铜板了,就塞在钱柜子底下的缝隙里,我们找了一通竟然就忽略了眼皮子底下。”
她兴高采烈,好像找到的不是一个铜板,而是一锭银子。小娘子热烈情绪感染周碧玉,她也跟着高兴,做起活来都不觉得辛苦了。
今天周碧玉留的时间长,还帮着把灶台擦拭干净。幸而阿雪有天天打扫的习惯,擦起来不费事。
莲花来的时候正赶上周碧玉走,瞧见对方无精打采的样子,周碧玉猜这位娘子应当生活不顺吧。
“莲花,你怎么气色这么差。”
阿雪买了酸梅饮子招待莲花,这才知道今日那个周海天来过礼了。
俩人单独相处一会,莲花觉得心里憋屈,所以才出来找阿雪说会话。可惜,阿雪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安慰了一会不奏效,莲花起身,道:“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她蔫的像是枯萎的花儿。
第48章 第48章
以前的莲花和阿雪一样,乡野单纯烂漫的小娘子,她年长阿雪两岁,性子比之阿雪更为泼辣直爽。
不过自打遇见周海天之后,莲花彻底变了。
刚开始觉得心里不舒服,莲花和爹娘提了一嘴,但爹娘和身边的人都说周海天没问题,是莲花小题大做。
当所有人都质疑时候,莲花就开始怀疑自己。
是吗?是她的问题吗?
后来,莲花变得越来越不自信,觉得周海天说的对,人家在城里长大见多识广,肯定比她懂的多。爹娘不会害她的,既然爹娘说好,那周海天一定是好夫婿。
开一间自己的铺子,挣钱多朋友多,莲花觉得,往后嫁给他然后进城里过活,好像也挺好的。
但为什么自己不高兴呢?
莲花有点想不通。
她走在回家的路上低垂脑袋,思绪纷杂,因此也没看见前面有个推三轮车的卖货郎。
“劳烦娘子让让欸。”那人喊。
可莲花反应慢了半拍,待抬头时,已经和对方撞上了。那人为了不撞到人自己歪了身子,三轮车没扶稳,上头的东西哗啦啦的掉了一地。
什么糖人糖块,胭脂水粉,噼里啪啦的往下落,粉染的地面红彤彤,好像涂抹了一层胭脂。
“不好意思。”卖货郎反而先道歉,然后才蹲下收拾自己的东西。
莲花怪不好意思的,也跟着帮忙,待所有东西都捡起来之后,俩人才正视对方。卖货郎是个年轻的郎君,兴许走街串巷卖货,皮肤晒的黝黑,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你小腿没事吧?”
方才撞到了莲花的腿,其实疼的,但她忍着没说。
这么会儿被人关心,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也是我不好,这样,我买一盒胭脂。”
说着,莲花就将洒了一半的胭脂拿在手上,“这个多少钱?”
“都洒了不值钱,娘子喜欢尽管拿走,我看娘子皮肤白,正适合这种粉色的胭脂。”
原本无精打采的莲花倏地眼睛发亮。
很久有人夸她了。
“真的吗?”
……
自打有了周碧玉之后,阿雪的铺子生意越发好。
当然不是因为阿雪的包子更好吃,也不是因为有周碧玉后做的多了,而是因为两个年轻貌美的娘子站在一起太过养眼。
以前就有不少人奔着阿雪来,她年岁小声音甜津津又生的讨喜,大家伙每天早上和她说上两句话觉得心情大好。
周碧玉呢,和阿雪完全是不一样的类型。一是年岁大上一些,二是阅历。她声音温柔会说话,犹如邻家阿姐似的,让人心情放松。
两个娘子一起卖吃食,生意越发的好,甚至都用不了中午就全卖了,还要赶紧做新的等晌午饭口的时候售卖。正因为阿雪太忙了,莲花每次来她们都说不上几句话,莲花有苦说不出黯然离开。
没过两天,周碧玉就学会和面和包包子了,馅料自然要阿雪亲自调,不过还是让阿雪轻松许多,甚至腰都不疼了。
谢临安昨日从城里过来,早上来铺子里坐了一会,吓的周碧玉以为是来监视他。但见谢临安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意思,周碧玉搞不懂了。
而且,谢临安和阿雪关系亲厚的模样,周碧玉甚至看见谢临安拿出帕子给阿雪擦脸上的面粉。
这……这是为什么?
普通百姓和官爷之间犹如有一道天堑,在周碧玉看来,谢临安是县令爷本就高不可攀,更别提他年轻俊朗风度翩翩。
连王翠翠出手都没能成功,由此可见县令爷是个不耽于美色的。
等到晌午铺子里人少,周碧玉婉转的问了一嘴,阿雪没那么心眼,直接道:“就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朋友?
周碧玉回忆起县令爷离开时恋恋不舍的目光,暗道那可不是朋友该有的眼神。
她经历过男女之事,当然更懂男人的眼神,照周碧玉推测,恐怕县令爷将阿雪装在心尖上了。
周碧玉侧头看阿雪。
貌美的小娘子鼻尖沁了薄汗,正认真的对早上的钱款,眼神清澈一脸单纯,不像是那种城府深勾引人的模样。
估摸着县令爷喜欢阿雪的单纯,所以王翠翠才失手被县令爷厌恶。
说起来,谢临安是她的恩人,如今她在恩人心仪娘子这做活,可见老天爷给她机会感恩。
胡思乱想完,周碧玉就擦桌子去了,比之前更加卖力。
莲花来的时候如果阿雪在忙,周碧玉会帮忙招待莲花,但毕竟不熟悉因此说不上话。
这天下午,莲花上门。
“感觉你气色好了不少。”周碧玉笑着道。
莲花脸色绯红伸手摸自己的脸,“可能是涂了胭脂的关系吧。”
周碧玉觉得是,也可能不是。因为前几天她来的时候总是兴致恹恹,但今天明显心情愉悦,好像发生了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
连着几天,莲花都过来坐坐,明显一天比一天高兴。阿雪觉得可能是因为订婚了吧,或者家里有什么喜事。
铺子下午的生意没那么多,阿雪便让周碧玉帮忙看着,她去客栈找谢临安。
“你瘦了好多。”阿雪心疼的看他。
原本就清隽的郎君,腰身处明显松了寸许,更显整个人犹如天上仙君,似乎随时乘风而去。
桌子下,阿雪的手悄悄拉住谢临安的手。
他还是唇角带笑的模样,用筷子夹了菜到她碗里。
“你也瘦了。”
阿雪笑盈盈:“苦夏嘛。”
冬日里还好,尤其是酷热的夏季,外面热的如蒸笼,铺子里当真是有蒸笼,热气一散,阿雪和周碧玉像是被蒸的包子似的,热的面红耳赤满身大汗,等到晌午时候就没什么胃口,阿雪叫刘二丫送两碗冰过的绿豆汤,喝了当午饭。
时间长了,自然就瘦了。
谢临安再给她夹了一筷子凉拌肉片,阿雪喜欢吃带点酸辣口味的菜,用了不少。
吃完饭,谢临安陪着她写字,可惜,一直没什么进步总是写的歪歪扭扭。
阿雪恼的厉害,谢临安则是声音平静道:“能写出来就比之前强,有进步就是好事。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阿雪睁着漂亮的眼睛:“什么意思?”
屋里的松石无语望天。
肚子里是一点墨水都没有啊。
“就是目标在前方,路在脚下。只要你一步步往前走,总有一天会到达目的地,每日练字,总有一天会写出来一手好字。”
“像你一样写的好看吗?”
谢临安微笑:“或许。”
阿雪激动起来,缠着谢临安教她其中诀窍。
“你扶着我的手写,就按照你平日里那样写字的方式,我想,如果我学的次数多了,慢慢不就成了习惯了嘛,然后就能和你写出来的字一样好看呐!”
松石不由自主的摇头。
说的太轻巧了,他们郎君不止样貌出众,才华也同样一骑绝尘,一手好字那是得过皇帝夸赞的,是天赋异禀,哪里能学来啊,那不是浪费精力吗?
谢临安却不觉得。
他站在阿雪身后,大掌包住她的手,二人缓缓写下一个又一个字。不知不觉,暮色降临,松石提醒了一嘴,谢临安淡淡的扫他一眼。
阿雪惊觉:“这么晚了啊,那我得回家了,明日再来看你。啊不对,你明日就回城里了,罢了,待你再来时我们见吧。”
“我送你。”
只要天色晚了,谢临安都会送她,俩人照旧站在卢家前一条街说会话,然后谢临安默默将人送到门口,看着人进去再走。
阿雪觉得,这样的日子很美满,好像一下就满足了,人生哪里还能比现在过的更好呢?
可老天爷不会让人过的太舒服。
十六岁的阿雪第一次意识到,过满则亏。
翌日,卢石头不见了。
当天早上卢石头照常出门,焦红杏和卢大富以为他去学堂了,但晌午时候严为之来家里,他们才知道卢石头竟然没去学堂。
“那他会去哪啊?”焦红杏当时急的流眼泪。
卢大富去孩子屋里转了一圈,拿着一个信封出来,请在场唯一识字的严为之帮忙看。读完之后严为之脸色不好,道:“石头离家出走了。”
然后一字一句的将信上的内容念出来。
“大富,是不是因为前些日子你们父子俩吵架啊?”焦红杏擦眼泪,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卢大富还算镇定,道:“现在最主要的是找人,严夫子,麻烦你帮我问问学堂里有哪个孩子和石头交好,兴许他们知道石头的下落。”
严为之赶紧回学堂询问,卢大富则是去告诉阿雪,让焦红杏在家等着,万一卢石头回家。
阿雪收到消息也顾不上许多,周碧玉让她放心去她会帮忙看着铺子,等买完了会帮关好门窗。
镇子就这么大,卢石头平日里也没什么爱好,找了一圈不见人影,急的阿雪说话声音都哑了。
“爹,石头喜欢打猎,他会不会进山打猎了?”
“有可能,这样,你先在镇子里找,我进山看看。”
“行。”
父女俩兵分两路,阿雪将整个镇子走了一遍,不知不觉走到天色擦黑。她回家看了,焦红杏眼睛通红,卢大富还没回来,阿雪灌了一口凉茶继续出去找。
刚走出门,迎面撞上莲花娘。
妇人哭天抹泪:“阿雪啊,我家莲花是不是在你这?”
“没在啊,婶子,莲花怎么了”
第49章 第49章
“莲花不是在家绣嫁衣吗?”
最近莲花心情不错的样子,每次来坐一会就匆忙离开,阿雪寻思着嫁衣要莲花自己绣,确实得抓紧功夫。
“没有啊,她今日出去后再也没回来,屋里首饰和一些衣服都不见了。”
阿雪脑子轰的一声。
她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道:“什么意思?莲花……也离家出走了?”
莲花娘哭的说不出来话,因着卢石头离家出走,焦红杏和她感同身受,两个没有主意的妇人抱在一起哭。
阿雪还算理智,询问莲花可否是去了熟人那。
“找了,都找了一遍,还去你铺子了,但你都没瞧见,说不定早就不知跑哪里去了。”
莲花娘又难受又不解。
“阿雪啊,你说莲花到底会去哪里啊?明明已经定下这么好的一桩婚事,街坊四邻都羡慕她,说她往后能进城里当饭馆老板娘,怎么她还不知足啊?”
“她离开之前和家里吵架了?”
卢石头就是和卢大富有了嫌隙,后来才离家出走的。
莲花娘擦了把眼泪,道:“也不算吵架,就是她想退婚,我们都没同意。礼都走了,眼瞅着就差拜堂成亲了,哪能说退就退。而且这是多么好的一桩婚事啊,周海天相貌堂堂家底丰厚,我们莲花能嫁给他,算是三生有幸了。”
阿雪听这话心里怪不舒服的。
“那还发生过别的事吗?”
莲花娘回忆这几天的事情。
周海天来下聘礼,比镇子上娶亲的规格高多了,光是银子就多给了五两。莲花娘高兴啊,走出去都觉得颜面有光,所有人喜气洋洋,除了莲花。
莲花娘也劝过女儿,“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在家时候当小娘子,到了人家周家,当掌权的大娘子,总比窝在镇子绣房里好多了。”
也兴许是劝说有用,没多久莲花就变得神采焕发,还知道涂脂抹粉打扮自己。莲花娘看在眼里,乐在心上。
女人都是这样,莲花就是不习惯而已,等成了亲习惯就好了。
但没想到,莲花突然不见了。
“这样,婶子你先回家,兴许莲花已经回去了,我帮你找。”
焦红杏告诉她自家石头也不见了,两个妇人又是抱头痛哭。
阿雪叹气:“娘,婶子,我去找人了。”
如果谢临安在就好了,阿雪想,他头脑聪明,说不定能想到石头在哪,也能帮忙找莲花。
可惜,他在城里。
天色越来越黑,阿雪临走前拿了一盏灯笼照亮。入了夜之后镇子处处黑黢黢的,就算暗处藏了人也看不见。但都这时候了,阿雪也顾不上害怕,边走边喊:“石头,你在哪啊?”
她不敢喊莲花的名字,怕被人知道莲花失踪的事情,传出去对莲花名声不好。
走着走着就来到自己铺子附近,见门窗都关好,对周碧玉的又多了几分好感。也是巧了,再往前走没多久,就看见周碧玉和一个女子。
“碧玉姐。”阿雪喊人。
周碧玉回头,身边的王翠翠也看了过来。在看见是阿雪后,王翠翠脸色一下就黑了。
她可没忘记当时被谢临安甩开时有多丢脸,就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阿雪,你找到石头了吗?”
“还没有,碧玉姐,这么晚了你去哪啊。”
当然是帮忙钓坏人。
不过不能说实话,周碧玉只说吃完饭出来散散心。“要不,我帮你一起找吧。”
反正都是在街上晃悠,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阿雪眼睛亮了:“可以吗会不会耽误你休息。”
“找人是大,没关系的。”
阿雪见此连连感谢,请周碧玉帮忙找一条街,她去另外一条街上找。
王翠翠撇着嘴,阴阳怪气提醒道:“周碧玉,别忘了你的任务。”
外面还有王捕头和捕快们藏在暗处喂蚊子,她就这么走了?太不负责了。
周碧玉道:“确实有事,想来他们能理解。这样,翠翠你可以先回家,我一会再回去。”
“随你!”王翠翠跺跺脚扭着腰走了。
阿雪和周碧玉分头行头,都从街头出发,约定在前面街尾岔路口汇合。
周碧玉找的认真,甚至每个胡同杂货堆都去找了,觉得小孩子可能就是玩性大发藏起来,找到人说两句好听话哄一哄就成。
可惜,找了许久没瞧见卢石头的影子。周碧玉想了想,转身小声喊人:“王捕头,王捕头你们在吗?”
过了一会,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远处的树上跳下来俩人,一个是王捕头另外一个是捕快。
“王捕头,能不能拜托你们帮忙找人啊,阿雪的弟弟卢石头离家出走不见了。”
他们离的远,并没有听见发生了什么事情,王捕头皱眉:“失踪多久了?”
周碧玉道:“已经一天了。”
王捕头:“这么久恐怕不好找。”
但是卢娘子的事情,他们自然会帮忙。甚至方才见卢娘子形单影只,王捕头还派了两个人暗中跟上保护。跟随县令爷办公许久,王捕头多少了解谢临安的性子,他只对卢娘和颜悦色,可见俩人关系匪浅。
“我这就吩咐人。”难找也得找,如今县令爷不在,他更要尽心尽力。
“捕头,捕头,不好了!”
就在这时,有两个捕快飞奔而来,面色惨白道:“卢娘子她不见了!”
“你们说什么我不是叫你们好生照看人,怎么会不见?”
他们当真在身后跟着保护来着,但拐到一个岔路口,俩人犹豫分神的功夫,阿雪就不见踪影,只留在地上一只燃烧殆尽的灯笼。
此事事关重大,王捕头也顾不上许多,当即派人连夜回城,务必第一时间告诉谢临安。
周碧玉慌张,有种不好的预感,脑子眩晕身体发软,抓着王捕头的袖子颤声道:
“王捕头,我们引蛇出洞这些日……”
会不会已经引出来了,但坏人将阿雪带走了。
一想到那样的画面,周碧玉已经接受不了了,当即慌张的要找人。
“阿雪才十六岁,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莫要让她经历我经历的那些,王捕头,找人,快点找人!”
此时的阿雪正在奋力挣扎。
不知道怎么回事,走在路上突然有人从背后捂住她的口鼻,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好似被关在麻袋里,双手捆住嘴巴封了布条。
外面黑漆漆的,阿雪呜呜作声求助,但没听见什么动静。
慌张的阿雪使劲挣扎,总算绳索弄的松一些,两只手勉强能分开。她身上没有银簪子,若是有,便可刺破麻袋,阿雪第一次懊悔自己吝啬。
费力的将发鬓上的木簪子取下来,阿雪用尖端去划麻袋,虽然收效甚微,但好过自己用手指。
总算弄出个小洞,阿雪眼睛贴了上去,还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过了会,眼睛适应了黑暗,她发现这里似乎是一间柴房,因为她头上就是一捆木柴。
眼睛转了角度,借着门缝里泄进来的因白月光,阿雪瞧见离她不远处的地方,似乎坐了个人。
阿雪心惊,呼吸一滞。
过了会,见那人一动不动,阿雪才稍稍缓解。她以为对方是掳她走的坏人,但仔细看看好像不是。
她记的那人身量很高,因为当时从身后捂她口鼻时挣扎之间那人说话,很明显是从她头顶上传来的声音。
对方是比她高大的男人,但现在这个人身量娇小,坐在那缩成一团,更像是女子。
莫不是同样被掳来的娘子?
阿雪犹豫过后决定一试,说不定她们两个一起有办法逃出去。
可去到那人身边成了问题,阿雪像是虫子似在地上蛄蛹,好一会才前进了一步,她不由得有些泄气。不过缓了片刻继续行动,她不想呆在这,她还要去找石头和莲花。
阿雪累的虚脱,总算来到那人不远处,透过小洞,她能看见那女子的脸。
莲花?!
发鬓微乱,脸颊红肿,双手双脚被捆着,闭着眼睛不知死活的人,不是莲花又是谁?
阿雪甚是激动,当即呜呜作声,更加卖力的往那边去。
兴许是她闹出的这点动静惊醒了莲花,她睁开眼先是恐惧的想叫,但嘴里绑着布条发不出声,然后就发现脚边一直蛄蛹的麻袋了。
多年的姐妹情谊,早就练就了默契,光是听对方的呜呜声便能认出彼此。
莲花哭了,阿雪也眼眶发酸。
有太多的话想说,俩人现在没法出声,只能先解救对方。
莲花比阿雪好一些,起码没在麻袋里,她费力的俯身,企图去咬麻袋口上的上绳子。
只是布条封口不好用力,莲花咬的嘴唇出血,布条上渗出血迹,满口的铁锈味。
总算是将绳子咬开一截,她用力一拽,麻袋口束缚应声而解,里面的阿雪探出脑袋,姐妹俩对视,激动的双双落泪。
接下来怎么解开手脚上的束缚成了问题,莲花朝着阿雪呜呜,示意她过来,她可以咬她手上的绳子,说不定能咬开,到时候阿雪再给她解绑,姐妹俩就能逃走了。
可惜,想的很好,现实却是重重一击。
不仅没能咬开绳子不说,只听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第50章 第50章
砰的一声柴房门被人踹开,阿雪和莲花都反应不及,便见一个黑面男人走了进来。
莲花神情复杂,那人先是看了眼阿雪,笑道:“好生厉害的娘子,还从麻袋里出来了。”
这人手提着一盏灯笼,笑起来时候黝黑的面皮,显得一口牙齿格外的白。
阿雪恨恨的看他。
那人转过视线,蹲在莲花面前。
“怎么流血了?”
说着,似乎要伸手擦莲花唇边的血迹,但莲花别过头躲开了。
“你还在生气?”
他伸手将莲花嘴上的布取了下来。
“不要脸的东西!”莲花立刻斥声骂他。
“喝口水吧,看你嗓子都哑了。”也不知道那人从哪里拿来一个大水碗,莲花不喝,那人刚开始还好声好语的劝,后来索性直接捏着她下巴,强行灌她嘴里。
水混着嘴里的血流了出来,莲花被迫喝了不少,最后呛的咳嗽,那人才罢手。
“你瞪我也没用,我不会将你放走,顶多让你少受些苦头。”说完,在莲花又要骂人的时候,那人重新将她嘴巴封住,拎着灯笼走了。
砰的一声柴门又关上。
莲花呆滞的坐在那,眼泪簌簌,阿雪看的心疼,有心想劝解但又说不出话。
能怎么说呢?其实全怪她自己。
莲花想,是她自己鬼迷心窍,以为逃离家里就能天高任鸟飞,实际目光短浅,识人不清。
莲花陷入痛苦之中,自怨自艾,还怪自己连累了阿雪,她竟然也被掳到这里。正想着,就听见一点动静,莲花低头,原来是阿雪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过来,正用脚踢那个装水的大碗。
只是她两只脚被捆在一起,自然不方便动作,很费力的踢了过去,然而碗碰到墙,只是歪了歪,里面水洒了出来,洇湿地上一片。
打碎一个碗是十分容易的事情,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却如此的困难。
阿雪甚至都想用头去撞它。
就在这时,莲花动了,她歪过身子,将那只碗往角落里拱。阿雪看过去,这才发现角落堆放的木柴堆里,有不少小碎石块。
俩人齐心协力把碗推过去,找准角度放好碗,再用脚使劲由上到下使劲踹。踹了好几次都没碎,阿雪记得卢大富曾教过她,打人要用寸劲,那踹碗也得用寸劲。
她深深呼吸一口气,找准角度,不再像之前那样用蛮力,甚至安静的没什么声响。
碗,碎了。
莲花大喜,阿雪也松了口气。
地上的瓷片都是大块的,阿雪又如法炮制,碎了几块小瓷片,她和莲花一人拿一块,小心翼翼的互相磨绳子。
功夫不怕有心人,还真让她们将手里的绳子磨断了,顺利解开束缚,下一步就是要逃出去。
阿雪怕外面有人守着,和莲花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她上前小心翼翼的贴在门板上听声音。
外面静悄悄的,隐隐能听见男人喝酒划拳的声音。阿雪退了回来,问莲花:“可知道他们多少人?”
阿雪被迷晕过来的,只知道有一个人。方才那个黑皮男子似乎和莲花有什么渊源,但此刻阿雪顾不上问,只想知道外面多少人,她们现在如今在哪里,怎么才能逃出去。
“可能……有两个。”莲花不确定的道。
至于她们现在在何处,莲花也不知道。
现在阿雪也没了主意,索性又去门口,试探性的去推门。出人意料的是,门竟然没锁。
大抵是觉得她们两个弱女子又捆着手脚,闹不出什么大风浪所以才放心没锁门。阿雪推开一条缝隙,悄悄往外看。
没有人守着,阿雪放心不少,仔细观察过后发现这里似乎是一处小村落,阿雪看了看天色,按照时间估计,她被掳来没多久,因此这里离镇上应当不远,或许就是底下哪个小村庄。
柴房不远处就是正屋,窗户上映出吃酒划圈人的身影,是三个人。也不一定只有三个,阿雪想,没坐在窗户附近是映不上的,也兴许更多。
“我们悄悄出去,莫要引起动静被人发现。”阿雪转头小声嘱咐莲花。临逃跑之前,阿雪还让莲花将裙摆撕掉一截。
这是卢大富教她的,那时候她年纪小和卢石头打闹,就吃了裙摆过长的亏,被卢石头绊了好几次。
卢大富笑哈哈:“阿雪你记着,如果碰上什么危险,管不了好看不好看,也不要管旁人如何看,直接将裙子勾起来或者撕了底下那一圈,方便你逃。”
没了束缚,确实步子迈的大了,阿雪冲在前面,俩人身量轻跑起来也没什么声音。
意外的顺利。
竟然直接从院子里爬墙出来了,撒腿跑在村中小路,阿雪边跑边回头看,生怕那些人追出来。
幸好并没有被发现,眼看着就要跑出去,忽然不知道谁家的狗吠了几声,紧接着,附近的狗叫声此起彼伏。
阿雪头皮发紧,她甚至听见那些人追出来的咒骂声和身后有人喊别跑的声音。
阿雪拉着莲花更加拼命的跑,但莲花越跑越慢。
“阿雪,我的脚崴了没好恐怕跑不过,你自己逃,快逃,莫要回头。”
能走一个是一个,莲花松开阿雪的手。
可阿雪怎么能扔下莲花?她弯腰作势要背她,莲花推她。
“都什么时候了,阿雪听话,你自己跑,快,再晚他们就要追上来了!”
她们七拐八拐的跑,虽然还没看见追击的人影,但显然声音越来越近。出村的路口只有这么几个,早晚会追过来。
莲花眼泪掉下来,嘱咐阿雪道:“你回去别说见过我,就让家里人以为我离家出走,也算有个盼头。”
莲花想好了,等她被抓回去,索性死了算了,好过他们抓在手里为所欲为。
正当莲花神情悲哀时,就感觉胳膊一紧,她被阿雪强行拉到一旁的灌木丛里,后面有一条干涸的沟渠,可以容纳纤瘦的莲花。
阿雪将其按在那,快速嘱咐道:“你在这千万别出声也不要动,我去将人引开,一会回来找你。”
其实她想说一句,如果她没回来,让莲花先走。但阿雪想,她应该可以回来的,她都逃出来了,老天爷会保佑她接下来顺顺利利。
安置好莲花后阿雪便开始逃,深夜寂静,脚步声格外的明显。躺在沟渠里的莲花双臂紧紧抱着自己,她听见有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从身边路过,一路追着阿雪的方向去了。
眼泪模糊了视线。
莲花不敢乱动也不敢出声,怕阿雪的良苦用心白费。
她就在这等,阿雪一定会回来找她的。
等啊等,等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再次听见脚步声,很明显是一个人。
莲花惊喜的起身,不过还是慎重的趴在坑边上,悄悄用手指拨开野草往外看。当看见来人时,莲花一愣。
……
月亮被乌云遮盖,看不清楚脚下的路。
阿雪直冲冲的往山里跑,想着地势复杂加之草木丰盛,她跑一会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待时机原路返回找莲花。
所谓灯下黑,他们肯定想不到她会回去,到时候她和莲花就先窝在村子里,等天亮了求助,那些坏人拿她们也无可奈何。
可想的挺好,今日为了找石头没吃午饭和晚饭,方才又跑了那么久,这会儿已经半点力气都没有了,完全靠着意念支撑着自己。
频频回头,她甚至都能看见追击的四个人影。
原来屋里是四个人。
阿雪狠狠的咬唇,痛感又支撑着她跑了一段,快六月的季节树木繁茂遮天蔽日,阿雪瞅准时机,直接钻到一处茂密的野草堆里,隐藏身形。
过了会,那四个人跑了过来。
“人呢?刚才还看见了。”
“找找,肯定跑不远。”
“就怪蔡头子,若不是你心软非要给小相好喂水还忘了将碗带走,她们哪里有工具磨开绳子,也不会跑走!”
“行了,这时候责怪有什么用,找到人才是真的。可别将她们两个放走,都是一等一的样貌,拿出去肯定大卖一笔,哥几个就靠她们俩发财呢!”
说完,他们哈哈大笑,好像两个苦命的小娘子是货物一样。
阿雪又气又怕,缩着脖子也不敢说话。
四个人十分聪明的分别寻找,朝着四个反向去了。阿雪还是没动,过了许久半点声响都没有后,她才从野草里爬出来。
“找到你了。”
忽然耳边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有个男人如同鬼魂似的不知从哪里飘出来,一张脸直接贴着阿雪,眼珠子里布满了红血丝,身上一股油腻腻的菜味和酒味混合,令人闻之作呕。
阿雪爬起来的动作一僵,那人已经伸手作势要抓她。
就在这时,不知什么东西飞过,正正好好砸在那人的手腕上,他下意识的捂着手嚎叫,阿雪趁机爬起来就跑。
弱女子自然跑不过男子,眼看着就要追上阿雪,这时横出来一截树枝,那人直挺挺的刹住脚,差点就撞到树枝上戳瞎双眼。
不等看清来人是谁,腹部突然受到重击,他刚要嚎叫,下颚处又被打了一拳,一时不知道是捂上面还是捂下面,心口处又遭重击,当即仰面倒地哀嚎起来,待反应过来时阿雪早就不见踪影了。
她被牵着跑,前面的人一身玄色衣裳,甚至夜色太黑她都没看清楚对方的脸。但光是气息和动作,她就知道他是谁。
跑了一会他停下来,转过身。
夜色如银练,洒下一层银白的光。他面色苍白,嘴唇也淡淡的,似乎许久没喝水起了一层皮,但这些都不影响年轻郎君英俊清隽,一双瑞凤眸深邃幽暗的望过来。
“可有哪里受伤?”
阿雪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才十六岁的小娘子,纵然她心思浅显也是会怕的。脑子里紧紧绷着一根弦,见到谢临安的时候,那根弦像是忽然绷断一样,她的眼泪也刷的落下来。
“郎君……”她扑到谢临安怀里哭。
“莫要怕,松石他们很快就来,我们在此等着便好。”
一个文人竟然比王捕头他们来的更快,足以可见他是有多焦急。但他面上不显,眼神在她身上巡过,见没有受伤地方,他才缓缓吐出一口炙气。
小娘子声音哑的厉害,原本整齐的发鬓散乱沾了不少枯草泥土,洁白如玉的面颊也灰扑扑,一身干净的衣裙染了脏污,裙摆还撕开像是狗啃似的。
和谢临安相比,她着实落魄。
她哭着哭着突然想起来这茬,便松开揽他劲瘦窄腰的手,胡乱的用袖子抹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邋遢的一面,还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郎君,莲花!莲花还……”
“看见她了,放心,已经有人接应她了。”
若不是碰见莲花,他还没法如此精准找到她的位置。
“哦。”劫后余生,阿雪脑子便空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还有点脑子发晕。
谢临安脱下自己的外裳披在她身上,低声细语主动引她说话。小娘子紧绷的身体才慢慢的松懈下来,靠着他胸膛上,竟然闭上眼睛缓缓睡了。
谢临安一只手扶住她的腰,另外一只手则是从前面圈住人,紧紧将人抱住,失而复得的感觉,让谢临安心脏狂跳,满心满眼都是心仪的小娘子。
他们站在草地上,没一会,滴滴答答的红色落在草叶子上,很快就洇湿了一大片。
谢临安低头看的时候,就听怀里的小娘子闭着眼睛嘟囔。
“郎君,你别走。”
谢临安将衣摆随意整理一番,让其盖住自己的腿,随后抱着阿雪,靠着她额头轻声道:“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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